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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重逢亞歷山大

    跟在伯伊身后的水手輕咳了一聲,德耶塞下意識看過去,水手連忙端正了自己的姿態(tài)。

    德耶塞多看了兩眼那水手,雖說穿著難辨性別的水手服,頭發(fā)藏進水手帽里,露出修長的脖頸,五官秀氣,一看就是個女孩子。

    他又看了看伯伊,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曖昧起來,看破不說破,只是笑道:“伯伊船長意下如何?”

    伯伊挑唇一笑:“多謝督管看重,不過伯伊只是路人而已,對埃及禮數(shù)知之甚少,只怕是容易得罪貴人。”

    德耶塞知道他這是拒絕的意思,雖然他和這個伯伊認識時間不長,但也看得出來,這位不是貪慕權(quán)勢的人,不然當年也不會把剿匪這么大的功勞讓給自己。

    “那就可惜了,”他有些惋惜地說:“法老看重人才,若是您有這心,那大祭司也有您一席之位。”

    那女水手嘴角的笑幾乎要藏不住,伯伊瞥她一眼,女水手不好意思地鞠躬,默默退了出去。

    “督管大人過譽了,伯伊哪里擔得起這般稱贊,”伯伊謙虛地笑笑,偏頭示意營帳外等候的一眾水手,“手下還在等候,聞風(fēng)節(jié)以前,我都會在亞歷山大,不若咱們晚些再聚,容我安排一下。”

    “好好好,”德耶塞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船已經(jīng)卸完貨了,做事效率之高令人咋舌,“那等你安定下來,咱們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告別了督管德耶塞,伯伊重新戴上帽子,帶領(lǐng)一眾水手穿過圍觀的游商前往下榻的旅館。

    旅館是亞歷山大建設(shè)后最大的一家旅館,吃飯住宿休閑娛樂都有,棋牌桌球跑馬場,新奇的娛樂方式吸引了不少富商預(yù)定。

    旅館的老板看到他,眼睛都亮了,高興地走上前招呼:“伯伊船長,路途勞累了。”

    老板是個年輕人,和埃及人同樣的棕色皮膚,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只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讓他顯得與眾不同。

    “你倒是曬黑了不少。”伯伊挑眉,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

    和四年前在地牢見到的模樣已是截然不同,沒了那時飽受折磨的萎頓,頗有些年少輕狂意氣風(fēng)發(fā)的意思。

    這人正是四年前伯伊從地牢救出來的拉塔巴,他牽扯出了梅麗特王后的秘密,伯伊信守承諾將他救出送往孟斐斯。

    但因著身份敏感特殊,他在孟斐斯待著并不自知,伯伊在前往亞歷山大時便帶上了他,在此開了一家旅館,讓對方經(jīng)營。

    淺灰色的眼睛在各國游商來往的亞歷山大并不特殊,拉塔巴在這里如魚得水,十分自在,去年把比加和她的家人也接了過來,一起運營這家旅館。

    伯伊環(huán)顧一圈,開這旅館他只是抱著有個落腳點的想法,倒是拉塔巴給了他許多的驚喜。

    果然,能在王后手下頑抗七年的人又豈能是泛泛之輩,他離開前留下的設(shè)計幾乎全都被拉塔巴用上了,甚至做得更好。

    “我們進去說吧,”在這里敘舊太過招搖,拉塔巴笑瞇瞇地引著人往里走,沒走幾步注意到跟在伯伊身后的人,咦了一聲:“這是……諾芙……”

    他只說了個開頭就閉上了嘴,看向伯伊,用眼神詢問。

    伯伊不太在意地笑笑:“嗯,諾芙特公主。”

    后面的女水手摘下水手帽,大大方方地同拉塔巴打招呼:“諾芙特,久聞拉塔巴大名。”

    拉塔巴連忙回以一禮,也不知道這兩人怎么會在一起。

    “路上遇到了。”伯伊隨意地解釋了一句。

    倒是諾芙特不好意思地抓抓臉,小聲說到:“遇上了海匪,被阿……伯伊船長救了下來。”

    正如解除婚約時所說,諾芙特當真隨著海商出了海,去了周邊的幾個國家,許是航程較短,他們運氣也不錯,鮮少遇到匪賊。

    直到這次稍遠一些的航行,果不其然遇上了海賊,但神明大概是眷顧這位勇敢闖蕩的公主,愣是又讓她遇上了伯伊的船。

    “那您現(xiàn)在……”拉塔巴遲疑了下,看了看面前的兩人,“還在與那位聯(lián)系嗎?”

    那位自然指的是諾芙特的哥哥,如今的法老拉赫里斯。

    拉塔巴知曉阿伊大人是死遁離開的底比斯,連陛下都沒有告知實情,若是諾芙特說出去了,那阿伊大人豈不是白費心思。

    諾芙特明白他的顧慮:“我和哥哥已經(jīng)一年沒有聯(lián)系了。”

    在海上航行,想要維持通信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所以只要出了海,諾芙特和底比斯的聯(lián)系就會徹底中斷。

    說著她眨眨眼,略帶俏皮地說:“就算聯(lián)系了,我也不會說出伯伊船長的事情的,伯伊船長現(xiàn)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拉塔巴很難不注意到她的變化。

    顯然走出封閉的行宮,出去見識過更廣袤的世界對這位公主來說是翻天覆地的改變,過去那個軟弱,自我封閉的女孩在咸濕的海風(fēng)中逐漸煥發(fā)出新的生機。

    失去聲音的左耳以另一種方式傾聽著這個世界的回響。

    “不過,”諾芙特想到什么,歪頭看向伯伊,“哥哥聞風(fēng)節(jié)要來亞歷山大,伯伊船長會去見哥哥嗎?”

    剛剛那個督管說了這事兒,諾芙特便也記在了心里。

    雖然這兩年和哥哥的聯(lián)系斷斷續(xù)續(xù),哥哥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情緒,但她記得哥哥對這位阿伊大人是很在乎的,阿伊大人死了,哥哥應(yīng)該是很傷心的吧。

    “好像沒有什么必要?”伯伊思忖著說。

    他死遁只是想把事情斷干凈些,省得尾大甩不掉,政敵和那些被他整治過的人不間斷地來報復(fù)他。

    放下大祭司的權(quán)力,只是想要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其他面,他可不想斗智斗勇,東躲西藏。

    至于某只大貓,和眾人猜測的擔心法老斬草除根不同,伯伊更多是考慮,若是被這小子知道自己還活著,肯定會找上門來,其他人自然就知道了,那才是白忙活一場。

    “我感覺哥哥好像很想你。”諾芙特想起兩年前她不過是隨口一提,哥哥便和她聊了兩頁信紙,關(guān)于阿伊大人的事情。

    “我也挺想他的,”伯伊輕笑一聲,“但人與人同行到了某個節(jié)點自然就會分道揚鑣。”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里,他自然是會想起這只乖巧大貓的,養(yǎng)了這么久怎么會一點感情都沒有,但他對自己做出的決定不會回頭再去反復(fù)琢磨,所以不如往前看。

    這是粘人的大貓如今成長得挺好,有法老的架勢了。

    諾芙特看著他,想說些什么,但看到他神情中的不在意,她抿住唇,終究是什么都沒說。

    她想,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

    哥哥的母親待她很好,所以她知道失去重要的人時那種心情,死亡伊始,還能笑著回憶起彼此的點滴,再以后,這個人便成了禁忌,每每提到想起都會揭開心頭的傷疤。

    不敢想,也不敢看到和祂有關(guān)的事物,因為會心痛,會流淚,也會有無盡的后悔,后悔沒有再多一點了解,后悔沒有創(chuàng)造更多美好的回憶,后悔許多事情。

    自從那封書信后,哥哥再也沒有提起過阿伊。

    “那你后面怎么打算?”諾芙特問伯伊,“還會出海嗎?”

    伯伊嗯了一聲:“準備跨海。”

    “跨海?”諾芙特驚訝又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他們很難想象海洋的另一邊是什么。

    伯伊笑道:“大概是另一片未知的大陸。”

    他倒不至于野心大到想要靠行駛速度這么慢的船環(huán)游世界,純粹是在地中海和紅海轉(zhuǎn)得有些膩了。

    “那豈不是要很久?”拉塔巴問。

    阿伊大人如今航行的距離已經(jīng)是半年一年才能回來,跨海那樣的時間跨度難以想象。

    伯伊想了想,推測了一個時間:“也許未來五年我都不會再回埃及了。”

    其實五年都已經(jīng)是保守的估計,一旦開始了這趟航行,需要的時間只會更長,所以他才會在埃及聞風(fēng)節(jié)趕回來。

    聞風(fēng)節(jié)上亞歷山大海港匯聚了各個國家的游商,還有埃及的本土商人,各地資源也聚在一起,可以滿足他的采購需求。

    想要遠行,需要購買,準備搬上船的東西可不會少,趁著休息的這段時間,還要對船體進行改裝升級,這也是一個極其消耗時間的事情。

    “五年!”諾芙特瞪圓了眼。

    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乘船也不過就是半年,完全無法想象,五年到底會走到多遠的地方。

    伯伊輕笑,抬了抬下巴道:“快去收拾吧,難得回埃及,好好放松一下。”

    諾芙特還在想跨海的事情,嘴里嘀嘀咕咕,五年也太久太遠了吧。

    一眾人陸續(xù)散去,旅館的侍從帶著他們?nèi)ジ髯缘姆块g,只剩下拉塔巴還站在原地。

    伯伊偏頭看他:“還有事?”

    拉塔巴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慮:“關(guān)于陛下要來的事情,我前些日子也從督管那里聽說了。”

    稍頓,他繼續(xù)說到:“督管說想要安排陛下聞風(fēng)節(jié)于這里休憩。”

    德耶塞連自己住的都是簡陋的營帳,自是沒有能招待法老的地方,而拉塔巴的旅館是亞歷山大最大,也是最為豪奢的旅館。

    拉塔巴擔心的是,陛下入住這里,阿伊大人也在這里,這要是遇上了……

    伯伊了然,寬慰他說:“法老的錢干嘛不賺,你正常接待,我會處理好的。”

    讓那小子住舒坦了,不得狠狠賺上一筆,更何況伯伊是這旅館最大的股東,怎么可能放過這樣的肥羊。

    “如此便好。”拉塔巴放下心來。

    在緊湊的準備中時間過得飛快,隨著聞風(fēng)節(jié)的日子越來越近,亞歷山大越發(fā)忙碌,每天駛?cè)敫劭诘拇徊挥嬈鋽?shù),各國商人魚貫而入,只為在這個埃及極其重要的節(jié)日里撈上一筆。

    亞歷山大的集市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各種異域風(fēng)情的商品鋪在攤鋪上,琳瑯滿目,煞是壯觀。

    伯伊出門采購了大量的布料,讓人送到裁縫鋪子,給水手做遠航換洗的水手服。

    轉(zhuǎn)了一天,等他帶著人返回旅館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火燒云如燃不盡的野火般燒紅了半邊天。

    剛剛走到旅館門口,便聽到街道盡頭滿是喧囂繁雜。

    伯伊偏頭看過去,頭上的帽子隨著他的動作微微偏斜了一個角度,擋住了斜照的夕陽,心中莫名有種說不清的預(yù)感。

    難不成是……

    只見街道上的人如同褪去的潮水般緩緩分開,讓出中間的道路,為首的親衛(wèi)騎著高頭大馬,一身精巧的戰(zhàn)甲威風(fēng)凜凜,腰間佩刀叮當作響。

    親衛(wèi)之后是一架黃金打造的馬車,馬車上雕刻繪制著諸神像,寓意著神明的庇佑與擁護,能用上這等規(guī)格馬車的,在埃及有且只有一個人。

    馬車的車轅上,趴著只黑色的獵豹,身形修長矯健,黑白豹紋布局勻稱而優(yōu)美,金色的瞳仁在圍觀的人群中掃視,神情倨傲,如同俯視螻蟻。

    路人看到獵豹時,嚇得紛紛往后退。

    “是法老親臨!”有人驚呼出聲,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給自己招惹了禍事。

    第82章 真相(含營養(yǎng)液4k加更)

    跟在伯伊身后的水手們也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力,有人好奇地問:“這就是法老?”

    這些水手中埃及人的占比很低,大多數(shù)都是伯伊這些年在路線上陸陸續(xù)續(xù)撿的人,有些是奴隸市場買的,有些是居住在海邊的漁民,還有四處躲藏的逃兵和匪賊。

    五花八門,不一而足,所以很多人對埃及法老都只是聽聞,但并不認識,眼下遇上了興趣自然就來了。

    “聽說法老長得很嚇人,是真的嗎?”另一個水手想起自己之前聽說的傳言,“據(jù)說他之前去孟斐斯大祭司府邸,把府上六歲的孩童給嚇哭了。”

    伯伊挑眉看向那水手:“你倒是知道的事情挺多。”

    那水手嘿嘿一笑:“這不是在船上無所事事嗎,所以就和游商帶上船的隨從們多聊了幾句。”

    在海上航行的時間里,只要不遇到事故和臺風(fēng)暗流這樣的自然災(zāi)害,水手們都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吹牛打牌。

    伯伊哼笑一聲,偏頭又看了眼逐漸走近的黃金馬車,抬手將帽檐往下一壓:“一會兒記得把東西提回來。”

    說著他便走進了旅館,水手誒地應(yīng)了聲,心想伯伊船長竟然對法老不感興趣。

    正在這時,船長大人一句話被穿堂的風(fēng)送了出來:“不信謠不傳謠,法老長得很好看。”

    水手愣愣目送人走遠,等人上了樓才反應(yīng)過來,看向身邊的兄弟:“船長這話……難不成他見過法老?”

    對他們這樣異國他鄉(xiāng)的人來說,法老似乎是一個距離很遙遠的存在,加上法老大多時間都待在首都底比斯,想要遇見更是難如登天。

    被他問話的也是一愣:“米萊和埃及這么近,見過好像也正常?而且不是說法老年少時曾經(jīng)從底比斯前往孟斐斯巡游嗎?”

    孟斐斯和亞歷山大算是很近的距離了,保不準船長就是那個時候見過埃及法老也說不準。

    水手哦哦點頭,似懂非懂。

    心想不愧是船長,這般見多識廣。

    德耶塞強行從擠擠挨挨的人群中擠出來,匆忙拉扯了兩下自己因為擁擠而凌亂的衣服,笑容滿面地迎上隊伍。

    “什么人?”為首的親衛(wèi)“唰”地抽出佩刀,冷芒一閃,刀尖停在德耶塞的鼻尖,“法老尊駕,也敢攔車?”

    德耶塞登時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臉上的笑容都失去了真誠。

    他小心地讓開一點,確定說話時的面部表情不會讓自己撞上刀尖,這才大退一步,整個人趴伏在地,以絕對的虔誠大聲說道:“亞歷山大督管德賽耶前來接駕,愿法老永恒!”

    見黑豹沒有攻擊人的意思,人群中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跪下,同樣的姿態(tài)向他們的君王表示忠誠:“愿法老永恒!”

    亞歷山大本土的居民并不多,甚至只占了城市人口的一半,其中還囊括了近70%的人是法老大赦遣送過來的罪民。

    各國的游商們雖然沒有行全禮,但也都紛紛低頭,扶肩行禮,以埃及之禮對這位君王表達內(nèi)心的敬重。

    為首的親衛(wèi)俯視著打量這個前來接駕,自稱亞歷山大督管的男人,絲毫沒有收回佩刀的打算。

    德耶塞額角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早聽聞法老身邊的親衛(wèi)強大而忠誠,只聽從法老的指示,如今一見,誠不欺我。

    “嘎吱——”萬籟寂靜中,馬車門被人從里面推開,一道略顯瘦小的身影靈活地鉆出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德耶塞偷摸著瞄了眼,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從他手臂上圣甲蟲的臂環(huán)來看,應(yīng)該是法老身邊的隨侍。

    果然,那人出來,眼睛在四下逡巡一圈,提聲說到:“免禮,阿蒙之光會永遠眷顧擁護他的子民。”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對于埃及人來說,沒有什么獎勵能比阿蒙神的照拂更好。

    “瓦斯大人,旅館到了。”親衛(wèi)驅(qū)馬走到馬車前,低聲提醒道。

    瓦斯點點頭說:“督管已經(jīng)做好安排,三十親衛(wèi)入住旅館,其余人在城外扎營。”

    此行跟隨法老車駕前來的有五千戰(zhàn)士,二百精悍的親衛(wèi),三十緊隨在陛下左右,剩下的一百多親衛(wèi)則是以暗衛(wèi)的身份隱蔽在暗處。

    “是。”親衛(wèi)首領(lǐng)領(lǐng)命準備離開,想到什么又扯住韁繩。

    “怎么了?”瓦斯注意到他的動作。

    親衛(wèi)略帶遲疑,小心地看了眼馬車里,通過半敞著的車門能看到里面的人斜倚著靠枕,姿態(tài)閑懶,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本書,意興闌珊。

    在陛下身邊,還能隱約看到另一道起伏的身影,作為隨行保護的親衛(wèi),很清楚那個被陛下時時刻刻帶在身邊“人”是誰。

    親衛(wèi)名為沃特,早些年在麥德查人做衛(wèi)兵,后來被阿伊大人看中選進了訓(xùn)練營,曾經(jīng)略顯青澀的少年,如今也成長為獨當一面的親衛(wèi)首領(lǐng)。

    沃特皺著眉,思考許久,最終還是搖搖頭:“沒事,應(yīng)該是我看錯了。”

    瓦斯不甚在意地拍拍他的肩,笑道:“一路辛苦,下去了帶弟兄們好好去喝兩杯,亞歷山大的好酒很多。”

    沃特笑笑說好,在轉(zhuǎn)身之際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旅館門口,在那里一群明顯是異國血統(tǒng)的水手站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鬧著。

    當年他會被阿伊大人看重,就是因為記憶力出眾。

    就在剛剛,他猛然看到一個與阿伊大人極其相似的人,就站在這群水手中間,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看到了阿伊大人的靈魂。

    “就是看錯了吧。”沃特心想,事實上他也沒看到那人的臉,只恍惚覺得身影很像,以及那溫和淡雅的氣質(zhì)。

    馬車徑直從側(cè)邊的大門駛?cè)肼灭^,穿過石頭鋪就的道路,停在一處單獨的院子前。

    法老并沒有要求清空旅館,先前入住的客人不需要搬離,為了避免法老受到打擾,拉塔巴空出了旅館內(nèi)最大的院落讓法老等人入住。

    拉塔巴還想問問有什么需要就被陛下身邊的大隨侍給叫住了,按照那位大隨侍的說法,無事不要進入這個院子,即便是有事也只能聯(lián)系院前的侍衛(wèi)代為傳話。

    拉塔巴連連說好,不再多問轉(zhuǎn)身就走。

    被王后囚禁前,他只在王后的后宮活動,后面被阿伊救出來,他也不曾與這位陛下碰面,所以兩人并沒有見過。

    他如今已經(jīng)改名換姓,與過去再無瓜葛,這幾天就安排比加他們在后院工作吧,他暗暗思忖,盡量讓比加不要和這個院子的人遇上。

    時常聽阿伊大人說當今法老聰穎,拉塔巴也擔心自己不小心漏了餡兒,給阿伊大人招惹上麻煩。

    離開前,他注意到馬車門被人推開,走下一個人來,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背影,似乎是抱著什么人,寬闊的肩膀?qū)⑷送耆趽踝。皇窃诒蹚澋目p隙中漏下錦被的一點邊角。

    拉塔巴:“………”

    此情此景,很難不讓人想歪。

    進入院落,親衛(wèi)立刻把院子里里外外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了,拉赫里斯才帶著“人”去寢房。

    兩側(cè)的親衛(wèi)扶肩行禮,對陛下懷里的白骨視若無睹,事實上,這兩年下來,他們的心態(tài)已經(jīng)得到了質(zhì)的提升。

    被錦被包裹著的白骨看不到身體部分,只有森白的頭骨向外歪斜著,空洞地眼眶看著旁邊的親衛(wèi),拉赫里斯動作輕柔地,用手掌將頭骨撥回自己的懷里。

    等陛下安頓好了“阿伊大人”,瓦斯才出聲說到:“陛下,伊西祭司的隊伍也已經(jīng)到了,需要現(xiàn)在召她過來嗎?”

    聽到這消息,拉赫里斯暗金色的眼底掠過一抹掙扎與痛苦,半晌才說:“召。”

    兩年前,在底比斯附近的村落出現(xiàn)了傳染疾病,一開始都以為就是換季生病,伊西進了村子才發(fā)現(xiàn)是神罰。

    當時她就找麥德查人封了村子,神罰是一種疾病,在埃及很常見,已知具有傳染性,但卻不知道是通過什么當時傳染。

    這種摸不著頭腦的疾病,便被稱作神罰。

    為了避免大規(guī)模爆發(fā),后面伊西便一路尋著病患追根溯源去了,這一去就是兩年,拉赫里斯也等了她兩年。

    “不用召,我自己來了。”伊西的聲音從寢房外傳來,帶著些許久不見老朋友的笑意。

    拉赫里斯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伊西走進寢房,兩年不見,伊西曬黑了許多,小麥色的皮膚曬成了棕色,人也清瘦了。

    “伊西祭司。”拉赫里斯微微頷首。

    伊西上下打量他,道:“陛下倒是變化很大。”

    不僅僅是外貌上的,整個人的氣勢氣質(zhì)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要不是這臉是對的,她都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拉赫里斯也不與她寒暄,直奔主題:“我想讓你驗骨。”

    瓦斯抬手示意,屋內(nèi)的親衛(wèi)無聲地退到門外,將門重新關(guān)上。

    “驗骨?”伊西詫異,“你是說阿伊的?”

    回底比斯的第一時間她就聽說了阿伊的事情,哪怕是見慣了生死如她,朋友乍然離世也是叫人悲痛的,尤其是她的朋友本來也不多,阿伊算是一個。

    常年學(xué)醫(yī)的人對人體是熟悉的,尤其是很多治療祭司還會負責(zé)卡諾卜壇的制作,將器I官一一放入壇子中封存,當亡者通過陪審團考核,會借助這些保存在卡諾卜壇中的完好器I官復(fù)活。

    所以驗骨對伊西來說,并不困難,只是她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是什么。

    “阿伊不是已經(jīng)下葬了嗎?”伊西回來得太晚,沒能趕上阿伊的葬禮。

    如果阿伊的身體是完好的,她甚至愿意親自為阿伊制作卡諾卜壇,要知道她已經(jīng)很多年不做這玩意兒了。

    拉赫里斯微微偏頭,瓦斯收到他的示意,對著伊西彎腰行禮道:“伊西祭司隨我來這邊。”

    伊西略有些茫然,但還是跟在瓦斯走過去。

    寢房里的床鋪很大,裝飾也極為精美,伊西環(huán)顧一圈,心想,這小法老怎么出行還自帶裝修。

    這寢房的裝修很符合小法老的審美,這小子就喜歡華美的東西。

    當然,她不會知道,拉塔巴在布置這個院落時詢問了伯伊的意見,特意用來招待法老一行人。

    等到走進了,伊西才注意到床上躺著一個“人”。

    森白的骨頭是連華美床榻都掩不住的慘敗,對上那空洞的眼,伊西只覺得眼皮子突兀地跳了一下。

    “你……”她無不震驚地瞪大了眼,“你把阿伊給挖出來了?”

    根據(jù)前面拉赫里斯的話,不難推測床上的人的身份。

    拉赫里斯淡淡地嗯了一聲,垂著眼看床上的“人”:“我需要你驗骨。”

    “你瘋了。”伊西非常肯定地說:“阿伊已經(jīng)死了,你再計較這些有什么用呢。”

    頓了頓,“你應(yīng)該明白,死亡不是結(jié)束,是生命的開始,你這樣會影響到阿伊的輪回轉(zhuǎn)生。”

    “就算是轉(zhuǎn)生,那也已經(jīng)忘記我了。”拉赫里斯神色平靜,語氣中卻滿是涼薄,“若真是這樣,不如讓他就待在我身邊。”

    把人用蜂蜜樹脂涂抹布條包裹住后再下葬,器I官存入卡諾卜壇,只有這樣,人才能再通過考驗后復(fù)活,帶著人世間的記憶。

    而阿伊是死于野獸之口,身體殘缺不全,器I官也被啃食了七七八八,已經(jīng)注定無法完成亡靈書的步驟。

    這樣的人,只能在輪回的大池子里碰運氣,轉(zhuǎn)世成雞鴨魚豬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恰好是拉赫里斯完全無法接受的。

    男人精致的眉眼低垂,暗金色的眼眸中深沉起伏不定,伊西想罵他,但一時半會竟然想不到該怎么罵。

    “那驗骨……”話剛出口,她猛然意識到什么,“你懷疑他不是阿伊?”

    驗骨其實是通過一些分辨手段對亡者的尸骨進行判斷,這對伊西來說并不難。

    “給我一個真相。”拉赫里斯說。

    在這兩年,七百三十天里,每一天他都會仔細丈量這具白骨,他甚至知道,白骨的腿骨上有一條細紋,這是骨裂后留下的痕跡。

    阿伊沒有受過這么重的傷,拉赫里斯很清楚,但他也沒辦法證明阿伊沒死。

    在這反復(fù)不定中,他能感覺到自己大腦里的線繃得越來越近,幾欲斷裂。

    “其他人也可以驗。”驗骨并不是伊西的獨門技巧,事實上,所有治療祭司都會這項技巧,頂多就是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區(qū)分,“你為什么要等我?這么相信我?”

    伊西抬手抓住那白骨的腕骨,湊近了去看。

    拉赫里斯沒說話,只低垂的眼睫因為她這句話顫了兩下。

    是因為相信伊西嗎?有這個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是,他害怕知道答案,所以求證的同時也在逃避。

    在這失去阿伊的日復(fù)一日里。

    阿伊死了和阿伊離開自己,他不知道,到底哪個答案對他來說更加痛苦。

    伊西沉默著收回手,她不說話,拉赫里斯也不主動問。

    許久。

    “這白骨的骨齡在二十七歲到二十九之間,”伊西長嘆一口氣,面上露出些許笑意:“阿伊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這確實不是阿伊。”

    拉赫里斯凝視著床榻上的白骨,面上的情緒變化莫測,半晌,暗金色的眼微闔:“我知道了。”

    指骨分明的手抬起,按住心臟的位置,第一次原來極致的喜悅和痛苦是可以同時發(fā)生的。

    拉赫里斯笑了下,笑得眼眶發(fā)紅發(fā)酸,眼睫低垂的瞬間,一顆晶瑩的水珠滴落,無聲地浸入衣服布料里,了無痕跡。

    他想,好疼。

    -

    法老沒有露面讓一眾民眾有些失望,但他們還是在門口守候了許久才離開。

    法老抵達亞歷山大的消息不過半日已經(jīng)在這座城鎮(zhèn)徹底傳開,旅館的門口每時每刻都守著民眾,有人是想要看看法老的尊容,也有人帶來了家里的瓜果蔬菜。

    只一個下午,旅館門口堆滿了東西,要不是親衛(wèi)在處理,差點叫里面的人出不來大門。

    “店家,”沃特靠著柜臺,似是不經(jīng)意地問,“入住時我看到門口有水手,是海商的隊伍嗎?”

    拉塔巴知道這人是法老身邊的親衛(wèi),頓時心下警鈴大作,但面上還是維持著平時對待客人的笑容說到:“對,我們店里海商很多,畢竟這里是亞歷山大嘛。”

    “我看到有個人隱隱覺得有點面善,不知道店家你有沒有印象,皮膚很白,個子大概這么高,”沃特用手比劃了一下伯伊大概的身高,“長得很好看,頭發(fā)到這……”

    聽著他的描述,拉塔巴心里暗暗叫苦,很明顯這人是看到了阿伊大人,只不過應(yīng)該是很不確定,所以想來他這里探探口風(fēng)。

    “這樣的人也太多了,”拉塔巴面不改色地說:“多納人,米萊人皮膚都挺白,你這描述我在店里都能給你找出十幾個人符合條件的來。”

    稍頓,“你要是想找,我就給你尋尋機會。”

    沃特沉默了下,笑笑:“不用了,可能是太久沒見到人了,看到個差不多的就錯認了。”

    阿伊大人已經(jīng)離世幾年,連陛下都認定了的事情,看來確實是他想太多。

    “那好吧,”拉塔巴另起了個話題,“那需要給陛下安排食物送過去嗎?”

    現(xiàn)在還不到晚食的時間,不過考慮到舟車勞頓,可以吃個晌午餐食。

    沃特擺擺手:“不用,我們自有安排,辛苦店家,我還有事先走了。”

    法老的到來給旅館帶來了極大的側(cè)面收益,不僅僅是客房住滿了,就連堂食的客人都大幅增加。

    拉塔巴眼看著人逐漸走遠,最終消失在長廊盡頭。

    “伯伊船長在哪里?”人一走,他的那股子淡定就沒了,心急火燎地拉住經(jīng)過的店員。

    店員回想了下,說:“好像去船廠了?聽說是船體改造遇到了些問題,船長就被叫過去了。”

    想要遠航,伯伊現(xiàn)在的船是不太能達到標準的,所以剛到亞歷山大,他就把船送到了當?shù)氐拇瑥S進行改裝,同時再加上一些他所知道的,現(xiàn)代船體在當下技術(shù)能夠復(fù)現(xiàn)的改造。

    拉塔巴聞言松了口氣,船廠這地方會去的基本上都是海商,阿伊大人在那里反而是安全的。

    不消一會兒,拉塔巴正在看今日的賬本,大筆的進賬算得他眉開眼笑。

    “陛下好像要出門?”店員走過來,壓低聲音說。

    早在法老入住前,拉塔巴就已經(jīng)叮囑過店員,一定要時刻監(jiān)視陛下的動向,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要來與他匯報。

    “有聽到去哪兒嗎?”拉塔巴一邊撥弄計算著賬本上的數(shù)字一邊詢問道。

    店員認真地回想了下,湊到他耳邊說:“船廠,陛下說想去船廠看如何造海船。”

    “哦,陛下還真閑……”拉塔巴隨口接話,話還沒往腦子理過,等他反應(yīng)過來,猛然一驚,“你說陛下要去哪里?”

    店員:“……船廠。”

    另一邊。

    伯伊正在和船廠的工匠討論方案的可行性,他想要在船身下半部分安裝鐵皮做保護,避免在遠航過程中,出現(xiàn)船體漏水的情況。

    其他麻煩都是好解決的,但船要是壞了,那他們就真是只能望洋興嘆了,一不小心就成了某片大陸上某個人種的祖先了。

    除此之外,還有動能問題,他不懂造船,但卻清楚,現(xiàn)在純靠人力想要走得更遠是一件很難達成的事情。

    對此,他只能和這些常年造船的老工匠探討可能性了。

    老工匠是這艘船的技術(shù)指導(dǎo),有什么技術(shù)問題,伯伊都是與他討論,再做最終的決定,關(guān)于這次改造兩人已經(jīng)討論了快兩個時辰。

    “這是誰的船,做得好漂亮!”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響起,回蕩在空曠的船廠,“可以參觀嗎?”

    伯伊聞聲側(cè)眸,朝著船下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熟人。

    說話的是兩年沒見的伊西,走在她旁邊的男人,可不就是剛剛抵達亞歷山大的法老陛下。

    他們后面還跟著一隊親衛(wèi),盡職盡責(zé)地將兩人護得密不透風(fēng)。

    伊西沒有出過海,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氣勢磅礴的海船,很是有些新鮮。

    “一路走過來,就這艘船最好看。”伊西說。

    伯伊滿意地一笑,倒是有點眼光。

    雖然他不會造船,但這船的格局理念和造型都是他與工匠提出的,參考了現(xiàn)代輪船的結(jié)構(gòu),與這個時期的船很不一樣。

    “當然可以,”船廠廠長自是知道拉赫里斯的身份,巴結(jié)都來不及,哪里會拒絕,但想到這船的主人,還是猶豫了下,這位也不好惹,于是迂回地說到:“這船的主人就在船上,是一位異域海商,要不我先去詢問一下?”

    拉赫里斯的神色很淡,帶著些許未盡的情緒,不過這些年他已經(jīng)習(xí)慣整理自己的情緒,不叫人看出分毫。

    片刻,他撩起眼皮,微抬下頜,視線落在船上說:“這船制作精巧,我倒也想認識一下船的主人。”

    第83章 感受到了阿伊的氣息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算大,奈何船廠空間極大,聲音幾經(jīng)流轉(zhuǎn)清晰地傳入了船艙。

    船艙里的人齊齊看向船長伯伊,他們自是不知道這其中的關(guān)系,對他們來說,能夠被法老召見那是極其幸運的事情了。

    伯伊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稍頓,笑道:“我不過是異國小民,見埃及法老這樣的人物只怕要惹出事端。”

    他放下茶杯,“今日就先到這里,明日我再過來。”

    老工匠本身就不是埃及人,同樣來自其他國家,對于他的選擇倒也見怪不怪,認識這么些年,他清楚伯伊不是一個喜歡攀附權(quán)貴的人。

    “那行。”老工匠把設(shè)計圖紙卷起,當做棍棒在自己幾個徒弟頭上挨個敲了一遍:“看什么看,快去幫我把鍋爐燒上。”

    幾個年輕人有些遺憾,一步三回頭地去看船下的法老一行人,其中一個嘀咕道:“你們這些異鄉(xiāng)人,哪里明白法老對我們的吸引力。”

    老工匠嘿地一聲,用設(shè)計圖在那平時就惹人嫌的小子背上用力一敲:“你小子這么想見,倒要看人陛下樂不樂意看見你。”

    被敲打的徒弟扯著嘴角比劃了個鬼臉,哼了一聲:“古怪老頭。”

    說完就跑,跟在他身邊的幾個師兄弟跑得更快,深怕師父把頂嘴的錯記在自己頭上。

    老工匠冷哼一聲,把設(shè)計圖小心地放到一邊。

    “那我就先走了。”伯伊站起身告辭。

    老工匠瞥了眼船下,剛剛說要上船參觀的一行人此時已經(jīng)走上了船板:“你這不得遇上?”

    伯伊輕笑了聲:“那就要勞煩老先生幫我遮掩一下了。”

    船就一塊搭下去的船板,此時下去難免是要正面遇上的。

    老工匠看他一眼,又是一聲冷哼,沒說話,只是打開身后的門板:“一會兒自己看著辦。”

    伯伊行禮表示感謝,從老工匠打開的門走出去,這門其實就是船艙的另一道門,伯伊當時加入這個設(shè)計是為了做逃生門用的。

    平時不少水手船員都是拿來當門用,如今倒是發(fā)揮了一次真實的作用。

    打開門的瞬間,咸濕海風(fēng)帶著海港特有的海腥味道撲面而來,沖散了屋子里原有的味道。

    艙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上的同時,幾道紛雜的腳步聲也已經(jīng)走上了甲板。

    “陛下,請走這邊,這里是船的艙房,船長應(yīng)該正在這里和工匠討論方案,”船廠廠長樂呵呵地示意,“陛下請務(wù)必小心您腳下的坎。”

    伯伊手里還端著自己剛剛用過的茶杯,剛剛還有些燙的茶水此時溫度正好,站在這一側(cè)的房門前,一門之隔能清晰地聽到那幾人說話的聲音。

    “嗯。”一道略顯低沉的聲音響起。

    伯伊揚了揚眉,心想,拉赫里斯的聲音他是極其熟悉的,無論是高興的,生氣的,還是撒嬌的。

    如今聽著倒是比從前聽著要穩(wěn)重許多。

    他又抿了口茶。

    在旅館門口法老沒有下馬車,沒有露面,所以伯伊也不清楚拉赫里斯的變化,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應(yīng)該每一年的變化都是巨大的吧。

    這么想著,他無聲地笑了下。

    離得近了,反而想念還多了兩分。

    “老納瑞,船長沒在嗎?”船廠廠長領(lǐng)這人進屋卻只看到獨自在研究船體結(jié)構(gòu)圖的老工匠。

    老工匠已經(jīng)六十歲了,身上的衣服舊得發(fā)黃,花白的頭發(fā)胡亂在腦后扎成一個小辮。

    他抬眼看向進屋的幾人,先是站起身對著拉赫里斯行了一禮,即便他不是埃及人,但對著埃及的君主也必須是要充滿尊敬的。

    然后是亞歷山大的督管德賽耶,依次行禮,至于其他人不認識的,他便只是扶肩,表示問候。

    “船長已經(jīng)走了。”老納瑞擺擺手說:“你若是尋他那是來遲了。”

    船廠廠長啊了一聲,這下為難了。

    “怎么了?”老納瑞明知故問,略顯渾濁的眼在幾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

    船廠廠長對他擠了擠眼睛,希望他能幫自己一把:“陛下想要參觀一下船。”

    老納瑞看看他,又看看一身華貴的拉赫里斯,從上船到現(xiàn)在他就沒聽到這位陛下開口說過話。如傳言所說,法老身材高大,容貌俊美,一雙暗金色的眼如琉璃般美麗。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男人側(cè)眸,那暗金色的眼無聲地落在他的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老納瑞莫名感覺到后背有些發(fā)涼,他錯開眼:“若是伯伊船長在,想必也是愿意為陛下引路的,陛下大可隨意參觀。”

    稍頓,他又說:“有些艙房上了鎖,我沒有鑰匙。”

    “我們就隨便看看。”伊西笑道。

    上了鎖自然就是不愿意給別人進入,他們也不可能強行闖入。

    艙房里再次響起腳步聲,還有可以壓低的稀碎交談聲。

    “你說船長叫什么?”拉赫里斯突然出聲問道。

    老納瑞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下,還不到他說話,德耶塞已經(jīng)主動回答上了:“伯伊,伯伊船長,據(jù)說從小便隨著父親周游列國,去過很多國家,很厲害。”

    “伯伊……”拉赫里斯把這個名字又念了一遍,“哪幾個字?”

    德耶塞從旁邊抽過紙張,在上面把伯伊兩個字寫下,拿給法老看。

    拉赫里斯看著那難以形容描述的字體,突然明白了阿伊當年那句“我有頭疾,看不了丑東西”,他現(xiàn)在也覺得額角隱隱作痛。

    “好奇怪的名字,”伊西湊過來看了眼,“這個伯我從來沒見過。”

    和埃及的象形字不同,這個念做伯的字形狀很簡單,寥寥幾筆也看不出來像什么。

    “聽說是他在航行過程中認識的文字,說是叫甲骨文,還是什么的,覺得很好看,又與自己的名字發(fā)音相同便用了,”

    德賽耶和伯伊算是比較熟悉的,從伯伊那里聽說了不少關(guān)于其他國家的事情,“他的船旗就是這個字。”

    德賽耶指著幾人身后的門,門上貼著一面布藝制成的旗子,旗子上是同款甲骨文。

    在廣袤的海域,這個由比劃簡單的字體構(gòu)成的船旗被繡在船帆上,是所有海匪不敢惹的噩夢級存在。

    拉赫里斯抬步走過去,停在門前,旗子不大,正好鑲嵌在木紋里。

    老納瑞視線在他面前的門板上停留了下,又不著痕跡地轉(zhuǎn)開。

    也不知道伯伊船長走了沒,若是陛下這個時候打開門,人還沒走,那豈不是就遇個正著了。

    “陛下,這位伯伊船長是有什么問題嗎?”德耶塞試探性地詢問,心驚膽戰(zhàn)地猜測,不會是陛下知道了剿匪的真相吧?

    旁邊的伊西笑著打斷兩人的對話:“沒什么,只是覺得這船做的很漂亮,我們現(xiàn)在去參觀吧。”

    德耶塞暗暗松了口氣,不是剿匪的事情就好,他連忙抬手引著幾人往外走:“那我們?nèi)タ纯床倏厥野伞!?br />
    “好,您帶路吧。”伊西說。

    等德耶塞和船廠廠長出去,伊西才看向拉赫里斯壓低聲說:“陛下,名字里帶伊的多的去了,我還帶伊呢,天下那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發(fā)現(xiàn)人沒死,下一秒人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說故事的吟游樂者都不敢這么講。

    拉赫里斯一頓,偏頭看她,半晌,笑道:“你放心,我不會亂想。”

    剛剛在旅館,發(fā)現(xiàn)白骨不是阿伊,伊西便問他,為什么阿伊?xí)x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無法解決的麻煩?

    聽到第一個問題時,拉赫里斯也在想,是啊,阿伊為什么離開我?

    說完后半句話時,伊西看到他神色突然就變了,然后說了句:“對阿伊來說,我怎么會是麻煩呢?”

    伊西不知道這位怎么會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但出于女人的直覺,她知道這兩人中間一定是出了問題。

    阿伊她是沒看出來,但這個小法老是不太對勁。

    轉(zhuǎn)身之際,拉赫里斯臉上的淡笑倏地消失,面無表情地走出艙房。

    他想,自己不會也不應(yīng)該是阿伊無法解決的麻煩,明明他已經(jīng)給了阿伊最想要的東西。

    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門外的伯伊將手中喝空的茶杯隨手放在窗沿上,朝著反方向而去。

    不出意外,老納瑞會帶他們?nèi)ゲ倏厥液拖聦哟瑔T活動室。

    走到船邊,伯伊扯了兩下用來拋錨的繩子,船廠并不是封閉的空間,而是一個半封閉的海灣,船想要停在這里,必須拋下錨才能保證船不會被海浪帶走。

    沉重的鐵鉤紋絲不動,成為了最好的接力道具。

    跳上船沿,伯伊回頭去看,空無一人,這些年他在船上和水手們也學(xué)了不少東西。

    從腰袋中取出一副手套帶上,將腰上的扣子扣在繩上,輕巧地翻身,用腳蹬住船身,手一松,身體就猛然墜落。

    “走了,大貓。”伯伊挑唇輕笑。

    雖然沒有見到人,但聽到了聲音也不錯,來日方長。

    結(jié)合現(xiàn)代的攀巖技巧,他用腳在船身上連蹬幾下就已經(jīng)到了船底。

    “噗通——”一道水花濺起,伯伊如魚兒一般沒入水中,往下潛眨眼便消失了身影,只剩一圈圈蕩開的水花。

    操控室內(nèi),拉赫里斯側(cè)眸。

    “陛下,怎么了?”德耶塞注意到拉赫里斯有些走神,便主動詢問。

    “沒什么,”拉赫里斯回過神來,淡淡一笑,“好像什么聲音。”

    “陛下好耳力!”德耶塞不遺余力地拍馬屁,試圖在陛下面前留下一個深刻的好印象,“船廠有許多工匠在給船做維修,難免有些聲響。”

    來以前,船廠廠長特意交代讓工匠們停工休息半天,不然那就不是有點聲響這么簡單了,吵到聽不到對面的人在說什么才是常態(tài)。

    拉赫里斯嗯了聲,收回視線。

    剛剛他好像感受到了阿伊的氣息,那種淡淡的薰衣草香,混著茶香,但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間,短到他來不及確定是不是幻覺就已經(jīng)消失了。

    就好像……那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第84章 找一個帶著傳奇故事的人

    正是晚食時分,旅館很是忙碌,店員在大堂來回穿梭,有人接待前來吃飯的客人,也有人在登記入住。

    伯伊走進去的時候正好和在門口打轉(zhuǎn)的拉塔巴遇上了。

    “伯伊船長!你可算是回來了,”拉塔巴看到他,眼睛都亮了,匆忙迎上來,但看到他一身的水,濕淋淋的樣子又驚了一下,“您這是怎么了?”

    伯伊笑了下,隨手將落下的額發(fā)抓到腦后:“沒事,遇到了以前喂過的大貓。”

    他生得白皙,頭發(fā)撩到后面顯露出完整的五官,平日里刻意收斂的攻擊性無處遁形,引得周圍好幾個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拉塔巴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想,那你人還怪好的嘞。

    他左右偷摸著環(huán)顧一圈,小心翼翼地問:“你遇到陛下了沒?聽說陛下也去了船廠。”

    “沒遇到。”伯伊朝著旅館里走,他住的也是單獨的院落,和拉赫里斯的院落距離最遠。

    “那就好,那就好,”拉塔巴松了口氣,“那你先回去換衣服,我讓人給你燒水。”

    伯伊點點頭,回到院子里,又遇上了等在門口的副船長。

    副船長名叫伊迪斯,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在加入伯伊的船隊前,他自己也是一個船長,但遇到了海匪,船員死傷,他也斷了一條手臂,自此他解散了隊伍,不再出海。

    “你這是遭了什么罪,掉水里了?”看到伯伊,伊迪斯大笑著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船長,我們要去喝酒,你要一起嗎?那家燈塔酒館,大家伙一直惦記著。”

    在亞歷山大有一家名聲極大的酒館,據(jù)說是酒館的老板給了給出海的船只指路,所以修建了燈塔,酒館就設(shè)在燈塔里。

    兩百腕尺還高的燈塔,建造了近四年才完成,雇傭了大量的人力,這么高的建筑,無論是什么時候看到就覺得巍峨且驚人。

    伯伊懶得再解釋,嗯了一聲:“不去,你們?nèi)グ伞!?br />
    “你真不去?”伊迪斯不死心地又問了句,“去那里看看海景也是不錯的。”

    “在海上飄了一年還看不夠?”伯伊似笑非笑地睨著他:“今晚的酒錢我出,別煩我了。”

    伊迪斯哈哈大笑兩聲:“船長怎么還是這么客氣!”

    客氣話是這么說,但他卻完全沒有要謙讓的意思。

    達到了目的,伊迪斯二話不說拔腿就走,兩個守在遠處的水手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哇哦歡呼一聲。

    伯伊走進院子了,還能聽到那倆水手在喊叫——

    “船長你是最棒的男人!”

    “船長我愛你,我要跟你征服大海!”

    伯伊:“………”

    要是他告訴這群家伙,燈塔酒館是他開的,估計這群酒鬼真能給他開一輩子船。

    上了院子的二樓,從露臺看出去,視野極好,沒有任何建筑物的遮擋,正好可以看到燈塔酒館。

    黃昏已至,守塔人點燃了燈塔上的火盆,將本就絢爛的晚霞燃得越發(fā)瑰麗。

    亞歷山大算是伯伊經(jīng)手建設(shè)的第一個城市,規(guī)劃甚至在底比斯之前,雖然他已經(jīng)離開了權(quán)力的中心圈,但顯然拉赫里斯把他的想法和設(shè)計都完美的呈現(xiàn)了出來。

    此時坐在院子的露臺上,看著自己親手建設(shè)的城市,說沒有成就感是不可能的。

    沐浴后,伯伊泡了一壺茶,坐在露臺上遠遠看著燈塔,隨著天色逐漸黯淡,燈塔越發(fā)明亮。

    他想,這才是獲得權(quán)力和金錢后,應(yīng)該享受的生活。

    -

    拉赫里斯回到旅館時,天已經(jīng)黑了,馬車停在院子前,瓦斯先行下車,候在門口的親衛(wèi)立刻舉著防風(fēng)燈上前為他們引路。

    一行人穿過花園,瓦斯感嘆道:“這家旅館老板的設(shè)計真是頗有巧思。”

    在埃及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設(shè)計風(fēng)格的房屋,小巧而不失精致,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雖然不如王宮的輝煌大氣,卻獨有一番風(fēng)采。

    拉赫里斯面色平淡,卻在聽到他這句話時腳步一頓。

    “陛下,怎么了?”瓦斯注意到他的動靜,小心地出聲詢問,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惹了陛下的不喜。

    “這個旅館……”拉赫里斯眉心微蹙,抬眼看了下四周的庭院。

    庭院里的花草擺設(shè)都非常講究,從顏色到款式,搭配在一起十分賞心悅目。

    半晌,他才說出下半句話,“你不覺得眼熟?”

    瓦斯一愣:“眼熟什么?”

    他又把庭院仔細打量了一番。

    拉赫里斯沒有說話,瓦斯越看越覺得眼熟,許久他才磕磕巴巴,難掩震驚地說:“這好像有一點……嗯,像塔塔旅館?”

    倒不是擺設(shè)和風(fēng)格,而是布局,層次分明,用盆栽,花草樹木創(chuàng)造出多層次的景觀效果,每走一步都是景,小橋流水圍繞著房屋,將自然和建筑完美融合。

    塔塔旅館因為面積問題,沒有做到這樣的獨門獨院,但中心的花園也是這樣的設(shè)計思路。

    因為場景小了,加上擺設(shè)不同,瓦斯一時還真是沒有看出來。

    心底的猜測得到證實,拉赫里斯臉上卻不見一點喜色。

    “去查下這家店。”他說。

    親衛(wèi)首領(lǐng)沃特立刻說是,不用他交代,跟在他們身后的一個親衛(wèi)行禮轉(zhuǎn)身離開,前去傳遞消息。

    等到人進了屋,瓦斯越想越覺得可能:“陛下,阿伊大人在亞歷山大花了不少心思,說不準人還真是在這里。”

    當他從伊西祭司口中得知,陛下守著的那具白骨不是阿伊大人時,他是震驚的,同時他也希望阿伊大人沒有出事,在某個地方生活得好好的。

    要是找到了真的阿伊大人的尸骨,他懷疑,陛下可能真要出問題了。

    好吧,現(xiàn)在看上去也不太對勁,當然這話他是不敢說的。

    拉赫里斯垂著眼,視線落在腳下整齊排列的青磚上,稍頓:“還有那個伯伊也查一下。”

    瓦斯看向沃特,沃特連忙說:“是,我們打聽到一些消息,聽說那個伯伊船長是米萊人,做出了一種名為水炮的武器,可以遠程攻擊其他船體,非常厲害,

    海匪見了他的船都得繞路走,在亞歷山大乃至紅海,地中海一帶都是傳奇人物。”

    作為隨侍,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眼力勁,所以在拉赫里斯表現(xiàn)出對那個什么船長在意的時候,瓦斯已經(jīng)交代沃特去調(diào)查了。

    不管用不用得上,他都得先準備上,用上了大功一件,用不上……就用不上吧,反正也不是他親自去調(diào)查。

    “米萊路途遙遠,那邊的消息傳過來還需要一些時間。”沃特目前得到的消息都還只是亞歷山大這邊收集到的,“年前督管德耶塞剿匪的事情好像就與這位船長有關(guān),兩位關(guān)系不錯。”

    拉赫里斯沒說話,其他人見狀也不敢說話,氛圍一時就這樣凝結(jié)下來。

    沃特暗暗看了眼瓦斯,難不成是自己說錯了什么?

    陛下這兩年的性情大變,陰晴難定,誰也說不好自己會不會一句話不合時宜就惹怒了陛下。

    瓦斯見他看自己,做了個無辜的表情,問他做什么,難道自己就能猜透陛下的心思嗎?

    兩個低著頭互相比劃表情,就聽頭頂傳來一句——

    “召德耶塞。”

    沃特扶肩行禮:“是。”

    瓦斯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jīng)暗到看不清路了,食物的噴香被晚風(fēng)送到了這座庭院,絲絲縷縷地往他空蕩蕩的胃里鉆,此時找人過來實在是不厚道,但如果是陛下……

    他想,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等待德耶塞過來的時間里,拉赫里斯隨手拿了本書看,屋里有些黯淡,瓦斯用燈剔過燈芯,屋里的光再次明亮起來。

    瓦斯偷覷著看,發(fā)現(xiàn)陛下還停在打開時的第一頁,根本就沒翻過,顯然心思就沒在看書上。

    “陛下,”他斟酌著開口,“吃晚食嗎?”

    “不吃。”

    瓦斯自是清楚陛下必定是在想阿伊大人的事情,但他也不敢問不敢聊啊。

    見陛下拒絕,瓦斯又閉上嘴,假裝自己是一個木頭人。

    德耶塞來的速度很快,進屋就先行了一個全禮,趴伏在地,大聲唱道:“見過陛下,愿陛下永恒!”

    拉赫里斯神色莫測地打量他,沒有出聲。

    德耶塞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屬于帝王的氣場,白天人多,又是在寬闊的場地還不覺得。

    但眼下,只有他一個人,突然被召過來,還是夜里,來了陛下還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德耶塞只覺頭皮發(fā)麻,后背的冷汗都洇濕了一塊衣服布料。

    心里已經(jīng)想到是不是陛下知道了剿匪的事情,準備降罪于他?這是他能想到的自己身上最大的錯,頓時有些后悔,當初怎么就貪功把這功績認了下來。

    “聽說你和伯伊船長關(guān)系很好?”拉赫里斯聲音極淡,用手撐著頭,姿態(tài)隨意地倚著座椅。

    來了來了!

    德耶塞暗暗握緊了拳:“是的。”

    他的腦海中已經(jīng)在構(gòu)思如何請罪,能讓陛下看在他建設(shè)亞歷山大辛苦的份上,懲罰稍稍溫柔一些。

    聽說陛下賜罪時最喜歡的就是蟲噬之刑……

    想到那密密麻麻的蟲子將口器刺入皮膚,啃食內(nèi)臟的畫面,德耶塞想要主動坦白張開的嘴又默默閉上了。

    “那你說說這人吧。”拉赫里斯身體微微前傾,表現(xiàn)出些微的興趣。

    德耶塞握著的拳頭滿是汗意,冷汗從額角滑落,卻是一點不敢伸手去擦,他小心地說:“伯伊船長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這其實是他曾經(jīng)考慮舉薦伯伊?xí)r的舉薦詞,沒想到用在了他的請罪詞上,德耶塞苦笑,但也毫無辦法,這是自己貪功的下場。

    “伯伊是米萊人,但從小隨著父親四處游歷,去過很多國家,”他一邊想一邊說,“長得很好看,二十多歲,就已經(jīng)是個傳奇人物,海商巴結(jié)他,海匪懼怕他。”

    稍頓,他補充道:“他很有錢,非常會賺錢。”

    關(guān)于伯伊這個人,雖然很多人都覺得他們關(guān)系好,很熟悉彼此,但德耶塞并不這么認為。

    事實上,他所認識的伯伊都是伯伊告訴他的,伯伊船上的人都是他招攬的,沒有人證實他的過去是否如他自己所說。

    德耶塞摸不準陛下到底想聽什么,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

    “大概就這些,”德耶塞說完,后背又濕了許多,“臣下對伯伊船長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他絕望地想,接下來,陛下應(yīng)該就要問剿匪的事情了吧。

    “你回去吧。”

    拉赫里斯的這句話給德耶塞說蒙了:“啊,這就回去了?”

    不是,剿匪呢?

    拉赫里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單薄的唇角輕扯:“你還想?yún)R報點什么嗎?”

    德耶塞連忙搖頭:“沒了沒了。”

    不管陛下知不知道,陛下不問,那他肯定是當什么都不知道,沒有發(fā)生的。

    瓦斯將人送出院子,折返回來就看到正在沉思的拉赫里斯眉心隆起一道明顯的山丘。

    “米萊人……”拉赫里斯低聲說出這幾個字。

    兩年前,阿伊在出事前曾調(diào)查過米萊王室,難道阿伊和米萊有什么關(guān)系?

    拉赫里斯眉心蹙得更緊了些。

    后來阿曼特自請離宮去了米萊,拉赫里斯疑心,便派人跟蹤調(diào)查過,但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阿曼特更像是在跟著商隊走商,只是恰巧去的米萊,僅此而已。

    “陛下,您是懷疑……”瓦斯小心地詢問,“這個伯伊和阿伊大人有什么關(guān)系?”

    他不敢說是本人,要不是,陛下豈不是要覺失望,最后倒霉的還是他們這些在身邊伺候的。

    拉赫里斯垂下眼,暗金色的眼底情緒復(fù)雜難辨。

    這些細節(jié)都不足以構(gòu)成證據(jù),指向那個名為伯伊的人,但……

    口中泛起一絲苦澀,拉赫里斯無聲地牽動嘴角,認識阿伊后,所有稱作傳奇的人都像阿伊。

    “陛下,”瓦斯覷著拉赫里斯的神色,想了想,幾經(jīng)掙扎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測,“這會不會是阿曼特大人資助米萊的原因?”

    好像突然米萊就成為了問題的核心,無論是人還是事情都繞不開這個地方。

    “什么時候的事情?”拉赫里斯問。

    “好像很久了,但前些時候才收到消息。”這消息是他們出發(fā)前來亞歷山大時收到的,但當時正是阿伊大人的“祭日”。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陛下的心情都極差,看誰都不順眼,哪怕是素來喜歡死諫的朝臣都得換個時間。

    瓦斯收到消息的當下就匯報了,但他懷疑陛下根本沒聽進去,事實證明,陛下確實是沒聽。

    “有人拿著幾張糧草令突然想要大批量地領(lǐng)糧,”瓦斯把兩月前的消息又說了一遍,

    “這人應(yīng)該是不知道他手里的糧草令是按月領(lǐng)取的,負責(zé)的衛(wèi)兵起了疑心,便派人跟蹤他,發(fā)現(xiàn)他和米萊人接頭,那糧草令蓋了阿伊大人的章。”

    糧草令是阿伊大人推行的,將三個季節(jié)切割成各自四個月,以月為單位,所有將軍可以領(lǐng)取十二張,若是遇到戰(zhàn)事,糧食緊缺,可以用令緊急調(diào)取。

    這樣可以避免有將領(lǐng)中飽私囊,同時也能解決,糧食在軍營大量積壓導(dǎo)致腐敗發(fā)霉,以及軍營遇到敵襲,糧草被燒帶來的巨大壓力。

    緊急調(diào)取有特定的渠道和對接的部門不同,和平時領(lǐng)取方式不同,所以哪怕那人裝得很像,還是被衛(wèi)兵一眼發(fā)現(xiàn)了問題。

    “最早的一次領(lǐng)取是在那件事發(fā)生后的第一個月。”瓦斯說,“次章是阿曼特大人的。”

    阿伊大人為了追蹤到第一責(zé)任人,設(shè)立了主章和次章,如果是阿伊本人發(fā)布的,一個公章,一個是他本人的私章,如果是阿曼特等人下發(fā)的,就需要在公章后用到他們的私章。

    拉赫里斯若有所思,手指在桌案上輕敲。

    “阿曼特最近在做什么?”

    瓦斯回想近期收到的消息:“阿曼特大人離開了米萊,進了北行的商隊,似乎是要回孟斐斯。”

    以阿曼特大埃商會會長的身份,自然是想進哪個商隊都可以,這些年他已經(jīng)出入米萊足有七次。

    “回孟斐斯嗎?”拉赫里斯狹長的眼微微瞇起,“也許他的目的地另有他處。”

    瓦斯一愣,啥意思?

    拉赫里斯沒有解釋,只是短暫地思考后說:“過兩日的宴席,你把伯伊的名字加上。”

    思慮再多,不如見上一面。

    宴席是亞歷山大的貴族,富商們?yōu)橛臃ɡ献瘃{而設(shè),法老想要邀請某人并不是一件復(fù)雜的事情。

    “是。”

    提赫那——

    經(jīng)過幾天漫長的跋涉,商隊總算是抵達了最近的綠洲城鎮(zhèn)提赫那。

    游商抹了把臉,汗水粘著沙粒,搓得臉生疼,他看向身邊的男人:“阿曼特大人,您不休息一夜再走嗎?”

    阿曼特笑了下,只不過臉被面紗擋了七七八八看不到,只有微微彎起的眼睛能看出他的表情:“不休息了,事情比較著急。”

    那游商聞言也不好再勸,只隨意問道:“大人此行前去亞歷山大是做什么?”

    亞歷山大這兩年一躍成為埃及最大的貿(mào)易港口,各國的特色匯聚在此地,品類頗豐,大埃商會的游商自然也是會去。

    但像阿曼特這般什么貨物都不帶,空著手過去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做生意的。

    阿曼特回頭,傍晚時分,沙漠上已經(jīng)起了夜風(fēng),卷起漫天黃沙,跟在他身后的侍衛(wèi)見狀紛紛將臉上的面紗又往上扯了扯。

    他瞇了瞇眼睛,不無期待地說:“去找一個帶著傳奇故事的人。”

    第85章 是阿伊嗎

    “船長,有您的邀請函。”

    一個水手高高舉著手里包裝精美的書信,隔著院子大聲叫嚷。

    院落里安靜片刻,院門“嘎吱”一聲打開,一個小男孩從縫隙里擠出腦袋來:“誰的邀請函?”

    水手愣了愣,笑道:“早上好,小森,是船長的邀請函。”

    被叫做小森的男孩名為森穆特,是跟在伯伊船長身邊的隨從,平時船長也不讓他做什么重活,就是跑跑腿,傳個話的事情。

    森穆特翻了個白眼:“我又不耳聾,我是問誰送來的邀請函!”

    水手哦哦兩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督管的。”

    說著他把手上的邀請函遞過去,森穆特接下看了眼,又把院子的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

    差點被門撞到鼻子,水手嚇得后退兩步,小聲嘟囔:“小森怎么這么大的脾氣。”

    跟在他旁邊一起來的水手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說:“小森不一直都是這樣嘛,九歲的小孩子和沙漠里的猴子一樣叛逆,走了,喝酒去,等后面出了海,你可別想喝這么痛快。”

    兩個水手嘻嘻哈哈鬧著走遠,小院又再次恢復(fù)了平靜。

    森穆特拿著邀請函走進里屋,進門前敲了兩下房門:“船長,有您的邀請函。”

    伯伊坐在軟榻上看書,聞言微微偏頭,陽光灑落在他的側(cè)臉,給纖長的睫毛渡上一層金色的光暈:“拿來我看看。”

    森穆特眨眨眼,乖乖把邀請函遞過去。

    邀請函的書面是燙金的字體,很符合埃及人的審美和喜好。

    伯伊翻開,一目十行地看過,從他登陸亞歷山大開始,各種接風(fēng)的宴席就沒有停過,只不過大多都被他拒絕了。

    因此亞歷山大的貴族富商圈子也都知道了,伯伊船長不喜歡喝酒。

    “好久沒有遇到這種沒有眼力勁的人了。”森穆特不高興地嘟囔。

    明知道伯伊船長不喜歡喝酒不喜宴席,還要送邀請函,這不是沒有眼力勁是什么。

    伯伊眉梢微抬,眼底流露出零星一點笑意。

    “船長怎么了?”森穆特注意到他的表情,忘了抱怨,好奇地湊上來。

    九歲的小孩兒正是對什么東西都十分新奇的年紀。

    伯伊看他一眼,把手中的邀請函遞過去。

    去年年底伯伊其實回過埃及,只不過他當時是在埃及一個小港口登陸,在附近的村莊落腳休息。

    森穆特是當?shù)氐墓聝海改父腥玖松窳P,治不起病死了,親戚懷疑他身上也有病,沒人愿意收養(yǎng)他,伯伊正好缺一個合適的隨侍,于是就把這小孩兒帶上了船。

    森穆特跟著伯伊學(xué)了一年的字,看個邀請函是沒問題的,只是他瞅了半天也沒看出來,船長到底在笑什么。

    只知道邀請人是督管,是為了迎接埃及法老拉赫里斯的到來所舉辦的宴席。

    宴會的當天正是埃及的聞風(fēng)節(jié)。

    “船長,您要去這個宴席?”森穆特問。

    伯伊唔了一聲,淡淡笑道:“還挺想去的。”

    “想去那就去啊,”森穆特還是第一次聽到船長有想去的宴席,“難得有您想去的。”

    伯伊垂著眼,視線從拉赫里斯這幾個字上一掠而過,低低笑出聲:“算了,還是不去了。”

    “為什么?”森穆特不明白船長為什么想去,但又不去,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伯伊沒回答,只是笑笑說:“你去通知伊迪斯,聞風(fēng)節(jié)當天我們就啟航離開埃及。”

    “這么著急?”森穆特一驚,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是準備在聞風(fēng)節(jié)后啟程的。

    伯伊拿起邀請函,笑道:“嗯,鴻門宴來了,不走就該被這小子發(fā)現(xiàn)了。”

    森穆特不知道船長說的這小子是誰,船長在大家眼里是神秘的。

    大家知道他是米萊人,但從來不見他回米萊,知道他隨著父親周游列國,卻從不曾聽他提到這個聽上去很厲害的父親,更別說見到,知道他很富有,但沒人知道他的財富從何而來。

    這個人身上充滿了矛盾與秘密。

    這是森穆特第一次聽船長用熟稔的語氣提到一個人,高興中又帶著些許無奈,就好像是看到自家的貓推翻了桌上的花瓶。

    這樣的發(fā)現(xiàn)讓森穆特感到羨慕的同時也是嫉妒的,同樣都是小孩子,為什么船長對待那小子就和自己不同。

    船長對他很好,對其他人也好,但他能感覺到對方始終帶著一種疏離。

    “宴席上有您認識的人嗎?”森穆特試探地問道。

    “算是吧。”伯伊一笑,重新拿起剛剛放下的書,“別耽誤了事情。”

    “哦。”森穆特欲言又止,但見船長沒有要繼續(xù)聊的意思,只好不甘心地閉上了嘴巴。

    等到人離開了,伯伊又拿起那封邀請函,燙金色的字體在陽光下如水一般流動。

    事實上,他早在和德耶塞聚會時便說過,聞風(fēng)節(jié)的宴會他不會出席,這種全民歡慶的節(jié)日,推拒別人的酒杯無異于打臉,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去。

    但眼下德耶塞又送了邀請函過來,事出反常必有妖。

    伯伊不清楚是不是拉赫里斯知道了什么,或者說德耶塞知道了什么,但無論是誰,這亞歷山大都是待不了了的。

    -

    聞風(fēng)節(jié),埃及最盛大的節(jié)日之一。

    所有的人早早起床,換上了新衣,將家里打掃干凈,迎接萬物復(fù)蘇的這一天。

    哪怕是貴族和異域的商人也不例外,沒有人能拒絕辭舊迎新這樣美好的寓意,也不乏入鄉(xiāng)隨俗。

    “陛下,您今日的禮服是穿這套嗎?”瓦斯舉起手里的托盤,托盤里整齊地疊放著一套華麗的禮服。

    其余十幾個小隨侍手捧盛放飾品的托盤,恭敬地站在一側(cè)。

    拉赫里斯嗯了一聲。

    瓦斯偷覷著陛下的神色,以他這么多年下來對陛下的了解,陛下此時應(yīng)該心情是不錯的,至少比過去兩年的每一天都要好。

    他想,希望今天真能如愿見到阿伊大人,如果……

    如果那個伯伊船長真的是阿伊大人的話。

    沃特帶領(lǐng)幾個親衛(wèi)守候在側(cè),注意到陛下流露出的情緒。

    “陛下,要是今日那個伯伊船長沒來……”倒不是沃特要打擊陛下的熱情,但他擔心的是,如果對方?jīng)]來,陛下大概會非常失望吧。

    早在邀請發(fā)出以前,他便提議過,可以找畫師畫出這位船長的畫像,據(jù)說那位船長在亞歷山大的名氣極甚,見過他的人應(yīng)該是不少。

    然而陛下卻是沉默許久,說:“不必,我想親自去見那個人。”

    那一瞬間,他似乎是在陛下的眼底看到了恐懼和退縮。

    也許,七百多天對白骨的一次次猜測,懷疑,丈量,到再次絕望,已經(jīng)讓陛下對模糊的希望不再抱有期待。

    有了托德的前車之鑒,陛下不許的事情,沃特自然不敢去做,只好把這件事按下。

    相比沃特的擔憂,拉赫里斯側(cè)眸,暗金色的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沒來更好。”

    沃特一愣,為啥沒來更好?

    拉赫里斯沒有解釋,垂著眼笑道:“繼續(xù)吧。”

    “好的。”瓦斯繼續(xù)手上的動作,將繁復(fù)華麗的飾品為陛下一一佩戴上。

    宴會還沒開始,宴席上的座位已經(jīng)坐滿了人。

    今天是為法老接風(fēng),可沒有人敢遲到。

    下了馬車,瓦斯和沃特作為親隨和負責(zé)法老安危的親衛(wèi)首領(lǐng)緊隨在拉赫里斯身后。

    “為什么陛下說不來更好?”沃特想了一路都沒能明白陛下這話里的意思,但他向來是一個想到了就必須要想明白的人,不敢問陛下便想到了可以詢問陛下身邊的瓦斯。

    眾所周知,瓦斯是一個聰明人。

    瓦斯瞥他一眼,考慮到對方親衛(wèi)首領(lǐng)的身份,今后少不得打交道,便壓低聲音回道:“人來了,不一定是阿伊大人,但人要是不來,那就是不敢來。”

    什么情況下,一個人會不敢見另一個人。

    沃特恍然大悟,對瓦斯豎起大拇指。

    臨到走進宴席時,沃特猶猶豫豫,嘴巴幾開幾合。

    “怎么?”瓦斯目不斜視地朝前走,“還有什么不懂的。”

    沃特緊緊抿著唇,許久,才低低說:“沒什么,”

    宴會設(shè)置在亞歷山大神廟的外殿,建筑巍峨,兩側(cè)佇立著守護神,墻壁上描繪著眾神日常,神圣而莊嚴。

    放眼看去,宴會大廳里坐了約摸二十多人,亞歷山大是一個后起之秀的城鎮(zhèn),本土的貴族很少,富商也只邀請了名聲極大的幾位,所以人數(shù)并不多。

    拉赫里斯走入宴席時,所有人齊齊站起身,扶肩行禮道:“愿法老永恒!”

    “各位請起。”拉赫里斯走到上首的主位,視線在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并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同樣,在場的人也都在暗暗觀察這位親權(quán)之路頗為曲折的法老。

    即便是年輕,這位法老帶來的威壓卻絲毫不亞于他們所見過的任何一位君王,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識低了下頭。

    “久聞伯伊船長大名,請問伯伊船長是哪一位?”拉赫里斯唇角微微上揚,喉結(jié)滾動,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背繃起一根分明的青筋。

    所有人面面相覷,沒想到法老竟然會關(guān)注到一位異域海商。

    不久前。

    “你好,我是送彩蛋的。”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守在門口的親衛(wèi)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是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棕色的皮膚和流暢的埃及話,顯然這是一個亞歷山大的孩子。

    男孩的懷里抱著一籮筐的彩色雞蛋,上面繪制著各種各樣的圖案,顯得喜慶又可愛。

    聞風(fēng)節(jié)有贈送彩蛋和咸魚的習(xí)俗,彩蛋寓意吉祥,咸魚則是因為平時舍不得吃,所以只會在隆重特殊的節(jié)日食用。

    這已經(jīng)是第四個來給陛下送彩蛋的孩子了。

    兩個親衛(wèi)對視一眼,頗有些無奈。

    “現(xiàn)在正在舉辦宴會,你不能進去,”一個親衛(wèi)說:“你可以把彩蛋放在這里,我們會幫你轉(zhuǎn)交給陛下。”

    男孩愣了愣,臉頰有些紅紅地說:“那個……我是德耶塞大人家的孩子,是奉父親之命來給各位大人送彩蛋的,我,我有邀請函。”

    “德耶塞大人?”親衛(wèi)上下打量面前的孩子。

    確實,和前面幾位孩子相比,這個孩子衣著干凈整潔,頭發(fā)梳理得非常整齊地扎在腦后,說話做事也頗為得體。

    “手伸出來。”

    男孩聽話地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有些費勁兒地抱著雞蛋籃子。

    親衛(wèi)看了看,男孩的指甲圓潤飽滿,指甲縫里沒有污泥,顯然平時是不做粗活重活。

    他又詢問了些關(guān)于德耶塞的事情,基本上都能對上,便對旁邊的親衛(wèi)點點頭。

    “邀請函我看看。”

    男孩從腰袋里抽I出一封邀請函,因著腰袋太小,邀請函強行塞進去,又拔I出來,皺巴巴的,像是曬干了的蔬菜。

    親衛(wèi)打開看了眼,里面的字都皺了,有些甚至都看不清楚,但確實是此次宴會的邀請函。

    “你進去吧,不可以吵鬧。”

    “好的。”男孩抱著雞蛋籃子小心地走進宴會廳。

    進入宴會廳,男孩抱著籃子在人群中穿行,一一將彩蛋放置在來客的桌上,收到彩蛋的人都有些驚訝,但也是高興的。

    有人會摸摸男孩的頭表示喜悅和贊賞,也有人直接摘下手上的扳指獎勵給男孩。

    男孩靦腆地笑笑,毫不客氣地收下了大人們的獎勵。

    船長口中的那小子到底是誰?

    男孩走了半個宴會廳,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根本就沒看到小孩兒,全都是大人。

    他就是想看一眼,看完就走,怎么就這么難!

    正在此時——

    “久聞伯伊船長大名,請問伯伊船長是哪一位?”

    男孩霍然回頭,看向坐在上首的男人,男人眉眼帶笑,俊美的容顏讓人眼前一亮,連宴會廳都增色許多。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絲毫不掩飾對話語中那位船長的興趣。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法老那雙暗金色的眼眸流轉(zhuǎn),看向了盯著自己愣愣出神的小男孩。

    站在拉赫里斯身側(cè)的沃特也是一愣。

    這個小男孩他見過,在他們抵達亞歷山大的那天,旅館門口,就站在那個他以為是阿伊大人靈魂的旁邊。

    亞歷山大港口。

    “手腳麻利點,喝這么多酒都尿出去了咋地沒力氣是吧,”伊迪斯罵罵咧咧,心情肉眼可見地不好。

    說完又用手在欄桿上錘了下,發(fā)出“咚”地一聲響,“一群沒用的家伙!”

    來往的船員加快腳下的步伐,生怕自己遭了殃,成了被殃及的池魚,要知道副船長的脾氣那可是大著嘞。

    船上的物資這些時日幾乎都已經(jīng)搬上了船,現(xiàn)在正在搬運的是路線上需要用到的食物,擔心腐敗,所以食物在啟程的當天由聯(lián)系好的貨商運送過來。

    在伊迪斯的監(jiān)督下,無論是水手還是貨商手下的隨從行動效率都十分驚人,不一會兒就搬完了東西。

    站在瞭望臺的水手檢測風(fēng)向,確定沒有問題后,揮動手中的旗子。

    “起錨!”操控室的水手扒著欄桿大聲喝道。

    “好嘞,”幾個水手扯著下錨的粗繩一起用力,“嘿咻!嘿咻!”隨著沉重的錨一點點從稀泥中拔起,船體微微晃動了下。

    “副船長,不能開船!”一個水手小心翼翼地湊過來,頭皮發(fā)麻地說,“那個……我們還沒找到森穆特。”

    在他身后,還有四五個水手不近不遠地站著偷看,顯然他是被同伴強行推出來獻祭的。

    伊迪斯一愣,痛罵一句:“這個該死的小崽子!”

    罵完抬手,指著瞭望臺的水手提高聲音:“停船,停船!”

    水手不知道怎么了,但副船長這么說了,他只好重新?lián)]動旗子,指揮著下面的水手停船,剛剛拔出的錨“嘩啦”一聲又重新插I進了泥土里。

    “問過船長了嗎?”伊迪斯強行壓著火氣,都要走了,這個時候突然說找不著人,阿蒙神在這里也得發(fā)脾氣。

    “問過了。”水手苦著臉說:“船長說早上還在身邊,就剛剛不見了以后就一直沒回來,船長讓我們都下去找人。”

    “找找找,都去找。”伊迪斯罵罵咧咧地將手里的旗子丟在地上,“找到了那小子看我不收拾他。”

    雖然那小子平時對他們都一臉苦大仇深,但大家都知道這小孩兒隨時都跟在伯伊船長身邊,這人突然不見了,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這一找就到了午時。

    “還沒找到人嗎?”拉塔巴不無擔心地皺起眉。

    船隊都已經(jīng)準備出發(fā)了,偏偏這個時候人不見了,不見的還是平時跟個小尾巴一樣追在伯伊身后的森穆特。

    伯伊端起茶水抿了口氣,心平氣和道:“最遲到黃昏,我們就會出發(fā)。”

    拉塔巴一愣:“那你不管他了?”

    “我會安排人在這里繼續(xù)找,”伯伊說:“但船隊不會等他。”

    拉塔巴沉默著沒說話,確實,這才是伯伊,看似溫和好相處,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人骨子里是冷漠的。

    他很圓滑沒有原則,但其實心里有自己的一套待人做事的標準,沒有人可以這套標準之外。

    等一個下午,已經(jīng)是對森穆特這個跟了他一年的小隨侍犯錯的包容極限。

    “他會不會是出了什么事情?”雖然小孩兒勁勁兒的,但拉塔巴對這孩子印象還不錯,至少對伯伊確實挺忠心的。

    “他是自己走的。”伯伊笑了下。

    他很清楚有人找船上的水手問水炮的配方,這種賺外快的方式,他主張來者不拒,甚至希望那些人能雨露均沾,平均分配,照顧到每一個水手。

    但九歲的孩子確實是沒什么用,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很難具備對金錢和權(quán)力的欲望,沒有這方面的概念。

    在登陸亞歷山大的當天,伯伊就已經(jīng)掌握了整個亞歷山大的信息網(wǎng),這個他一手建立的城市,什么人在這里,手下做些什么,他比對方都清楚。

    “應(yīng)該是什么東西吸引了他……”話說到一半頓住。

    “怎么了?”拉塔巴問。

    伯伊緩緩蹙起眉,垂著眼取過放在旁邊的腰袋,從里面拿出一本書,這書正是他這兩天在看的書。

    把書翻到中間部分,本應(yīng)該夾在中間的邀請函卻不見蹤影。

    “我好像知道他去哪里了。”伯伊捏了捏眉心。

    這個年紀的小孩兒真是不省心,森穆特其實是成熟懂事的,也很聰明,相比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但伯伊見過更好的,便總覺得差了點意思。

    要是都跟大貓一樣擅長自我管理就好了。

    “他去哪里了?”拉塔巴拿眼去看書本,咋地,這書里有答案?一看就知道了。

    伯伊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站起身,將帽子戴上,笑道:“看來等不了他了,我得出發(fā)了,他要是回來這里,你若差人就留他一留。”

    拉塔巴啊了一聲,完全不懂這是發(fā)生了什么,怎么現(xiàn)在連黃昏都不等了。

    伯伊走后不過兩柱香,店員突然一臉驚恐地跑進后院。

    “怎么了?”拉塔巴皺眉,剛要呵斥他不夠穩(wěn)重,就聽店員磕磕巴巴道:“陛,陛下來了。”

    拉塔巴:“陛下就住在這里,來了有什么稀奇的?”

    拉赫里斯剛住進來的時候他還擔心伯伊和陛下遇上,但事實證明,幾天下來,兩個人根本沒遇上,伯伊大人就好像是有八百只眼睛一樣,總是能錯開陛下。

    “陛,陛下把店給圍,圍了。”店員是一路跑過來的,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說要召見伯伊船長。”

    拉塔巴心底咯噔一下。

    他好像也知道森穆特那小子去哪兒了,去哪兒不好,偏要往老虎臉上撞。

    “你去說伯伊船長正在沐浴……”拉塔巴說到一半,擺擺手,腳步匆匆往大堂走,“算了,我去吧,你們這些不靠譜的家伙。”

    伯伊大人已經(jīng)回船,準備出發(fā),他只需要給大人爭取到時間即可。

    另一邊。

    “陛下,院子里沒有看到人,”沃特低聲向拉赫里斯匯報情況,“暗衛(wèi)擔心對方過于靈敏,所以沒敢貿(mào)然進去。”

    剛剛暗衛(wèi)潛到伯伊船長所在的院落,但并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如果這人真是阿伊大人,那暗衛(wèi)入內(nèi)應(yīng)該就會被發(fā)現(xiàn)。

    倒不是阿伊大人武藝多么高強,而是以大人的習(xí)慣,他身邊必然帶了許多強者。

    拉赫里斯負手而立,脖頸的大動脈一下比一下地用力鼓動,極力忍耐著才能掩飾住他的激動,身體中賁張的血液燙得皮膚都在隱隱作痛。

    他和阿伊可能就在同一家旅館,比諸神殿和麥涅烏還要近的距離……

    雖然還不確定是不是本人,但拉赫里斯有一種預(yù)感,這個人就是阿伊,這個叫伯伊的人。

    “陛下,我已經(jīng)讓人把旅館圍了,”沃特詢問,“現(xiàn)在怎么辦?”

    拉赫里斯半闔著眼。

    如果他是阿伊……

    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就像是回到了過去他與阿伊的每一次合作,默契,信任和對彼此的足夠了解。

    他抬起眼,暗金色的眼底略過一抹異彩,唇角微彎。

    “直接去碼頭。”

    第86章 終于要抓住你了

    前往港口的路上,一隊人馬全員緘默,縱馬穿過街道,沿途的路人被如此大陣仗驚嚇到,紛紛避讓到路邊。

    行程過半,沃特緊追兩步上前問:“陛下,那小孩兒怎么處理?”

    拉赫里斯沉默了下:“先送到伊西那邊。”

    “是。”

    沃特偏頭對手下示意,那名手下立刻點頭,無聲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

    在宴會上看到那個小孩兒的瞬間,沃特優(yōu)越的記憶瞬間讓他想起這個小孩兒當時就跟在他以為是阿伊大人靈魂的那人身邊。

    于是他當即把人扣下,將這事兒和瓦斯說了,瓦斯大驚失色:“你怎么不早點說。”

    瓦斯心想,這不是怕是自己認錯么。

    陛下知道后,毫不猶豫就起身離開了宴席,留下一眾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貴族和富商。

    從旅館趕到港口約摸半個時辰,但他們騎乘的皆是上等的戰(zhàn)馬,只花了兩炷香的時間便抵達了港口。

    港口人來人往,各國的商人帶著隨從在人群中游走,搬運貨物的馬車幾乎將道路完全堵死。

    “法老尊駕,速速退開!”前面開路的親衛(wèi)一手握著韁繩,一手高舉著法老親衛(wèi)隊的制式佩刀。

    行人還沒聽清說的什么,只看到一隊狂奔而來的戰(zhàn)馬,立刻讓開道路,但人是讓開了,馬拉著車沒那么容易。

    馬車一著急用力拉扯韁繩,馬兒卻是受了驚,嘶鳴一聲胡亂掙扎起來,一匹馬亂了,其他的馬也鬧騰起來。

    一時之間,碼頭人仰馬翻,亂成一窩,本來就擁擠的碼頭這下徹底被堵死了。

    拉赫里斯被強行逼停,眉心蹙起,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大船。

    伯伊的船十分顯眼,船帆舒展開,顯露出濃墨重彩的船旗,獨一無二的“伯”迎風(fēng)擺動。

    船要走了。

    拉赫里斯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翻身下馬。

    “陛下,您要去哪里?”瓦斯大驚,忙不迭地跳下馬,動作太急差點摔了,幸得后面的沃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拉赫里斯側(cè)眸,朝著路邊的一個小孩兒微抬下巴:“把他扣下來。”

    瓦斯匆忙看了眼,那小孩兒似乎是注意到他們在看自己,立刻把手背到身后,但他還是遲了一步,瓦斯和沃特都看到了——

    那小孩兒手里拿著一把彈弓,口袋鼓鼓囊囊的,應(yīng)該是裝著不少小石頭。

    “是他打的馬。”沃特明白過來。

    亞歷山大碼頭人多擁堵不是今天才有的,碼頭上接貨的都是熟手,顯然這場混亂是人為制造。

    看到有侍衛(wèi)朝著自己的方向過來,小孩兒捂著臉,怪叫一聲掉頭就跑,仗著個子小,跟泥鰍一樣鉆進了后面的建筑群中。

    沃特安排過去的兩個親衛(wèi)對視一眼,連忙追上去。

    這邊的瓦斯已經(jīng)顧不得什么小孩兒不小孩兒的,用手費勁兒地撥開紛雜擁擠的人群,強行擠出一條道讓拉赫里斯通過。

    一眾親衛(wèi)見狀也紛紛上前幫忙,本來就擠得不行,他們這一群人上手,立刻有人不樂意地嚷嚷,別急了別急了。

    還有人想要伸手推搡,親衛(wèi)左右為難,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重量一輕,制式佩刀被人抽出,寒芒吞吐,對方動作快得他甚至都反應(yīng)不過來。

    拉赫里斯反手抽出刀,抵住鬧事那人的脖子,森冷的刀鋒貼著皮膚,隱隱泛起刺痛,本來還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暗金色的眼眸環(huán)視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默默后退一步,拉赫里斯挑唇,神色難辨地扯了扯唇角:“滾開。”

    被刀架住的那人驚恐地舉起手,不敢再動作,冷汗順著臉頰滴落在刀面上。

    拉赫里斯沒有收刀入鞘,冷著臉,就這么提著刀往前走,所有人都下意識讓開路,不敢招惹這個如同惡鬼的男人。

    穿過碼頭時,伯伊的船已經(jīng)駛出了海港。

    “船走了。”瓦斯偷偷覷著陛下的臉色,“怎么辦?”

    拉赫里斯注視著那艘逐漸走遠的船,似乎神明都在幫那個人,明明只是晚了這么幾句話的時間,船就能開出去這么遠。

    船帆被海風(fēng)灌滿,順著風(fēng),一目已是數(shù)十丈遠。

    “讓海衛(wèi)去追,”拉赫里斯面沉如水,暗金色的眼底似有暗流在涌動,“把船砸了都要把人帶回來。”

    “是。”

    -

    目之所及,年輕的法老冷沉著臉,較之從前的略顯稚嫩,如今的拉赫里斯已經(jīng)完全長開,言行舉止間都透出成年男人的沉穩(wěn)和情緒上的收而不發(fā)。

    本就精致的五官在歲數(shù)的加持下,麥色的皮膚將本就硬朗的五官襯托得越發(fā)俊美。

    “船長,你在看誰?”伊迪斯站在伯伊身邊,見他一直舉著望遠鏡便好奇地問了一句。

    一個時辰前,船長突然發(fā)出消息,要求所有人返回,即可啟程。

    船上每個人都飼養(yǎng)了信鴿,作為他們互相之間傳遞消息的渠道。

    所以哪怕伊迪斯不明所以,但憑借著多年對船長的信任,還是吩咐還在船上的人將消息傳出去,立刻準備起來。

    在等船長的時間里,所有的船員和水手們陸續(xù)返回,幾乎是船長上船的同時,船員們迅速起錨,收船板。

    沒有人詢問森穆特的下落,每個人都在如同每一次啟航那樣做著自己分內(nèi)的事情。

    伯伊笑了下說:“看一只養(yǎng)過的大貓。”

    要不是他留了一手,給了路邊小子和馬夫一點小費,還真是讓這小子給堵在碼頭了。

    “養(yǎng)過?”伊迪斯挑眉,“船長你竟然遺棄貓咪。”

    要知道埃及人可是非常喜愛貓咪的種族,遺棄貓咪的行為是要被唾罵的。

    “是大貓,不是貓咪,”伯伊糾正他的話,“怎么能說是遺棄,長大了應(yīng)該自己去獨自承擔風(fēng)雨了。”

    伊迪斯攤手笑道:“船長你別緊張,我又不是埃及人。”

    伯伊心想,我哪里緊張了。

    船走得遠了,再看不清碼頭的人,伯伊放下望遠鏡,伊迪斯顯然對船長的過去很感興趣,他敢打賭每一個認識船長的人都會像他一樣感興趣。

    “什么樣子的貓?”伊迪斯饒有興趣地問:“好看嗎?”

    伯伊將望遠鏡還給伊迪斯,聞言輕笑一聲:“好看。”

    他還沒見過比大貓更好看的男人,不是美麗,而是充滿男性張力的好看。

    “你這是飼主眼,自己養(yǎng)過的貓就覺得比旁的都好看。”伊迪斯說,“養(yǎng)貓的都這樣。”

    伯伊想了想,很坦然地承認道:“養(yǎng)過貓自然是比其他的好看,但我養(yǎng)的那只確實比旁的貓好看很多。”

    他從小到大皮膚都白,被不少人罵過小白臉,有貧民窟的同齡人,也有眼紅他成績的同行,在他手下敗訴的對手。

    大概是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心理作祟,他對深色皮膚的人有天然的好感,當然這種好感他并不會表現(xiàn)出來,而拉赫里斯恰好是他見過的,深色皮膚中長得最好看的。

    伊迪斯接過望遠鏡,下意識拿起來對著港口的方向看,嘴上嘀咕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喜歡……”

    話還沒說完,他的嘴巴就緩緩地張大了。

    “船,船長,你快看,那是什么?”

    “什么?”伯伊重新拿過望遠鏡舉起來。

    視野中,十幾艘船艦追在他們的船后面,還有人正在甩抓鉤,嘗試著想要登船。

    伯伊眉梢微抬,又看了眼,除了前面的三艘船,后面他還看到了熟人,一個不久前還在他望遠鏡鏡頭中的家伙。

    “這是海衛(wèi)的船!”伊迪斯常年和海衛(wèi)打交道,一眼就認出來了對方的身份,“他們追我們做什么?”

    看上去似乎來者不善。

    “船長,這怎么辦,下錨?”伊迪斯行船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陣仗,就算是死刑犯出海,也不見這么多海衛(wèi)追啊。

    “不,調(diào)□□帆,加快速度,”伯伊一笑,“咱們攤上大事兒了。”

    伊迪斯一臉懵逼,不止是他們,就連下面的水手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大聲嚷嚷著問站在上面的兩人啥情況,怎么辦。

    “船長……”伊迪斯欲言又止,半晌才說:“你不會是作奸犯科了吧。”

    不然怎么會有這么多海上衛(wèi)兵追上來,上次他看到這樣的陣仗還是三大海匪聯(lián)手攻占剛剛開始建設(shè)的亞歷山大,法老撥了六千海衛(wèi),下令剿匪。

    “船長,要被追上了。”下面的水手沒有望遠鏡,看得模模糊糊,只以為后面追著的是海匪,便扯著嗓子問,“要用水炮嗎?”

    以往遇到海匪,他們都會用水炮直接把船擊沉,以儆效尤。

    伯伊思考了片刻。

    “要不用水炮把他們逼退?”伊迪斯提出建議,雖然他們的船制作精良,但有許多防護措施導(dǎo)致了船身較重,行駛速度和反應(yīng)反倒不如海衛(wèi)的艦隊。

    伯伊再次舉起望遠鏡。

    心想,你這老外是真不知道后面的艦隊上有什么人。

    拉赫里斯站在最前面的艦船上,伯伊雖然做出了水炮,但并不擅長制作火器,水炮的精準度還有問題,哪怕目的只是逼退也難免誤傷。

    片刻后,他少有的遲疑了下說:“不用水炮,進三角海峽。”

    三角海峽是亞歷山大附近一個頗為復(fù)雜的海域,風(fēng)大浪大,哪怕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船長進入這片海域都要十分小心謹慎。

    許是出來的匆忙,海衛(wèi)出動的是以速度見長的艦船,抗風(fēng)浪能力一般,以海衛(wèi)對這附近的了解程度,一定會勸住拉赫里斯。

    “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伊迪斯說。

    他們現(xiàn)在順風(fēng),很有優(yōu)勢,只需要一顆水炮就能逼停對方,沒有人會選擇在海面上與伯伊的船做對手,這是整個紅海海域的共識。

    遑論埃及雖然戰(zhàn)士很強,但海衛(wèi)能力卻是是很一般。

    三角海峽,哪怕是他們,進去了也不見得能討到好處。

    “伊迪斯,”伯伊看向他,“我相信你的技術(shù),你可是我見過的最強海上駕駛員。”

    伊迪斯差點氣笑了:“船長,你大可不必這個時候恭維我。”

    后面的艦船上,拉赫里斯緊緊盯著前面的大船,瞭望臺上那道清瘦的身影,不知道在多少個午夜夢回間出現(xiàn)在他的夢境里。

    “陛下,他們好像要進三角海峽。”旁邊的海衛(wèi)隊長面色嚴肅地說。

    雖然面色不好看,但他卻是暗暗松了口氣,要是伯伊船長用水炮,那他們就這沒法追了。

    “三角海峽是什么?”瓦斯對大海幾乎是一無所知,連亞歷山大這樣的海邊城鎮(zhèn)他都是第一次來。

    “這是一個天險海域,”海衛(wèi)隊長解釋道:“海域下面有一個大峽谷,導(dǎo)致那里的海水暗流洶涌,還會出現(xiàn)漩渦,很是兇險,一不小心就會船毀人亡。”

    “那這個還怎么追?”瓦斯吃驚,原來大海這么嚇人。

    海衛(wèi)隊長嘿嘿一笑:“說來也是巧,我們前段時間巡邏發(fā)現(xiàn)了一條可以繞過三角海域的路線,那條路線雖然也有暗流,速度卻是極快,我們可以從那條路線走,趕在他們前面走出三角海域,完成包抄。”

    “這么危險?”拉赫里斯突然出聲,眉心緊緊蹙起。

    瓦斯福至心靈,連忙問道:“那伯伊船長他們進去了豈不是很不安全?”

    海衛(wèi)隊長不知道陛下為什么要追這個伯伊船長,見他們對伯伊手下的船隊不夠了解,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

    “陛下您大概有所不知,伯伊船長手下有個叫伊迪斯的船長,年輕時便被稱作海上最強船長,沒有他去不得的海域,比起他們,反倒是我們進去了會比較危險。”

    說來慚愧,之所以發(fā)現(xiàn)那條路線,也是海衛(wèi)想要避開三角區(qū)域,反復(fù)踩點摸索才找到的。

    “那就走那條。”拉赫里斯視線追隨著那道身影,“后面出一支艦隊走那條路線,我們等伯伊的船進入三角海域后再走。”

    不然以阿伊的謹慎,必然會發(fā)現(xiàn)異常。

    阿伊……

    不,伯伊,終于要抓住你了。

    第87章 把人帶回底比斯

    船只剛剛進入三角海域便明顯感覺到不一樣的氛圍。

    海風(fēng)陡然凌厲,變得寒冷而潮濕,沉甸甸的烏云垂掛著仿佛伸手就能觸碰到,海浪翻涌,船隨著越來越大的浪起伏不定。

    陸地上看著巨大沉重,上百人都難以推動的大船,在大海中也成了一葉扁舟,一個海浪撲打過來就能將其打得粉碎。

    船上的人都是海上老手的,從進入海域開始,所有人便忙碌起來,伊迪斯也沒了之前的談笑心思,肅著臉回到操控室。

    伯伊抬頭看了眼頭頂烏壓壓的云,三角海峽之所以頻頻出事就是因為這片海域下位于巨大的海溝中間,暗流眾多,加上洋流影響,成為風(fēng)暴頻發(fā)區(qū)。

    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天空眼下黑沉得厲害。

    這里還只是三角海域的邊緣地帶。

    他回頭去看三角海域的邊緣,還能隱約看到艦隊的船擠擠挨挨地停在那里。

    猛地一個浪打來,海水瞬間打濕了甲板,水手正在調(diào)□□帆,無處可躲,就這么被海水澆透。

    伯伊沒有在甲板停留,直接回了船艙,他不會架船,自然也不會做給人添亂的事情。

    隨著船只深入,海浪越來越大,船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船上的水手腰上都拴著繩子,避免被甩出甲板。

    船員們一個個摔得東倒西歪,顧不上疼,連忙又爬起來。

    “鎖定帆。”伊迪斯盯著前方?jīng)坝糠康暮@耍裆潇o地指揮著水手工作,所有人雖然匆忙,但并不亂,一切行動都有條不紊。

    三角海域人人聞風(fēng)喪膽,那是對別人,對伊迪斯來說,這是已經(jīng)是他第十六次穿越這片海域,他可以非常自豪地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里。

    但此時此刻他搭在操控臺上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伊迪斯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的伯伊,也不知道這人什么時候來的。

    伯伊對著翻起兩米高的海浪微抬下巴:“你對它不是很熟悉嗎?”

    在喝酒談心時,伊迪斯不止一次告訴他,三角海域只是他的下酒菜。

    伯伊不喜歡喝酒,但他并不排斥用喝酒的方法達成目的,比如和一個愛喝酒的船長聊天,后來這位船長時隔多年再次站上了甲板。

    伊迪斯沉默著按住自己斷臂的創(chuàng)面,半晌,他才說:“上一次穿過三角海域,我的船員死了17個。”

    明明傷口已經(jīng)愈合了許多年,但每次觸碰到,都會讓他想到當時的疼痛。

    很多時候他都會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那一場慘痛的失敗,直到進入了這片海域,每一次出發(fā),他們都會穿過的海域,那些過往的記憶又隨著海浪再次貫穿他的大腦。

    伊迪斯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情緒,有害怕恐懼,有遺憾,也有再次站上海浪的興奮。

    伯伊抱著手站在旁邊,聞言笑了下:“倒在屬于我們的戰(zhàn)場,那也是一種榮耀。”

    伊迪斯的船在紅海很有些名氣,所有的水手都熱愛大海,享受大海,也熱衷于挑戰(zhàn)大海。

    很普通的一句話,卻莫名讓伊迪斯覺得眼眶發(fā)熱,他偏過頭眨眨眼,試圖散去眼中彌漫的水霧。

    這大概是對那十七個水手最大的慰藉,對他來說也是一樣,他們出生在海邊,傍海而生,最終也葬送在大海,這是海的孩子最終的歸宿。

    “你的戰(zhàn)場應(yīng)該不在大海。”擔心自己出丑,他索性換了個話題。

    一年的相處時間并不算長,但伊迪斯覺得自己的眼光還不錯,他看得出來伯伊和他們不一樣,他的征程不在大海。

    伯伊嗯了一聲,笑道:“我的戰(zhàn)場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權(quán)力的爭奪就好比爬山,感受到了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看過了山頂?shù)娘L(fēng)景,便到了下山的時候,下山途中看到別人正在爬山,何嘗不是一種愉悅。

    伊迪斯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身后,那片烏泱泱的艦船已經(jīng)完全看不見了。

    “只要有人,戰(zhàn)爭就不會結(jié)束,”伊迪斯說,“我能感覺到,還有一場酣戰(zhàn)在等待著你。”

    伯伊一笑,并不否認他的說法。

    下一個更高的浪即將撲過來,伊迪斯收回視線,提高聲音喝道:“半開帆,全力前進!”

    “是。”所有水聲應(yīng)聲,抓住調(diào)□□帆的繩,動作齊整地往后一拉一拽。

    在船騎上海浪時大船的速度達到了最快,猛然沖過海浪高高躍起,仿佛穿過艱險的屏障,下一瞬,明媚的陽光傾灑在每一個人身上。

    湛藍的天空中有海鳥撲打著翅膀在盤旋,緩緩落在桅桿上,潔白的羽毛舒展。

    “出來了!”水手歡呼著舉起手。

    別人輾轉(zhuǎn)幾個時辰的海域,伊迪斯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出來了。

    大概誰也沒想到,他們認為的最可怕的海域中心反而是相對來說最平靜的區(qū)域,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這是伯伊看著航海地圖總結(jié)出來的,不得不說,伊迪斯確實是一個極有天賦的人,也難怪別人都說他深受大海眷顧。

    這片海域上,除了他們的船,還有幾艘漁船,漁夫唱著歌將漁網(wǎng)拋灑進大海,只等在這個明媚的天氣里能夠帶著滿滿的收獲回家。

    伯伊看著一眾水手抱在一起歡呼,對他們來說,這不是一次死里逃生,而是又一次在與大海的博弈中獲得勝利。

    他偏頭對身邊的伊迪斯說:“把小船放下去,你們照著我的路線繼續(xù)走,我在這里下船。”

    “下船?”伊迪斯一愣。

    伯伊一笑:“對,我的戰(zhàn)場掃尾工作沒做好,我要是還在船上,估計這趟航海行程就不能繼續(xù)了。”

    拉赫里斯這小子這小子是有點固執(zhí)的,伯伊很清楚,對方知道自己還活著,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追上來。

    “三個月,我在梅農(nóng)等你們,如果我沒到,你們就繼續(xù)航程目標,不用等我。”伯伊沒把話說死,三個月是正常情況下,從亞歷山大到梅農(nóng)的時間距離。

    伊迪斯不知道伯伊和埃及法老是什么關(guān)系,有什么過節(jié),但伯伊的選擇對整個船隊來說無疑是最好的。

    沒有什么私人船隊可以和一個埃及這樣的王國抗衡,除非他們從此不再登陸埃及的土地。

    “好,我們會等你,”伊迪斯承諾道,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至少一個月吧。”

    說罷,他舉起手。

    “好,一個月。”伯伊輕笑,伸手與他擊掌,這是水手們之間的約定。

    “啪”的一聲脆響,伊迪斯隨著力道下意識要握住對方的手掌,但伯伊已經(jīng)迅速收回手,一邊朝外走,一邊從腰帶中取出巾子擦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三個月后見。”

    伊迪斯:“………”

    這該死的潔癖!

    伯伊不會駕駛大船,但帆船還行,在現(xiàn)代他也有多次開船出海的經(jīng)驗,三角海域離埃及最近的城鎮(zhèn)航行,順風(fēng)的情況下大概只需要一個時辰。

    “需要我給你安排一個水手嗎?”伊迪斯用手撐著圍欄,探頭去看已經(jīng)順著繩子滑下去的伯伊。

    伯伊對著他的挑釁只是略一挑眉,手拉住繩子往下拽,風(fēng)帆放下來,被海風(fēng)鼓起一個弧度。

    “船長,早點回來!”水手們紛紛揮手以作告別,他們還不清楚伯伊為什么會突然下船,只以為他是有事情沒辦,所以約定在梅農(nóng)見。

    水手解開繩子,沒了束縛,帆船立刻飄出十幾米遠的距離。

    伯伊對著相處了一兩年的船員揮手,笑道:“梅農(nóng)的酒錢我?guī)湍銈兂觥!?br />
    一眾水手齊齊歡呼:“船長,你可以晚來幾個月,我們一定等你。”

    目送著遠走的帆船,海風(fēng)吹動青年的衣服,伊迪斯的眉頭緩緩皺起。

    但他清楚地知道,這個時候除了相信船長沒有其他的辦法。

    伯伊看向似乎很是平靜的三角海域,挑唇一笑,心想,雖然被拉赫里斯這小子壞了事兒,但也算是海陸兩棲旅行了。

    -

    在三角海域不知道等了多久,太陽西斜,拉赫里斯都沒有看到伯伊的船出現(xiàn)。

    旁側(cè)的海衛(wèi)隊長在低迷的氣壓中瑟瑟發(fā)抖,根本不敢說話。

    他們確實是按照路線繞過來了,只花了兩個時辰不到,已經(jīng)是最快的速度了。

    一只老鷹在天空中盤旋,鳴叫聲引起了艦船上的人的注意力。

    沃特抬手接住老鷹,取下它腳上的信筒,看了眼,恭敬地將信紙遞到拉赫里斯面前:“陛下,探子的消息來了。”

    拉赫里斯接過,看到信上的內(nèi)容,緊皺的眉頭倏地展開。

    眼看陛下臉色明顯好轉(zhuǎn),雖然活著,但把自己當死人的瓦斯這才敢出聲詢問:“陛下,是發(fā)現(xiàn)阿伊大人的行蹤了嗎?”

    拉赫里斯隨手把信紙遞給他,偏頭對海衛(wèi)隊長說:“在最近的海港上岸。”

    瓦斯小心地用雙手將信紙接過。

    原來探子傳回來的消息是,先行的艦船不想與伯伊的船產(chǎn)生正面沖突,所以借了艘漁船作偽裝。

    看到伯伊單獨乘船離開,擔心人丟了,所以他們沒有在原地等候,搖著漁船跟了上去。

    一直到上了岸,他們才敢召信鷹把消息傳回來。

    見信,瓦斯暗暗松了口氣,幸好阿伊大人安全無恙,在這里等了這么久不見人出來,他還以為阿伊大人是在三角海域出了什么事情。

    人沒事就好,想必陛下心底也是極為高興的。

    “陛下,回復(fù)什么消息?”沃特問。

    老鷹停在他的肩頭,頗有些不耐煩地拍打了兩下翅膀,催促眼前的人類不要耽誤他回去領(lǐng)獎勵。

    拉赫里斯笑了笑,語氣柔和地說:“把人綁回底比斯,一定要小心,不要傷到他。”

    稍頓,“阿伊雖然武學(xué)平平,但極為狡猾,一定要謹慎。”

    第88章 獨屬于我的奴隸(含營養(yǎng)液5k加更)

    聞風(fēng)節(jié)是埃及氣溫最適宜的時節(jié),也是游商們最喜歡出行的時間。

    長長的駝隊馱著貨物,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沙漠,有人坐在馬車上,也有人跟著駱駝往前走。

    雖然氣候涼爽了,但風(fēng)也更大了,旅人們不得不包裹著面紗,以遮擋肆虐的風(fēng)沙。

    “前面就是法雍綠洲了。”有人偏頭對伙伴說道。

    “嗯,謝謝。”與他同行的人頭戴著奇怪的斗笠,看不清面容,但聲音卻是好聽的,引得旁邊的人都好奇地看過來,想要窺見面紗下的容貌。

    “去梅農(nóng)的話,你最好雇傭一輛馬車。”那游商又說。

    說是伙伴也不算,他是在路上遇上這人的,對方只說在沙漠迷了路,想要跟著駝隊一起走。

    這種現(xiàn)象在沙漠并不少見,大多數(shù)游商遇到這樣的旅人也都會愿意搭一把手。

    伯伊嗯了一聲,又說了句謝謝。

    因著阿曼特跟著商隊跑商,伯伊知道,若是在沙漠迷路,或者找不到路,最好的辦法就是聽駱駝隊的鈴鐺聲。

    對于古埃及這樣的古老文明,沒有便捷的交通方式,但經(jīng)濟高度發(fā)展,離不開游商們鋪就的這條幾乎貫穿整個尼羅河的跑商路線。

    伯伊從下了船便跟著這個駝隊一起走,預(yù)備在綠洲雇傭馬車,準備食物和水,前往梅農(nóng)。

    離開大船時他帶了一些水糧,但也是不影響他行動的重量,撐不住多久,更別說,從這里到梅農(nóng)如果用腳走,那估計一年都不一定能到。

    最前面的駝鈴又叮叮叮的響了幾聲,走在他身邊的游商松了口氣,抹去額頭的汗笑道:“總算是到了。”

    伯伊仰起頭,掀開斗笠面紗的一邊,面前的城門高大巍峨,二十余米高的方尖碑佇立在城門口,如同巨人守候著這座城鎮(zhèn),這是為歌頌一代法老功勛所建立的。

    在他們說話空隙,已經(jīng)有一隊人馬超過他們進了城。

    游商感嘆道:“不愧是聞風(fēng)節(jié),來往的商人數(shù)量真是驚人!”

    伯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超過他們的那隊商人攜帶的貨物很多,其中幾人身材高大,看著應(yīng)該是雇傭的衛(wèi)兵。

    “像他們這樣能雇傭衛(wèi)兵的商人還要跟著駝隊走,想必是帶著不少珍貴的貨物吧。”游商說得很小聲,不想叫別人聽見。

    他只是一個在亞歷山大和法雍來回運貨的商人,賺的錢能夠糊口,但想要發(fā)大財還是要跑商,每個城市的需求不同,只有急缺的貨物才能賣得起價格。

    伯伊眉梢微動,偏頭看向他:“這樣雇傭了衛(wèi)兵還要跟著駝隊的商人多嗎?”

    游商回想了下:“倒是不多,但每個季節(jié)還是能遇上一些。”

    駝隊一般是一起出錢眾籌雇傭一只衛(wèi)兵隊伍,雖然金額巨大,但平攤到每個人身上就還算是能接受,至少能保證他們跑一趟下來還有的賺。

    所以也會有攜帶了貴重貨物的人選擇雙重保障,雇傭衛(wèi)兵的同時跟著駝隊,兩波人保護自己和貨物。

    只不過不多就是了,大多雇得起衛(wèi)兵的都會選擇單獨走。

    伯伊笑笑,心想,果然是被那小子給影響到了。

    某一瞬間,他竟然以為是拉赫里斯身邊的暗衛(wèi)跟上來了。

    隨著隊伍緩緩進城,伯伊與友商告別,跟這個駝隊分開獨自前往當?shù)刈畲蟮穆灭^。

    三個月的時間雖然緊張,但還不至于需要日以繼夜地趕路,所以伯伊準備在法雍修整一下再出發(fā)。

    伯伊走進旅館時,好巧不巧地又遇上了那隊帶著衛(wèi)兵的游商。他們已經(jīng)開好了房,幾人上樓,進了二樓左邊的四間客房。

    伯伊收回視線,和旅館老板要了一間上等房。

    旅館老板誒誒兩聲,面帶笑意地收下伯伊的錢,登記后,讓店里的仆從帶著伯伊上樓。

    聞風(fēng)節(jié)正是旅館最賺錢的時候,每年的這幾天,旅館老板能笑得嘴都合不攏。

    伯伊住的房間也在左邊,許是一前一后的緣故,伯伊的房間正好在那隊游商的旁邊。

    仆從送來一些簡單的吃食,凈水,還有熱水和干凈的巾子,方便客人洗去身上的風(fēng)沙。

    伯伊對這家旅館還算是挺滿意的,等人離開后,舒坦地泡了個澡,彌漫的水汽中,屋里散發(fā)著淡淡的花香。

    也不知是皂角香還是熏香,伯伊覺得味道還挺好聞。

    中途旅館的仆從進來換水,隔著屏風(fēng),將用過的水提走。

    從下船到現(xiàn)在幾乎走了兩天,伯伊精神還算好,但身體已經(jīng)非常乏累,懶得下樓,索性就著贈送的吃食和凈水糊弄了一下,便倒頭睡覺。

    睡夢中他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說話,想要睜開眼去看,但眼皮子卻沉得厲害,來不及多想,就沉入了更深的混沌之中。

    “陛下果真是阿蒙轉(zhuǎn)世,竟然把阿伊大人的行為判斷得如此精準!”親衛(wèi)壓著聲音和身邊的同僚說話。

    他們此時已經(jīng)換下了白天的裝束,穿著法老親衛(wèi)的制式服裝,這一身衣服加上腰上的佩刀就是各個城鎮(zhèn)之間的通行證,幾乎是通暢無阻。

    兩天前,他們跟上阿伊大人的船,又跟著下船,但不等他們尋到機會下手,阿伊大人便遇上了駝隊,事情立刻棘手起來。

    同行的還有海衛(wèi)的人,見狀表示不理解,直接抓了人不就好了?

    暗衛(wèi)一臉鄙視地看著他:“你們是不知道阿伊大人的可怕之處。”

    在這上百人的駝隊中,阿伊大人想趁機溜走,那豈不是輕輕松松,他們才五個人而已,想要無傷抓住阿伊大人,怎么可能?!

    這人要是跑了,等回去他們只怕要被陛下丟進蟲谷里去。

    他們是第二代暗衛(wèi),與阿伊大人沒有接觸過,但在阿伊大人“死去”的這幾年里,阿伊這個名字被一代暗衛(wèi)們口口相傳,成為了暗衛(wèi)營里的傳奇。

    “那現(xiàn)在怎么辦?”海衛(wèi)覺得這么跟著也不是辦法,而且隨著駝隊離開巖石區(qū),進入沙漠,他們可以隱蔽自身的地方越來越少,遲早要被發(fā)現(xiàn)的。

    “混進駝隊里,”暗衛(wèi)中一人說道:“劫持最后的那隊商人,我們?nèi)プ鏊麄兊男l(wèi)兵。”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當天傍晚他們就收到了陛下的回信,讓他們趕在前面去當?shù)刈畲蟮穆灭^,開最好的客房。

    按照陛下的布局,幾人果然在最大的旅館見到了阿伊大人,阿伊大人開的房間確實是旅館最好的房間。

    就連阿伊大人會先洗漱,再用吃食都與陛下所說一模一樣。

    他們也就順便搶了旅館仆從的活兒,把加了藥的吃食換進去。

    幸好店家贈送的吃食都是一樣的,給他們省了不少事兒。

    “馬車到了。”這支暗衛(wèi)的小隊長推開門,招了招手,“下面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我們直接從后門離開。”

    現(xiàn)在正是月亮初升之時,大堂里的人已經(jīng)走了七七八八,客房也陸續(xù)亮起了燈。

    三個暗衛(wèi),一人背起服用了安眠藥,又吸入了安眠香而昏睡過去的伯伊,一人領(lǐng)路,一人斷后,三個人的配合十分默契,一切行動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

    剩下的兩個海衛(wèi)只需要跟著他們走,不要掉隊就好。

    昏黃的燭光中,大堂里只有仆從在打掃衛(wèi)生,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下樓,從后門離開。

    等把人送上馬車,車門上鎖,暗衛(wèi)的小隊長才松了口氣,抬手抹去額頭因為緊張浸出的冷汗。

    “怎么后門都沒人,隊長你怎么安排的?”一個海衛(wèi)衛(wèi)兵好奇地問。

    他們這一路走來也太順利了些,完全沒有遇到人,也省了他們解釋的功夫。

    小隊長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我把他們都打暈了藏進了倉庫,以防萬一,還點了安眠香。”

    兩個海衛(wèi)對視一眼,肅然起敬,不愧是陛下身邊的人,做事就是嚴謹。

    小隊長則是在想,遇上阿伊大人,不得不謹慎,要不是時間來不及,他甚至想要把馬車加固,在外面焊上一個青銅籠子。

    馬車乘著夜色疾馳著駛出城門,一頭扎進漫天黃沙里。

    伯伊清醒的時候,便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中了招,他對自己睡覺的狀態(tài)很了解,哪怕是很累的情況,也不會睡得這么沉。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見,手腳都被布條捆著,很緊,生怕他跑了似的。

    腦袋昏昏沉沉地,許是吸入的安眠香太多,即便是清醒了,手腳也是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身下顛簸的感覺,以經(jīng)驗判斷來說,他人是在馬車上,至于要去哪里,綁他的人是誰,目前尚不可知。

    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很久,伯伊無法動彈,幸好埃及晝夜溫差大,從溫差能判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白天,距離他最后有意識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至少十二個小時。

    越是到危險的境遇,伯伊反倒越發(fā)冷靜。

    還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對方對取他性命不感興趣,不然可以直接宰了他,不用千里迢迢地把他帶走。

    想明白這一點,伯伊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唯一不滿意的就是布條系得太緊,導(dǎo)致血液不循環(huán),很難受。

    等到周圍明顯溫度開始下降,馬車總算是停了下來,外面的風(fēng)聲愈大,拍打在車廂上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嘎吱”一聲,馬車門從外面被人打開。

    伯伊還聽到了鎖扣的聲音,顯然對方不止是綁了他的手腳,還給馬車門上了鎖。

    空氣中散發(fā)出一股誘人的烤肉香,那人沒說話,沉默著將烤肉遞到伯伊的嘴邊,伯伊想也沒想地偏頭咬了一口,他確實是餓了,昨晚糊弄吃的那點東西實在是沒什么油水。

    對方考慮得還挺周到,把肉切成了小塊,用叉子喂他。

    直到伯伊感覺到飽腹感才偏頭示意自己吃夠了,他清了清嗓子說:“我想喝水,謝謝。”

    那人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出馬車,過了會兒又折返回來,伯伊如愿喝到了水。

    罷了,他又說:“我想去廁房。”

    這人總算是憋不住,打破了沉默:“我給你松開腳上的繩子,但眼睛不會解開。”

    伯伊心想,沒有手還怎么上廁所。

    對方立刻就給出了答案,這人將他手腳的繩子解開,把手改成了綁在身前。

    解開繩子后,伯伊立刻抬手活動手腕和腳腕,綁的時間太久,手腳麻得受不了。

    站在他面前的暗衛(wèi)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擺出防備的姿態(tài),他很快發(fā)現(xiàn)伯伊只是活動手腳,但這并沒有讓他放松,反而更加謹慎起來。

    伯伊在對方的牽引下,下了馬車,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不過他從四周吹來的風(fēng)判斷,他們應(yīng)該是在沙漠的巖石區(qū),臨時扎營。

    眼前光亮,大概是升起的篝火,伯伊微微偏頭,看向篝火的方向。

    坐在篝火邊的幾個人注意到他的動作,立刻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他們記得陛下說過,不說不聽,悶頭趕路。

    “篝火邊有幾個人?”伯伊問。

    幾人面面相覷,有點懵,不是,被挾持的人這么淡定的嗎?竟然還問幾個人,這種問題他們怎么可能回答?!

    伯伊笑了下說:“要是人多我就老老實實的,人少我就想想辦法。”

    想什么辦法?

    暗衛(wèi)小隊長瞪眼,是說逃跑的辦法嗎?不要啊!

    暗衛(wèi)小隊長一整個沉默了,看他不說話,其他幾個人更不敢說話。

    片刻后,他咳咳兩聲,對面的人接到暗示,也跟著咳咳兩聲。

    伯伊:“………”

    可以,很謹慎,不過也算是知道了,在場的確實是有五個人。

    全程非常老實配合地解決了生理需求后,返回馬車,跟著他的那人又要拿繩子捆他的手腳,伯伊抬手:“能不能不綁,很痛。”

    暗衛(wèi)小隊長低頭,看到伯伊手腕上明顯的幾條紅痕,因為綁的時間久,已經(jīng)成了深紅色,有些地方還發(fā)紫了。

    伯伊雖然看不到那人,但能感覺到對方明顯的猶豫了。

    “你家主子應(yīng)該有說過不能傷到我吧,”伯伊笑道:“我這手要是勒傷了,斷了,那你不好交差啊?”

    暗衛(wèi)小隊長一驚,阿伊大人怎么知道陛下這么說過?

    伯伊笑而不語,心想,這也太明顯了,誰家綁架對綁票這么好的,烤肉還切開了喂到嘴里,顯然是上面有交代。

    吃肉的時候,伯伊已經(jīng)在腦子里開始過濾對方主子到底是誰了。

    “我不會跑,”伯伊循循善誘,面上始終帶著溫和可親的笑意,“首先我武藝很差,體力一般,不具備在沙漠逃跑的條件,其次,你們五個人,我也打不過你們。”

    稍頓,他又補充了一句:“你把馬車門鎖著,我跑不掉的。”

    暗衛(wèi)小隊長幾經(jīng)猶豫,看了看伯伊被勒得紅紫的手腕,又覺得伯伊說得很有道理。

    于是伯伊就這樣獲得了手腳自由權(quán)。

    “其實我覺得你應(yīng)該把我的眼罩解開,”伯伊又說,“我的眼睛也非常不舒服,長期處于黑暗,會影響眼力。”

    “不可以,”不等他說完,面前的人霍然站起身:“我不聽我不聽,不聽不說,悶頭趕路!”

    伯伊:?

    緊接著馬車門從外面被人關(guān)上,鎖扣哐當作響,對方嘴里還在嘀咕著那句,不聽不說,悶頭趕路。

    隨著馬車晃動了下,那人的動靜逐漸走遠。

    伯伊心想,這家伙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

    隨即,他抬起手解下眼前的黑布,剛剛自己其實就是禮貌性地問上一句。

    對于這是誰家派來的人,伯伊心底隱隱有了些猜測。

    能對他的言行舉止預(yù)判如此精準的人,只有拉赫里斯了,倒是沒想到,那小子在前面竟然還安排了人等著他。

    外面已經(jīng)天黑了,馬車里沒什么光線,只能通過車窗看到外面跳躍的火光。

    知道了抓自己的人是誰,伯伊便徹底放松下來,他又敲了敲門問外面的人:“可以洗漱嗎?”

    “………”

    在搖晃的馬車中日夜兼程地顛簸了一個月。

    這天夜里,伯伊正在睡覺,睡在馬車里他幾乎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鼻間突然聞到一股奇異的花香,伯伊立刻屏住呼吸,但還是遲了,大腦逐漸混沌。

    伯伊低罵一句,又來?

    手腳失去力氣,一點點綿軟下來,失去控制,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隊長,我們?yōu)槭裁催要對阿伊大人用藥啊?”暗衛(wèi)背著伯伊,腳下生風(fēng)地走進王宮。

    經(jīng)過宮門時,侍衛(wèi)下意識舉起佩刀要攔截,另一名暗衛(wèi)舉起手中的腰牌,侍衛(wèi)看清腰牌,立刻收刀,扶肩行禮退到一側(cè)讓出道路來。

    法老的暗衛(wèi)在王宮有著僅次于法老和大祭司的最高通行權(quán)。

    暗衛(wèi)小隊長長嘆一口氣:“陛下的命令是什么?”

    暗衛(wèi)想了想說:“把阿伊大人綁回去。”

    “對,就是這個綁,說明陛下是生氣的,”暗衛(wèi)小隊長一拍手,“要是陛下知道,回來的路上阿伊大人不僅看穿了我們的身份,還與我們說說笑笑,請我們喝酒,就綁了一晚上,陛下能高興嗎?”

    暗衛(wèi)豎起大拇指:“不愧是隊長你,想的真周全。”

    伯伊再次清醒過來時,眼睛還沒睜開就先在心里把那幾個暗衛(wèi)罵了一頓,白瞎了他給出去的酒錢。

    手腳再次被捆縛住,只不過這次是困在什么東西上,比起第一次,這次的捆綁力度就要小許多,還有活動的空間。

    伯伊撩起眼皮,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不是在馬車上,而是在一座宮殿里。

    這座宮殿很是眼熟,可不就是太陽神殿,拉赫里斯舉辦朝會的地方。

    這個視角……

    伯伊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坐的位置是拉赫里斯平日坐的王座,法老專屬,黃金打造的王座極盡奢華,就連上面的軟墊都是用金絲線制成的。

    而他的手腳各自困在王座的扶手和椅腳上,雖然能活動,但卻無法脫離。

    黎明前,正是一天之中最為黑暗的時刻,宮殿里昏黃的燭火跳躍。

    “噠,噠……”腳步聲響起。

    伯伊看向聲音的來源,身材高大的男人從燭火的陰影中走出,一步一步地走進光亮,走向他。

    深邃的五官一半隱在黑暗中,顯出一種讓他感到陌生的冷漠。

    印象中,大貓是粘人的,喜歡撒嬌的,從來沒有對他有過這樣的神色。

    “陛下,這是?”伯伊詫異地揚起眉梢。

    拉赫里斯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或者說是在重新認識一個人。

    “你是阿伊嗎?還是伯伊?”拉赫里斯唇角勾帶起一點弧度。

    見到故人,伯伊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他往后靠著椅背,笑道:“我都是。”

    拉赫里斯的視線鎖在他的臉上,在過去的兩年里,八百多日,每一天每一刻他都在腦海中臨摹這張臉。

    如今真的見到了,反倒覺得陌生,害怕這是假的,只不過是又一場荒唐的夢。

    “你為什么要走?”拉赫里斯問。

    “膩了,”伯伊說,“一道菜再好吃也會膩。”

    拉赫里斯其實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事實上,在伯伊離開前,就已經(jīng)不止一次提到過。

    但是聽到他對這里,對權(quán)力,對自己沒有絲毫留戀,一句話說得云淡風(fēng)輕時,拉赫里斯腦子里緊緊繃著的那根弦猝不及防就斷了。

    “阿伊,”拉赫里斯眼眶倏地就紅了,他聲音里帶著喑啞地低聲呢喃:“阿伊,你就沒有一點留戀嗎?”

    燭光下,那雙暗金色的眼眸泛著點點水光,如流光溢彩的琉璃。

    伯伊微怔。

    拉赫里斯彎腰,單膝跪在伯伊的兩I腿I間,用近乎擁抱的姿勢將伯伊圈在懷里,他紅著眼眶,聲音低啞,又問了一遍:“阿伊,你就沒有一點留戀嗎?”

    他垂著眼睫,強勢地掰開伯伊的手,將自己的手指I插I入到他的指縫之間。

    “我想這么做很久了。”

    拉赫里斯的手很熱,帶著要將冰塊融化的溫度,緊緊扣住伯伊的手,不讓他掙脫。

    拉赫里斯自顧自地說著話,就像過去八百多天里,他日日對白骨傾吐心事那般。

    每一次丈量,他都會欣喜地想,阿伊沒死,這不是阿伊,但又會在日復(fù)一日,失去阿伊,也沒有阿伊消息的等待中絕望。

    兩種反復(fù)的情緒幾乎要把他撕裂,劇烈的痛苦哪怕是在睡夢中也會讓他驚懼著醒來,新一天的到來,對他來說只是折磨的輪回伊始。

    伯伊蹙眉,身體后仰想要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語氣中帶著警告:“拉赫里斯!”

    視線中的脖頸纖細修長,因為后仰的動作,露出微微I突I起的喉I結(jié),隨著說話微滾,仿佛是在無聲地發(fā)出邀請。

    年輕的法老像是沒有看出他的情緒,如同無數(shù)個夢境中那般,只盯著那截白皙的脖頸看了許久,極盡貪婪,興奮的情緒隨著燒灼沸騰的熱血蔓延至四肢百骸。

    半晌,拉赫里斯垂眸吻I住男人的喉I結(jié),語帶惋惜,聲音喑啞難辨:“阿伊可真狠心啊,我事事都順著你,給你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你卻要離開我。”

    稍頓,他的聲音里染上了一點笑意,“那是不是只有把你訓(xùn)成獨屬于我的奴隸,你才會乖?”

    乖乖地待在我的身邊,哪里都不去。

    第89章 杜麗娘

    在失去阿伊的半年里,在等待關(guān)于阿伊的消息時,拉赫里斯想,只要阿伊活著回來,自己什么都可以給他,但他又悲哀地發(fā)現(xiàn),除了法老的位置,他一無所有,但阿伊并不稀罕這個位置。

    在失去阿伊的第一年,堆成山的密信中翻不出一封關(guān)于阿伊的,他想,阿伊是真殘忍啊,就這樣拋了下他,他每次為白骨凈身,卻不敢直視白骨。

    他害怕在那具白骨上看到阿伊的臉,害怕丈量時發(fā)現(xiàn)過去堅持的誤差只是他的癡心妄想。

    失去阿伊的第二年,拉赫里斯已經(jīng)不會再殷切等待探子的密信,拉赫里斯知道,自己是阿蒙神的傳承,只要能通過陪審團的審判,他將獲得永生。

    他想,死去的阿伊,會永遠活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屆時,沒有什么東西能夠?qū)⑺麄兎珠_。

    拉赫里斯明顯不太對勁的精神狀態(tài)和說出來的話,讓伯伊眉心一跳。

    喉I結(jié)仿佛是被野獸銜住,作為人體最為脆弱的部分之一,這樣的感覺說不上好,這對伯伊來說,是一種很新鮮的體驗。

    危險又親密,原來被自己養(yǎng)的貓抓到是這樣的感覺嗎?

    不對,至少真貓是無法將自己的主人綁在椅子上的。

    “你想睡我?”伯伊問出這個問題時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

    雖然沒有伴侶,但他對男人的欲I望并不遲鈍,他能感覺到觸碰喉I結(jié)的嘴唇灼燙,男人愈發(fā)急I促的呼吸,因為隱I忍而繃緊的肌肉。

    拉赫里斯從他的頸間抬起頭,暗金色的眼直直看著伯伊的眼睛,記憶中這雙眼睛總是冷靜的,像是不會被驚擾的死水。

    即便是此時,他也不曾從這里尋找到驚慌,害怕,震驚這樣的情緒。

    “你早就知道了?”他問。

    “不知道。”伯伊一笑,“但你不是第一個產(chǎn)生這樣想法的。”

    過往他的合作對象中,也不乏對他表現(xiàn)出求I歡意圖的,所以他對這種事情,并不會感到過多的驚訝。

    這次是親手養(yǎng)大的小貓,所以在意識到的瞬間他是有些意外的。

    拉赫里斯的眼眸驀地一沉:“還有誰?”

    腦海中迅速把伯伊身邊的人都過濾了一遍。

    伯伊挑唇,直視著拉赫里斯的眼,笑道:“我們要保持這樣的姿勢聊天嗎?”

    哪怕是自己養(yǎng)大的大貓,這樣的擁抱,也會讓他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別扭,尤其是對方的身體并不平靜的狀態(tài)下。

    他不說,拉赫里斯也沒有追問。

    拉赫里斯用鼻間蹭了蹭他的脖頸,像是獸類向伴侶表示親近般:“阿伊,你應(yīng)該習(xí)慣,我們還會有很多個這樣的日夜。”

    耳I鬢I廝I磨,親密無間。

    “阿伊,你幫我做那事時這么嫻熟,平時也會這么弄自己嗎?”拉赫里斯的聲音發(fā)啞,像是調(diào)笑,又好像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在表示自己的好奇心。

    那事……

    伯伊回憶起來,所以這小子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對自己產(chǎn)生這樣的心思了嗎?

    “聽說富有野心的人,欲I望也會很強。”拉赫里斯說著,伸出舌I頭在伯伊的脖頸上舔I了下,“你多久弄一次?”

    怎么會有人連皮膚都是香的,那身體里的骨頭和血肉呢,是不是也帶著芳香?

    一股細小的電流從被舔過的皮膚鉆進血液里,順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伯伊閉了閉眼,那股酥麻順著尾I椎一路攀爬到后頸。

    “要睡就趕緊。”伯伊的面色逐漸冷了下來,“廢話這么多,是不行嗎?”

    陷入這樣的處境,伯伊很清楚是自己活該,因為他在知道是拉赫里斯時,放下了戒備。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伯伊想,信任就是這么一毛不值的東西,他明明早就知道的,偏偏還是對拉赫里斯產(chǎn)生了這樣無用的情感。

    “如果阿伊不愿意,我不會對你做那種事的。”拉赫里斯說。

    過去的他,不,一個時辰前,他都無法想象,原來把阿伊禁錮在自己的手臂里是這樣讓人興奮和沉迷的事情。

    伯伊撩起眼皮看他,第一次他竟然搞不懂這小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阿伊幫了我,禮尚往來,我也應(yīng)該幫你。”拉赫里斯垂著眼,視線在伯伊的臉上游走,不放過一分一毫。

    過去的日日夜夜里,他都在一遍又一遍的臨摹著這張臉,不過是分別了兩年,他竟然會感到陌生,一定是因為他對阿伊還不夠了解。

    感覺到腰帶被I解I開,伯伊動了動手腕,但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就被男人的大手按住。

    “阿伊總是這么惹人喜歡,”拉赫里斯的視線掠過綁著伯伊手腕的繩子,“連與你不熟的暗衛(wèi)都會為你放水。”

    說著,他動作慢條斯理地將繩子重新系緊,罷了,他低頭親I吻伯伊的指尖,伯伊的手纖細修長,被捆I縛住,無力掙扎時很漂亮。

    伯伊蜷起手,拉赫里斯渾不在意地笑了下。

    “我的香囊好用嗎?”伯伊在拉赫里斯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是他以前調(diào)配的香料,后來阿曼特沒在身邊,他就再也沒調(diào)出一模一樣的味道。

    伯伊如今自是明白拉赫里斯當時找他要香囊做什么了。

    拉赫里斯嗯了一聲,他低頭舔I舐伯伊的鎖I骨,用牙輕輕銜I住,又放開:“我每天都要用,有時候一天要用壞兩個,舍不得丟,我就用針線縫好。”

    尖利的犬I牙在身上游I走,讓伯伊有種自己在被對方一寸一寸吞I吃I入I腹的感覺。

    這種慢條斯理的折I磨對他來說還不如直接上I壘,至少不用在這個過程中反復(fù)體驗信任崩塌的挫敗感。

    “你會做嗎?”伯伊輕笑,“不會什么都不懂吧?”

    拉赫里斯沒說話,只是低頭含I住他喉I結(jié),用舌I頭I裹I住,伯伊猝不及防,低低的悶I哼了一聲。

    男人的手從單薄的布料I進I去,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握住伯伊?xí)r,伯伊只覺得后背一麻,陡然亂了呼吸的節(jié)奏。

    “阿伊教我的,我都有在認真學(xué)習(xí),”拉赫里斯盯著伯伊的臉,伯伊的皮膚很白,也很薄,很輕易就能看到皮膚下隱隱透出的紅暈,“但阿伊只教了我那一次。”

    他的表情看上去還有些委屈,但手卻是已經(jīng)活動上了,手指成圈,力道或輕或重。

    伯伊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沉睡的欲I望在逐漸被喚醒,平時他一個月會自己處理幾次,但這兩個月幾乎都在奔波,根本無暇顧及,久未I釋I放的欲I望毫不費力的被挑起。

    感覺到變化,拉赫里斯嘴角一勾,啞著聲音道:“阿伊的汗都是香的,比你的香囊都香。”

    伯伊的身上出了一層薄I汗,白皙皮膚下透出淡淡的粉色,隨著拉赫里斯的動作,他的呼吸愈發(fā)凌I亂,急I促。

    “法老還要干這種伺I候人的活兒嗎?”伯伊咬牙,忍住差點溢出的喘I息。

    拉赫里斯垂眼低笑:“阿伊是我的先知,和別人怎么能一樣。”

    伯伊忍無可忍地閉上眼,拉赫里斯簡直是毫無章法,沒有技I巧,全靠本能,每次到了臨I界I點又差了點,這簡直比酷刑還叫人難受。

    果然,這小子就是來折磨自己的。

    拉赫里斯看著伯伊潮I紅的臉,心跳又急又重,因為極度隱I忍,身體緊I繃而疼痛,身上出的汗比伯伊的還要多。

    “我喜歡看你穿大祭司禮服的樣子,”嚴謹克I制的阿伊叫人著迷,“我想阿伊坐在王座上,也一定很迷人。”

    就如此時此刻的阿伊,仿佛有攝魂奪魄的魔法,拉赫里斯看著他,聽著他難以I克I制的喘I息,心口止不住的發(fā)熱發(fā)燙。

    在最后的時候,伯伊終究是沒忍住,急I喘I著輕I哼了一聲。

    這聲音聽在拉赫里斯耳里,像是一道極快的閃電,貫I穿他的大腦,后I頸泛起難言的酥I麻。

    伯伊的呼吸依舊急I促,身體還沉浸在余I潮里,他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視線向下一瞥,那里已經(jīng)洇I濕出淺淺的水I痕。

    “陛下,這是何苦,”他笑了下說:“你要是想,不如直接睡I了我,然后咱們也算是兩清了,以后各走各……”

    他的話還沒說話,就被拉赫里斯打斷,拉赫里斯聲音沙啞,從旁邊取過巾子擦手,語氣輕慢地說:“可是我不想和你兩清。”

    他們怎么兩清得了呢?拉赫里斯想,這輩子,不,下輩子都不可能兩清。

    “阿伊,”拉赫里斯單膝跪在伯伊的面前,低聲笑道:“我?guī)湍阆氲揭粋無人能及的高位,又不需要加班的職位。”

    伯伊撩起眼皮與他對視,聞言笑起來:“不會是讓我做王后吧。”

    “阿伊總是這么聰明。”

    被說中了心思,暗金色的眼底蘊滿笑意,拉赫里斯的眼輕而慢地下I滑,落在伯伊的嘴唇上,許是余I韻I未消,伯伊的嘴唇較之平時要更紅一些,像是一顆飽I滿多I汁,待I人I采I擷的果I實。

    伯伊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被提名王后的時候。

    “朝會快開始了吧。”伯伊現(xiàn)在倦得很,懶得搭理他的瘋言瘋語,微微偏頭看向?qū)m殿大門。

    黎明破曉,第一縷陽光穿過厚重的云層照在花窗上,在地面上映出五彩斑斕的碎光。

    按照慣例,差不多是到了要開朝會的時候,然而他們倆現(xiàn)在的樣子,要是被朝臣看到,那可真是過于精彩了。

    “我已宣布罷朝一月。”拉赫里斯漫不經(jīng)心地說,視線仍舊落在伯伊的嘴唇上。

    他的想法毫不掩飾,讓人完全無法忽視,伯伊抬眼看向他,差點氣笑了:“你又想做什么?”

    這大貓看來是真的瘋了。

    “阿伊,你都沒教我怎么接I吻。”

    拉赫里斯靠近他,直到兩個人之間溫?zé)峒盜促的呼吸到了彼此交I融的距離。

    太陽神拉走下太陽船,第一束光終究是攀爬著落在拉赫里斯的后背,給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染上了一層光暈。

    第90章 正版晉江首發(fā)獨家

    太陽神殿是整個埃及的權(quán)力中心,以太陽神命名,象征著在埃及權(quán)力來自于神明,神明賦予子民以和平安穩(wěn)的生活和充滿希冀的未來。

    同時這里也是神明的代表法老行使神權(quán)的地方。

    然而在如此莊重的地方——

    伯伊看著面前的男人,比起上次分別,這人已經(jīng)徹底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澀,屬于男人的硬朗線條將俊美的五官毫無阻礙地展露出來。

    伯伊笑了下,在拉赫里斯期待的眼神中,淡聲說:“腦子有問題就去找伊西看看。”

    被伯伊罵了,拉赫里斯不僅不惱,反而愈發(fā)興奮起來。

    伯伊是冷靜的,是漠然的,是溫柔的,這些都是伯伊展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的面貌,所以當伯伊在他面前展現(xiàn)出不一樣的東西,只會讓他更興奮。

    這是別人不知道的,不了解的阿伊,但他卻知道。

    拉赫里斯伸出手,在指尖觸碰到伯伊嘴唇時,伯伊微微偏頭,避開了他的手,拉赫里斯將手繞到他的后腦,手指I插I進他的頭發(fā),微一用力。

    伯伊吃痛,被迫面對著他仰起頭。

    拉赫里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修長的手指放在伯伊的嘴唇上,薄薄的兩片肉卻十分柔軟,可以擠出各種各樣的形狀,他湊近了去聞嗅,說:“果然,伯伊的嘴唇也是香的。”

    即便是處于絕對的劣勢,被人掌握在手里,伯伊臉上還是露出微笑:“因為我用的牙鹽是藍莓味的。”

    “那我可以嘗嘗嗎?”拉赫里斯詢問的時候非常禮貌謙遜。

    伯伊看著他的眼睛,帶著挑釁地勾起唇角:“那你試試。”

    拉赫里斯垂著眼,低低笑出聲,他松開手,將伯伊略顯凌亂的頭發(fā)梳理整齊,要不是衣服又皺又濕,全然是伯伊平時對外的模樣了。

    “阿伊喜潔,現(xiàn)在一定很不舒服吧。”

    伯伊心想,這不是廢話嗎?誰會喜歡穿濕衣服,尤其還是被弄臟的濕衣服。

    “你等會兒,我去取水來給你擦洗。”拉赫里斯說完便站起身走了。

    看著人走出宮殿,鎖扣的聲音響起,顯然是有人從外面把門給上了鎖。

    伯伊:“………”

    他都被綁成這樣了,怎么可能跑。

    人一走,伯伊臉上的笑容倏地一收,低頭看了眼身上,一塌糊涂,哪怕是他自己的他也是嫌棄的,閉了閉眼,又轉(zhuǎn)開視線,看向旁邊。

    這么些年過去了,王座旁邊仍舊放著屬于他的座位,伯伊動了動手腕,拉赫里斯綁得很有技巧,不至于太緊影響血液循環(huán),但在現(xiàn)下這種條件想解開也是不可能的。

    伯伊緩慢地在可用的范圍內(nèi)活動著手腳,這次的安眠香分量不重,加上又有一些離開了身體,眼下效果已經(jīng)完全消散。

    王座是黃金打造,還鑲嵌了諸多寶石,重量驚人,平時想要挪動需要至少兩個成年男子才能完成。

    閑來無事,伯伊又偏頭去看旁邊屬于自己的座位。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座椅側(cè)面似乎有淺淺的雕刻痕跡,伯伊探出身去看。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東西,只寫了一個名字——阿伊。

    字體沒有雕刻熟手的流暢自然,反而生澀卡頓,顯然是雕刻的人不常做這樣的事情。

    伯伊一頓,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好一會兒。

    記憶中,他所擁有的所有東西都是他自己搏來的,無論是在現(xiàn)代,還是在這個三千年前的古埃及。

    所有的游刃有余都是過去在刀尖上游走的經(jīng)驗積累。

    伯伊心想,這小子是真的幼稚。

    不過是一把椅子,難不成寫了他的名字就真的是他的,只有他能坐嗎?

    等待的時間并不長,很快宮殿門再次響起鎖扣的聲音,隨著門從外面推開,清晨的光也從門縫鉆了進來,清冽的風(fēng)迎面吹來,驅(qū)散了一直縈繞在伯伊身邊的味道。

    拉赫里斯走進宮殿,身后還跟著另外一個人。

    伯伊側(cè)頭,那個縮頭縮腦,小心翼翼,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可不就是瓦斯,瓦斯手里捧著托盤,托盤里是折疊整齊的衣服。

    瓦斯目不斜視,只盯著自己的腳尖,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陛下停下,他也跟著停住,眼睛在左右迅速瞄了眼,將手中的托盤放在王座臺階下的桌案上。

    罷了,一聲不吭又利落地退出去了,重頭到尾頭都埋著,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伯伊還看到了他的雙下巴。

    不胖的人還能擠出雙下巴,這個時候,伯伊竟然還能笑出聲。

    “怎么了?”拉赫里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瓦斯猛地一激靈,小碎步都快走出殘影了,順著門縫鉆出去,把門重新關(guān)上。

    伯伊倚著椅背,沒有要告訴拉赫里斯自己笑什么的意思。

    拉赫里斯也不在意,將手里拎著的水桶和木盆放在一邊,用打濕的巾子給伯伊擦I身。

    清晨的水有些冰涼,沾染在伯伊身上激出細密的雞皮疙瘩,但他卻是什么都沒說。

    拉赫里斯注意到了,手上的動作微頓,他低頭用鼻尖在伯伊手臂上輕輕蹭了下,笑道:“原來阿伊也是怕冷的啊。”

    伯伊嗤笑一聲,根本不想理這個明顯不正常了的家伙。

    拉赫里斯又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帶著一個水瓶,冒著氤氳的熱氣。

    再次開始擦I身時,巾子的溫度正好,伯伊沒說話,拉赫里斯也不再說話,拿著巾子給他仔細的擦I拭。

    巾子順著脖頸往下擦,每擦過一片區(qū)域,拉赫里斯就會重新洗過巾子。

    兩個人的沉默只維持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伯伊忍無可忍地出聲:“拉赫里斯,你給我適可而止。”

    拉赫里斯仰起頭看他,暗金色的眼睛里滿是笑意:“阿伊,你是覺得不舒服嗎?”

    伯伊無言以對。

    胸I口的豆粒一陣陣漲I疼,因為巾子反復(fù)打圈摩I擦而變得愈發(fā)敏Igan,濕漉漉的,風(fēng)過都會引起細小的戰(zhàn)I栗。

    “阿伊,”拉赫里斯叫著他的名字,“阿伊,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

    伯伊一笑:“怎么,準備一直這么綁著我?”

    拉赫里斯放過了那被揉得發(fā)紅的豆粒,繼續(xù)認真地擦I拭,聞言笑道:“那怎么會,同樣的姿I勢久了,阿伊也會不舒服的吧。”

    伯伊心想,要不是這小子前面的表現(xiàn)生澀得很,他都懷疑這小子是在跟他開I車。

    所幸后面拉赫里斯沒再作妖,即便伯伊不喜歡這樣毫無隱私的洗澡方式,但至少身上是清爽了。

    換上了干凈的衣服,伯伊莫名笑了下。

    “笑什么?”拉赫里斯問。

    伯伊:“我還以為你要讓我不穿衣服綁在這里呢。”

    這么一想,好像這小子還沒有徹底變態(tài)。

    “阿伊很了解我。”拉赫里斯略有些遺憾地說:“我確實有這么考慮過,但是我不在的時候會有暗衛(wèi)在這里留守。”

    阿伊那動人的模樣,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他一定會忍不住挖了那人的眼睛,把人丟進蟲谷里,讓萬蟲奪走那些不該存在的記憶。

    頓了下,他繼續(xù)說道:“每次換一批人,暗衛(wèi)營估計三個月就沒人了。”

    伯伊:“………”

    他動了動手,繞過這個話題:“那你什么時候給我換地方?”

    拉赫里斯收拾好東西:“沒這么快。”

    伯伊挑眉,沒這么快?這小子在等什么。

    等拉赫里斯把水送出去,再回來的時候,瓦斯又跟著進來了,這次他手里捧著的是離開底比斯這些時日積累下來的公文和密信。

    重要的都連夜送到亞歷山大了,剩下這些都是無關(guān)緊要但又不得不看的部分。

    瓦斯將書信放到王座旁的桌案上,正要退下,伯伊出聲叫住他:“給我上一壺茶。”

    伯伊可從來不會委屈自己,反正人已經(jīng)被綁在這里了,總不能不吃不喝,“再加些茶點。”

    瓦斯頭皮發(fā)麻,不敢抬頭,只小心地偏頭看了眼站在伯伊身邊的拉赫里斯。

    拉赫里斯淡淡的眼風(fēng)掃來,瓦斯一激靈,連忙低頭說是。

    接下來的時間里,拉赫里斯坐在伯伊以前的座椅上處理書信,伯伊坐在旁邊無所事事。

    偶爾拉赫里斯會抬起頭,拿起手邊的茶點喂給伯伊,伯伊手腳綁著,也沒法自己動手,只能就著拉赫里斯的手吃東西,喝茶水。

    臨近午時,宮殿門被人很輕地敲了兩下,瓦斯跟用做賊一樣的聲音提醒道:“陛下,該用午食了。”

    拉赫里斯側(cè)眸,伯伊點點頭說:“也好,我確實餓了。”

    站在門口的瓦斯聽到里面的動靜,心想,不愧是阿伊大人,這般冷靜,不知道的還以為被綁的是陛下呢。

    豐盛的午食被送到太陽神殿,太陽神殿門口放著一張桌子,隨侍們將飯菜放在桌上就離開,再由瓦斯親自送進去。

    繼茶水點心后,伯伊又被這埃及法老親自喂了午食,伯伊每個菜都只吃了兩口,就說飽了。

    拉赫里斯看了下幾乎沒有動過的主食,什么都沒說,端起伯伊的碗把剩下的全吃了。

    等到瓦斯進來收餐具時,他的動作麻利,三兩下就把碗碟送出去,擦過餐桌后,他剛要退出去,又聽到了那如同魔鬼的聲音——

    “瓦斯,我想去廁房。”

    瓦斯:“………”

    瓦斯差點要哭了,阿伊大人你想去哪兒跟我說也沒用啊。

    伯伊饒有興趣地看著瓦斯皺成一張紙的臉,覺得很有意思。

    “我?guī)闳ァ!崩绽锼股裆匀舻卣酒鹕恚咚谷缑纱笊猓B忙行禮退下。

    伯伊哦了一聲,拉赫里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去解他手腳的繩子。

    左手解開,然后是右手,雙腳,解開的過程中,伯伊始終垂著眼,無聲地觀察拉赫里斯。

    完全脫離束縛,伯伊活動著手腳,哪怕繩子留有一定的活動空間,一直這么坐著也是很累的。

    拉赫里斯握住他的手腕,伯伊皮膚冷白,被繩子勒過的地方留下的紅痕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他用指腹摩挲了下,說:“我還以為你剛剛會趁機逃跑。”

    無論是先解開手,還是先解開腳,他都有致命的弱點暴露在伯伊的面前。

    常年練武握弓,拉赫里斯的手掌,指腹粗糲,磨在皮膚上存在感極強,甚至讓伯伊覺得有些疼。

    伯伊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我有自知之明。”

    自己和拉赫里斯的戰(zhàn)斗力差距猶如天塹,對方暴露了弱點,同時也做足了防備。

    貿(mào)然行動,只會讓對手變得更加警惕,讓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加糟糕。

    暗金色的眼眸流露出些許笑意,拉赫里斯想,阿伊總是這么聰明。

    喝了一早上的茶水,伯伊是真的想去廁房,然而他才走出一步,就感覺身體驀地一輕,被人一整個打橫抱起來。

    “你干什么?”伯伊暗暗磨牙。

    “我送你去廁房,”拉赫里斯將人抱得更緊了些,笑道::“阿伊太狡猾了,不能給你任何接觸其他人和東西的機會。”

    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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