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丘涼下意識地看向宋見霜,宋見霜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著急。
待到柳氏哭夠了,才眼神空洞道:“小豆子…小豆子丟了…我的小豆子啊…你好苦的命啊……”
這次,柳氏竟是直接哭昏了過去。
丘涼和宋見霜顧不得心驚,連忙一左一右攙著她到廂房睡下,又尋了個大夫來,得知柳氏是悲憤過度,她們才稍稍安心。
吩咐小柚子守著柳氏,又讓下人去煎藥,宋見霜便道:“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去公主府一趟,柳氏的事先不急,等她醒來再慢慢問!
丘家人和柳氏之間,她總覺得有什么隱情,此事恐怕還要麻煩文安公主派人去宋家村打探一番。
丘涼點點頭:“那我明早去鋪子里等你!
“好!彼我娝獞艘宦暎瑤е〕茸与x開。
丘涼張了張嘴,想說今天的卦還沒問完呢,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
想來宋見霜也沒忘,只是眼下情況太亂,又奔波了半天,兩廂都累了。
……
柳氏這一昏睡就是一整晚。
次日醒來,她在床上呆坐許久,才出門四下打量起這闊氣的宅子。
看到丘涼,她垂了垂頭,走過去:“三妹,我能晚幾日再去見爹娘嗎,我可以先在這里伺候你嗎,我干活很麻利的,我會做飯會洗衣,還會……”
“大嫂,能跟我說說原因嗎?”丘涼打斷了柳氏念叨不停的話,語氣溫和地問道。
柳氏聞言,抬頭定定望著丘涼,似是在確認著什么。
良久,淚水從臉上滾落下來,她擦了一把臉,喃喃道:“我的小豆子那么乖,那么小,她才七歲啊,我的小豆子……”
她翻來覆去就是這么幾句話,卻不說原因。
“大嫂,你冷靜一點,小豆子是在哪里丟的,丟了多久,報官了嗎?”丘涼鎮定問道,若是在京城丟的,她馬上就去求文安公主幫忙尋找,說不定還有找到的希望,若是在宋家村,山高水遠的,那就麻煩了……
柳氏看著丘涼上心關切的模樣,忽地笑了,只是笑得僵硬:“在家丟的,三妹,小豆子是在家丟的,爹娘說你也是丟了,可你還好好的,我的小豆子啊……”
丘涼望著柳氏好似沒了生機一般的眼睛,望著她嘴角麻木又詭異的笑容,愣住了。
她不由想起丘瘸子當時賣她的嘴臉,所以小豆子也被賣了……
丘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復雜又難過。
丘瘸子和白氏向來重男輕女,從原主零碎的記憶里就可以推斷出來。
他們對寶貝孫子小石頭幾乎是寵上了天,對孫女小豆子的態度也就比對原主好一點,那就是原主要干重活,小豆子只干些輕活。
可七歲的小女孩本就干不了什么重活,而原主和小豆子在丘家是吃的最差的,說白了,丘家的女人除了白氏,其余人想吃飽飯都難。
丘涼眼神晦暗了一下,接著問道:“大嫂,你放心,我會幫你找小豆子的!
她現在就去公主府,去找丘家人問清楚,小豆子被賣去了哪里,趕緊贖回來。
柳氏搖了搖頭,一把抓住丘涼的胳膊,兩眼通紅道:“三妹,找不到了,我的小豆子卻找不到了,永遠都找不到了……”
丘涼心頭發澀,忍不住移開視線,再也問不下去。
“大嫂且安心住下,爹娘那邊,你何時想去了再去。”
說罷,她吩咐小柚子好生照顧柳氏,來不及吃早飯就打算去公主府。
路上也要經過去鋪子,知會宋見霜一聲,丘涼一邊想著一邊往外走,
卻不料,才剛出門就被匆匆趕來的小橙子堵在了門口:“丘姑娘,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這幾日就不去鋪子里了,小姐說,你這兩日也需要好好解一下上朝、上衙需要注意的地方,鋪子那邊先放一放!
“宋見霜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請大夫看過了嗎?”
一連迭的問題拋出來,小橙子不僅不煩,還滿意地笑了:“我家小姐沒有大礙,丘姑娘就放心吧!
這才像點樣,對她家小姐還算關心嘛。
“你家小姐沒飲酒吧?”丘涼并沒有放心,腦子里頓時想起了情/蠱后遺癥,擔憂不已。
小橙子眨眨眼,意有所指道:“我家小姐就是…就是每個月的那幾天都會不舒服!
丘涼愣了一下,每個月的那幾天,懂了,原來是月事。
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轉身就快步去往公主府。
文安公主恰巧休沐,聽完丘涼的來意,寬慰道:“丘師父放心,昨夜宋師父也來說過此事,本宮已派人快馬趕往宋家村打聽消息,你的家人就在本宮的京郊別院,馬上就可以去詢問一番!
“有勞殿下……”
丘涼謝過文安公主,又跟著公主府的管事坐上馬車往城外趕。
公主府的京郊別院,丘家人一看到丘涼就大呼小叫地涌了上來!皼鲅绢^……”
“三妹……”
到了近前,他們看著兩旁虎視眈眈的侍衛,看著有些陌生的丘涼,囁嚅地喊了兩聲又不敢靠近了。
丘涼沒有浪費時間,開門見山道:“我來是問你們一件事,小豆子被你們賣去了哪兒,若你們說實話,便可早日回宋家村,若蒙騙于我,這輩子就老死在這里,別想走出院門半步!
丘瘸子聞言,打量了丘涼幾眼,眼神沉了沉沒有說話。
兩個兒子有樣學樣,跟著他一起沉默。
只有白氏摟著孫子小石頭欲言又止,她看了眼丘瘸子,見丘瘸子沒有任何表示,不由放開了膽子。
她推開寶貝孫子,一聲尖叫就沖向丘涼;“你個狠心的丫頭,老娘造了什么孽,生了你這個白眼狼……”
可惜她還沒碰到丘涼就被侍衛橫刀攔。骸巴撕。”
侍衛一聲暴喝,嚇得白氏打了個嗝,見丘涼一臉冷冷的樣子,她索性直接坐在地上,邊哭邊喊:“蒼天啊,老娘不活了,你們逼死老娘算了……”
其實這別院的伙食不差,丘家人除了不能出門,過得很是安逸,吃住上不知道比在丘家村時好了多少。
但若是一輩子老死在這里也不能出門半步,日子過得再安逸也不想過了。
白氏哭喊不止,丘家三個男人無動于衷,一時場面僵持。
這時,公主府的管事朝丘涼拱了拱手,道:“丘大人,是否用刑審問?”
丘涼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丘瘸子見狀,這才開了口,語氣沉沉道:“涼丫頭,你要對我們用刑?”
丘涼并不理他,管事的見狀,便揮揮手,示意侍衛把人帶走。
丘瘸子不由慌了,忙道:“住手,我說,但我要單獨跟你說!
他盯著丘涼,眼神幽深。
丘涼頓了一下,答應了。
管事的便攔住丘家其余人,跟著丘涼走向屋里。
進屋后,丘瘸子指了指管事的:“他也出去!
管事的不等丘涼吩咐便識趣道:“老奴就在門外等候!
說罷,他便走到了門外,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丘涼不由看向丘瘸子:“說吧!
丘瘸子深深望著丘涼:“他叫你大人,你做官了?”
丘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直言道:“不要說廢話,小豆子到底被你們賣去了哪兒。”
她不是來閑聊敘舊的小豆子那邊也耽擱不起。
丘瘸子冷笑一聲:“這是不傻了做了官就不認爹娘了?丘大人好大的威風啊!
他語氣沉穩心里卻忐忑不定眼睛緊緊盯著丘涼似是想看出什么。
丘涼蹙眉:“你若不想說那便不要說了。”
她也是想著丘瘸子可能會說出她的身世所以才答應避開眾人私下交談但丘瘸子顧左右而言他不老實回答那就休怪她無情了。
丘瘸子擰了擰眉:“你…都知道了?”
丘涼沒有否認只問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最后問你一次小豆子被賣去了哪兒?”
丘瘸子見丘涼不念舊情卻又惦記著一個被賣了的孩子心里也吃不準這個癡傻了十八年的便宜女兒到底對自己有沒有感情。
于是便試探道:“你就不怕我說出去你可知道自己是罪人之女?”
“丘瘸子少威脅我這里都是我的人你既然不肯交代那就上刑吧!
丘涼怒了說話不再留情面。
丘瘸子咽了一下口水也知道自己連門都出不去想說也沒處說
根本威脅不到丘涼。
他咬了咬牙逼出兩眼淚水苦笑道:“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小豆子可是我的親孫女但凡有別的法子我跟你娘也舍不得……”
當時丘涼跟著宋見霜離開了宋家村沒兩日大兒媳柳氏就帶著孫女回來了可小兒子卻死性不改又欠下了賭債賭坊的人收不到銀子就要拉走白氏。
丘瘸子在老妻和孫女之間當然選擇白氏只得把孫女拿去抵了債。
丘涼根本不吃他打的苦情牌得到準確的答案轉身就走。
為了一個賭徒兒子賣了原主還不算竟然連孫女也賣了依她看最該去抵債的是丘家老一而不是無辜的原主和小豆子。
這一次不管丘家人怎樣撒潑哭喊丘涼都沒有理會只將那個賭坊的名字說與管事的聽。
“丘大人放心老奴一定把話捎到。”
有了文安公主許諾幫忙丘涼這才舒了一口氣公主府的馬車經過朱雀大街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提前下車轉頭去了隔壁京都路。
今天還沒有跟宋見霜一起問卦呢順道也關心一下宋見霜的身體當然主要還是為了問卦。
誰知她才進宋府就被宋夫人的貼身丫鬟攔在了前院。!
第92章
時值正午,因為是寒冬,陽光也沒帶來多少暖意。
丘涼聽到丫鬟的話,很好奇宋夫人有什么事要單獨請她過去。
東跨院里很是安靜,處處都透著雅致,看得出來宋夫人是一個品位高雅,且喜靜的人。
丘涼被領進書房,發現里面除了宋夫人之外,還有小橙子。
小橙子瞥見丘涼進來,眼睛狂眨幾下,露出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丘涼有些摸不著頭腦,行過禮后便坐到了宋夫人對面。
“伯母,不知您尋我來是為何事?”
她坐得端正,動作和神情分外乖巧,宛若認真上課,等待提問的好學生。
宋夫人笑笑:“涼兒不必緊張,我找你來不是什么大事,這丫鬟說,你最了解我家霜兒跟什么人交好,剛好你又到了府上,所以我才讓人請你過來閑聊幾句!
說著,她朝小橙子遞了個眼神。
丘涼不由也看向小橙子,這個棒槌不好好在宋見霜身邊侍候,跑宋夫人面前胡說八道什么呢。
她哪里知道宋見霜跟什么人交好。
小橙子兩眼望房梁,別看她,她心里苦。
天知道她去丘宅回來之后,都沒見著小姐呢,就被老夫人叫來了。
還丟過來一連串的問題:霜兒在外面跟哪家的姑娘來往多?霜兒跟哪位姑娘私交甚好?霜兒對哪位姑娘非同尋常?
小橙子的警戒線瞬間就拉起來了,在說實話和敷衍之間,她選擇了后者。
畢竟小姐都沒跟老夫人說過的事,她怎么能先交代呢,她可是個忠心無比的大丫鬟,絕對不能跟人說小姐的私事,哪怕是老夫人問也不行。
小橙子心志堅定,對每個問題都回答的模棱兩可,最后見老夫人不問到答案不罷休的模樣,她被問急了,干脆轉移視線:“奴婢也沒有時刻跟在小姐身邊,不過,小姐平時跟什么人來往,丘姑娘都是跟著的,想必她比奴婢更清楚!
宋夫人見從小丫鬟嘴里問不出什么,正想緩緩再說,沒想到瞌睡來了就有枕頭,恰在此時,門房來報,丘涼到訪。
她當下就命人直接把丘涼請到了東跨院。
丘涼見小橙子回避自己的視線,更加云里霧里:“伯母想問什么人,我一定知無不言!
宋夫人聞言,樂了:“那我就直說了,涼兒你平時跟霜兒在一起,有沒有發現她跟哪家姑娘來往過密?”
立在一旁的小橙子嘴角抽了抽,心道老夫人這話問的,答案不都在您自己嘴里了嗎,平時跟小姐在一起,來往最密的不就是眼前這位丘姑娘嗎。
丘涼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道:“好像沒有什么來往過密的人吧!
宋夫人微笑,不放棄道:“那你覺得霜兒有沒有對哪位姑娘比較上心?”
她還就不信了,這倆人整天跟霜兒待在一起,真的什么都沒察覺出來?
宋見霜對誰比較上心?
丘涼想了又想,不確定道:“文安公主殿下算嗎?”
宋夫人呆了呆,算不算這不是在問你嗎,怎么還反問她起來了。
不過……
“你是說霜兒對文安公主不一般?”
丘涼遲疑了一下,點頭:“可能有一點吧!
宋夫人的音調一下子變了:“真的是文安公主!”
怪不得女兒說對方心里沒有她,還不會強求,公主是他們家能強求來的嗎?
小橙子默默抬頭,再次望向房梁,能一般嗎,那可是公主。
老夫人這都誤會到哪里去了,反正這么離譜的話不是她說的,她只是個沒有感情的棒槌。
宋夫人有心再問,但一想到女兒心儀的人是公主殿下,心里就平靜不下來,最后只能生生忍住了。
“這樣啊,我這里沒事了,你們去陪霜兒吧!
待兩人走后,宋夫人長嘆一聲,女兒還不如心儀個世家女呢,沒想到直接跳到了皇家。
這下,她是真的有心無力,幫不上什么忙了。
另一邊,丘涼和小橙子正往后院走。
“丘姑娘這招禍水東引真是高啊,這樣一來,老夫人肯定無暇顧及你跟我家小姐的事了。”小橙子想到方才的場景,忍不住豎了豎大拇指。
“我跟宋見霜有什么事?”丘涼茫然問道,有些反應不過來。
“奴婢哪知道你們的事!边跟她裝傻呢,她可是全都知道了。
連洞房那一步都走了,還沒有事嗎?
小丫鬟想到這里,翻了個白眼,甩下丘涼,快步走了。
丘涼:“…”
她這暴脾氣,這個棒槌真是欠收拾,得虧不是她的丫鬟,不然一早就發配到茅廁干活去了。
宋見霜因為身子不舒服,一直在床上歇著,聽到敲門聲和小丫鬟的稟告聲,她淡淡應道:“請丘姑娘進來吧!
丘涼進門,就看到宋見霜坐在床上,墨發披肩,眉眼柔順地捧著一本書。
畫面格外溫馨好看。
宋見霜抬眸望了過來,丘涼不自覺地移開視線,猶豫了一下,走到桌邊坐下。
“我不是來看你的,我是來找你起卦的!
宋見霜一聽丘涼這話,腦子里瞬間閃過兩個詞:不打自招,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彎了彎唇,順話接道:“剛好,我也正有此意,公主那邊的人再快也要兩三日才能帶回消息,事不宜遲,我們不如先為小豆子起一卦,看看她此刻身在何處,是否安好!
為小豆子起卦!
丘涼不由拍了一下腦門,她怎么沒想到。
她滿眼驚喜地看向宋見霜,連連點頭道:“對對對,我就是來問這件事的!
宋見霜淡笑不語,作勢要下床來。
“你就在床上歇著吧,身子不舒服就少下來!鼻饹鲆姞,連忙起身,小跑幾步到床邊坐下,“疼嗎,有沒有找大夫看過,這幾天不要碰涼的,多喝些熱湯!
宋見霜動作一頓,靜靜坐了回去,耳根莫名熱了一下,心里暗嗔小橙子嘴巴不緊,這才一上午的功夫,就把她來月事的事告訴這個傻子了。
她抿了抿唇,淡然道:“無礙,只是提不起力氣!
丘涼神情微頓,想再關心幾句,又莫名覺得張不開口,干脆不吭聲了。
宋見霜默了默,從枕邊拿過來一張錦帕攤在腿邊,而后看向丘涼:“梳妝臺上的錢袋里有銅錢,你去拿來,我們先為小豆子起一卦吧!
丘涼把銅錢拿來,自覺遞給宋見霜。
讓她在宋見霜腿邊搖卦,怪不好意思的,雖然還隔著一層被子……
宋見霜言簡意賅道:“此卦問小豆子身在何處,是否安好!彪S后便從容搖卦。
搖完六次銅錢后,她默默將掌心朝上,攤在腿上。
丘涼不知道為何,莫名覺得有些緊張,心頭微微發燙,呼吸也重了些,可能是這房間里太過暖和了,也可能是因為床邊似有如無的馨香……
她胡思亂想地握住宋見霜的手,很快便怔怔松開。
“怎么了?”宋見霜觀她神色不對,出口問道。
丘涼張了張嘴,語調艱澀道:“小豆子…小豆子死了!
畫面只有一幅,也很簡單,她看到大嫂柳氏趴倒在一個矮矮的土堆前,土堆上立著一個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幾個字:愛女小豆子之墓。
那是小豆子的墳……丘涼恍然明白,為何柳氏一提起小豆子就反復說什么找不到了,原來不是找不到了,而是找不回來了。
宋見霜亦有些動容,她搬去宋家村的第二日,出門時有幸見過小豆子一面,那個乖乖巧巧、面黃肌瘦的小女孩,應是跟在柳氏回娘家去,回頭看她的時候,眼神好奇又天真。
沒想到那孩子這么早就……
她閉了一下眼睛,沉默良久,神情嚴肅道:“看一下兇手是何人。
銅錢再次搖起,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一次,丘涼看得渾身發抖,忍不住怒罵一聲:“這個畜生,當千刀萬剮。
她看到小豆子蜷縮在床上……被一個滿臉橫肉的老男人虐殺致死。
這一刻,她有一種想親手宰了那個老男人的沖動。
聽她講完,宋見霜沉吟片刻,讓丘涼去喚小橙子進來。
小橙子得了吩咐,便去了公主府,公主府也在京都路上,離宋府很近。
于是,公主府又派出了第三批人馬,拿著文安公主手諭,快馬加鞭趕往宋家村。
做完這些,宋見霜輕輕握住丘涼的手:“別難過了,文安公主必會命人查明一切,責令當地官府將惡人繩之以法。
而她們承了公主府這份情,必然也會竭力幫助文安公主,助其順利繼位。
丘涼點頭,道理她都懂,她也知道只要文安公主插手,害死小豆子的人一定會伏法,可是想到方才看到的畫面,她心里堵,又堵又恨。
她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在古代,窮人的命根本不值錢,窮苦人家的女兒更是命如草芥。
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目光灼灼地看著宋見霜:“宋見霜,哪怕是契約到期,我也不會離開京城,我會盡自己所能,去走和你一樣的路。
為這古代所有女子搏一搏出路。
宋見霜握緊她的手,緩了緩,一字一句道:“我心亦然。
從這一刻起,她們不再是簡單的契約合作關系,她們是有著共同目標,且為之竭盡全力、志同道合的伙伴。
兩人相視片刻,眼底有晦暗不明的情緒浮動,那是種能令彼此精神一振的感覺,這是她們共同的路,付出一生,無怨無悔。
“小姐,奴婢已經把話帶到了。小橙子氣喘吁吁地推開門,看到兩人雙手相握,深情對望的場景,她當機立斷,轉身“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第93章
阿彌陀佛,幸好她反應快,不然小姐臉皮那么薄,少不得要尷尬。
小橙子拍了拍胸口,這下也顧不得冷了,穩穩地站在門口,擔當起守門大任。
殊不知,經過這么一打岔,原本沉浸在心志共鳴里的兩個人,還是不可避免地尷尬起來。
宋見霜不露聲色地抽回手,視線瞥向床幔。
丘涼慢半拍回過神來,頓覺手足無措,目光也閃躲著看向地面。
房間里一片安靜,一時間誰都沒有做聲。
“我今天去見丘家人了,也決定收留柳氏!鼻饹隼洳欢〉亻_口。
宋見霜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沒料到她會這么快緩過神來,還主動開口。
丘涼與她對視,面色僵硬,宛若雕塑。
雖然方才地氣氛有些尷尬,但她好歹是個現代人,扭扭捏捏什么地太不霸氣了,倒不如灑脫點。
宋見霜點點頭,看著丘涼:“這樣也好,把柳氏送到丘家人那邊確實不妥。”
“那你身子好些了嗎?疼不疼,如果疼得厲害,千萬不要忍著,該請大夫的還是要請!鼻饹霆q豫片刻,忍不住關心了幾句。
宋見霜沒想到丘涼的話題轉這么快,不由得耳根一紅,輕聲道:“無礙!
“那我們繼續起卦吧!鼻饹龅馈
宋見霜點頭:“你想問什么?”
說起正事,那似有如無的尷尬終于散去。
丘涼遲疑了一下,語氣發虛:“是我的私事,不好說。”
她又想起一直想問,卻每每都被耽擱的那個問題,那就是宋見霜的侄女最后為何會喚宋見霜為母親,整的她誤會了那么多天……
見她如此,宋見霜沒有追問,微微一笑道:“那便問吧!
話落,兩人下意識地都去拿銅錢,手指碰在了一起,動作齊齊一頓,她們又各自收回手。
“你來搖卦吧!彼我娝蚱屏顺聊p輕往后靠了靠身子,緩緩閉上眼睛。
丘涼莫名不敢與她對視,胡亂應了一聲,直接開始搖卦。
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氣氛有些奇怪,說緊張不是緊張,說尷尬不是尷尬,好似有些微妙。
搖完銅錢,她默默看向閉目養神的宋見霜,心道這個女人突然往后坐那么多干嗎,手也不伸過來,難道要她坐過去?
雖然她也可以再往床頭那邊坐近一點,但這腿不知道咋回事,仿若被灌了鉛一樣,有點不聽使喚。
“宋見霜,卦搖好了!
宋見霜睜開眼睛,應了一聲:“嗯!
丘涼:“…”嗯了之后呢,倒是配合一下啊。
眼瞅著宋見霜沒有動彈的意思,她默默挪了過去,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這一次,宋見霜伸出了手,只是神情有絲不對。
丘涼沒來得及細想,便看到了卦中所應畫面。
她再次看到了墳墓,墓碑上的名字是宋望雷,宋望雷死了!
手松開,丘涼有些回不過神來,一連看到兩座墳,她有點麻了。
見丘涼神情怔忪,宋見霜唇角抿了抿,還是什么都沒問,別人既然不想說,何必自討沒趣。
感受到身體的不適,她握了握指尖,默默躺好。
丘涼留意到她的動作,這才察覺出不對。
宋見霜閉著眼睛,背對著外面,身體蜷縮,半邊側臉蒼白如雪,不見血色。
丘涼忍不住又想關心一下,話到了嘴邊卻改了改:“還有一卦沒問呢?”
“我累了!彼我娝鲁鋈齻字。
丘涼沉默了一瞬,伸手,隔著被子按了按宋見霜的腰。
宋見霜身子一僵,并沒有說什么。
丘涼身子傾了傾,手往前一探,按在了宋見霜的腹部:“是不是不舒服,疼嗎?這種時候不要諱疾忌醫,別犯傻忍著!
宋見霜沉默了一瞬,依舊還是那兩個字:“無礙!
丘涼輕嘆一聲,收回手,起身,好似打算離開。
宋見霜眼簾顫了顫,身子又蜷縮了一些,沒有作聲。
片刻后,被子被人從后面掀開,一個溫暖的懷抱貼了上來……
丘涼把她摟在懷里,手也不再是在棉被外,直接摸到了她的小腹,輕柔又不失力度地緩緩揉動。
宋見霜雙手攥緊,頭往前縮了縮,聲音低緩:“不必如此。”
丘涼把人摟緊,聲音里帶了一絲力道:“別動,不然我去讓小橙子找大夫了!
這個女人真是嘴硬,腳都涼成什么樣了,還說什么不必如此呢。
不過就是月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古代人真是瞎避諱。
兩人的身子幾乎是嚴絲合縫……
宋見霜僵了僵,不再躲閃,感受到身后熱融融的溫度,似夏日暖陽,一點點照進她的身體里,驅散寒涼。
她輕輕咬了一下唇角,手腳緩緩放松下來。小腹上那帶著熱度的手逐漸動作輕緩,直至沒了動靜,就那么放著,仍傳來令人熨帖的暖意。
后頸落下有節奏的呼吸聲,催人入眠。
宋見霜握住丘涼的手,抽開被丘涼夾在小腿間的腳,輕輕轉過身來,看到了丘涼入睡的臉
她唇角彎了彎,無聲笑開,這個傻子,自己倒是先睡了……
宋見霜盯著看了一會兒,臉色緋紅地往丘涼懷里靠了過去,頭埋在丘涼胸前,很快也睡了過去。
“阿嚏。”
門外,小橙子打了個冷戰,抬頭看了看天色,眼瞅著都快天黑了,丘姑娘不會是要留宿了吧。
她看了眼院門,兀自感嘆一聲,老夫人啊老夫人,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小姐跟誰來往過密這不明擺著嗎?
人家都登堂入室,留宿小姐屋里了,老夫人還擱那里懷疑什么公主呢……
小丫鬟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表情,回頭看了眼房門,去小廚房吩咐準備飯菜了。
一會兒該用晚飯了,要讓廚娘多熬幾碗雞湯,她守了半天門,也要驅驅寒。
后宋街,丘宅。
柳氏惶恐不安地走來走去,有心想幫忙干活,都被小柚子攔住了。
“大夫人,您是我家主子的嫂子,就也是這個家的半個主子,哪能干這些粗活呢,快去屋里暖和著。”
柳氏無法,想了想去廚房找到廚娘。
“三妹小時候最喜歡喝我熬的骨頭湯了,今天我來做飯吧!
廚娘猶豫了一下,讓出了灶臺。
柳氏惴惴不安的心情才輕松下來,可惜的是,丘涼并沒有回來用午飯,連晚飯都不見人影。
她忍不住問小丫鬟:“我三妹平時都不回家吃飯嗎?”
小柚子笑道:“大夫人不用擔心,主子八成在宋府呢,就是晚上不回來住也不稀奇,主子啊,喜歡待在宋府!
主要是喜歡待在宋見霜宋大小姐身邊,當然這種話就沒有說給柳氏聽的必要了。
柳氏不自然地笑笑:“這樣啊,那這飯我還是接著做吧,萬一三妹哪天回來吃飯,也能嘗嘗家鄉的味兒!
小柚子笑著點頭,沒有再攔著,她算是看出來了,主子這位大嫂是個勞碌命,不干點活就不踏實,時間久了,習慣習慣就好了。
畢竟誰不喜歡養尊處優被伺候著呢。
同一時間,丘涼正在宋府大快朵頤。
小橙子看得嘴角直抽,這是幾天沒吃飯了,不會是為了來宋府蹭頓飯,餓了一天了吧。
“丘姑娘,你慢點吃,我家小姐就在書房,又不會跑。
“誰說我是著急去見你家小姐,我是太餓了。丘涼繼續埋頭苦干,她從早上到現在,忙來忙去的,愣是忘了吃飯,真餓一天了。
下午那會兒本來覺得餓了,但一看到宋見霜那強撐的樣兒,一時心軟就上了床,誰知道怎么就睡過去了。
醒來,床上只有她自己,推開門就聽小丫鬟說宋見霜去書房了。
丘涼當即讓小橙子趕緊去端飯菜來,她快餓昏了好嗎。
小橙子翻了個白眼,還真是餓了一天,她是服了。
“丘姑娘不用這么勤儉持家,你以后就有俸祿了,這從四品官的俸銀啊、祿米啊,雜七雜八地折合下來,一個月也有五六十兩銀子呢,足夠你養家糊口。
丘涼放下碗,一個月只有五六十兩!
首先要給請管家和廚娘的錢,還有小柚子和兩個下人的月錢,再加上吃喝穿用,宋見霜當時算的是多少來著,平均到每個月要花費一百兩左右,哪里就能養家糊口了。
分明是還要倒貼幾十兩。
這俸祿也太低了,家里要是沒有別的進項,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再者,她的目的是養家糊口嘛,她是要做富甲一方的人。
丘涼心塞,心塞之下來到書房,看到宋見霜的時候,一點旖旎心思都顧不上了,滿心就只有兩個字:缺錢。
“你這是…怎么了?宋見霜放下手中的書,看向丘涼。
才一個晚飯的功夫,這人怎么就愁眉苦臉地。
丘涼神情嚴肅,眼神懇切道:“宋大小姐,我跟你商量個事,往后我每天下衙都去鋪子里算幾卦,銀子照常對半分怎么樣?
要知道神機妙算鋪子現在是一卦六百銀,哪怕是每日只算三卦,也有一千八百兩呢,當官不如給人算卦,失策了。
宋見霜笑笑:“當然可以,想來你去欽天監當值之后,消息傳揚出去,定會客似云來。
欽天監可不是好進的,丘涼還是惠安帝親封的從四品監副,沒有真本事能被如此重用嗎?
哪怕惠安帝與太后相爭不下,有心人也會知曉其中深意。
等丘涼一上朝,鋪子里沒有客人來的問題也會迎刃而解。
丘涼頓時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一天能分九百兩呢,十天就是九千兩,一年……
嘶!
丘涼內心狂喜,還愁什么倒貼幾十兩啊,都是小錢,她遲早能富甲一方。
“吃過飯了?今晚還回去嗎?宋見霜淡淡問道。!
第94章
丘涼這下顧不得狂喜了,只覺得心慌:“我覺得今晚還是住在宋府比較好,關于上朝以及去欽天監需要注意的事,我還沒有請教你!
她是因為正事才想留下,嗯,沒錯,就是這樣。
宋見霜淡淡一笑,把桌上的一張紙拿了起來,遞過去:“需要注意的事,我都列了出來,你可隨時帶在身上,想不起來就看一下。”
丘涼面色訕訕:“謝謝啊。”
真貼心,左右就是不給她借口留下是吧。
早知道下午的時候就不心軟了,疼死這個女人算了。
虧她還擔心被趕下床,心理建設了許久,才大著膽子鉆進被窩。
丘涼一邊看著紙上的內容一邊在心底瘋狂吐槽,她真是好人沒好報啊,一腔熱心碰上了冷血的美女蛇啊……
被她冠上冷血美女蛇之名的宋見霜正在門外吩咐小橙子:“把我隔壁的廂房恢復原樣。”
小橙子瞬間就懂了:“可是丘姑娘要留宿?”
雖然丘涼已經被封了官,但小丫鬟喊順嘴了,見自家小姐沒有糾正,丘涼也沒說什么,她索性不改口了。
叫丘大人多見外,丘姑娘多順耳,顯得跟她家小姐親切一些。
“嗯,以后就不用再變動了,她想住就……”宋見霜話音一頓,“免得你們來回收拾!
“好嘞,奴婢這就吩咐下去。”宋見霜前面的話雖然說了一半,但小橙子又懂了,以后啊,丘姑娘想來就來,想住就住,還跟以前一樣伺候著。
小丫鬟不自覺地搖了搖頭,那丘姑娘還搬出去做什么,多浪費銀子啊,領點俸祿全用在養家上面了。
不過,丘姑娘在外面有個家也好,不然就像那柳氏,總不能也跟小柚子一樣,跟著住進宋府來。
小橙子暗自嘀咕一陣,去吩咐人給丘涼鋪床了,回過神來,她又忍不住疑惑了一下,何必這么麻煩,丘涼完全可以跟小姐住一起啊。
啊,忘了,老夫人正上心打聽著呢,這樣可以掩人耳目…暗渡陳倉。
咦?為什么要掩人耳目?
難不成小姐要一直悄悄地跟丘姑娘往來,那…那也太刺激了吧!
小橙子的眼神頓時耐人尋味起來,沒想到小姐竟然喜歡這種調調……
書房里,丘涼把手里的紙看了又看,都能背下來了也沒說走。
“天色已晚!彼我娝粗伎彀鸭埗⒊鲆粋洞的人,悠悠開口。丘涼正襟危坐,眼睛不離手上的紙:“是啊,都那么晚了,我還沒記下來呢!
這么晚了,外面又那么冷,就別讓她摸黑回去了。
可惜,宋見霜沒聽到她的心聲,聲音冷淡道:“那就帶回去記吧,還有明日一天的時間,不急這一時!
丘涼無知無覺地點了點頭,行吧,這是你家,你說了算。
她無奈地站起身,把紙折好收起來,出門看了眼黑沉沉的夜幕,轉頭看向跟著走出來的宋見霜:“宋大小姐,天這么黑,能讓車夫送送我嗎?”
這個狠心的女人,她以后再心軟就不姓丘。
宋見霜狀似愣了一下,目光古怪地看著丘涼:“這么晚了,你還要回去嗎?”
“嗯,啊?我…我能不回去嗎?”丘涼很快反應過來,趁機問道。
“當然。”宋見霜彎唇一笑,轉身朝房間走去。
丘涼快步跟上,心里樂開了花,她有罪,她收回剛才的話,下次還能心軟。
誰讓她善良呢。
走到門外,宋見霜駐足,手指輕抬,指了指隔壁:“小橙子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
話音一頓,她又補了句:“這是你的房間,以后想回便回,不用問我。”
“好,那我去睡啦,明天見!鼻饹隼事晳溃穸稊\地去了隔壁。
目送丘涼進門,宋見霜才收回視線,開門,關門,心情很是愉悅。
睡前,她不自覺地呢喃了一聲:“真是個傻子……”
嘴邊的笑意默默掛著,昭示著主人的好心情。
次日一早,看著一左一右從兩個房間里走出來的人,小橙子眼睛直了直,說好的掩人耳目呢,說好的暗渡陳倉呢,這倆人怎么還分房睡了?
小丫鬟大為不解,但她不敢問。
大不了晚上蹲守看看,她有理由懷疑小姐和丘姑娘連她這個貼身大丫鬟都給瞞了,那才是真正的暗渡陳倉啊。
結果,她這一等,就等到丘涼神清氣爽地出府,一直到天黑都沒回來。
小丫鬟瞄了瞄自家小姐,忍不住問:“小姐,丘姑娘今晚上不來了嗎?”
宋見霜掃了眼一臉八卦的小丫鬟,淡淡回了句:“她明早要上朝點卯。”
小丫鬟心滿意足了,原來是要早起,所以暫時不能來了。
一說到這個早起,丘涼就頭疼,以后再也不能睡懶覺了,五點就要趕到宮門口,七點之前就上朝開大會,她真是起得比雞還早。
臨睡前,她試了試小柚子才去西市取回來的朝服,確認合身,才滿懷忐忑地睡下。
明早就要見識古代的金鑾大殿了啊!
想想還有點激動!
清晨,小柚子盡職盡責地敲門,準備飯菜,伺候丘涼出門。
丘涼頂著霧蒙蒙的天,一路走到御街,來到宮門口,才長出幾口氣。
總算是到了,為了省個雇馬車的錢,她容易嗎,腿都快走廢了。
等到驗明身份,跟著百官走進去,丘涼抬頭一望,頓覺兩眼發黑。
這金鑾殿前,一眼差點望不到頭的階梯是什么鬼,上個朝怎么還增加難度呢?
這么長的樓梯,是人爬的嗎?
待看到一些上了年紀的官員面不改色地開始爬樓梯,丘涼深吸一口氣,悶頭跟上。
等到她終于進入金鑾殿,兩腿那叫一個抖。
丘涼現在就很后悔,這雇馬車的錢就不該省,走那點路算什么,這長梯才是最要命的。
一旁,有老臣注意到她累得不行的架勢,暗自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腿腳一點都不中用。
一看她是個女官,眾人一想就明白了,這位就是才被賜官的欽天監從四品監副,文安公主的人。
默默在心底給丘涼打上文安公主的標簽,眾人迅速收攏心神,在惠安帝坐上龍椅的那一瞬間,齊齊下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一直到天色大亮,才算熬到了退朝,丘涼精神恍惚地走出大殿,若問她上朝的體會是什么,就一個字:累。
什么期待,什么激動,都見鬼去吧。
這官果然不是好當的,站了那么久,她的腿倒是一點都不抖了,直接麻了。
宮門外,小柚子按照吩咐,早早就等在那里,一看到丘涼就迎了上去:“主子。”
丘涼擺擺手,連回話的力氣都使不上了,直接帶著她去欽天監。
臨進門,才吩咐小柚子:“你平時就在這附近守著,累了就去找個地兒歇著,我有事再出來找你!
以防萬一,不能讓小丫鬟走遠,不然她真有什么事要找宋見霜求救,都沒個及時報信的。
她這雙腿,高低是不能再跑了。
欽天監上下都知道新上司今日來任職,雖然丘涼是監副,但人家代理的是監正之職,背后又疑似有文安公主做靠山,他們可不敢大意。
于是,丘涼一進門,就見到了欽天監所有官員,整整齊齊地站了兩排。
“下官拜見丘大人……
丘涼被嚇了一跳,頓了頓,溫聲道:“諸位不必多禮,照常辦公便好。
瞧著像是個好說話的,眾人心里閃過這個念頭。
哪知,丘涼剛一入座,春夏秋冬四位官正就一起進來了。
冬官正為首,遞上一本厚厚的冊子:“這是今年冬季接下來的節氣推算,還請大人定奪。
“這是明年開春的……
“這是明年夏日預先推演的……
“這是明年秋日……
丘涼面上不動聲色:“先放下,你們去忙吧,本官看完再一一答復。
四位官正對視一眼,識趣離開。
丘涼翻開其中一本,看到密密麻麻的各種星象演算,頭皮一陣發麻,她哪兒看得懂啊。
宋見霜還說不用親力親為,她是不用親自演算,但她要拍板!
看來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眼下臨時抱佛腳顯然是來不及了,丘涼也不敢盲目拍板。
要說為什么,那還用問嗎,前車之鑒就在那里擺著呢。
她可是不止聽說了一次,宋監正之所以入獄,就是因為沒一一驗證,直接信任了下屬推演的結論,拍錯了板,直接去牢里待著了。
出了事,可沒人管過程是什么樣的,上面只抓你這個遞結果的。
丘涼掃視一周,默默把那本冬季的冊子塞進懷里。
一出欽天監的門,她便朝小柚子招招手,直接把冊子往小丫鬟手里一塞:“快去宋府找宋見霜,問她這里面的內容有沒有問題,掖著點,不要讓外人瞧見。
隨后,她強作鎮定,目不斜視地原路返回。
丘涼看了眼桌上另外三本冊子,心道失算了,應該帶個包袱來的,不然這一本一本的送太扎眼了。
盯著冊子片刻,她伸手把三本都塞進懷里,看著明顯隆起的腹部,低嘆一聲,又都拿了出來。
很快,有人傳話:“丘大人,您府上的丫鬟求見。
丘涼學著宋見霜的神情,淡淡應了一聲,跟著出了門。
看到宋府的馬車,再看到馬車邊的小柚子和小橙子,丘涼一上馬車看到宋見霜時,跟看到救世主一樣,差點感動哭了。
“這上面的內容沒有問題,第一天上衙難免會忙碌些,我怕你應付不暇,所以就過來了。宋見霜把冊子遞過去,聲音輕柔,此時落在丘涼耳中,宛若天籟。!
第95章
丘涼兩眼汪汪,連連點頭道:“你來得簡直太及時了,等我一下,還有!
話落,她把冊子往懷里一揣就下了馬車。
于是乎,欽天監的大小官員就看到,他們這位新上任的丘大人一趟趟的往外跑,有好奇者往外面瞅了瞅,見丘涼頻繁上下同一輛馬車,悄悄使人打聽了一番,得到答案后,又有了新的猜測。
看來,這位丘大人不僅有文安公主做靠山,還跟入獄的宋監□□上關系匪淺啊。
丘涼心里苦,她也不想這么扎眼的,可是她不能帶人進欽天監,只能自己一趟趟跑了。
反正在上衙時間出門又不違反規定,不管了。
終于熬到下衙,丘涼才跟被刑滿釋放一樣,歡快無比地上了馬車,跟著宋見霜去了朱雀大街,接下來該掙錢了。
此時的欽天監里,眾人看著被批復下來的冊子,面面相覷。
“看來,咱們這位監副大人是個勤政的!倍僬Z氣幽幽,神色難掩詫異。
“是啊是啊……”眾人忙點頭稱是。
春官正瞇了瞇眼睛:“是個干實事的就行,列位,監副大人這么能干,咱們也不能拖后腿啊。”
適時敲打一番,眾人齊齊警醒,是這個理兒。
他們怕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股腦兒給丘涼呈上去那么多要批復的事,心想按照以往效率,少說也要個七八天才能忙完,這位新官剛上任的熱情也差不多磨沒了。
沒想到才一天,人家就干完了,還查無遺漏,對的都批了,錯的也都點了出來。
這位新監副還是人嗎?
那馬車里莫不是塞了十幾個擅長占卜一道的高手?
這絕對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馬車里從始至終都只有宋見霜一人。
她從小便由爹爹這個欽天監的四品監正親自教導,本身又聰慧非常,處理欽天監的政務幾乎是手到擒來,很多東西都不用想,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對錯。
馬車里。
“才第一天,他們就給你找了這么多事,真是有心了。”宋見霜意有所指道。
丘涼立刻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他們是故意的?”
這群狗賊!差點都快把她忙昏了好嗎。
宋見霜點頭:“應是想給你一個下馬威,接下來估計就老實了。”
畢竟欽天監就那么多事,沒事找事就太不識抬舉了,她相信那群老油條還不至于蠢到這種地步。
“太過分了,我還以為本來就這么忙呢!鼻饹鰵獾靡а,同時也松了一口氣,不是天天這么忙就行。
不然,她還不得天天求著宋見霜坐馬車里守在欽天監外啊。
就是她想,宋見霜也得同意啊,再者,她也不想,這個女人還來著月事呢。
丘涼呼吸一滯,默默反駁自己的心聲,她絕不是心疼了,是善良……
宋見霜若有所思道:“有件事情你要注意一下,原來的監副是我爹爹的心腹,辦事很是仔細,但偏偏在祭天大典那個重要的日子上出了紕漏……”
她將自己了解的內情詳細講來,欽天監看似離朝政很遠,屬于邊緣部門,但在某些時候又至關重要。
今年夏日無雨,朝臣便提議舉行祭天大典,而這個日子先經四位靈臺郎測算,再由四位官正推演,最后才交給監副審閱,監正拍板。
爹爹說,日子呈上來的時候,他也看了所有過程,確認沒有問題,才蓋了大印,沒想到那個千挑萬選的日子,卻晴天霹雷,還劈在了祭臺上,差點讓惠安帝成為百鉞史上第一個被雷劈死的皇帝。
事發后,爹爹就被下了獄,四位靈臺郎和四位官正則口供一致,言之鑿鑿道呈上去的幾個吉日里沒有那一天,且有各項記錄輔證。
問題最后就出在監副身上,現如今,監副已經被處死,爹爹也因失察之罪,入獄已半年之久,到現在都沒有發落。
宋見霜講完,看著丘涼:“我懷疑此事并非看上去那么簡單,你在欽天監需謹言慎行,小心為上。”
“我明白了!鼻饹鰢@口氣,看來這個官真的不好當啊,不僅不能出錯,還要防人算計,甚至還要留意跟祭天大典那件事有關的一切。
宋見霜抿了抿唇,言語安撫道:“此事你且記在心上,也不必過多擔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說話間,馬車停了。
丘涼下來舒展了一下身子,笑道:“放心,我不會杞人憂天的,且行且看吧。”
聽丘涼這么說,宋見霜心神一松,也放下心來。
她希望丘涼小心行事,但也不想因此帶給丘涼太多壓力。
不得不說,這個傻子有時候挺通透的,不鉆牛角尖,且聽勸。
宋見霜微微走神,不知為何想起及笄那一日的晚上,娘親曾拉著她的手感慨:“一眨眼,霜兒你就長大了,再過不了兩年就該說親事了,希望你能找個聽勸的,千萬別找你爹這種愛鉆牛角尖的,跟他過日子太累了,要不是娘不愛計較,一早被氣死了……”
印象中爹爹性子執拗,認定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與其說愛鉆牛角尖,倒不如說是獨斷專行,不聽人言。
思緒回轉,她看了眼先一步走進鋪子里的丘涼……
丘涼恰巧回頭,展顏一笑:“怎么了,快進來啊,外面冷!
宋見霜不自覺地彎唇,眼波含笑:“無事,就來!
她眉眼帶笑,正紅衣裙明明色彩艷麗,卻因為那矜貴出塵的氣質,襯得她清雅無雙,溫潤如玉。
丘涼看呆,一時回不過身來。
“怎么?”宋見霜走到她身邊,目露疑問,怎么呆站著不走了?
“啊,沒事。”丘涼恍然回神,悄悄掩下眼底的驚艷之色,心頭突突直跳,她好像又被這個女人色/誘到了……
因為已是深冬,天氣愈發寒冷,等她們兩人一進去,小橙子便扯下了厚厚的布簾遮住門外的風,而后燃起暖爐,煮上茶水。
“今天應該有客人來吧?”丘涼握住空空的茶盞,木著一張臉,努力去忽視這一刻的怦然心動。
宋見霜淡笑點頭:“自然會有!
她早上的時候已經吩咐小橙子把告示貼出去了,以后鋪子只在臨近傍晚的時候開門,且只開門一個半時辰。
也就是從丘涼下衙回來開始,接近天黑的時候結束。
三卦足夠。
若無人來,也沒關系。
果然,她們才說完,就有人進門了。
想來是丘涼去欽天監上任的事已經傳開,本來就收到一些風聲的達官貴人忍不住派人來探探虛實了。
之前只聽說丘涼與宋見霜算卦準,但那只是風傳,有些人只持觀望態度,如今人家都去欽天監任職了,那就等于是被皇帝承認了的本事。
還觀望什么,先到先算,遲了沒有。
第一位客人是個面生的男人,四十歲上下,看起來有些精明。
他很是懂規矩,一來就先付足了銀子。
“在下前幾日幾位朋友走丟了,想知道他們此刻身在何處?”
宋見霜淡淡道:“客人搖卦吧,連搖六次!
男子點頭,神色有些古怪地瞥了眼一旁的丘涼,開始搖卦。
看完卦象,宋見霜合上書,一手壓著書面,一手在桌下握住丘涼的手,淡聲道:“第九卦,小畜!
男子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她們兩人的神色,問道:“此卦何意?
宋見霜面不改色道:“此乃下平卦,卦辭就由…
“就由你來解吧。丘涼打斷她的話,深深地與她對視一瞬,隨后垂眸不語。
這一卦,她看到了,但她不能說。
宋見霜微愣,隨后從容道:“卦中之意乃烏云密布之象,行人不見還,客人力量有限,恐難尋回你的朋友,宜蓄養實力,靜待時機。
男子聽完并沒有失望,追問道:“可有解決之法?
宋見霜神情一頓,想到丘涼的反常,淡淡道:“解決之法當另起一卦,但我這鋪子的規矩是,一人一天只得一卦,客人可明日再來。
男子瞇了瞇眼睛,拱手說了句告辭。
待他一離開,宋見霜便看向丘涼。
丘涼明白她的疑惑,解釋道:“我看到了丘家人,在城外公主府別苑,這個人是敵非友,應是你大嫂褚家那邊派來的,他們還沒放棄尋找丘家人,膽子真不小,竟然問到我們頭上來了。
當她是傻子呢,傻子才會在這種時候跟敵人說實話。
“問丘家人的行蹤……宋見霜沉吟片刻,笑了,“此行問卦乃其一,來打探虛實,看你我反應是其二,其三,恐怕已經安排了人手,暗中緊盯。
三管齊下,不愧是四大名門之一的褚家,膽子是不小。
“還派人跟蹤我們?那我們怎么辦?丘涼一驚,面露擔憂。
宋見霜淡然道:“無妨,我們近日不去尋丘家人便可,縱使他們派再多的人來,也無濟于事。
至于她們的安!
宋見霜想起小丫鬟有一次念叨,最近不是樹下枯葉變多了,就是屋后落土變多了,心里有了一些猜測。
丘涼一想也是,看向小橙子:“那就讓第二位客人進來吧。
“且慢,關門吧,雖然三卦還沒有算到,但時間差不多了。宋見霜制止了小丫鬟掀開門簾的動作。
丘涼心情復雜了一瞬,她還指望著算卦掙錢呢,忍了忍,她還是沒忍住問道:“再算一卦,時間也來得及吧。
宋見霜睨了她一眼,道:“剩下這三卦,今日另有用處。
首先要確定她的那個猜測,也就是文安公主有沒有派人守在她們身邊,確保她們的安危。
如果她猜對了,一切都還好,若是猜錯了,那她們就危險了。!
第96章
離開鋪子,坐馬車回到宋府。
宋見霜關上書房的門,坐到桌前,對丘涼道:“我想知道文安公主有沒有派人跟著我們。”
她最近總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再加上小丫鬟的念叨,實在是很難不多想。
“文安公主派人跟著我們?”丘涼納悶,但也沒有意見,她對宋見霜無疑是信任的,既然宋見霜覺得有必要算一卦,算就是了。
等到宋見霜搖完卦,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丘涼便看到兩幅畫面,先是兩個黑人對文安公主下跪行禮,而后彎月高懸,兩道人影一起出現在宋府后院的屋頂。
丘涼大驚,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房頂,這屋頂上不會有人吧。
宋見霜看到她的反應,心下一松,看來是文安公主的人,那便不用擔心了。
“殿下也是好意,我們照常就是!彼龎旱吐曇舻馈
丘涼點點頭,忍不住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宋見霜輕輕掃了眼屋梁,吐出兩個字:“直覺!
丘涼默默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她就沒有這樣的直覺。
“那接下來兩卦問什么?”
宋見霜平靜看著她:“這就是我接下來想說的一件事,以后鋪子里每日最多只算兩卦,留兩卦給你!
“什么意思?”丘涼不解。
宋見霜執起銅錢:“從今日起,以后每天都要提前為你算一卦,以防陛下召見。”
這兩卦,一卦問皇帝明日會不會召見丘涼問卦,剩下那一卦則要問皇帝所問之卦的答案。
如果皇帝沒有召見,她們才好問別的,若皇帝召見了,也不怕沒有應對之法。
如此,只要能算準皇帝的一卦,其余的就都好找說辭了。
丘涼秒懂:“有道理,每日至少預留兩卦,這樣一來,皇帝真要召見了,我也能先算好一卦,若他再多問,便好應付了!
到時候就說天機不可泄露,或者是什么貴不可言,總之糊弄為主。
但皇帝也不是傻子,糊弄的前提是,至少給他算一卦準的。
“那就從今日開始吧!彼我娝獡u完銅錢,隨后,握住丘涼的手。
片刻過后,丘涼松手,一臉輕松道:“這次沒有召見!
那就意味著,明日不用擔心皇帝那邊了。
那么最后這一卦問什么呢。
就在這時,宋見霜又搖起了銅錢。“我想問文安主的姻緣!
“文安公主的姻緣?”丘涼一愣,這話題跳得有點太遠了,好端端的怎么問起這個來了。
難道是擔心容妃娘娘插手?直接來個圣旨賜婚什么的?
可能性不大,因為她之前問過自己和宋見霜是否還會拜堂成親。
雖然她們的未來變了,但宋見霜并沒有嫁給任何人……
察覺到丘涼的疑惑,宋見霜并沒有過多解釋,只默默握住了丘涼的手。
其實,她更想直接問自己的姻緣,問她們是否還會成親,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話到嘴邊繞了個圈,干脆問了文安公主。
只要她和文安公主不妥協,也就不會有那種可能了。
沉默了一瞬,丘涼目露喜色道:“文安公主的姻緣還是褚榕兒!
那是不是說,她和宋見霜的未來又變回來了?
可惜,今天的四卦都問完了,不然就可以驗證一番了。
不過也沒關系,明日再問也來得及。
望著丘涼臉上顯而易見的開心,宋見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此就好!
正事聊完,氣氛靜了靜。
“那我先回去了?”丘涼輕聲道,明天又是天不亮就起床上朝,她現在徹底沒什么留宿的心思了。
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回去讓小柚子買輛馬車吧,省得明早再跑斷腿,她架不住啊。
“好。”宋見霜彎了彎唇,露出一抹淺淡笑意,想來欽天監那些人會安分許多,這個傻子清閑下來,也能慢慢適應在欽天監當值的日子。
當然,在這個適應的過程中,丘涼或多或少還會需要她相助一二。
丘涼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眸光湛湛的人,心里嘀咕這個女人怎么又笑這么好看,就是用美色也留不住她啊。
她怕明天起不來……
不過,一想到宋見霜想讓她留下來,丘涼便忍不住心頭歡喜。
一旁,小橙子默默翻了個白眼,這位是頭一回上朝上傻了嗎,一出書房門就傻愣愣地笑著,都送到府門口了,嘴還咧著。
簡直沒眼看。
“丘姑娘,奴婢就不送你了,回見!
小姐只說讓她送一送,可沒說送到哪兒,天怪冷的,她可不能凍著。
“哦,回見。”丘涼收起嘴角的笑意,應了一聲。
往前走了幾步,她猛然轉過身來,馬車呢?
視線里,小橙子走得極快,眨眼間就沒了人影。
丘涼心里一堵,宋見霜說的送,肯定是指用馬車送她到家門口,而不是把她送出宋府的大門。
一定是小橙子這個棒槌躲懶,可惡。
她仰天長嘆一聲,認命地邁動腳步,回去就讓小柚子趕緊去買輛馬車,還要雇個車夫,這一下又要花不少銀子。
原本還指望著鋪子掙錢呢,結果今天就算了一卦,以后也只能留兩卦給別人,錢不好掙啊。
她什么時候才能富甲一方!
回到丘宅,吩咐小柚子去買馬車雇車夫,丘涼還沒有換下官服,就看到柳氏端著個大碗走了過來。
“大嫂。”丘涼笑著打了聲招呼,語氣格外溫和。
“三妹,快進屋喝碗我燉的骨頭湯,暖暖身子!绷系偷蛻艘宦,視線掃了掃丘涼。
緋紅官服,眉眼如畫,跟記憶里那個只知道玩泥巴的傻姑娘幾乎判若兩人。
丘涼趕緊伸手接過來,進屋坐下:“大嫂不必如此,飯菜都交給廚娘做就是,你安心住著便好!
柳氏努力扯出個微笑:“從前你和小豆子最喜歡喝我燉的湯了,她每回喝這么一大碗都不覺得夠,那么小的肚子也不知道怎么裝下……”
她追憶起過去,沒有接丘涼的話茬。
丘涼勉強維持住臉上的笑意,悶頭喝湯,心里不是滋味,嘴里也仿佛嘗不出味道了一樣。
柳氏還沉浸在回憶里,喃喃道:“那時候小豆子天天說想吃飽飯,若是她還…還沒丟該多好!
若小豆子還活著,得知丘涼這個姑姑做了官,還好心收留,小豆子肯定能吃上一頓飽飯。
她可憐的小豆子,從生下來就沒吃過一頓好飯……
眼瞅著柳氏又在抹淚,丘涼心頭酸澀著也不好受,她昨日還能說一句一定幫忙找到小豆子,此刻卻再也說不出那樣的話來了。
就連安慰都覺得難以出口,說再多都是徒勞。
丘涼心底遲疑片刻,沒有問柳氏為何隱瞞小豆子已死的事,想來也是難以接受現實吧。
她無知無覺地大口喝湯,喝完之后,又有意夸贊道:“好喝,大嫂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柳氏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笑得落寞:“哪里是手藝變好了,以前到了冬日都只有燉蘿卜,如今這蘿卜湯可是用大棒骨熬出來的,以前小豆子常說夢到啃了一大碗骨頭,若她…若她……”
柳氏低頭垂淚,說不下去了。
她的小豆子到死都沒能啃上一碗骨頭……
丘涼垂首盯著桌面,不忍去看柳氏的眼睛,她怕那眼里布滿哀痛,而她沒有任何辦法去寬慰一二。
柳氏見丘涼沉默不語,低頭收拾碗筷,轉身離去。
走出房門那一刻,她飛快地回頭瞥了眼丘涼,而后又快步去往廚房。
等到外面沒了腳步聲,丘涼才抬起頭,對著半空低嘆一聲。
原主的大嫂柳氏和侄女小豆子無疑都是苦命人,可蒼天不公,厄運專找苦命人。
她縱使能窺到幾幕未來,對此亦無能為力,只望文安公主那邊能盡早探明真相,讓惡人付出代價,以慰小豆子在天之靈。
轉日,丘涼和小柚子就坐上了新買的馬車,主仆二人直奔宮門而去。
下了朝來到欽天監,一切正如宋見霜所料,一點也不似昨日那般忙碌。
丘涼樂得自在,趁著有時間,找出有關術數占卜的書,從頭開始學習。
萬萬沒想到,從現代大學畢業之后,她還沒步入社會遭受生活的毒打,反倒在古代又抱起了書,苦讀不輟。
沉浸在新知識的海洋里,時間轉瞬即過。
下衙后,丘涼又趕往朱雀大街。
神機妙算鋪子里,宋見霜已經等在里面了。
待丘涼一落座,昨日那個問丘家人行蹤的男子又來了。
他依舊爽快地拿出銀票:“有勞二位幫在下算一卦,我何時才能找到那幾位朋友。
宋見霜面不改色道:“請搖卦吧。
待卦象顯現,她輕輕掃了一眼,道:“客人靜觀其變即可,不日就會有你那些朋友的消息。
男子眉目一沉,盯了眼桌上的銀票。
“多謝,告辭。
看來今天又空手而歸了,他就說這樣打探沒有用,不如一直盯緊這倆人省事,奈何主子不聽啊。
得了,六百兩又打水漂了。
待他走后,丘涼忍不住冷笑一聲:“這些人真是賊心不死,我吃飽了撐的才會幫他們看。
“看看吧。宋見霜淡定伸手。
丘涼還沒反應過來,手就被握住了。
她還真是吃飽了撐的……念頭一閃而過,眼前畫面顯現。
丘涼神色微變,眉頭越擰越緊,片刻后,她難掩震驚道:“丘家…丘家人都死了!
她又看到了墳堆,不僅有丘家老少五口的,還有柳氏的。
換言之,方才那個男子和他背后之人得知的,是丘家人的死訊。
太不吉利了,這兩天怎么凈看到墳堆了!!
第97章
聽完丘涼的話,宋見霜微微蹙眉:“看一下原因吧!
現如今丘家人都住在公主府的京郊別院里,知情者都是自己人,他們沒有道理會出意外。
除非是自己人下手……
可她和丘涼并無害人之心,那么就是文安公主?
宋見霜不由抬頭掃了眼房梁,若是這在暗中守護的人知曉了丘涼的身世,文安公主為了杜絕后患,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思慮間,她才剛搖了一次銅錢,還有五次未搖,就被人打斷了。
來者是公主府的侍衛。
“丘大人,宋小姐,殿下有請!
宋見霜與丘涼對視一眼,只得先放下手頭上的事,去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人就看著呢,她們怎好讓公主等待。
不一會兒,來到公主府。
書房里,文安公主遞給她們一封厚厚的書信,神色凝重道:“兩位師父看看這個吧,柳氏身上恐怕背了人命!
第一批派去宋家村的人馬已經回來了,公主府的侍衛辦事效率很高,快馬往返只用了一天一夜,剩下僅僅兩天時間,當第三批人馬趕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事情探查清楚了。
書信上寫著的是調查結果。
從丘涼跟著宋見霜回京之后開始,前面跟丘瘸子說的差不多,丘家老一丘明又欠了賭債,賭坊的人上門收債。
不同的是,丘家人并沒有把小豆子賣給賭坊,而是經丘明的師父趙木匠牽線,賣給了一處專做特殊生意的暗/門子。
丘涼看著紙上的字,默默咬牙,那特殊生意是指將還沒有成年的小孩子供給一些有著特殊癖/好的有錢人。
她在畫面里看到的那個老男人是一個姓王的富商,專挑幼女伺候……
“這個王老爺已經死了?”丘涼握著書信的手微微顫動,心里憤恨又無力。
文安公主點頭:“據說是被家里的燒柴婢女下了毒,且死狀極慘!
調查的人說,那婢女十有八九是柳氏,柳氏在小豆子被賣后就偷偷跑出了丘家,不知所蹤。
所以才被一皇子的人漏掉。
沒想到柳氏竟然混進了王家,在廚房蟄伏半月,才找到機會動手,且當夜悄悄潛入王老爺房中,將人割得沒有一塊好肉。
等到第一日事發,柳氏再次失去蹤跡。
沒有人知道她是懷著怎樣的決心和恨意,又揣著怎樣的死志,半個月就為女兒報了仇,又一路乞討進京。
丘涼一怔:“真的是我大嫂所為?”
她無法將印象中那個哭哭啼啼、畏畏縮縮的柳氏,跟紙上這個犯下大案的兇犯聯系到一起。
但實事又由不得她不相信。
柳氏她……這些日子到底是怎樣心驚膽戰,怎樣熬過來的……
文安公主沉吟道:“沒想到百鉞竟有如此暴/虐之徒,實在是該死,本宮已經命人將柳氏的痕跡清掃干凈,有關的人都也都處置了,此事到此為止吧!
暴/虐之徒指的王老爺,而柳氏,她實在是不忍追究。
“謝殿下。”丘涼躬身,久久無法回神。
她設想過大概的真相,卻沒想過柳氏已經親手為小豆子報了仇。
“還有一事。”文安公主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轉而看向宋見霜,“方才宮里傳來消息,一皇兄進宮為令尊求情,父皇答應放人了!
話音一落,就見小橙子被領了進來。
小丫鬟跪下行禮過后,便一臉激動地看著宋見霜:“小姐,府上派人說老爺回來了,讓咱們趕緊回去,說是老爺要見你!
文安公主微微一笑:“宋師父快快回府吧,本宮就不留你們了。”
她一臉坦然,好似一點也不介意一皇子幫宋監正求情的事。
而這個情,還真求到了。
宋見霜頷首告退,出門時看了丘涼一眼,今日只看了一卦,剩下三卦還沒問。
丘涼體貼道:“快回去吧,別讓伯父擔心,我明日下衙再去鋪子里尋你。”
宋監正竟然提前出獄了,而不是她們原本看到的那樣,是因為大皇子背了祭天大典的黑鍋,宋監正才在除夕歸家。
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未來又改變了。
宋見霜動了動唇,最終只點了點頭,若是尋常時候,她大可帶著丘涼一起回府,可現在,想到爹爹和容妃娘娘之間的牽扯,她猶豫了。
在不明白爹爹的態度之前,她不能給丘涼帶來麻煩。
丘涼目送宋見霜離開,回到丘宅便聽柳氏說:“三妹,我想看看小石頭,可以嗎?”
丘涼想了想,點頭應了。
距離關城門還早,去一趟京郊來得及。
馬車到了公主府別院,丘涼并沒有下馬車,只讓柳氏一人走了進去。
與宋見霜猜測或是文安公主的手筆不同,丘涼想起畫面里的一切,再想到王老爺的死,隱隱覺得問題出在柳氏身上。
她此舉也有試探之意,想看看柳氏對丘家人的恨有多少。
丘家人固然可恨,可柳氏若想余生安穩,不能再背負這么多條人命了。
可是一直攔著柳氏也不妥,畢竟小石頭是柳氏的兒子,她沒辦法讓一個痛失女兒的母親,日日不能與兒子相見。
所以,她才帶柳氏來這一趟。
沒想到柳氏說的想看小石頭,真的只是看了一眼。
柳氏沒有進門,只求丘涼命人把小石頭帶到院中,她躲在門外遠遠瞧了一眼,沒有讓小石頭發現,也沒有上前相見,
她抹了抹淚,轉過身來,語氣釋然道:“三妹,我們回去吧,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丘涼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放下心底的猜測。
或許是她想多了,柳氏只是思兒心切,并沒有別的想法。
馬車掉頭回城,第一日一大早又駛向宮門口。
丘涼中規中矩地立在金鑾殿上,等到惠安帝與眾臣議完朝政,照常下朝去欽天監。
可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因為身在朝堂上,她也不敢亂打量,直到走出金鑾殿,下來長梯。
丘涼看著走過來的人,心里了然。
此人,她在畫面里見過幾次,正是宋見霜的爹,宋監正。
不得不說宋監正真是盡職盡責,昨日才被釋放,今早就來上朝了。
“丘監副留步。”宋監正走到近前,目光沉沉。
他一身朝服,身姿瘦削,卻站得筆直,哪怕面容難掩疲憊,仍風姿過人,眉眼間與宋見霜有兩分相似。
不愧是當初被惠安帝欽點的探花郎,哪怕人到中年,也不辜負曾經的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
“下官拜見監正大人!鼻饹雎砸贿t疑,沒有叫伯父,淡淡行了一禮。
宋監正冷著一張臉:“丘監副認識本官?”
他昨日出獄突然,收到消息的人并不多,看看朝堂上那些老家伙驚異的眼神就知道了。
“認得大人身上的官服。”丘涼不卑不亢道。
“本官不在的這些日子,有勞丘監副了,往后就不必代本官掌理了。”說完,宋監正甩了一下衣袖,臉色不善地掃了眼丘涼,轉身離開。
話里話外,透出一絲指責的意味。
丘涼想解釋的話也就沒說出口,她想說她代理監正之職才兩日,而且還都是惠安帝的旨意,她又不是故意鳩占鵲巢。
況且她不信宋見霜沒有跟宋監正說明此事。
這個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亂甩臉色。
丘涼在心底吐槽兩句原以為接下來在欽天監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沒想到宋監正直接來了個釜底抽薪。
所有事都不用經她這個監副直接送達監正。
換言之宋監正一回欽天監就把丘涼架空了明擺著把她當空氣。
欽天監眾人領悟到宋監正的意思一天下來一個往丘涼身邊湊的都沒有。
宋監正這番作態若是換個人
恐怕少不得要表達對他的不滿甚至上折子告狀了丘涼卻樂得自在沒人煩她是好事正好能安心學習了。
等到下衙她坐上馬車來到朱雀大街卻見鋪門緊閉宋見霜并不在。
丘涼心頭一緊猶豫片刻先回了丘宅。
問了一下門房得知并沒有宋府的人來她的擔憂猶如實質一般頓時心神不寧起來。
這不是宋見霜的行事風格就算是有事不能去鋪子里至少也會讓小丫鬟來遞個口信而不是直接玩失蹤。
“小柚子你拿這封書信去一趟宋府求見宋大小姐!
同一時間宋監正回到府中進門就先去見自家夫人。
“夫人今晚為夫就住在東跨院吧!彼伪O正臉上掛著討好一般的笑意昨夜他就想住東跨院沒想到直接被趕了出去。
他知道夫人說一不一的脾氣只能先去了偏院。
宋夫人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老爺不在的這些日子江姨娘天天為你吃齋念佛哭得眼睛都腫了幾回老爺還是多去偏院陪著江姨娘吧!
宋監正臉上笑意一僵:“夫人說笑了你還不知為夫的心在哪邊嗎。”
宋夫人冷笑一聲:“我是不知道你的心在哪邊但我知道不在這東跨院里宋監正多威風啊一回來就禁了霜兒的足你干脆把我也關起來算了省得我們母女倆礙你的眼!
這個糟老頭子她真是受夠了這日子不過也罷。
宋監正聞言長嘆一聲:“我都是為了霜兒好為夫才得以歸家夫人何必如此挖苦!
正說著下人來報有人求見宋見霜。
問清來人是丘涼的貼身丫鬟后宋監正皺了皺眉:“攔下就說小姐不見!
“我看誰敢把人給我請進來。”宋夫人提高了音量橫眉瞪了宋監正一眼。!
第98章
下人一時為難,識趣地站到門外去,候著沒有走開。
等于是變相地聽了宋監正的,就這么站著不去回話,跟不讓人進來有什么區別。
宋夫人心里一寒,想她剛嫁入宋府時,這府里就幾個老仆,婆母早逝,公爹一輩子清貧,到老都只是個七品小吏。
宋府能有今日,可以說是全靠她陪嫁的那幾個莊子和商鋪一直盈利,才日益好過起來。
一晃二十多年,這府里的人都忘了,忘了誰才是給他們發月錢的主子。
而眼前這位威風凜凜的宋監正,也不是當初那個承諾一輩子對她好的少年郎了。
那個滿袖清風卻一身正氣,令她心動的探花郎,隨著歲月流逝,早已變了模樣。
宋監正見她沉默,不由軟了語氣:“夫人啊,此事非同小可,說了你也不懂,若你真為了霜兒好,就聽為夫的,為夫還能害霜兒不成!
宋夫人恍然回神,語調低了下來:“老爺年輕時什么政務都與我講,還常說我見多識廣,想法通透,如今卻是說也不說一句,就覺得我不懂了!
她老了,不似年輕時貌美,手里的產業也都交給了兒子打理,在外人眼里打上了宋府的標簽,事實如此無常,真讓人不懂啊……
“夫人……”宋監正猶豫了一下,無奈道,“罷了,為夫實話告訴你,還記得咱們成親第三年,霜兒剛滿兩歲的時候嗎,當時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鎮南大將軍丘鳴端通敵叛國,背叛滿府抄斬,那個丘涼就是丘鳴端的遺孤!
宋夫人驚訝了一瞬,隨后堅定道:“我不管她是誰,你都不能把霜兒關起來。”
不要以為她不知道,就是這個糟老頭子讓霜兒把丘涼從宋家村請回來的,如今糟老頭子沒事了,又想起人家是罪臣之女來了。
好一個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宋監正訕笑:“我能被放出來,確實與她有些關系,可她是罪臣之后也是不爭的事實,我自會備禮感謝她隨霜兒進京一事,但以后,我們宋府上下不得再與此女有來往。”
宋夫人不想與他掰扯孰是孰非,只有一句話:“你要將霜兒禁足到何時?”
宋監正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若霜兒出了門,夫人能保證她們以后不再來往嗎,夫人啊,你聽我一句勸,否則抄家滅族都是輕的!
他滿臉苦澀,長吁短嘆,似是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宋夫人懶得看他裝模作樣,望著門外,落寞道:“難道你要關霜兒一輩子不成,且不說他丘鳴端有沒有通敵叛國,至少丘涼幫了霜兒不少,我不管你怎么做,我的女兒不能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丘鳴端啊,那也是個光風霽月的人,當初名滿京城的少年將軍,說通敵叛國,她絕不信。
沒想到丘涼竟是丘鳴端的女兒,若是大姐知曉……
見她惆悵不已,言語間還為丘鳴端開脫。
宋監正只覺得格外不順眼,想起曾經的傳言,他眉目一沉:“夫人,這么多年我一直都沒有問你,你今日就跟我說句實話,你與那丘鳴端之間當真清清白白?”
宋夫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直接氣笑了:“宋泰識,你自己心里不干凈,當誰都跟你一樣齷/齪呢,你給我滾出去,別臟我的眼!
氣怒之下,她直呼宋監正的大名。
“你…你這潑婦,你這是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還說我臟,簡直不可理喻!彼伪O正被罵得兩眼一黑,手指著宋夫人,抖個不停。
“滾!彼畏蛉撕藓尥鲁鲆粋字,絲毫不留情面。
宋監正氣得說不出話來,握了握拳頭,轉身就走。
誰能料到,昔日恩愛夫妻,會落得如此局面。
帶他走后,宋夫人轉身進屋,收拾一番也出了門。
她要去后宋街的桃宅,回家見大姐。
其實當年的傳言有一半是真的,丘鳴端確實與他們樓上樓宋家有些牽扯,只是那個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大姐,如今的樓上樓掌權人宋云曇。
想到這里,宋夫人揉了揉眉,她當時不懂,大姐為何會狠下心拒絕丘鳴端,難道做樓上樓的掌權者,比跟心上人在一起還重要嗎。
如今她卻覺得大姐再英明不過,這男人嘴里的愛,就是個P,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宋夫人神色憤憤,一回娘家就大倒苦水,順帶著惋惜了一下姐姐和丘鳴端之間的感情。
宋云曇聽完,給妹妹倒了一杯茶:“云庵,你可知咱們都姓宋,為何這府門上卻一直是桃宅二字?”
宋夫人名喚宋云庵。
她點點頭:“我當然知道,族史上有說!
樓上樓第一代掌權者乃前朝七皇子,其人姓宋名程,流落民間多年,后娶妻桃氏女,桃兮。
據族史記載,宋程進京認祖歸宗后,剛建起樓上樓,就死于兵變,是桃兮一人將樓上樓發展壯大。
桃兮后來雖然改嫁,但其女以及后代子孫,仍以宋氏為姓,只有這座宅子代代相傳,始終掛著桃宅二字。
宋云曇眸光微沉:“咱們這一代只有你我姐妹二人,若我們都放棄接掌樓上樓,各自嫁人,先祖的遺志也就斷了,樓上樓的財富從來都不是為了我們一族之壯大,而是為了維持魚躍客棧和育兒園的運營,幫助寒門子弟進京趕考,收留孤寡。”
話音頓了頓,她語重心長道:“你生來便天真爛漫,敢愛敢恨,選擇嫁給宋泰識也是情理之中,但我與你不同,我只想繼承先祖遺志,別無他求,所以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選擇!
宋夫人抿了抿嘴角,沒有說話,雖然大姐說的是實話,但大姐一生不婚也是事實。
顯然是放不下丘鳴端,不愿招贅。
在這一點上,她只有佩服兩個字。
若換了她,才不守著一棵樹吊死,那棵樹還是別人家的。
就比如她現在,就想跟宋監正和離,以后若再遇到合心意的,瀟灑改嫁就是了。
她才不會為那個變心的糟老頭子守著呢。
宋云曇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笑道:“此事我知曉了,你回去吧。”
宋夫人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大姐一眼,心道你真知曉了嗎?
宋云曇嗔了她一眼:“放心吧,丘鳴端的事,我一直都查著呢,霜兒那邊你也不用擔憂,我有辦法讓她出府!
宋夫人癟了癟嘴:“還有我,我不想跟那個糟老頭子過了!
宋云曇扶額:“不想過就回來,咱家養得起你。”
宋夫人這才歡歡喜喜地走了,大姐還是那個大姐,護短,尤其護她。
宋云曇一路把她送出門,站在路邊望著馬車消失在轉角,卻沒有回府,而是望了望不遠處的丘宅。
其實有件事她一直深埋心底,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也誤會了,她當初心儀的人并不是丘鳴端。
她跟丘鳴端往來,只是為了幫那個傻姑娘得償所愿。
宋云曇站在原地許久,趁著天色尚早出了京城,來到京郊一處偏僻的院子。
她打開門上的鐵鎖,進院后便熟練地拿起一旁的掃帚,把院子掃了一遍,這才推開房門,看向房中央的那座石墳。
“莊晗,我又來看你了,今日小妹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你的孩子還活著……”
低低敘說的聲音,久久沒有停止,直到城門臨近關閉,宋云曇才起身離開。
路經丘宅,她命人停下馬車。丘涼等了許久只等來小柚子沒見到人信也沒遞到的消息。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親自去一趟宋府時有客到訪。
來人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保養得體氣質凜人看不出真實年紀。
“你是丘涼?”
“正是不知您是?”丘涼迎著對方打量的視線感覺陌生又親切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對方的目光有些奇怪。
“叫我曇姨便可我是宋見霜的姨母你隨我來我帶你去見霜兒!彼卧茣覜]有多說什么說完便轉身往外走。
丘涼遲疑了一下乖巧跟上。
雖然不能隨便相信陌生人但她莫名覺得這個婦人沒有惡意或許是因為對方的眉眼跟宋夫人確實有幾分相似又或許是因為對方眼神里流路出的慈愛……
就像是一個令人信任的長輩讓她生不出戒備的心思。
尤其是對方的話帶她去見宋見霜啊丘涼可恥地心動了。
她現在好想見宋見霜不為別的心里的疑惑太多了她想問卦一一解惑。
走到丘宅外宋云曇淡淡回眸:“坐我的馬車吧!
丘涼又遲疑了一下這位真的不是壞人吧。
看出她的疑慮宋云曇淡笑道:“霜兒被她爹禁足了你也進不去宋府坐我的馬車方便些!
話點到為止。
丘涼這下不猶豫了直接上馬車客氣道:“多謝曇姨!
見她有些拘謹宋云曇展眉語氣溫和道:“你多大了哪里人氏?”
丘涼原本想敷衍幾句可看到對方眼底不加掩飾的欣慰與感傷她認真答道:“我今年剛滿十九祖籍蒼葭縣宋家村……”
兩人一個問一個答氣氛還算融洽。
來到宋府宋云曇連馬車都沒下直接命人去東跨院。
宋府的下人一看是夫人的娘家姐姐頓時不敢攔了
但還是悄悄去偏院給宋監正遞了個話。
“大姐來了?”宋監正起身想去迎一迎想到跟夫人之間的不快腳步一頓又坐了回來。
算了那位大姐可不是好惹的他還是別去觸霉頭了。
同一時間宋府后院。
小橙子心焦地磨著墨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靜心。”宋見霜淡淡提醒一聲。!
第99章
小橙子忙看向手下,才發現墨都快磨灑了。
她心虛地瞧了眼自家小姐,忍不住問道:“小姐,你說老爺為什么不讓咱們出這后院啊。”
老爺真是的,一回來就莫名其妙地派人守著后院的門,不許小姐出門就算了,連她這個丫鬟也一并關起來,跟看守犯人一樣,。
哪有這樣當爹的,哪有這樣做老爺的。
還有她家小姐,竟然什么都不說,也不許她哭喊求情,就這么安靜待著,難道不著急嗎。
就算小姐性子安靜,待得住,但……
但小姐就不想丘姑娘嗎?
宋見霜并不言語,她能猜到一些原因,私心里卻不愿相信,爹爹和容妃娘娘果真是一條船的人……
甚至不惜用她的親事去搏一生顯貴……
“小姐,你說咱們什么時候能出去啊,老夫人怎么也不管管老爺!毙〕茸影l狠地磨著墨,好像跟這墨有仇似的。
討人厭的老爺,還不如在牢里別回來呢。
他出來倒是自由了,她跟小姐卻出不去了,真氣人。
宋見霜抬眸,神色淡然道:“娘親,自會來見我們!
話音一落,外面就響起宋夫人的高聲呼喝。
“不長眼的東西,誰都敢攔,都給我滾下去。”
“小姐,老夫人來了,我去看看!毙〕茸拥菚r顧不上磨墨了,腳步歡快地跑了出去。
宋見霜淺淺揚唇,穩若泰山。
后院的院門口,下人們一臉惶恐地跪地攔著,老爺吩咐了不許任何人見小姐,這里面自然也包括老夫人,更別說老夫人還帶著宋云曇和丘涼一起來的。
見他們擋著不肯讓開,宋夫人氣得咬牙:“你們……你們眼里還有我這個主子嗎!
糟老頭子真是好樣的,一回來就當家作主,她的話是一點都不好使了,這日子她一天都不想過了,今天就收拾行李回娘家。
誰也別想攔住她!
一旁,宋云曇眸光冷了冷,看著氣憤不已的妹妹,心里隱隱升起怒意:“我妹妹既然做不了宋府的主,那就把能做主的人叫來!
消息傳到偏院,宋監正這下徹底坐不住了,也不好再裝聾作啞了。
“老爺別生氣,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不如先把姐姐叫來問問。”江姨娘柔聲勸解一句,意有所指道。
“罷了,我去看看。”宋監正皺眉,沉著臉出門。等快到后院門口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換上了笑臉。
“夫人,大姐何時來的,怎么也不說一聲,快帶大姐去前廳坐下,這里哪是待客的地方。”
宋夫人不由看向自家大姐。
宋云曇沉默望著宋監正,并不吭聲。
宋監正面色尷尬了一下,臉上依舊堆著笑意:“大姐此來所為何事,丘監副也來了啊,我這就命人備好酒菜,咱們慢慢聊!
丘涼眼觀鼻,鼻觀心,沒有貿然開口。
宋云曇繼續沉默,沉默地盯著宋監正的眼睛。
氣氛一時壓抑。
宋監正頓覺頭皮發麻,心里發虛,笑意也僵了僵:“大姐……”
宋云曇緩緩開口:“丘涼,你進去陪霜兒說說話,我來陪監正大人聊一聊。”
“是!鼻饹鲞@才應了,抬腳就往里面走。
下人們跪在地上面面相覷,見老爺沒有出言阻攔,也就沒敢動作。
宋監正頂著宋云曇的目光,滿身都是壓力,他倒是想說攔住,但他不敢。
夫人這位娘家大姐可不是一般人,雖沒有官身,但樓上樓位列百鉞兩大皇商之首,宋云曇的身家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而且,樓上樓歷代掌權者都極為擁護朝廷,對百姓更是屢次救苦救難,祖上每每都能在關鍵時刻立下不世之功,家里的免死金牌都不知道供了多少塊。
這么一尊大財神,宋監正深知惹不得。
小橙子見狀,忙領著丘涼回書房去見自家小姐。
院門外,宋云曇掃了眼滿額冷汗的宋監正,沉默著往前廳走。
到了前廳,她緩了緩神色,看向宋夫人:“云庵,你去準備酒菜來,我跟妹夫說幾句話!
宋夫人一點也不帶猶豫的,扭頭就走,她相信大姐會收拾這個糟老頭子的。
前廳里只剩下宋云曇和宋監正兩人。
宋云曇入座,不咸不淡道:“關門!
“哎。”宋監正低眉順眼地關上門,回身正想坐下,就聽到一聲低喝。
“跪下!”
“大姐……”宋監正一愣,臉色無比難堪,站著沒有動。
宋云曇臉一冷:“監正大人貴人多忘事,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了?”
宋監正低頭,思緒被拉到多年以前。
彼時他求娶夫人心切,夫人對他亦有心,卻怎么都不肯松口,只說婚事由長姐做主,也就是都聽宋云曇的。那一次,也是這么副場景。
桃宅前廳,宋云曇揮退下人,關上門,讓他跪下發誓一輩子不納二色,保證對夫人言聽計從,若有違此誓,當長跪不起,任憑宋云曇處置。
他那時只是個探花郎,雖能進翰林院,卻只是個八品典簿。
翰林院人才濟濟,多少狀元郎一進門就是品級比他高的編修,沒有背景沒有人脈,多少人熬一輩子資歷都還是個老編修。
就像他爹,考中進士又怎樣,進京做官、光宗耀祖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緊衣縮食,連外表光鮮都難做到。
宋監正這個人無疑是聰明的,而聰明人往往喜歡走捷徑,他知道若想走得遠走得高,就需要背景,需要人脈,需要金錢打點。
所以他可以為了求娶樓上樓的二小姐下跪發誓。
事實證明,他當初的選擇是對的,所以才有了今日。
可今日的他已是四品監正,入得朝堂,近得帝心,也有了身為四品京官的傲氣。
宋云曇見他不愿跪,也不勉強:“宋泰識,你與云庵和離吧。”
“大姐……”宋監正心里大驚,兩腿一軟,終于跪了下去。
他對夫人是目的不純,但也是真心喜愛,他現在還需要跟樓上樓的這層姻親關系。
宋云曇卻沒了跟他說廢話的興致。
“這是云庵的意思。”
之前宋監正抬江姨娘進門,她沒有管,因為妹妹什么都沒有說,婚姻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既然妹妹忍了,她也就跟著忍了。
可如今妹妹忍不下,主動提出和離,她也就不用忍了。
宋監正呆呆跪著,仿若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后,他惴惴不安地跪地等一個答案,對未來忐忑又迷茫。
正似此刻心境。
“大姐你聽我說,江氏并不是我有心抬進門來的,她是容妃娘娘的人,我那是情勢所迫,我如今也不是不愛重夫人,朝堂上局勢復雜,風云詭辯,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急切地解釋著,臉上只有驚慌,沒了方才身為四品監正的傲氣。
宋云曇卻不想聽他解釋:“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生而為人,當頂天立地,你今日能畏懼強權委屈云庵,禁霜兒的足,他日呢,他日你在強權之下又要她們母女如何退步,宋泰識,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事有所為,有所不為,若遇到強權便一味地屈服,與懦夫何異。
人的膝蓋啊,不能太軟。
宋監正低頭不語,良久才喃喃道:“我不會和離的,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和離的,我愛云庵……
宋云曇見他這副模樣,只覺得無趣:“此事由不得你,不要以為我們樓上樓是好拿捏的。
說罷,她不再去看宋監正的反應,轉身走出了前廳。
宋監正渾身一震,半晌不敢回頭看,是啊,樓上樓怎么好拿捏呢。
樓上樓的掌權者是可以直接入宮面圣的,若宋云曇鐵了心要他與夫人和離,他根本無能為力。
反應過來什么,宋監正忙爬起來沖向東跨院,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只要夫人不和離,只要夫人不想和離,宋云曇也就沒有話可說了。
可是等他趕到東跨院,卻沒看到夫人的影子。
宋夫人跟著自家大姐一起回娘家了。
這時,下人小心翼翼問:“老爺,小姐那里還守著嗎?
“不必守了。宋監正擺擺手,話音一頓,自言自語道,“我去看看霜兒。
書房里,丘涼也見到了宋見霜。
“你還好嗎?
宋見霜揚唇:“尚可。
丘涼看著她,遲疑了一下,道:“我來是找你起卦。
宋見霜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片刻,笑意淡了淡:“哦。
房間里不由得一靜,兩人無聲對視著,彼此的眼神復雜又猶豫,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沒說。
小橙子看得直翻白眼,話本上都說有情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倆人怎么一棒槌打不出幾句話來。
哦,因為她這個外人在。
小橙子自覺找到了原因,識趣地給她們各自倒了一盞茶:“小姐,丘姑娘,你們慢慢聊,奴婢去外面守著。
對視許久,宋見霜握了握指尖,淡聲道:“明日我會在鋪子里等你。
既然姨母來了,想必爹爹那邊不會再攔著了。
“那就好。丘涼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心里放松下來。
又是一陣沉默,宋見霜拿出銅錢:“你有想問的嗎?
丘涼思緒一頓,有,有很多。
比如她們的未來現在變成了什么樣,還會成親嗎?
比如丘家人為何會死,是柳氏的原因嗎?
比如宋監正為何不讓宋見霜出門,攔著她們相見,是跟容妃娘娘、跟所謂的凰女有關嗎?
再比如明日皇帝會召她入宮問卦嗎?又會問什么?
心中的疑問太多,而她們今日只有四卦,要有取舍。
不等丘涼想清楚,外面響起小丫鬟刻意提高音量的聲音:“老爺來了,小姐和丘姑娘正在里面議事呢。!
第100章
宋監正輕咳一聲,面色如常道:“無妨,我來看看霜兒!
小橙子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什么無妨,明明就是妨礙到小姐了,老爺的臉皮真厚。
默默吐槽兩句,她還是沒敢跟宋監正對著干,乖乖推開門。
書桌前,宋見霜已經收起銅錢,面色淡然地起身。
“爹爹來了!
“宋伯父!鼻饹龈鹕,暗道一聲來得真不是時候,在宋見霜面前,她下意識地改口叫了伯父,沒有再叫宋大人
宋監正面色和藹地朝女兒點點頭,轉頭看向丘涼時,臉色淡了下來:“天色不早了,丘監副還不回去嗎,我與霜兒有事商談。”
他倒是不客氣,直接替宋見霜下了逐客令。
丘涼心底嘆氣,她還什么都沒問呢。
宋見霜微微蹙眉,淡淡道:“你回房間等我,用過晚飯再回吧!
“好,那你和伯父慢慢聊!鼻饹鋈滩蛔⌒α诵,神清氣爽地去了隔壁,她在宋見霜這里是有自己的房間的。
待她走后,宋監正擰了擰眉:“霜兒,聽爹一聲勸,你與她不宜過多來往!
對于女兒的擅作主張,他有些不快。
宋見霜沒有接他的話茬,轉而問道:“爹爹要與我商議何事?”
宋監正收拾好心情,坐到書桌前,嘆口氣:“你娘生我的氣,跟你姨母回桃宅了,霜兒啊,她們不知我的苦衷,你自小聰慧,可要懂事些!
“爹爹要我如何懂事?”宋見霜坐到他對面,默默喝茶。
宋監正又嘆氣:“你跟爹說實話,你們那個鋪子之所以算無遺漏,是不是因為丘涼跟有什么超出常人的本事?”
他的聲音不自覺放低,眼睛緊緊盯著女兒。
宋見霜放下茶盞,心情復雜地與他對視:“丘涼有什么神通,爹爹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畢竟是您讓我回祖籍請她進京的!
多可笑,當時爹爹說一定要帶丘涼進京,他才能無罪釋放。
如今爹爹是被無罪釋放了,卻又不許她再與丘涼往來了……
宋監正眼神不自在地閃了一下:“我也是從卦中算出她有些異于常人的能力,具體如何,并不得知,霜兒,此事非同小可,你要跟爹說實話!
女兒的鳳命是師父批過的,他信。
而丘涼這個變數,是他在牢里苦算多日才窺到的一絲天機。
可惜,他只算出丘涼身負神通,與女兒淵源頗深,就算不出別的了。
宋見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丘涼是玄門傳人,相面之術還算精準。”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宋監正有些不信,只是會些相面之術就是一切的變數了嗎?
想到丘涼的身世,他眉目一沉:“此事論起來是為父不厚道,但我當時只算出她于我出獄有益,并不知她身世有問題,所以,我們家以后還是少跟她來往吧。”
宋見霜目露不解:“她的身世有什么問題?”
爹爹是如何得知內情的?
宋監正兩眼一沉:“你們不知?”
宋見霜淡淡搖頭,她知,但她已無法全然相信自己的爹爹。
“好叫你知道,她乃罪臣之女,還是罪不容誅的那種,萬一東窗事發,為父就怕你受她牽連,霜兒,你馬上讓她走,以后也莫要再與她來往!彼伪O正神情凝重。
宋見霜目露詫異,佯裝不解道:“爹爹怎知她乃罪臣之女,是近日測算出來的嗎,您曾經教導過我,術數占卜一道,可以信,但也不可盡信,因為卦有遺漏,而人能勝天,若只是因為一個似是而非的卦象,女兒做不到。”
丘涼的身世到底還有幾人知曉……
宋監正稍稍遲疑,而后深深一嘆:“起初,我只是猜測,昨晚特意起了一卦,今早見了她才確信無疑,此事是我大意了,還好發現得不晚,現在懸崖勒馬來得及。”
十九年前,鎮南將軍府被抄家的次日,他在國師府見過一個女嬰。
彼時他覺得奇怪,有心留意了一下女嬰的特征。
后來左思右想,又聽聞將軍夫人莊晗死前正在生產,而京軍府大火之后的尸骨里并沒有屬于嬰兒的,便將一切聯系到一起。
也將這件事牢牢記在心底。
后來師父被囚,他身陷牢獄,算出丘涼這個變數之后,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直到他昨日回府與女兒聊起丘涼,沒來由地就想起了這樁事。
他回到偏院以后,便起了一卦,卦象顯示猜測屬實。
以防萬一,這才有了今早出門上朝時,吩咐下人看守好后院的事。
等到早朝,看到丘涼鼻梁上那一顆小小的黑痣,宋監正就知道自己算對了,他的擔心成了真。
當初師父送走的那個女嬰果然是丘涼,是鎮南將軍丘鳴端的女兒。
宋見霜心神微動,面不改色道:“所以,爹爹是因為卦象才確認了丘涼的身世?”
這樣一來就還來得及。
宋監正點點頭:“我絕不會算錯!
他到底是沒將多年前曾見過丘涼一面的事說出來,不然又要牽涉到師父,師父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他……
宋見霜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又問起了別的:“爹爹可否知曉,為何是二皇子幫你求情?”
爹爹為何會提前出獄,還跟二皇子有關?
爹爹到底是哪邊的人?
“此事我也才聽說,并不知曉二皇子為何會為我求情!
話是這么說,宋監正心里卻隱隱有了些猜測,恐怕是宮里那位容妃娘娘跟二皇子達成了什么合作,才把他早早撈了出來。
至于達成了什么合作,又為什么提前撈他出來,宋監正并不得知。
想來容妃娘娘很快就會派人來知會一聲。
宋見霜聞言,不再問了:“天色不早了,爹爹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監正皺眉:“霜兒,那丘涼……”
“女兒心里有數,爹爹不必過多擔憂!彼我娝。
宋監正有心催促,但想起夫人和宋云曇的威脅,他猶豫了一下,起身。
走出門的那一瞬,他回頭看了一眼。
端坐在書桌前的素衣少女神情鎮定,面無異色,好似對一切都成竹在胸。
宋監正收回視線,眉頭擰了擰,女兒長大了,不過半年時間未見,他竟覺得有些陌生……
守在門口的小橙子一見宋監正離開,便自覺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門:“丘姑娘,老爺走了!
小丫鬟語調輕快,好似送走了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才走到院門口的宋監正腳步一僵,用力閉了下眼睛,嘴角一片苦笑。
丘涼再次回到書房,已經想好了問什么:“第一卦就問伯父為何會提前出獄吧。”
宋見霜點頭應下,拿出三枚銅錢,搖卦。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片刻后,丘涼有了答案。
“是因為容妃娘娘,因為你是凰女。”
她看到容妃跟二皇子說了什么,畫面一轉,容妃手中捏著銅錢,桌上放著卦書,跟之前算出凰女的那一幕重合。
宋見霜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容妃不知用什么話誘使二皇子開口為爹爹求情。
想來是因為文安公主不肯松口,所以容妃想曲線救國,這才救出了爹爹,想通過爹爹促成她與文安公主的親事。
看來是她把爹爹想太壞了爹爹不讓她出門并非是因什么凰女……
“第二卦就看明日皇帝會不會召我進宮問卦吧。”丘涼把事情分了一下前后利害這一卦必不可少。
“好。”宋見霜輕輕應道從容搖卦。
手再次相握丘涼很快松開:“皇帝明日散朝后召我去御書房了還召了伯父。”
幸好幸好幸好今天見到了宋見霜不然明天就出大亂子了。
“接下來便看皇帝第一卦的答案吧!彼我娝獜澚藦澊浇切闹幸嘤袘c幸。
看過之后丘涼很是納悶:“我看到書公公的袖中藏了一柄折扇!
這是什么答案?
皇帝閑著沒事干跟他們玩找東西的游戲嗎?
“無妨既然你看到了屆時隨機應變就是接下來這一卦我想算爹爹是否還會令我禁足!彼我娝鬼谙滦牡椎膿鷳n。
若爹爹知曉了凰女一事……
她并不想把爹爹想得那么壞卻又忍不住去擔憂爹爹若是知曉了容妃的打算會怎么做?
片刻過后丘涼一言難盡道:“明天下午你又被禁足了!
宋監正厲害啊
真是個壞老頭。
宋見霜眼底閃過一抹傷懷雖然有些預料但真聽到這個答案她還是忍不住難過了。
爹爹到底還是那樣做了啊……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丘涼看天色已經暗下來便趕緊回去了明早還要上朝點卯呢她不能熬夜。
就在她走后宋見霜吩咐小橙子:“收拾行李馬上隨我去后宋街桃宅!
既然是明天禁足那她今晚就去找娘親和姨母絕不坐以待斃。
另一邊丘涼回到家照例先問了一下柳氏的情況。
小柚子照實答道:“柳夫人去城外了說是去看兒子!
“你說什么?”丘涼猛然起身心頭驚疑不定。
第一反應就是:難不成丘家人死在了今日真是柳氏動的手。
不等她再問柳氏回來了。
“三妹我方才在附近轉了轉回來晚了!
丘涼收斂神色打量著柳氏:“大嫂去看小石頭了?”
柳氏笑笑:“讓三妹見笑了我之前記住了出城往哪邊走就試著找過去了只在門外看了兩眼小石頭都胖了個頭也高了不少!
見她神色如常丘涼松了一口氣:“大嫂怎么不進去跟小石頭說說話!
柳氏苦笑一聲:“不進去了那里的侍衛還記得我幫我叫了小石頭到院中……我看看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