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大雨下, 她瘋狂的聲音傳到謝瑤耳邊。
“什么?”
“你……”
“來人,娘娘瘋迷了, 送她下去。”
顧長澤猛地將手中的傘塞到江臻手中,大步往前走到皇后身邊,沒等她下一句說出來,抬手扯住了她衣袖,另一只手不著痕跡地在她脖頸處劈了下去。
登時皇后眼前一黑,身子軟倒了下去。
顧長澤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倒在了雨幕里,瓢潑的大雨片刻就將他衣袍淋濕, 宮人連忙上前扶起了皇后,謝瑤驚魂未定地站在那,直到宮人走出很遠, 才想起站在雨幕中的顧長澤。
她抬手接了江臻手中的傘跑過去。
“殿下。”
一道白光照在顧長澤沉沉的面容上,她與顧長澤的神色對上,心驚于那眸子里的暗意。
“殿下?”
她又喊了一聲,一時心中竟生出些怪異與慌張。
“沒事。”
顧長澤斂下眼, 語氣片刻便恢復正常。
“孤方才見她行跡瘋迷,怕她做出什么事來傷著你。”
謝瑤還記掛著她方才的話。
皇后說了一半便莫名其妙地暈了過去, 可謝瑤總覺得有哪不對。
“她剛才說……”
“方才晚膳的時候,孤才聽江臻回稟, 說她受不住事情已有些失心瘋了,不然怎么會冒雨跑出來?
那會怕嚇著你,孤便沒和你說。”
顧長澤晦暗的神色一閃而過,溫聲攏了謝瑤耳側的碎發。
謝瑤想起方才皇后那言語錯亂又瘋狂的樣子, 一時也壓下心中的不安和怪異。
皇后的話如何能信?
她入宮不正是圣旨賜婚, 還能與別人有什么關系嗎?
兩人一同進了內殿,洐帝正站在窗子前, 看了一場在乾清宮外的鬧嚷。
他看著顧長澤入了內殿溫和請禮的樣子,腦中回想的卻是方才他在乾清宮外吩咐下人的場景,還有那天在慈寧宮,他闖入殿內,手中持劍,他已許久沒從這個病弱的兒子身上,看到三年前的模樣了。
洐帝開口喊了起。
“深夜叫你們過來,原也沒有別的,只皇后這件事,朕想讓你們一同看看意見。”
謝瑤默不作聲,顧長澤掀起眉角。
“娘娘如何,證據擺在面前,父皇秉公處事,兒臣自然放心,又如何能給得上意見?”
外面鬧翻了天,洐帝收回了璽印,卻遲遲不下命令。
“她罪孽滔天,朕是殺了她也不為過,但她底下還有兩位皇子,有她的外戚母族,澤兒養病漸好,日后總要再回這朝堂上,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此言一出,顧長澤咳嗽了兩聲,溫言道。
“父皇體恤,兒臣身上這又傷又病,出來走幾步路尚且累,若要如您所言再參與這朝堂事,只怕還真要心力交瘁了。”
“朕漸漸老了,日日處理這朝堂事也是不得心力,偶爾聽聽別人的看法也好,你且隨意說。”
“皇后娘娘做了什么錯事,那便自己擔著后果就是,幾位弟弟都無辜,又何必多作牽連。”
洐帝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想從他的神色里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顧長澤任他打量。
屋內安靜了一會,洐帝蒼老的聲音響起。
“你還真如當年一樣心善。”
“本就無錯,兒臣不過是秉公而言。”
寥寥幾句話落,洐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以批奏折為由揮退了他們。
才出了乾清宮,顧長澤撐著傘與謝瑤一起往前走,不動聲色的一個眼神落下去,江臻已了然往另一邊去了。
夜半,洐帝去了鳳儀宮。
他才入了內,面前就撲過來一道身影,皇后披頭散發死死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
“皇上,您要救臣妾啊!”
“你自作孽,朕如何救你?”
洐帝面無表情地推開了她,皇后登時又爬了過來。
她眼眸血紅,聲音嘶啞。
“臣妾不能死,臣妾若死了,臣妾的兩個兒子怎么辦?”
“你禍亂宮闈,殘害母后,天下人都看著,證據確鑿,你不死,他們身上便永遠背負一個惡跡斑斑的生身母親。”
洐帝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朕何嘗想處死你?你死了,罪責洗不清,身為朕的嫡妻卻對朕的母后下此毒手,你讓天下人如何看朕?”
人人都知道太后的病是當年生他的時候落下的,洐帝一邊心疼自己的母親,一邊又痛恨自己的嫡妻讓自己身上背負這么個污點。
“朕今晚親自來,毒酒,白綾,你任選,朕明日會昭告天下,說你自戕而死,保全你最后的一絲尊嚴,也會護好你兩個兒子。”
是到最后死不認罪讓天下人看笑話,還是有愧自戕,到底是后者好看,洐帝掂量分明。
“不,我不能!”
皇后猛地踉蹌了兩步,目光死死落在他身上。
“我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扳倒太子,為了殺了太子妃讓他就此一蹶不振,皇上,你可知道太子他!他早有……”
“朕知道。”
洐帝不傻,他來回試探,無非是為了看他的兒子是否如以往一般無害,還是早已斂了鋒芒,靜等利刃出鞘。
“可你太蠢了,你讓他們都查到了,還害了朕的母后,朕容不得你。”
洐帝將一側盤子里的毒酒端起,遞到她面前。
皇后激烈地站起身,抬手打翻了毒酒。
酒盞滾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她聲嘶力竭。
“我不死!”
“這容不得你。”
洐帝的話說的絕情,皇后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冷笑一聲。
“皇上真殺了我,就不怕當年的事嗎?
我殺太子,無非是為掩蓋當年,您的手上真干凈嗎?我沒了,誰替您擋刀?”
洐帝瞳孔猛地一縮,大手緊緊握在一起。
“你威脅朕?”
“不是威脅,反正皇上也饒不過我了,我給您提個醒。”
“朕無需你提醒,你的話也威脅不了朕,你以為你能想到從他身邊人下手,朕便想不到嗎?
真有那一天,朕會比你做的更穩妥。”
子時二刻,皇帝出了鳳儀宮。
主殿外的宮人早得了命令撤了下去,昏暗無光的寢宮內,皇后癱坐在地上,面前擺著白綾與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
頭上的簪子歪歪斜斜地掉落下來,她滿臉淚痕,緊緊抱著自己蜷縮在一角。
直到寢宮的窗子悄無聲息地打開,有皂靴的聲音落在地上。
皇后抬頭,嚇得瞪大了眼睛,頻頻后退。
那人一身黑色衣袍,俊美無儔的面容與夜色融在一起,平添了幾分冰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直把皇后逼到角落里。
“今日我瞧娘娘在宮外喊得那么起勁,怎么這會一言不發了?”
冰涼的匕首抵在她喉嚨,皇后淚流滿面。
“不……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讓娘娘死,畢竟你這么輕易地死了,如何比得上三年前的苦?”
三年前?
皇后身子一僵,瞳孔睜大。
“你……你知道……”
“三弟,長信侯,到了你,娘娘猜下一個是誰?”
面前的人輕笑一聲,皇后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只眼中痛恨又恐懼。
“你果然……”
“我是真不愿娘娘就這么死去的,可娘娘嘴不嚴實,我只怕你改日說錯了話,那還不如就這么……”
“噗嗤”一聲,冰涼的匕首推進她心口。
*
謝瑤睡到半夜,忽然覺得側身泛起一陣冷意,她有些不安地從睡夢中驚醒,身子被攬到一個有些冰涼的懷里。
“殿下?您出去了?”
謝瑤本迷蒙的意識在顧長澤靠過來的剎那便清醒了。
顧長澤攏好被子,溫聲道。
“吵醒你了?”
“沒呢,本也沒睡熟。”
在慈寧宮的幾天她沒睡好過,回了這也噩夢連連,對身邊很是警覺。
但也沒發現顧長澤何時出去了。
“方才在殿外,江臻叫孤有事。”
“嗯。”
謝瑤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往他懷里鉆。
又猛地在黑暗中睜開眼。
“您身上的血腥味怎么這么重?”
她一時以為顧長澤的傷口又扯開了,連忙坐起身要喊人給他包扎。
動作才到一半,又被顧長澤抱著躺了回去。
“孤才包扎好,沒事。”
他輕輕攏著懷里纖細的腰身。
“阿瑤。”
“嗯。”
這么一驚,謝瑤的困意再沒了,小臉窩在他胸膛前,聽見他問。
“你會走嗎?”
“什么?”
謝瑤抬起頭要看他,卻被他摁著腦袋又垂下眼。
他目光落在懷里的人兒身上,眼中神色偏執,語氣卻平靜。
“你會離開孤嗎?”
“自然不會,您又多想什么?”
謝瑤應了一聲,又猶豫問。
“誰在您面前說了什么嗎?”
“沒有。”
也沒人敢。
顧長澤手下的動作愈重,直要將人箍到骨子里。
他呼吸漸漸重了,有些貪婪地感受著謝瑤身上的馨香,順著她腰間玲瓏的曲線勾勒撫動。
“阿瑤,阿瑤。”
他急促地喊了謝瑤幾聲,薄唇吻上溫熱的耳垂,直到聽見她的回應,才算把心中那點驚慌落定。
“陪著孤吧。”
他扳過謝瑤的身子,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謝瑤還以為這段時日發生的事嚇著他了,一時連聲道。
“會的,我自然會。”
凌亂的吻很快讓她招架不住,顧長澤的指尖挑開她的衣襟,夜色里,謝瑤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著他的動作。
如一陣疾風驟雨般強勢,將她全然占有。
滾燙的身子覆過去的時候,顧長澤感受著她戰栗的身子,于心中無聲叫囂。
留下來吧,一直留下來,陪在孤身邊,不管你以后知道什么。
寅時二刻,情事終了,濡濕的發絲貼在熏紅的臉上,謝瑤窩在顧長澤懷里,心中忽然一慌。
她自入東宮,與顧長澤分開的時候便不多,如此日夜……她會有孩子嗎?
第62章 第 62 章
手撫過有些鼓起的小腹, 才動了片刻,便被顧長澤察覺了。
他唇輕輕擦過謝瑤側臉, 柔聲問。
“怎么了?”
顧長澤的嗓音里還帶了些情熱過后的沙啞,熱氣噴灑在她脖頸,謝瑤身子一陣酥軟。
她仰起頭,在夜色瞧見顧長澤慵懶的神情。
“我記得殿下是母后膝下的獨子。”
“嗯。”
“殿下從小便一個人,不覺得孤單嗎?”
“不覺得。”
顧長澤摟著她纖細的腰身,薄唇在她皙白如瓷的肌膚上輕輕吻著,謝瑤肌膚上紅痕一片, 下意識縮了一下,又被他抱回去。
“孤也不喜歡底下的弟弟妹妹,小孩子總吵嚷。
怎么突然問起這些了?”
謝瑤的神色隱在夜色里, 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覺得腰肢一緊,顧長澤的指尖落在她小腹上。
“別動……”
他才攬了一下,謝瑤嚶嚀了一聲阻止了他的動作。
青帳下, 她的聲音有些難耐。
“有些脹……”
“可以更脹一些……”
顧長澤喉嚨滾動了一下,握緊她的腰肢覆過去。
*
第二日一早, 洐帝昭告天下。
皇后下毒謀害太后,事情敗露后已寫下罪己書懺悔自裁, 今收回璽印,廢其后位,死后不準其葬入皇陵,但念四皇子與五皇子無辜, 生母之過不再累及皇嗣, 兩位皇子各在府中靜心思過月余,國丈馮國公削爵去位, 累族流放西北。
一場本從太子妃身上開始的風波,卻以皇后謀害太后的結局敗露收場,無數大臣早起還備下了陳詞廢后的文書,剛上了朝便被這消息打了個措手不及。
一時朝堂上下連著京城百姓也人人嘩然。
對皇后歹毒的痛罵聲從城東傳到了城西,連如今她膝下的兩位皇子聲名也頗受影響。
身旁追隨的臣子們也都在猶豫不決,兩位皇子沒了外戚支持,又為廢后連累聲名,日后真能在那位置一爭高下嗎?
三皇子已死,四皇子與五皇子飽受風波影響,紛紛閉門不出,六皇子自從摔斷了腿連日養傷,性情越發陰郁,太子是個病秧子,只怕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這幾年,而僅好的二皇子,本事平庸,性情懦弱。
臣子們思來想去,紛紛覺得大盛社稷危矣。
第二天一早,洐帝桌案就堆滿了奏請擴充六宮的奏折。
謝瑤從慈寧宮回來,昨兒一晚又被顧長澤折騰,到了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但這一覺睡得也不安穩,噩夢連連,她眉頭始終皺著,身上被薄汗浸濕。
到天昏暗的時候,她睜開眼。
“殿下呢?”
謝瑤的聲音頗有些有氣無力。
多日不見,昨兒回來的時候也沒怎么說話,一睡醒沒看見人,她還真覺得有些不適應。
青玉看了一眼她的臉色,有些擔憂。
“您可要傳太醫看看?奴婢瞧您一整日都沒睡好。”
謝瑤搖頭,她的身子她自個兒清楚,無非是為慈寧宮的事生了些后怕。
“無甚大礙,殿下呢?”
她第二回又問了這話,青玉撲哧笑出聲。
“您越發黏著殿下了。”
謝瑤臉皮有些發燙。
“少胡說。”
“說什么呢,這樣高興,也說與孤聽聽。”
顧長澤朗聲從門外走來,打斷了主仆倆的議論。
謝瑤默不作聲地止住了話。
“殿下去哪了?”
“外頭有些事,本想處理完再回來等你醒的。
怎么不多睡會?”
顧長澤的目光掠過謝瑤,落在她微紅的臉上。
“睡了一日了……”
“臉色這么紅?哪不舒服嗎?”
青玉退了下去給他們傳膳,顧長澤擔心的以為她是身子不舒服,頓時朝她額頭探過去。
謝瑤閃身避開,聲音細弱蚊蠅。
“沒不舒服。”
“不舒服臉這么紅?”
顧長澤揚眉看了她一眼,瞧著謝瑤別別扭扭的神色,忽然輕笑。
“還是心里想著什么不該想的事,所以這樣紅?
嗯?阿瑤。”
他傾了身子,輕而易舉地把人撈進懷里,謝瑤抬頭便對上他深邃的眸子。
“一日沒見了,阿瑤心中可想孤?”
他垂下頭,薄唇掠過她耳側,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上。
“才一日而已,殿下幾時這般黏人了?”
“孤方才在書房忙著的時候便想你,想你昨晚可睡好了,醒來累不累,可有什么想吃的,牽腸掛肚,早早回來了,阿瑤竟一點也不想我嗎?”
誰整日把想不想這樣的話掛在嘴邊的?
謝瑤抬手去推他,正是兩人嬉笑之際,下人送上來了晚膳。
謝瑤往桌上一看。
靈芝煲豬肚,綠豆百合燉白鴿,當歸烏骨雞湯……
“怎么全是藥膳?”
“你在慈寧宮苦了這么幾天,孤瞧你都瘦了,便著人備了藥膳給你補補。”
謝瑤從小吃的山珍海味,極重口欲,幾時吃過這么清淡的?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哪瘦了?”
她回來還覺得身上多了幾兩肉呢。
“你看的不準。”
顧長澤拉她坐下,舀了一口烏骨雞湯喂到她唇邊。
謝瑤別開臉,對他信誓旦旦的話很不服氣。
“您也是用眼看的,還能比我更清楚自個兒的身子嗎?”
“孤不是用眼看的。”
顧長澤意味深長地湊到她耳邊,大掌摟過她腰肢,輕輕摩挲。
“是用手量的。”
一句話落,謝瑤頓時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她不愿吃,顧長澤極有耐心,柔聲哄她。
“孤也一樣吃這樣的膳食,你便當陪著孤一起用了,好不好?”
謝瑤瞥了一眼送到她唇邊的乳白湯汁,一時間人都蔫了。
“真不能不吃嗎?”
此時她算是明白前幾天顧長澤被她逼著吃藥膳時候的感受了。
“不能。”
她昨兒睡下的時候還噩夢連連,顧長澤晚上抱著她沐浴回去,便瞧她睡得不安穩,早上離開的時候也沒睡熟,猜想是這幾天的事讓她后怕,顧長澤找了太醫令仔細問了,才讓人備了藥膳。
“孤親自盯著他們做的,阿瑤真不喝一口嗎?”
謝瑤受不住他的磋磨,皺著眉喝了下去。
顧長澤知曉她心中不平衡,喂完她這一口,自個兒轉頭也喝了一口。
一頓苦巴巴沒味道的藥膳落肚,已經是一個時辰后。
謝瑤生無可戀地窩在軟榻上。
“青玉,去弄些辣魚糕來。”
青玉探了頭剛要出去,顧長澤瞥過來一眼。
“不準去。”
“殿下!”
謝瑤仰起頭氣鼓鼓地看他,語氣帶了幾分嗔怪。
“孤是為你的身子著想,太醫說你噩夢驚連,必得好好調養身子,這鮮辣的菜與點心,可得戒一段了。”
今日忙完了事,太醫令前來請脈,顧長澤便又問了謝瑤的身子。
她在慈寧宮的這幾天不算好過,他提起昨日的噩夢,太醫令便說了幾道藥膳讓每天做了給她調養身子,又提到了謝瑤的月事。
“太醫說你每月那樣難受,便是因為貪涼貪辣,孤日后得盯你盯緊點。”
顧長澤瞧她蔫了吧唧的樣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放緩了聲音。
“等調養好了身子,孤親自給你做辣魚糕,可好?”
“殿下會做?”
謝瑤仰起頭。
“不會,但是可以學,你乖一些。”
“那從今兒起,殿下也得跟我一同吃藥膳。”
這沒味道的東西她一個人可食不下咽,也正好趁著這時候讓他也養一養。
“成。”
顧長澤極好說話。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兩人每日都吃著藥膳,從太醫令那知道了她身子得調養,從那晚之后,顧長澤也沒再鬧過她,每晚都規規矩矩地抱著她睡覺。
夫妻兩人過了好一段修身養性的日子。
皇后自戕的消息傳到謝瑤耳邊的時候,她起初有些驚訝,并不相信這樣的人會這么老實地伏誅,但人都被一卷草席從宮里送扔出去了,她也沒再好奇什么。
皇后這樣的人罪有應得。
她一心留在東宮,與顧長澤一起養著身子。
十多天后的晨起,慈寧宮來人傳話。
“今日內命婦入宮拜見太后娘娘,娘娘讓您也過去呢。”
謝瑤換了一身妥帖的衣裳,往慈寧宮去了。
內命婦每月初一十五入宮拜見,但如今皇后已廢,太后又病才見好,內命婦入了宮自然是先探望太后。
慈寧宮里坐了烏壓壓一群內命婦,謝瑤入了內,與她們各自見了禮。
太后打起了精神勁與她們說了幾句話,臉上又見了疲態。
內命婦見狀紛紛行禮退了出去,謝瑤送她們離開慈寧宮,剛一轉頭,面前殘影一閃,有人已站到了她跟前。
“阿……太子妃。”
蕭琝喘勻了氣,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
“蕭公子,你怎么入宮了?”
到底是在外面,謝瑤也沒叫他更親近的稱呼,但見了人也算關懷。
“你身上的傷可好了嗎?”
“都好了,早就好了,反倒是你,前些天的事……沒嚇著你吧?你有沒有受傷?”
蕭琝從知道謝瑤被禁足慈寧宮的時候便急得不行,然而整個慈寧宮如銅墻鐵壁,他一點消息也探不到。
好不容易等他想了辦法讓人入宮替他打探幫扶謝瑤,里面卻已傳來真相大白的消息。
雖說皇后死了,但蕭琝卻恨不能將她碎尸萬段,她這樣的人死不足惜,又難消他心頭之恨,索性將這怒氣牽扯到了五皇子四皇子身上,這兩天外面的流言沒少有他的手筆。
“都好,沒什么大礙。”
這些天她和顧長澤在東宮養病,氣色也比前幾日好了許多,慈寧宮門外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謝瑤便與他往前走了兩步。
“蕭公子……”
“阿瑤,這深宮處處是算計,你一個人如何能立足,我不放心,你……不如想辦法離了宮吧。”
第63章 第 63 章
冷不丁的一句話嚇了謝瑤一跳。
“子行哥, 怎么突然說這些?”
“我實在怕,今日是皇后, 明日未必沒有別人,太后催著太子納妾,皇上又不喜歡太子,朝中上下,他的處境不算好,你跟著他,我如何能放心?”
蕭琝這句話算是全出自對她的擔憂, 她從小沒受過苦,蕭琝只是聽了在慈寧宮的只言片語,便恨不能將這些人都拉出來再砍一回。
他從小金枝玉葉的姑娘, 入了宮卻百般受苦。
“你說什么呢,我如今是太子妃,怎么還能出去?”
謝瑤瞧著他焦急的神色緩和了聲音。
“哪有你說的那樣,皇后已沒了, 這后宮中,皇祖母病著, 人也寬和,我日日在東宮好得很。
殿下是我的夫婿, 自然對我極好,前些天出了事也日日奔走,子行哥,你實在不必憂心我。”
她提到顧長澤, 那唇角便不自覺地露出些笑意。
她晨起出來的時候, 他才忙完了前面的事情,說要等著她一起回去用早膳。
一連吃了這么幾天, 謝瑤竟有些習慣了,此時送走了內命婦,她瞧了瞧高掛的日頭,猜著時間已經不早。
“我得早些回去了,殿下還等著我一同用早膳,子行哥,你怎么今日入宮了?”
蕭琝怔怔地看著她唇角輕松溫軟的笑,半晌才開口。
“我送阿妹來拜見太后娘娘。”
謝瑤隨意一點頭。
“原來如此,那子行哥也早些回去吧,外面天熱。”
她說罷轉頭往前走,蕭琝目光定定落在她背影上,將袖中握著玉佩的手攥出血痕。
他實在憂慮她在宮里的處境,仍是想趁著她對顧長澤尚未情根深種的時候哄著她離開,只要她點頭,假死也好,什么其他的法子也罷,他寧愿帶著她遠走高飛一輩子隱姓埋名。
只要她愿意。
他以為她這樣受不住苦的性子,本又厭極了皇宮,經此一事之后必定會再度猶豫,可今日見了面,她非但沒提到自己的苦,甚至字字句句,都念著那東宮的病秧子。
蕭琝站在烈日下,卻頭一回覺得似乎有什么從指尖溜走,他將要抓不住了。
*
謝瑤轉頭先去了慈寧宮,又見過了太后。
太后對她的態度比以往要溫和許多,拉著她噓寒問暖了一番,還和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哀家聽說這兩日你們一同養病,澤兒還吃了許多藥膳,這擱從前是壓根不可能的事。”
“是孫媳身子不好,殿□□恤不愿多折騰膳房,也陪著用一些罷了。”
“他若是不想,再麻煩也要讓膳房做的,哀家還記得他剛病了的時候,哀家整日擔心,讓人往東宮送藥膳,都被他送回來了。”
太后回憶起了往事。
“他人瞧著溫和,其實倔強得很,尤其那時候剛養傷,不能下地行走,有段時間性情陰郁,趕著不讓任何太醫進去看診,就整天一個人在屋子里。”
謝瑤頭一回從外人口中聽說顧長澤的那三年,一邊續了茶水遞到太后手邊,又好奇問。
“不讓太醫看診是怕吃藥膳?”
此言一出,太后嘴角的笑漸漸斂去。
“是因為身上的傷太嚴重了。”
三年前,長澤太子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上入朝堂定國,下入戰場安邦,才華橫溢意氣風發,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他是被信任的人反手算計的。”
摔落山崖,九死一生,回來的時候昏迷月余,經脈都險些斷了。
那時候從太醫到民間的大夫,都說他難活下來。
后來是撿回一條命,但追隨的臣子都四散離開,稱頌贊美也都銷聲匿跡,他有段時日甚至不能行走,如同一個廢人一般。
謝瑤眼皮一顫,指尖扣在掌心。
“那段時間,哀家總擔心他撐不下去。”
從天之驕子變成廢人,前后的落差太大,換了誰也不能接受。
“他就整天躲在屋子里,也不見人,哀家實在擔心,命人撞開了屋子,才發現他在作畫。”
“作畫?”
“嗯,也不知道是在畫誰,但瞧著作畫的時候沒之前那般頹然了,屋子里堆滿了畫像,都沒畫正臉,后來他病好,那堆畫像被他扔去不知哪個屋子了。”
太后只隨口一提,謝瑤卻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個地方。
她還為那間屋子里的某一幅畫而吃了一通飛醋,也是從那天起,發現了東宮有與蕭琝身上一樣的玉佩。
后來顧長澤一直傷著,她也把這件事拋之腦后,再沒想起過那間屋子。
“畫了很多嗎?”
她問。
“不算少吧,哀家覺得都能把一間屋子堆滿了。”
太后樂呵呵地笑著,謝瑤垂了眼若有所思。
從慈寧宮回去,謝瑤入了東宮便去了前院。
這些天顧長澤與她一直在前院住著,下人見了她連忙恭敬行禮,她知道這個時間顧長澤一定在書房,便直接繞了一圈,順著記憶里的路到了那屋子前。
太后的話實在讓她好奇。
她說顧長澤之前養病時作了許多畫,都堆在某個屋子里,她也曾在這木屋里見到一張熟悉背影的畫,這會是太后說的那間屋子嗎?
這好奇一直勾著謝瑤,讓她又來了這。
謝瑤到了跟前,那屋子和以往一樣掛著鎖,不同的是在窗子上也糊了層油紙,再看不到屋內任何東西。
她留了心,沒破壞那鎖,轉頭離開喊來了青玉吩咐幾句。
“你去……”
她吩咐話的時候還站在從小屋離開的那條路上,話沒說完,身后已傳來顧長澤的聲音。
“回來了怎么不去找孤?”
謝瑤及時止住了話,回頭看顧長澤。
“也就剛回來。”
顧長澤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那并不是從東宮外進來的路。
他點點頭沒再問。
“屋內備好早膳,孤等著你回來呢。”
謝瑤頓時軟了眉眼,主動上前勾著他的手往屋內走。
夫妻兩人一同用了早膳。
這些天/朝堂上還為皇后死去的事吵嚷得厲害。
皇后死了,馮國公被廢,那國公之前手中的權勢便沒了去處。
馮國公之前是國丈,手握重權,人人都眼熱等著分一杯羹。
洐帝更是左右為難地在心里權衡。
他如今手下的兒子不多,挑來選去也只剩下一個二皇子。
二皇子母家出身卑微,生母早逝,這權勢就算直接給了他,也未必能服眾。
而朝堂之上,蕭相已位置貴極,手下還有個不省心的兒子,江相倒是素來深居簡出,與旁人都沒什么往來,但對他這個皇帝也是不算親近。
他若要找一個人,扶持著他的二兒子,江相會是個好人選嗎?
至戌時,洐帝傳了一波朝臣入宮。
晚間,青玉才從外面給謝瑤辦妥了事回來,謝瑤一轉頭,便又沒見著顧長澤了。
“殿下去哪了?”
“方才慈寧宮傳話,太后娘娘召見。”
謝瑤這一日都忙碌奔走著,到了時間也有些餓了。
“你先傳些膳食吧。”
左不過都是些藥膳,大補之品,到了快夏日又天干氣燥,謝瑤吃多了便覺得身上熱氣正盛,加上這段日子也算補回了氣血,她瞧著自己與顧長澤的氣色都比前些天好多了,打算今晚這頓用完,明日就停了這索然無味的東西。
謝瑤端著手中的參湯一飲而盡,看著時辰還沒見顧長澤回來,便先入了屋子沐浴。
與此同時,顧長澤在慈寧宮,與太后絮絮叨叨地說了一番話后,太后也道。
“哀家瞧你的臉色是比之前好多了。”
“太子妃日日熬著藥膳,孫兒想不好也難。”
“多喝些是好事,哀家今晚特意讓人做了參湯,索性你也沒用膳,便喝了再回去吧。”
“皇祖母,孫兒日日都吃藥膳,再喝參湯,補過頭了也不是好事。”
顧長澤看著那端到面前的參湯便覺得頭疼。
“既然身子好多了,不想吃明起便停了吧,這參湯比藥膳好,阿瑤這會多半也沒用膳,哀家讓人也送去一蠱。”
晚間喝了那一碗參湯,沐浴罷身上熱氣騰騰的,謝瑤出來便覺得口干,端了桌上的茶盞仰頭灌下去。
茶水落了肚,她才覺得這水有些苦澀。
謝瑤垂頭一看,那碗中剩著黑漆漆的藥渣。
“這是什么?”
青玉正拿了她換下來的衣裳往外走,一看她手中端著的東西便驚呼一聲。
“您怎么喝了?那是太后賞下來的參湯!”
參湯?
她晚上才喝了一碗足五百年人參須熬成的參湯,這會又喝了第二碗?
謝瑤臉色頓時垮了。
六月初的天已見了熱,她沐浴后穿著薄薄的輕衫,卻擋不住那自心口散發的燥熱。
這十多天的藥膳已把她的氣血補足了,本想著今晚喝了參湯明日就能停了藥膳,可這健康的身子驟然喝了兩碗參湯,便有些受不住了。
謝瑤握著手中的團扇扇著,撩起的風卻并未讓她覺得痛快分毫,那團參湯帶起的燥熱從心尖而發,沒一會的功夫,便覺得身上又沁出薄汗。
“你去弄些冰來。”
她煩躁地撩了頭發往內室走,躺在軟榻上等青玉。
顧長澤從屋外回來的時候,主室并未掌燈,他順著月色瞧見躺在軟榻上的美人,只以為她睡著了,悄聲脫了外袍往床上去。
燥熱的身子驟然挨了冰涼的指尖,謝瑤迷瞪地睜開眼,舒服地喟嘆一聲。
顧長澤的身上冬暖夏涼,這指尖的溫度緩解了她身上的燥熱,雖沒冰塊好使,謝瑤也忍不住往他懷里鉆。
修身養性了快半個月,謝瑤守著不讓他越雷池半步,驟然這么熱情,顧長澤很是受寵若驚。
“阿瑤?”
他話沒說完,火熱的唇貼在了他喉舌處。
溫軟的嬌軀鉆進他懷里,小手扯著他的腰封,片刻間,外袍便已褪落,那手繼而挑開了他衣襟,手貼在他腰腹,顧長澤被她勾著身子,一個不穩被拽到了床榻上,還沒來得及說話,謝瑤的吻已落了下來。
她的吻不得章法,生澀又熱情,少有的主動撩撥得顧長澤很快起了意,衣衫散落,她火熱的身子貼在他身上,顧長澤躲閃了兩下,反被她不耐煩地扯了回去。
“別躲……”
“你前兩天還說要好好養身子……”
顧長澤額頭的薄汗滴落,目光隱忍又暗紅,卻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團火燒在心口,急需得到紆解,謝瑤一句話也不愿聽他說,身子一翻,人跨坐在他腰腹上。
柔軟的身軀在他懷里作亂,小手四處撩撥,衣衫落地,白皙的胸膛前很快被她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顧長澤起初還隱忍著,想去推她。
他覺得今晚的謝瑤有些不對勁。
然而躲了兩回,謝瑤便壓下身子,整個人窩在他懷里。
細白的腳踝貼在他腰腹,緊緊纏著他的身子勾他,她臉色酡紅,目光氤氳。
“當真不想嗎?殿下。”
薄衫落在地上,她凌亂的發絲垂落,胸前起伏不定,白皙的肌膚上也泛出淡淡的粉色,偏生還要垂了手指,從他喉舌,到胸膛,一點點流連作亂。
顧長澤幾時受過這樣的勾人?
他眸光一暗,托著她的腰往前了些,扣著她的身子主動沉下。
昏暗的屋內只聽見他喑啞迷離的聲音。
“你坐上來,瑤瑤。”
第64章 第 64 章
大掌撫在她薄背上, 謝瑤身子被迫弓在他懷里,頭發凌亂地披散下來, 垂落在顧長澤身上。
那熱意從心口蔓延到四肢內骸,終于在她腰落下去的剎那得到緩解。
謝瑤纖細的手扣在他的脊背上,撓出幾道抓痕,被這驟然沉下來的觸感逼得溢出一道聲音,下意識繃緊了腰身。
顧長澤仰起頭,重重地喘息。
“阿瑤……放輕松……”
他攬著謝瑤沉下來,薄唇重重地吻上她。
白皙的腳踝摩挲在他腰側, 謝瑤伏在他身上,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她急切地貼在顧長澤的胸膛前, 想要從他身上得幾分涼意緩解她的燥熱,凌亂的吻從唇齒,到胸膛。
她熱烈的主動逼得顧長澤眼尾都泛紅,他大掌握住謝瑤的腰肢, 引著她的動作,由輕到重, 愈發急促。
昏暗的屋內只聽得一聲聲交錯的輕喘,青玉拿著冰塊急匆匆到了主屋外, 抬手敲門。
“小姐……”
“不要了,你出去……”
謝瑤仰起頭,話才說了一半,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驚慌地抱住了顧長澤的腰身。
“別……我會摔下去……”
她細碎的嗓音里帶了些哭腔。
貼近的肌膚源源不斷地往他身上傳著熱意, 薄汗滴落在枕間, 顧長澤生怕她累著,本就克制得不行。
然而小姑娘又嬌氣, 才堅持了沒一會便又哭又喊。
他能就著這模樣瞧清楚謝瑤每個舉止間的神情,從她眉梢眼尾的依賴春色,到仰起脖子時溢出的聲音,顧長澤委實舍不得這樣的新奇,便隱忍地哄她。
“摔不下去的,孤抱好你……”
她漸漸沒了力氣,人全然被他掌控在身上,一遍遍攬著腰肢,清醒的意識逐漸迷離,直至燥熱消散,她哭鬧著要逃,才被他抱著輕飄飄地轉了個身,壓在了身下。
云消雨霽,已是子時三刻。
那送來的冰塊到底沒了用處,修身養性了足足半個月,又在今晚全然破功,喝了大半個月的藥膳,顧長澤身上的勁全用在了今晚,起初明明是她撩撥的人,然而到了最后,謝瑤實在后悔多喝了那碗參湯。
“孤也喝了。”
在浴桶里,謝瑤抬手推他,反被顧長澤握住了手,他神色晦暗,手下動作卻不停,柔聲可憐地哄她。
“皇祖母送了兩碗,你喝了,孤自然也喝了,你身上好了,卻不管孤了,沒這樣的道理。”
浴桶里的水四下飛濺,又換了兩回,屋內才算安靜下來。
以至于此后日日,謝瑤瞧見參湯便退避三舍。
第二天一早,謝瑤起了身梳洗罷,剛坐到桌邊,瞧見桌上的藥膳又險些跳起來。
“為什么還有?”
她輕軟的嗓音里還有幾分沙啞,才往后退了兩步,腿一軟又差點跌坐下去。
顧長澤眼疾手快地把人抱進懷里。
“藥膳不是阿瑤最喜歡吃嗎?孤以為你今兒還要吃,早早讓人備了。”
“不了!不吃了!”
她連聲搖頭,態度很是堅決。
半個多月,加上昨晚那碗參湯,謝瑤今兒看見這東西就覺得反胃。
顧長澤輕笑一聲,那雙眸子似乎已看穿了一切。
他假意哄她。
“真不吃了?孤覺得身上還不利落,阿瑤陪孤再吃兩天吧。”
“不,不吃了!我覺得殿下好得很。”
謝瑤從顧長澤懷里探出頭,端起桌上的碗就喊青玉。
“撤出去,都撤出去!”
青玉被她這如臨大敵的模樣嚇了一跳。
這藥膳吃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愿吃了?
就如昨晚一般,本喊著她去拿冰塊,等她拿回來了又喊著不要了,青玉覺得她家小姐越發奇怪,但瞧她這般模樣,也不見太子殿下絲毫不滿與生氣,反倒笑意滿滿地道。
“撤了吧。”
青玉連忙招呼著人把藥膳撤下去,沒一會,江臻貓著身子進來,送上了早膳。
松子糕,桂圓羹,清燉小牛肉……
謝瑤瞧著這早膳便食欲大振,從顧長澤懷里鉆出來夠到了筷子。
一頓飯吃罷,她慵懶地躺在軟榻上,顧長澤吩咐人收拾了桌案,又回頭瞧她。
“早起才睡了那么久,這會又躺著,來,隨孤出去走走。”
他朝謝瑤伸出手。
六月的清晨還不算熱,薄薄的云霧與朝陽相映,兩人攜手走在院子里。
庭前的玉蘭花從那回之后便全挪回了前院,淡雅的香氣拂過鼻尖,謝瑤心情都舒暢了不少。
與顧長澤在東宮養身子的這些天,她連主院都沒怎么出過,此時一出來,也起了意要拉著顧長澤多走走。
兩人越過長廊,垂花門,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小木屋前。
謝瑤停下了步子,顧長澤偏頭看她。
“前面沒什么可去的了,不如回吧。”
他似乎依舊不大愿讓她進這屋子,但謝瑤昨兒聽了太后的話,時隔多天的好奇又被勾出來。
她故意抬步往前走。
“這不是還有個屋子呢,我今兒想進去看看,夫君陪我?”
她勾著顧長澤的手指,一聲自然隨意的夫君把人喊得心神一晃,也沒聽她說的什么,下意識應了一聲跟著她往前。
直到了門口,謝瑤手伸到他面前討要鑰匙的時候,顧長澤才回過神。
他看著謝瑤靈動狡黠的眸子,輕笑一聲。
“你算是知道怎么哄騙孤了。”
“哪能呢,這不是殿下自個兒說要來看的么?”
謝瑤眨眨眼,稱呼又變回了殿下。
她歪著頭看顧長澤,手伸到面前,也不催他。
顧長澤看她一眼,又望向那上了鎖的木屋。
“真要看?”
“殿下都答應了,總不能出爾反爾吧。”謝瑤轉了眼珠。
顧長澤輕笑一聲。
“成,阿瑤都喊了夫君了,孤總不能不讓你看。
江臻,去取鑰匙。”
他這痛快的樣子讓謝瑤一驚。
“真讓看?”
上回還把這木屋捂得嚴實呢,上了鎖又哄騙她,不到月余,顧長澤竟要主動開門?
“怎么,不想看了?”
“那自然看。”
昨兒太后的話讓她好奇的厲害,又加上上回那只有背影的美人圖,謝瑤很是好奇,到底是他口中的友人所作,還是他在養病之時,自己畫了許多的美人圖。
鑰匙很快取來,謝瑤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主動開了鎖。
門一打開,謝瑤臉上的開心就垮了下來。
這屋子里干干凈凈的,只放了幾張宣紙,連她上回見了一角的美人圖都不見蹤影。
顧長澤偏頭看她。
“怎么了?不高興?”
“上回的美人圖呢?”
“上回你吃了一通飛醋,孤生怕你誤會,也覺得那幅朋友作的圖放在孤的府上總是不合適,讓人送走了。”
“不是殿下畫的?”
謝瑤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顧長澤無辜地摸了摸鼻子。
“太子妃怎么會這么想?真是孤的一個朋友。”
他臉上看不出破綻,謝瑤不死心地又在屋子里轉了一圈。
“那別的呢?”
“還有什么?這屋子里只有那一幅畫。”
“皇祖母昨兒還說,您在三年前養病的時候,獨自在東宮作了許多畫,都鎖在一間屋子里。”
顧長澤面不改色。
“皇祖母騙你的。”
比著太后騙她,顯然顧長澤提早挪走了所有的東西這句話更可信些。
難怪敢這么輕易地打開屋子給她瞧呢。
謝瑤蔫蔫地失了興趣,擺手道。
“回吧。”
“太子妃不看了?”
顧長澤在她身后喊道。
明知故問。
謝瑤腹誹了一句沒搭理他,顧長澤輕笑一聲,朝江臻遞了一個眼神,抬步也走了出去。
夫妻倆回到屋子里,謝瑤無精打采地坐在軟榻邊搖著團扇,顧長澤看了她一眼,笑著走過去。
“不高興?”
“這院子里,從上到下都有秘密瞞著我,能高興么?”
平白無故地被瞪了一眼,顧長澤很是無辜。
“東宮上下都是太子妃說了算,誰敢瞞你什么?
孤可是連最后的木屋都打開給你瞧了,再沒什么敢瞞了。”
話說的冠冕堂皇,謝瑤無法,只能抬手錘了他一下。
顧長澤伸手握住謝瑤的指尖,瞧著她這幾天越發紅潤的臉色,忍不住親了親。
兩人都修身養性了半個多月,顧長澤也沒想著昨兒得了那碗參湯的好,雖然折騰了一宿,但今日看謝瑤的臉色也愈發光彩照人起來。
“孤瞧那藥膳養人的本事沒有,倒勾得太子妃心火旺盛,給孤知道了些別的紆解的法子。
下回再不舒坦了,太子妃莫吃那么多藥膳了,不如多喝兩碗參湯,孤幫你……”
最后一句話消弭在唇舌間,謝瑤紅著臉推他。
“你起開。”
顧長澤輕笑一聲,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問道。
“想出宮嗎?”
謝瑤眼前一亮。
“能出去嗎?我從回門那天后,就再也沒回去了呢。”
加上她也有段日子沒見過顧姳了。
“不難。”
皇子出入宮只需向洐帝打聲招呼。
顧長澤知道她悶了多日,如今兩人身子漸好,他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便想帶著她出去走走。
“江臻……”
“回殿下,娘娘,太后娘娘遣人前來送藥。”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處,江臻在門外回稟。
藥?
謝瑤與顧長澤對視一眼,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
“什么藥?”
江臻從門外進來,身后跟著兩個婢女。
“娘娘說殿下與太子妃體弱需養身子,又命人熬了參湯。”
第65章 第 65 章
謝瑤一聽臉色就垮了下來, 太后這兩日怎么這般喜歡送參湯?
昨晚那燥熱半宿才消,又被顧長澤翻來覆去地折騰了許久, 謝瑤見識了正常人補多了氣血的下場,這會哪還敢再喝?
但拒絕太后的好意自然也不成。
她為難地看著顧長澤。
“孤來。”
顧長澤上前要端了兩碗參湯喝下去,謝瑤眉心一跳趕忙攔住他。
這樣的情況,顧長澤喝與她喝,有什么分別?
誰喝多了都是一樣的解決辦法。
“先放這吧,多謝皇祖母好意。”
打發了下人,謝瑤為難地看著參湯。
這東西是大補之品, 很是珍貴,倒掉了浪費,喝了也不成。
“明日您讓人告訴皇祖母, 可別再送這些了。”
顧長澤不急不緩地端了其中一碗,意味深長地看謝瑤。
“但今日送來的也不能浪費。”
謝瑤一咬牙,端著喝罷了。
她剛起身要去沐浴,腰間便攬過來一只大手。
“太子妃, 孤身上好熱啊。”
腰間的衣帶被抽走,謝瑤看顧長澤冠冕堂皇地說著假話, 眉心一跳推他。
“別鬧了。”
一碗參湯而已,又不是春情酒, 昨晚上是一頓藥膳加兩碗參湯才讓她把持不住,今兒的可沒這么大的效果。
顧長澤不松她,唇磨著她的耳側。
“太子妃不熱嗎?孤瞧你臉色有些紅,身上也似乎有些燙。
沐浴的水不涼, 還是孤替你解暑吧。”
“別……唔……”
謝瑤一句話沒說完, 被他堵住唇抱去了軟榻。
今日卻是明晃晃的借“參湯”的東風胡鬧。
*
第二天起早,夫妻兩人換了身簡單的衣裳出宮。
謝瑤許久沒回謝王府, 今兒很是興致高昂,馬車停在家門口,她剛要下去,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嬌俏的聲音。
“好了,遇景哥哥,你別跑了,我發誓,就今兒,陪我去一趟就成,我都跟那小郡主打賭了,你要是不去,她真該嘲笑我了。”
“姳兒?”
謝瑤探出頭,目光捕捉到那道粉色的身影。
顧姳正伸手扯著一人的衣袖,語調斂了平日的蠻橫,平添幾分小心翼翼。
她面前的男子一身錦衣華服,清冷的神色上帶了幾分不耐煩。
“公主,臣公務纏身,實在沒興趣陪你玩這些無聊的游戲。”
他拂開衣袖的動作極重,顧姳一個不防備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我……阿瑤?”
她被謝瑤喊了一聲,下意識回頭看過去,顧長澤跟在謝瑤身后探出頭,瞧見顧姳拉著的人,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
“皇兄,皇嫂。”
顧姳吐了吐舌頭松開手,規規矩矩地立好了。
陳遇景理了理衣袖的褶皺,垂聲冷淡行禮。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安,五公主,臣先行告退。”
他話落轉身便走,顧姳在身后喊了一聲,沒見他回頭,頓時扁了扁嘴,又紅了眼。
“遇景哥哥。”
她語氣帶了哭腔,陳遇景連停頓也無,似乎壓根沒聽到。
“出息。”
顧長澤下了馬車,看她要哭,頓時皺眉斥道。
“怎么回事?”
謝瑤還不知道前因后果,瞥了顧長澤一眼攔住了他的話,上前去拉顧姳。
顧姳轉頭就埋進了她懷里。
“我也沒耽誤他理公事啊,他都能陪秦王府的小郡主去看診,怎么就不能陪我去游湖了?”
她的語氣里滿是委屈,話沒說完眼里就有了淚。
“那小郡主昨兒便嘲笑我,日日跟在陳遇景身后也不見人回頭,我堂堂公主哪能輸了氣場?就想讓他今兒陪我出出惡氣,沒想到他還這樣兇我。”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謝瑤總算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從前幾年,她一直知道顧姳心中有個喜歡的人,但上京所有貴公子里,謝瑤也沒見她和誰親近,本以為是外人流言的玩笑,今兒卻是見著了本尊。
原來是那位才從外地調回來的少卿大人陳遇景。
而看顧長澤的語氣,顯然早就知道這事。
“人都走了,你在這哭有什么用,要么去把人追回來當著他的面哭,要么就進來。”
“皇嫂,你看他!”
顧姳頓時跺了跺腳,不滿地看向顧長澤。
謝瑤連忙抱著人又哄了一陣。
“不過一個人罷了,真能讓你這么喜歡?”
她看那陳遇景性子頗有些冷淡,委實看不得顧姳如此受委屈。
“喜歡啊。”
顧姳委屈地紅著眼。
“我喜歡他好幾年了。”
從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就喜歡陳遇景,到后來他任命外調,整整三年,顧姳公主府里養了一堆取樂她的侍君,然而陳遇景一回來,她又覺得那些人都索然無味。
“嫂嫂,你是沒喜歡過人,所以不懂我……”
顧姳話說到一半,顧長澤一記眼刀甩了過來。
“你再胡說,孤明日上奏,還讓陳遇景外調。”
受了威脅,顧姳扁了扁嘴。
“可別,嫂嫂喜歡哥哥,最喜歡哥哥了。”
謝瑤紅著臉瞥了顧長澤一眼,拉著顧姳入了王府。
門口的事鬧得她心里不痛快,入了王府,謝瑤喊人備上了她最喜歡的蓮葉羹與水晶龍鳳糕,可顧姳還是不高興。
“哪有這樣鐵石心腸的人,我跟在他身后五年,到了今兒這時候,還是我哭一聲他都不帶回頭的。”
“孤早說了此人不值得托付,你堂堂公主,怎么能為喜歡一個人折騰到這種地步?”
顧長澤皺眉。
顧姳梗著脖子。
“我哪折騰了?”
“他外調三年,你年年遣人問候,他家中父兄,你頻頻找人提拔,陳遇景一朝回來,你散了公主府所有的侍君,整日追在人身后,還不胡鬧?”
顧姳不服氣地瞥了他一眼。
“那也沒太子皇兄能胡鬧。”
顧長澤揉了揉眉心,要被她氣笑。
“孤哪胡鬧了?”
顧姳想三年前滿身傷在府里畫謝瑤,三年里抗了無數次父皇送妃妾入東宮的旨意,她若忍不住一朝全給他抖出來,才讓皇嫂知道他到底胡不胡鬧!
顧姳想了想,到底是沒膽子,只哼了一聲,陰陽怪氣。
“論心里藏人的本事,誰比得過太子皇兄?”
謝瑤頓時瞥過去。
“什么意思?”
她還說今兒問問顧姳呢,木屋里的事別人不知道,這丫頭多半知道些。
“顧姳。”
顧長澤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
顧姳連忙吐了吐舌頭。
“沒事,我胡言的。”
謝瑤覺得這兄妹倆怪怪的,剛要追問,門外來了人喊道。
“公主,公主,您快些去吧,陳大人在東街碰見秦小郡主了!”
顧姳頓時糕點也不吃了,拎著裙擺就往外跑。
“哥哥嫂嫂,我明兒再來看你們。”
謝瑤抬手揉了揉眉心。
“好幾年了,我頭一回知道陳遇景,這論藏心上人的本事,姳兒得數第一。”
顧長澤看了一眼無知無覺的謝瑤,腹誹道顧姳排第二也說得過去。
“別管她了,好不容易回趟府,孤陪你走走。”
上次回門,兩人也沒在王府轉遍,今日謝瑤便帶著他一起往后院去。
入了初夏的謝王府綠蔭如蓋,后院之后,還有一片小湖,綠色的荷葉很是扎眼。
“我之前與殿下說過,母妃喜歡。”
顧長澤點頭。
他還記得那是在寺廟,有一處是之前蕭琝討謝王府喜歡而命人移栽的。
沒想到王府里也有這么一片湖和荷葉。
“母妃喜歡,父王就命人開了片小湖,引了水,說夏天好看,還能給母妃做蓮子茶。”
謝瑤記得她再小一些的時候,有段時間謝王經常在家,夏日就帶著她和哥哥一起去湖心,親自摘了荷葉與蓮心,再煮了茶放糖水給母妃。
母妃性情冷淡,唯獨在這時候會高興些,他們一家四口坐在涼亭里,歡笑聲能傳出好遠。
她眼中的懷念沒躲過顧長澤的注意,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小湖,問她。
“喜歡?”
“有些念著了。”
“不難,讓下人挪了船,孤陪你去摘,也做給你喝。”
“當真?”
謝瑤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儲君,還會做蓮子茶劃船么?
“去換衣裳。”
顧長澤不解釋,抬手拉了她往前走。
入了閨房,謝瑤換了身輕薄的裙衫,她坐在妝臺前將發髻高高挽起,顧長澤目光掠過她房內,落在那張足能容納兩個人的床榻上。
他彎下腰去抱謝瑤。
“今兒陪娘子摘了蓮蓬,可有什么獎賞?”
“還沒摘呢,殿下就討賞了?”
謝瑤好笑地看著他。
“總會有的,孤提前問問。”
“殿下想要什么?”
顧長澤唔了一聲,垂下眼壓低了聲音。
“大婚之后,孤還沒陪你住在王府過呢,不如今晚……咱們一同歇在這床吧。”
*
管家挪來了小船,顧長澤拉著她一同上了船,拂起衣袖輕輕劃著船槳往湖中心去。
他動作嫻熟,小船在他手下行的很穩,謝瑤慵懶地坐在船尾,目光所極,碧水青天,滿目綠意荷色。
微風吹過拂起發絲,謝瑤伸出素白的手,順著船去摘底下的荷葉。
荷葉根扎得深,她用的勁大,湖中沁涼的水便飛濺起來,打濕了那薄薄的輕衫,謝瑤索性將袖子拂了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那綠色映在她身上,愈發襯得她靈動貌美,嬌俏動人,耳珰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謝瑤摘了一片荷葉,聞著上面的清香,似乎也跟著回到了年少的時候,他們一家四口在涼亭里的歡愉。
時隔多年,她一人在王府,竟又在他的陪同下來摘了荷。
謝瑤心中一時感觸,回頭看顧長澤正認真劃著船槳,她喊他。
“殿下!”
顧長澤抬頭看過去,便被她撩過來的水濺了滿面。
六月間的水沁涼,顧長澤也不見惱。
“別著涼了。”
謝瑤笑瞇瞇地看著他,忽然起身到了他面前,捧著他的臉吧唧親了一口,甜絲絲地道。
“夫君,你可真好呀!”
第66章 第 66 章
溫軟的觸感貼在臉側, 稍縱即逝,這一親罷, 兩人都愣住了。
謝瑤眼神慌張地四處看了一看,小船行到湖中央,四下都是高大的荷葉,路邊行走的婢女與下人并未注意到這兒的動靜,她這才松了口氣,連忙退開身子,只覺得心口怦怦直跳, 已開始后悔方才自己的大膽。
這種事怎么能是她會做的呢?
她的臉色一時比天邊的朝霞還紅,水綠色的衣裙映著姝麗的面容,一時與荷葉相映, 極盡貌美。
唇角的觸感猶在,顧長澤從方才的呆愣里回過頭,大手一撈把人抱進了懷里。
船槳晃蕩在水邊,蕩起一陣漣漪, 面前放大過來一張俊臉,顧長澤牢牢堵住了她的唇。
“在外面……唔……”
謝瑤的話再沒說出來, 唇齒間的清甜與曖昧氣息交纏在一起,眼前是碧水青天, 一片碧綠的荷葉中,她躺在顧長澤腿上,身下船只晃悠悠的,她整個人如置云端, 被他一點點攫取著呼吸。
盡管有荷葉擋著, 謝瑤也生怕下人看到,她身子緊張的弓在一起, 抓著呼吸的空隙喊他。
“殿下……別……。”
“不是太子妃先開始的么?”
顧長澤只給了她片刻喘氣的間隙,很快又牢牢吻住她。
愈發深入,愈發沉迷,兩人的呼吸都亂了,顧長澤抱著她的手越發收緊,直到謝瑤好不容易抓著他唇挪開的空隙大口喘著氣,冷不丁他的手撫到了謝瑤腰間,身上的動作帶了幾分凌亂喑啞,事態漸漸有些不受控制起來,謝瑤從情濃間抽出意識,驚慌摁住了他的手。
“不行……”
她腦中暈乎乎的,卻沒忘了這是在哪,嗓音已有幾分慌張,顧長澤勉強從她身上抬起頭,用了極大的抑制力克制住了內心的沖動,他埋頭在謝瑤脖頸間,聞著她身上的馨香,一點點把涌到一處的氣血壓下去。
荷葉飄動,清香拂面,兩人臉上都紅得厲害。
好一會,船只行出去,謝瑤主動從他懷里鉆出來。
細白的手握緊了荷葉,從這兒起到回到岸邊,她再沒敢看顧長澤一眼。
她身上的衣裳都因為方才的插曲而被水浸濕,只能入內室又換了一身,轉路去了小廚房。
蓮子茶不算難熬,謝瑤自個兒也會,她揮退了下人,獨自在小廚房忙碌著。
宮中這樣的飲食不少,但謝王府做出來的和外面的不一樣,她也想讓顧長澤嘗嘗。
夏天白日自然很熱,忙活了小半天,謝瑤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薄汗,剛要拿了帕子去擦,身后忽然伸過來一只皙白的手,輕輕給她擦著汗珠。
“孤陪著你。”
顧長澤會的不多,但多少也能給她打個下手,兩人在小廚房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等熬好了蓮子茶,謝瑤捧著手中的瓷碗遞到他面前。
“殿下嘗嘗。”
那蓮子茶入口本該帶著些清苦,卻不知被她放了什么,清苦之余又有些甜,驅散了夏日的悶熱與燥意,顧長澤喝了一口,抬起頭看著她亮晶晶的神色。
“很好喝,太子妃果然厲害。”
顧長澤從不吝嗇在任何時候夸贊她,果真聽了這話,小姑娘愈發神采飛揚,一聲一句夫君哄著顧長澤將蓮子茶喝罷,又要拉著他往后院去。
上一次回門回來,她先應付了那一群親戚,下午又陪顧長澤在屋里睡著,沒怎么帶顧長澤看過王府,這一回有了時間,謝瑤獻寶似的拉著他將王府轉了個遍。
“這兒是我夏天乘涼躲懶的地方,那兒的樹下冬天埋著梅花酒,還有那里……哥哥春日最喜歡帶著我去看桃花……”
她嘰嘰喳喳地和顧長澤說著,兩人越過垂花門,到了一處高大又氣派的樓閣前。
謝瑤沒想到轉著轉著走來了這,先是一愣,隨即轉過身和顧長澤介紹起來。
“這兒是宴酩廳。”
宴酩廳是謝王府最豪華的宴客廳,里面有曲水流觴的宴桌,還有第一鬼手巧奪天工的山水畫,第五層的高處有玉階,從那上去能俯瞰整個王府,乃至長街,極是豪華恢宏。
然而據謝王所言,從她滿月宴之后,這兒只再開過一回。
是她和蕭琝定親的時候。
宴酩廳很大,上下足有五層之高,那天宴滿了上京所有的權貴,絲竹管弦,八珍玉食,樓閣上座無虛席,樓閣外擺滿了流水宴。
那時候顧長澤應在東宮養傷。
“這樓閣瞧著倒氣派,怎么不開門?”
“這兒地方偏僻,父王不怎么來,也不怎么開過,沒什么可看的,殿下與我去那邊瞧瞧吧。”
謝瑤不傻,不會在這時候提起那些陳年舊事,這不是等著顧長澤翻舊賬么?
她匆匆說了兩句,抬手拉著顧長澤往外走了。
兩人轉了大半圈,又回到謝瑤閨房,謝瑤對這個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極是想念,入了內便不愿離開,兩人一起在屋子里,看謝瑤年少作的畫,看的書,不知不覺間,時間已到了酉時。
謝瑤很不愿意走,然而也知道宮里有規矩,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這屋子。
“走吧。”
她才拉著顧長澤出了院子,迎面閃過來一道艷麗的身影。
“哥哥,嫂嫂。”
那早上才紅著眼從王府離開的顧姳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你們這就打算走了?我今兒好不容易把遇景哥哥拐來了,還想跟你們一同用頓晚膳呢。”
“你把陳大人拐來了?”
謝瑤探頭往她身后看,卻沒瞧見人。
“拐來了,我可費了好一番功夫呢,嫂嫂,你便留在王府多用頓晚膳吧,也好瞧一瞧他。”
顧姳扯著她的衣袖撒嬌。
謝瑤本就不想離開,這會也好奇這顧姳放在心上的人,她受不住顧姳的撒嬌,轉頭看顧長澤。
“想留下便留下,孤著人往宮里回話。”
顧長澤一眼看出她的想法。
得了準許,顧姳歡天喜地地往后面走。
“遇景哥哥,你快來!”
謝瑤連忙喊了管家去備晚膳,話才落,跟在顧姳與陳遇景身后,一道聲音接著響起。
“許久沒來王府了,今兒跟著遇景蹭阿瑤一頓飯,阿瑤不會不答應吧?”
顧長澤的臉色在還沒看到人的時候就沉了下去,謝瑤驚喜地道。
“子行哥。”
算起來從蕭琝養傷回府,除了在慈寧宮的那一面,兩人也沒怎么見過。
如今在宮外,也沒那么多規矩,他人來了,謝瑤高興地把人迎了進來。
今日的蕭琝一身黑衣,俊美無儔的臉上帶著瀟灑恣意的笑,入了內便看到了站在謝瑤身邊攬著她腰身的顧長澤。
“殿下。”
他面不改色。
“蕭公子貴客前來,孤與阿瑤有失遠迎。”
一開口便擺足了姑爺的做派,蕭琝更是笑笑。
“說什么有失遠迎,我從小就每日來謝王府,對這只當如自己家一般。”
謝瑤忙著張羅晚膳,也沒理會他們話中的針鋒相對,爭風吃醋的主兒不在身邊,他們再較勁也無用,顧長澤看也不看蕭琝,跟著謝瑤往前院了。
晚膳不到一個時辰便備好了,管家滿頭大汗地跑來問謝瑤。
“小姐,您打算在哪用膳?”
謝瑤看了一圈。
“就前廳……”
“阿瑤。”
蕭琝輕飄飄打斷她的話,笑意盈盈。
“這夏天前廳熱,宴酩廳前的涼亭如今正好空著,冬暖夏涼,不如去那吃?”
顧姳跟著眼前一亮。
“這地兒好,就去這!”
涼亭與宴酩廳挨著,夏天晚上最涼爽,謝瑤招呼著管家將晚膳擺了過去。
幾人坐在了一桌。
陳遇景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地垂頭用著膳,任憑顧姳怎么熱絡也少搭話,謝瑤此時更好奇顧姳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讓這么清冷的人來王府陪她用膳。
面前的碗里放進來一塊魚肉,顧長澤的聲音喊回了她的思緒。
“忙了一日餓了吧,多吃一些。”
謝瑤剛執著筷子去夾魚肉,蕭琝目光投了過來。
“我記得阿瑤七歲的時候被魚刺扎過喉嚨,從那之后便不怎么吃魚了吧,可別勉強了自己,若是受傷我們都會擔心。”
他說著拿了一雙干凈的筷子,夾了一塊糖脆餅到謝瑤碗中。
“孤挑過魚刺了。”
顧長澤沒想到有過這一茬,攥緊了筷子看向謝瑤。
“不過你若是不喜歡,便不吃了,孤再給你挑別的。”
他碗邊堆了許多的魚刺,可想而知是挑了很久,謝瑤連忙攔他。
“無妨,我愛吃的。”
她是被魚刺扎過,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顧長澤一言不發地要去夾出來,謝瑤連忙攔住他的動作,將那魚肉送進嘴里。
“多謝夫君,這魚很好吃。”
她甜絲絲的笑刺痛了蕭琝的眼,他差點克制不住心中翻涌的酸意,只能看著顧長澤的臉色由陰轉晴,又低頭為謝瑤挑著魚刺。
顧姳追著陳遇景嘰嘰喳喳地說話,顧長澤給謝瑤夾著菜,合著這一桌只剩他一個孤家寡人?
蕭琝目光轉向一旁,忽然開口。
“這宴酩廳上回開是一年前,一年不見,竟還這么氣派。”
陳遇景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宴酩廳,顧姳想也沒想地跟著道。
“是啊,上回開的時候,還是阿瑤定親。”
第67章 第 67 章
她一句話沒說完, 就被謝瑤捂住了嘴。
“吃你的飯。”
然而早已晚了,顧長澤已順著顧姳的話又看向了宴酩廳。
“許久沒見了, 五公主還記得呢?我記得那天五公主喝了很多酒,鬧著阿瑤說三年內總要拿下遇景,可不能留你一個人孤家寡人。”
蕭琝笑了一聲,謝瑤硬著頭皮去看顧長澤的臉色。
她早上還跟顧長澤說這兒從沒開過呢。
顧長澤目光從宴酩廳移開,神色絲毫不變,又低頭去給謝瑤挑魚刺。
“還喜歡吃什么,都與孤說。”
謝瑤:……
不應該啊。
從前她和蕭琝說一句話, 這人都要平白吃些飛醋。
今兒這么平靜?
顧姳也回過神,忐忑不安地盯著顧長澤。
想著這回鬧大了。
兩個人都看著顧長澤,反倒讓他笑了一聲。
“怎么了?”
“沒……沒什么。”
“你總看著孤, 孤還以為臉上有什么東西,這宴酩廳的確豪華,孤曾在東宮也有耳聞,太子妃, 你說明年咱們若有了孩子,到了滿月也來這擺一回流水宴怎么樣?”
顧姳當即嘴角一抽。
說了半天, 定親擺的再熱鬧也吹了,這如今坐在身邊的才是正主。
難怪不屑于吃這點飛醋。
謝瑤連聲點頭。
“好, 殿下說什么都好。”
“嗯,那你多吃些。”
對面的蕭琝盯著顧長澤這云淡風輕的樣子,恨不能把手中的筷子摔了。
一頓飯吃的幾人各有心思,用完了晚膳, 陳遇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離開了, 顧姳纏著人跑了,江臻喊走了顧長澤, 涼亭里剩下謝瑤和蕭琝。
“殿下,馮先生回話,他如今已入了上京,落榻臨月樓,皇上親自著人請他明日入宮,您看今晚可要再見他一面?”
畢竟入了宮要掩人耳目,短時間是不能跟馮先生“認識”的。
顧長澤擺手。
“不再見了,為防變動,從今日起,將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撤回來,再把這個身份的底給孤弄漂亮些,不準任何人發現不對。”
“是。”
江臻垂著頭壓低了聲音。
“馮先生說,他還沒入京城,皇上已傳了數次話問他,可真有什么長生不老的藥。”
顧長澤眼中閃過諷刺。
“若真長了命,那叫貽害千年。”
他輕笑一聲,抬手揮退了江臻往涼亭去。
越過垂花門,顧長澤聽見蕭琝循循善誘的聲音。
“你本來也不想留下不是嗎?阿瑤,你知不知道,你的入宮本沒這么簡單,那道圣旨并不是皇上所賜。”
謝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晚也沒喝醉,子行哥,怎么就說起胡話了?”
“我沒胡說,阿瑤,其實……”
蕭琝的話音漸漸激烈起來。
“太子妃。”
兩人雙雙回過頭,顧長澤從暗色里走了進來,神色如常。
“父皇準許咱們落榻宮外,時候不早了,姳兒也回了,累了一日,你先去梳洗,孤送送蕭公子回府。”
謝瑤看見他頓時迎了上去。
“殿下回來了。”
“嗯,你先去梳洗吧,今晚孤陪你一起,便落榻你的房中。”
蕭琝大手猛地緊握在一起,看見謝瑤神色如常地點頭,從垂花門外離開。
昏暗的月色下,蕭琝冷眼看了顧長澤一眼,剛要抬步離開,忽然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刺向他。
刀尖劃破他衣裳,僅差一點幾乎劃破皮肉,蕭琝閃身避開,然而下一瞬,那把刀靈活地又朝他刺來。三兩下的功夫,輕而易舉地劃破他的衣袍,割開墨發,顧長澤一步步把他逼近到涼亭內,借著樓閣的遮掩,狠狠地刺向他心口。
“噗嗤——”一聲,蕭琝側身避開了要害,那匕首還是劃開了他腹部,剎那間鮮血淋漓。
“顧長澤,你瘋了!”
刺骨的疼痛逼得蕭琝悶哼一聲,冷汗直冒。
他對上顧長澤一雙平靜卻猩紅的眼,剛說了一句,那匕首從他腰腹抽出,又狠狠刺向心口。
蕭琝呼吸一窒,用了內力狠狠推開顧長澤,拔出身上的佩劍刺了過去。
顧長澤不躲不閃地迎了上去。
顧長澤身子不算好,但蕭琝才受了傷,手中又拿的是長劍,不適宜近身搏斗,兩人三兩下過招,顧長澤如同不要命了一般,招式狠厲又步步緊逼,蕭琝身上連連掛彩,沒幾步路便被顧長澤逼著退到了宴酩廳前。
顧長澤猩紅的眸子落在宴酩廳上,抬腳踹開了門,兩人一路扭打進了宴酩廳里。
到了里面他更無顧忌,桌案清臺,連著古箏琴畫,通通被他手中的刀掃到了地上,噼里啪嗒地響起一陣聲音,蕭琝被他一腳踹到了傷口處,眼前一黑身上散了力,被顧長澤死死地掐著脖子摁到了地上。
“孤真想殺了你,把你和宴酩廳,一起燒死了,燒成灰,再沒半點讓她能記掛的往事才好。”
夜色里,他一雙猩紅的眸子翻涌著通天的怒意與妒恨。
什么云淡風輕,什么毫不在意,都是假的,他在乎的要瘋了,恨不能現在就把蕭琝五馬分尸!
蕭琝身上疼得直冒冷汗,哪怕刀已抵到了脖子,他卻冷笑。
“怎么?你怕了?”
“孤不怕,孤想把你挫骨揚灰。”
手中的刀不受控制地刺下去,很快在他脖子上割出血痕,蕭琝被他死死壓制住,臉色漲紅,手中的長劍吃力地抬起,也抵在顧長澤的身后。
“放……放開……”
長劍刺破衣裳,顧長澤仿佛無知無覺,手下愈發用力。
“多說多錯,孤就不該留你到今天。”
“你現在殺了我,她才是真會傷心一輩子……”
蕭琝狠狠地喘著氣,目光痛快地看著顧長澤猩紅陰鷙的眸子。
“我為她擋過劍,她最心軟了。”
“孤千算萬算,沒算到那一天是你故意所為,蕭琝,你果真卑鄙。”
蕭琝毫不意外顧長澤能猜到他,他也壓根沒打算隱瞞。
“比不上你,顧長澤,奪他人妻很好玩么?”
“你再說一遍,是誰的妻?”
手下動作愈發用力,蕭琝感受著脖子上的血往外流,眼前一陣陣發昏。
“我的,是我的……她本來就是我的妻,顧長澤,是你用卑鄙的手段騙走她!退婚,再到圣旨賜婚,三皇子的死,你分明對她早有所圖,又裝什么偽君子?”
“有你這樣的廢物,她早該另尋高枝來找孤,竟還便宜你與她定親,蕭琝,你算什么東西?”
“好,不過就是一條命,顧長澤,你今晚一心求死,我也不怕你。”
兩人話沒說到一半又扭打在一起,蕭琝的長劍也在顧長澤身上割破了好幾個傷口,然而他絲毫不顧,只一心想殺了蕭琝。
濃烈的血腥味在屋內彌漫,桌椅瓷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蕭琝長劍刺向顧長澤脖頸的剎那,他的刀也劃向了蕭琝脖子,聲音陰鷙冷厲。
“孤殺了你,再將你挫骨揚灰,你帶著這些秘密下地獄,從今以后,誰也不能再騙她離開孤的身邊。”
手起刀落,長劍與匕首各自距離彼此脖子半寸距離的剎那,門外響起管家的喊聲。
“殿下,太子殿下,您在哪呢?太子妃找您呢。”
*
安靜的謝王府外,蕭琝捂著腰腹的傷口踉蹌地走了出去。
“公子!”
“滾!”
他抬手推開了下人,目光死死地盯著王府。
“確定江相是他的人嗎?”
“假不了。”
“兩塊兵符都在他手中,皇帝這老不死的竟還以為他是東宮的廢物。”
蕭琝冷笑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子。
夜色里,他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無妨,他有,我也有,這天下不止能姓顧不是嗎?”
等他奪了天下登基,殺了顧長澤,他的妻,還是會回到他身邊。
*
罕見的,這回顧長澤沐浴完才進了謝瑤的房內。
她穿著白色的寢衣,懶散地窩在軟榻上看書等顧長澤,她一時看入了迷,直到腰間一只大手把她抱進懷里,才抬起頭看他。
“不是只送子行哥出去嗎?怎么送了這么久?”
“孤與蕭公子說了會話,不礙事。”
他脫了外袍抱著謝瑤上了床榻,頭一回住在她的閨房,顧長澤左右瞧著這屋子。
從床榻到屏風,乃至整個屋子,都是她極喜歡的淺色,紫色的床帷隨風輕輕晃動,她的妝臺,書架,桌案上擺著的古琴,刺繡,還有整個屋子都散發著與她身上一樣的馨香。
顧長澤埋在她脖頸重重地吸了口氣。
“白日里答應孤什么,太子妃還記得嗎?”
“什么?”
謝瑤一時沒反應過來。
“太子妃答應孤,孤陪你摘了荷葉,你晚上便與孤一起在這床榻上歇息。”
“這不正是要歇……嗯……”
謝瑤話說到一半,顧長澤的手已順著寢衣探了進去。
她手中的書松了一角,被顧長澤拉著扔到了桌上。
燭光搖曳,他手下動作不停,很快兩人的衣衫散落在地上,她被他放在床榻上,抬頭觸目所及是淡紫色的床簾,還有她年少因為喜歡特意掛的風鈴,被動作扯著一晃,便響起了清脆的聲音。
這是她的閨房,她住了十多年的屋子……這里面記著少女的日漸長成,記著她每一晚的夢和心事,她從年少到及笄成人,然而今晚卻要和顧長澤在她的閨房中……
“既來了,自然要在太子妃的房中,嘗嘗真正的閨房之樂。”
淺色的簾子散落,燈滅下去,朦朧旖旎的氛圍里,謝瑤聽見這句話,心尖頓時一顫。
“不行,這太……”
委實太超過了。
她從來沒想過會是這個地方……
“有什么不成的?太子妃不想在這,那是想去哪?宴酩廳嗎?”
他堵住謝瑤的唇,將她的掙扎,嚶嚀都咽了下去,鼻息間充斥著她身上和滿屋的馨香,顧長澤興致愈發高昂。
他重重地吻著謝瑤的每一寸肌膚。
他早就想這樣做了,在和她回門的那一天,在見到她和蕭琝定親的那一天,他就想和她在這,試試真正的閨房之樂。
昏暗的屋子里不斷響起淺淺的喘息和交錯的摩擦聲,甜膩勾人的水漬纏在顧長澤的指尖,又探入唇齒里。
腰身沉下去的剎那,風鈴隨著動作勾纏響起,這聲音越發刺激了謝瑤,她眼尾的淚痕滑落,驚著聲喊他。
“殿下,殿下……”
“放松一些。”
顧長澤悶哼一聲,一邊哄著她,動作卻愈發重。
他食髓知味地擁緊了謝瑤,看著她酡紅的臉色和迷離的眸光,眸中陰鷙與瘋狂散去,喘息笑了一聲。
曾經是別人的未婚妻又如何?卑鄙如何心狠又如何?他既動了手,就沒有回頭路。
她已在他的身邊了,他和她連身子都這么契合,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起。
第68章 第 68 章
第二日早起, 夫妻兩人起身,管家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
“小姐, 宴酩廳出事了,奴才一早命人去收拾涼亭,發現宴酩廳的窗子被捅了個窟窿,大驚之下打開了宴酩廳,里面的陳設擺件都被砸了個稀碎,地上還隱約有血跡!”
謝瑤人一驚,困意全消散了。
“怎么回事?”
宴酩廳從去年之后就沒再開過了, 她成親之后,謝王府的下人都少了許多,謝瑤到了宴酩廳內, 瞧著地上斑駁的血跡和碎了一地的瓷瓶,顯然有些被嚇著了。
去歲辦定親宴的時候,謝王極盡奢華地將宴酩廳里掛了許多名人所作琴瑟百好的畫,還有象征著夫妻順意的瓷瓶擺件, 而此時這些東西全摔在了地上,連著上面的畫都碎成了一片, 無一幸免。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咱們王府一向都是有守衛的, 也沒人發現昨晚哪進了刺客啊。”
管家更是欲哭無淚。
什么人偷偷進了王府砸宴酩廳的東西,又意圖何為?
謝瑤有些不安。
“別怕,若真為謀財,也不該只砸了宴酩廳就悄無聲息地離開, 孤等會命人在王府里多加些守衛, 這兒先讓管家收拾了吧,碎了一地的東西, 不見有什么好寓意,平白放在這也惹人煩。”
顧長澤溫聲安撫她。
謝瑤心中慌張,也只能聽了顧長澤的話,管家招呼著人進來,將碎片和血跡都清理了個干凈。
顧長澤看著屋內的東西一件件撤出去,直到整個宴酩廳恢復到干凈的模樣,心中縈繞了一夜的陰云撥開,他目光一轉,落在最里側的一個地方。
“三樓那里還有一幅鸞鳳和鳴的畫,一起挪出去吧。”
婢女忙不慌上前挪東西去了,謝瑤正捏著帕子擦手上落下的灰塵,聽了這話驟然回頭,眼中閃過狐疑。
“殿下怎么知道三樓有幅畫?”
那幅鸞鳳和鳴的畫是先朝一位很出色的畫師所作,后來偶然到了謝王手中,去歲掛在了宴酩廳中,當時來的賓客們都繞著這畫夸好看,但顧長澤不該知道才對。
對上她的目光,顧長澤面不改色。
“方才進來的時候看到的。”
他起身往樓上去。
“孤再上去瞧一瞧有沒有別的東西,這樣珍貴的畫別放在這,萬一被毀了,那就實在可惜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樓下,謝瑤剛要跟著上去,目光一轉,落在扶手拐角處,一截染了血的布料上。
她忽然上前將那截紫色的衣角撿起來。
沒過片刻,顧長澤從樓上下來,身后跟著的幾個婢女手中各自捧著東西,看樣子已將上面全部的東西都搬了下來。
紫色的衣袍一閃,他勾著唇到了謝瑤面前。
“走吧,孤等會就吩咐人將王府細細排查一遍。”
謝瑤目光落在他身上。
“殿下這衣裳都皺了。”
他袖角的褶皺尤其明顯,謝瑤扯過衣袖拍了拍,忽然又笑。
“殿下素日最注重衣物整潔,這身衣裳不僅皺了,連袍角都破了一截,怎么還穿呢?”
顧長澤神色滯了片刻,不動聲色地牽住了她的手。
“不礙事,也許是昨晚送蕭公子出去的路上不知在哪扯著了。”
“我昨晚還說呢,您送子行哥出去的也太久了。”
“到底是貴客,孤送到了門外,想著讓蕭公子好走。”
兩人離開宴酩廳,顧長澤喊江臻拿了身干凈的衣裳過來,謝瑤看著門關上,臉上染了幾分疑惑。
“確定你昨晚看見殿下和子行哥一起出來的時候,他們兩人身上有血腥味?”
“錯不了,當時奴才嚇得不行,還以為誰受傷了,但殿下說是小廚房里殺了只雞傳出來的味道。”
管家低著頭道。
一墻之隔,顧長澤扣著腰封的手收緊。
謝瑤又想起自己在樓下撿到的衣袍一角。
那分明是顧長澤身上的,他昨晚跟蕭琝到底在哪?
*
顧長澤換好了衣裳出來,夫妻兩人回到東宮。
謝瑤還記掛著宴酩廳的事,忍不住試探著又問了幾句。
然而顧長澤這回的回答再無半絲不對。
“昨晚送蕭公子回去的路上,孤還看到小廚房備下了雞湯,索性過去瞧了瞧,本想端去與你喝的,又想著才用了晚膳,多半你也不餓。
出來的路上碰到那廚娘殺雞,也許是那會染了些臟污在身上。”
謝瑤心中的疑惑消散了些,忍不住打趣他。
“君子遠庖廚這句話不是沒道理的,若真讓殿下自個兒殺了雞燉雞湯給我,這身上還不得弄了一身的血腥。”
顧長澤溫聲一笑。
“你如果喜歡,孤也不是不可以學。”
他將謝瑤送入屋子,轉頭走了出來。
“如何?”
唇角的笑消散,他負手站在廊下問江臻。
“馮先生已進去了,您盡可放心。”
顧長澤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進去只是第一步,想讓洐帝全然信他,自然還得有其他的辦法。
“宮中的事不再插手,從今日起也不準再盯著他,你去出宮,辦另一件事。”
顧長澤壓低了聲音。
“調一部分精銳,入蕭相府。”
活人留著永遠是禍害,只有死人才最能守好秘密。
*
六月二十是洐帝的四十五大壽,皇宮提前十多天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中宮空懸,操辦壽宴的事就全落在了惠妃頭上,朝中與后宮上下都忙得不行,謝瑤卻躲懶窩在東宮,和顧長澤過了好一段安靜的日子。
離壽宴只剩三四天的時候,這日青玉奉命去內務府取給洐帝的壽禮,回來后神神秘秘地湊到謝瑤耳邊。
“五皇子在府中避了一陣風頭后,這兩天又主動入宮朝皇上請罪了,非但如此,您猜奴婢方才回來瞧見了什么?”
“奴婢看到,蕭二小姐入宮,跟五皇子在御花園碰見了,五皇子在御書房外跪了一陣,回去的路上一瘸一拐的,六月的日頭正曬,蕭二小姐主動命人送了一把傘過去呢。”
蕭二小姐?
“你說蕭楹薇?”
謝瑤對她其實沒多少好感。
她和蕭楹薇打小就不對付,當時謝王故去,蕭楹薇還是第一個攛掇蕭夫人奚落她的。
雖然是蕭琝的親妹妹,但蕭楹薇性情乖張,哪怕謝瑤脾性再好,也跟她實在親近不起來。
“正是,也不知道蕭二小姐這么眼高于頂,碰著這事不躲就算了,怎么還主動送了傘?”
青玉提起蕭楹薇便是冷哼一聲。
不管是五皇子,還是蕭二小姐,她都不喜歡。
“管她做什么,也許只是隨手送的罷了。”
謝瑤搖搖頭沒在意。
第四日洐帝大壽,謝瑤起早換好了衣裳,跟惠妃一同在宮里見了內命婦。
到了晚上,皇宮在紫宸殿設宴,謝瑤陪在惠妃身邊,剛到了殿外,目光落在一側行過來的兩人,神色一頓。
竟是五皇子和蕭楹薇。
蕭楹薇斂去了之前謝瑤見過的乖張刁蠻,溫溫柔柔地走在五皇子身側,兩人有說有笑。
全然不避諱另一側的五皇子妃臉都要氣歪了。
眼瞧著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青玉也是疑惑。
“小姐,你說蕭二小姐不會想嫁進五皇子府吧?”
“別胡說。”
謝瑤回頭止住了她的話。
蕭楹薇是相府千金,五皇子府已有正妻,她的身份絕不會嫁過去做側妃。
何況五皇子才沒了母后,少說也要守孝三個月,斷然不會在這會辦喜事。
但謝瑤心中也疑惑。
蕭琝對這妹妹素來極疼愛,便是蕭楹薇不知道分寸,蕭琝能容了她出來這樣?
謝瑤正看著他們的方向,冷不防蕭楹薇忽然回頭瞧了她一眼。
兩人目光對視,蕭楹薇眼中閃過厭惡,很快躲閃了過去。
謝瑤隨著惠妃進了里面,沒過一會,洐帝從外面進來了。
也許是因為壽辰的緣故,洐帝今日紅光滿面,精神奕奕,大步從外面進來,還跟身后的臣子們說著話。
“父皇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著都年輕了許多呢。”
謝瑤和惠妃的位置挨著,兩人正閑話間,謝瑤說的這句話卻讓惠妃面色一僵。
她左右看著洐帝已落座,嘆了口氣附到謝瑤耳邊。
“你是不知道,皇上前些天不知打哪得了個高人,說能煉什么丹藥保皇上龍體康健,一入宮就被皇上奉為座上賓,這半個多月連后宮都不進了,雖然看著臉色好了很多,但本宮心中也擔憂。”
前朝不是沒有沉迷丹藥而拖垮身子的皇帝,所以惠妃自然不放心,這高人整日在乾清宮旁的側殿住著,只有皇上能見到,一個連來歷都讓人捉摸不透的人,怎么能放心這種人待在皇上身邊?
謝瑤心中有些驚訝。
這十多年來,洐帝雖因性情多疑而被史官頻頻進言,但于政事上很是勤勉,一日只睡兩三個時辰也不見有小病小災,想來身子該很硬朗才是。
怎么還相信這東西?
她目光落在洐帝身上,看著對方的臉色的確比之前容光煥發了許多,又聽著臣子們祝壽恭維的聲音,謝瑤恍然大悟。
先帝也才活了四十有九,洐帝今年已四十五了。
大盛的皇帝一連幾代都沒幾個能活過五十的,也難怪會開始相信這些。
她心中想著,顧長澤跟在洐帝身后落座到她身邊。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太子蟒袍,神色溫潤,面容矜貴,剛一落座,便附到謝瑤耳邊道。
“今晚好生跟著孤,不要亂走動。”
第69章 第 69 章
“為何突然說這些?”
謝瑤奇怪地問他。
“今晚人多, 孤是怕若是碰到什么人沖撞了你就不好了。”
顧長澤攏住她的手,目光落在高臺上喜笑顏開的洐帝身上, 輕聲說道。
“我都入宮有幾個月了,這宮里上下誰不認得我?您也太小心了。”
謝瑤失笑。
顧長澤并未多言,只道。
“那也得跟在孤身邊,孤一會見不到太子妃,便心中想念。”
謝瑤對他這般胡謅的本事已免疫了,輕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夫妻二人說笑的舉動全落在了對面的蕭琝眼中。
他一直坐在那,自從入了內殿便不說話, 一杯一杯地喝著酒,人比往日更沉默,身上也無端多了沉暗陰冷, 讓一旁想上前攀關系的公子哥們都望而卻步。
他看著謝瑤笑靨如花地坐在顧長澤身邊,心中的煩悶更甚,索性別開了臉,瞧了一眼正與五皇子隔空對視而笑的蕭楹薇, 向洐帝告了假轉頭走出了宮殿。
這小插曲并未有人留意,宴席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人人都上前給洐帝送了賀禮,謝瑤與顧長澤備的是一份挑不出錯的祝壽圖, 寓意延年益壽長命百歲,洐帝看罷便撫掌大笑,直夸他們送得好。
“父皇正值壯年,功在社稷, 兒臣祝父皇松鶴長春, 福如東海。”
這番話算是說到了洐帝心坎里,他看了一眼謝瑤, 連聲道。
“賞!”
妃嬪與臣子們送的禮更是照著洐帝的喜好送的,自然也都一一得了賞,紫宸殿內恭維四起,熱鬧非凡。
宴席過半,洐帝喝了許多酒,人也比以往健談了許多,拉著幾位老臣憶春秋,說著年輕時候南征北戰的事,殿內酒味太重,謝瑤又委實聽得無趣,眼看著洐帝說到激動處,甚至要拉著臣子們去射獵場騎馬,她便對顧長澤道。
“我先出去走走。”
顧長澤皺眉。
“你呆在孤身邊。”
謝瑤剛要說話,便被屋內沖天的酒氣熏得咳嗽了幾聲,顧長澤要勸她留下的話止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轉了話道。
“轉轉也好,孤讓江臻直接送你回東宮。”
“宴席未散……”
“無妨,孤向父皇回稟說你身子不適。”
“不必讓江臻送了,我自己帶著青玉回吧,讓他留在這。”
謝瑤轉頭起身出了內殿。
顧長澤蹙眉看向江臻。
“跟著太子妃,務必把她送到東宮。”
“那您……”
“不必擔憂孤。”
顧長澤看著在臺上說笑的洐帝,目光中閃過暗色。
謝瑤出了內殿,順著往東宮走,越過涼亭,卻看到了獨自在外醒酒的蕭琝。
“子行哥?”
“阿瑤。”
蕭琝看見她,主動走了過來。
兩人寒暄了幾句,謝瑤又想起在紫宸殿外看到的那一幕,略一猶豫開口。
“子行哥,今日我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妹妹與五皇子一道走著。”
她不喜歡蕭楹薇,但到底是蕭琝的妹妹,謝瑤也提醒了兩句。
“她到底云英未嫁,與五皇子走得這般近,只怕會影響名聲。”
蕭琝笑了一聲。
“這丫頭胡鬧,我這做兄長的也管不住。”
謝瑤皺眉。
“五皇子府中有妻,最后若影響了她的名聲,只怕……那位置也委屈她。”
蕭琝垂下頭,看著她的目光意味不明。
“阿瑤也知道那剩下的位置攀不上她,放心吧,我自然也知道。”
五皇子自然是不夠格讓他們蕭府去攀的,左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他腳下的刀罷了。
蕭琝漫不經心地看著謝瑤離開的方向,摩挲著手指。
“告訴二小姐,今日,她必須想辦法讓五皇子留下。”
*
謝瑤往前走了沒兩步,碰上了氣喘吁吁跟上來的江臻。
“殿下讓奴才送您回去。”
“不必送了,就幾步路的距離。”
然而江臻垂著頭不說話,堅持把她送回了東宮。
謝瑤便再沒回殿內。
戌時三刻,謝瑤沐浴罷等在屋子里,卻久久沒等到顧長澤回來。
她困得眼皮都睜不開,屋內的紅燭也換了好幾盞,算著時辰早就到了散宴的時候,謝瑤心中奇怪。
“你去外面瞧一瞧……”
“太子妃,不好了!”
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從外面躥進來,火急火燎地開口。
“乾清宮走水了!”
謝瑤連忙站起身,身上的瞌睡全沒了。
“怎么回事?”
夜色正涼,火光沖天。
偌大的皇宮四下慌亂,到處都是宮女太監們拎著冷水往上面滅火,一片沸騰吵嚷,洐帝穿著寢衣,臉上全是灰燼,紅光滿面的酒意已全醒了。
“快找人滅火,廢物!”
他抬腳踹在了太監心口,嘴唇哆嗦著看著火光沖天的乾清宮,心中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后怕。
這幾日有那高人陪伴在側,洐帝覺得自己的精神勁比之前好了許多,人到了中年便尤其忌諱生死,他才在這位置坐了十多年,自然舍不得死。
眼看到了他的四十五大壽,臣子們紛紛恭維說他氣色好又身強,洐帝高興之下多喝了幾杯,早早回來歇息,卻沒想到才一睡下,屋內就濃煙滾滾,他因為醉意睡得沉,若不是被人救出來,只怕……還不知道能不能從這么大火里活著出來。
父皇和皇祖父都死得早,可他才找到了高人,他要長命百歲,他才不能死在這大火里!
洐帝看著越燒越旺的火,心中后怕的同時更惱怒。
“御林軍呢?都是干什么吃的,朕養了你們一群廢物,竟然讓刺客夜入乾清宮差點謀害朕!”
御林軍統領連忙跑了過來跪下。
“皇上恕罪,臣已著人去追……噗嗤……”
他一句話沒說完,洐帝抽了他的佩劍捅進了他心口。
鮮血飛濺,臣卿們齊齊心中一凜,連忙跪地。
“皇上息怒!”
“此等廢物朕絕不容,再有下回誰敢如此疏忽,朕要你們九族的命!”
洐帝大怒。
“調動所有御林軍,給朕把整個皇宮都盤查一遍,朕要看看這刺客是有通天的膽子,竟然敢謀害朕!”
御林軍統領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臣子們心中一邊后怕洐帝的暴虐,一邊又連聲道。
“皇上息怒!”
“父皇息怒,兒臣已命人封鎖了整個皇宮,連著城門也鎖了,已調動了剩下的守衛都來滅火,您小心著身子,別著涼了。”
溫潤擔憂的聲音響在耳側,洐帝猩紅著眼回頭看到了顧長澤。
嘴唇蠕動了一下。
今日出事的時候,誰也沒想到第一個發現他還在殿內的是顧長澤,他焦急地喊了侍衛把他背出來,又吩咐人叫太醫來照顧他的身子,有功在此,讓洐帝此時縱然滿腔怒火,也不能對著他發泄。
但他聲音也沒緩和。
“朕如何息怒?朕的皇宮養了這么一幫廢物,朕寢食難安!”
前幾日的時候,洐帝甚至還在懷疑那高人的本事,然而后來一連用了數日藥,太醫診脈的時候都說他身子好了許多,嘗到了甜頭,今晚差點又跌入地獄死在火中,洐帝后怕之余,愈發覺得那高人有用。
想到這,他沒管顧長澤,轉頭對著貼身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
“去看看那位……”
顧長澤站在身側,對太醫一示意,太醫連忙上前給洐帝披上外衣,又為他號脈。
眼看著洐帝神色平靜了些,顧長澤溫聲道。
“諸位大人也是深夜擔憂父皇,事發突然,誰也沒辦法預料,父皇莫要責怪他們了吧。”
洐帝冷瞥了他一眼。
“你倒比朕會做好人。”
“兒臣不敢。”
“都起來吧。”
大臣們頓時松了口氣,垂著頭謝恩站了起來。
洐帝被扶去了另外的側殿,大臣們鴉雀無聲地站在外頭,顧長澤正負手站在前面,看沖天的火光漸漸小了下來,謝瑤急匆匆地到了他跟前。
“殿下!”
“孤不是與你說,不要再出來了嗎?”
顧長澤回頭看見她,頓時皺眉。
然而謝瑤這會哪管得了別的,她一聽說乾清宮走水便急忙過來了。
“您沒事吧?”
“孤沒事,是父皇險些受傷了。”
謝瑤忽略了他后半句,目光焦急地落在他身上,將他上下打量了個遍,才松了口氣道。
“父皇怎么樣?”
“在側殿有太醫診治。”
“好好的怎么突然走水了?可抓著刺客了?”
“還沒,已著人追去了。”
顧長澤眼神微動。
“殿下,刺客這般陰險狡詐,只怕這會指不定躲在哪,從走水到現在還不到半個時辰,您看是不是也要在皇宮排查一遍?”
前面有洐帝拔劍砍了統領的事,這會大臣們都不敢進去觸他的霉頭,相較之下這位溫和的儲君就好說話了許多。
大臣們紛紛看向他。
今日之事顧長澤處理得宜,又親自開口為他們求情,臣子們這會都拿他當主心骨。
“諸位大人放心,孤已著人都去搜了,今晚大人們都受驚了,不必再陪著等在這了,也都回吧。”
顧長澤溫和開口。
臣子們頓時如蒙大赦。
“可若是皇上問起……”
“孤待會便進去回稟,不必擔心。”
顧長澤周全了話,一時讓臣子們更是感恩,連聲謝恩離開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到了顧長澤跟前。
“殿下,蕭公子說看到刺客往宮外逃了,他也追去了。”
侍衛氣喘吁吁地說罷,謝瑤頓時看過去。
“外面危險,子行哥怎么就這樣追過去了?”
顧長澤眸中笑意消散,攏上一層陰霾。
他輕聲安慰謝瑤。
“無妨,孤讓人去護著蕭公子就是,外面刀劍無眼,為追刺客傷著可不劃算。
阿瑤放心,你叫他一句子行哥,孤自然也上心不會讓他傷著。
青玉,外面危險,先送太子妃回去。”
言罷,顧長澤起身往一側走。
江臻跟了上來。
“蕭公子一刻鐘前追出了皇宮,蕭二小姐和五皇子此刻正在落花殿內,說蕭二小姐扭傷了腳,五皇子送她歇著。”
沉沉的夜色下,顧長澤一身黑衣,豐神俊朗的眉眼面無表情,氣度矜貴,那頭上的玉冠與容色相映,更耀眼的讓人不敢逼視。
“速去皇子府告訴五皇子妃,讓她帶人去落花殿抓人。”
江臻應聲。
“那蕭公子……”
“既然已出了宮……”
顧長澤摩挲了一下手指,眼中陰鷙涌動,輕笑一聲。
“那就不要讓他活著回來了。”
第70章 第 70 章
四下都是奔走的奴才, 吵嚷喧囂聲響徹整個乾清宮外,江臻匆匆得了命令離開, 顧長澤回過頭,唇角帶笑指揮若定吩咐下人滅火。
謝瑤得知顧長澤無事,問候了幾句洐帝的情況,便也放下心往東宮回,青玉提著一盞燈走在她前面,兩人行到拐角處,迎面撞過來一個女子。
“哎呦……哪來的奴才……太子妃?”
五皇子妃火急火燎地撞到了人, 本要大怒發作,卻發現了面前的人是謝瑤。
她匆忙告了聲罪,沒等謝瑤答話便又越過她往前走。
謝瑤蹙眉朝她背影喊了一句。
“五弟妹?”
“大嫂先走吧, 今兒弟妹無狀,明日再登門向您請罪。”
“也不知這五皇子妃急什么?”
青玉扶穩了謝瑤,蹙眉嘀咕。
“她不是早回去了嗎?”
晚宴上五皇子妃就食不下咽,眼眶微紅, 似乎被五皇子落了面子,沒到結束就跟在謝瑤身后走了。
這會竟又入宮了。
“奴婢也不知道呢, 不過瞧皇子妃去的方向是落花殿,多半是去看五皇子了。”
謝瑤聞言點頭, 眼看要到了東宮門口,一道曼妙絕美的身影款款從一側的小路走來,瞧著方向竟是也要去落花殿。
“是蕭二小……”
青玉一句驚呼沒說罷,蕭楹薇也注意到了她們。
迎面撞見, 她姿態輕蔑地瞥了謝瑤一眼, 款款走到她面前,干巴巴地喊了一聲。
“太子妃安。
太子妃怎的如此深夜外出賞月?可別是嫁入了東宮過得也不痛快, 只能晚上獨自一人顧影自憐。”
兩人見面就沒幾回好好說話的,謝瑤也不慣著她。
“深更夜半,蕭二小姐逗留宮中作何?這么不懂規矩就罷了,還平白擋了本宮的路。”
蕭楹薇笑了一聲,細細的長眉挑起,打量她一眼。
“乾清宮失火,臣女受驚,皇上特意準許臣女落榻在宮中,臣女才緩了心情,便急著去看看情況如何,總不如太子妃清閑,大晚上還一人站在外面賞月。”
“蕭二小姐得圣恩落榻宮中,便該守著宮中的規矩,乾清宮的火已滅了,父皇在側殿歇息,只怕也沒時間見你,御林軍正到處抓刺客,蕭二小姐可別到處晃悠,被當成刺客抓走了,還得讓蕭相親自入天牢接你。”
謝瑤輕笑一聲,搭著青玉的手越了她往前走。
蕭楹薇美眸瞪著謝瑤入了東宮。
“我自不勞太子妃擔心,臣女懂規矩,父親更明是非,便是真有人不長眼抓走了我,父親與兄長也會即刻入宮救我,總好過別人,連父……唔。”
身邊的婢女膽戰心驚地捂住了她的嘴。
“小姐!”
這位如今可不是宮外的謝王府郡主,可是太子妃娘娘了。
“捂什么?”
蕭楹薇不耐煩地推開了婢女。
不過是她哥哥不要的人,晦氣地克死了全家,如今在宮中碰見她也沒好事,平白影響了自個兒的心情。
眼瞧著東宮外沒了謝瑤的身影,蕭楹薇更大聲了。
“她算什么東西?若不是有個好死的爹,能進東宮做太子妃?”
等這天下換了主易了人,她就跟那東宮的病秧子一起混塊靈位埋罷得了。
“好了,小姐,落花殿還有事呢。”
婢女低聲低氣地提醒她,蕭楹薇總算熄了火,撩了撩凌亂的發絲和衣裳,又哼了一聲款款往前走。
乾清宮的大火到了半夜才滅罷,宮人累得氣喘吁吁,侍衛們更是奔走著排查皇宮,百般查遍無果后,御林軍副統領硬著頭皮上前。
“太子殿下……”
才死了首領,沒人敢在這會入內觸洐帝的霉頭,只能求助地看向這位溫和的儲君。
顧長澤有條不紊地吩咐。
“宮內所有出宮的關卡,都再盤查一遍。
今夜起加派人手守衛父皇落榻宮殿,再不準出現一絲一毫的紕漏。
乾清宮內所有守夜下人,杖斃。
今晚在乾清宮外奔走滅火的,每人賞三十兩銀子。
你先帶人去排查,孤親自入內向父皇回稟。”
他溫潤地吐口,落下的話雖輕,卻賞罰分明,無人敢不信服。
頓時宮女太監與御林軍齊齊松了口氣,連聲跪下山呼千歲。
“諸位大臣也隨在殿外受驚了,你著人送去厚禮去各位大人府上,便說是父皇賞下的。”
言罷,顧長澤起身往側殿走。
乾清宮出了這么突然的事,謝瑤入了東宮也沒歇下,一直坐在主院等顧長澤。
已至夜半子時,她困得厲害,坐在桌邊支著腦袋打哈欠,屋內晃著的燭火被風帶起,謝瑤從書本里抬起頭。
“青……”
“怎么還沒睡?”
衣角翻飛,是顧長澤從殿外踏著一路的風塵走進來,抬手抽了她手中的書。
謝瑤迷迷糊糊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將臉貼在他腰腹上。
“事情處理好了?”
顧長澤彎下腰,看著她迷糊又紅撲撲的小臉,心一寸寸軟下來。
他攏了手將謝瑤攔腰抱起往床榻上去。
“差不多了。”
“誰這么大膽敢在乾清宮縱火?兇手可找到了嗎?”
挨著他染了涼意的衣袍,謝瑤睡意消散。
“沒。”
顧長澤隨口答了一句,將她放在床上,低頭吻了吻她額頭。
“早些睡吧,不必擔心,多的事孤會處理好。”
他起身要抽離身子,謝瑤抬手拽住了他。
“您不歇嗎?”
“還有些事,孤處理了再睡。”
謝瑤點頭,又忽然想起什么。
“子行哥可有消息了?”
“還沒,等有了消息孤早些告訴你,睡吧。”
他溫聲落下一句,謝瑤終于沉沉睡過去。
顧長澤起身走出殿外,此時距蕭琝帶人出宮已過了三個時辰。
“失手了。”
江臻顫顫巍巍地跪在了廊下。
“三百精衛追殺,京城東側他必經之路還有五十支淬了毒的箭羽,便是這樣還能失手讓他活著回來,孤是該夸他本事好,還是該罵自己養了一群廢物,嗯?”
夜色下,顧長澤的神色涼如水。
“殿下……啊!”
江臻一句尖聲沒叫出來,顧長澤抬腳踹了過去。
“你若把太子妃驚醒,孤要你的命。”
江臻把到了嘴邊的驚喊咽回去。
“如今情況如何?”
“蕭公子已入了皇宮,雖說沒抓到刺客,但他卻在回程路上斬殺了兩名鬼鬼祟祟在乾清宮外的侍衛,還抓到了刑部的何大人因為疏忽又差點將側殿引火的事,此時皇上大怒已處斬了何大人,加上蕭公子為追殺刺客上心,皇上……已命他暫代御林軍統領一職。”
江臻的聲音響在殿外,遠處黑霧翻涌,緊繃壓抑的氣氛繞在整個皇宮之上,于夜色里撕開幾分硝煙的味道。
翌日辰時,謝瑤早起與顧長澤正用著早膳,青玉從外面奔進來,一臉驚疑不定。
“小姐,殿下,出事了。”
謝瑤與顧長澤齊齊抬起頭。
青玉干澀地咽了口唾液,有些難以啟齒。
“昨晚……蕭二小姐落榻宮中……被發現與人……與人……那樣……”
“和五皇子?”
謝瑤心中一沉。
“不是……不是五皇子……”
青玉垂下頭,小聲地道。
“是皇上!”
“什么?”
謝瑤驚呼出聲,連顧長澤也怔愣了一下。
“你仔細說。”
“昨晚太醫為皇上診脈后,所幸龍體康健,皇上從側殿出來,便問幾位皇子都去哪了,二皇子和四皇子當時正守在殿外,太子殿下也才忙罷跪安,六皇子在宮外也遣人入宮問候,但五皇子……說是喝醉了酒,在落花殿睡著。
皇上大怒頓時去了落花殿興師問罪,卻沒想到在那沒看到五皇子,反倒見著一蒙面美人……皇上壽宴之上喝多了酒,一時酒后亂性……臨幸了蕭二小姐。
雖皇上醒來已命人壓下了這事,但大半個皇宮……都已經知道了。”
謝瑤與顧長澤相對錯愕。
她昨晚見到蕭楹薇的時候,知道她去落花殿,就猜到和五皇子有關,但怎么也沒想到……最后的人變成了皇上?
洐帝怎么會……
東宮之內正驚訝著這事,而宮外,蕭楹薇被悄悄送回了相府,正披頭散發地砸了滿屋的瓷瓶。
“父親,父親,您得救我,不是說五皇子會在落花殿嗎,是您告訴我五皇子在落花殿,我才會去的啊。”
她死死地拽著蕭相的胳膊,滿臉淚痕又神情瘋癲。
蕭楹薇如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求著蕭相。
“我不能入宮,皇上都快老死了,我怎么能入宮做他的嬪妃,父親,您救救我,我不要入宮!”
她尖利的聲音撕扯著耳廓,蕭相一臉漠然地瞥著她瘋癲的樣子。
“事已至此,你還想如何?”
蕭楹薇怔怔地看他,臉上滑下兩道清淚。
“是您說五皇子會在的。”
她壓根不喜歡五皇子,但為了父兄的大業,也不得不對五皇子強顏歡笑。
父親說五皇子沒了外戚扶持,會是他們手中最好的一把刀,一旦昨晚成事,他們會殺了皇子妃,讓她入五皇子府,先假意助五皇子奪天下,最后再反水殺了他,屆時她會是最尊貴的長公主。
“可昨晚五皇子不在,你沒留住他,但你也必須入宮。”
蕭相冷酷地看著她。
昨晚他們算好了一切,卻沒料到五皇子妃忽然帶人去了落花殿,五皇子跟著她離開,屋內的迷情香卻已有了效果。
蕭相本要去想辦法打昏了五皇子送回去,那會洐帝卻突然至落花殿。
屋外全是守衛,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女兒在那會功虧一簣地進去大鬧,洐帝入了殿內,蕭相只用片刻就做出了抉擇。
做皇上的枕邊人更好,他們省去了再與五皇子周旋的步驟,有琝兒在,直接將皇子們都除去,與薇兒里應外合,屆時天下也如探囊取物。
琝兒終于開始有了那樣的心,他籌謀十多年為等一日,絕不容許一個女兒在這時候壞了事。
他攥住了蕭楹薇顫抖的肩膀。
“冷靜點,薇兒,你會是父兄在宮中最好的一雙眼與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