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妹早些回去休息吧,為兄請丘姑娘來不過是聊些家常。”
宋見霜站著沒有動,面不改色道:“既然是家常,大哥不介意讓我也聽聽吧。”
這是鐵了心不知趣了,宋望雷不由黑了臉,看向宋見霜的眼神里也帶了幾分銳利。
兄妹兩個沉默對視,氣氛陡然壓抑起來。
褚杉好整以暇地望著,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明顯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丘涼猶豫了一下,打破了滿室沉悶:“我亦有事要與宋小姐相商,就不陪宋大少爺聊家常了。”
她清楚自己該站哪邊,也知道該怎么選。
無論宋望雷想聊什么,既然宋見霜不愿意讓她留在這里,自有宋見霜的道理。
認識這么久,在遇到不了解的事情時,丘涼已經習慣優先順從宋見霜的意愿。
比起不熟悉的外人,她當然更相信宋見霜。
也自信宋見霜絕不會傷害她。
相處那么久,她豈會看不出宋見霜是品性高潔之人,兩人之間又建立了那么多信任和默契,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問卦,所看到的未來,問的是宋見霜對她有沒有惡意,會不會傷害她,她看到了兩人成親的畫面。
如果說宋見霜真的對她有所圖,那些畫面大概預示著,宋見霜圖的單純是她這個人吧,而非旁物。
丘涼心里莫名劃過一絲異樣,難道未來的宋見霜真的會色/誘她?
因為喜歡……
見丘涼如此表態,宋望雷的臉色更難看了,爹爹不在,他身為長子是宋府名正言順的主事人,可小妹和這位丘姑娘顯然沒把他放在眼里。
“丘姑娘是我們宋府的客人,按理說我早就應該出面招待,奈何這些日子忙于庶務,我又是個男子,難免有些怠慢,好在我夫人歸家,總算可以代我,代宋府好好招待一番了,不知丘姑娘明日可否賞臉?”
他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語氣不急不躁,好似方才的劍拔弩張都是假象。
宋望雷的話只朝著丘涼說,完全忽略掉了宋見霜。
宋見霜再有心阻止也不好在此時接話,否則兄妹兩個就真的難堪了。
丘涼暗贊一聲,到底是在商場上歷練多年的人物,情緒處理得很快,也沉得住氣。
氣度是有,可惜不多。
不然方才也不會一再黑臉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宋望雷這番話既占據了主權,又合情合理,尋常人再不識趣也會給幾分薄面。
但丘涼是尋常人嗎?
她默默走到宋見霜身側,也回給對方一個笑臉:“宋大少爺這話就見外了,我與宋小姐志趣相投,宛若知己,這些日子一直受她款待,不曾被怠慢過,令夫人如今還是好生養胎為重,就不勞煩了。”
宋望雷差點又黑了臉,他強撐著笑臉道:“丘姑娘才是見外了,小妹畢竟年幼,未免處事不周,還是我夫人來招待你更妥當一些。”
丘涼心底呵呵:“宋大少爺這話就不對了,我比宋小姐還小一歲,行事遠不及她,正因為我們年歲相仿,相處才融洽,最重要的是,我只喜歡和她待在一處,不喜與外人來往,宋大少爺不會強人所難吧?”
宋望雷:“…”這話他怎么接,再說下去就是強人所難了。
他在商場上跟人談判都沒這么被動過,這個丘姑娘真是油鹽不進啊。
難道是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還是擱這兒裝傻充愣呢。
他暗示得還不夠明顯嗎,他才是宋府的當家人。
“天色也晚了,我們就不打攪了,告辭。”丘涼也沒給他想好怎么接話的機會,干脆利落地握住宋見霜的手,轉身就走。
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做派會不會得罪宋望雷。
她住在宋府是因為宋見霜,管別人是什么態度呢,只要不得罪宋見霜就是了。
畢竟她是跟宋見霜過日子,啊呸,她才不跟宋見霜過日子,她是因為有契約精神,在宋監正歸家之前,絕不離開。
至于宋監正歸家之后,嗯,到時候再說。
說不定到時候,宋見霜就舍不得讓她走了,畢竟這個女人在未來會色/誘她,她們是要拜堂成親的。
一想到成親,丘涼有些不自在,緊跟著就心里憤憤,宋見霜到最后可是子孫滿堂的命,狗女人,她絕不會跟宋見霜成親。
丘涼兀自浮想著未來的種種,全然忘了自己下意識地牽住宋見霜的手就走,到現在都還沒松開。
夜涼風寒,冬日的夜空沒有什么星星,只有半邊彎月高高掛起。
宋見霜瞥了身旁的人一眼,視線微閃,又快速移開。
過了一會兒,走進后院,她忍不住又看了丘涼一眼,這個傻子是故意的吧,故意牽她的手,還牽這么久。
果然貪圖她的美色。
可不知為什么,她竟也隨著丘涼去了,或許是因為丘涼方才說的那些話……
一開始沒有及時抽開手,后來也就失去了恰當的機會,總覺得怎么做都會顯得尷尬。
好在宋府不大,回后院的路也不長,總不能到了房門前還牽著手吧。
宋見霜這樣想著,便任由丘涼牽著手回到自己的房門外。
丘涼的腳步停了下來,意識到這是宋見霜的房間后,她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人,下一瞬便愣住。!!!她們的手怎么牽在一起?
反應過來,她忙松開手:“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嗯。”宋見霜語氣平平,神色也沒什么變化,她推開門,回頭看了丘涼一眼,“隨我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丘涼順從地走進去,安靜坐到了桌前。
宋見霜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我大哥自幼不喜讀書,性格也比較固執,聽不得人勸,爹娘見他不成器,便對他沒抱多少期望,只愿他平平安安不惹事就好,待長大一些后,他突發奇想去經商,爹娘也隨了他的意,說起來我們兄妹的感情并不深,大概是爹娘總愛夸贊我,讓他不喜吧。
后來娶了大嫂,大哥的性子才變溫和了些,對大嫂很是體貼,這本來是好事,問題是大嫂乃世家女,且有意扶我大哥上青云路,大哥的生意又多受褚家幫襯,久而久之,大哥與褚家越來越親近,跟我們自家人反而生分了起來。”
話音一頓,她又繼續說道:“我想你也猜得到,大哥今日找你過去,應該就是褚家的意思,褚侍郎這一脈大概已經暗中投了二皇子。”
丘涼恍然大悟:“原來你大哥是想替二皇子收買我。”
她就說呢,平時沒什么來往的人,怎么突然就請她過去說話了。
“大皇子魄力不足,又剛愎自用,還與世家牽絆過深,二皇子此人雖殺伐決斷,但性子太過狠辣,沒有仁心,我們都知道文安公主才是最適合那個位子的人,支持她不只是為了你我,也是為了天下百姓,所以我才去阻止大哥游說你。”宋見霜輕嘆一聲,心底生出陣陣無力感。
阻止丘涼很簡單,甚至不用她阻止,想來丘涼知曉了大哥的用意也不會答應。
可阻止丘涼是治標不治本,她最想阻止的是大哥。
阻止大哥聽命于褚家,阻止大哥站到二皇子那邊。
奈何大哥聽不進道理,腦子又一根筋,如今只聽大嫂的話,對爹娘的勸導尚且不理,更遑論她這個令他不喜的妹妹。
宋見霜自知沒有辦法改變大哥的想法所以才對此事感到無能為力。
丘涼點點頭:“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會臨陣倒戈的。”
宋望雷對宋見霜的態度她看得出來哪有做大哥的聽妻子挑撥兩句就對妹妹黑臉的還處處暗示自己是一家之主當面挖人完全不顧及宋見霜的感受。
宋府真是一鍋亂粥啊。
前有居心叵測的爹攪和進了國師失蹤一事后有不省心的大兒子和兒媳
妄想從龍之功再后邊還有不服主母的姨娘和那個心機庶妹。
宋見霜天天給這些人收拾爛攤子日子不好過啊。
宋見霜扯了扯唇角:“所以我才想為自己謀一條路必要時至少能護住娘親。”
她心有大義是真的想護住親人的私心也不是假的。
宋見霜嘴角掛著笑意那笑里卻充滿苦澀眼神里是丘涼看不懂的情緒好似糅雜了許多無奈和取舍讓人看著心疼。
丘涼遲疑了一下起身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你爹和你大哥都不是小孩子他們既然選擇了那么做就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這要是換了我攤上這么一堆家人干脆直接毀滅吧還救什么救宋見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宋見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宋見霜微微一怔眼眶竟有些發酸她緊緊握住丘涼的手心念百轉腦海中來來回回都是那句:宋見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從小到大旁人只知她心智堅毅沉靜聰慧好似遇到什么事都不會慌。
事實上她越長大越無助無助于這世道對女子的不公無助于家人的面和心不和無助于她明白了那么多能做的卻那么少。
見她眼中隱隱有了淚光丘涼心底泛軟揚起一抹笑容道:“宋見霜你清醒一點啊我不過是安慰了兩句你不至于感激涕零吧更不要因此愛慕于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宋見霜神色一僵嘴角動了動吐出一個字:“滾。”
丘涼聳聳肩笑得很欠揍:“你這個人就口是心非吧嘴上說著讓我滾手還攥那么緊我就是想滾也拖不動你這個大活人一起滾啊。”
話音一落她的手便被用力甩開。
“你現在可以滾了。”宋見霜咬牙什么傷感什么無助都沒了只剩下滿腹羞惱。!
第62章
“你先別氣。”丘涼趕緊舉起雙手投降,“我還有要事跟你說,咱們明日也不去鋪子里,那明日的四卦可不可以給我留一次。”
“你想問什么?”宋見霜稍稍冷靜,心底微微觸動,這個傻子方才是故意逗她生氣吧。
她偏過頭去,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的濕潤。
“秘密。”丘涼假裝沒看到她的動作,“你就說行不行吧。”
宋見霜又朝丘涼看過去,視線里透著打量:“不許問我的姻緣。”
她不想知道自己的姻緣有沒有改變,照目前發展又是否還會跟丘涼拜堂成親。
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些事強求不來,她也不想庸人自擾。
丘涼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想多了,我才沒閑工夫關心你的姻緣。”
再說了,宋見霜的姻緣她都看過幾次了,每次都是一個結果。
丘涼現在也沒想好要不要去改變,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改變,不如順其自然,車到山前必有路。
真到了那一天,她們如果仍對彼此無意,不答應就是了,何必自尋煩惱。
在這一刻,她們兩個默契地想到了一起去。
看丘涼不似敷衍她,宋見霜點了點頭:“明早我們便起卦,剩下三卦我來問。”
丘涼十分贊成:“沒問題,你想問什么就問什么。”
反正最后都是她來看,宋見霜問的事,大多也都是她想知道或者該知道的。
宋見霜見她笑得燦爛,莫名覺得自己虧了,預知未來需要她們兩個合作,她起卦,兩人再接觸,丘涼方能去看。
可是,丘涼看了什么,可以瞞著她。
比如方才,丘涼為自己留了一卦,問什么,會看到什么,都只有丘涼自己知道。
而她若想問什么,都逃不過丘涼的眼……
“你可以走了。”宋見霜想到這里,神色又冷了下來,此事雖說是兩人配合,但她好像是被動的那一個。
丘涼笑笑:“宋大小姐不讓我滾出去了?那我可站著走出去了。”
“滾。”
“好好好,回見。”
丘涼笑嘻嘻地跑了,回到自己的房間,才面色微沉。
她想問的那一卦并不全是為了自己,她想知道宋望雷會不會因為拉攏不成而對她們心存惡意。
若不提早防范,萬一宋望雷對她們使什么手段,只怕宋見霜對自己的家人會更失望吧。她不想看到那個驕傲的宋見霜被自己的家人絆住腳,也不想看到宋見霜傷心落淚的樣子……
丘涼揉了揉眉心,她真是太善良了,為了那個女人操碎了心。
夜漸漸深了,前面的西跨院里。
宋望雷正在喝悶酒,這是岳父第一次給他安排差事,他卻沒有辦妥。
褚杉看著面色愁苦的宋望雷,頓時覺得無趣。
但想起爹爹的吩咐,她強打起精神:“夫君,這下我們可怎么辦,小妹她明擺著要跟你作對,萬一壞了爹爹的大事,我們該如何是好。”
按理說,宋見霜這個小姑子性子冷清,平時又不往西院湊,對她這個大嫂也算尊敬,褚杉應該覺得省心才對。
但褚杉自打嫁入宋府,就沒給過宋見霜好臉色,一年到頭也沒去過后院,哪怕是宋見霜病了,她也當作不知,平日里更是不時在宋望雷身邊挑撥幾句。
宋望雷不是傻子,當然察覺得到妻子對小妹的敵意,但他這么多年被當作小妹的對照組,爹娘提起小妹就滿口夸贊,提起他就搖頭嘆氣,致使他對宋見霜也親近不起來。
所以他沒覺得有什么不妥,至少在妻子眼里,他勝過小妹許多。
于是宋望雷和宋見霜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兄妹關系,在褚杉嫁入宋府后直接降到了冰點。
聽到褚杉這么講,宋望雷重重摔了一下酒杯,借著醉意道:“她一向如此,無論讀書還是什么,處處與我作對。”
就這么一句,他便沒話了,但話中的不甘與懊惱卻也顯露無遺。
褚杉走到他身旁,體貼地給他斟酒;“夫君哪里的話,人各有所長,你的天賦在經商上,跟她比什么讀書,這么比較不公平,我知你胸有邱壑,只是缺少際遇罷了,你放心,此事辦不成也無妨,我會跟爹爹說明情況的。”
一番話成功安撫到了宋望雷,也讓他打定了主意:“夫人不必著急在岳父面前幫我說話,你且看著吧,不出三日,我定能把此事辦成。”
“夫君千萬不要勉強,小妹跟咱們不是一條心,強求不來,就是辦不成也不代表是你的能力問題,我和爹爹都知道的。”褚杉不著痕跡地勸解兩句,實際上卻是在拱火。
看著宋望雷越來越沉的臉色,她心底冷笑。
她很早之前就認識宋見霜了,在宋見霜還沒傳出什么京城第一美女的名號之前。
彼時她云英未嫁,兩位皇子還未封王,亦沒有立正妃。
爹爹特意帶她去拜見國師,想請國師為她批命,借此押一押寶。
因為凡國師批過的命,皆命格顯貴,比如當時的李家女,已經貴為皇后。
那時候國師是怎么說的呢。
“我已不再為人批命,二位請回吧。”
爹爹不甘心,又不好當著女兒L的面請求什么,便讓她去外面等著。
褚杉清清楚楚地記著那一天,她茫然走在國師府中,看到有兩人正在交談,下意識地避了避,剛好聽到那二人的對話。
“師弟,師父既為見霜批出了此命,往后你萬不可強求什么,她生來不凡,順其自然便可,莫要因私心壞了你女兒L的運道。”
另一人連聲稱是。
離開國師府時,她便問爹爹:“爹,那個人是誰?”
“他啊,本是翰林院的編修,因為拜在國師名下,前不久去了欽天監做事,杉兒L為何要問他?”
“因為他身后那個伯伯說,國師給他的女兒L批了命,還說他女兒L生來不凡。”
“是嗎?”
褚杉當時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在爹爹心里掀起了多少風浪,直至后來長大,爹爹有一人忽然對她說:“杉兒L,爹為你定了一樁親事,待你嫁入宋府后,要多留意此女。”
爹爹讓她留意的人正是宋見霜。
褚杉恍然就明白了,宋見霜得國師批,注定不凡,而她卻很平凡,所以她要嫁入宋府,做那個命格不凡之人的嫂子,以圖將來宋見霜一人得道,她也跟著雞犬升天。
可是憑什么呢,她出身世家,是名門貴女。
宋見霜區區寒門小吏之女,憑什么不凡,還要搭上她的一生,就為了那一個不確定的雞犬升天。
一個所謂的批命,她便要低嫁,還是嫁給宋望雷這個滿身銅臭的草包,就因為他是宋見霜的哥哥。
褚杉想起舊事,指甲用力掐向掌心,忽地她腹中一痛。
“夫君……”
“夫人你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快來人啊。”
“快叫穩婆,大夫人要生了……”
宋夫人被這邊的動靜吵到,一來就看到滿身酒氣的兒L子。
她動了動嘴,在這個時候也懶得說教了,陪著宋望雷守到半夜,才聽到一陣并不嘹亮的哭聲。
“恭喜老夫人,恭喜大少爺,貴府喜添千金。”
宋望雷一聽,頓時滿臉失望,怎么不是個兒L子。
宋夫人斜了他一眼,連忙打賞了穩婆:“杉兒L怎么樣,母子平安嗎?
穩婆笑盈盈道:“謝老夫人賞,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送走穩婆,又賞了下人,宋夫人這才看向兒L子:“耷拉個腦袋做什么呢,還不快進去看看你媳婦。
說著,她率先走了進去,不想再看倒霉兒L子,她怕再看多一眼就忍不住要罵人了。
一進門,她才忍下的怒氣差點又沒繃住。
因為褚杉正哭哭啼啼的,見到宋望雷第一句話就是:“夫君,我找人算過的,就是兒L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成女兒L了,一定是前回被病氣沖撞了,咱們的兒L子沒了。
宋望雷看了眼早產的女兒L,皺巴巴的,閉著眼睛哭得跟貓兒L一樣,一看就是個沒福的相,他不由皺了皺眉:“我也找人算過的,說這一胎是宋家長孫……
“都少說兩句。宋夫人深吸一口氣,捂了捂胸口,好險沒被氣暈過去。
這兩個糊涂蛋,這種時候了還不忘往她的霜兒L身上潑臟水,簡直混賬。
不管是兒L子還是女兒L,都是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區別,偏生這兩個人就跟魔障了一樣,從懷胎開始就一口一個兒L子,一口一個長孫,天底下哪有這樣重男輕女的爹娘。
宋望雷不服氣,小聲道:“說不定就是小妹得病那一回沖撞到了……
“你給我閉嘴,誰要是再敢瞎編排,就給我滾出宋家。
宋夫人真是服了,生兒L生女都能賴到她的霜兒L身上。
霜兒L那一回根本就沒生病,甚至人都不怎么在府里。
這兩口子到底怎么長的腦子,遲早氣死她。
忙活了一夜,宋夫人才回到東院里,她長出一口氣,又吩咐下去:“讓奶娘上心些,這孩子身子骨弱,要細養。
她實在是不放心老大那兩口子,攤上這么對兒L子兒L媳,真是糟心。
后院,宋見霜也醒了,小橙子及時問清楚了狀況。
“小姐,是大夫人生了,咱府上添了個小小姐。
宋見霜點點頭:“大嫂和孩子都好吧。
小橙子略一猶豫,如實說道:“都不太好,小小姐身子有點弱,大夫人好似嫌棄她不是兒L子。
說到這,小丫鬟心里就一陣兒L罵,哪有這樣當娘的,天天念兒L子,生了女兒L就跟多晦氣似的,她自己不是女子嗎。
這要是換了她,疼愛還來不及呢,哪會嫌棄。
什么名門貴女,連她這個丫鬟都不如。!
第63章
宋見霜默然,也不知該說什么好。
褚杉出身世家,婚姻大事要排在家族利益后面,世家嫡女看似光鮮,其實一生下來就注定是家族利益的犧牲品。
世家會傾盡心血精心教養兒子,委以重任,對女兒的教導卻只求賢良淑德,且擅用后宅手段。
褚杉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潛移默化下也就覺得兒子才是家族的未來,女兒只是家族和兒子的助力。
因為她自己就是這樣的命運,被灌輸的思想也是如此。
宋見霜多少能理解一些褚杉為什么會是這樣的想法,也因此更加不能茍同。
生而為人,怎能因性別分貴賤。
所以,她才要去走出一條路來,她不想變成一生困在后院的哪家主母,她想為自己的人生做主。
女子也有野心,也可以一展所長,許多事做起來并不比男子差。
比如她娘,嫁給爹爹之前也曾是驚才絕艷的樓上樓繼任者人選之一。
再比如后來接任樓上樓的姨母,以及樓上樓的歷任掌權者,她們都是女子,卻在商場上立于不敗之地,把樓上樓做到了百鉞最大,做成了屹立數百年不倒的皇商招牌。
還有百鉞歷史上出過的幾任女帝,兩任女相,哪一個不是功勛卓絕,絲毫不輸男子。
正是這些先輩前仆后繼的不懈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女子可以讀書考科舉……
她們是她的榜樣。
可惜,在百鉞,像大嫂褚杉這樣的女子太多,生來便受環境影響不說,還自幼被家族朝這個方向培養,久而久之,她們已然把自己當成了男子的附庸,只知以夫為天,以子為貴,不知自己生來為何。
而宋見霜想做的,便是去打破這個扭曲又不公的環境……
這一夜,宋家的幾位主子幾乎都沒怎么睡好,唯有住在后院廂房的客人沒有被打擾。
丘涼一覺睡到天亮,神清氣爽地走出門,一看飯桌上又沒有宋見霜的影子,只有小橙子一人站在桌旁。
怎么回事?
宋見霜那個女人還在生氣?
她們昨晚難道不算握手言和?
小橙子看著呆在門口的丘涼,搖了搖頭,終究還是沒忍住:“丘姑娘,你真是一點也不聽勸啊,不把我家小姐哄好,以后啊,你就一個人吃飯吧。”
小姐一大早就被老夫人叫去前院,因而才沒有留下用飯的話,她才不說呢。
誰讓丘涼昨夜出賣她,哼。
聽小丫鬟提起這一茬,丘涼頓時一言難盡,這個棒槌還好意思提,她差點就被坑死了。
“謝謝,我一個人吃飯挺好的,清凈。”這個煞風景的棒槌要是不在就更好了。
小橙子翻了個白眼,要不是小姐有吩咐,她才不在這里伺候,讓這個不仗義的人徹底清凈清凈。
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干脆各自頭一扭,誰也不理誰。
前面,東院里。
宋夫人醒來就想起小孫女的事,要知會女兒一聲。
“霜兒,你大哥腦子一根筋,你大嫂也是個糊涂的,往后他們若是朝你說什么胡話,你盡管當沒聽見,跟那兩口子生氣,不值當。”
宋見霜笑笑:“娘親放心,女兒接下來的日子也比較忙,白日里一般不在府中,即使碰上大哥大嫂也會躲開的。”
她躲開不是惹不起,是不想浪費心神在這種勾心斗角上。
說到底是一家人,斗贏了也沒意思,倒不如避開。
宋夫人一嘆:“你是個聰明的,都怪你爹,非要你大哥娶什么世家女,好好的家越來越散,死老頭子也是個糊涂蛋。”
母女兩個邊聊邊吃早飯,才剛提到褚杉生產的事,奶娘就抱著哭鬧不止的孩子過來了。
“老夫人,奴婢覺得小小姐的嗓子有點問題,最好還是找個大夫來瞧瞧。”
衛奶娘是個帶孩子的老手,給不少高門大戶的孩子都做過奶娘,從昨夜就覺得孩子的哭聲有點不對勁。
待天色大亮,她仔細瞧了瞧,頓時心里一驚。
她不敢耽擱,趕緊就跟宋望雷夫婦說了一聲,結果人家做爹娘的根本不當回事,只說這種事讓她看著辦。
她一個做奶娘的,拿銀子帶孩子,怎么看著辦。
衛奶娘一時拿不定主意,又怕孩子大了真有什么問題再牽扯到自己身上,干脆就來找能做主的人了,她瞧著宋府這位老夫人對孩子還是挺上心的。
昨夜還特地打發人去叮囑她要用心些,又給了不少賞銀。
于是乎,衛奶娘抱著孩子就來了。
宋夫人放下碗筷,把孩子接了過來,一看到瘦瘦弱弱的小孫女就忍不住心疼:“可憐的孩子,不哭不哭,奶奶在呢,奶奶疼你。”
她哄了一會兒,見孩子不哭了才問道:“衛奶娘你剛才的話怎么說,這孩子的嗓子有什么問題?”
衛奶娘上前兩步,趁孩子張嘴的時候伸手一掰:“老夫人您看,小小姐的舌根顏色比尋常孩子的要深,舌尖看著也寬,顯得舌頭短了些,奴婢覺得不太對,最好是找個擅長此道的大夫來看看。”
她不敢把話說太明,畢竟都是自己的猜測,萬一弄錯了豈不是觸主家霉頭。
所以,她點到為止,只說不對勁的地方,不說結論。
宋家這位小小姐的嗓子恐怕不好,哭起來又低又悶,跟發不出聲來一樣,舌頭又是這樣的,以她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孩子八成是個不能說話的。
換言之,天生是個啞巴。
宋夫人看了看,小孫女的舌頭確實如衛奶娘所說,看著跟普通孩子不一樣。
她到底是養過一雙兒女的人,雖不明白其中關鍵,但既然有異,就要找個大夫來看看,不管有事沒事,好歹求個心安。
大夫來得很快,看了一番之后沉吟道:“這孩子的嗓子是有些不好,但現在下結論有些早了,最好等孩子七八個月的時候,看她能不能說話。”
大夫說得委婉,但最后這句話簡單易懂。
宋夫人登時愣住了,抱著孩子的手不由發抖,難不成這孩子生來是個不能說話的……
“娘,大夫也說了,此時下結論過早,事情未必就是我們想的那樣。”宋見霜扶住宋夫人的胳膊,視線落在孩子的臉上,眼里也滿是擔憂。
這個孩子早產半個多月,身子骨本就弱,又不受大哥大嫂待見,若是個天生不能說話的,只怕會讓大哥大嫂更加厭棄。
“霜兒說得對,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不一定就是咱們想得那樣,不一定就是……”宋夫人喃喃幾句,對小孫女更加心疼了。
盯著孩子看了一會兒,她忙叮囑在場的人:“此事不得外傳,尤其是大少爺院子里,誰都不許漏一個字,不然休怪我無情。”
下人頓時跪倒在地,連聲說不敢。
別看宋夫人平時挺和善的,待人也厚道,但一發起火來,連宋監正那個一家之主都要避著,下人們就更不敢違逆她的話了。
宋夫人揮揮手,讓人退下,孩子也交給衛奶娘。
房間只剩下母女倆,宋夫人揉了揉眉,道:“霜兒,若是這孩子真的說不出話來,可怎么好,你大哥大嫂那里,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老大兩口子本就不喜女兒,從昨夜那情形就能看出來,兩口子沒一個關心孩子的,只顧著失望,還順道往她的霜兒身上潑臟水。
若小孫女是個天生就啞了的,那兩口子就更不會疼愛孩子了。宋夫人愁啊,只希望結果不是她們想的那樣,不然小孫女的命就太苦了,攤上那么對糊涂父母,以后的日子恐怕是少有快樂的時候。
宋見霜輕聲寬慰道:“娘親也不必太過憂心,就算真的說不了話,不是還有您疼她嗎,我這個做姑姑的也會疼她。
陪著宋夫人聊了一會兒,安慰一番后,宋見霜臨近中午才回房。
“橙子,去請丘姑娘來。
小橙子走出門,提起嗓子就喊:“丘姑娘,我家小姐有請,丘姑娘……
丘涼就在隔壁,聽到小丫鬟的喊聲就推開了門。
她打眼一看,小橙子就站在宋見霜門外,仰著頭扯著嗓子喊。
丘涼嘴角微抽,這個棒槌懶得連走兩步都省了,至少敲敲門啊。
得虧這院子里沒別人,這么大呼小叫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出什么大事了呢。
“你回來了,我們可以起卦了嗎?丘涼坐到宋見霜對面,隨口問了一句。
這個女人也就把她當工具人的時候最積極了。
果不其然,宋見霜請她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丘涼,我大嫂昨夜生了個女兒,我想算算那孩子長大后能不能說話。
“怎么算這個?丘涼詫異,孩子才剛出生吧,難道是哭不出來,不能發聲?
宋見霜拿起銅錢:“先算過再說吧。
銅錢落下六次,兩人的手握到一起。
丘涼垂眸片刻,松開手:“她好像真的不能說話。
畫面很簡單,只有一個小女孩,長得冰雪聰明,眉眼跟宋見霜有幾分相似,有著急樣子的時候只用手比劃,嘴始終抿著,不見開口。
宋見霜沉沉閉了一下眼睛,果然是那樣嗎?
她輕嘆一聲,盯著桌上的銅錢,久久不語。
丘涼也在沉默,因為她覺得畫面里的小女孩有些面熟,她好像見到過一樣,難道是因為那孩子長得像宋見霜嗎?
等一下!
長得像宋見霜的女子……
她還真看到過,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宋見霜,接下來這一卦該我了。
丘涼說著擲起銅錢,不等宋見霜反應過來便握住她的手。
畫面浮現在眼前,是熟悉的一幕,年輕女子遞給宋見霜一幅百壽圖,上面寫著:贈吾母。
落款是“女兒宋聞秋。!
第64章
原來是這樣!
丘涼恍然大悟,宋見霜并沒有生兒育女,也沒有什么所謂的改嫁他人。
一切都是她誤會了。
咦?不對。
宋聞秋只是宋見霜的侄女,為何要稱她為母,宋望雷夫婦呢,褚杉那個做親娘的呢。
宋見霜看著兀自出神的人,默默抽回手,嗯?沒抽回來。
“問好了嗎?松手。”
丘涼想不明白,不自覺地就忘了松手,在宋見霜想抽回去的時候,她的腦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握住了。
她尷尬了一瞬,忙松開手:“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宋見霜現在沒有心思在意這些小事:“既然你問完了,我便來問剩下的兩卦吧。”
說著,她伸手去捏銅錢,一枚,兩枚,第三枚被橫出來的手掌蓋下。
“且慢,我還有要事想問,今天剩下的兩卦也交給我如何?”丘涼阻止住宋見霜的動作,語氣打著商量。
她心中現在正有兩個疑問。
一問宋見霜的侄女怎么變成了女兒。
二問宋望雷對她們兩人會不會有惡意。
宋見霜沉眸,默不作聲,既不同意也沒拒絕。
她也在想自己接下來的兩問,一問文安公主若是知曉國師就在大相國寺,是會替容妃遮掩,還是不顧容妃,救出國師去取悅皇帝。
二問大哥大嫂若是沒能拉攏住丘涼,褚家那邊會不會有別的手段。
這兩問都是要緊事,卻也沒那么急,今日知道或者明日知道差別不多。
但若是就這么答應了丘涼,等同于今日的四卦,她只算了一卦,而丘涼算的三卦,她一無所知。
宋見霜心底輕嘆一聲,她果然是太被動了。
因為這么一點無可奈何的小心思,她選擇了沉默。
丘涼見她不吭聲,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點過分了:“不然你先說說想問什么,若你比較著急,我明日再問也可。”
宋見霜默默偏頭,看向窗臺,語氣輕緩:“不必,你想問便問吧,雖說我們是合作,但這件事畢竟離不開你。”
丘涼看著神情似是失落的人,莫名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過分了,預知未來雖然離不開她,但也離不開宋見霜啊。
還有一點,宋見霜想問什么,根本瞞不住她,而她卻可以越過宋見霜,隨意問自己想問的事,還能不被宋見霜知曉。
這么一想,好像宋見霜挺虧的,要是換了她,也會不開心。
“那這樣吧,我們一人一卦,我想問你大哥今后會不會對我們不利。”
至于宋聞秋那個孩子怎么從侄女變成了宋見霜的女兒,以后有機會再問,接下來幾日還是都聽宋見霜的吧,省得這個女人再不開心。
宋見霜心中一動,丘涼這一問剛好和她的一個問題重合了。
她收回視線,平靜看向丘涼:“好啊,以后都聽你的。”
宋見霜承認自己用了小心思,就因為這件事由不得她做主導,她信任丘涼,眼下也需要丘涼,卻不想太過被動。
她本就不是心思簡單的女子,前路坎坷,她不敢大意。
尤其是她們配合起卦這件事,關乎接下來的每一步,她不能這么一直被動下去。
丘涼一聽,忙搖頭道:“不不不,大事上還是要聽你的,我只是一時好奇。”
“沒關系,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做主,我相信你。”宋見霜淡淡道。
“千萬別,還是你做主吧,日后我若是再好奇什么事,一天最多用去一次機會,剩下都聽你的,怎么樣。”丘涼的頭頓時搖得更快了。
這個女人別一時失落就做甩手掌柜了,她哪能做得了這么大的主,壓力太大了。
“這樣對你不公平。”宋見霜面不改色道。
“公平,非常公平,你看我雖然只算一卦,但你卻不知道我算什么,而你不管算多少卦,我都能知道,說起來還是你虧了。”丘涼煞有介事地分析一通,越說越覺得是這個道理,她不虧。
“你不覺得勉強便可,那這件事就按你說的辦吧。”宋見霜沒有再推辭,開口應了下來。
“好,就這么辦。”丘涼見宋見霜答應了,心里松了一口氣。
“既如此,今日你還是再算一卦吧。”宋見霜把手里的那兩枚銅錢遞過去,眼神溫和。
丘涼笑笑:“多謝,今天我就多算一卦,以后就按我們剛才說好的來。”
話音一落,她心里飛快地閃過一絲不對勁。
她謝個什么啊,怎么有種被套路的感覺?
丘涼后知后覺地回過味兒來,疑惑地打量著宋見霜。
宋見霜面上一派云淡風輕,默默壓住想要上揚的嘴角。
就在這時,小橙子走了進來:“小姐,丘姑娘,公主府來人了。”
文安公主派人來是為了明日太后壽宴的事,褚榕兒受傷,暫時還不能下床走動,她身邊沒有個信得過的人,總覺得不踏實。
以前宮里有母妃,她都不用操心,但經過大相國寺一事,還憑空冒出來一個表舅,文安公主莫名覺得不能萬事都指望母妃了,她也該多培養自己的人。
于是就想到了宋見霜和丘涼。
這倆人,丘涼看相準,是玄門傳人。
宋見霜不僅會起卦,還智多近妖,最重要的是,她們都有心支持公主府。
文安公主跟褚榕兒一商量,便決定帶上她們兩個一起進宮。
傳話的人說完,又留下兩張公主府的門貼,叮囑她們明早記得去公主府和文安公主一起出發,便離開了。
宋見霜和丘涼對視一眼,都讀懂了對方眼里的情緒,這下什么事都要靠后了,先算眼前的大事吧。
“我們算什么?”丘涼飛快地看了宋見霜一眼,心底慶幸,得快她方才反應快,什么事都推給了宋見霜作決定,不然她就有的愁了。
宋見霜拿過公主府的門貼看了看,輕描淡寫道:“先問一問文安公主明日是否順遂,再問我們這一趟是否安穩吧。”
簡單兩句,點明了此次進宮最應該在意的事。
“好。”丘涼手里正拿著那三枚銅錢,聽到宋見霜的話,便順手一搖,“這一卦就問文安公主明日是否順遂。”
有了在大相國寺的經驗,她們應對一些事也越來越謹慎,就像這次,直接具體到個人,以免范圍太大,信息模糊。
手握到一切,畫面展開。
丘涼沉默了片刻,道:“文安公主好似不得太后歡心……”
她看到文安公主垂著頭,主位上一個衣著華麗的老婦人肅著張臉,眼里透著不滿,好似在訓斥文安公主。
“接下來算我們。”宋見霜點點頭,沒有過多在意。
太后身份再尊貴也是凡人,皇帝整天寵著一個來自異國的舞女,她這個做母親的當然會不滿,但這份不滿不能沖著身為一國之君的兒子去,容妃又不是個好對付的,文安公主在太后面前自然就不好過了。
銅錢落下,手又握到了一起。
片刻過后,丘涼抬眸看向宋見霜:“我沒事,不過,你好像有事。”
嗯?
宋見霜微微緊張:“此話怎講?”
丘涼皺了皺眉,思索道:“我看到太后說了什么,你就被侍衛架著往外走,好似要被送出宮去。”
在太后壽宴上,文武百官的面前,宋見霜就那么被侍衛架走,恐怕事情很是不妙。
宋見霜沉默了一下,很快便鎮定下來:“今夜子時一過,我在書房等你。”
子時過后,便是明日,她們可以再起四卦。
她要知道自己被趕出宮的原因,如此才好應對。
丘涼點點頭,用過晚飯后卻沒有走:“不然我們一起待到子時吧,我回去也睡不著。”
睡著了再被小橙子那個棒槌嚇醒,她真的會有陰影。
“也好,我們去書房。”
小橙子打著燈籠在前,宋見霜和丘涼一起去了書房。
書房里有兩張桌子,宋見霜坐到靠近書架的那一張桌子前,丘涼自覺去了另一個放茶點的桌前。
炭爐散發著熱度,燭火安靜地燃著。
丘涼靜下心來看一本講五行八卦的書,視線不時瞥宋見霜一眼。
宋見霜提筆寫下今日算過的四卦,在小侄女那一條上做了個標記,往后要對這個孩子多關注些,大哥大嫂那邊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夜漸漸深了,小橙子百無聊賴地發著呆。
因為是冬日,外面天寒地凍的,所以她現在都是在屋里伺候,若是別的時節,她大多都是在門外,為小姐守好門。
無聊之下,她不由看了眼自家小姐,又看了眼丘涼。
看完丘涼又看向自家小姐,嗯?
看著看著,小橙子眼角微抽,丘姑娘怎么也跟她一樣,時不時地就盯著她家小姐看。
手里的書是擺設嗎?
正想著,就看到宋見霜淺淺抬頭,與丘涼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兩人對視一瞬,丘涼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繼續看書。
小橙子心里幸災樂禍,讓你不專心,被逮著了吧,小姐最不喜歡看書寫字的時候被人打擾,更別說總被人盯著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果然,宋見霜放下了筆,微微蹙眉。
“橙子,去廚房端些點心和湯過來,都要熱的。”
小橙子微愣,哦,小姐一定是餓了,顧不得搭理丘涼。
等她回來,貼心地把東西往宋見霜桌上放的時候,就聽自家小姐又淡淡說道:“給丘姑娘吧,你若是餓了也吃點。”
“是。”小橙子腳步一轉,看向丘涼的眼神帶了兩分異樣。
這人把小姐哄好了?
丘涼對上小丫鬟的眼神,下意識地白了一眼:“你要一起吃嗎?”
小橙子沒好氣道:“要吃。”要不是小姐在,她非要問個清楚,朝誰翻白眼呢。!
第65章
相對而坐的小丫鬟一臉正氣,語氣發沖,好像誰得罪了她似的。
丘涼心道一聲莫名其妙,吃就吃,又不是吃她的,氣呼呼個什么勁兒。
小橙子氣呼呼地拿起一塊紅棗糕,看著丘涼的臉,狠狠咬了一口。
丘涼眉心一跳,這個棒槌又哪根筋搭錯了,難不成之前被坑的不是她?而是她坑了這個小丫鬟?她記憶錯亂了?
見小丫鬟狼吞虎咽地,跟幾天沒吃飯一樣。
丘涼的胃口莫名被調動起來,竟也覺得餓了。
于是乎,你一塊,我一塊,很快就把糕點吃完了。
最后,兩只手同時伸向那一碗銀耳羹。
小橙子脫口而出:“大晚上的,丘姑娘還是少吃點,免得吃多了不消化。”
話落,見丘涼面露遲疑,她挑了挑眉,湯是她的了。
“也對,我們都吃飽了,你家小姐還一點東西都沒吃呢。”丘涼微微一笑,在小橙子愣神的時候,端起湯走到宋見霜面前。
小橙子:“…”大意了,只顧著爭口吃的,忘了小姐了,顯得她都不貼心了。
一旁,丘涼貼心地把湯碗放到宋見霜桌子上:“你也吃點吧,喝碗湯暖暖身子。”
宋見霜抬眸,與丘涼對視,神情淡然:“多謝。”
小小的湯碗里盛著幾朵散開的銀耳,湯白如玉,入口香甜,溫暖著人的胃。
她小口喝完,將碗遞給小橙子,看向還站在桌前的丘涼。
“怎么了?”
沒等丘涼開口,宋見霜反應過來:“子時了啊,橙子,你先去睡吧。”
不是小丫鬟不可信,而是她們要做的事,以及合作之下能做的事,太過匪夷所思。
預知未來,只能是她們彼此間的秘密,不宜讓第三人知曉。
小橙子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在心底嘆息,她好像不是小姐最寵愛的貼身大丫鬟了,地位不保啊。
小橙子很快離開。
書房里就剩下了她們兩個人,丘涼便搬了個椅子過來,坐到宋見霜對面。
“我們先算你的事?”
她還惦記著宋見霜被侍衛架走的那一幕,坐下后便主動提起此事。
當務之急,應該是先弄清楚這件事的原因吧。
宋見霜點點頭,拿出三枚銅錢:“這一卦便問我為何被太后發落。”
兩人的手握到一起片刻又松開,丘涼卻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
“我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好像跟太后說了什么,之后,便有侍衛沖著你過去了。“
宋見霜也有些意外:“那個人多大年紀,有什么特征?”
既然關乎她自身,丘涼不認識,那她必然是認識的,就是不知是何人。
“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沒有穿官服,面色很白,身量瘦削,好像沒什么特征。”丘涼思索著,說不出有用的信息。
那個人,她印象中并沒有見過,但又覺得有一絲眼熟。
宋見霜沉默了,能去太后壽宴上的人,除了文武百官,便是重臣家眷,而這些家眷又多為出色的小輩,或者是家中有封號的長者。
四五十歲,還沒穿官服的男子,出現在太后的壽宴上,不合乎情理,難道是太后的娘家人,或者是沒有官職的皇親國戚?
忽地,她想到了一個人。
宋見霜再次執起銅錢:“第二卦問你方才看到的那人是不是剛被罷官的李尚書。”
兵部李尚書,也就是李崇淋的爹,同時他也是皇后的嫡親大哥,大皇子的舅舅,太后的親侄子。
即使被罷了官,以他這幾重身份也是有可能進宮賀壽的。
銅錢落下,宋見霜握住了丘涼的手。
丘涼凝神,垂眸,看到了她們想知道的答案。
那個四五十歲的男子進入李府,既有他和李崇淋在一起的畫面,也有他和大皇子在一起的畫面。
畫面消失,丘涼松開手:“你應該猜對了,那人八成就是剛被罷官的李尚書。”
這一次,宋見霜沉默得更久了。
外人只知李家被問罪是因為涉嫌謀害文安公主,但熟知內情的人都知道根本原因是李崇淋對她圖謀不軌,才引發了這一系列的后果。
大皇子如今雖然被貶為郡王,又禁足不出,但只要皇后沒有倒,只要太后還肯為李家說話,就算李家不能起復,報復她一下還是能做到的。
思考良久,她終于有了一些想法:“我猜文安公主被太后訓斥也跟此事有關,你有沒有看到我被架出宮去?”
丘涼微愣,想了想道:“我只看到有兩個侍衛架著你的胳膊往外走,并沒有看到后續。”
難道文安公主出手阻攔了?
那么問題來了,文安公主攔住了嗎?
她看向宋見霜,眼神詢問,接下來這一卦不然就問文安公主有沒有攔住太后?
宋見霜緩緩搖頭:“都說君無戲言,太后在宮里的地位并不比皇帝低多少,發出去的成命豈是輕易就能攔住的,更何況文安公主在太后面前也不得寵,想必是攔不住的,就不必浪費這一卦了。”
丘涼一雙眼睛睜大了幾分:“那怎么辦?”
若是文安公主攔不住,宋見霜豈不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趕出宮,甚至還有可能被問罪,那她呢?
她整天和宋見霜同進同出,一起開鋪子,一起看相起卦,不管是在外人眼里還是實際情況,她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宋見霜被問罪,她還能落得了好?
“要阻止這件事。”宋見霜說出了丘涼心里的話。
可是怎么阻止呢?
文安公主都攔不住太后,她們兩個還能指望誰攔?
皇帝嗎?
宋見霜閉了閉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緩緩道:“算一下皇帝是在事發前到場的,還是在事發后才來?”
丘涼點頭,等著宋見霜搖完銅錢,便握住她的手,垂眸去看。
畫面里,皇帝親臨,眾人跪地,而后李崇淋他爹才上前跟太后說了什么,太后冷臉看向宋見霜……
“皇帝在場,事發之前就到了。”丘涼看著宋見霜,“你想到辦法了嗎?”
宋見霜既然這么問,想必已經有主意了吧。
也是,既然文安公主攔不住太后,那就只有皇帝出馬了。
宋見霜沉思片刻,握緊手指:“我也不確定那樣做有沒有用,但只能賭一把了,你愿不愿陪我冒一次險?”
話落,她看著丘涼,眼里透著不確定。
不等丘涼開口,她又補了句:“或者,你這次就留在府里等消息,我自有應對之法。”
丘涼盯著宋見霜的眼睛,笑了:“你要如何應對?”
宋見霜視線微閃,垂下了眼簾:“我心里有數,你不必擔心。”
她也不愿孤身犯險,但丘涼沒有義務陪她一同去承擔那些未知的風險。
丘涼收起嘴邊的笑,心底輕輕一嘆:“宋見霜,我們簽了契約的,我也收了你的銀票和房契,我這個人什么沒別的優點,但契約精神還是有的。既然答應了助你,在你爹爹歸家之前,不管你要做什么冒險的事,我都不會置身事外,這是我們的交易。”
文安公主第一次邀她們進宮,拒絕不妥,再者若是進宮便能見到皇帝,風險往往與機遇并存,宋見霜顯然不是遇事就躲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們今日就算了三卦,還有一卦沒有問。
若宋見霜當真有自己的應對之法,當以此為假設,再行問卦,以保萬無一失。
既然沒有問,那就說明這最后一次起卦就是宋見霜的應對之法。
既如此,怎么能少得了她。
“丘涼,你已經幫我許多,銀票和房契都是你應得的,此次進宮,稍有不慎恐怕就自身難保,你不必如此,若你想留在府里,我絕無二話。宋見霜深深地看著丘涼,眼底一片復雜。
有契約精神的何止是丘涼呢。
丘涼走進宋府的第一天,她便和娘親商議過,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能牽連無辜的人因宋府受難,丘涼是無辜的。
她答應了娘親,她也是那樣要求自己的,絕不為一己私利牽累無辜。
丘涼笑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你忘了嗎,我之前為自己看過,將來會有個一官半職的,還能去欽天監做事,定然不會折在這一回。
她說得輕巧,語氣里帶著一絲寬慰,笑容清澈又明朗,好似什么都不懼。
宋見霜定定望著她,良久,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話說到這里,宋見霜便把自己的打算一一講清楚,時機要把握好,她們要來一次豪賭,賭皇帝依然倚重占卜一道,賭皇帝愛惜有能之士。
夜深,兩人吹滅了蠟燭,又熄了炭爐,才一起離開書房。
走到庭院另一側,宋見霜打著燈籠先送丘涼回房,等到丘涼點燃燭火,才轉身回隔壁自己的房間。
不等她打開自己的房門,便聽到身后的門“吱呀一聲又開了。
宋見霜不由回過頭,看向立在門前的人。
丘涼揉了揉眉:“那個,我晚上沒回來,炭爐沒燒,屋子里有點冷。
宋見霜不語,靜靜等她繼續說。
丘涼輕咳一聲,道:“我點不著炭爐,要不叫小橙子來一趟?
她點個蠟燭還行,點炭爐實在是沒經驗,嗯,剛剛也試了兩下,失敗了。
時下已是寒冬,房間里不點炭爐太冷了,她有點架不住。
宋見霜提了提燈籠:“不必叫醒她,我們最多睡兩個時辰就要去公主府了。沉默了一瞬,她輕聲道,“你今晚便歇我房里吧。
她的房間里一直燃著暖爐。
昏黃的光影下,宋見霜微微彎了彎唇角,眼底浮動著少有的明媚和溫柔。
丘涼呼吸一滯,手腳比腦子快半拍,轉身就去吹滅了燭火,而后追了出來,暈暈乎乎地跟著宋見霜進門。!
第66章
夜半,宋府唯一亮著燭火的房間里,外面的風聲呼喝不停,襯得屋里愈加寧靜。
丘涼這會兒L還有點恍惚,她只是怕冷,想找小橙子那個棒槌來燒一下炭爐,怎么就跑宋見霜房里來了。
她是客,進了屋自然就處處都看著宋見霜。
宋見霜洗漱她洗漱,宋見霜梳理頭發,她梳理頭發,宋見霜脫衣,嗯,她沒有動。
宋見霜淡定脫去外面的棉裙,解了中衣,又去屏風后換了身舒適的里衣,這才坐到床上。
看著跟木樁子一樣站在床邊的人,她抿了抿唇。
“屏風后面有干凈的里衣,我還沒有穿過,換好以后便把燭火滅了,早些睡吧。”
宋見霜說完,便往里邊一躺,背對著外面睡下了。
其實,說出那句話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宋見霜閉著眼睛,回想方才。
她聽到丘涼要找小丫鬟的話,第一反應是天色已經很晚了,她們很早就要去公主府候著,再折騰一番,丘涼不知道何時才能睡下。
鬼使神差地,她就說出了那句:“你今晚歇在我房里吧。”
許是丘涼在書房里那番所謂有契約精神的話讓她心生觸動,才會一時心軟。
觸動之下,難免就忘了她們之間已不似從前,眼下不宜同床共枕。
因為大相國寺那一晚……
那柔軟的碰觸,占據了呼吸和理智的短暫感受,到底不是一件說忘就能忘了的事……
就在宋見霜胡思亂想之際,燭火滅了。
丘涼借著夜色走到床邊,輕輕躺下,而后就尷尬了。
因為床上就一條被子!
關鍵宋見霜還沒給她留出一些來,合著這個女人只給她提供了半邊床,被子根本沒她的份,難不成想凍死她?
這還不如去隔壁廂房睡呢,雖然沒有生暖爐,但至少有被子啊。
片刻后,宋見霜沒有任何動靜,好似忘了這一茬,丘涼深吸一口氣,伸手。
她默默抓住被子,稍稍使力一扯。
宋見霜身子微僵,下意識地翻身,按住棉被,好巧不巧按住了丘涼的手腕。
“你想-做-什么?”
黑夜中,她緊緊盯著丘涼,一字一句地問道,語氣透著一股冷意。
好似丘涼不說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就會面臨被推下床的風險。
見她跟防狼一樣戒備著,丘涼直接笑了:“宋大小姐,要不要我提醒你,是你主動邀我來你房里的,你這個做主人的,請客進門,總不能連被子都吝嗇給一下,大冬天的想活生生凍死我嗎。”
心氣不順之下,說出的話就不那么客氣了。
能不能好好讓人睡,不能睡就明說,她可以回屋,好歹有條被子蓋一蓋。
聽丘涼這么說,宋見霜愣了一下,隨后起身下床,從衣柜里拿出一條被子來。
丘涼抱肩,老實躺著,有了棉被在身,她當即就轉過了過去,和宋見霜背對著背,中間空的位置都能再躺一個人了。
寂靜中,響起一道聽不出是什么情緒的聲音:“抱歉,是我思慮不周。”頓了頓,宋見霜的聲音低了些,“丘涼,我并非有意如此,你不要多想。”
方才這個人的手在扯被子的剎那,她腦海中不由閃過大相國寺那一晚,想到彼此親密無間之時炙熱的呼吸,出于本能地,就做出了那般反應。
宋見霜輕輕吸了一口氣,那一瞬間的心情,慌亂又無措,只能憑著本能,強作防備,語出質問。
她慌亂于丘涼會對自己做些什么,無措于自己該如何拒絕。
她們之間有了大相國寺那一晚,到底是不同了。
她的冷靜和自持在單獨面對丘涼的時候,總是很容易失去作用。
身后的聲音逐漸低緩,輕輕地像一片羽毛落在耳邊,無端地讓丘涼有些不自在。
“沒事,換了我,我也怕,趕緊睡吧。”
宋見霜手指微握,攥緊棉被,她不是怕,是太敏感……
唇角抿了抿,她無聲地嘆了嘆,沒有再解釋什么。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小橙子便忠于職守地開始輪番敲門。
小姐和丘姑娘今日要去公主府,還要隨文安公主進宮,可不能誤了時辰。
小丫鬟想到這里,敲了一下自家小姐的門,便無所顧忌地去拍丘涼的門,力氣越拍越大。
“丘姑娘起床了,丘姑娘別睡了,丘姑娘,我家小姐都醒了……”
“別喊了,跟叫魂一樣,再使點力,門都要被你拍散了。”丘涼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推開門,兩眼呆滯地望著小丫鬟,顯然是沒睡好。
小橙子眨眨眼,看了眼手下的門,又看了眼丘涼,脫口而出道:“你怎么從我家小姐屋里出來了?”
難道她睡迷糊了不成,記錯屋了?
丘涼懶懶道:“你管我從哪個屋里出來。”她遭老大罪了,天知道宋見霜這個女人睡覺竟然有往別人懷里鉆的習慣。
嚇得她一晚上凈推人了,生怕早上起來再被宋見霜倒打一耙。
好在,這一晚上的努力很有成效,醒來的時候,她們各睡各的被窩,沒有滾到一起,不然她到哪兒L說理去。
丘涼打了個哈欠,一點也不見外地用著小橙子端來的溫水,開始洗漱。
心里默默打定主意,以后絕不跟宋見霜一起睡了,睡不好就清白不保…啊呸,就英明盡毀了。
緊接著,宋見霜也走了出來,睡眼惺忪,神態慵懶,跟丘涼一樣,一看就是晚上沒睡好。
小橙子狐疑地打量著兩人,小姐和丘姑娘晚上又去做賊了?
怎么隔三差五的就一副熬了大夜的模樣。
宋見霜注意到小丫鬟的打量,心跳莫名一滯,不自覺地想到了夜里。
她迷迷糊糊中總覺得身旁似有個暖爐一樣,熱乎乎地吸引著她靠近。
她不自覺地靠近,而后便被人狠心一擋,用力推了回來。
宋見霜本就睡得不沉,意識到是什么狀況之后,便佯裝沒有醒,默默離丘涼遠了些。
饒是如此,她一晚上還是被推醒了幾次。
想到這,她抿了抿唇,耳朵悄悄發燙,視線往低頭洗臉的丘涼身上落了落。
沒想到這個傻子還算君子,竟然回回都把她推開,想來應該沒怎么睡好。
而擾人清夢的,正是她……
丘涼這時洗好了臉,抬頭就朝宋見霜看來。
兩人剛對視到一起,宋見霜便仿佛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丘涼:“…”
她以后堅決不跟這個女人睡一起了,不僅折騰人,還尷尬,真是讓人頭大。
兩人收拾好以后,正準備簡單吃點東西,便見宋夫人帶著兩個丫鬟來了后院。
“霜兒L,涼兒L,你們隨文安公主進宮給太后賀壽不是小事,衣著上也要注意,不僅不能太出挑,還不能太低調,更不能犯了忌諱。”
說著,她命兩個丫鬟把衣服拿過來,示意宋見霜和丘涼都換上。
其實宋見霜和丘涼原本的打扮也沒什么問題,都是月白色衣裙,就是寡淡了點。
宋夫人覺得可以適當討喜一點,帶來的衣服以鵝黃色為主。
她知道女兒L志向遠大,她也幫不上太多的忙,能操心的也就只有這些小事了。
“還是娘親的眼光好,我這便換上。”宋見霜笑著應了下來和丘涼各自進屋換過衣服。
“霜兒L此去一定要謹言慎行不求出彩只求無過。”
臨行前宋夫人又拉著宋見霜的手一陣叮囑眼底是掩不住的擔憂。
若死老頭子沒被關起來她這一趟也是要進宮的眼下卻只能擔憂地目送女兒L這一整天怕是都要在惦念中度過了。
宋見霜輕輕抱了一下娘親笑著轉身上馬車。
馬車里
她忍著情緒沒有掀開車簾回頭看一眼生怕被娘親瞧出什么不對來。
此行但愿無過……
見她一臉肅然丘涼笑笑試圖緩和氣氛:“你不用擔心我們為皇帝留的這一卦肯定能中用再說了未來我們可是要好好拜堂成親的放心這回肯定不會出事。”
宋見霜面無表情地看了丘涼一眼淡淡道:“你怎知未來沒有改變畢竟我無意嫁你。”
丘涼一噎:“說得好像我有心想娶你似的真改變了才好。”
話音一落兩人默默對視。
我才不想嫁你!
我才不想娶你!
話不用說出口都在眼神里了兩個人比著嫌棄對方氣氛倒是輕松了起來。
馬車剛趕到公主府稍一停頓便又出發了。
還沒到宮門口馬車就排起了長隊挨個接受檢視才能進宮。
有眼尖的官員認出是公主府的馬車有心想讓一讓公主府的車夫卻分毫不動明顯是不想買他們的好。
眾官員:文安公主這是油鹽不進吶根本不稀罕朝臣的支持就指望皇帝一個人。
偏生皇帝就是最大的指望他們根本比不過只能干瞪眼。
大皇子禁足二皇子還沒到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這邊。
只見文安公主掀開車簾小聲吩咐侍女幾句侍女便去了后面的一輛馬車不多時那馬車上就下來一個姿容出塵的女子。
有人一眼就認了出來低聲交流著信息:那不是宋監□□上的大小姐嗎京城第一美人宋見霜。
按理說宋監正被關在牢里一朝沒被處置宋家便沒有脫罪宋見霜是沒資格進宮的。
沒想到此女竟然入了文安公主的眼這種關頭都能跟著來顯然是頗受公主看重。
文安公主此舉也不知是在為宋監正撐腰還是單純只為宋見霜作勢總之不能小覷。
不能小覷的宋見霜在眾人的目光下從容上了文安公主的馬車。!
第67章
馬車上,文安公主開門見山道:“宋師父,本宮請你來是想問你此次可曾起卦,為今日進宮。”
她含笑看著宋見霜,眼底是篤定,也是信任。
有過之前幾次的經驗,她自信宋見霜會提前起卦。
果然,宋見霜沒有讓她失望。
“殿下英明,臣女昨夜確實為此行起了一卦,卦象顯示吉兇難料。”宋見霜心底遲疑,她和丘涼的計劃無疑是冒險的,但若是有文安公主參與,事情相對會穩妥一些。
關鍵是要不要讓文安公主參與她們的計劃。
以她的立場不能單純只為自己的安危考慮,還要顧及文安公主參與進來是否合適。
“哦?何為吉兇難料?”文安公主挑眉,不似之前那樣是大兇嗎?
不知道為何,經歷過大相國寺的事之后,她聽到吉兇難料竟然還覺得輕松了。
至少不是大兇……
想到這里,她掃了眼宋見霜,心底隱隱期待,是怎么個吉兇難料法呢?
宋見霜淡淡一笑;“殿下不必擔心,靜觀其變便可。”
這件事還是不讓文安公主參與為好,一來她們賭的是皇帝的心思,二來太后本就不喜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加入她們的計劃,若是成功了是錦上添花,若是失敗,恐怕少不得要被皇帝猜忌,甚至受太后責難。
文安公主:“…”還不如一個貴不可言呢。
直接沒她的事了,白期待了。
“那宋師父多加小心,若有需要本宮的地方,盡管直言。”
“多謝殿下。”
短暫交談過后,宋見霜又在眾人的打量下,從容回到自己的馬車。
此時,天也漸漸亮了,二皇子姍姍來遲,下馬車接受檢視的時候,文安公主等人已經走進了宮門。
二皇子摸了摸下巴,望著文安公主一行人的背影,微微揚眉。
他這個皇妹還真是不好惹啊,他只是借容妃的手算計一二,沒想到王府都差點被燒了個干凈,夠膽量。
他真是小看了文安,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手段也那么狠。
“殿下,該進宮了。”二皇子妃提醒了一下出神的二皇子。
二皇子回過神來,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大步走進宮門。
他們的切磋才剛開始,文安可要爭氣點,別像大皇兄那么不堪一擊,那就太沒意思了。
雕梁畫棟,紅墻高瓦,宮門穿過一道又一道。
丘涼總算是見識到了古代皇宮的模樣,巍峨,莊嚴。
太后的福壽宮是后宮中最大的一座宮殿,因為是冬日,來賀壽的百官及其家眷都被安置在了殿內大廳之上,男女分席,各坐兩排,錯落有致,一點也不顯擁擠。
文安公主是惠安帝唯一的女兒,自然坐在上席。
文安公主示意宋見霜和丘涼坐在中間位置,那里是兩位皇子的家眷,大皇子雖然被禁足,但給祖母祝壽,大皇子妃和一雙兒女依禮是來了的。
巧的是,李家人也坐在這邊,說到底,他們是皇后的娘家人,跟太后也沾親帶故的。
安排好座位以后,因為離開席時間尚早,眾人都可以去福壽宮的花園里走走。
三三兩兩,多是結伴,唯有一女落單。
李海棠看著往日里奉承自己的人,如今一個個都避之不及的模樣,心中一痛。
就因為大哥李崇淋腦子進水去大相國寺招惹了文安公主,他們堂堂名門之首,世家典范的李家就這么沒落了。
尋到宋見霜和丘涼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氣,朝著她們走了過去。
宋見霜和丘涼一直留意著四周,見無人上前,也樂得清靜,隨意找了個涼亭坐下,等著開宴。
見李海棠朝這邊走了過來,丘涼下意識地看向宋見霜,輕聲道:“恐怕來者不善。”
宋見霜淡然一笑,身形坐穩,看向李海棠。
李海棠長相清麗,與李崇淋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李崇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李海棠則身量豐腴,是個,嗯,略顯壯碩的少女。
李海棠不客氣地往宋見霜身邊一坐,語氣憤恨道:“宋大小姐,別來無恙啊。”
宋見霜神情漠然地點了點頭:“李小姐別來無恙。”
她對李海棠并無惡感,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平日里有些驕橫罷了,與她并無愁怨,當然這是以前。
現在,就未必了。
李海棠心里當然是怨的,圣旨上說大哥是謀害公主未遂,但她不是傻子,大哥是昏頭了才去謀害文安公主。
雖然大哥和爹爹都不理她,也沒講清楚緣由,但憑直覺,她覺得此事八成跟宋見霜有關。
要知道大哥一直對宋見霜求而不得,一時沖動做出強人所難的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宋見霜,我大哥根本沒有謀害文安公主對嗎?”
宋見霜沉吟片刻,道:“此事,李小姐應該去問你大哥。”
這位李小姐竟是還不知曉內情,也是,身為女子,又還年幼,家中長者恐怕無暇顧及她的感受,也不在意她是否知曉真相。
李海棠皺了皺眉:“我不問也知道。”她當然問過大哥,可大哥現在跟個瘋子一樣,天天把自己鎖在屋里不見人,她去幾次就被隔著門吼幾次,上哪兒問得出來。
宋見霜的視線落在遠處,丘涼看到的畫面里,皇帝幾乎是和太后同時出現的,那么在開席之前呢,皇帝有沒有來這園中呢?
若是有,她們大可早一步實施計劃,沒有太后在場,想來把握會更多一些。
李海棠見她不理自己,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宋見霜,你就不虧心嗎?因為你,我們李家現在沒了前程,大哥他一輩子都毀了。”
她實在是討厭宋見霜,總一副高高在上的傲然模樣,不過是長得妖艷些,憑什么看不上大哥。
自從家里出事后,她就被拘在院子里,若不然,她早就找上宋府了,眼下雖然進了宮,不能胡來,但她心里實在是不痛快。
不指責宋見霜幾句,她憋屈。
宋見霜聞言,定定地看著李海棠。
李海棠緊張地攥住手里的帕子:“怎么,你敢作不敢認嗎,是不是你伙同文安公主害了我們李家,害了我大哥。”
“李小姐,你雖比我年幼,但也該明白道理了,若你大哥不曾有過惡念,沒有做下惡事,無論是公主殿下還是我,都不能也不會把他怎樣,況且此事經陛下過問,實屬李家之罪,你覺得我有通天的本事去伙同陛下害你們李家嗎?”宋見霜淡淡道,眼底一片沉靜。
是李崇淋作惡在先,是李家居心叵測把持兵權,才讓陛下借機一并發落了,她不過是推了那么一下。
即使沒有她,李家的下場也只會比現在更慘。
李海棠一聽,眼睛便紅了:“我大哥不可能謀害公主,就算我大哥得罪了你,你也不該害得我李家如此。”
就因為大哥一個人,就因為大哥執著于宋見霜,就連累了整個李家,陛下處置何其不公。
“李小姐慎言,我沒有能力也沒無意去害任何人。”宋見霜盯著李海棠,眼眸認真,神情冷然。
李海棠一怔,眼眶里的淚珠不受控制地滴落下來。
“宋見霜,你不要得理不饒人,你還嫌害李家不夠慘嗎?”一道女聲傳來,褚寧蓮走進涼亭,輕輕摟住李海棠的肩膀。
“呵。”丘涼旁觀下來,忍不住笑了,“你們還知道宋見霜占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理在你們那邊呢。
“你…褚寧蓮心口一堵,就是這個女子算出她初雪之日會與李家結親,她還以為是和李崇淋,沒想到卻是李家二叔,那個一事無成的鰥夫。
她幾番折騰,爹爹都不肯作廢這門婚事,如今李家出了事,就更不可能退親了,那樣只會讓人以為他們褚家落井下石。
褚寧蓮心里這個恨啊,偏生她還不知道該恨誰,恨爹爹和李家嗎?她恨不起來,恨丘涼和宋見霜嗎,她自知沒有理由。
但心里的委屈和憤恨總要有個缺口,看到李海棠被宋見霜欺負哭了,她忘了娘親和爹爹的告誡,一時沖動就走了過來。
見她們一個哭,一個不忿,丘涼頓覺沒有意思,說到底,褚寧蓮和李海棠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罷了,身不由己。
主導一切的都是她們的父兄。
丘涼看向宋見霜,眼神詢問,這涼亭不清靜了,還要待在這里嗎?
宋見霜緩緩起身,臨走之前,看了褚寧蓮一眼:“褚小姐可還記得公主府那一卦?
不提那一卦還好,一提起來,褚寧蓮便氣不打一處來:“你想說什么?
宋見霜想起那一卦,上震下兌,第五十四卦:歸妹。
卦辭中有一條,少女配長男,禍事不斷。
她收斂心神,神色淡淡道:“若你明日有空,我們在神機妙算鋪子,為你留一卦。
話落,她便和丘涼離開涼亭。
身后,褚寧蓮摟著李海棠的肩膀,眼底明明滅滅,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出幾步之外,丘涼不解道:“你想幫她?
宋見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目光落在了那些面龐鮮活的世家小姐身上,輕輕一嘆:“有時候我會想,若我也出生在世家,接受跟她們一樣的教導,生活在一樣的環境下,我會不會也變成和她們一樣的面孔,以家族為先,未嫁從父,出嫁從夫,一生囿于后院。
有些女子,生來便像一顆種子,怎么灌溉怎么修剪,長成什么樣的花,好似早就有了定數,而促成定數的是她們的父母親人,是她們背后的家族,是這個朝代的綱常倫理,獨獨沒有她們自己的意愿。
無人在意她們自己想怎樣盛放。!
第68章
丘涼默然,她想她明白宋見霜的意思。
她在現代是個孤兒L,在一個國際兒L童救助機構里長大,機構里通常是一個成年人負責五六個孩子的起居生活。
所以,他們都是五六個人擁有一個共同的媽媽,當然這個媽媽不是無償照顧孩子,是按月拿工資的,所以如果媽媽中途辭職,這些孩子便要換一個新媽媽。
丘涼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徐媽媽一直到她長大,還在機構里工作。
所以她沒有換過媽媽,但她又是不幸的,因為徐媽媽重男輕女。
他們這一組孩子里有四個女孩,一個男孩,男孩最小,徐媽媽叫他小寶。
徐媽媽總喜歡抱著小寶,什么好吃的也以小寶為先,還會用自己的工資私下給小寶買玩具,天天念叨著讓小寶好好學習,以后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就像真的是小寶媽媽一樣。
而對她們這些女孩,徐媽媽就是一個在完成任務的打工人,不親近也不苛待,也算盡職盡責吧。
小時候,丘涼不懂得,她也想讓徐媽媽抱,她想跟徐媽媽說,自己也會好好讀書,努力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可是徐媽媽眼里只有小寶,仿佛只覺得小寶是可愛的,只認為小寶是會有出息的。
丘涼也曾朝她們里面年紀最大的姐姐抱怨過:徐媽媽為什么只喜歡小寶,不喜歡我?
姐姐是怎么說的呢。
姐姐說:“小涼乖,徐媽媽只是在上班,她私下喜歡誰是她的自由,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丘涼后來終于明白了,也因此不怨了。
徐媽媽本身就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又沒讀過幾年書,思想和認知都受家庭和環境影響,據說是一直生不出兒L子,所以才格外喜歡小寶。
在重男輕女這件事上,你若說她不對吧,她自己真心覺得沒有錯,所以何必去跟她計較對錯呢。
她只是被家庭和環境教養成了那幅模樣,有些觀念已經根深蒂固,改變不了的。
想到這里,丘涼不由失笑,后來她和幾個姐姐先后考上大學,在各自喜歡的領域里各展所長,唯有小寶高中就輟學了,不務正業,一事無成,也不知是不是定數。
宋見霜言下之意便是如此吧,褚寧蓮和李海棠從小便受家族教養,她們不壞也不笨,她們并非生來就想做男子的附庸。
她們只是受某些傳統觀念影響,從未想過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丘涼認真打量著宋見霜,問道:“若你這份好心沒有被理解呢?”
要知道褚寧蓮可是一直看宋見霜不順眼,李海棠如今又把李家的沒落算在了宋見霜頭上,有時候好心未必能成就好事。
因為有的人不一定就識好人心。
宋見霜緩緩道:“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有些事總要去試一試才知道,再者說,我也不一定就能幫到她,不過是……”
不過是同為女子,不忍心……
那些一成不變的陳規陋□□要有人試著去改變。
宋見霜的話沒有說完,眼里閃爍著淡淡的憂愁,好似被一團迷霧包裹著,而她舉著一盞燈,在迷霧里彳亍獨行,試圖打破那一團迷霧,讓所有困在里面的女子看到外面的光。
丘涼笑笑,語氣鄭重道:“宋見霜,你的前方有一個個為此努力過的先輩,你的后面有我,往后還會有許多人與你同行。”
她想說,你不是一個人。
宋見霜望著笑意飛揚的丘涼,微微怔住。
原來,這個傻子一直都懂她,懂她想走出一條什么樣的路來。
她不是一個人……
沉默間,不遠處有人高呼萬歲,兩人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便見園中眾人齊齊跪拜在地,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漸漸走近。
丘涼與宋見霜跟著跪下,視線短暫地交錯了一下,皇帝果然在開宴前就來了。
宋見霜默默拿出袖中的三枚銅錢,在眾人叩首之時,穩穩擲出。
今日這最后一卦,是時候問了。
惠安帝點點頭,跟在他身后的書公公便扯著尖細的嗓子高聲喊道:“免禮,平身。”
惠安帝左邊跟著二皇子,右邊跟著文安公主,按理說兒L女陪在身邊,今天又是太后的六十六大壽,他應該開心的。
但他的心情卻不怎么好。
因為來福壽宮之前,皇后跑到御書房跪了半天,說什么大皇子雖然有罪,但也不能不讓他到祖母跟前盡孝。
話里話外,就是想讓他解了大皇子的禁足。
惠安帝自知世家難倒,沒了李家,還有褚家,還有江家和丘家,四大名門的根基深著呢,他不是每一回都能抓到機會削弱世家的實力。
李家不過是個開端,他想打壓世家的決心由來已久,當然不會因為大皇子而心軟。
所以,他沒答應。
惠安帝眼眸深了深,這就是世家的手段,朝堂上聯合百官逼迫他,后宮里又用女人逼迫他,逼迫他一步步退讓,把皇權都讓出去。
那些貪心不足的世家,該死。
惠安帝在二皇子和文安公主的陪伴下走了這么一會兒L,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但仍有些不快,皇后眼里只有李家,只有大皇子,好似他馬上就要駕崩似的,愚不可及。
文安公主乖巧地跟在惠安帝身邊,不時笑著附和幾句,視線卻一直在找宋見霜和丘涼。
所謂的吉兇難料,到底是怎么個難料法?
看到那兩道熟悉的身影,她眼睛一亮,狀似隨意道:“父皇,兒L臣近來一直在研究占卜一道,還拜了兩位師父,您猜猜她們是何方高人?”
惠安帝笑著瞥了她一眼:“是嗎?朕還真猜不出來是何方高人。”
他根本不用猜,消息早就被錦衣衛寫在折子里呈上來了。
只是他此刻心情不太好,才和女兒L多聊幾句閑話,權當放松了。
文安嬌俏一笑,挽住惠安帝的胳膊,抬手朝正往這邊走來的兩道身影一指:“父皇您自己看就知道了,兒L臣的兩位師父就是她們,不是兒L臣說大話,她們的本事大著呢,一個是玄門傳人,一個是國師的徒孫,跟外面那些招搖撞騙的術士可不一樣。”
丘涼自稱是玄門傳人,這話不假,宋見霜嘛?
宋見霜的爹是國師的徒弟,約等于她就是國師的徒孫了。
文安公主知道惠安帝從前很是重視國師,故意這么說的。
惠安帝也沒拆穿她的這一點小心思,對女兒L的撒嬌很是受用:“能讓文安覺得是有大本事的人,想來不是等閑之輩,小書子。”
他只是喚了書公公一聲,書公公便彎了一下腰,麻溜地去叫人了。
這邊,宋見霜和丘涼起身后就握住了彼此的手,待丘涼回神,兩人便正朝著惠安帝走去,沒想到才走一半,書公公就來叫人了,想好的借口倒是用不上了。
宋見霜望著含笑看來的文安公主,心道或許借口自己上了,她們接近惠安帝的借口便是文安公主。
這樣一來,好歹是她們主動攀附,哪怕不能成事,也連累不到文安公主。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文安公主還是牽扯進來了。
想來是馬車上那一番話,不僅沒能穩住文安公主,反而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民女、臣女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惠安帝打量了她們一眼,語氣溫和道:“免禮,你是宋愛卿的嫡女?”他看著的是宋見霜,此女倒是好相貌,宋愛卿當年也是他欽點的探花郎呢。
“陛下圣明。”宋見霜言簡意賅地應了一句,爹爹如今還在牢里,哪怕是皇帝親口提及,她也不宜多說什么,更不能有半句求情,那樣只會讓帝王心生猜忌,猜忌她接近文安公主的用心。
更遑論,帝王心里或許已經有猜忌了。
“朕聽文安說你也擅占卜一道,不如今日也給朕起一卦。”惠安帝心念一動,錦衣衛呈上來的折子里,此二人算無遺漏,他原本沒怎么放在心上。
但人都到眼前了,可見是很得文安的心,他不由想多了些,有沒有真本事,看看就知道了,若是能算準,賞不賞的另說,若是算不準,敢糊弄他的女兒L,哼!
宋見霜垂眸,淡定答道:“陛下恕罪,臣女于占卜一道才剛入門,還沒有隨時隨地起卦的本事。”在惠安帝面露不悅之時,她視線一轉,看向丘涼,“但丘涼姑娘乃玄門傳人,相面之術信手拈來,還請陛下恩準由她代臣女一算。”
方才,她暗中擲銅錢時,問的是,皇帝所求之卦的答案,想來丘涼已經看到了。
“準了,就問朕今夜翻哪了哪一宮的牌子,去哪一宮吧。”惠安帝渾不在意道。
問朝中大事不妥,畢竟這倆人的本事還沒有經他親自驗證,倒不如問些瑣事,瑣事向來偶然性較大,且沒有依據去推論,最適合不過。
丘涼聞言,目光落在惠安帝的臉上,直直地盯著惠安帝的鼻梁,鎮定地裝作在相面。
片刻后,她才開口:“民女斗膽請求陛下事后再驗證民女的答案,望陛下恩準。”
惠安帝目光微沉,盯著丘涼沒有吭聲。
氣氛霎時沉悶下來。
文安公主見狀,搖了搖惠安帝的胳膊,笑道:“父皇就答應她們吧,萬一您作弊呢。”
這話也就她敢說了,換個人說皇帝作弊,腦袋早搬家了。
惠安帝拍了拍文安公主的頭,笑道:“好,朕就聽文安的。”
話音一落,書公公便機靈地命人去拿文房四寶來。
惠安帝掃了眼丘涼,轉過身去:“走,你們倆陪朕去看看母后。”
書公公自覺留下,等丘涼寫好答案,看著她把紙對折兩下。
“有勞公公。”宋見霜拉著丘涼的衣袖,一起躬身,朝書公公行了一禮。
書公公笑著應了句:“兩位姑娘折煞奴才了。”說完,便趕緊去追惠安帝了。!
第69章
惠安帝帶二皇子和文安公主見過太后便回了御書房了,一皇子看向文安公主:“皇妹不會以為把那兩個女子推到父皇面前,就能心想事成吧。”
也未免太天真了。
“皇兄說笑了,我只是愛惜良才,為父皇解憂而已。”文安公主微微揚唇,笑意不達眼底,心里其實有些忐忑,希望丘涼能看準,希望父皇別作弊。
別說什么皇帝不屑作弊的話,皇帝也是人啊。
一皇子也笑了:“愛惜良才?希望父皇也能愛惜良才,畢竟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什么占卜之術,他就不信丘涼能算準,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父皇即使翻了綠牌,也可以隨意更改決定,想去哪個宮就去哪個宮。
倒是宋見霜有點意思,相貌不輸容妃啊。
容妃那般妖嬈柔弱,一顰一笑都風情萬種,就是個蠱惑帝心的妖女。
而宋見霜剛好與容妃相反,雖嫵媚天成,氣質卻冷若冰霜,似不出世的仙子,站在眼前的時候,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褻/瀆一一。
一皇子很難不懷疑,他的好皇妹是想使美人計,有意讓宋見霜在父皇面前露臉,連自己母妃的顏面都不顧及了。
真是個昏招,上不得臺面。
“皇兄慎言。”文安公主嘴角的笑容隱沒,眼底劃過一絲怒意。
什么污言穢語,不僅侮辱了宋見霜,也侮辱了她和父皇,簡直不可理喻。
說罷,她轉身離去,不愿再;理這種人,她怕臟耳朵。
御書房里,惠安帝看向書公公。
書公公忙把那張紙呈了上去,還端來了各宮的綠牌,平時都是晚上才端來的,現在嘛,情況不一樣了。
惠安帝笑笑:“你個奴才倒是想得周全。”說著,他隨手翻了一個牌子。
容妃,嗯,正合他意。
不過……
惠安帝手指一動,又翻了一張。
書公公識趣地低下頭,還真讓文安公主說準了,陛下這是作弊啊。
惠安帝望著牌子上的字,這次是婉妃。
婉妃自從小皇子夭折之后,就總是滿腹郁氣的樣子,他每次去都提不起興致來。
惠安帝皺了皺眉,若是去容妃那里,說不定就被算準了,若是去婉妃那里,他實在是不想勉強自己。
心念幾轉,他看向書公公,若無其事道:“以污二二期無耳把以朕等下要給母后祝壽,回來還要批閱奏折,今日想必甚是乏累,把牌子都收起來吧。”
書公公點頭稱是,心道陛下不僅作弊,還不給人留活路。
讓人家算翻哪一宮的牌子,去了哪一宮,最后自己卻哪兒也不去,還真是隨心所欲,您是皇帝您說了算。
惠安帝無聲笑了笑,拿起那張紙,打開一看,頓時愣住了。
上面只有一行字:
芳菲殿,婉寧殿,陛下都沒去。
芳菲殿是容妃的寢宮,婉寧殿是婉妃的寢宮,剛好對應了他方才翻開的那兩塊牌子。
惠安帝的視線落在最后幾個字上:陛下都沒去。
他猛地抬頭,四下掃視一番,若不是御書房里只有他跟書公公在,他差點要以為那個叫丘涼的女子就在一旁盯著呢。
竟然都算準了,可是也未免太準了……
書公公見惠安帝少有地失去鎮定,神色一變再變,不由心生疑惑,難道紙上寫的是陛下哪一宮都沒去?
這也能算準的話,那位姑娘當是神人啊!
“小書子。”
“嗯?陛下,奴才在。”書公公正在愣神,被這么冷不丁地叫了一聲,差點沒反應過來。
惠安帝看著手里的那張紙,沉沉道:“小書子,你覺得此女的占卜之術如何,比之宋監正如何,比之國師又如何?”
這話問的,書公公心里為難,說丘涼厲害吧,國師和宋監正的臉往哪兒放,說宋監正厲害吧,讓國師這個做師父的情何以堪,說國師厲害吧,事實明擺著呢,國師可算不出這么完善的細節。
“回陛下,奴才以為,丘涼不能跟宋監正和國師比。”
“是嗎?”惠安帝面色一沉,目光落在書公公的臉上,那意思是你在睜眼說瞎話,小心朕治你個欺君之罪。
書公公身子一縮,忙道:“奴才學識短淺,實在是不知道怎么比,這丘涼姑娘是相面,宋監正和國師是占卜,他們…他們不是一條道上的啊。”
惠安帝眉心一跳,不是一條道上的……
“哈哈哈,你總算是說了句對的,朕心甚悅,朕心甚悅啊。”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喜獲良才。”
書公公跟在惠安帝身邊半輩子,立時就明白了,國師是先皇留給惠安帝的倚仗,可惜失蹤八年,杳無音訊。
宋監正是惠安帝一手提拔上來的,如今卻不知道心在哪一邊。
眼下這個丘涼出現的時機太妙了,最妙的是她還是文安公主的人,而惠安帝在三個孩子中,最喜愛文安公主這個女兒。
丘涼不是宋監正的人,也不是國師的人,而是文安公主這條道上的,惠安帝開心的正是這一點。
“小書子,你又說對了,此女確實是個良才,若其心正,可堪大用。”惠安帝若有所思,國師歷來只能觀天象,測吉兇,可沒有丘涼這么精妙的看相本事。
看來要找機會再來驗證一番,若此女不僅能勘破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還能觀天下大事,文安以后的路就順當了。
很快,福壽宮那邊便傳話過來,壽宴快開始了。
福壽宮的大殿上,皇帝和太后幾乎是同時到達。
眾人跪拜行禮之后,宴會總算是正式開始了。
按照百鉞皇室舉行大宴的慣例,開場的歌舞必不可少。
只是不等舞女進殿,太后就看著容妃,若有所指道:“說起歌舞,容妃才是此中翹楚,當年一舞傾城,哀家有生之年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看一回。”
太后此話一出,惠安帝就神色微凜,容妃剛進宮時是異國進獻的舞女,自然免不了上臺,可眼下容妃已貴為四妃之一,還誕下了文安公主,他的愛妃怎能再供人賞樂。
母后是怎么了,竟然說出這么不合時宜的話來,還有禮部是怎么辦事的,跳舞的人呢,怎么還不見來。
容妃微微低頭,柔聲道:“母后折煞妾身了,母后若是想看,妾身隨時可以為母后跳一曲。”
這話本來只是客氣一下,誰知太后卻笑道:“容妃果然是個孝順的,正好趁著哀家做壽,這開場舞就由你來吧,給大家助助興。”
容妃面色一頓,視線不由看向皇帝,眼眶已然是紅了。
惠安帝沉吸一口氣:“母后,朕以為…”
“皇上,哀家已經六十六了,連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如愿嗎?”太后倏然打斷惠安帝的話,語氣沉沉道。
惠安帝微愣,望著太后眼里毫不掩飾的厲色,后知后覺地領悟到了什么。
禮部的人哪有膽子到現在還不安排舞女進殿,所以母后是故意的,故意羞辱容妃,暗諷她出身低賤,進而影響文安在眾臣心里的分量。
母后猜到他的心思了,猜到他有意傳位于文安……
因而才不惜暗指他不孝,也要為難容妃,母后一向不喜容妃,不喜文安,眼里只有兩個皇孫,當然不希望皇位傳到文安公主手里。
母子兩個無聲對視,大殿內針落可聞,丘涼看得大氣不敢喘一下,這就是古代皇家人所謂的步步驚心嗎也太嚇人了。
就在這時容妃站了起來:“母后息怒陛下并非此意陛下的意思是他以為這是應當的妾身這便獻丑了。”
惠安帝這才收回視線不再去看太后他盯著容妃柔柔弱弱的身影盯著容妃背對著這邊走到大殿中央盯著容妃面對群臣戴上面紗翩翩起舞。
容妃的舞技自然是出眾的不然當年也不會讓惠安帝一舞傾心。
她身形纖弱扭動起來如煙如柳那迷人的舞姿就像能禍亂人間的妖女可她的眼睛卻布滿了哀傷莫名給人一種悲戚的感覺。
一舞畢面紗無聲掉落露出她緊緊抿著的唇角露出唇角邊流湯的鮮血。
容妃凄凄地望了惠安帝一眼又充滿不舍地看向文安公主而后驟然倒地。
“愛妃!”惠安帝猛地起身大步沖了過去把容妃扶在懷里。
容妃含笑帶淚嘴角動了動明明什么都沒說惠安帝卻仿佛聽到她在低聲啜泣:陛下妾滿心都是你此生只想跳給你一人看……
“陛下快讓太醫給娘娘診治吧。”書公公在容妃倒地的那一刻也沖了出去不同的是惠安帝沖向了容妃他沖向了跪在眾人中的太醫正。
“陛下娘娘一時心氣郁結又不小心咬了舌這才昏了過去只需調養幾日便好。”太醫正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更不敢說出容妃有試圖咬/舌/自/盡的傾向。
有些話不必說大家也懂得容妃這是不堪羞辱想以死明志。
大殿上跪了一地誰也不敢抬頭看有些大臣在心底暗自嘀咕以前沒看出來容妃的性子如此之烈啊畢竟本來就是舞女又不是沒在人前跳過……
這時惠安帝回頭看向太后一眼語氣淡漠得不帶一絲情緒:“母后朕先送容妃回芳菲殿
過后再回來繼續為您祝壽。”
太后神色沉沉手里的佛珠捻得飛快:“奏樂。”
眾人這才起身坐回到位子上。
丘涼默默扯了一下宋見霜的衣袖:“文安公主看著不太好。”
宋見霜看了眼面色僵硬的文安公主余光瞥到被革職的李家大爺緩緩起身蹙眉道:“接下來不太好的該是我們了。”
李家大爺太會找時機了竟然趁皇帝不在的時候發難無疑打了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第70章
丘涼心里一驚:“那我們怎么辦?”
皇帝不在,她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這殿中,還有誰能護住宋見霜。
宋見霜穩了穩神,低聲道:“按兵不動,待會兒L無論發生什么,你都不要作聲。”
盡人事聽天命,種子已經種下了,能不能在惠安帝心里生根發芽,惠安帝又能不能及時趕回,就看天意了。
芳菲殿里,太醫施針一番,容妃悠悠醒轉。
“愛妃,你怎么樣?”
“陛下,妾身讓您蒙羞了……”容妃握住惠安帝的手,淚水盈在眼眶里,將落未落。
惠安帝握緊她的手:“愛妃不要自責,更不要再做傻事,此事是朕對不住你,你放心,大宴過后,朕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年少繼位,先娶了李家女為后,又立了李皇后之子為太子,這才一步步坐穩皇位。
而他之所以忌憚世家,就因為他的母后,當今太后亦出身世家,且出自李家嫡系,是李皇后和李家大爺的親姑姑。
這么多年,他被孝道壓著不敢擅動,如今才發落了李家,就被太后如此欺辱他的女人,他這個皇帝顏面何在。
容妃見他神色沉沉,眼角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陛下萬不可為了妾身沖撞母后,妾身本就卑賤如草泥,得陛下憐愛已是三生之幸,妾身死而無憾。”
“胡說,你貴為朕的愛妃,誰敢說你卑賤,朕命你好生養著,不許再妄自菲薄。”惠安帝緊緊握住容妃的手,眼底一片復雜。
帝王的愛從來都不會專屬于一人,但他對容妃的愛是最多的,尤其此事還牽扯到他和文安在百官之中的威嚴。
惠安帝眼底閃過一絲心痛,亦有一絲不忍,他與母后終于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容妃察覺到他眼中的不忍心,眼簾輕顫了一下,垂淚道:“陛下,妾身自知卑賤,無論旁人怎樣看我待我,妾都無怨言,妾身只擔心文安,她是陛下的骨血,本應是尊貴的公主,妾身不想因自己的出身而連累……”
容妃的話說到一半,便被惠安帝打斷:“愛妃不要說了,好生歇息吧,朕去去就回,你放心,沒有人能欺負文安。”哪怕是母后也不行。
惠安帝起身,他不能心軟,哪怕不為了容妃,不為自己,也該為文安考慮。
容妃目送惠安帝離開,輕輕舒了一口氣,皇帝身為太后之子,被孝道壓著,她不能說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可她的女兒L將來不能也被太后壓著,既然注定要背上不孝之名,那就讓皇帝來背吧,她的文安當是百鉞最尊貴的人,名聲不能有一點瑕疵。
福壽宮里,李家大爺趁著皇帝不在,先是痛哭流涕地請罪一番,而后便是喊冤。
“崇淋只是一時糊涂,如今已面容盡毀,求公主殿下寬恕,求太后寬恕啊。”
滿殿皆靜,太后面色不善地看向文安公主:“文安,可有此事啊。”
文安公主起身,規規矩矩道:“回皇祖母,確有此事,但……”
“但什么,既然有此事,宋見霜,你還不認罪!”太后厲聲呵斥道,矛頭一轉直指宋見霜,不給文安公主解釋的機會。
宋見霜輕輕起身,跪地,從容道:“太后容稟,李崇淋欲行不軌是真,勾結將軍夫人豢養毒蠱是真,殃及公主殿下安危也是真,此事經刑部過問,陛下親自下旨,臣女不知何罪之有。”
她不能退步,太后和李家大爺分明是有備而來,想為李家平反,想把這件事定性到李崇淋只是年少沖動對她欲行不軌,想把文安公主摘出來。
她一旦退步,太后就會蓋棺定論,到時候即使皇帝來了,也不好當場掀翻太后的決定。
畢竟皇帝發落李家的一個主要罪名就是謀害公主。
“好一個巧言令色的女子,蠱惑公主,蒙蔽皇帝,還敢在哀家面前班門弄斧,來人啊。”太后怒喝一聲,命侍衛上前。
文安公主見狀,忙走上前,也跪到了大殿之上:“皇祖母,此事不能只聽李家一家之言……”
“來人,還不把宋見霜拿下,拖下去掌嘴,直到她說實話為止。”太后再一次打斷了文安公主的話,目露警告。
兩個侍衛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宋見霜,文安公主握了握拳,抬起了頭:“皇祖母息怒……”
“住嘴!”太后眼底劃過一絲惱怒,還有嫌棄,“為人孫者,一再違抗祖母之命,堂堂公主,你的禮儀何在,教養何在,文安,是誰教你這樣頂撞哀家的。”
到底是容妃那個賤/婢所出,不懂一點禮數,就是皇帝也不敢這樣對她。
沒看剛才,容妃都那樣了,皇帝也沒敢說什么嗎。
太后冷笑一聲,皇帝是天子,她是天子的親娘,這天下人,誰敢違逆她。
兩個侍衛見狀,架著宋見霜就往殿外走,剛到殿門口,就被人踹了一腳。
“一群沒長眼睛的東西,反了天了,還不退下。”書公公利落地抬腿,公平地在兩個侍衛的肚子上各踹了一腳,又看向宋見霜,“宋小姐受驚了,快隨奴才進去吧,外面風大,別凍著了。”
天知道他跟皇帝回來,一到殿外就聽見太后讓文安公主住嘴,皇帝當場臉就黑了,再往下聽,手都氣抖了。
惠安帝長這么大,少年時隱忍,后來慢慢坐穩皇位,還是頭一回這么失態。
書公公看得心驚,所以在兩個侍衛架著宋見霜到眼前的時候,上去就是兩腳,連打帶罵下來,皇帝的臉色總算是正常一點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卑職是奉太后之命…”兩個侍衛松開宋見霜便跪下請罪,卻沒有立即退下,他們不想違逆皇帝,可他們是福壽宮的侍衛,太后的話也得聽啊。
這一通動靜直接傳到了大殿內,眾人頓時低頭跪倒,一個個跟鵪鶉一樣,恨不得自己當場瞎了聾了,他們只是進宮來給太后祝壽的,沒想見證太后和皇帝斗法啊!
惠安帝閉了閉眼睛,抬手:“御林軍何在,將此二人拖出去斬了。”
說罷,他舉步進殿,看向跪在地上的文安公主:“文安起來,到朕身邊來。”
文安公主看了眼太后,稍一遲疑,起身站到了惠安帝身邊。
宋見霜則又回到了丘涼身邊,默默跪下,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手背。
丘涼頓時心安下來,看來此劫是躲過了。
太后不知為何心頭一緊,握住了椅子上的手柄:“皇帝,你這是做什么?”
在福壽宮殺她的人,這不是打她的臉嗎?
惠安帝定定望向自己的母后:“母后方才不是問文安的教養和禮儀是誰教的嗎,朕來回答您,是朕教的。”
太后兩眼一昏,掃了下跪了滿地的人,咬著牙道:“皇帝,你喝多了。”
這么給她這個當娘的難堪,就不怕被天下人譴責是不孝之徒嗎?
惠安帝還滴酒未沾,他冷冷地瞥了眼李家大爺,沉聲道:“把這個攪弄是非的奸賊拖到宮門外,杖五十,皇后教子無方,兄長不賢,罔為一國之母,即刻攫去后位,貶入冷宮,其余人等,退下。”
御林軍動作很快,且只效命于皇帝一人,捂住李家大爺求情喊冤的嘴就拖了出去。
而李皇后兩眼一黑,當場暈了過去,被御林軍一并拖走。
跪著的人得了圣命,齊齊躬身退出大殿。
二皇子和文安公主默契地站在了殿門外,都沒有離去。
剩下的人頭也不敢回,快步離宮,好似后面有人拿刀在追一樣。
出大事了,天要亂了,太后和皇帝斗法,李家和皇后已經遭了殃,接下來的話可不是他們能聽得了,跑得慢了說不定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丘涼和宋見霜亦在離宮的人群中,直至上了馬車,兩人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幸好皇帝回來得及時。”丘涼心有余悸道,皇帝來得太及時了,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宋見霜就要遭大罪了。
宋見霜淺淺一笑:“回府再說。”
這邊,宮門外的馬車眨眼睛就走了七七八八,只有李家大爺的哀嚎聲,隨著棍棒落下的節奏一下接一下地響起。
另一邊,福壽宮大殿內,母子二人靜靜對視著,氣氛劍拔弩張。
太后盯著自己的兒L子,忽而苦笑一聲:“皇帝,你長大了,哀家記得你五六歲的時候還是個討喜的小娃娃,見誰都笑,對哀家的話無有不從,真令人懷念啊。”
惠安帝面無表情地接了句:“朕也很懷念那時候的母后。”
一句話讓太后變了臉色,那個時候,先帝還是太子,而她是太子妃,這皇宮的主人是當時的女帝,女帝周見鯉。
女帝專情,只娶了一后兩妃,兩個妃子還是一對戀人,而女帝的皇后則是個道門中人,跟女帝更像是惺惺相惜的親姐妹,而不是愛人。
這些內情還是她做了皇后才知曉的,先帝自幼被女帝周見鯉抱養在身前,耳濡目染之下也決意做個專情的人,只娶了她這一個太子妃。
等到女帝周見鯉讓權,先帝繼位,她理所當然的就成了皇后。
那時候,誰不羨慕她命好啊。
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活得有多么憋屈,女帝周見鯉看似是個溫和的,私底下卻一點也沒少敲打她。
她給先帝吹吹枕邊風,提拔一下李家人,女帝就命人給她送來四個字:安分守己。
她時常召李家人入宮長長臉,女帝又送來四個字:知足常樂。
她想讓兒L子親近李家人,女帝那次沒有給她送字。
彼時,她的兒L子才六歲,剛被封為小太子,正是要記事的年紀,女帝周見鯉以親自教導為由,直接把她的兒L子搶走了。
偏偏先帝對女帝這個養母還極為推崇,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竟然還覺得兒L子讓女帝親自教養是好事。
她看著兒L子越來越親近女帝,崇拜女帝,尊敬女帝,眼里漸漸沒了她這個親娘的位置,她心痛啊。
好在女帝也是人,人就有生老病死,而她還年輕。
女帝死了以后,先帝又早逝,她終于揚眉吐氣,扶持李家壯大,又用孝道壓著兒L子娶了自己的親侄女,立其為后。
她這才有了后宮之主的感覺,有了一國之母的暢快,不用再謹小慎微,不用再害怕出錯,不用再擔心受女帝敲打,這樣輕省的日子才是人過的。
“母后,朕曾聽父皇說起過,他最喜歡您與世無爭的性子,他說娶了您是他一生之幸,既安撫了世家,又不用擔心外戚專權,還多番叮囑我一定要孝順您。
惠安帝的話把太后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她在心底冷笑一聲,與世無爭?
她年輕的時候是挺傻的,后來女帝死了,先帝也英年早逝,她才知道爭,才知道爭到的滋味有多好。
“你罰了李家,貶了皇后,又把人都打發出去,攪了哀家的壽宴,不是為了陪哀家憶往昔吧。太后嘴上涼薄,心底里其實并不好受,他們本是母子,眼下卻形同敵人。
都是女帝,是女帝周見鯉把她的兒L子教養成了如今的模樣,讓皇帝跟她一點也不親近。
惠安帝心里挺糾結的,一會兒L想狠心,一會兒L想起父皇對自己的期望,最后想起皇祖母對他的諄諄教導。
良久,他緩和了語氣道:“母后,您以后待容妃寬和些吧,像今日這種事,莫要做了。
太后眼底一黯:“民間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哀家沒想到自己的兒L子也是如此。
她不過敲打了一下容妃,讓那個賤/婢不要去想那些不該要的,皇帝就在那么多人面前讓她下不來臺,真是個好兒L子啊。
“母后,您知道朕想做什么,后宮不得干政,不要讓兒L為難。
惠安帝這話一出,太后當場就繃不住了。
“你想做什么,你想把皇位給那個賤/婢的女兒L,你這是想把周氏的天下毀了,哀家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惠安帝眼眸一沉,心說這天下早就不姓周了,皇祖母還在世時給他講過一些皇族秘史。
幾百年前,有一位百鉞皇帝昏庸無道,相信什么凰女預言,把皇室所生公主都殺了,只留皇子,結果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等他死后,周氏皇族偏偏只剩下一個僥幸逃出的公主還活著。
那個公主的愛人也是個女子,且不喜皇位,她便瞞天過海,讓一個女官的后人代替了自己的身份。
嚴格算起來,從那以后的周氏皇族就都是那個女官的后人了。
這種秘辛只有歷代皇帝才能知曉,太后自然是不知情的。
惠安帝低嘆一聲:“母后,容妃是朕欽封的四妃之一,兒L希望您不要再輕賤于她,至于皇位,朕自有定奪。
其實他也對兩個兒L子抱有過厚望,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厚望逐漸變成了失望。
老大懦弱無能,為世家把控,老二狠辣無情,為君不仁。
只有文安,不僅有治世之才,且善于納諫,知人善用,最難得的是有一顆仁心。
惠安帝想起皇祖母的教導,為君者當以天下先,而非子嗣傳承,把皇位交到文安手里才是天下之幸。
而他也相信文安能做一個賢明之君,就像皇祖母那樣,成為人人稱頌的一代女帝。
惠安帝說罷,便轉身離去,沒有再理會太后的想法,心里已經下定主意,母后若不干預還好,若母后糊涂,他不介意行不孝之舉。
為了文安,也為了江山。
殿門一開,二皇子和文安公主齊齊一拜,俱面露關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