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褚寧蓮還在看著宋見霜,心頭緊張萬分,她只知道自己的姻緣,不,她的下半生,可能就在這一卦上了。
片刻后,丘涼笑著收回手,看向褚寧蓮:“這一卦我來解吧,其實褚小姐想退親并不難。”
褚寧蓮原本紅著眼眶,聽到這話頓時眼睛睜大,迫不及待地問道:“此話怎講?”
丘涼高深莫測道:“褚小姐若是信我,靜候佳音便可,不出一個月,你的親事就會作廢。”
褚寧蓮聽到丘涼這么說,眼底升起一絲茫然,還有一絲懷疑。
宋見霜見狀,平靜道:“褚小姐若是信得過我們,接下來靜候佳音便可,無須做任何事。”
“我信你。”褚寧蓮回過神來,她對丘涼不過幾面之緣,當然談不上信任,但對宋見霜,她百分百信服。
原因無他,這么多年她因為看宋見霜不耐煩,把宋見霜當作假想敵,明里暗里不知道打聽過多少次有關宋見霜的消息,自然清楚宋見霜的為人和處事。
丘涼見她這副模樣,默默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合著就只信宋見霜一個是吧。
不過宋見霜信她呢。
想想竟然有點驕傲。
褚寧蓮心事落定,看著宋見霜,有心想說幾句好話,緩和一下關系,但這么多年頤指氣使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話到了嘴邊,怎么都說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起身,朝著宋見霜和丘涼躬身道了一聲:“多謝。”便告辭了。
目送她離開,宋見霜便看向丘涼,問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丘涼笑了笑,仰頭:“天機不可泄露。”
宋見霜:“…”
她默默拿起褚寧蓮放在桌上的六百兩銀票,狀似隨意道:“說起來我也收回本錢了,這六百兩便是盈利,我們是現在分呢,還是過幾年再說呢。”
聽到這話,丘涼呆了呆,過幾年再說?
過幾年她還在不在京城都另說呢,去哪兒分銀子!
她不就是小小地裝了一下高深嗎,這個女人也太狠了。
眼瞅著宋見霜要把銀票收起來,她忙道:“等一下,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宋見霜微微勾了勾唇,把六張百兩的銀票一分為二,壓在手掌下:“說吧。”
丘涼瞥了眼她手下的銀票,老實道:“我看到褚丞相被貶官了,李家二爺上門退了婚書,看時間是在過年前。”
馬上就是臘月了,可不是不出一個月嗎。
“貶官,褚丞相為何被貶官?”宋見霜疑惑,如今大皇子被禁足,太后和皇帝的拉鋸戰正激烈,按理說大皇子一脈若是聰明點,就應該老老實實不出風頭。
褚丞相自然是聰明的,不然能做到百官之首嗎。
丘涼笑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問題還真是一個接一個。
宋見霜沒有意見,搖完銅錢,便伸出手。
她神色淡然,好似跟尋常沒什么不同。
丘涼卻因為想起昨夜那一絲不舍的情緒,莫名心跳快了些。
片刻過后,她迅速抽回手:“是因為令尊,我看到了令尊歸家的畫面。”
看來宋監正確實是被陷害的,既然跟褚丞相有關,那就是大皇子的手筆。
想到此處,丘涼打量著宋見霜,宋監正馬上就要被無罪釋放了,可是她們之前卻算出宋監正跟容妃私下有往來,還牽扯到了國師失蹤一事。
她很好奇,宋見霜會不會把此事告知文安公主。
宋見霜微微一愣,跟爹爹有關?
若是從前,她肯定會認為事實就是丘涼看到的那樣,可是現在,她下意識地去想,是真的和爹爹有關嗎,還是爹爹和容妃讓這件事和大皇子有關了呢?
從前那個盡忠職守,剛正不阿的爹爹,不知何時竟變成了居心叵測,勾結后妃的形象。
宋見霜抿了抿唇,沒有再問。
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待爹爹歸家,她會跟爹爹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見她默不作聲,丘涼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想問的那件事,宋見霜的小侄女為何會稱宋見霜為母呢?
可是不等她張嘴,門外就忽然一陣喧嘩,還夾雜著銅鑼聲。
兩人對視一眼,默默起身,來到門外。
神機妙算鋪子的位置很巧妙,左邊是秦家酒閣總店,右邊是樓上樓總店,就夾在兩大皇商中間,很是顯眼。
喧嘩聲來左邊的秦家酒閣,兩人一出門就看見了藏身于樓上樓的齊挽瀾,抱著個酒壺站在人群中,還是戴著那頂熟悉的斗笠。
齊挽瀾看到她們,站在原地輕輕點了點頭,沒過來打招呼。
“諸位,今日是我們秦家酒閣一年一度品鑒新酒的日子,凡愛酒者,皆可免費帶一壺新酒回家,先到先得,限量三百壺,過時不候啊。”秦家酒閣的伙計敲了一下銅鑼,扯著嗓門喊了幾聲,便有人抬著幾個大酒桶,來到門外。丘涼看了眼眾人手里,不是酒壺就是酒囊,還有直接拿茶壺的,明白了,都是來免費領酒的。
不過,齊挽瀾這個人也太大膽了,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在找他嗎,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混在人群中,不怕因酒誤事啊。
“咱們回去吧。”
丘涼覺得這熱鬧不好看,主要是她沒帶家伙,沒有參與感。
宋見霜卻沒有動,輕輕搖了搖頭:“既然遇上了,不如我們也去嘗一杯秦家的新酒吧。”
因為她看到齊挽瀾提著酒壺跟著一個人的身影進了秦家酒閣。
那人是李崇淋的爹,李家大爺。
眾所周知,秦家酒閣的東家常年不在京城,但每年推出新酒的這一日,他會出現在朱雀大街的總店。
宋見霜想起這位秦東家的身世,若有所思,想來齊挽瀾和李家大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丘涼有些意外地看了宋見霜一眼,見她徑直往酒閣走,來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這個女人難道還愛酒?
沒看出來啊。
宋見霜進入酒閣大堂后并沒有停留,而是默默跟上了齊挽瀾。
一直到二樓,齊挽瀾才轉過身來:“相請不如偶遇,兩位可否賞臉與在下喝一杯。”
說著,也不等宋見霜和丘涼答應,他推門走進雅間。
李家大爺就在這個雅間的對面。
關上雅間的門,齊挽瀾便拿下斗笠,朝她們笑了笑:“秦家酒閣今日推出新酒,每桌客人都可以免費飲一壺新酒,在下就借花獻佛了,兩位請。”
意思是,這一桌,他請。
“多謝齊伯伯。”宋見霜微微躬身,道了一聲謝,隨后便開門見山道,“齊伯伯此番可是為了那位秦東家。”
“正是。”齊挽瀾笑笑,坦然應道。
丘涼坐在一旁,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聽了個滿頭霧水。
因為有齊挽瀾在,她忍著心中疑惑沒有問,打算再聽聽看。
沒想到這倆人就跟老僧入定一樣,就此沒話了。
丘涼:“…”你們倒是繼續聊啊,也好讓她聽個明白。
可惜,沒有人聽到她的心聲,齊挽瀾只望著打開的窗子默默飲酒。
宋見霜也如出一轍,視線落在窗外,端起桌上的酒杯輕輕抿著。
丘涼見狀,郁悶了片刻,也去端酒。
免費的新酒,不喝白不喝。
嗯?
這……口感好熟悉,不確定再喝一口嘗嘗。
丘涼驚喜地看著杯中的酒色澤粉嫩入口先是濃郁的桃子香味咽下去之后又有烈酒的辛辣卻清爽不刺激。
竟然是雞尾酒的口感這百鉞朝也太逆天了吧不僅有口味不輸于現代的起泡果酒還有雞尾酒!
她眼睛微亮喝完立馬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正當她意猶未盡地想再端起酒杯時一只手伸了出來將她的酒杯端走。
丘涼抬頭迎上宋見霜透著審視的視線。
她不自覺地心虛了一下拿起酒壺給宋見霜的杯子倒滿:“這酒味道不錯你多嘗嘗。”
至于她嗯她屈服了。
一旦酒后失言五千兩銀子就飛了能不屈服嗎。
宋見霜淡淡收回視線又看向窗外。
不多時對面的房門打開李家大爺臉色沉沉地離開。
齊挽瀾也在此時起身:“在下還有事要忙就不陪兩位了改日再見。”
說罷他走出雅間敲響了對面的門。
宋見霜眼底一片了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李家大爺和齊挽瀾果然是為了那位秦東家而來就是不知道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秦東家會站哪一邊。
沒有外人在丘涼總算是不用再忍了。
“你們剛才說的那位秦東家是誰?”
說著
她又給宋見霜倒了一杯酒這日子過得酒都不能痛快喝了她不能喝看別人喝總行吧過個眼癮。
宋見霜瞥了眼酒杯眉頭微微一蹙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心跳異常地快這秦家的新酒就像是什么絕世甘釀一樣吸引著她。
誘得她嗓子發澀像在荒漠中行走烈日當頭唯有此酒能解口中干渴。
她下意識地去端酒杯手指卻驀地停在半空中臉色也變了變。
丘涼問完就等她說話呢結果話沒等到就見她跟被雷劈了一樣動作定格在這一刻。
“宋見霜?”
宋見霜猛地起身語氣急速道:“回府。”
丘涼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就看到宋見霜腳步一晃手扶住桌子好似隨時都會倒地一般。
她頓時一驚走過去扶住宋見霜的胳膊:“你沒事吧?”
難不成是沒喝過雞尾酒醉了?
宋見霜閉了閉眼頭腦一陣眩暈她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帶上那壺酒去街頭的韓氏醫館。”
嗓音低啞隱隱夾雜著一絲顫抖明顯是不對勁。!
第82章
韓氏醫館就坐落在朱雀街的街頭,兩個小伙計站在醫館門外檢查著號牌放人進去,見有人再來排隊,按次序繼續發著新的號牌,今天已經發到了九十多號,手里只剩下幾個木牌。
醫館的規矩是,普通病癥最多發到一百,之后就不接診了,畢竟大夫有限。
毫不客氣地說,這條街上每日上門最多的不是什么酒樓客棧,而是他們韓氏醫館。
這家醫館成立至今已經近兩百年,正是韓氏一族那位已經仙逝的韓神醫所開。
也是自這家醫館開張之后,韓氏一族開始發跡,后面幾代都會出幾位杏林高手,先后在太醫院當值。
如今太醫院最年輕的那位御醫便出自韓氏一族,醫術更是個中翹楚。
京城的病人大多也是沖著韓御醫的名頭來的,因為韓御醫每天出宮后都會在經過朱雀大街的時候來醫館坐診一個時辰。
可以想見,人家可是御醫,平時看診的都是皇親國戚,甚至還有皇帝,他們這些小老百姓自然對韓氏醫館趨之若鶩。
眼下還是正午,離韓御醫來醫館尚早,但韓氏醫館門外還是早早就排起了長隊。
畢竟病不等人,雖然不能讓韓御醫看,但韓氏醫館的大夫也比其他醫館厲害。
此時的丘涼早已滿頭大汗,累得雙腿發軟,天知道她剛才有多忙。
宋見霜突然就跟中毒了一樣,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不僅身子發抖,還站不住腳。
到現在已經完全不說話了,整個人都在發/顫。
丘涼這一頓忙活,先是關上鋪子,而后便扶著宋見霜往街頭走,一邊走還一邊在心里罵,小橙子那個棒槌,竟然是坐馬車離開的。
她早上來的時候都沒坐馬車,因為她沒有馬車,也不舍得額外花錢。
小橙子那個棒槌倒是不客氣,直接把宋府的馬車支使走了。
這一時半晌也租不到馬車,丘涼也不敢讓宋見霜一個人待在在鋪子里,問清韓氏醫館就在這條街上,便扶著宋見霜往這邊趕。
半路上,宋見霜走著走著就身子一軟,攀著她的肩膀沒力氣走了。
丘涼無奈,只能把酒壺綁到腰間,把人背著。
宋見霜乖巧地趴在丘涼背上,胳膊摟著她的脖子,呼/吸/熾/熱地落在她耳邊,身子還不時顫一下,若換作平常,少不得又是一場關于定力的考驗。
眼下,丘涼卻是一點旖旎心思都升不起來,只有滿腹擔心。
好不容易到了韓氏醫館外,她也累得差點倒地。
可她不能倒,因為還要背著隨時都有可能倒地的宋見霜。
見丘涼背著人就往醫館里沖,韓氏醫館的伙計上前一攔:“尋常病癥在這邊領號牌排隊,急癥去那邊排隊。”
丘涼看了眼這邊長長的隊伍,想也沒想就去了急癥那邊。
伙計翻了一下號牌,遞給丘涼,丘涼瞪眼,這伙計真沒眼力見。
她正背著人呢,兩手都扶著宋見霜的腿,怎么接號牌。
而她背上的宋見霜手指發顫,根本沒有接號牌的意思。
丘涼晃了晃肩膀,輕聲喚道:“宋大小姐,宋見霜,快接一下牌子。”
背上的人好似動了一下頭,微微伸手,剛接住號牌,手指顫了顫,號牌就落了地。
丘涼:“…”
這下是指望不上了,她張了張嘴,心道不然用嘴咬著。
醫館的伙計彎腰撿起號牌,隨手往背后一塞,好心道:“十號急癥,記得聽里面的人喊號。”
急癥每日只發十位,這兩位姑娘是最后一號。
“多謝,多謝。”丘涼看了眼前面,只有兩個病人在等,不由松了口氣。
她心神一松,頓時覺得更累了。
“宋見霜,你能不能下來,我扶著你。”丘涼覺得再背下去,她就快口吐白沫了。
雖然宋見霜很輕,但她這一路狂奔,運動過量了。
“嗯……”
聽到宋見霜應了聲,丘涼便小心把人放下來,手也從扶著宋見霜的腿變成了扶住宋見霜的腰和胳膊。
雙手全程都沒敢離開宋見霜的身子,生怕這手一松,人就倒了。
宋見霜閉著眼睛,垂著頭,整個人柔若無骨一般倚在丘涼的肩膀上。
不一會兒,前面的人又進去一個,丘涼側著身子,保持一個姿勢久了覺得胳膊酸,便想歇歇勁兒。
卻不料,她才松了一只手,宋見霜便身子微動,靠在了她的懷里。
丘涼頓時手腳僵住,隨后緩緩扶住宋見霜的腰,把人摟在懷里,這下不用側身了,也不用避嫌了,舒服了。
可她還是放心得太早了,沒一會兒,懷里的人竟是站都站不住了,身子抖得厲害。
丘涼只能把人抱緊,下一瞬便如遭雷擊,呆在當場。
因為宋見霜一改方才的乖順,開始在她懷里動來動去,手也攀上了她的后頸,扯住了她的衣領。
丘涼驚呆,雖然她是現代人,但也沒那么開放。
這可是大街上,還站了那么多人。
“丘涼——”
耳邊嚶嚀一聲,落下燙人的呼吸。
丘涼當機立斷抓住宋見霜的雙手,把人死死摟在懷里。
“別動,馬上就到我們了。”
“丘涼——”
帶著哭腔的輕喚,低啞又勾人,聽得丘涼頭皮發麻,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乖,馬上就好了,馬上,你再忍忍……”
嗯?忍忍?
丘涼愣了一下,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么,這場景,莫名有點相似。
好像前不久才經歷過……
記憶回到大相國寺那晚,宋見霜也是這樣扯住她的衣領,低吟淺喚,不能自已。
不會吧!
丘涼蒙了一下,難道是齊挽瀾?
狗賊!
別讓她再遇上!
丘涼咬牙暗罵,冷靜下來又覺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們是跟著齊挽瀾一起進雅間的,那壺免費的新酒也是原本就在桌子上的。
齊挽瀾在她們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沒機會做手腳,也沒什么異常的動作。
而且她們之前起過兩卦,齊挽瀾是可信之人。
等一下,酒?
也不對,宋見霜在大相國寺解蠱之后,又不是第一次喝酒,昨晚還在公主府喝過,如果非說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公主府的果酒口感綿潤,清甜。
而秦家酒閣這次推出的新酒跟現代的雞尾酒類似,后勁大,顯然是用烈酒調的。
難道那什么情/蠱的后遺癥還沒完,不能沾烈酒?
丘涼一陣頭腦風暴,才剛窺到一點真相就聽到醫館里面有人高喊:“十號急癥,十號急癥請進門……”
“來了。”
丘涼用力握住宋見霜的手,深吸一口氣,直接把人橫抱起來。
進門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的老腰啊,今天累慘了。
等宋見霜清醒過來,她高低要跟這個女人掰扯一下辛苦費。
接待她們的大夫是個中年男子,相貌跟韓御醫有幾分相似。
此人正是韓御醫的三叔,韓三叔一見丘涼是抱著病人進來的,還是個女子,忙示意她把人抱進后堂。
醫館的后堂被分割成七八個小隔間,每個隔間都用布簾遮著門,里面有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兩把椅子。
“快把人放床上,病人是什么情況。
韓三叔一邊問著,一邊給宋見霜號脈。
丘涼沒敢松手,壓著宋見霜的胳膊坐到了床邊。
宋見霜微微掙扎,面色痛苦。
韓三叔見狀,拿出一根銀針往宋見霜的額頭扎了下去,宋見霜頓時不再動作,好似睡了過去。
丘涼不由松了一口氣:“她喝了兩杯酒就這樣了,酒在這兒。
她把腰間的酒壺扯了下來遞過去,酒灑了不少,浸濕了腰間的衣服,好在還剩下一些。
韓三叔見狀,先細細把脈一番,而后拿過酒壺聞了聞,又倒出一些在手心里。
“怪哉。
雖然味道有些新奇,嗯,他沒喝過,但應該是用陳年烈酒所調制,是好酒,不至于喝兩杯酒就這樣啊。
丘涼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大夫,我這位朋友前不久曾經中過蠱,會不會跟這酒有什么關系?
諱疾不忌醫,她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免得耽誤病情。
蠱!
韓三叔打量了一眼昏睡的宋見霜,盯著她愈發泛紅的臉頰,不確定道:“可是中的情/蠱?
不會這么巧吧?
丘涼點頭:“正是。
韓三叔吸了一口涼氣;“給這位姑娘解蠱的可是一位姓韓的御醫?
大侄子前些天曾經跟他們探討過,說的就是一位中情/蠱的姑娘,但沒透露病人的身份,不會就是這一位吧。
丘涼又點了點頭:“正是韓御醫。
韓三叔表情擰巴了一下:“那就棘手了,實不相瞞,韓御醫乃是在下的侄兒,他曾經跟我們說起過一位姑娘的病癥,想來那位姑娘應該就是你這位朋友了,此蠱霸道且罕見,我韓氏有位先輩曾遇到過一次,但那位中/蠱的患者逝世很早,所以對于后遺癥的記錄并不詳盡,再往后就是這位姑娘了。
果然是情/蠱的后遺癥,丘涼聽完便問道:“那韓御醫可曾說過,若有后遺癥該怎么解決?
韓三叔思考片刻,又聞了聞酒:“先輩的手札上也記載了此蠱貪烈酒,誘之可引出體外,后遺癥表現為邪/火/燒/身,需及時紓解,如今看來,病人過后也不能再沾陳年烈酒。
比如宋見霜此時的狀況,明顯是因烈酒引發了后遺癥。
丘涼點頭認同:“那她現在怎么辦,扎一針就行了嗎?
“當然不行。韓三叔嘴角微抽,解釋道,“我這一針只是暫時讓她昏睡片刻,若我那侄兒在就好了,可惜他至少還要兩個時辰才能回來,可這位姑娘未必能等到那個時候。
沒看宋見霜雖然昏睡著,但癥狀卻沒有緩解下來,臉頰不僅越來越紅,額上還布了一層冷汗,身子也時不時地發抖,面色看起來很不好受。!
第83章
小小的醫館隔間里,厚重的布簾僅能遮住人的視線,擋不住外面的聲音。
小伙計的叫號聲,病人的□□聲,大夫的問診聲,還有情緒混雜的哭聲。
就在這一片紛雜聲中,宋見霜眼簾顫了顫,悠悠醒轉。
韓三叔眼疾手快,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扎了一針。
丘涼看得腦門一涼,默默捂了捂自己的額頭:“大夫,她這樣的話,兩個時辰能等吧。”
韓三叔無語地瞪了一眼丘涼:“胡鬧,這么跟你說吧,就好比病人染了風寒,你不給她看病吃藥,不趕緊把體溫降下來,一直讓她昏睡下去,燒成傻子都是輕的,這位姑娘的癥狀與風寒有異曲同工之妙,虛火旺而不停,不盡快疏解,心神折磨之下極易引發高熱,人的身體都是有極限的,萬一她受不住,到那時候,神仙也難救。”
丘涼聽他這么說,頓時慌了:“那怎么辦?”
這么嚴重!
宋見霜不會變成傻子吧!
韓三叔長嘆一聲:“若是風寒,還能給她用藥,可這情/蠱,在下也是第一次遇到,實在是不好給她試藥,稍有不慎,恐適得其反啊。”
話音一頓,他看著六神無主的丘涼,問道:“這位姑娘可有議親?”
看宋見霜的打扮,明顯是閨中女子,還未嫁人,那就沒有夫君了。
想來應該是議親了,如果沒有未婚夫幫忙,大侄子之前給她解蠱也不會順利。
可惜,他猜錯了。
“沒有。”丘涼搖頭,瞬間就明白了韓三叔問這話的意思。
上次韓御醫也問過宋見霜有沒有心上人之類的話,后來是她舍己為人,對,沒錯,就是舍己為人。
韓三叔狠狠揪了一把嘴邊的小胡子:“那就難辦了,除非我那侄兒能馬上趕來。”
可他的大侄子是在宮里當值的御醫,他們尋常人連宮門都進不去,此路根本不通。
丘涼神色糾結了一下,請御醫,她辦不到,但可以去求助文安公主。
不過等她去文安公主府,文安公主再進宮把韓御醫帶來,一番折騰少說也要一兩個時辰,跟等韓御醫當值結束回來什么差別。
難道她又要舍己為人一回?
不然還有別的辦法嗎?
就在這時,韓三叔問道:“你可知道上次幫這位姑娘疏解的是何人,可能及時請來,或者趕緊帶這位姑娘前去也可。”
他也是救人心切,不然也不會問出這么孟浪的話來。
丘涼被問得牙疼,何人,大活人,就擱這兒站著呢。
“我知道了,有勞大夫,我這就帶她去尋那人,若是韓御醫來醫館,還請向他說明情況,我們兩個時辰之后再來。”
韓三叔點點頭:“我這銀針一拔,最多半刻鐘,這位姑娘便會醒轉,你要快些。”
說著,他拔下銀針,幫著丘涼把宋見霜背起來。
丘涼腿一抖,咬咬牙,背著人就往醫館外走,同時在心里快速地衡量了一下,附近也沒看見客棧,不管是宋府還是回神機妙算鋪子,都沒有她那個新宅子離得近。
腦子飛快轉動了一下,她背著人就往后宋街跑。
韓氏醫館坐落在朱雀大街的街頭,往右一轉就是后宋街,一眼就能看見丘涼的那個宅子。
另一邊,小橙子也請到了管家和廚娘,還買了兩個干活利落的下人,正帶著新做的牌匾往回趕。
宅子里依舊只有小柚子一個人,她手里拿著個大掃帚正掃院子呢,就聽到門外一陣喊叫。
“柚子快開門,柚子,柚子……”
“來了。”小柚子一聽是丘涼的聲音,拎著掃帚跑到了門口。
門一開,就見丘涼背著宋見霜急慌慌地往里面沖。
丘涼一步也不敢停,嘴里不忘吩咐道:“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小柚子站在原地凌亂一下,主子怎么把宋大小姐背回來了,而且宋大小姐看著還不省人事的模樣。
空氣里飄過一絲酒氣,她茫然片刻,繼續悶頭掃地,橙子大姐說了,主子的事不要打聽,主子有吩咐,聽著就是了。
況且主子跟宋大小姐的關系可不一般……
都說酒后吐真言,主子跟宋大小姐連洞房之事都行了,把人背回來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小柚子暗自嘀咕幾聲,不一會就聽到又有人拍門,原來是小橙子帶著人趕到了。
她提醒幾人不要進屋,隨后便跟著忙碌起來。
屋子里,丘涼把宋見霜小心放到床上,雙腿打戰地坐到床邊,抬手抹了一把汗,累死她了。
房門緊閉,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光線略顯昏黃。
丘涼看著床上的人,略微失神,宋見霜很快就會醒過來了吧。
醒過來之后也不知道神智是否清醒,她們之間……
不等她把腦子理清楚,床上的人微微翻身,睜開了眼睛。丘涼登時呼吸一滯,兩人靜靜對視。
宋見霜渾渾噩噩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呆坐床邊的丘涼。
她無意識地急/速/呼吸著,想起身卻感到一陣腰/膝/酸/軟,手腳提不起什么力氣。
就連腦中也一片混亂,好似置身烈日下,直面驕陽,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燙的。
宋見霜猛地意識到什么,不等她開口問這是哪里,身子某一處忽然升起異樣的感覺,瞬間就掠走了她短暫恢復的理智。
“丘涼——”
思緒紛亂間,她下意識地喚了丘涼的名字。
丘涼正緊張著,不知道該怎么辦,一聽宋見霜叫自己的名字,忙湊近一些,碎碎絮叨道:“宋見霜,你怎么樣,大夫說你這是情/蠱后遺癥,因為秦家酒閣的新酒是用陳年烈酒調的,大夫還說你最好不要忍著,不然容易燒成傻……子……”
最后一個字卡了一下,一雙手扯住了她的衣領,綿弱無力地扯著她往下…往下壓去……
丘涼不由瞪大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宋見霜的臉。
宋見霜眸光迷離,懵懂。
平時略顯冷淡的遠山眉微微蹙著,臉頰泛紅,艷若桃李,唇角緊緊抿著,因為太過隱忍而咬出了血痕。
神色間似透著一股極致的風情,欲,卻不顯風塵。
仿若冷冷清清的仙子不小心墮了魔,卻還沒有丟掉仙骨,紅了眼尾,蠱惑人心,仍流露著不染俗塵的氣質。
丘涼忘了呼吸,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眼里再也看不到旁物,只有眼前人。
“宋見霜,我…可以嗎?”
俯身吻住那誘人的紅唇時,丘涼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而后便恍若失聰一般,耳邊只有滾/燙的呼吸聲,不分你我……
宋見霜沒有開口回應丘涼,她用自己僅剩的力氣扯住丘涼的衣領,扯著丘涼壓向自己,腦中一片轟鳴,淹沒在無邊的熱/潮里。
洶/涌,劇烈。
她眼簾輕/顫著閉上眼睛,分不清今夕何夕,貪婪、沉浸在廝//磨/交/織的氣息里。
終于,衣物散落,露出藏在輕薄衣料下的肌/膚。
似被紅霞籠罩的高山白雪,每一寸都映上了紅暈,柔/膩,炙/熱。
丘涼的一顆心仿佛被人握在了掌心,緊了又緊,在纏繞中跳動。
她顫/抖著伸出手,動作小心,倉皇。
骨節勻稱的手指試探著,試探著,探到神秘的密/林……“宋見霜我可以嗎……”
她聽到自己再一次問道充滿期待和謹慎地問道。
宋見霜依舊沒有任何言語回應。
清瘦纖細的手指握/住了丘涼的手腕顫//抖著按/下……
丘涼用力閉上眼睛選擇舍己為人。
恍惚中她仿若觸到了云霧。
云霧澎湃……
聚攏又散開攪/動出陣陣風雨……
風雨驟落落在天邊落在空中落在地面落落落……
落在丘涼的手指指縫掌心落落落……
“不要——”
驚呼啜泣響徹房中。
宋見霜仰頭一口咬在了丘涼的肩頭。
她紅著眼眶戰栗……
身子戰栗靈魂戰栗……
丘涼僵住用力抱緊抱緊懷中戰栗不休的她……
門外
院中的幾人已經將宅子上下打掃了兩遍。
小橙子扭了扭脖子伸了一下腰:“可算是忙完了小姐那邊估計也該回府了我就走了柚子你好好干。”
她抬手拍了一下小柚子的肩膀轉身就走。
小柚子欲言又止腳步頓了頓追了上去:“橙子大姐留步你家小姐就在我們主子屋里呢?”
小橙子駐足:“什么?我家小姐也在這里嗎?”
小柚子忐忑點頭就在屋里呢被她家主子背進去的。
“太好啦那就不用再往朱雀街跑一趟了我家小姐呢?”小橙子微微一笑回身就往主屋走。
小柚子忙上前攔住她:“我們主子也在里面呢。”
主子說了不得讓任何人打擾。
“哦我去看看小姐有沒有吩咐。”小橙子眼睛一瞇察覺出一絲不對來在這里就在這里這個大棒槌著急忙慌地攔她干嗎?
她可是小姐最得力的大丫鬟要去小姐身邊伺候著。
小柚子急地跺了跺腳:“我家主子說了不讓咱們打擾橙子大姐咱們還是在外面守著吧主子需要伺候了會叫我們的。”
小橙子狐疑地看了小柚子一眼目光一轉看向緊閉的房門就在這時屋子里傳出一道急促的驚呼聲夾雜著意味不明的啜泣。
“小姐!”
小姐怎么了?剛才喊的是“不要”吧。
小橙子大驚抬腳就想往屋里沖誰知才剛邁出兩步就被人從后面拖住了胳膊。
“橙子大姐你不能進去主子吩咐了不許打擾主子的事不是咱們能摻和的這可是你教我的再說了…再說了我們主子跟你家小姐的關系可不一般。”小柚子死死抱住小橙子的胳膊口不擇言道。!
第84章
小柚子雖然年紀小,但懂得并不少。
她自幼在高門大戶里長大,對某些動靜多少知曉一些,主子八成是跟宋大小姐正成好事呢,可不能讓橙子大姐給攪和了。
不然,主子鐵定會怪罪,小柚子想到這里,滿心堅定地抱住小橙子不肯撒手。
小橙子不敢置信道:“她…我家小姐…她們……”
“嗯。”小柚子重重點頭,滿眼真誠。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她們正白日那什么呢?
咱們做丫鬟的在這種時候一定要有眼力見兒啊,不能壞主子的好事,不然就真成棒槌了。
小橙子當場愣住,兩眼直直地盯著房門,腦子里像放鞭炮一樣,也不知是驚是喜。
也可能不是驚也不是喜,而是被嚇到了。
難道丘涼之前的醉后之言都是真的!
她家小姐還未婚嫁,就和丘涼在一起了!
還早就洞房了!
還不止一次!
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這比讓她相信世間有鬼還離譜,她家小姐光風霽月,目下無塵,鎮靜自持,清冷矜貴……
總之,小姐絕不會行此白日那什么之事,還是在婚嫁之前。
可丘涼酒后那番話尚言猶在耳,眼前緊閉的房門里方才還傳出小姐意味不明的聲音,小橙子恍若靈魂出竅一般,完全接受無能。
嗚嗚嗚,她一定是沒睡醒……
不說小丫鬟被震驚得多么無以復加,且說房間里。
床上。
丘涼怔怔跪坐,懷里摟著宋見霜,腦子一片空白。
宋見霜仰著身子,保持半坐的姿勢,身子隱隱不再發顫,壓制不住的啜泣聲緩緩停止,呼吸也平靜下來。
滿室寂靜,只有彼此的呼吸聲,似重若輕。
不知過了多久,宋見霜驟然松手,似終于耗盡了所有力氣,閉著眼睛躺倒。
她神色疲憊,睫羽輕顫,面頰紅潤,鬢發輕濕。
不著片縷的身子似剛從雨里淋了一場,白皙的肌/膚下透著淺淡的紅。
又好似經歷完風雪洗禮的寒梅,在休養生息中無聲綻放,更顯出塵,更顯絕色。
丘涼眼神炙熱地看著宋見霜,接下來該說什么,該怎么做。
就在這時,她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冷顫。
丘涼麻了!
小柚子那個大棒槌,被子呢,被子呢,怎么這床上連被子都沒有。
她稍稍冷靜了一下,拿起散落在床邊的衣服,蓋在宋見霜身上,隨后躺下,手掌落在宋見霜的肩頭,輕撫幾下。
語調生疏地哄著:“我…我在呢,累不累,好好歇一會兒。”
宋見霜身子一僵,眼簾顫了顫,卻沒有睜開眼。
她握住丘涼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想推開,又莫名推不開。
就這么頓住了。
丘涼也頓住了。
兩人沉默片刻,丘涼深呼吸一下,忐忑道:“我…我會負責的。”
良久,才聽到宋見霜帶著幾絲喑啞的聲音。
“不必,多謝。”
丘涼莫名慌神,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襲上心頭,手不由地握緊宋見霜的肩頭,腦子里頓時一片混亂:“我…你…你疼不疼?”
道什么謝,怪見外的,她又不是外人。
宋見霜眼睛緊閉了一下,手指微微用力,將丘涼的手從肩頭推開。
丘涼心漏跳了一拍,頓覺手腳無處安放,就很慌,嗯,不僅慌,還心亂。
好歹給句話啊。
她沒什么經驗,也不知道有沒有不妥的地方,甚至都不知道方才那般算不算成事了,是成了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宋見霜總開口了。
“出去。”
“哦,什么?”丘涼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后一呆,出去?
這就讓她出去了?
語氣還這么冷,過河拆橋都沒拆這么快的。
宋見霜依舊閉著眼睛,嗓音低啞道:“出去……等我。”
丘涼猶豫了一下,看了宋見霜一眼,又看了一眼,最終還是下了床。
她整理好衣服,有些頭重腳輕地出了門。
宋見霜這才睜開眼,抬起雙手捂住發燙的臉頰,半晌沒有動作。
直到外面響起小橙子與丘涼的對話聲,她恍然放下手,強忍著不適起身。
床上簡陋,只鋪了層草墊和一張粗布被單,連被褥都沒有。
宋見霜怔忪穿衣,在看到白色的里衣上有零落的淺淡血色時,身子又是一晃。
她扶了下額頭,呼吸微滯,心神一陣恍惚。
門外,對話聲還在繼續,她迅速將衣服穿好,又整理好發髻,定了定神,朝門外走去。
“小姐。”小橙子一看到宋見霜推門出來,身形似有些不穩,忙迎了上去,卻不料有人比她的動作更快。
她還沒扶住宋見霜的肩膀,就被人搶了先。
丘涼擔憂地摟住宋見霜的腰,把人扶在懷里,關切道:“怎么樣,能行嗎,要不要再歇會。”話音一頓,她又吩咐小柚子,“快去韓氏醫館看看韓御醫在不在,把人請來。”
“哎。”小柚子點頭,轉身剛要走,被一道低啞的聲音叫住。
“不必,橙子,扶我回府。”宋見霜推開丘涼的懷抱,視線閃躲,抬起胳膊讓小橙子扶著,抬腳就走。
小橙子大氣不敢喘一下,有心想問請御醫是怎么回事,小姐的身子看著可不太好,這虛弱的,嗓子都啞了。
可是一想起方才聽到的動靜,還有對這倆人關系的猜測,她沉默了。
主子的事,少打聽啊。
丘涼被推開之后,心里就跟吊了個鼓一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使人難安。
“主子?”小柚子見丘涼跟失魂了一般,小聲喊了下。
丘涼回過神來,神色糾結了片刻,吩咐道:“你留在這里打理好一切,今晚不必給我留門。”
話落,她快步追了出去,及時攔住了宋府的馬車。
“小姐,是丘姑娘。”車夫扭頭回報了一句。
馬車里一片安靜,宋見霜唇角緊緊抿成一條直線,沒有應聲。
“宋見霜,先去醫館一趟,再回府好嗎?”
外面傳來丘涼的聲音,小橙子不由眼神詢問:“小姐?讓丘姑娘上來嗎?”
這倆人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真的連洞房都有了,怎么看起來比以往還顯生分,一點癡/纏之意都沒有不說,她家小姐還一副有意躲著對方的樣子。
宋見霜輕嘆,聲音輕飄飄道:“橙子,告訴她,我們會去醫館。”
小橙子聽罷便掀開車簾,傳話道:“丘姑娘,我家小姐說我們這就去醫館,你不用跟著啦。”
這么理解沒錯吧。
馬車再次駛動,緩緩離開后宋街。
丘涼站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一咬牙,跑著追了上去。
因為是在京城大街上,馬車行駛得并不快,丘涼勉強能跟上。
她在馬車的一側奔跑著,也沒有出聲,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這樣做。
她只知道她想跟著,想陪在宋見霜身邊,想親眼看到韓御醫為宋見霜診治。
馬車里,小橙子打量著宋見霜的神色,遲疑了一下,問道:“小姐,你跟丘姑娘…你們可還好?
宋見霜聞言瞥了眼小丫鬟,神色冷凝,沒有應聲。
小橙子立時安靜如木雞,不問了。
宋見霜眉眼乏累地側了側身子,掀開車簾朝外面看去,入眼便看到默默跑在外面的人影。
這個傻子……
她握了握手指,蹙眉。
“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車夫回頭問了句:“小姐,有何吩咐?
小橙子也看著宋見霜,不是要去醫館嗎?
還有幾百米的距離呢,沒到呢。
宋見霜垂眸,淡淡道:“橙子,你下去跟著。
下去?跟著?
小橙子愣了愣,滿心疑惑地下了馬車,在看到氣喘吁吁的丘涼時,恍然大悟。
“丘姑娘,你怎么跟來了?你這是…跑著來的?快上去吧。
小姐是這個意思吧。
不舍得丘涼跟著馬車跑,舍得讓她跑,嗚嗚嗚,丫鬟的腿不是腿啊。
小姐怎么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丫鬟啊。
她心里苦,但她不敢說。
馬車再次駛動,丘涼自上了馬車后便老老實實坐著,生怕說錯了話讓彼此尷尬,但她又實在想說些什么,目光便有意無意地落在宋見霜臉上。
宋見霜察覺到她的視線,眸光閃了閃,紅唇輕啟:“丘涼。
“是,我在,你說,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丘涼關心則亂,神思混亂間,不自覺地連聲應道。
宋見霜指尖微攏,淡聲道:“丘涼,你我…你也是為了幫我,不必如此,況且……
“況且什么?
丘涼定定望著宋見霜,心底矛盾又復雜。
她想負責,可她怕宋見霜不答應。
這個女人的心思太難捉摸了,她有時候也感到無力……
宋見霜微微牽唇,淺淺一笑,狀似不以為意道:“況且我們并未行洞房之實,也非情投意合,感情一事,最是勉強不得,以免憾悔終生,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就當是履行契約吧。
按契約,丘涼要助她。
“好,我明白了。丘涼攥住衣袖,手指用力,低聲應了下來。
沒有行洞房之實的意思是,她們并沒有到最后一步。
不知為何,一想到她不用為此事負責,心里升起的第一個念頭竟不是輕松,而是失落。
丘涼心頭莫名苦澀,沒有洞房之實是好事,如此也不影響宋見霜往后嫁娶,有什么好失落的。
兩人一時無話,氣氛不由尷尬起來,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沉悶。
好在馬車及時停下,韓氏醫館到了。
臨馬車時,丘涼鬼使神差地握住宋見霜的手腕:“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叫‘先婚后愛’,我覺得我們可以試一下。
宋見霜心跳滯了滯,語調無意識地低了低:“此話何意?
“我的意思是,不試一下怎知是憾悔一生還是錯過一生呢?丘涼定定望著眼前的人,未來她們會成親,與其被動履行契約,不如主動向前一步。
“此事…回府再議。宋見霜深深地看了丘涼一眼,語氣又輕又緩。!
第85章
“我今天還回宋府住,可以嗎?”丘涼一聽,不由得問出了口。
回府再議的意思是回宋府,那就是她也一起回去吧。
宋見霜垂眸下馬車,沒有應聲,在丘涼體貼擁住她的時候,這次沒有把人推開。
丘涼瞥見宋見霜紅了的耳根,忽然領悟到了什么,她經常是假矜持,但宋見霜這個女人是真矜持啊。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她穩穩扶住宋見霜的腰,心情莫名感到輕快。
醫館外,小橙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總算是追了上來。
她扶著馬車,見自己的差事又被丘涼搶了,心塞了塞,默默順氣,沒有跟上去。
這還怎么跟,有丘涼在,小姐身邊哪還有她這個丫鬟的位置。
再者,小姐方才特意讓她下來,只讓丘涼上馬車,明顯是不想讓她在場。
身為一個合格的大丫鬟,這點眼力見自是不在話下,她就不去給小姐添亂了。
最重要的是,看小姐的神色緩和了不少,眼下又到了醫館,那就沒什么需要她擔心的了,小姐開心就好。
韓氏醫館,此時已臨近休診,小伙計一看是她們兩個,忙迎了過來:“兩位姑娘里面請,韓御醫恭候多時了。”
韓御醫一回到醫館,聽了韓三叔的話,便沒有出來看診,而是面色凝重地等在了后堂。
他憂心忡忡地來回踱步,想起大相國寺那一行,陛下對文安公主極為看重,而文安公主明顯很看重丘涼和宋見霜。
如今皇位會落于誰手還未可知,他一個小御醫是哪一邊都不敢得罪啊。
尤其是文安公主,韓御醫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個位子最終會落在這位公主殿下手中。
伯祖父韓御醫有訓:與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
所以,他不介意賣丘涼和宋見霜一個好。
“二位總算是來了,快請坐。”韓御醫一看到丘涼和宋見霜,便揮手命人退下。
丘涼也沒客氣,扶著宋見霜坐下:“有勞韓御醫,想必你也知曉是什么情況,麻煩看一下,這次發作可有什么不妥。”
她最擔心的是宋見霜會因此短命,這位韓御醫上次可是說了,情/蠱拖一日,便少活兩三年。
上一個中/蠱的女相丘瑾寧,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雖然宋見霜當天就解了蠱,但萬一呢?
韓御醫也知其中利害,把脈一番之后,又仔細看了宋見霜的面色:“宋小姐當初解/蠱及時,此次發作應是被陳年烈酒引發了后遺癥,目前看起來并無大礙,切記日后不要再沾陳年烈酒,免得有什么意外。”
此話一出,丘涼和宋見霜都松了口氣,沒有大礙就行。
韓御醫又叮囑一番,給宋見霜開了幾帖調理氣血的藥:“每日煎服便可,宋小姐最好歇息幾日,莫要勞神費力。”
“有勞韓御醫。”宋見霜起身,遞過去一張銀票。
“宋小姐客氣了,在下送你們。”韓御醫嘴上說著客氣,動作卻一點也不客氣,伸手就把銀票接過來了。
他開的都是補氣血的好藥,值這個價錢。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他們無親無故的,算清楚些也好。
韓御醫收好銀票,又親自抓了藥,這才送兩人離開。
醫館外,小橙子眼瞅著丘涼把宋見霜扶上馬車,小姐也沒說讓她上去的話。
小丫鬟欲哭無淚,夸張地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再次跟著馬車跑了起來。
馬車上,丘涼拿起手邊的水囊遞了遞:“喝口水潤潤嗓子。”
宋見霜默默接過,喝了兩口之后,面上似有了些精神。
她這才朝丘涼看去。
丘涼的面色也透著些疲憊,鬢發稍顯凌亂,想來是方才跑了那一路的緣故。
丘涼被她打量的有些不自在,這個女人別光盯著她看不說話呀,怪讓人緊張的。
馬車不多時又停了下來,宋見霜依舊由著丘涼扶自己回后院,回到自己房間。
進門后,見丘涼直接扶著她往床前走。
宋見霜抿了抿唇,順從坐到床邊,丘涼自然是也坐了下來。
“丘涼,你之前說的那番話,是何意?”
聽到宋見霜這么問,丘涼一直緊張的心情,莫名松快下來。
她知道宋見霜問的是哪一番話。
略整理了一下思緒,她神色認真道:“你也知,未來我們會成親,雖然我們極有可能是因為契約,或是因別的理由才拜堂成親,但既然是注定的事,何不順水推舟,好好在一起,說不定就……”
說不定就兩心相悅,好好相伴一生呢。
她的話欲言又止,宋見霜卻聽明白了,正因為明白,才無法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們便如盲婚啞嫁一般,先成親,再慢慢培養感情?”
可是……
若培養不起感情,豈不是誤人誤己。
她可以為了便宜行事與人契約成親,但絕不能抱著不負責的心態去對待感情。
丘涼不贊同道:“我們哪里是盲婚啞嫁,你又不是沒見過我,我們相處這么久,連……連床笫之歡都有了。”
她一咬牙,什么話都說了出來。
宋見霜神色微僵,語調輕緩地聽不出什么情緒,淡淡道:“可你也該知道,那是情非得已之舉,并未…并未有洞房之實。”
說話間,她緩緩攥緊衣袖,此刻的里衣上還染著點點紅色,身體的不適尤為明顯。
其實是有了洞房之實的……
可不知為什么,她并不想讓丘涼知曉。
“即使沒有洞房之實,也有了肌膚之親,宋見霜,我希望能為你負責。”丘涼神色懇切,盡可能地表現出自己的真誠。
宋見霜眼底閃過一抹復雜,她好像知道自己為何下意識遞不想讓丘涼知曉了,因為這所謂的“為肌膚之親負責”,她想要的不只是負責那么簡單。
人啊,果然是貪心的,感情也不例外。
為別人動了心,便忍不住也期望對方也為自己動心。
她攥緊衣袖,視線落寞地看向別處:“我小時候在書上看到過一種水果,名字叫荔枝,生于南地,運來京城,一斤能賣三兩銀。書上說荔枝很好吃,我那時沒有吃過,鬧著想嘗一嘗,娘親便特意買回來,可我嘗了之后并不喜歡它的味道。丘涼,感情不是沒有吃過的水果。”
人這一生,沒吃過的東西太多,可以一一嘗試,嘗過之后若是不喜歡,不吃便罷了,還可以繼續嘗試,總能遇到自己喜歡吃的。
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并非如此,一個試一個,消耗的何止是心力,還有那份純粹的心動。
感情不是味蕾的一時好奇,不該以嘗試為先,不該以好奇為先,也不該以負責為先,而應該以心動為先。
丘涼原本閃亮的眸子,不由黯淡下來,她也聽明白了宋見霜的話,總歸就是不答應先成親。
她想說宋見霜的比喻并不全對,有偷換概念之嫌,但她又不知道該用什么話來說服宋見霜。
因為她清楚這不是現代,現代人可以先戀愛,不合適就分手……
宋見霜顯然是介于現代觀念和古代風俗之外的一種人,不肯主動嘗試,也不愿盲婚啞嫁。
最重要的是,她隱隱被宋見霜的理由說服了。
若她們嘗試在一起之后,卻發現彼此不合適,沒有相互動心,確實有點不好收場,以后恐怕連做朋友都尷尬。雖然現在也有尷尬,但至少可以粉飾太平。
丘涼稍稍一想,不由打了退堂鼓:“你說得也有道理,那就順其自然吧。”
反正順其自然的結果是她們會成親,她有些樂觀地想著,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此刻為何執著于想和宋見霜成親。
那一絲才冒出萌芽的渴求,閃得太輕太快,讓她來不及細究,便深深藏在心底,深到讓人容易忽略。
聽到這話,宋見霜收回視線。
“還有事嗎?我有些累了。”
“沒事了。”丘涼下意識地點頭,而后想到什么,問道,“我們今天不起卦了嗎?”
今天只為褚寧蓮起了一卦,還剩下三次沒看呢。
這個女人難道是良心發現,不把她當工具人了?
還是太累了……
宋見霜神情微怔,反應過來,從容起身道:“先問你想知道的事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桌前坐下,拿出三枚銅錢。
丘涼聽到她這么說,想起自己這幾日都想知道的那個問題,關于宋見霜的小侄女為何會稱宋見霜為母一事。
可是等她也坐到桌前,在宋見霜搖卦時,腦子里卻鬼使神差地閃過一個念頭,她們在未來會成親的吧,她們的未來沒改變吧。
應該會吧,都看到好幾次了。
丘涼稍稍穩下心神,握住宋見霜的手,專心去看自己之前關心的那個問題,不再去在意這件事。
兩手相握,宋見霜疲憊未消,慵懶地閉上眼睛,想養神片刻,下一瞬,便又睜開了眼睛。
因為突然被用力握緊的手。
她不由看向丘涼,只見丘涼眉頭緊蹙,臉色驚慌,還透著些不知所措。
這個傻子到底問了什么?
丘涼問了什么,她想問宋見霜小侄女的事,但不知為何畫面里完全沒有出現小侄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她們。
她看到自己收拾行囊,獨身離京,游山玩水,夜夜與酒做伴。
她看到宋見霜則步入朝堂,早出晚歸,醉心朝政,身邊并無相伴之人。
丘涼猛然睜開眼睛,手怔怔握著忘了松開。
變了!未來變了!她們的未來變了!
這些畫面無疑昭示著她們在未來沒有成親,沒有在一起,而是天各一方。
可是……
為什么!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會變!!
第86章
氣氛一時寂靜無比,宋見霜望著神色劇變的丘涼,沒有出聲打擾。
丘涼震驚,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心里復雜又難受,為什么突然就變了……
之前每次看到笑得跟傻子一樣的自己,她沒眼看,現在看不到了,她心里那叫一個不是滋味。
可能人都有點逆反心理,她現在就很懷念,很想看到那個跟宋見霜拜堂成親笑成傻子的自己。
稍稍冷靜下來,丘涼握緊宋見霜的手,問道:“我可以再問一卦嗎?”
“很重要的事?”宋見霜打量著丘涼的神色,應該是很重的事吧,不然這個傻子的神情不會這樣驚慌。
其實她有點好奇,但良好的教養讓她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問丘涼到底算了什么要事。
丘涼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捧著宋見霜的手,用力點頭:“非常重要,是關乎我一生的大事。”
宋見霜聞言,默默抽回手:“好,你問吧。”
話落,她體貼地捏起銅錢,再次搖卦。
丘涼看著宋見霜搖完六次,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問,我們為什么沒有成親?
隨后,她緩緩握住宋見霜的手,凝神去看。
這次的畫面很簡單,簡單到只有三個人的模樣,便再無其他,卻也讓丘涼百思不得其解。
她看到了容妃娘娘,看到了文安公主,看到了眼底似有哀色的宋見霜。
丘涼松開手,怔怔盯著宋見霜,時間久了些,久到宋見霜似有所覺。
“你這一卦與我有關?”
丘涼靜靜與她對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有心想問些什么,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話。
顯然,未來是真的改變了,有容妃娘娘的原因,有文安公主的原因,還有宋見霜的原因。
所以,到最后,連契約成親都沒有了嗎……
丘涼心里莫名發堵,臉上流露出愁苦之意。
宋見霜原本還不怎么在意,在看到丘涼的神色愈發不對之后,心里不免也忐忑起來:“丘涼,你問了什么?”
她無意識地壓低了嗓音,透著絲擔憂。
“宋見霜,如果我告訴你…等一下,等一下……”丘涼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她揉著眉,仔細回想,眼睛猛地瞪大。
她知道是哪里不對勁了!容妃娘娘不對勁。
畫面里無論是文安公主還是宋見霜,都只是靜靜站立的模樣,可容妃卻是坐著的,不僅如此,容妃手里還捏著三枚銅錢,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本《易經》。
這意味著什么?
宋見霜安靜看著丘涼,不急不躁,耐心等著她整理好思緒。
丘涼反復琢磨了一下,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我剛才看到容妃娘娘手執銅錢,面前還放著一本《易經》,你說她會不會也精通占卜之道?”
話一出口,丘涼便想起初次見到容妃時的場景,那是在文安公主府。
容妃如傳言那般,容貌傾城,平易近人。
但她卻總覺得容妃不簡單,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
想到方才看到的畫面,這種直覺猶如實質一般,讓丘涼忍不住心頭發寒。
容妃精通占卜一道?
宋見霜凝眉想了想,不確定道:“此事倒是未曾聽人提起過。”
至少宮外是沒有風聲的,那么宮內呢?
若容妃真的精通占卜一道,皇帝知情嗎?文安公主知情嗎?
不過,丘涼方才問的那一卦竟是有關容妃嗎?
宋見霜心頭疑惑,目帶詢問。
丘涼輕咳一聲,移開視線:“我一直覺得容妃娘娘有些不對勁,所以就問了一卦,今日最后這一卦,不如就問容妃娘娘到底是不是精通占卜一道吧。”
她順勢又攬下最后一卦。
宋見霜目露審視,在看到丘涼眼神躲閃時,抿了抿唇:“隨你。”
語氣不咸不淡,神色也冷了冷。
丘涼無端地緊張了一下:“我一連問了三卦,你不會生氣吧。”
一定是小橙子那個棒槌傳染她了,搞得她現在也疑神疑鬼的,動不動就覺得宋見霜可能生氣了。
“我為何要生氣,問卦吧。”宋見霜臉色淡淡,和平常并沒有什么兩樣。
丘涼不由放下心來:“那我問了。”
她自覺搖起銅錢。
宋見霜全程配合,眼眸深了深,除了這最后一卦,這個傻子之前兩卦都是問的容妃嗎?
可是丘涼有心隱瞞,她又看不到,心里再困惑也只能壓下去。
片刻后,丘涼一臉驚奇道:“容妃真的精通占卜一道,還是國師教她的本事。”
她看到了面容明顯年輕許多的國師,在異國他鄉,悉心教導一個小女孩,問卦、解卦,而那個小女孩長大后,是容妃的樣子。
沒想到容妃不僅是國師的弟子,甚至還是他的大弟子,比齊挽瀾這個名義上的首徒還要更早一些就拜入國師門下。
正在沉思的宋見霜,聽到丘涼這話,也沒多少反應,只輕輕點了點頭。
隨即,便淡聲問道:“還有事嗎?”
丘涼見她面色難掩疲憊,忙站了起來:“沒事了,你好好歇息。”
宋見霜又點了點頭。
丘涼見狀,頗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才轉身離開。
出門,就看到了立在廊下的小橙子。
“你也回去吧,明早讓你家小姐多睡一會兒,不要太早叫門。”
小橙子吸著涼氣,背對冷風,見丘涼說完就往隔壁廂房走去,脫口而出道:“你今晚不陪我家小姐一起睡嗎?”
丘涼:“…”真是個棒槌,什么話都問啊。
她好好地陪宋見霜睡干嗎?
心里這么想著,她就這么說了:“你家小姐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陪。”
小橙子張了張嘴,心里嘀咕一聲,這是什么話,都洞房了,還避什么嫌啊。
這種時候,不應該陪著小姐嗎?
丘涼聽不到小丫鬟的心聲,心事重重地回了房。
小橙子瞪了瞪眼,又看了下自家小姐的房門,暗罵自己瞎操心,這大冷的天,還是回去睡吧。
夜深,宮門深鎖,芳菲殿里。
容妃收好銅錢,把《易經》放到書架上不起眼的角落,這才喚人進來伺候。
沒想到啊,預言中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從前是她一葉障目了,能被師父批命的女子,怎會是等閑之輩。
可惜啊,師父瞞來瞞去不肯說,如今還是被她算到了。
最巧妙的是,那預言中的人現在正投效于文安,她的女兒果然是天命所歸……
容妃無聲笑了笑,次日一早,便命人傳文安公主進宮。
無獨有偶,惠安帝那邊也傳召了文安公主。
臘月初,文安公主一大早就收到了兩道口諭,分別來自父皇和母妃。
她思考一番,下朝后,先去了御書房。
“兒臣叩見父皇……”
“文安啊,快過來坐。”惠安帝面帶笑意,招呼女兒坐到自己身邊來,“你看看,朕這道旨意如何?”
文安公主看過之后,目露驚訝:“父皇打算重用丘涼?”
這圣旨上說任命丘涼為欽天監的監副,從五品官,暫代監正一職。
惠安帝點點頭:“不錯,朕相信以她之能,可勝任此職。”
之前丘涼展露的那一手相面本事,著實驚到了他。
算得比國師都詳細,就跟親眼看到一樣,看到他猶豫,看到他改主意,料定了他最終的選擇。
惠安帝左思右想,不再猶豫,直接下旨了。
“丘涼乃玄門傳人,相面之術無人能比。”文安公主話音一頓,沒忍住多問了一句,“父皇不打算任用宋見霜嗎?”
惠安帝笑了笑:“你且說說,宋見霜之才,比之丘涼如何?”
文安公主思考片刻,客觀公正道:“兒臣以為,宋見霜在玄門術數上雖不如丘涼,但其心智、才學與處事之能,皆在丘涼之上。”
甚至在大多數世家女之上,是可用之才。
“朕深以為然。”惠安帝含笑點頭。
“那父皇為何不重用宋見霜?”文安公主不解。
惠安帝語重心長道:“文安,你可知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朕不想用她,而是朕想讓你做那個伯樂。”
“兒臣惶恐……”
惠安帝輕嘆一聲,沉沉道:“若她心存芥蒂,你大可說是朕顧忌他們父女不宜同朝為臣,待日后,你這個伯樂才更有分量。”
一代新臣換舊臣,他也要開始慢慢給女兒鋪路了。
“父皇……”文安公主抬頭,心神震動不已,皇帝這番話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文安,莫要辜負朕的苦心。”惠安帝希望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比起兩個兒子,女兒更有潛力和能力做一個好皇帝。
“兒臣定殫精竭慮,以天下為己任,為萬民某謀福祉,絕不辜負父皇的一片苦心,如若食言,人神共棄。”文安公主神情懇切又激動,在惠安帝面前,她適當的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
“說什么傻話,凡事量力而行,莫要強求。”惠安帝滿意地望著文安公主,又悉心教導幾句,才讓她退下。
文安公主離開御書房的時候還有些難以置信,一直走到芳菲殿,才冷靜下來。
可是很快,她的冷靜又不在了。
因為容妃一上來就問道:“文安,你可有中意的人?”
文安公主腦海里莫名閃過褚榕兒為自己擋劍的那一幕,她遲疑了一下,答道:“兒臣并無心上人,不知母妃可有安排?”
母妃這么問,想必心里已經有了考量。
容妃果然已經有了心儀的人選,她拿出一張紙,笑吟吟道:“昨夜我為你合了一份八字,湊巧是天作之合,你且看看。”
文安公主接過那張紙,才看第一眼就愣住了。
因為那上面與她的名字并排而列的三個字是……宋見霜。
這是她和宋見霜的八字!!
第87章
文安公主穩了穩心神道:“母妃怎么突然想起操勞兒臣的婚事了?”
無端地,她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此事恐怕不簡單。
若是從前,她或許會覺得無論母妃做什么都是為了她著想。
可自從大相國寺之后,自從見過那個憑空冒出來的表舅之后,自從她知曉母妃與表舅之間關系匪淺之后……
文安公主對容妃的信任,終究不似從前。
她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是大不孝,可冥冥中有什么東西串聯在一切,提醒著她,母妃有事瞞著她,母妃以為的好,未必就真的是為了她好。
容妃微笑:“你如今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若你是尋常公主,大可招個良人為駙馬,可你不是,這樣說,你可懂?”
文安公主當然懂,這是她和母妃之間未曾言明的默契,她志在皇位……
年幼時,她還沒有過這種想法,直到長大后,兩位皇兄的爭斗愈發劇烈,她看到大皇兄優柔寡斷,被世家裹挾,她看到二皇兄殘/暴不仁,視人命為草芥。
她更看到了身為女子的各種無奈,她也因此不愿看到皇位落在兩個皇兄手中。
文安公主將手里的紙放到桌上:“兒臣明白,但兒臣不懂,為何是宋見霜,她是兒臣的師父,此舉不妥。”
“你又沒行過拜師大禮,所謂師父不過是隨口一說,有何不可,宋見霜才貌雙全,品性高潔,定能助你一臂之力,此女可為國母。”容妃的語氣不見絲毫松動。
文安公主聽到容妃這么說,差點忍不住說不用如此,父皇已經屬意把皇位交給她,她現在只需靜等便可。
而且,以宋見霜之才、之志,當功在社稷,而不是囿于后宮。
于是,她搖頭:“母妃,宋見霜并非兒臣心儀之人,此事還是罷了。”
“不行,你必須娶宋見霜為妻。”容妃板下臉來,第一次對女兒露出這種嚴肅的表情。
文安公主一下抓到她話中的重點,眼神不由沉了沉:“母妃可否告知兒臣,為何非宋見霜不可?”
容妃神情頓了頓,緩和了一下臉色,才淡笑道:“哪有什么非宋見霜不可,母妃不過是看此女秀外慧中,又才華過人,應當能幫你打理好后宅之事,所以才合了一下你們的八字,沒想到你們竟然是天作之合,一時心悅,才想讓你早日定下來,免得錯過了這段良緣。”
“既然不是非宋見霜不可,母妃就不要再憂心此事了。”文安公主的神色淡了下來,明顯是沒有相信容妃的話。
“文安,母妃是為了你好。”容妃皺了皺眉,面露不悅。
文安公主定定地看著她:“婚姻一事,兒臣自有定奪,況且宋見霜未必沒有心儀之人,兒臣不想做棒打鴛鴦之事,還望母妃理解。”
容妃不以為意道:“君命不可違,只要你父皇賜婚,諒她也不敢抗旨不遵,能嫁入公主府,是她的福分。”
文安公主微微怔住,眼神有些奇怪地看著容妃,片刻后,她撇過頭去:“兒臣并不想娶宋見霜,此事休要再提,母妃的身子還未恢復,兒臣就不打攪您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腳步有些落寞。
身為皇家人,無論是母妃還是她,都比旁人更明白什么叫君命不可違,什么叫身不由己。
可當有一天,這權力到了她們手中之后,她們也要習慣以權勢壓人嗎?
文安公主心神恍惚,她想要那權力并不是為了凌駕于萬人之上……
可一旦坐上那個位子,便已是萬民之上……
身后,容妃眼神郁郁,沒想到此事最大的阻力竟是女兒。
眼神瞥到那張寫有文安和宋見霜八字的紙上,她伸手,捏成一團,眼底閃動著志在必得。
宋見霜只能嫁給她的女兒,這天下終將是她們母女的。
宮門外,文安公主上了馬車,淡淡道:“回府。”
回到公主府后,她換了身裝飾,只帶了做小廝打扮的護衛長甲一,悄悄從后院離開,繞道去了京都路上的宋府。
宋府,前院里。
宋母聽到下人來報,有客到訪,來者還是一位年輕男子,是找大小姐的。
宋母聽完下人的話,并沒有攔著,卻在院中悄悄望了一眼。
好俊俏的少年郎,一看就氣度不凡。
她皺了皺眉,倒沒覺得女兒會與人私相授受,但未婚男女這般見面到底是不妥。
宋母斟酌一番,命下人去送了些茶點,得知丘涼也在場后,才放心一些。
不是單獨會面就好。
后院書房里,宋見霜一聽有位姓周的公子來訪,頓時就想到了文安公主。
周氏乃百鉞皇姓,在這個時候會上門的周姓公子,除了文安公主,她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臣女/民女拜見殿下。”
文安公主笑笑:“兩位師父請起,本宮今日便裝到此,乃是有事相求,不必拘禮。”
她淡淡笑著,看著神色明顯有些憔悴的宋見霜,又注意到目光一直追隨宋見霜的丘涼,心頭微動。
腦海里不由想起之前的一幕,宋見霜起卦之后主動握住了丘涼的手。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兩人幾l眼,心道之前應付母妃的那番話也不是空穴來風,宋見霜還真有可能早已心有所屬,根本無意嫁入公主府。
留意到文安公主的視線,宋見霜不禁掃了一眼丘涼,就看到了丘涼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切。
她呼吸微滯,收回視線:“不知殿下此番到訪,所為何事?”
迎著她清凌凌的眼波,文安公主遲疑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實不相瞞,今日母妃幫我合了一份八字,說宋師父與本宮乃是天作之合,本宮覺得其中或有蹊蹺,所以想找二位起一卦。”
宋見霜一聽,神情微微錯愕,卻也很快恢復了平靜:“殿下搖卦便可。”
說著,遞出去三枚銅錢。
兩人相對而坐,丘涼站在宋見霜身側,一時沒有反應。
宋見霜與文安公主皆是神色淡淡,好似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是有所疑惑,想要一探究竟而已。
殊不知一旁的丘涼直接呆住了,一聽到文安公主的話,她就想到了昨天最后那一卦,她和宋見霜沒有成親的原因,其中之一便有容妃。
難道未來改變是因為容妃有意讓文安公主娶宋見霜?
那這兩個人會怎么選?
文安公主對宋見霜有想法嗎?宋見霜對文安公主又是否有意?
丘涼默默緊張起來,在文安公主搖完卦之后還未回過神來。
就在這時,宋見霜看向了她:“丘涼,你不妨也幫殿下相個面吧。”
話音剛落,似是見丘涼在出神,她輕輕扯了一下丘涼的手指,狀似隨意地握了握。
文安公主留意著她們的動作,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眼底的興味更濃。
幸好沒有答應母妃,不然她就真成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丘涼下意識地握住宋見霜的手,眼前畫面閃過,片刻后才后知后覺地看向文安公主。
宋見霜也在此時默默抽回了手,這個傻子應該看到了吧。
文安公主耐心等著,見她們都看向自己,不由問道:“兩位師父,可否為本宮解此卦?”
宋見霜看丘涼神色怔怔,好似正在出神,她便翻開書,緩緩道:“上三爻與下三爻皆為兌,顧名思義,殿下這一卦乃第五十八卦,兌。
“愿聞其詳。文安公主語氣溫和,面色稍顯鄭重。
宋見霜掃了一眼卦辭,平靜道:“順水和泥,中吉卦,此卦很有深意,殿下當堅守正道,抓住機會,自可事事如意,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若是牽涉到兩名女子,當有第三人從中斡旋,才能謀事遂心。宋見霜神色微妙,此卦問的是容妃為何會合她與文安公主的八字,正應了卦中之意,她們身在卦中,那么這斡旋的第三人……
她不自覺地看向一旁的丘涼。
會是丘涼嗎?
文安公主似有所悟,順著她的視線也看向了丘涼:“不知丘師父此番相面,可有瞧出什么?
丘涼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后抿住了唇角。
書房里一陣沉默。
文安公主見狀,一臉好奇道:“看來丘師父果真瞧出了此卦的關鍵,可否細細道來。
丘涼一時猶豫不決,她的確看到了容妃想讓文安公主娶宋見霜的原因,但那原因太過匪夷所思,也太過關鍵。
她不確定文安公主知曉實情之后會怎么選。
見她面露為難,似有所顧忌,文安公主笑了笑:“丘師父不妨直言,本宮自會堅守正道,絕不為難兩位。
丘涼依舊沉默不語,氣氛霎時凝重起來。
文安公主見她如此,不急也不惱,只含笑看向宋見霜。
宋見霜抿了抿唇,面對丘涼道:“殿下宅心仁厚,不是外人。
意思是,可以說實話,也不用擔心被責怪。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她不能拉著丘涼避開文安公主,那就真的把文安公主當外人了,縱使文安公主再好說話,恐怕也會心存芥蒂。
丘涼如何不知此中道理,正是因為她知道,才敢這么沉默。
她想了想,決定相信宋見霜,也相信文安公主。
“殿下可曾聽說過凰女?
凰女!
文安公主眼神微凜,此乃皇室秘辛,她確實知道。
宋見霜則一臉茫然,她還是頭一次聽說‘凰女’這個詞。
丘涼觀察著她們的神色,拋下一個問題:“殿下可否方便說一下,你對凰女都了解多少?
文安公主蹙眉片刻,而后輕笑出聲:“其實比本宮知曉的也不多……!
第88章
文安公主聲音悠遠,記憶回到了幾年前。
那時,她對皇位還沒有野心,除夕夜宴,她在御花園聽到了大皇兄和二皇兄的爭吵聲。
雖然不知前情,但她聽清楚了二皇兄在大皇兄走后說出的那句話。
“那就等著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聽得心驚,惶恐不安之下就去了御書房,見到了有些醉意的父皇。
父皇問她可有什么新年愿望,她說:“我希望所有人都平安順遂,和睦相處。”
父皇低嘆一聲,似看破了她心思,給她講了個故事,恰好是關于凰女。
事情要追溯到百鉞第一位國師臨死之際留下的那則預言:有女天生鳳命,乃救世而來,是為凰女,得凰女者得天下,若不得凰女,周氏天下會落于女子之手,皇室將再無周氏子孫。
百鉞九百多年,當時的帝王深信預言,大肆屠殺皇室公主,最后卻偷雞不成蝕把米,終究還是成就了一代女帝。
最后,父皇意有所指道:“百鉞國史不止出過一位女帝,你看這天下,照樣河清海晏,女子為帝又如何,誰又能說不是天下之福呢。”
也就是在那一刻,文安公主心頭突然冒出了對皇位的野心。
是啊,女子為帝又如何,誰又能說只有男子為帝才是天下之福呢。
彼時,文安公主尚有些懵懂,后來逐漸窺到了其中真相,若預言不假,如今的百鉞皇室,事實上早就不是當時建朝的周氏子孫了。
震驚于真相的同時,她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皇位擇的是賢明之君,而不是以性別概論。
無論是周姓,還是別的姓氏子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人可否為君,是否乃天下之福。
話說到這里,文安公主淡淡看向丘涼:“本宮說完了,丘師父可否告知為何會提及凰女?”
現在想來,父皇當時給她講這個故事,未嘗不是對兩個兒子有了失望,才想鍛煉一下她……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父皇從那時就有意把皇位傳給她了嗎?
丘涼默了默,將自己看到的畫面一一講來:“容妃娘娘之所以想讓殿下娶宋見霜,就是因為宋見霜乃預言中的凰女,得凰女者得天下,不知殿下該如何?”
話落,她忐忑不已,想起那不止一次看到的成親畫面,又想起已經發生改變的未來,心里竟覺得酸澀莫名。
“哈哈哈……”誰知,文安公主一聽就大笑起來,眼神頗有些促狹道,“原來丘師父是擔心本宮會因為預言強人所難,所以才不肯言明。”
她這一笑,直接把丘涼笑蒙了。
不是,這位公主殿下是不是不明白凰女意味著什么?
這有什么好笑的?
宋見霜亦不得其解,她震驚于自己竟然是什么凰女,更好奇文安公主不以為意的態度。
察覺到她們兩個都疑惑不解的樣子,文安公主收了笑聲,感慨道:“本宮忘了說,你們可知當初那位凰女是誰?”
不等宋見霜和丘涼接話,她主動解釋道:“百鉞九百多年之時,第一位應命而生的凰女,姓丘名瑾寧,后來官至宰輔,是百鉞第一位女相,當然,她之所以能成為女相,也是因為其確有治世之才,若不然,縱使是凰女又如何。”
照預言所說,凰女是為救世而生,若是才能平庸之輩,就算是凰女,也不會得到重用,不然豈不是本末倒置。
丘涼愕然:“殿下的意思是,您不會因預言……”
“當然,若你所言非虛,宋師父乃凰女之命,本宮只會給她施展才能的機會,絕不會為了皇位而強行求娶于她,再者,宋師父恐怕也無意入主中宮吧。”文安公主眨眨眼,深深地看了宋見霜一眼。
宋見霜垂眸:“殿下所言極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臣女絕不會為了所謂的預言而從命。”
她言語淡淡,神情卻果決非常,是在向文安公主表明自己的意愿,也是在堅守自己的底線。
若這命,不是她所求,寧死不從。
文安公主再次笑開懷:“本宮亦然,絕不因什么凰女預言而不守正道。”
她的正道是靠自己的能力坐上那個位子,是憑實力得到父皇的認可,以后更會努力得到朝臣的認可,得到天下萬民的認可。
而不是寄希望于娶什么凰女,那樣怎堪為帝,貽笑大方還差不多。
丘涼麻了,整半天是她瞎擔心,這兩位正主根本不在意什么預言。
笑罷,文安公主話頭一轉:“不過,本宮很是好奇,母妃她是如何得知宋師父乃預言中的凰女一事,兩位師父可否再為本宮起一卦?”
聞言,丘涼不由看向宋見霜,宋見霜與她對視,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丘涼便知道這是要對文安公主和盤托出了,這一卦不用看。
她想了想,回答道:“殿下可知,容妃娘娘亦精通占卜一道?”
“嗯?此話怎講?”文安公主愣了愣,母妃精通占卜一道?
她何止是不知道,簡直聞所未聞。
見她這種反應,丘涼整理了一下思緒,故作高深道:“殿下也知民女乃玄門中人,善于看相,其實在第一次見到容妃娘娘時,民女便瞧出娘娘亦深諳此道,若我所料不錯,凰女之事,乃容妃娘娘親自測算的結果。”
這次換文安公主震驚了,母妃竟然深諳占卜一道?且算出了凰女?
原來,母妃瞞著她的事不止表舅那一樁,到底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良久,她回過神來,語氣低落了一些:“宋師父此言可有憑據?”
“大相國寺那幾日,有一次我給宋見霜看相,是為了幫她看當日吉兇,卻看到了神塵主持似與國師有關,那時我并沒有放在心上,直至太后壽宴,民女擔心宋見霜在劫難逃,當時便又為她相面,沒想到除了神塵主持和國師之外,竟看出還牽涉到容妃娘娘。”
丘涼話音一頓,躬身道:“民女憂懼之下,便斗膽看了一下容妃娘娘的面相,發現娘娘乃國師親傳弟子,且國師并非失蹤,而是被娘娘和神塵主持幽禁在大相國寺,請殿下恕罪。”
她這一番話半真半假,但該透露的信息都透露了,只是讓事情顯得更順理成章了而已。
文安公主沉吟片刻,輕嘆一聲:“丘師父何罪之有,你也不過是急人所急,情勢所迫才給母妃相面,本宮不僅不覺得你有罪,還要感謝你為本宮解惑,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能保證所言非虛?”
丘涼再次躬身:“民女句句實言,絕無錯漏,若妄言欺瞞殿下,任憑殿下處置。”
文安公主挑了挑眉,笑道:“丘師父不必如此惶恐,快坐下說話吧,以后也不必自稱民女了,想來圣旨馬上就到了。”
丘涼愣了愣:“殿下此言何意?”
什么圣旨,難道說她之前看到的畫面應在了今日,她馬上就做官了?
文安公主瞧著她忐忑又好奇的臉色,笑道:“丘師父被父皇任命為欽天監從五品監副,在宋監正一案落定前,將代理欽天監監正一職,本宮在此先恭賀丘師父了。”
丘涼心道果然,她真的做官了,那宋見霜呢?
文安公主卻是沒有提及宋見霜,喝了杯茶便離開了。
前院也在此時傳來恭迎圣旨的消息。
領完旨意之后,丘涼還有些恍惚,她有心想跟宋見霜說些什么,宋見霜卻被宋夫人留在了前院。
丘涼回到后院心亂不已,干脆又來到書房等宋見霜回來。
前院里宋夫人拉著女兒的手回到房里溫聲寬慰:“陛下重用丘涼是好事娘親真是為她開心。”
宋見霜聽出了言外之意不由彎唇笑了笑:“娘親多慮了女兒自然也為她感到開心。”
“你能想開就好這人啊各有各的命數霜兒你只是運道晚一些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宋夫人語重心長她雖然了解女兒的心性但關心則亂到底還是忍不住擔憂女兒因此失落。
宋見霜乖順點頭她當然不會覺得失落丘涼被任用是好事至于自己盡人事聽天命努力過就不遺憾。
再者她相信丘涼相信丘涼跟她是一條路上的人哪怕入朝為官也不會忘掉初衷。
這一點她很自信雖然那個傻子很氣人但在大事上還是理得清的再者她們的契約還未到期。
丘涼去欽天監之后只會更需要她。
宋夫人見女兒沒有想不開笑瞇瞇道:“不說這事兒霜兒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你大哥都有孩子了你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跟娘說說你有沒有中意的人?”
中意的人?
宋見霜手指微攥腦海了閃過一個人的影子垂眸沒有說話。
“霜兒已經有了心上人?”宋夫人聲音拔高神情驚訝。
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氣度不凡的少年難不成女兒與那少年……
宋見霜唇角抿了抿望著一臉期待的娘親輕輕點頭。
“真的那娘可要趕緊看日子了爭取在糟老頭子出獄前定下來省得他再滿腦子想著去攀附世家那人…是世家子嗎?”宋夫人激動地說著話到一半又反應過來那少年不會出身世家吧。
其實她并不在乎未來女婿的出身如何但因為有大兒媳那個世家坑貨在前她這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踏實罷了只要女兒喜歡管他一一三四五呢。
“她…她現在并非世家女。”宋見霜想到丘涼的身世眼波深深。
宋夫人一聽更滿意了:“不是世家才好
世家規矩多娘只盼著你活得自在那你們相識多久…等一下…霜兒你方才說什么?不是世家女…女?”!
第89章
宋見霜不自覺地放慢了聲音:“娘親,我心悅之人也是女子。”
她不知道將來是否會與丘涼在一起,但在那之前,她不打算向娘親隱瞞這一點。
因為,總要讓娘親知道的。
宋夫人望著她,語氣也慢了下來:“那位姑娘,我見過嗎?”
宋見霜眸光微閃,輕輕點頭。
一瞬間,宋夫人的腦海里閃過一個個女子人影,也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
忽地,她想起那個氣度不凡、面容稍顯陰柔的少年,忍不住猜測道:“難不成…今日上門來的那位公子是女扮男裝?”
宋見霜微微愣了一下,沒想到話題怎么一下子扯到了文安公主身上,但她并沒有否認,淡淡點了下頭。
宋夫人頓時覺得自己真相了:“那位公子,不是,那個姑娘是哪家的?”
說話間,她又想著少年的樣子,自動換上了女兒家的裝束,莫名覺得有一絲眼熟,卻又想不起什么時候見過了。
聽宋夫人這么說,宋見霜反應過來,不由失笑:“娘親想岔了,不是她。”
“那是誰?今年多大了,家里都有什么人,對你怎么樣,你們認識多久了?”宋夫人一連串地問道。
宋見霜看著娘親滿是渴盼的眼神,默默轉移話題:“娘親,我中意的人是女子。”
宋夫人笑著瞪了女兒一眼:“你當我是你爹那個老頑固啊,不說本朝律法允許,就是不允許,娘也支持你,喜歡什么人,想嫁什么人,是你的自由,只要那人是個好的,別說娘不該反對,天王老子也不該管那么寬。”
她出身百鉞兩大皇商之一的樓上樓,要是連這點見識都沒有,一開始也不會成為樓上樓掌權者的候選人之一了。
想起從前,宋夫人心里就后悔不迭,她當初就不該信糟老頭子的話,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偏院的江姨娘活生生地證明了,男人的誓言就是鬼話。
她那時候怎么就相信宋監正的鬼話了呢,一定是太年輕,腦子進水了。
宋見霜聞言,怔了怔才道:“多謝娘親。”
宋夫人拉住她的手,表情八卦道:“快跟娘說說,是哪家的姑娘,她為人如何,對你如何,咱們何時去提親,她來提親也成。”
“娘親,她心里未必有我,提親的事暫且不急。”宋見霜遲疑了一下,再一次轉移話題。
丘涼心里有她嗎?
宋見霜不確定,但她可以確定那個傻子也不是完全無意,或許她們的心跡相差無幾,都欠了些堅定。
心動一時,未必能相守一世,而這一時心動還不足以讓她們堅定地選擇彼此。
“她心里沒有你?那她也太沒眼光了,霜兒別難過,這個不行,還有下一個,咱們女子在婚事上也要眼界開闊些,癡心也要看對方值不值得,千萬不要為了一個心里沒有你的人搭上一輩子。”宋夫人一聽對方心里沒有女兒,霎時就腦補出了一場苦情暗戀。
女兒是先動心的那個,而對方竟然無動于衷,那可不行。
以她對女兒了解,是真怕女兒吊死在一棵樹上,生生把自己耽誤了。
宋見霜彎了彎唇:“娘親放心,若她無意,我必不強求。”
宋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是這個理,感情啊強求不來,霜兒你樣樣都好,肯定還能遇到如意的。”
宋見霜點頭:“娘,我還有事要忙,就先回后院了。”
“你這孩子,什么事這么重要,也不陪娘吃頓飯再走,去吧去吧,娘不耽誤你這個大忙人。”宋夫人拍了一下女兒的肩膀,笑盈盈地目送女兒離開。
待到女兒走出前院,她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好像忘了什么事?
是了,那個女子到底是誰?
宋夫人無聲笑笑,這才察覺到女兒一而再轉移話題的小心思,沒事,她不急,既然是女兒的心上人,遲早會知道。
再說宋見霜回到后院,就聽小橙子說丘涼正在書房等候,她便直接去了書房。
書房里,丘涼一看到宋見霜走進來,就長出了一口氣:“你可算是回來了,圣旨上說讓我兩日后就去欽天監任職,我都快愁死了。”
她只會看相,哪懂什么術數,去了欽天監豈不是兩眼一抹黑。
不對,嚴格來說,她連看面相都不太懂,只能通過宋見霜起卦才能窺到未來,這官帽來得太有壓力了。
宋見霜聞言,了然地看著丘涼,唇角含笑道:“本朝欽天監主要掌管的事務是推算節氣、制定歷法、察天象等,這些并不復雜,你不必太過憂心。”
這個傻子,果然是更需要她了……
“這還不復雜,說實話,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懂,最多就是從書上看到過零星半點。”說到這里,丘涼心里一陣慶幸,多虧了宋見霜這些日子給她準備的那些書,還約定她每日都要讀上一些。
不然,她臨時抱佛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抱。
宋見霜坐到茶桌旁,從容倒了一杯茶,不緊不慢道:“你雖是從五品監副,但代理四品監正一職,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親力親為,比如推算節氣一事,春夏秋冬各有一名六品官正負責,觀測天象的是四位從七品靈臺郎,此外還有……排在最末的則是從九品漏刻博士……”
她將欽天監的各級官職,以及這些屬官各司何職一一道來,可以說是再了解不過。
畢竟爹爹剛進欽天監時,就是從負責定時、換時、報更、警晨昏的漏刻博士開始做起①。
十幾年才一步步坐到四品監正的位子。
耳濡目染之下,爹爹又有心教導,宋見霜對欽天監幾乎是了如指掌。
丘涼一開始還聽得云里霧里,后來逐漸心定,滿眼驚喜道:“你太厲害了,那我上班…不是,我是說我上衙的時候能帶上你一起嗎?”
有宋見霜在,她何愁不能勝任,簡直可以得心應手了好嗎。
宋見霜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緩緩道:“當今圣上繼位以來,規定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員每日都要上朝點卯,四日才休一日,任何官員都不得無詔帶人進宮,散朝后上衙亦然。”
丘涼臉上失落了一瞬:“這樣啊。”
不僅不能帶宋見霜一起,還要卯時(早上五點到七點)就進宮,突然覺得有些生無可戀。
沉默片刻,宋見霜放下茶盞:“不過,我平時都會在鋪子里,朱雀大街離欽天監很近,離宮門也不遠,你可以命小柚子隨時來尋我,有事也不用擔心被耽擱。”
她語氣隨意,神色還有些冷淡,卻讓丘涼心口觸動了一下。
對啊,她進宮的時候,可以讓小柚子守在宮門外,上衙的時候就讓小柚子守在欽天監外,一旦遇到什么難事,就讓小柚子飛奔去朱雀大街,好像也不用太過擔憂。
但到底沒有宋見霜在身邊更讓人安心。
丘涼惆悵了一下:“也好,那我每四日之后休息的那一天,可以來宋府找你嗎?”
宋見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別忘了你也是神機妙算鋪子的一員,休息那日自然要去鋪子里。”
丘涼:“…”那她豈不是全年無休?
不過,她想問的并不是這個。
“我是想休息那日來宋府…住宋府。”
宋見霜神色一頓,垂眸道:“你那宅子已經安置好了,為何還要來宋府住。”
丘涼面色微紅,有些不自在道:“我這不是想著與你商量什么事都方便些嗎,再者我們每日都要起四卦,最好每天都見面。”
“只是這樣嗎?”宋見霜抬眸,與丘涼對視。
她的臉色依舊淡淡的,只是這么靜靜望著,卻讓人莫名心生緊張。
丘涼怔了一下,“那…那還要怎樣?”
她盯著宋見霜的眼睛,心頭微動,終于無法再忽略內心的真實想法。
什么商量事情,什么起卦都是借口,她是想每日都見到宋見霜啊……
無聲對視半晌,宋見霜起身走出書房,吩咐小橙子把午飯送進來。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她示意小丫鬟進來侍候,外面太冷了。
等飯菜上桌,丘涼還惦記著方才的這樣怎樣,忍不住又問道:“你還沒說我以后能不能回宋府住呢?”
一旁的小橙子聽到這話,不由打量了丘涼一眼,小姐跟丘姑娘這是聊什么呢?
宋見霜狀似隨意道:“想來便來吧,你今日也要住在宋府嗎?”
丘涼心念微轉,猶豫再猶豫,最后試探道:“你覺得呢?”
宋見霜輕笑一聲:“我覺得你應該回自己家,畢竟兩日后就要上朝了,也好做些準備。”
丘涼呆了呆:“準備什么?”
千萬不要再花銀子了,再這么花下去,不等契約到期,她先破產了。
小橙子見自家小姐已經開始用飯,自覺代為解釋道:“要準備的可多了,上朝的官服官帽啊,還有公服和祭服也要備好,這些都要自己花銀子購置的,而這朝服、公服啥的都是有講究的,一點也不能出差錯,丘姑娘最好吃了飯就趕緊回去,免得耽誤了大事。”
恭迎圣旨的時候她也在,內容聽得真真的,丘姑娘兩日后就要上任了呢。
丘涼一聽就麻了,吃了飯就走!還要花銀子自己購置!
“這些……”丘涼看向宋見霜,面露尷尬,“我都不太了解,你能不能幫我一起準備?”
“哎呀,丘姑娘一定是還沒看封官文書,上面都寫著呢,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小橙子再次接過了話。
丘涼嘴角微抽了一下,哪來的棒槌,話真多。
宋見霜見狀,輕輕牽了牽唇:“飯后,我陪你一道去準備。”!
第90章
丘涼嘴角微動,腦子混亂之下只憋出兩個字:“謝了。”
宋見霜淡笑一下,低頭吃飯。
飯后,三人坐上馬車,一路去往朱雀大街。
很快,車夫把馬車停在一家成衣鋪外,上書:錦衣坊。
丘涼三人一走進去,掌柜的便笑瞇瞇地迎了上來:“貴客里面請,咱們是定做朝服、公服、祭服還是常服啊?”
鋪子很大,里面很是亮堂,墻壁上的裝飾也很用心,擺出來的成衣卻沒有幾件,反倒是掛滿了畫著各級官服的畫。
很明顯,錦衣坊主營的就是定制各級官服。
丘涼見宋見霜和小橙子都沒有說話,猶豫了一下,問道:“掌柜的,若是這朝服、公服和祭服各訂兩套,要多少銀子?”
掌柜的笑呵呵道:“貴客這邊看,咱們鋪子里賣的最好的就是用這流云錦所織的官服,物美價廉,冠冕、衣裳、鞋履再加上佩綬,一套下來只要三百兩,貴客要是各式兩套,六套價格給您一個最低價,一千七百八十八兩。”
一千七百多兩!
直接把她賣了得了。
丘涼嘴角抽了抽,心臟也跟著抽抽:“那要是各式一套呢,最低多少銀子?”
掌柜的繼續笑著:“貴客有所不知,這一分價錢一分貨,咱們這兒的成衣都是請京城有名的繡娘一針一線縫制而成,不知貴客要定做幾品官服?”
說話間,他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人,心里飛快地打著算盤。
“從五品。”
“那就九百兩,外加每套成衣送一個銀魚袋。”掌柜的笑著道。
丘涼差點忍不住翻個白眼,這是一點也沒給便宜,就送三個錢袋。
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還有沒有便宜一點的布料,這銀魚袋不用送,您就直接說個最低價吧。”
掌柜的笑意不減:“不瞞貴客,這已經是最低價了,您不知道,三品以上官員還看不上這流云錦呢,那些世家子弟就是訂做一件常服,也要花上千兩白銀,不然您給個價?”
丘涼不由看向宋見霜和小橙子。
宋見霜面無表情:“我不曾來訂制過官服。”
小橙子笑:“奴婢也只是聽說定制官服都在這錦衣坊,之前并沒有來過。”
丘涼無法,想起在現代的砍價攻略,心一狠,報出了一個價:“一百五十兩一套。”
砍價砍一半,絕對不吃虧。掌柜的頓時笑不出來了,要不是知道這三人出身官家,他一準就破口大罵了。
饒是這樣,他還是淡了笑意:“貴客說笑了,咱們錦衣坊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鋪,專為達官貴人定制官服,用料和工藝都是沒得挑的,最低兩百九十兩一套。”
丘涼暗松了一口氣,這掌柜的沒生氣,那就是還能砍。
“一百六十兩一套。”
掌柜的咬了咬牙,臉色沒控制住,黑了下來:“貴客還是別處看看去吧,咱們錦衣坊可不是西市那些上不得臺面的衣裳鋪子,隨便十幾兩也能給你做朝服,好貨不便宜,便宜沒好貨,這為官者啊,穿衣打扮也要臉面不是。”
丘涼呆了一下,轉身就走,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出了錦衣坊的門,小橙子忍不住問道:“丘姑娘,咱們不定制官服啦?”
丘涼白了她一眼:“沒聽掌柜的說讓我們去別處看看嗎,做人啊,得聽勸。”
人家掌柜的可是說了,去西市的衣裳鋪子,一套只要十幾兩,簡直太沒有底線了,西市在哪里,衣裳鋪子在哪里,離這里遠不遠,她要馬上去定制十幾兩一套的官服,什么臉面,又不值錢,她不需要。
小橙子一臉茫然:“去哪里看看?”
宋見霜眸光淡淡掃了丘涼一眼,吩咐小丫鬟:“去西市。”
小橙子頓時懂了,京城自古以來就有東城貴,西城賤的說法,這坊市也一樣,西市顧名思義就在西城邊上。
馬車離開繁華的朱雀大街,一路往西,街道開始變得狹窄起來,靠近西市的地方幾乎是擁擠地駛不動。
三人便下了馬車,步行進入西市。
不同于東城那邊井然有序的店鋪,西市的街上到處是販夫走卒,乞丐也不少,一看行人穿著就知道比東城那邊便宜。
東城那邊大多是錦衣華服,而西市這邊幾乎都是粗布麻衣,哪怕是冬日,也有不少人穿著單薄,行色匆匆。
她們隨意找了間衣裳鋪子,以一套二十兩的價格訂做了六套衣服。
丘涼心里那叫一個歡喜,在錦衣坊一套就要三百兩,再看這邊,六套才花了一百二十兩,管它用料講究不講究呢,主打一個便宜。
付了定金,約好后日傍晚來取衣服,不耽誤兩日后上朝,丘涼大手一揮:“走,去樓上樓吃燙鍋子,這頓飯我請。”
省下這么一大筆銀子,心情簡直太好了。
宋見霜含笑點頭,三人便原路返回。
就在她們看到馬車,要走出西市的時候,路邊突然沖過來一道人影,撲倒在丘涼面前,抱住了她的腳。
丘涼嚇了一跳,見是個蓬頭垢面的女乞丐,心里一嘆,沒有責怪。
“大嬸快松手,這些錢你拿去填飽肚子吧。”
她拿出一兩碎銀子,彎腰遞了遞。
哪知這乞丐并不伸手去接,只死死抱著丘涼的腳,看清丘涼的臉后突然哭號起來:“三妹,你是三妹,三妹,我是大嫂啊……”
丘涼心里一驚,大嫂?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乞丐臟乎乎的臉,依稀覺得有些面熟,原主記憶里的大嫂柳氏似乎就是這個模樣。
宋見霜見狀,掃了眼四周似有看熱鬧的人聚集,遞給小丫鬟一個眼神。
小橙子忙上前去,去扶柳氏:“大嬸您先松手,也別哭了,跟我們回府好好說清楚就是。”
柳氏瑟縮了一下,見小丫鬟面善,又見丘涼似是認出了自己,便抹了一把臉,急忙站起來,期期艾艾地盯著丘涼。
丘涼遲疑了一下:“你是我大哥丘光的妻子柳氏?”
“哎,是我是我,三妹嗚嗚嗚……”柳氏一聽丘涼認出了自己,忍不住嗚咽一聲又哭了起來。
小橙子扶著她就想往馬車那邊走,再不走就被人圍著看熱鬧啦。
柳氏卻不肯挪動腳步,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盯著丘涼看。
丘涼頓了頓,喚了聲:“大嫂,先隨我回去吧。”
柳氏的眼淚頓時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不停,聽到這聲大嫂,才邁動腳步跟著小橙子往前走。
身后,丘涼心里一陣復雜:“我還說丘家人都來京了,怎么不見柳氏和小豆子,沒想到她竟然淪落至此。”
原主的大哥丘光和大嫂柳氏育有一兒一女,丘涼離開宋家村時,柳氏和女兒小豆子還在娘家,所以她穿越以來并沒有見過。
就是不知道丘家人被二皇子派人接進京的時候,怎么漏下了柳氏母女倆。
還有小豆子呢?
原主的記憶里,侄女小豆子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娘,今年也七八歲了,很是乖巧懂事,從來不欺負原主這個傻子姑姑。
不像她弟弟小石頭,那叫一個性子惡劣,簡直被寵得無法無天了。
宋見霜微微蹙眉:“回去先好生安頓一番,若是個好相處的,你如今身邊也沒有親人,多個人料理府里也方便些,若是個不安分的,就請文安公主把她送去丘家人那邊,一起看管著,等事情了卻再送他們一家人回宋家村。”
丘涼點頭心里有些遺憾看來今天不能去宋府蹭住了。
宋見霜很是周到路上讓小橙子買了些適合柳氏穿的衣物又命車夫直接去后宋街跟著丘涼一起走進煥然一新的丘宅。
下馬車時丘涼看了眼新換的匾額丘宅這就是她在京城的家了。
小柚子帶人把宅子里收拾得很好,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劃分好了各個房間的用處院子里也簡單栽種了一些花草看起來有模有樣的。
“主子這間是書房您和宋大小姐先坐奴婢馬上去端茶水來。”小柚子說著打量了一眼畏畏縮縮的柳氏
這個乞丐是誰?
小橙子直接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邊走邊道:“那位大嬸可能是你家主子的大嫂一會兒問清楚了以后說不得也是你們的主子咱們先去張羅點清淡的飯菜再趕緊燒些熱水……”
小丫鬟們的對話聲漸行漸遠丘涼看著瑟瑟發抖的柳氏拿出小橙子剛才在路上買的棉袍:“大嫂先穿件衣服吧快坐。”
柳氏手哆嗦著推了推:“這衣服太干凈了……”
丘涼直接給她披上:“臟了就換洗快穿上別凍壞了。”
柳氏這才伸手穿好眼底滿是淚花有些無措地抱緊了胳膊。
三人相對無話丘涼有心想問也知道急不得一直到小丫鬟把飯菜端上來由著柳氏邊哭邊吃又帶她去洗漱一番里里外外換了干凈的新衣服才算妥當。
“大嫂你怎么沒跟爹娘他們在一起?”
一聽丘涼問話柳氏下意識地縮肩淚水無聲肆流斷斷續續問道:“爹娘…孩子他爹都在京城嗎?”
見丘涼點頭柳氏低頭抽泣幾聲面色悲戚道:“我…我是偷跑出去的回來就聽說爹娘進京來找三妹了一路乞討才來的京城三妹…你是好了么?”
被柳氏這么一問丘涼只得解釋道:“我進京后腦子就好了爹娘和大哥他們現在很好你要是想他們明日就送你過去對了怎么不見小豆子?”
侄女才七八歲一個人在宋家村不行吧難道還在柳氏的娘家?
誰料柳氏一聽這話才止住的哭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半晌停不下來。
丘涼心頭猛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