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謝瑤猛地站起身, 把還在滔滔不絕上眼藥水的皇后嚇了一跳。
她走到太后跟前跪了下去。
“母后所言有理,臣妾自個兒體弱, 原是該多讓東宮進些妹妹給殿下開枝散葉。”
太后皺著眉頭看過去。
“你真這么想?”
憑心而論,太后很喜歡這個孫媳,貌美溫順,但若是想獨占太子,善妒無德,她也是不能容的。
“那日在乾清宮,母后也曾指點過孫媳, 孫媳也為此多次向殿下提及,但殿下說,自個兒久病在榻, 已讓皇祖母與父皇憂心,便想先養好身子,再行思議其他事情。
至于母后方才所言日夜留宿,這事卻是不怎么真的。
殿下受傷, 孫媳侍奉在側,才時常待在院中。殿下白日里要忙著東宮的事情, 到了晚膳后,還會親自去書房給皇祖母抄寫經書祈福, 孫媳隨在身側侍奉,不知怎的就傳成了日夜留宿。
母后這樣關心東宮的事,怎么連這些閑話也聽進了耳邊信以為真?”
她垂下眼,溫婉地對著太后一笑, 無辜地反問皇后。
“你說太子晚間還親自給哀家抄寫經書祈福?”
“孫媳不敢妄言, 殿下還說改日請安的時候要帶來給您瞧呢,孫媳沒殿下那樣好的筆墨, 卻也時常在身側看著,在心中給皇祖母祈福。”
謝瑤睜著眼,一籮筐的話把太后哄得緩和了臉色。
她看著謝瑤低眉順眼的樣子,又看了一圈的皇子妃和皇后,烏泱泱請安的時候一個不落,真說如太子夫婦一樣給她上心抄經書,卻是半個也沒有。
“好孩子,你有心了。”
謝瑤溫軟一笑。
“孫媳上心比不過母后萬分之一,向皇祖母請安都有些懈怠了,母后宮內消息靈通,連東宮今兒怎么留宿都知道的這么清楚,想來也時常給皇祖母盡孝心吧。”
太后不悅地瞥了皇后一眼。
今兒一早請安就有意無意地讓她叫來謝瑤,還在她身邊長吁短嘆說東宮無人侍奉,她還真以為她上心呢。
這上心是有,但沒上對地方。
“只是孫媳斗膽,有件事想告知母后,還請皇祖母與母后先恕罪。”
太后點頭。
“你說吧。”
謝瑤轉頭看向皇后。
“臣妾不知母后從哪聽了這些流言,又說東宮無人侍奉,又說殿下日夜留宿,但臣妾想殿下終歸是皇子,明明在宮中好生養傷盡孝心,怎么就傳成了外面這樣?臣妾終歸擔心如此傳揚影響殿下聲名,母后主理六宮,耳清目明,一則不該隨意輕信,二則正當找到這喜歡碎嘴亂傳的人,亂棍打死才好。”
“你……你教訓本宮做事……”
皇后被后輩如此教導,頓時臉上掛不住。
她剛要急著開口,太后也看了過來。
“阿瑤說得對,你在哪聽了這些碎嘴的奴才亂傳話,都拉出去打死了才好。”
她的好孫兒分明在東宮養傷盡孝,怎么就傳成了被太子妃蠱惑日夜專寵了?
皇后被瞪了一眼,有些不甘地開口。
“臣妾自然是……”
“不管從哪聽來的,你聽了這么影響皇子清名的事,沒先處置了這些人,還拿到哀家面前胡說,便是你的失察。”
聽謝瑤說這些之前,太后還真以為太子色令智昏,為了太子妃拒絕了東宮進人的打算,受著傷還要跟她日夜同榻。
這些話傳出去難免有人要議論有損皇子清名,這幾個孫兒中,太后素來心疼顧長澤,一時對皇后的做法很是不悅。
“臣妾知道了。”
“皇祖母也別怪母后了,孫媳只是提醒而已,母后素來對前朝后宮的事都那樣上心,想來也是因為太忙了,擔憂心切,才錯傳了話。”
長信侯的事皇后奔走忙碌,太后一時臉色更不好。
“至于子嗣一事,臣妾無福,也對各位妯娌有兒女傍身很是艷羨,但此事的確急不來,臣妾記得當時三弟妹也是兩年才有身孕,五弟妹如今膝下也只有一個過繼的庶女,母后求孫心切,這樣關懷臣妾,臣妾受寵若驚。
若如母后所言往東宮送侍妾側妃,殿下只怕想著幾位弟弟府上也人丁稀薄,母后一向行事公平,若想殿下答應,只怕……還是要一視同仁的好。”
謝瑤有些為難開口。
一視同仁?
怎么一視同仁?
底下的幾個皇子妃紛紛坐不住了,脾氣最不好的六皇子妃已經瞪了皇后一眼。
扯著管東宮侍妾做什么?又不是她親兒子。
轉頭要真給太后聽進去了,往各府都送人,那才真是晦氣。
皇后平白得了好幾個白眼,登時有些坐不住了。
“本宮不過只是提議……”
“臣妾覺得提議甚好,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兒便一同選了人,往各府都進幾個開枝散葉吧。”
謝瑤笑意盈盈。
皇后起身瞪了她一眼,匆匆道。
“臣妾身子不適,先行告退。”
底下的幾個皇子妃也一同出去了。
屋內安靜下來,太后那雙昏沉的老眼看了她一會。
“你也回吧。”
謝瑤起身走了出去,皇后才吵了幾個皇子妃一通,回頭瞧見謝瑤更沒好氣。
“本宮倒是不知道,阿瑤這樣伶牙俐齒。”
“娘娘不知道的地方還多著呢,與其有心關懷東宮如何,不如多照顧照顧三皇子的遺腹子,再多想想五皇子膝下也沒嫡子的事。”
言下之意,讓她少摻和東宮有無子嗣。
“你……”
皇后頓時變了臉色,被她氣得踉蹌了一下。
皇后身邊的嬤嬤聞言,大步上前揚起了手,臉色兇狠地道。
“太子妃敢對皇后娘娘出言不遜!”
謝瑤站著一動不動,目光沉靜如水。
“你敢打下來,便瞧瞧有沒有命走出慈寧宮。”
那嬤嬤瞧了瞧皇后,手中的巴掌沒敢落下去,皇后瞪了謝瑤一眼,壓下心頭的怒火。
左不過再等幾天,她便看看謝瑤能囂張到幾時!
她可是給東宮準備了一份大禮。
皇后氣得拂袖而去,謝瑤也帶著青玉往東宮走。
“您也太大膽了,娘娘,虧是今兒有太后,若是皇后娘娘執意……”
“那能怎么辦?今兒這情況,我若是不糊弄過去,只怕送到東宮的侍妾就要跟著我一起出慈寧宮了。”
在慈寧宮憋了悶氣,謝瑤心中也不大高興。
青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可您這樣阻攔著,若真有殿下登基的那一天,您要走的時候,還攔么?”
她跟在謝瑤身邊,多少也對上林苑時候的事知道一二,此言一出,謝瑤頓時停下步子。
“奴婢是覺得,若您為這一時,隨意尋個謊話拖延下去也不難,但若是……您以后不打算走了,此事便及時與殿下商議才是。”
太后是一時被她糊弄住了,但她的話總比不上顧長澤這個孫兒的好用。
“畢竟殿下如此喜歡您,若他不想,擺平此事會比您容易許多。”
喜歡?
謝瑤心頭猛地跳了跳。
“你覺得殿下喜歡我么?”
青玉不解地眨眨眼。
“很喜歡啊,不止殿下,奴婢跟在您身邊這么久,還是頭一回見您這樣呢,您也很在乎殿下。”
*
謝瑤踏進了院子,顧長澤便覺得她今兒的心情不大好。
那往昔笑盈盈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入了內更不如往常一般先來找他,疾步進了內室,屏風被她的動作扯得嘩啦嘩啦地響,顧長澤主動起身走過去。
“阿瑤……這是怎么了?”
他話沒說完,就瞧見謝瑤扁了扁嘴,抬起有些微紅的眼眶,委屈地道。
“殿下覺得我很無理取鬧么?”
顧長澤頓時搖頭。
“當然沒有,誰在你面前亂嚼舌根了?”
他站在謝瑤面前,她便主動抱住了他,側臉貼在他胸膛前,細聲細氣地道。
“今兒入了慈寧宮,皇后便張口說我攔著不讓東宮納妾,還日夜霸著殿下,說您色令智昏,連皇祖母也不大高興,想往東宮抬人呢。
殿下也覺得我日夜霸著您不讓納妾了嗎?”
顧長澤想真有這樣的好事,他頭一個高興,哪會覺得謝瑤霸著他?
他頓時搖頭,看著謝瑤委屈的模樣心疼得不行。
“他們在慈寧宮逼著你了?”
謝瑤幽幽嘆了口氣。
“皇祖母還是心疼我的,但當時有皇后在,自然也不能明著偏袒我,我瞧著皇祖母不大高興,便告訴她殿下日夜在東宮為她抄寫經書祈福,又告訴皇祖母不愿納妾是殿下的主意,事發突然,我也只能自個兒亂說了幾句,雖是哄了皇祖母高興,但到底是給殿下惹了些麻煩。”
如此“善解人意”,三兩句又說了在慈寧宮的事,顧長澤忙把人抱進懷里。
謝瑤少有如此示弱的時候,他便更心疼,抱著人哄。
“不過幾卷經書的事,孤自己抄了送去就是,納妾也的確是孤自己不愿,皇祖母不清楚情況,孤自個兒去解釋。
好阿瑤,今日在慈寧宮受委屈了。”
謝瑤由他抱著,一頭青絲拂在他手心,仰著頭,聲調輕軟。
“皇祖母還說了子嗣的事,但我才嫁入東宮兩月,再怎么也不能這么急,便一同告訴了皇祖母,說殿下養病,暫時沒這樣的打算。”
子嗣這事顧長澤從沒想過,但謝瑤一提,他就順著側妃子嗣這兩個詞串到了一起,明白太后為何召謝瑤過去。
“你說得對,皇祖母委實心急,孤一同去給她解釋。”
“不過去了慈寧宮一趟,來回又惹了這樣多的麻煩,還勞殿下再去跑一趟,我心中真是……”
“側妃侍妾與子嗣,你別放在心上就是,這樣糟心的事有一回就成了,孤今日就去慈寧宮一趟。”
顧長澤一想到謝瑤獨自在慈寧宮被皇后使絆子為難,又被太后逼迫,心中便心疼的不行,將謝瑤哄好了之后,轉頭去了書房,親自抄了兩卷經書,挑了個皇后在的時候過去了。
江臻瞧他走的步子生風,喘著氣跟上去。
“殿下,太子妃也不是受委屈的性子,太后娘娘記掛您,必定也不會十分為難,不如咱再等一等,明了那日的情況再去?”
顧長澤瞥過去一眼。
“這些用你說?”
他受用著謝瑤的撒嬌,便是知曉夸大了,知曉事情不對,今兒也要去給她撐這個場面。
一入內,才行了禮,顧長澤便開門見山。
“皇祖母,孫兒久病,短三五年內,不愿拖累別人再入東宮,您也不必再張羅著納妾。
子嗣一事更講求緣分,您改日也莫聽別人的讒言再多問她了。”
話落,顧長澤緊接著看向一旁坐著的皇后,目光陡然沉下來。
“今日誰在慈寧宮外大膽對太子妃動手?”
屋內一時鴉雀無聲,皇后和身后的嬤嬤一同身子抖了抖。
顧長澤目光掠過去,再未多問,沉聲落下一句話。
“拉下去,杖斃。”
第52章 第 52 章
那嬤嬤還沒來得及說話, 便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皇后一驚站起身。
“給本宮住手!”
兩個太監視若罔聞,依舊拖著嬤嬤往外走。
“太子, 你看看你東宮規矩在哪!你的奴才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
皇后對外一直是一副溫婉大氣的模樣,自三皇子死后,她瘋迷了一陣,又加上長信侯之死,兵權失手,她脾性越發喜怒無常。
尖細的聲音響徹半個大殿,太后皺眉瞥了一眼皇后, 顧長澤面色淡淡。
“娘娘既然知道是東宮的奴才,那自然只聽孤的話。”
“本宮是你的母后,你越過本宮直接責打本宮身邊的奴才, 是否太放肆了!”
顧長澤不理會她,往后瞥了一眼。
“打。”
屋內下人嚇得鴉雀無聲,那嬤嬤被拖出去,擺了板子在慈寧宮正殿外, 皇后疾步走了出去。
“不準打!”
她話沒落下,東宮的太監已持著板子打了下去。
太后沒發話, 慈寧宮也沒人上前阻攔,皇后臉色蒼白地喊了兩聲, 怒氣沖沖道。
“你們誰敢打,便先打了本宮吧!”
她疾步下了臺階,還沒跑到長板前,便被兩個下人攔住了。
“娘娘心慈仁善, 但底下有這樣大膽的奴才可不是好事, 孤不過懲治刁奴,娘娘統轄六宮, 可不該為此公私不明。”
兩個下人在顧長澤的示意下死死攔著皇后,長板打在皮肉上,只聽見一句句慘叫聲。
血腥味彌漫開來,顧長澤負手立在廊下,宮人屏息凝神,不過片刻,太監收了手。
“殿下,沒氣了。”
皇后身子一軟摔到了地上,被兩個宮女扶起來,看著眼前的嬤嬤的慘狀,哀叫了一聲撲過去。
那嬤嬤跟在她身邊多年,幫她做了不少的事,前面在東宮下的藥也是嬤嬤弄來的,給她出謀劃策多年,一朝就這么沒了命,皇后心里怨恨至極。
鮮血順著長板流下來,將慈寧宮外的青石板都染紅了,刺鼻的血腥味讓一眾下人都嚇得不能行,顧長澤拂了拂衣袖。
“奴才便是奴才,不管是哪個宮的,太子妃是主,便不該以下犯上地僭越。
今日孤小懲大誡,日后再有敢對太子妃不敬的人,必不會輕饒。”
話落,顧長澤起身入了內殿。
“皇祖母,那奴才臟了您門外的地,孫兒給您賠個罪。”
太后正閉目坐在椅子上,聞言睜眼看他。
“養病這么久,倒學了先斬后奏了。”
顧長澤端著一盞茶奉到她面前。
“皇祖母就在屋內,若不贊同孫兒所為,隨時可出聲阻攔。”
言下之意,他敢如此,也不過是因為有太后的默許。
太后撥了撥茶蓋。
“哀家不出聲不過是想看看,你為這位太子妃,能做到什么地步。”
從皇后早上來有意無意地告訴她太子拒絕了送側妃入東宮,太后就留了個心眼,到后來謝瑤進來,她故意又提起了此事瞧一瞧謝瑤的反應,一番試探,她發現這太子妃比她想象中的聰明。
顧長澤低聲而笑。
“皇祖母什么時候也學會拿這些試探孫兒了?”
“是你做的不合適,哀家自然得探探底。”
太后斜瞥他一眼。
皇后身邊的嬤嬤沒規矩,打死便打死了,但別的事,她得問問顧長澤。
“東宮的側妃,真是你不讓進的?”
顧長澤頷首。
“你是得多看重這太子妃,才能眼中再無旁人,一個側妃也不讓入?還大肆打殺了皇后的嬤嬤。”
太后的語氣隱有不悅,顧長澤笑了一聲。
“皇后娘娘此舉,不是輕看太子妃,是輕看孫兒,太子妃無論如何是孫兒的妻,人前人后,孫兒不能讓人打了她的臉面。”
“只是如此?皇后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你真與太子妃日夜同榻萬般寵愛?”
“孫兒抄的佛經還在這呢,白日為您祈福,晚上養病,哪有如娘娘所言那般。”
顧長澤將經書遞了出去,太后翻開看了兩眼,有些驚訝。
沒想到這太子妃還真沒騙她。
“太子妃比孫兒還上心,時常與孫兒一起為您祈福,但生怕擾了您養病,不敢前來拜見。”
太后咳嗽了兩聲,心中對謝瑤的不滿消散了些。
“哀家這病,說不上什么打擾不打擾的。”
她年輕的時候生孩子落了病根,從三十多歲便常年用藥,到今年將過半百歲,幾乎已常年不能下榻了。
“尤其近來精神恍惚,也就皇后來的勤快,天天來陪哀家說說話。”
雖然解了寂寞,但皇后心思不純,今兒想告狀明兒又想從她這得好處,跟這樣的人相處,總顯得有些累。
顧長澤看著她的臉色,嘴角的笑斂了些。
“皇祖母必會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不奢望了,哀家想著能看你好好地生個孩子出來,再到有那一天……”
她干枯的手拍了拍顧長澤。
底下這么多孫兒,她最喜歡顧長澤,也最心疼他。
縱是病弱,在她心中能配得上那個皇位的只有他。
*
顧長澤踏著月色回去的時候,皇后的嬤嬤以下犯上被杖斃的消息已傳遍了整個皇宮,傳聞太后聽說了此事,心疼太子妃,還親自賞賜了一堆東西入東宮。
前腳流水一般的綾羅錦緞剛送進東宮,謝瑤笑意盈盈地收了,又關懷備至地問候了太后,后腳一轉頭,瞧見了倚著門框看她的顧長澤。
“孤替太子妃出了口惡氣,太子妃有無獎勵?”
聽聞皇后回去便氣暈了過去,謝瑤憋悶了一日的氣沒了,此時也算大方,三兩步走到他面前,剛要仰頭親他一口,目光一轉落在屋外的無數下人身上,頓時又停了下來。
顧長澤可不管她這些顧忌,他勾著謝瑤的腰身將她抱進懷里,頭一低吻了過去。
“殿下……有人!”
謝瑤驚呼了一聲,顧長澤往下瞥了一眼,下人頓時魚貫而出。
顧長澤勾著她的腰身入了屋子。
門被關上,謝瑤被他抵在屏風后。
他身上的氣息無孔不入地侵襲過來,清雅的呼吸與謝瑤的喘息交纏,勾著她的唇齒,攫取她的呼吸與甘液,那吻那樣熱烈,謝瑤被他困在懷里,有些受不住這樣的熱切,漸漸軟了身子,伸手想扣住身后的屏風。
然而一伸手,那屏風被她推了一下,嘩啦嘩啦地倒在了地上,謝瑤一驚,身子險些往后仰倒,又被顧長澤勾著腰身帶了回來。
他瞧著謝瑤一臉受驚又無力的樣子,喉間溢出幾分笑。
“怎的連站也站不穩了?”
謝瑤紅著臉攥緊了他的衣裳。
“今兒入慈寧宮,皇祖母又提到了子嗣的事,太子妃,你說孤的東宮無人,這開枝散葉的事,是不是有勞太子妃了?”
微涼的指尖輕柔地撫過她的小腹,謝瑤喘息了一聲。
“我與殿下說了……”
她如今還沒有想生孩子的想法。
顧長澤眸中神色微微一頓,很快又笑起來。
他一點點啄著謝瑤的唇,指尖勾纏在她腰間,含糊不清地道。
“現在沒有,不代表日后也沒有,太子妃與孤還是早些適應適應才好。”
話落,沒再等謝瑤開口,他攔腰將人抱起去了軟榻。
凌亂的吻落在身上,讓謝瑤沒辦法聚著思緒,她才開了個口,便被顧長澤吻得說不出話,于是只能嚶嚀一聲,被他勾著沉在這場迷亂的情夢里。
軟榻邊的紗帳被一只細白的手拽著,輕輕隨風晃動,屋內一片春情盎然,喘息與低吟交錯淺唱,至夜半方休。
顧長澤叫了水,抱著謝瑤從耳房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三刻。
小姑娘窩在他懷里,面色酡紅,烏發雪膚,中衣內若隱若現的紅痕昭示著方才的狂亂。
顧長澤將她放在軟榻上,從溫熱的身軀轉到冰涼的床被上,謝瑤在睡夢里也有些不適應地皺了皺眉。
她下意識勾著顧長澤的腰,有些舍不得人離去。
顧長澤輕輕將衣帶從她手中抽走,安撫地在她唇角落下個吻,瞧著她又睡熟了,才轉頭出了屋子。
太醫令正等在側殿給他換藥。
上衣褪去,露出精壯白皙的肌膚,脊背上還帶了些方才落下的抓痕,太醫令垂著頭只當沒看見,一心瞧著他的傷。
那傷口比著之前已好了許多,顧長澤的面色也顯得有血色了,太醫令漸漸放下心,給他換好了藥,又忍不住開口。
“太子妃問奴才要了藥膳的方子,您便也用一些,對您的病和傷都有用。
這傷口雖好了很多,但還是要小心,殿下近些天不要多走動……”
“太子妃的身子如何?”
顧長澤打斷他喋喋不休的話。
太醫令垂首。
“娘娘的身子尚算好,但幾個月前因為謝王府的變故,有些積郁成疾,還是比尋常姑娘的身子要弱些。”
顧長澤點頭。
“回去再給太子妃開個藥方調理一二。”
“是。”
太醫令垂首應了,拎著手中的藥箱要告退。
“太后娘娘晚上精神勁又不大好了,臣還得往慈寧宮去。”
他這一句話讓顧長澤忽然想起太后的病情,眼中神色微微一暗,在太醫令要踏出門檻的剎那,他開口問。
“你手下有許多好的藥,可有男子能吃的?”
第53章 第 53 章
謝瑤第二天是在顧長澤懷里醒來的。
大婚的幾個月, 她大多時候醒已然到了下午,昨晚顧長澤折騰的不算厲害, 她今兒也醒得早一些。
顧長澤的手搭在她腰間,身上軟綿綿的沒有力氣,謝瑤懶怠起來,便索性又往他懷里窩了窩。
他眼皮一動,謝瑤便知道他醒了。
“殿下今兒怎么不起了?”
“今日無事,便多陪陪你。”
自從上回綁架的事情后,謝瑤便發現顧長澤忙碌了起來。
每日晨起她醒來, 要找他的時候大多就得去書房,五回有三回能碰到臣子在議事。
長信侯死后,她雖然沒過多打探, 也多少感受到了外頭的風波涌動。
這樣他陪著她的清晨不多,是以謝瑤喟嘆一聲,輕輕往他懷里鉆了鉆。
“昨日離開的時候,皇祖母還說她一人在慈寧宮無趣, 若你想過去見見她,得閑的時候也可以去慈寧宮。”
謝瑤對太后其實無甚討厭與喜歡。
她第一回見太后, 上林苑之中,她對她和顏悅色, 后來再見面,起初是因為蕭琝酒后叫她閨名,再后來是因為東宮納妾,太后對她的態度不冷不淡, 但也不算為難她。
謝瑤知道是看在顧長澤的面子上, 她是顧長澤的長輩,該有的敬重謝瑤會有, 但要日日去慈寧宮瞧她,謝瑤也不大愿意。
她仰起頭。
“殿下想我去嗎?”
顧長澤頓時便了然她的意思,揉了揉她的腦袋。
“你不想去,孤自然也不愿你去。
不管怎么樣,你是東宮的太子妃,出了東宮任何地方,不愿意做的事,打著孤的名號拒絕就是。”
兩人抱著說笑了一會,才起身收拾用了早膳。
早膳后,慈寧宮卻來人叫走了她。
謝瑤沒想到會這樣快和太后見面,進了屋子本還在擔憂又被尋著什么話為難,但入了內,太后卻只和善地拉著她說話絮叨,再沒提納妾與子嗣之事。
沒提什么心煩的事,謝瑤也樂得跟她說笑幾句,半個時辰過去,太后覺得疲乏,她抬手止住了謝瑤的話,笑道。
“哀家是老了,才說了一會話便累了。”
她的手落在謝瑤手背上,她頓時便覺得一陣冰涼。
謝瑤抬頭看向太后,有些心驚。
也才昨兒一晚上的功夫,她卻覺得太后的臉色更不好了。
謝瑤聽說過,太后是因為年輕時生洐帝的時候落了病根,這一兩年身子越發不好,今年是日日用藥吊著命。
已病成了這樣,偏生還喜歡操心兒孫的事,積勞過度,心力交瘁,終至成了此等模樣。
謝瑤心中嘆息一聲,面上寬和地關懷了太后幾句,才起身告退。
她才出了殿,剛好碰上從外面進來的皇后。
皇后見了她臉色不算好,卻也沒如昨日那般,手中端著一碗藥,還與她打了招呼。
“本宮進去侍奉太后用藥。”
前些天皇后因為三皇子的事日漸消沉,又被謝瑤算計瘋迷了一陣,加上長信侯的事,謝瑤本以為她要再低沉一段日子,卻沒想到這前后才沒幾天,皇后便整理好了情緒,日日往慈寧宮陪侍。
心中陡然閃過幾分怪異,謝瑤起身出了慈寧宮。
第三日,第四日,每天太后都會傳她過去,但每每說話不過一刻鐘,她便覺得疲憊無力,謝瑤每天去坐這一會,發覺太后雖日日用藥,臉色瞧著卻越發不好了。
這天謝瑤正說著話,便見太后忽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捂著的帕子拿開的時候,上面繞著一片血跡。
謝瑤一驚。
“再傳太醫來給您看看吧。”
“老毛病了,哀家心里有數。”
太后知道她多半撐不過這一年了,所以她盼著東宮進人,她想早些看見重孫。
顧長澤說不愿東宮進人,她便更盼著謝瑤先有動靜。
這晚謝瑤再回去的時候,便與顧長澤說了這事。
“今兒我看皇祖母又吐血了。”
顧長澤也跟著沉默片刻。
“孤幼時母后早逝,起初在宮中便是皇祖母庇佑孤長大。”
所以他對太后的感情,比對洐帝要深得多。
正是因為知道了這事,謝瑤才沒多計較前兩回太后的冷淡,她終是心疼顧長澤,嘆了口氣抱住他。
“您莫擔心,天下有那么多神醫,一定可以治好皇祖母。”
然而第二天一早,謝瑤便被青玉急匆匆叫起來了。
“慈寧宮一早傳了信,說太后娘娘昨晚病情嚴重,高熱久久不退,咳血嘔吐,沒到早上便昏迷了過去,這會帝后與皇子們都已經去了慈寧宮侯著,殿下讓奴婢等您醒了便早早告訴您。”
一句話讓謝瑤的意識清醒。
雖說太后常年病著,這一年多更是從不離榻,但這半個多月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這一回更是吐了血,也讓一眾人心中都后怕。
謝瑤連忙坐起身。
“給我更衣。”
她換了一身低調的藍色宮裝,急匆匆去了慈寧宮。
她到的時候,帝后已在內殿等著,幾個皇子和皇子妃也烏壓壓地坐了滿屋,謝瑤看了一圈沒見著顧長澤,便先朝著洐帝行禮。
“父皇。”
“坐吧。”
洐帝輕輕點頭,倒也沒為難她來晚了。
屋內氣氛凝重,等了好一會,太醫與顧長澤一起從內室走了出來。
“太后娘娘高熱已退去了,臣又為太后開了藥方,需得小心煎藥,日日喂與太后。”
洐帝聞言才算松了口氣。
“著令奴才們……”
“皇上。”
皇后起身打斷了他。
“臣妾想著母后這回病得嚴重,又昏迷不醒,這喂藥的事可不能輕易假手他人。”
“那你的意思是?”
“后宮的嬪妃和幾位皇子妃平素也都閑著,臣妾想不如臣妾帶著嬪妃與皇子妃們來侍疾,也算盡盡孝心。
這一來喂給母后的藥咱們也放心,二來母后醒了,若多瞧見底下的兒孫們,心情想必也會好些。”
皇后往底下看了一眼,溫婉建議。
洐帝沉思片刻,往底下問道。
“你們可愿意?”
嬪妃們都急著表現,個個爭先恐后地說愿意,三皇子妃和五皇子妃是皇后的親兒媳,也很快起身回了話。
只剩下謝瑤與二皇子妃,六皇子妃。
二皇子妃也很快點頭應下。
妯娌與長輩都來了,謝瑤自然不能說不來。
皇后眼中閃過幾分暗色,很快又開口。
“母后今日便病著,不如咱們從今兒開始便留在慈寧宮吧。
本宮是皇后,自然先留在這,阿瑤,你身為太子妃,近來又時常在慈寧宮陪著母后,不如今兒就與本宮一同留下吧?”
洐帝也看了過來。
顧長澤皺眉開口。
“父皇,皇祖母病重,娘娘日日陪侍,想必也累著了,不如今兒就由孫兒與太子妃留下侍疾吧。”
洐帝剛要點頭答應,便被皇后扯了扯衣袖,開口道。
“太子有心,但你的身子本也不好,別過了病氣去你皇祖母身上,還是讓太子妃留下吧。”
“兒臣身上的傷已好了許多。”
“但總歸沒好全,母后如今可受不得一絲波折。”
皇后咬死了不讓顧長澤留下,洐帝也跟著點頭,但顧長澤堅持己見,一時僵持不下,洐帝面上染了淡淡薄怒。
“你……”
“便由臣妾與母后留下吧。”
顧長澤再要開口的時候,謝瑤扯住了他的衣袖。
等人都散去,皇后去看著煎藥,顧長澤不放心地握住了謝瑤的手。
“你也太胡鬧了,誰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盤。”
“但那會人人都看著,我總不能讓您頂撞父皇。”
謝瑤搖搖頭,在顧長澤又要說話的時候,偷偷湊到他耳邊道。
“您便說是等著我一起回去,在這慈寧宮里坐著,誰也不敢趕走您不是。”
皇后一肚子壞水,謝瑤才不信她是想好好與她一起侍疾,當然要顧長澤陪著。
顧長澤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瞧見眼中的狡黠,頓時輕笑一聲。
“你啊,孤就知道你聰明。”
接下來一連五日,謝瑤與顧長澤白天都待在慈寧宮。
太后在第三天的午后轉醒,高熱退去,皇后親力親為地侍奉在側,仿佛真是服侍自己的親娘一般,盡心盡力。
太后的精神勁還比不上之前,但好歹也能吃些東西,第五天的晚間,皇后以身子不適為由提前離開了慈寧宮,便由謝瑤看著煎好了藥,又服侍著太后吃下。
“你也回吧,陪在哀家身邊這幾天,累著你了。”
太后的語氣比之前寬和了許多,謝瑤瞧著時間不早,便行禮道。
“您好生歇息。”
按著規定,明兒便是她侍疾的最后一天,后日起便要換成三皇子妃與五皇子妃了。
這些天為服侍太后,謝瑤整日都穿著簡單的衣裳,一身淺綠色的衣衫,手腕上還繞著一圈帕子,她在殿內準備好了明日去慈寧宮要帶的東西,都擱在這幾天拿的藥盒里,顧長澤正窩在軟榻上,瞧見她這副模樣,頓時笑道。
“孤瞧你不像太子妃,倒像個醫女。”
謝瑤眨眨眼。
這身衣裳還真是她從太醫院的醫女那拿來的。
她的衣裙大多不方便整天坐在那侍疾,那天趕巧,太醫院的醫女跟著太醫令去請脈,她瞧她那身衣裳干凈利落,便找著要了一身新的。
淺綠色的衣衫著在身上,謝瑤才拆了朱釵,青絲披散在身后,螓首蛾眉,秋水瞳仁,手腕上白色的帕子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
她將手中的藥盒放在桌子上,往前走到顧長澤身前,跟他玩笑道。
“我便是個醫女,今兒來東宮是給殿下看診的。”
顧長澤被這明媚的容色晃了神,長臂一伸,將她攬到懷里。
手順著腰間玲瓏的曲線摩挲。
這衣衫有些寬大,她入了寢殿便將腰封拆了,此時隨著顧長澤的動作,胸前的衣裳凌亂散開,他略一垂頭,便瞧見藏在小衣下的旖旎風景。
腰肢在他掌下,顧長澤喉嚨滾動了一下,忽然托著她的腰肢讓她跪坐在他身上。
他仰面躺在軟榻上,墨發垂在身側,那顛倒眾生的面上勾出幾分蠱惑的笑意。
“既然如此,小醫女有沒有看出來,孤身上哪不舒服?”
謝瑤瞧他演得起勁,也故作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目光順著他眉眼往下到胸膛。
“臣瞧殿下氣色無華,該是要多用藥膳好生歇息才是。”
“嘖,診錯了。”
顧長澤輕笑一聲,嗓音喑啞,攬著她的腰讓她垂下身子,頓時謝瑤察覺到了腰后硬挺滾燙的變化。
“孤的小醫女,孤覺得今兒頗有些天干氣盛,不知你可有辦法,能替孤散散這燥熱與暑氣?”
第54章 第 54 章
“又不正經。”
她頓時紅著臉要下去。
“哪有這樣做醫女的, 孤身上還不舒服呢,治一半便不治了?”
顧長澤箍著她不讓她動。
身后的滾燙貼著薄薄的衣裳, 謝瑤硌得難受,一時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顧長澤瞧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彎唇貼著她耳垂,輕輕廝磨著。
“嗯?小醫女有沒有什么治的法子?”
他的手已勾到謝瑤腰間的衣帶,大掌輕輕地摩挲著,謝瑤身子一酥麻, 險些溢出一聲喘息。
“別鬧了……明日還得給皇祖母侍疾呢。”
太后這一回病得嚴重,才醒了沒兩日,雖然精神勁好了些, 謝瑤也有些憂慮。
“你說皇祖母平素身子也算還好,怎么突然就病這么嚴重了?”
顧長澤聞言也斂了笑。
“這其實也不是第一回了。”
去年冬天,太后在宮宴回程的路上摔了一跤,從那時候起, 便頻頻病重。
到今年,太醫整日用藥給她吊著命, 但這回的確比著之前嚴重些。
顧長澤嘆了口氣,攬著謝瑤的腰讓她窩進他懷里。
“但能醒便好, 有太醫侍奉著,總會好的。”
謝瑤靜靜地抱著他的腰身。
她對太后說不上喜歡與否,但她對顧長澤好,謝瑤也總希望她身子康健。
第二日一早, 謝瑤與顧長澤起身, 剛要去慈寧宮,江臻就從外面匆匆走進來。
“今兒只怕殿下不能陪著娘娘去慈寧宮了。”
他連氣都沒喘勻, 就開口道。
“方才皇上著人來傳話,今兒入皇家太廟敬天酬神,讓殿下這會便拾掇了去呢。”
顧長澤聞言皺眉。
“不是年節,為何突然敬天酬神?”
“皇上說近來朝中出了太多事,先是三皇子之死,再是太子妃被綁,之后又是皇后娘娘瘋迷,太后病重,傳了欽天監去問話,欽天監說多事之秋,皇宮有不干凈的東西,天象所指也是大兇之兆,皇上便準備今兒與幾位皇子先入太廟拜一拜,明日等欽天監挑選好了日子,再去摘星樓祭天酬神。
如今幾位皇子匆匆得了消息已在乾清宮等著了,就差您了。”
皇上一聽說天象不吉,那是一刻鐘也等不得,連夜命人準備著開了太廟,一早連早朝都不上了,命人喊了幾位皇子去太廟。
外面的人催得急,顧長澤也沒多停留,雖說他覺得天象一事無稽之談,但洐帝非來叫他一同去,他也不能抗旨不遵。
“你今日去,小心著皇后。”
“左不過最后一天了,您去吧。”
謝瑤溫聲點頭應了。
顧長澤離開東宮,謝瑤也起身去了慈寧宮。
皇后已早早地穿戴整齊,站在小廚房外盯著下人給太后煎藥。
自從太后病了這一場,宮里宮外無數人都看到了皇后的孝順。
且不說這半個多月來,皇后每日來慈寧宮請安陪太后解悶,再后來太后昏迷了,她也整天守在榻前照顧,悉心侍奉,真把一位孝順的兒媳模樣做到了極致。
遠遠瞧見了謝瑤,她笑著上前道。
“你來了。”
“娘娘來得真早。”
“本宮醒得早,想著母后病重,本宮也睡不著,便想早些來陪陪她。”
手中的藥碗冒著滾燙的熱氣,皇后眉也不皺,親自端著往內室走。
太后正倚著靠枕,瞧見她們一起進來,咳嗽了兩聲。
“今兒都來得這么早。”
皇后坐在榻邊,親自舀著藥喂她。
“有些燙,母后慢些。”
太后被下人扶著坐了起來,瞧著皇后緩和了語氣道。
“哀家是老毛病,難為你這樣盡心。”
這幾日她或昏迷或醒著,皇后都在身側盡心侍奉,甚至親自給她擦洗身子換衣裳,與她婆媳十幾年,太后頭一回對自己的兒媳改觀了。
皇后雖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心地不壞,也還算孝順。
“臣妾應該做的……”
那湯匙到了太后唇邊,卻不防她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失手打翻了那滾燙的藥。
藥碗猛地摔碎到地上,滾燙的藥汁潑滿了皇后的手背,飛濺的碎片也狠狠割開了她的手,頓時鮮血直流。
“啊——”
“娘娘!”
謝瑤驚呼一聲,連忙捂著帕子去擦她的手。
皇后驚叫了一聲,臉上神色扭曲痛苦。
“快來人,打清水來,再去拿上好的藥!”
她的手背很快紅腫起來,上面湯汁混著鮮血,火辣辣地疼,謝瑤連忙招呼著下人,一邊拿著帕子擦掉她手背的藥汁。
“哀家……咳咳……皇后,你沒事吧……”
太后才說了沒兩句便扶著床沿咳嗽,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來人,傳太醫!”
偌大的慈寧宮頓時亂作一團。
湯汁滾燙,皇后的手背抹了藥也腫成一片,上面的鮮血止住,她臉色蒼白,還頂著一身臟污站在宮內。
“皇后娘娘可不敢再隨意亂動了,您手上的傷嚴重,不如先回去歇著吧?”
太醫忍不住開口。
“等不到母后醒,本宮不放心。”
皇后搖搖頭,頂著一臉的蒼白站在宮外。
又等了半個多時辰,才等來了太后醒的消息。
“太好了……”
皇后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話還沒說完,便身子一軟踉蹌了一下。
“娘娘!”
宮女連忙扶住她。
她臉色蒼白,瞧了一眼才包扎好的手,眼中閃過幾分幽光。
“本宮本想陪著母后的,但這才受了傷,實在有些撐不住,阿瑤便代替本宮多留一會吧,本宮晚上便回來。”
“娘娘好生歇息就是。”
謝瑤行了禮把人送走。
皇后一走,這宮內只剩下她陪著太后。
她招呼著宮女將地上灑的藥汁與碎片收拾了,上前扶著太后坐起身。
“您今日覺得如何?”
“還是老樣子。”
這半個多月來,太后總覺得身上乏力,時常暈厥,她從去年摔了一跤精神勁就不大好了,但覺得這一回尤其嚴重。
她扶著謝瑤的手坐起來,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問道。
“澤兒呢?”
謝瑤忙回過神,將今日去太廟的事說了出來。
“他孝順,你也盡心,你陪著他,哀家尚且算放心。”
太后嘆了口氣,病了的她沒那么強勢,幽幽開口。
“皇祖母好生養病便是,孫媳與殿下都盼著您好呢。”
太后笑了一聲。
“哀家是活不久了,唯一的遺憾也不過是沒看到他再有個孩兒,再從儲君坐到那個位置上。”
謝瑤心中頓時掀起波瀾。
她沒想到太后對顧長澤的喜歡到了此等境地,明明知道顧長澤病弱,竟也在心中盼著他早日登基。
“太子院中只有你一個人,你出身好脾性好,是個做太子妃的料子,就是有時候……得多長個心眼。
在這深宮里頭啊,心思單純的人活不久。”
她拍了拍謝瑤的手,謝瑤抬起頭,對上她一雙渾濁的眸子。
她覺得太后話里有話,開口剛想追問,太后卻擺了擺手道。
“哀家有些累了,你去前頭看著熬藥吧。”
謝瑤起身拿著方子走了出去。
太后病重,太醫院隔三兩日便要換藥方,這是今兒皇后走前給她的。
謝瑤留了心眼,讓隨行的太醫令又瞧了瞧方子。
“這方子是今日才換上的,并無問題,娘娘放心。”
謝瑤拿著藥方去了前院,讓太醫配好了藥,又去膳房盯著熬。
才進了前院,忽然門外一道殘影撞了過來,那宮女一臉慌張地撞到了謝瑤懷里,尖叫了一聲跪在地上。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什么事這么慌張?”
謝瑤險些被她撞倒在地上,好在有身后的青玉扶著,皺眉問道。
宮女嚇得一臉慘白。
“奴婢……奴婢是瞧見了有只貓的尸體,被嚇壞了。”
“深宮大院,哪來的貓的尸體?”
這慈寧宮外更是日日有人灑掃,怎么會出現這么污穢的東西?
“奴婢也不知道,那貓歪著脖子,渾身的血,奴婢嚇壞了跑回來,才沖撞了娘娘。”
宮女嚇得連連磕頭,生怕謝瑤降罪,謝瑤急著去給太后煎藥,擺擺手讓她起身。
“下回小心些。”
宮女又是千恩萬謝地跪她。
自從太后昏迷,這每日的藥都是皇后與謝瑤盯著熬好的,不敢絲毫假手他人,這方子太醫令看過,謝瑤也沒敢掉以輕心,與太醫令一起在外面盯了個把時辰將藥熬好,又端去了太后跟前。
太后喝罷,才算覺得僵硬冰冷的身上有了些熱意,她便坐在那與謝瑤說話。
說顧長澤小時候的趣事,也時不時提起如今東宮,謝瑤忽略她催促子嗣與納妾的事,撿著能聽的哄著她說了幾句。
太后今日卻越說越起勁,精神勁越發好了,笑吟吟地和謝瑤道。
“哀家覺得這兩日的方子有些用,身上的勁也足,躺了四五天人都有些僵了,你扶著哀家起來走走吧。”
謝瑤猶豫道。
“皇祖母身子才好,還是再等等吧。”
“就在這屋子里走走,你讓下人扶著哀家也行。”
太后說罷已掀開了被子起身。
也不知為何,她覺得今日身上有勁得很。
謝瑤連忙扶她。
“孫媳陪您走走吧。”
她扶著太后下了地,在內殿走動著,太后活動了筋骨,覺得身上也舒暢了些。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走了沒一會,太后便道。
“回吧。”
謝瑤扶著她往回走。
才跨過最后一個門檻,眼看還有幾步路便到了床榻,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謝瑤與太后俱是一驚。
太后連聲催促。
“你快去看看怎么了。”
謝瑤也是一慌,卻還沒忘記扶著太后坐到了床上,匆匆提了裙擺出去。
跨出門檻,那小太監噗通一聲跪在她面前。
“殿下在太廟前頂撞了皇上,皇上大怒,命人請了板杖要責打殿下!”
謝瑤一驚正要追問,屋內卻陡然傳來一聲尖叫。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啪——還不跪下!”
燈火通明的慈寧宮內, 皇后頂著一張蒼白的臉,狠狠地瞪著謝瑤。
“太子妃, 本宮將母后好生托付給你照顧,你便是這般照顧母后的?
誰讓你將母后一個人丟在屋子里獨自外出,竟讓母后摔倒在地上昏死,母后如今吐血昏迷,你該當何罪?”
謝瑤立在正殿中,袖中的手緊緊攥在一起。
“兒臣離開屋內的時候,皇祖母已坐到了軟榻上, 不過離開片刻,未曾料到皇祖母會摔在地上。”
“巧舌如簧,不過都是為了給自己開脫, 本宮在身邊的時候,尚且時時刻刻陪著母后,生怕她有一絲不妥當,你疏忽行事, 致使母后摔倒昏迷,到底意欲何為?”
“皇祖母今晚精神勁好, 便想著下地走走,兒臣應皇祖母要求, 扶著她走了片刻。”
“胡說,母后整日虛弱昏迷,連喝藥都要人喂,怎么可能突然讓人扶她下地走路?太子妃, 你果然大膽, 自己疏忽致使母后摔倒便罷了,竟還敢欺瞞本宮!”
皇后冷笑一聲, 蒼白的臉色浮起幾分陰狠。
“來人,太子妃行事悖亂,給本宮掌嘴!”
身旁的嬤嬤上前揚起了大手,卻被謝瑤死死攥住了手腕。
“兒臣無錯,所言句句是真,為何受罰?”
皇后大步走下臺階,到了她跟前高高揚起巴掌。
“你還敢頂撞,本宮看你是……”
“皇上駕到——”
一聲唱和阻攔了皇后的動作,謝瑤心中緊繃的弦猛地放松,跟著皇后身側跪了下去。
“皇上萬安。”
洐帝臉色陰沉地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五皇子和二皇子,以及欽天監的幾位大臣,謝瑤往他身后一掃,沒看見顧長澤。
洐帝冷厲地看了過來。
“太子妃,怎么回事?”
“臣妾離開了一下午,已對太子妃千叮嚀萬囑咐,沒曾想太子妃如此疏忽,竟讓母后摔倒在地上……”
皇后當即跪在洐帝面前垂淚道。
“皇祖母晚間想下地走走,兒臣便陪著她走了片刻,外面來人回話的時候,已將皇祖母扶去了軟榻。”
“母后連日虛弱,怎么可能主動下地走路?”
“兒臣不敢欺瞞父皇,父皇若不信,便等皇祖母醒來一問究竟。”
“如今誰也不知道母后何時醒來,但太子妃你的歹毒之心卻天地可鑒,你說母后精神好了一陣主動要下地,可本宮離開的時候,她分明才嘔了血昏迷,本宮倒是好奇,這一天你給母后吃了什么靈丹妙藥,竟能讓她精神漸好下地走路。”
“兒臣拿的藥方,自然是太醫院給的。”
皇后聞言跪在洐帝面前紅了眼眶。
“皇上,皇上……太子妃如此疏忽,是絲毫沒有孝心不在乎母后,但臣妾心中悲痛萬分,恨不能替母后受了這罪,臣妾一想著母后如今昏迷便心如刀絞。
太子妃這樣不上心,不由讓臣妾懷疑,今日的湯藥她是否有好好給母后喝了,又是否按著方子給母后煎藥,那藥對母后來說萬分重要,臣妾生怕再生波折,請皇上徹查此事……好生顧著母后啊皇上!”
皇后字字泣血,一句話落已經泣不成聲。
跟著過來的大臣與宮人們都不忍心地別開眼,對謝瑤生了怪懟。
這些天皇后如何用心侍奉無人不知,如今太后娘娘昏迷,她便已是這樣急切,如此孝順,身為孫媳的太子妃卻滿不在乎,真是讓人心寒。
洐帝臉色更沉。
“你如何說?”
“兒臣問心無愧,所有藥都是按著母后與太醫院給的方子煎的。”
謝瑤挺直了身子。
這藥方是太醫令看過的,又是她親自煎的,太后喝下的時候尚且一切正常,怎么也不會有問題。
洐帝頓時擺手。
晚間煎的藥還有一半留在膳房,連忙有太監端了過來。
幾個太醫一擁而上,不過片刻,有人上前道。
“回皇上……太子妃煎的藥中……缺了一味藥。”
什么?
謝瑤登時抬頭,錯愕地看了一眼那太醫,又轉頭看向太醫令。
太醫令更是一臉慌張。
“這藥方不可能有錯!”
這是他昨兒與幾位太醫一同研出來的,今日謝瑤還特意給他看過,他跟在謝瑤身側煎好的,不可能少放了一味藥!
“你們胡說些什么?”
他是顧長澤的人,若真有不對的地方,自然不可能騙謝瑤,此時太醫令沉著臉疾步上前,一把奪過藥碗。
“臣等絕不曾胡說,這藥方里的確缺少了一味藥,這藥是為太后娘娘提精神氣的,若是缺少,便會致太后娘娘體虛無力,想來娘娘摔倒,也是與此有關。”
當前站著的一個太醫開口道。
體虛無力?
謝瑤蠕動了一下唇,揚聲反駁。
“絕不可能。”
太后那會的精神氣極好,甚至下地的時候都不需要她扶著,怎么可能因為缺了藥而體虛無力?
“多半是太子妃讓人煎藥的時候少放了藥,后來又出去,留太后娘娘一個人在屋內,娘娘身上無力,才從床榻上摔下來。”
“是啊,太子妃還說太后娘娘精神氣好?這缺了一味藥怎么可能精神氣好?皇上,臣以為……太子妃的話不可信。”
“枉費皇后娘娘如此信任太子妃,卻沒料想……”
臺上的洐帝已冷聲。
“你還有什么話可說?欺騙朕,欺騙皇后,煎錯了母后的藥,還害她摔倒,真是枉費朕與皇后的信任。”
皇后垂淚站起身。
“太子妃,本宮走前已經將藥方交給你,為何會有錯?”
“兒臣煎的藥都是皇后娘娘與太醫給的方子,不可能出錯。”
“謊話連篇。”
洐帝冷聲斥她。
“難怪今日欽天監說宮內有不祥之兆,臣妾想,自從太子妃入宮,先是三皇子沒了,又是母后重病,連著太子也頻頻受傷……”
皇后欲言又止。
謝瑤聽罷只覺得更荒謬。
“空口無憑,皇后娘娘憑什么將這樣的罪名安插到臣妾身上?”
“欽天監所言,本宮可不敢胡說,若非如此,今日太子妃又怎么會害了母后?”
皇后直起身子,美眸里閃過尖利的冷意。
今日跟著一同去太廟的臣子們也開口。
“皇上,太子妃今日此舉實在荒唐,臣昨晚夜觀天象,便已察覺宮中有不祥之兆,連夜入宮向您回稟,若今日太子妃當真疏忽至此,或者是有意謀害……”
那臣子欲言又止。
頓時殿內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謝瑤身上。
“是啊,太子妃,你今日所為,究竟是有意疏忽,還是說……你記恨母后前些天……
臣妾失言了,皇上。”
皇后的話說到一半便跪了下去。
洐帝瞇眼。
“記恨什么?”
“臣妾斗膽一猜,是太子妃記恨母后張口要往東宮納妾,所以心懷怨懟,不愿好生侍奉母后……”
“荒唐!皇祖母也是兒臣的祖母,兒臣與殿下向來敬重皇祖母,怎么會做出此事?”
謝瑤勉強穩住思緒,冷聲反駁皇后。
“事情還未有定論,兒臣所用藥方是娘娘一手遞出,彼時也有太醫令親自看過,如今你們只憑藥渣便空口胡言藥有問題,何等荒謬?
兒臣從屋內出去,前后不過四五步路的距離,皇祖母摔倒的時候,屋內尚且還有宮女,兒臣以為,應先將當時屋內的宮女都傳來問話。”
“何等歹毒的心腸,到了這時候凈想著撇清罪責,將自己的疏忽怪到下人頭上。”
皇后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
“皇上,臣妾以為,太子妃冷血歹毒不堪為皇室人,不用刑是不會說真話的!”
皇后步步緊逼,謝瑤心中一片冰冷。
藥方是太醫令看過的,煎藥的時候她親自盯著,絕不可能有問題,而太后今晚分明精神勁極好,也不是太醫口中所言虛弱,這一定與皇后有脫不開的關系。
謝瑤腦中飛快轉著。
“傳今晚當值……”
“來人,將太子妃帶下去掌嘴!”
謝瑤與皇后的聲音撞在一起,太醫與臣子們冷眼看著,洐帝一言不發。
兩個宮女從皇后身后大步走了過去。
皇后眼中閃過幾分暢快,一雙美眸中帶著恨意。
她的嬤嬤到了跟前,死死鉗制住謝瑤的手臂,還沒等拉著她下去,門外驟然傳來一道冷厲陰鷙的聲音。
“孤還未到,娘娘便要私自動刑,是想屈打成招,還是急著空口誣陷?”
隨著這句話落,顧長澤的身影眨眼間便從屋外到了謝瑤面前,攥著她的手腕將她擋到了身后。
“啊——”
兩聲凄厲的叫聲落下,兩個嬤嬤已經倒在了血泊里。
謝瑤站在顧長澤身后,看著他漫不經心地扔了手中的長劍,第一回見他在殿前殺人。
濃烈的血腥味四散開來,大殿死寂過后,皇后尖厲地喊。
“太子,你敢持劍上殿!你想弒君嗎?”
“孤會去查。”
“孤若查到今日之事與太子妃毫無關系,那孤一定會,親手殺了污蔑她的人,將之千刀萬剮。”
他目光掠過大殿,一時鴉雀無聲,臣卿紛紛垂頭。
連皇后也被震懾住了。
他輕笑一聲,望向皇后的眸子里帶了玩味的殺意。
“在查明真相之前,誰敢往孤的太子妃頭上潑臟水,便猶如此木。”
一句話落,他手中的長劍投擲出去,帝后身側的柱子應聲碎了四分五裂。
第56章 第 56 章
“來人, 給朕攔住他!”
這聲音驚醒了洐帝,他一聲怒斥, 無數侍衛從門外蜂擁而進,將兩人圍在了中間。
“皇上,太子目無尊上,當殿殺人,這是絲毫不把您放在眼里!”
皇后慘白著臉聲嘶力竭。
“太子,你敢當著朕的面持劍殺人,你是真以為朕不敢廢了你?”
“兒臣所做俱是為了父皇, 如何堪得上一句目無尊上?”
顧長澤目光瞥到帝后。
他衣袍上還染了血,昏暗的燭光下那容色上露出冷意。
“巧舌如簧,你當著皇上的面殺人, 這還能有假?
快,給本宮把太子拿下!”
“斥兒臣之前,敢問父皇,宮廷內殿中持劍, 是否死罪?”
顧長澤揚起眉,與洐帝的目光對視。
“當然是!
你既明知故犯, 縱然是朕的兒子,朕也不得不按規矩廢了……”
“有父皇這句話, 兒臣便放心了。”
洐帝的話說到一半被顧長澤打斷,隨著他兩掌一拍,江臻從殿外拎進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啊——”
殿內有不少人都嚇得驚叫了一聲,皇后更是險些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這是大將軍手下的侍衛, 方才兒臣從宮外趕回, 大將軍與他的侍衛無緣無故持劍阻攔在兒臣面前,也不過就在慈寧宮門口。
兒臣不知他是奉了誰的命令, 竟敢持劍在慈寧宮內指著儲君,張狂無度目無尊上,生怕他下一刻便要入內殿用劍指著父皇,只能奪了那侍衛的劍,情急之下入內護駕。”
“你荒謬,大將軍如何敢行刺朕?”
“他敢無視宮規持劍指著兒臣,兒臣不得不多做揣測,畢竟他候在慈寧宮內,并不是奉了父皇的命令。”
洐帝頓時看向皇后。
大將軍是他的親信,又與皇后有血親,這宮內能指使他的人,只有他們兩個。
對上洐帝的視線,皇后一慌垂下頭。
她今晚特意帶著太醫候在這,就是打算在顧長澤回來之前將謝瑤定罪。
她怕中途生了變故,早讓大將軍候在外面攔人,卻不想此時成了顧長澤抓在手中的把柄。
“大將軍素來恭謹,門外也沒人看到大將軍用劍指著你,太子,只有你一句空無胡言,便要定罪大將軍?”
“如娘娘所言,也無人看到太子妃故意少煎了藥,無人知道當時皇祖母一人在殿內到底是何情況,便想要定罪孤的太子妃?”
顧長澤一聲反問讓皇后啞口無言。
他目光繼而看向洐帝,抬手拂開衣袖。
那手臂上赫然有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翻開,正淋漓地往下滴著鮮血。
“大將軍的侍衛持劍阻攔兒臣,推搡中傷了兒臣,兒臣不得已先殺了侍衛,再來面見父皇。
父皇以為呢?兒臣持劍入內,無非是有大將軍先例在前,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父皇若處置兒臣與大將軍,兒臣毫無怨言。”
洐帝見皇后一言不發,便知道此事的真實性,他心中怒氣翻涌,死死瞪著顧長澤。
怎么罰?
這讓他怎么罰?
他身上的傷口是最有用的證明,畢竟堂堂太子不會傷了自己,大將軍是臣,他是天家子,又冠冕堂皇地說為了護駕持劍入內,他若罰顧長澤,便要先殺了大將軍。
大將軍手握重權,殺之動搖朝堂,更是損了自己的左右臂膀!
“事權從急,朕自然不會怪你。”
洐帝憋悶地咽下這口氣。
“兒臣入內便瞧著下人以下犯上,情急之下為庇佑太子妃才將他們殺了,父皇若為此要降罪,兒臣只求與太子妃關在一處。”
謝瑤猛地抬起頭,明白了他為何從入了殿便如此張妄。
她身上有嫌疑,今晚是走不出慈寧宮的,洐帝以仁孝治天下,她輕則禁足重則關押。
皇后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而顧長澤……是為了保護她!
謝瑤眼中猛地涌出淚意,她抬手推開顧長澤跪了下去。
“兒臣問心無愧,也絕不會故意少煎藥去害皇祖母,殿下為救兒臣實屬情急,請父皇明查。”
“太后娘娘此事必要查個水落石出,若真為太子妃疏忽或蓄意,皇上不可輕易放過,若不是,也不能由著真兇逍遙!”
臺下一位臣子當先跪地,痛聲開口。
一時時局僵持不下,洐帝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太子禁足東宮,太子妃禁足慈寧宮側殿,今日之事給朕徹查!”
*
太醫令著急忙慌地跟著進了東宮,門一關上,顧長澤抬腳便踹了過去。
手臂上刺出來的傷還往下滴著血,他死死地盯著太醫令,目光陰鷙。
“孤走前不是交代過你,一定顧好太子妃?”
“臣不敢掉以輕心,事事隨在太子妃身側。”
“那藥方為何出了問題?”
“藥絕無問題,臣親自與太子妃一起看著煎好的,絕不可能少了藥。”
“那為何后來呈上來的少了東西?”
顧長澤冷聲。
“臣心中也在納悶,求殿下再給臣一次機會,臣留了一碗藥在這,一定能查出結果!”
太醫令看著那把冰涼的匕首晃到他脖子上,頓時嚇得神魂俱裂。
“你盡快找,孤去鳳儀宮探探。”
顧長澤說罷往外走。
“殿下,您手上的傷……”
那傷他一眼便看出是顧長澤自己劃的,看著他一臉的風塵仆仆和失血過多蒼白的臉色,太醫令開口勸道。
“您包扎完傷口再走吧。”
顧長澤抬手,匕首一閃,割下一截干凈的衣袍,匆匆綁住了手臂往外走。
今夜他故意大鬧,早留了兩條后路。
若洐帝不把他與謝瑤關在一起,他便以禁足為幌子讓皇后放松警惕,再夜探鳳儀宮。
*
謝瑤被皇后的人粗魯推搡著進了側殿,剛一站穩,紅著眼垂淚的皇后就走了進來。
她居高臨下地看了謝瑤一眼。
“太子妃身有嫌疑,事情的真相本宮正在查,你們便留在這,給本宮‘好好’照顧太子妃。”
事情到了這,謝瑤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對太后的孝順是假,故意陷害她才是真。
她早就該猜到,皇后怎么會突然轉了性子?
謝瑤死死地盯著皇后出了門,那宮女頤指氣使地上前去推謝瑤。
“看什么看,還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謝瑤一時沒防備被她推得踉蹌了一下,回過神剛站穩,她抬手甩了宮女一巴掌。
“啪——”
“你……”
“出去!”
謝瑤冷聲斥走了宮女,荒廢的側殿只剩下她一個人。
這側殿久沒人收拾,連椅子上都是灰塵,謝瑤此時也不嫌棄,抬手擦了擦便坐下來,開始梳理這一整日的事。
皇后一早便以受傷為由留了藥方離開,是早早算好了這些,故意不給自己攀扯她嫌疑的機會。
可那藥方與煎藥的時候,都是她與太醫令從旁一直盯著的,怎么會有問題?
是太醫院的人全被皇后收買了,還是說……太醫令騙了她?
謝瑤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破局的方法,一定在慈寧宮。
若是能找到皇后早上煎的藥便好了,她就能先讓人確認,這藥方到底是到了她手上才有的問題,還是從一開始就有問題。
*
太醫院的太醫全在慈寧宮內殿侯著,洐帝焦急的不行,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了皇后處理。
皇后面上悲痛萬分地讓人徹查,實則將側殿的門一關,便再不準任何人去探望。
謝瑤被關在這足有十個時辰,一滴米水也沒用過,手上還沾了顧長澤身上落下的血,她一邊在心中想著如何能弄到皇后煎的藥,一邊擔憂著顧長澤。
正到午時,她身上沒半絲力氣,倚著門框在心中思索的時候,忽然聽見后面的窗欞被輕輕扣響。
側殿后面早已荒廢,第一聲謝瑤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剛倚著門歪回去,又聽見咚咚的兩聲。
“太子妃。”
一道細小的聲音響起。
謝瑤起身走了過去。
窗子打開,露出一張怯怯的面容。
謝瑤對這宮女有些眼熟。
“奴婢來給您送些吃的。”
宮女左顧右盼看了一眼,從袖中拿出一個紙包。
謝瑤并未接過,只警惕地看著她。
“奴婢是昨日在前院撞著您的那宮女,您當時沒責罰奴婢,奴婢感激萬分,知道您被禁足了,特意藏了些吃的給您。”
她一提,謝瑤便想起來了。
那宮女慌張從外面跑進來,說在后面瞧見了死相凄慘的死貓。
“奴婢的姐姐之前也莽撞過,險些撞上了皇后娘娘,娘娘當即便命人把她拉下去打死了,奴婢昨兒還以為……自己要活不成了,還好有您心慈……
奴婢昨兒見的那貓實在凄慘,身上淌著藥渣,歪著脖子口吐白沫……”
宮女抹了一把眼淚絮絮叨叨地說著,謝瑤卻從這話中聽出了幾分不對。
藥渣?
“你昨兒是在哪看見那死貓的?”
“在慈寧宮不遠處的小花園里。”
宮女怔怔道。
謝瑤心跳越來越快。
昨日她撞見這宮女的時候,恰好是皇后才摔了藥碗,命人清掃完之后。
她伸手拽住宮女,壓低了聲音道。
“吃食便不必了,你可愿替我辦件事?”
*
戌時一刻,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色,眨眼間大雨傾盆。
偏僻悶熱的側殿里,謝瑤站在后面的窗子前,目光焦急地望向遠處。
一下了雨,外面的土必然被沖刷干凈了,也不知道這宮女能不能給她拿到東西。
她心中亂著,頻頻往外看去,一刻鐘,兩刻鐘,正當謝瑤已死了心打算坐回去的時候,一道瘦弱的身影在夜色的掩飾下飛奔而來。
“太子妃。”
那宮女渾身淋濕,卻護著自己懷里的布包。
“您要的東西。”
她到了跟前把布包遞出去,狼狽地抹了一把身上的臟水,氣喘吁吁道。
“奴婢都弄來了,沒被雨淋著,您放心吧。”
謝瑤手指顫抖地打開了布包,看了一眼里面的東西,被那駭人的模樣嚇得心頭一跳。
“你做得極好,快些回吧,外面大雨,別淋濕了。”
她蓋上了布包,看著宮女狼狽的模樣,心中一軟遞出去一方帕子。
“您再有什么要的,只管告訴奴……”
宮女的話沒說完,前面的門猛地被踹開,謝瑤極快地把手中的布包藏在了身后。
“送飯了,太子妃。”
那宮女哼了一聲,頤指氣使地把手中的盤子往桌上一摔,轉頭出去了。
謝瑤往前走了兩步,瞧見那盤子里全是些殘羹冷炙。
哪怕已餓了一天,謝瑤也沒胃口,身上沒一絲力氣,她也怕皇后在飯菜里放什么,索性藏在了那窗子前蹲下身去看手中的布包。
剛又打開,只聽咚咚兩聲,后面的窗子再次被敲響。
謝瑤將布包藏到了床下,還以為是小宮女,剛要與她說早些回去別被人發現了,誰料窗子一打開,謝瑤眼中閃過驚喜。
“殿下?”
第57章 第 57 章
謝瑤才喊了一聲, 便眼前一黑踉蹌著往后倒。
一天沒吃東西,又心力交瘁, 她已有些撐不住,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窗臺,看向顧長澤。
“您怎么來了?”
顧長澤著一身黑衣,隱藏在夜色里,身上已被雨水淋濕,臉色也蒼白,卻在看到她安然無恙的時候松了口氣。
“孤不放心你, 來看看。”
他昨晚夜探鳳儀宮,卻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線索,今日一天太醫令也如無頭蒼蠅一般, 查了一日也沒從那湯藥里查出什么。
謝瑤聞言頓時鼻尖一酸。
“我沒事。”
顧長澤目光掠過她,落在殿內桌上的殘羹冷炙上,眼中閃過幾分怒意與心疼。
“不過餓一陣,她送來的東西我也不敢吃。
您的傷怎么樣了?”
謝瑤剛要問, 卻見顧長澤從懷里掏出來一個盒子。
“無妨,孤帶了。”
木盒被他小心地護在懷里, 打開的時候里面的點心還冒著熱氣,謝瑤看了一眼手上干涸的血跡, 正要拿了帕子去擦,卻見顧長澤已捻了一塊點心喂到她嘴邊。
“孤不會讓你在這待太久的。”
“我待在這倒無事,若能讓她放松警惕露出馬腳也是好的。
皇祖母怎么樣了?”
顧長澤搖頭。
“還昏迷著,但你別擔心。
皇后送來的東西你不要吃, 孤晚點會再來一趟。”
“您還在禁足, 出來一趟本不容易,千萬別冒險了。”
昨兒他在殿前的舉止讓謝瑤此時想起還心驚, 連連搖頭。
“孤會找到證據。”
顧長澤攥住她的指尖,沉聲道。
大雨傾盆,他孤身一人傷著來,俊美無儔的面容上毫無血色,她看了一眼,忽然落下眼淚。
“您又一回為我受傷了。”
“傻姑娘,別與孤說這些。”
顧長澤冰涼的指尖擦過她的淚珠。
“只要孤活著,就沒人能傷你。”
外面隨時會有巡視的人,他不能待太久,交代了謝瑤好生照顧自己便打算離開,剛一轉身,謝瑤扯住他的衣袖。
“這是昨兒早上皇后煎藥的藥渣,還有一只死貓,我懷疑這藥有問題,您回去讓人仔細比對。”
寥寥兩句話,顧長澤已明白她的意思。
他將布包接過。
“孤明白,你放心吧。”
“還有……昨日殿下在太廟與皇上起爭執了嗎?”
“沒有。”
顧長澤奇怪地搖頭,剛要再問,外面卻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謝瑤轉頭關上了窗子。
心中卻因著顧長澤的話亂得厲害。
他昨日在太廟壓根沒與洐帝起爭執,晚上卻偏有小太監來回話,讓太后和她都亂了分寸,她轉頭出去,太后就在屋子里摔倒了。
那會屋子里真的只有太后一人嗎?
謝瑤這會忽然懷疑。
她本以為是太后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如今卻告訴她那小太監也有問題,那會不會是皇后早準備好調虎離山,而屋子里有人故意推了太后?
謝瑤心中正想著,那腳步聲到了跟前,門猛地被踹開。
電閃雷鳴中,映出皇后柔美得意的臉。
“太子妃,出來吧,皇上來問你些話。”
兩個嬤嬤粗魯地走上前,死死拽住了謝瑤,推著她往外走。
大雨灌進她單薄的衣衫里,謝瑤身子虛弱踉蹌了一下,被她們推著到了另一處殿內。
眉梢還落了冰涼的雨水,洐帝坐在最上面。
“太子妃,昨兒一早皇后離開,后來你侍奉太后,可是一直貼身陪著?”
“自然,除卻中間有太監來與兒臣回話,說殿下與皇上將要回來,兒臣出去了一回,便一直近身陪著皇祖母。”
“皇上鑾駕回京,何至于讓太子妃如此激動,丟了母后一人在殿內也要出去?”
皇后瞥了她一眼。
“因為那太監回話,說殿下在太廟與父皇起了爭執,我與皇祖母心中擔憂,才匆匆出了門,前后不過一息時間。”
“撒謊,太子昨兒哪與朕起了沖突?便是真有,從太廟傳到慈寧宮還需要一個時辰,慈寧宮哪的下人這樣神通廣大,能即刻知道了朕的事。”
謝瑤剛要辯駁,目光落在皇后眉梢的得意,到了嘴邊的話轉了個彎。
“這慈寧宮內太監不少,但能入內殿伺候的卻不多,父皇若不信,便把他們都召集起來,等兒臣找到了那人,便與他當堂對供。”
洐帝沉沉看了她一眼,皇后眼中更是不屑。
“若找到自然能對質,若找不到呢?太子妃可別想著法兒地撒謊欺君。”
“兒臣不敢。”
謝瑤站著,目光依舊落在洐帝身上。
不過片刻,他點頭同意。
慈寧宮內所有的下人很快全站到了屋子里,謝瑤看了一圈。
穿暗紅袍的,歪了一只眼的,聲音尖細的,面相懦弱的……
唯獨沒有昨晚上,她趁著夜色瞧見的那個,手腕上有紅色胎記的。
皇后臉上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了。
“怎么,太子妃,可找著了?”
她的話甚是譏諷,但就是這樣有恃無恐的樣子讓謝瑤確定了。
皇后猜到她會從傳話的太監下手,所以早留了心眼。
她找不到人也證明了,那太監果然不是慈寧宮的。
應是鳳儀宮的才對。
謝瑤面上不顯,只抿唇朝洐帝道。
“這里的太監是否不齊……”
“太子妃果然巧舌如簧,皇上親自傳的話,誰還敢不來嗎?”
“也未必就沒人漏掉了,娘娘急什么?”
“本宮是心痛你這般狠毒還云淡風輕!”
“兒臣與娘娘心疼皇祖母的心是一樣的,娘娘也想急著抓到背后人,那何不與兒臣一起,將這宮內所有人都傳來看一看?”
皇后嗤笑。
“本宮看是沒了必要,太子妃此舉多半是為了拖延時間吧?”
洐帝也跟著皺眉。
“你說傳太監,朕與你傳了,你也沒找到是誰傳的話,又何必再去傳宮女?
你陪著母后在殿內,出去的時候留她一個人在屋子里,她身上沒力氣,摔倒在屋子里,是你的疏忽,又何必再狡辯?
真是讓朕失望。”
洐帝冷聲落下一句話,起身拂袖而去。
皇后朝謝瑤走來。
她往前一步,謝瑤便退一步,直到將謝瑤逼近到門檻。
她看著謝瑤瘦削狼狽的樣子,嗤笑一聲。
“何必再做無謂的掙扎。”
謝瑤是找不到太監了,也沒證據有人推了太后,那藥被一眾太醫都證實少放了一味藥,是板上釘釘的罪。
“還沒到最后,娘娘沒證據,又如何……”
謝瑤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知。
她目光猛地落在皇后身后的宮女身上。
這宮女穿著慈寧宮下人的服飾,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身上的藥味順著飄了過來,謝瑤心中一跳,很快又若無其事地與皇后道。
“若還要問別的便問,沒別的事,兒臣就回去歇著了。”
“但愿過兩日你還能有如此硬氣的時候。”
皇后笑了一聲也離開。
謝瑤重新被關在那側殿。
屋外的雨漸漸停了,沒一會,那窗子重新被敲開。
“娘娘。”
謝瑤被問話的時候,小宮女就在不遠處焦急地看著她,等出了門,接到了謝瑤的眼神,她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乖巧地來了這。
“你告訴我,那會跟在皇后身后的宮女,她素來在慈寧宮做什么?”
“她叫秋菊,是灑掃的末等宮女。”
“她往日能為太后熬藥嗎?”
“自然是不能的,熬藥的事都是上頭的二等宮女管的。”
小宮女白芍眨了眨眼看她。
“您問這些做什么?”
謝瑤喉嚨干澀地搖了搖頭。
“沒事。”
一個連內殿都進不去的人,身上怎么會有太后殿內濃重的藥香?
與此同時,東宮。
一夜不眠不休,將兩碗藥全然比對過,太醫令連滾帶爬地到了顧長澤跟前。
“臣知道了,臣知道了,太子妃的方子的確沒問題,熬的藥也沒問題,不是太子妃少放了藥,而是皇后多放了。”
一句話落,顧長澤猛地抬起頭。
“你說什么?”
*
又是一日,謝瑤被困在側殿,夜半子時,顧長澤如約而至。
他依舊在胸前的衣襟里藏了紙包,里面捂著有余溫的糕點,隔著窗欞給謝瑤一口一口地喂著。
一日多沒吃東西,她實在餓極,就著他的手猛地吞吃了幾口,又低下頭咳嗽起來。
顧長澤的手隔著窗子拍了拍她的后背,眼中閃過心疼。
他瞧著謝瑤瘦削蒼白的臉,極想在這一刻就將她抱進懷里。
“昨日的藥孤著人看了,已查到了結果……”
“我昨日也查到了一些事情。”
兩人的話撞到一處,顧長澤止住聲等她先說。
“您回來那天晚上,有鳳儀宮的太監來傳假話支走了我,那會屋內多半有另一個宮女……皇祖母絕不是因為身體虛弱而摔在地上的,是有人推她……”
謝瑤壓低了聲音,語氣激烈。
顧長澤大手猛地攥緊,胸口起伏不定。
“是她的人……”
“是,我已想到了辦法抓她出來,只等今日有機會……殿下,我昨兒真怕是因為我的疏忽而讓皇祖母摔倒。”
謝瑤話說到一半,喉嚨哽得不成樣子。
那到底是顧長澤的祖母,若因為她出去一趟而摔在地上生死未卜,就算顧長澤不怨,她也愧疚難安。
“阿瑤,阿瑤。”
顧長澤的手隔著窗子撫過她眼尾。
“孤一直都信你。”
“您昨日為我那般頂撞……我當時是真怕。”
她往前貼近了窗子,有些貪戀顧長澤指尖下的溫度,凌亂的發絲繞在側臉,映出她有些蒼白絕美的面容。
顧長澤往前一步,輕輕捧著她的側臉。
夜色下,那雙無措的眸子撞入溫和的眼神中。
“你怕什么呢?
你被他們污蔑有罪,孤便會想辦法查證還你清名,就算查不分明,孤也不會讓你一直困在這的。”
她眨眨眼,兩行滾燙的淚滴落在顧長澤掌心。
他輕輕湊近過去,將指尖落下的淚舔舐掉。
“瑤瑤,我的瑤瑤,你困在這一天,我便來陪你一天,你何時出去,東宮的門便何時開著,不管在哪,我總不會讓你一個人受罪。”
他的聲音平靜如水,與素日說話的腔調都無甚差別,謝瑤聽著他一聲聲叫她,忽然仰面去看他。
她看到了那雙認真又心疼的眼。
屋外雨水滴答,謝瑤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來。
第58章 第 58 章
謝瑤吸了吸鼻子, 又聽他說。
“你從哪尋來皇后煎的藥渣?”
“那天您去太廟,她喂藥的時候皇祖母失手打翻了藥碗, 后來我命人收拾出去,約摸是那藥中有什么不對勁,死了一只貓,被一個宮女撞見了。
那藥中是有什么毒嗎?”
謝瑤伸手拽住顧長澤的衣袖。
她昨日已想了這事,可若是有毒,皇后不該不處理干凈才是。
“沒毒。”
顧長澤搖頭。
太醫令將那藥渣與謝瑤熬好的藥比對后,如今尚不能全然確定真相, 顧長澤也沒與謝瑤多說。
他低聲安撫了謝瑤幾句,眼看著時間不早,顧長澤亦沒多留。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他松開謝瑤的手,遞過去一塊玉佩。
“慈寧宮東邊院子第一個直門的守衛是孤的人,你若能出去或有事,用得到這塊玉佩。
等明日孤再來。”
握著她的手一松, 謝瑤覺得連心中也空蕩了些,她壓低聲音喊了一句。
“殿下, 顧好自己。”
謝瑤看著顧長澤走遠,才將窗子合上, 靜靜坐在屋子里。
那個跟在皇后身邊一身藥味的宮女,她必得想辦法見一見她。
她眼珠轉了轉,目光順著側殿的窗子往外看。
將將寅時三刻,安靜的慈寧宮響起一聲尖叫。
“娘娘, 慈寧宮方才傳來消息, 說太子妃暈過去了。”
鳳儀宮內,皇后正心情舒適地閉目假寐著, 乍一聽得這句話,她有些驚訝。
“怎么暈的?”
“這連著兩日都下雨,當時您讓她禁足去的宮殿又是最破舊的,里面也沒什么御寒的被褥,那陰暗潮濕的地方,晚上還有老鼠……多半是嚇著了,又受寒有些高熱。”
皇后嗤笑一聲。
“沒死了就成。”
“話是這么說,可剛好太子妃暈過去的時候,皇上早起上朝前去探望太后,動靜鬧得大,皇上也知道了。
說到底是禁足,也不是已定罪了,皇上喊了太醫去給太子妃看診,又說讓您看著給她換個側殿。”
皇后頓時皺眉。
“事情總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本宮得快些把她解決了。”
雖說短時間內太后那老不死的不會醒來,但也未必這中間生了變故。
皇后眼珠轉了轉。
“給她挑個離太后近的地方住進去。”
“是。”
“那太監處理了嗎?”
“您放心,傳話回來的第二日便解決了。”
“那宮女如今還有些用處,但本宮也不能久留她。
你再讓她替本宮做一件事。”
謝瑤昏昏沉沉地醒來,旁邊候著一個宮女。
“您醒了。”
謝瑤抬起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秋菊。
那個站在皇后身后,身上有藥香的宮女。
她唇角勾起一絲不明顯的笑,很快又斂去,虛弱地問。
“我這是……怎么了?”
“您身上高熱,又昏迷了過去,這是太醫給您開的藥。”
“我那會只覺得昏昏沉沉的,也沒料想是高熱了,幸好你發現了。”
秋菊低著頭,也沒想到竟這么巧,謝瑤剛好昏倒在她當值的時候。
她頭一回遇見這事,又加上昏迷的人是謝瑤,她心中難免有些心虛,連忙往外去喊人,卻又剛好撞見了早朝前過來的洐帝。
洐帝隨手一指,讓她留在這殿內伺候謝瑤。
秋菊自然是不愿,她不想和這太子妃有絲毫接觸,趁著她昏迷的時候去求了皇后娘娘離開,卻沒想到皇后知道了此事,也讓她留下來。
謝瑤抬手接了秋菊手中的湯藥。
“我倒是得謝謝你,不然只怕到了晚上也沒人發現呢。”
“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你是慈寧宮的宮女?”
“是,奴婢秋菊,是慈寧宮的灑掃宮女。”
“我瞧你這機靈的模樣,還以為是常年在皇祖母宮中侍奉的呢。”
“娘娘說笑了,奴婢不過是在殿外伺灑掃的,怎么能有幸入內殿伺候。”
提及太后,謝瑤幽幽放下手中的藥碗。
“雖說你是在殿外,也比我困在這偏殿好多了,連皇祖母的近況也不知道。”
秋菊敏銳地閉上嘴不說話。
“你在殿外侍奉,可能知曉皇祖母如今如何了?
我日日掛念,心中愧疚,總盼著皇祖母早些醒來。”
秋菊垂頭道。
“奴婢當真不知道,只是殿內日日有太醫在那,多半是還沒醒來吧。”
謝瑤咳嗽了兩聲,秋菊連忙上前去扶她。
“娘娘。”
隨著她一靠近,那身上的藥香又傾了過來。
*
“皇祖母昏迷了三四日,以你之見,何時能醒來?”
“太后娘娘體虛,又被上回的藥沖猛了,這摔了一跤,臣也不敢斷言何時能醒。”
鳳儀宮內查不到線索,顧長澤便早早派人入了慈寧宮去查那晚的事,但他心中也知道,破局最好的辦法就是太后醒來。
只有太后知道那晚慈寧宮內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如今慈寧宮內皇后一手遮天,只有她手下的兩個太醫能入前侍奉太后,連太醫令都甚少給太后號脈。
顧長澤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心中想著辦法。
謝瑤搬來了這個側殿,秋菊整日待在這,小宮女和顧長澤都再沒來過。
她那天晚上特意打開了窗子,冒雨淋了半宿,才終于高熱,跌跌撞撞地趁著秋菊當值的時候跑出去,算準了洐帝來的時間。
雖然成功接近了秋菊,但也整日得喝著藥汁子。
她心中提防著秋菊,每回送的藥都偷偷倒掉了,第一日謝瑤因為高熱昏昏沉沉地睡著,第二天晚上,她終于好了些,入了夜才睡下,便聽見在屏風前守夜的秋菊偷偷推開了門走出去。
謝瑤在黑暗中睜開眼。
*
第二天一早,秋菊又端來了藥。
謝瑤攪弄著手中的湯匙,聽見她第一回熱絡地提起了太后。
“聽里面伺候的姐姐們說,太后娘娘的脈象好多了,也許這兩日便能清醒呢。”
“當真嗎?”
謝瑤有些驚喜地抬頭。
秋菊絮絮叨叨地說。
“自然是真的,奴婢怎么敢騙您。
這兩天晚上下雨,奴婢不一定守在這屋子里,您身上高熱才好,可得多小心些別著涼。”
“為何不守夜了?”
秋菊笑笑。
“這幾天雨大,皇后娘娘體恤慈寧宮的奴才侍疾辛苦,便恩準奴婢們后半夜可以在偏屋睡下。”
“外面的守衛也如此嗎?”
謝瑤抬頭,沒在外面看見輪值的守衛。
“守衛們后半夜改為兩個時辰一輪,中間休息一炷香。”
謝瑤垂下眼。
“今日的早膳還沒好嗎?你去瞧瞧端來吧。”
秋菊走了出去,謝瑤將手中的藥倒在了窗子外,嘴角的笑與驚喜斂去。
秋菊昨晚出去了整整半個時辰才回來,回來的時候謝瑤還沒睡著,聽見了主殿外恭送皇后的聲音。
到了子時,皇后竟然還在主殿。
那秋菊去見了誰自然不言而喻。
明明前些天那樣忌諱與她提起太后的病,今兒卻這么主動,還告訴她晚上侍衛輪值休息一炷香。
謝瑤摩挲了一下手腕。
秋菊身上的藥香已淡了許多,可昨晚與今日發生的事,卻也讓她確定了。
就是秋菊。
那天晚上她出去,一定有一個人躲在屋內,調虎離山又推了太后。
事發之后,屋內全是人,她出不去,只能躲在屋子里,又因為連日跟在皇后身邊煎藥,身上染了洗不去的藥香。
這日晚上剛過戌時,秋菊送完了藥,便早早睡下了。
至夜半,她從殿內離去,悄悄等在一旁偏僻的屋子里。
沒一會,果然看見謝瑤穿戴好走了出來。
秋菊眼中閃過詫異。
皇后娘娘果然料事如神,太子妃知道了太后娘娘將醒,一定會冒險前去主殿,讓太后娘娘為她正名。
謝瑤恍若不覺身后的目光,她穿著一身低調的宮女服飾,悄然往主殿去。
秋菊跟到身后,瞧見她進了主殿便沒再往前了。
謝瑤入了內,聽見身后的腳步聲沒了,她停下步子,看著只有一步之遙的內殿,終于沒再往前。
第一晚,她只是要試探一下,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這殿內多半為她準備了“大禮”,謝瑤不敢掉以輕心,轉頭往自己的側殿去了。
她才踏進門,輪班的守衛也剛好站到了外面,時間卡得嚴絲合縫,謝瑤心猛烈地跳了跳。
她身上的衣裳還是秋菊的,這些天秋菊侍奉在她身邊,身上的藥香漸漸沒了,卻總掛著一個香囊。
謝瑤從小在王府便喜歡熏香,所以這香味再淡也被她聞了出來,本身這兩日病著便覺得頭暈,當即將身上的衣裳脫了下來。
第二日,秋菊面色如常地在她身邊侍奉,謝瑤瞧了她一眼,一邊在心中思索。
經過昨晚,她多半已確定了皇后想做什么。
這晚秋菊照舊早早回去歇了,沒過一會,果然又看見了出門的謝瑤。
依舊是昨晚那個時間,這回到了殿外,謝瑤猶豫了一下,抬手推開了側邊的窗子。
太后在屏風后的床榻上安安靜靜地躺著,屋內并無任何異樣,謝瑤掃了一圈,剛要轉身離去,便聞到一絲極淺的,被風吹出來的香味。
謝瑤心中猛地一跳。
這回她再回去的時候,并未先回到側殿,貓著身子去了慈寧宮另一側,用到了手中的玉佩。
第三日,秋菊一連兩天沒見她踏進太后的主殿,心中難免有些焦急。
“奴婢早起還聽見內殿伺候的姐姐們說,太后娘娘脈象平穩,多半今晚便能醒了。”
“當真嗎?”
謝瑤驚喜地開口,秋菊一邊應聲一邊觀察著她的動作,這一幕全落進了不著痕跡盯著她的謝瑤眼中。
這一晚,秋菊并未睡著。
皇后娘娘只給了她三日的時間,讓她一定騙著太子妃去主殿,所以秋菊今日下了一劑猛藥。
她焦灼不安地等著,生怕今晚謝瑤再不上鉤。
到了子時,謝瑤換上她的衣裳,面色如常地出了門。
秋菊忐忑地跟在身后,這一回見她進了主殿,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氣,她眼中閃過幾分陰狠,揚聲喊道。
“快來人啊,主殿進賊人……”
她話喊到一半,肩頭猛地挨了一棍,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第59章 第 59 章
慈寧宮主殿燈火通明, 皇后飛快地趕到,抬手推開門。
“這回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太子妃,本宮體恤奴才們,讓他們晚上回了屋子休息,卻不想讓你鉆了空子,你帶著這藥在母后屋子里做什……”
皇后尖利的聲音里夾雜了幾分痛心,她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偌大的慈寧宮主殿安安靜靜, 沒看見謝瑤的身影,只有一個悠悠轉醒手中拿著一瓶藥的秋菊和她四目相對。
“這是怎么……啊,母后, 您怎么在這?
父皇萬安。”
驚呼聲從身后響起,皇后僵直著身子回頭,看到跟在洐帝身后一臉驚嚇的謝瑤。
“你……你怎么會在這?”
“我為何不能在這?母后問的好生奇怪。
皇祖母這是怎么了,我瞧著臉色不大好, 秋菊,你手中拿的什么?”
謝瑤驚呼了一聲, 洐帝與身后的一眾太醫奴才都看了過去。
秋菊才剛轉醒,被這么多人一看, 啪嗒一聲松了手中的瓶子,臉上血色盡失。
“我……奴婢……”
“我被驚呼聲吵醒,聽到主殿進了賊人,趕忙要讓你來瞧一瞧, 卻沒在你的屋子里看到你, 我心中驚慌,還以為是你遇到了什么不測, 可是你怎么會在這?”
謝瑤一臉不可置信,秋菊哆嗦了一下唇。
“你怎么會在屋子里醒,你不是……”
“不是什么?我被父皇禁足側殿,自然不敢外出一刻。”
謝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手中拿的什么瓶子?怎么會在皇祖母屋子里?”
“太醫。”
洐帝沉著聲喊了一句,立刻有太醫上前,拔開瓶子一瞧,面色惶然。
“皇上,這……這是……”
“這是什么?”
“這是毒藥,這宮女想害太后娘娘!”
“快看看母后如何。”
幾個太醫連忙上前探了脈,戰戰兢兢地回話。
“太后娘娘身上……的確已中了毒,但好在不深,臣等這就開藥施針。”
“還不盡快!”
一聲怒吼下去,太醫們頓時忙作一團。
謝瑤心中也是一片冰涼。
雖然早知道皇后非要置她于死地,卻也沒想到她真如此大膽,竟敢給太后下毒。
洐帝抬腿踹了過去,一腳正中秋菊心口,她頓時吐出一口鮮血。
“你大膽,你可知謀害太后是誅九族的死罪!”
秋菊哆嗦著連聲磕頭,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了這樣。
“奴婢不敢,奴婢萬不敢啊皇上,奴婢是跟著太子妃到了主殿外,便被人打昏了過去,一醒手中就拿著這瓶毒藥,奴婢也不知道事情為何變成這樣……”
“你胡說些什么?我自始至終都在殿內歇著,是聽見了聲音才出來。”
謝瑤蹙眉,不可置信地看她。
“你蓄意謀害皇祖母,竟然還敢往我身上潑臟水。”
“太子妃說你在側殿歇著,你便真歇著嗎?可有人看到?”
皇后也知大事不妙,登時冷聲開口。
“自然有的。”
謝瑤抬頭看向皇后,嘴角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兒臣出來的時候是遇見了父皇,父皇準許兒臣過來,兒臣才敢來的。”
“你……”
皇后看了一眼洐帝和不慌不忙的謝瑤,頓時心中冰涼。
“你說,為何謀害太后?”
洐帝沒理會他們,只盯著秋菊。
“奴婢沒有。”
這樣的罪秋菊自然不能認,她正想著如何開脫,便見謝瑤幽幽看了她一眼。
“難怪我這兩晚總是叫你卻聽不見你回應,原來你竟是來了主殿想害皇祖母嗎?秋菊,皇祖母到底哪苛待了你,你竟敢下此毒手!”
“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并沒有……”
秋菊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但看著自己手中的瓶子,她便知道自己是遭了局了。
“如何?”
洐帝瞥了她一眼,看向太醫。
太醫急匆匆地上前,低聲回稟。
“太后娘娘身上的毒已有兩日。”
皇后心中一慌。
“皇祖母身上的毒如此嚴重,為何諸位太醫日日在殿內伺候,卻從沒發覺?”
謝瑤登時反問道。
那當前的太醫連忙跪地。
“皇上明鑒,這幾日都是副院首奉皇后娘娘的命在殿內侍奉,臣等已有幾天不曾為太后看診了。”
若非今晚跟著洐帝來,他們此時也對太后的近況不得而知。
“母后……這是怎么回事?”
“皇后?”
眼看幾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皇后登時一慌。
“想必是那太醫玩忽職守,臣妾回去便砍了他們的腦袋……”
本身是要算計謝瑤,他們才提前給太后灌了藥,這一朝事發突然,皇后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太醫如此玩忽職守,娘娘竟無片刻察覺嗎?
皇祖母病情嚴重,娘娘素來孝順,又為何如今這樣不上心?
父皇,兒臣以為,還是請太醫令與諸位太醫再為皇祖母看診,也許皇祖母多日未醒,也是因為這兩位太醫的緣故。”
“皇上!”
皇后當即腿一軟。
“準。”
洐帝沉聲道。
太醫院所有太醫都連夜被傳來了這,挨個給太后請了脈之后,俱是覺得奇怪。
“太后娘娘屋內不該點著這么重的安神香,娘娘養病昏迷,這香可不益于太后娘娘醒來啊。”
“撤走。”
洐帝臉色越發陰沉。
皇后孝順,他這幾日前朝事忙,便把慈寧宮一眾事情都堆給了她,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皇后,到底是太醫玩忽職守,還是你壓根不上心?”
“臣妾……臣妾不敢,皇上……”
“父皇?”
皇后剛跪下去要辯解,就見謝瑤奇怪地看了一眼秋菊。
洐帝皺眉。
“又怎么了?”
“兒臣惶恐,太醫們說皇祖母屋內點了熏香,兒臣便想起,秋菊身上……也有和皇祖母屋內一樣的熏香。”
秋菊頓時面如土色。
她身上的香雖淡,但這會經謝瑤一提,人人都聞到了她身上的熏香。
這樣名貴的熏香,便是沾染,也不該沾到一個灑掃宮女的身上。
“你到底來太后宮內幾回?賤人。”
“奴婢……”
秋菊才要說話,對上謝瑤沉靜如水的神色,頓時絕望地又閉上口。
手中的毒藥,身上的熏香,只有她一個人在內殿,這不本是他們要陷害謝瑤的招數嗎?
秋菊驚惶地看了皇后一眼,對上她威脅的眼。
“父皇,她身為灑掃宮女,卻能夠暢通無阻地出入主殿陷害皇祖母,到底是背后有人,還是說……她真這樣膽大包天?
兒臣以為,她這樣騙過了眾人視線,又這般恨皇祖母,之前未必沒有暗中下手過。”
她話中意思很是明顯,皇后頓時冷笑。
“一碼歸一碼,太子妃,你疏忽導致母后摔倒昏迷的事可不能抵賴,秋菊那天并不在主殿,怎么會和她有關?”
“是啊,太子妃,奴婢那天可不在主殿……”
“你那日在哪?”
“自然是在外面灑掃。”
“撒謊,那天皇祖母昏迷的時候,所有的宮女都在殿外侯著,那會正下雨,你怎么會在外面灑掃?”
秋菊臉色一白。
“奴婢說錯了,奴婢的確在殿外候著。”
“那可有人看到你?”
“看到……奴婢……”
秋菊哆嗦了一下唇說不出話。
那天她本就奉命躲在屋子里,在太后要坐回軟榻上的時候,從身后推了她一把,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也不知道宮女們那會都奉命守在殿外。
她這幅吞吞吐吐的樣子頓時讓眾人疑心,眼看秋菊驚慌失措,皇后生怕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頓時開口。
“便是不管屋內有無人,母后如何昏倒,太子妃熬的湯藥有問題也是事實,這么快便不認了嗎……”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熬錯了藥的,可一直不是太子妃,而是您!”
一句話落,太醫令從門外走了進來,與謝瑤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躬身朝洐帝行禮。
一言在屋內掀起萬重浪,頓時太醫面面相覷。
“你倒是說說,如何是皇后熬錯了藥?”
“回皇上,臣那天晚上在宮內嘗了藥便覺得不對勁,按理說太子妃的藥是臣看著煎出來的,方子也并無問題,如何熬出來便少了一味?
于是臣回去便著人找到了娘娘的方子,與之對比之后,發現了不對勁。”
太醫令將手中的兩個盒子打開,一份是謝瑤熬出的藥渣,一份是皇后的。
“你說是本宮熬錯便是本宮熬錯了?你從哪找來的這藥,想污蔑到本宮頭上?”
“自然是您的藥方。”
太醫令看了她一眼,抖出來一張方子。
“這是娘娘親筆所寫,不會不認吧?”
皇后臉色一白。
那天為了讓謝瑤確信,她是親自謄寫了一張方子遞過去的,此時兩張藥方放在一起,都是她親筆所書,自然不能不認。
“您的藥方上,還有您親信太醫的筆墨,這筆墨寫的是為太后娘娘增精神氣那味藥的劑量。
您在藥中多放了足足兩倍的劑量為太后娘娘增精神氣,太后娘娘久病體虛,一朝吃了這藥,自然覺得身上躁意難安,起了意想下地走走,所以太子妃所言并不假,她的確是應太后娘娘的意思辦事。”
“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娘娘敢讓太醫院所有太醫都看過嗎?而不是只讓你的親信太醫看這藥渣,污蔑太子妃。”
洐帝一言不發地擺手,幾位太醫一同上前看了那藥。
“娘娘體虛不敢過度增精神氣,太子妃熬的藥,是按著正常的劑量,那藥熬成便幾近于無,所以當時幾位太醫都覺得是少了一味。
又加之皇后娘娘和她的親信太醫先入為主,引著諸位太醫都覺得是太子妃少放了藥,自然也忽略了這劑量,壓根不是太后娘娘應當用的。”
太醫令一段話沒說完,皇后眼前一黑。
她明明故意松了手,讓太后把藥碗打翻,一切都消失匿跡了,怎么會!怎么會!
幾位太醫一同看過,俱是認可了太醫令的話。
“把那兩個太醫給朕提上來,審!”
洐帝一聲令下,立馬有御林軍往太醫院去了。
“少熬了一味藥是無稽之談,太子妃盡心盡力,反倒是一直孝順恭謹的皇后娘娘熬錯了藥,是不小心熬錯了劑量,還是說……”
太醫令欲言又止。
人人目光落在皇后蒼白的臉色上,對此事已信了八分。
“煎藥的事水落石出,且不說皇后娘娘居心何安,兒臣當日的確是被人叫出去回稟事情,父皇說太廟前的事傳回來尚且需要半個時辰,那又是誰敢假傳圣意呢?”
謝瑤俯身跪了下去。
“兒臣不敢欺瞞父皇一句,但請父皇明查,皇祖母若真因為吃多了藥而精神勁好,為何又會自己摔在地上?還是說屋內的確有人等著推了皇祖母栽贓兒臣?”
洐帝眼神晦暗不明。
“將這宮女帶下去……”
“杖斃!
皇上,這樣的人,必須杖斃!”
皇后尖聲搶在前面開口。
秋菊剛要開口,便被皇后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心中一涼,死死地閉上眼想要咬舌自盡。
“皇上!”
太醫令正巧在她身邊,反應極快地扣住了她的下頜。
“想死可沒那么容易,給朕帶下去,用重刑!”
一聲令下,皇后眼前陣陣發昏。
“你們,給朕留在這,好好給太后看診!”
洐帝坐在主位,皇后臉上血色盡失。
謝瑤與太醫令對視一眼,心中漸漸落定。
她昨晚來的時候,便察覺到了太后屋內的熏香和秋菊身上的一樣,她猜到太后連日不醒必定有皇后的手筆,便用到了顧長澤的玉佩傳信給太醫令和顧長澤。
謝瑤猜到了熏香的用處,又知道了皇后的謀算,便想著將計就計,先將秋菊拖下水。
今晚她出來,顧長澤的侍衛跟在她身后打暈了秋菊,又帶回來了讓她安定的消息。
“太醫令已查清楚藥的事,娘娘放心動手。”
她方才大膽一搏。
一眾人都坐在這,從子時坐到了天明。
太后尚且未醒,洐帝先去上了早朝。
皇后坐在原地呆愣著,纖細的身子有些抖。
未到辰時,便聽說洐帝準了顧長澤出東宮。
消息傳來,皇后腿一軟,險些沒坐穩椅子。
半個時辰后,圣旨到了慈寧宮。
“兩位太醫都已招認,是娘娘親自命他們加大了劑量,那秋菊是個忠心的,咬死不認娘娘一句,卻也承認了是自己推的太后。”
“啪嗒——”
皇后手中才端起的茶落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咳咳……”
與此同時,屋內傳來一道虛弱的咳嗽聲。
謝瑤疾步往里面走。
“皇祖母。”
*
洐帝到的時候,皇后依舊痛哭流涕地辯駁。
“臣妾與那宮女不認識,太醫們玩忽職守陷害臣妾,臣妾毫不知情啊皇上。”
“娘娘既然不知情,那天為何早早離開了?你明知皇祖母身上無力,偏生故意松了湯匙讓皇祖母打翻了藥,難道不是為了毀尸滅跡嗎?”
洐帝坐在太后床榻前,太后渾濁的眸子看了一眼他們。
“那天的確是聽見了太監的傳話,哀家才讓阿瑤出去的。
那太監不是慈寧宮的,皇帝便該好好查一查,到底是哪個殿里的。”
皇帝冷厲地瞥過去一眼。
“將皇后帶下去,給朕細查。”
謝瑤沒想到那宮女嘴如此嚴,到了最后也沒供出皇后。
她心中痛恨到底是棋差一招,一邊起身出了屋子,頻頻往外張望。
洐帝早上解顧長澤禁足的時候,必定已是得了準信了。
太醫令在她身側壓低聲音。
“那藥方是殿下昨晚夜探太醫院得來的。”
謝瑤身子一震。
她往回傳信,不過是讓太醫令查一查太后屋內的香到底是什么,卻沒想顧長澤親自探了太醫院,還找到了張鐵證方子。
“您送回了藥,殿下便急著讓臣找清楚,殿下親自入了鳳儀宮三回,想查線索救您出來。”
“他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沒見好,這兩日一直忙著。”
謝瑤喉嚨一哽。
“太子殿下到——”
屋外太監的唱和聲響起,一道黑色的身影一掠,從殿外而來。
頭頂的薄薄日光將他毫無血色的臉照出些光彩 ,他疾步走來,謝瑤幾乎是踉蹌地出了門檻,匆匆撲到他懷里。
“阿瑤。”
顧長澤將她抱住,急急低頭看她的神色。
謝瑤卻一眼看到他手臂上還沒包扎的傷口。
上面的血跡都干涸了,一連數日,他連衣裳都沒怎么換。
這一瞬間,她心中忽然有些別扭。
為她屢次受傷,闖入大殿,親探鳳儀宮,哪怕種種證據指著她,顧長澤也依舊信她。
這樣的情,當真只是因為夫妻嗎?
第60章 第 60 章
她還沒想明白, 屋內太后已開了口。
“是長澤來了嗎?”
謝瑤伸手抹了一把眼淚,拉著顧長澤往里面走。
太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嘴角的笑斂去了些。
“如果不是哀家昏迷,也不會讓阿瑤就這么遭了算計,好孩子,你受苦了。”
她握著謝瑤的手,眼中帶了幾分溫和之色。
“皇祖母平安便好。”
“哀家那晚命阿瑤出去查看情況,屋內的燈盞忽然滅了,哀家正要起身去點的時候, 忽然有人從身后推了哀家一把。
皇帝,一個三等灑掃宮女真有這么大的膽子嗎?你得好好掂量這件事。”
太后的臉色不大好。
“從哀家病起,皇后也算事事恭順, 哀家如何也想不到她會讓太醫做下這樣的事。”
雖然宮女并不攀扯皇后,但皇后命太醫給她多加了藥去陷害謝瑤,這宮女受誰的指使自然也不必多言。
洐帝臉色微沉。
“母后放心。”
“哀家乏了,你們也都退下吧。
阿瑤在慈寧宮受苦多日, 等回了東宮,哀家再命人好好送些賞賜。”
“皇祖母好生歇著就是。”
謝瑤溫聲行禮。
“長澤留下。”
謝瑤與顧長澤已走到了門邊, 太后忽然開口。
兩人對視一眼,謝瑤出了門。
洐帝同樣站在門外還未離開, 謝瑤恭順地上前行禮。
“父皇。”
洐帝的目光中帶著打量看了她一眼,謝瑤神色鎮定地與他對視。
“這幾日在側殿受苦了。”
“只要能查明真相,兒臣不苦。”
“你不愧是你父親的孩子,旁人碰到了這事多半要嚇壞了, 你還能在殿中抓著那丫鬟的錯漏, 當真不錯。”
“父皇謬贊。”
察覺到洐帝探究的目光,謝瑤依舊垂首。
“你……”
“父皇。”
洐帝與顧長澤的話撞在一處, 他從殿內走來,不動聲色地把謝瑤拉到了身后。
“才下早朝,您快回御書房忙吧。”
“身上的傷好些了?”
洐帝問。
顧長澤應聲。
“已見好了,勞父皇掛念。”
“你那日風塵仆仆地回來,這一連幾天看著也憔悴了不少,看來心中很是擔心瑤兒。”
“阿瑤是兒臣的太子妃,她身陷險境,兒臣自然擔心。”
洐帝目光落在顧長澤身上,閃過幾分晦暗。
“甚好。”
他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早些回吧。”
言罷,洐帝已抬步出了慈寧宮。
太后需靜養,謝瑤與顧長澤也沒打擾,她擔心著顧長澤的傷,轉頭拉了他往外去。
“皇祖母留你為何事?”
“隨意問了幾句話。”
顧長澤岔開了話題,握著她有些冰涼的手。
“雖然兩個太醫都招認了,但我總提防皇后留有后招,你……”
“你放心。”
顧長澤眼中閃過幾分晦暗。
“她不會有翻身的機會。”
謝瑤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對上顧長澤的眸子,心中忽然落定。
一下了早朝,慈寧宮里發生的事情便傳遍了整個皇宮。
從皇宮到民間百姓,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畢竟太后重病多日,皇后親自守在榻前侍奉,盡心盡力,十足像極了一個孝順的兒媳,突然告訴他們這模樣全是偽裝出來的,人們自然覺得荒謬。
然而兩位太醫在慎刑司招供,又有宮女認罪伏誅承認推了太后,太后醒來也親自點明了太子妃的清白,頓時宮中內外人人嘩然,都沒想到素日溫婉賢淑的皇后竟是這般模樣。
“太子妃和皇后無冤無仇,皇后娘娘為何要害太子妃?”
“也許不是害太子妃,是娘娘不喜整個東宮呢,我可聽說自打三皇子去了后,皇后娘娘精神就不大好了。”
“也是,皇后娘娘膝下最爭氣的就是三皇子……畢竟當年太子殿下出事之后,也就三皇子得盡了好,一躍成為皇上最寵愛的兒子,可誰想到……世事無常。”
眾人議論紛紛,朝中上下更是爭論不休。
五皇子知道皇后失手,連忙召集了親信大臣在御書房慷慨陳詞力保皇后。
“娘娘身為國母,實在無需這樣陷害太子妃,懇求皇上徹查還娘娘清白。”
然另有史官爭執不下。
“證據確鑿,我大盛萬不能有如此國母。”
雙方各執一詞,在御書房里吵了個昏天暗地。
而此時,謝瑤與顧長澤方回到東宮。
入了宮內第一件事,謝瑤便是趕忙讓顧長澤將身上的衣裳換了,又找太醫令另尋了上好的藥。
“那天從太廟回來,孤半路便被人喊走,所以沒趕上與父皇一起。”
等他回去的時候,江臻早焦急地等待在皇宮大門口,告訴他事情不好了。
顧長澤一路奔進慈寧宮,又在外面被人攔著。
手上的傷是權宜之計,然而謝瑤被困在慈寧宮,他也無甚心情清洗,所以還是那天用扯開的衣袍止血包扎的樣子,衣布散落,謝瑤瞧著上面血肉模糊,連上藥的手都抖了。
“您也太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了。”
“不算大傷。”
顧長澤看著抖落在傷口上的藥粉,不愿她害怕,剛要扯了衣裳去自己包扎,就見謝瑤握住了他的手臂。
他抬起頭,對上那雙清透溫軟的眸子。
“您身上的傷夠多了,我也不想您每次都為了我這樣傷又不愛惜自己。”
她在太后病了之前,剛為他找了藥膳調理身子,這一轉眼舊傷又添新傷。
她吸了吸鼻子,認認真真地看著顧長澤。
“殿下,您若不顧惜這身子,日后大好河山四時朝暮,誰又陪我一同看呢?”
咚的一聲,顧長澤只覺得有什么撞進了他心里,心跳隨著她尾音落下的瞬間瘋狂跳動,他看著謝瑤,滾動了一下喉嚨。
“你盼著孤好嗎?”
“這是當然。”
她穩住手,將帕子打濕,一點點給他清洗著傷口。
血肉上沾了溫水,本是該疼的,顧長澤卻仿若不覺。
“你想日后與孤一起看這四時風景,在東宮?”
“我是您的太子妃,若不是我,難道還會是旁人嗎?”
謝瑤將他的傷口清洗罷,穩住了手將藥倒在他肌膚上。
“不,不是這樣,孤說的是……”
顧長澤的話到了一半猛地頓住,他看著謝瑤無知無覺的神色,慢慢將后半段咽了回去。
“什么?”
謝瑤半晌沒等到他的話,低頭看他。
顧長澤正垂著頭,便錯過了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和微紅的耳垂。
謝瑤默不作聲地上著藥,卻在心中想起自己方才說過的話。
入宮三個月,她并不如起初那樣排斥著東宮,她盼著顧長澤好,甚至忽然開始想。
以后若真沒了機會離開,她這樣與顧長澤一同生活著,瑣碎又溫馨的日常,是否也極好?
*
清洗完了藥,江臻又匆匆來叫了顧長澤。
“你先換身衣裳沐浴一番,孤讓下人給你備些吃食。”
他起身走到廊下,聽江臻回完了話,又道。
“太廟那日她便不死心,買通欽天監到父皇跟前說了那么一通話把孤調走,才讓她有了機會鉆空子,如今竟還不死心要用天象作祟。”
顧長澤壓低聲音。
“看來是太醫與宮女的事還沒讓她死心,她還想憑著別的翻身。
你速去傳令江相,與御史一同上書,就說……”
青玉看到顧長澤出了去,登時便忍不住心中的酸澀和淚水,撲到謝瑤懷里哭了好一陣。
主仆兩人好一頓敘話,東宮的下人上了膳食,謝瑤一頓飯還沒用完,御書房里又傳來了新的消息。
“太后娘娘雖常年久病,但也從來沒這么突然厲害過,皇后既然敢借此陷害,那必然不是從皇上去太廟的那一天才開始謀劃的。
臣聽聞皇后娘娘半月前便突然日日去慈寧宮請安,若皇后真有如此歹毒的心腸,臣以為,皇上不如細查太后娘娘之前的藥。”
洐帝一句吩咐下去,雷厲風行地查遍了慈寧宮上下,果然查到從半個月前的藥中就有蹊蹺。
皇后日日侍奉,不為孝順,正是為親自將藥喂到太后口中,以至她體虛難當,再行兇惡之事。
在慈寧宮的安插的人被連根拔起,一日審訊不到,便有人供出了證詞。
謀害太后心腸歹毒,鐵證如山,任憑五皇子極盡所能也攔不住朝堂上下的爭議,群臣上書進言皇帝廢后,民間百姓更是言辭激烈地說此等毒婦必須一死,這天沒到晚上,乾清宮里便傳來了收回皇后璽印的命令。
皇后正在鳳儀宮內惶恐不安,聽得命令,她手下一扯,將頭上的簪子狠狠扯落在地,一縷頭發順著散落在了地上。
屋外傾盆大雨,電閃雷鳴,照著她慘白瘋狂的面色。
“不,誰也不準,誰也不準收走本宮的東西!
本宮要見皇上!”
一句話落,她抬步沖出了雨幕。
彼時謝瑤正與顧長澤得了命令往乾清宮去,還沒到臺階下,身后便傳來一陣驚呼和凌亂的腳步聲。
“娘娘,娘娘!”
顧長澤撐著傘,兩人剛回頭,便瞧見皇后踉蹌地跑了過來。
她渾身淋著雨,顧長澤瞧她瘋迷的樣子,頓時要把謝瑤拉到身后。
正是他這一維護的舉止,讓皇后看他們恩愛親近的模樣更是怨恨。
她死死地盯著謝瑤,忽然嘶啞著聲音喊。
“你存心不愿入宮,甚至三番兩次與本宮頂撞也想取消了親事,那你可知你入宮的圣旨是誰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