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不比黑桃A漂亮?
黎域聞言手上一抖,汽水都灑出不少在手上,他趕忙放下汽水擦了擦手,心事重重問:“為什么?”
沈憂看了看黎域的脖子側面,那里長著幾個類似于尸斑的東西,他伸出手:“把手機給我。”
“手機?”黎域遲疑地交出手機,藝人的手機是一級私密物品,稍有不慎就容易挖出黑料,雖說他沒有什么秘密,但下意識心頭一顫,“你沒手機嗎?”
“沒有。”
黎域聽后欲言又止地看著沈憂,心中古怪一個十七歲少年沒有手機,一邊回想沈憂剛才的話。
什么叫不要單獨行動?
黎域的手機沒有上鎖,沈憂拿過手機沖黎域拍了張照,然后放大脖子處,當沒有看見自己眼里的尸斑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怎么了?”黎域問
“沒什么,還給你。”沈憂把手機遞給黎域,起身仰頭將剩下的汽水一飲而盡,“總之黎哥你記住我的話,別單獨行動就是了。”
說完他揮了揮空瓶子,向警察的方向走.
此時筒子樓已經被封鎖,現場又來了幾批警察,夏止姍姍來遲,和其他人一起匆匆趕過來。
“抱歉我太困了就打了個盹兒。”夏止說完歉意地遞給沈憂一塊面包,大步流星向尸體的方向走去。
其他警察看見夏止都恭敬地喊著“夏隊”,并向他解釋目前的情況。
沈憂看著手里的面包默默啃了一口,剩下的撕成小塊撒在旁邊石凳上,然后學著烏鴉輕輕嘎了兩聲。
很快,一群探頭探腦的小家伙從森林深處飛出來。
沈憂沒有看烏鴉進食的習慣,撣去袖子上的碎屑,走向前邊吵鬧的人群。
“我沒騙你,這真是靠夢境找到的,李隊前些天……”
“你別拿李隊當擋箭牌,線索寫夢境,要是傳出去不貽笑大方了?反正隨便你怎么編,這種無厘頭的理由不能寫!”
沈憂眼皮一跳。
什么啊,原來是在談論他。
看見沈憂過來,爭吵了幾個人沒了聲,他們互相白了對方一眼,轉身各忙各的。
夏止嘴里啃著一塊面包,他有低血糖,再沒食欲也得干巴巴啃兩口。
見沈憂過來,他囫圇咽下食物問:“這森林里有烏鴉?”
沈憂記恩,點頭又搖頭:“烏鴉食腐,可能是離剎死后……”
他之后的話沒了聲,因為他看見夏止把離剎的尸體翻了一面,手在后腦勺摸索,當夏止摸到離剎藏在頭發下的眼睛時全身一震,抬頭怔忪又不解地看著沈憂。
似在疑惑他為什么滿口謊話。
沈憂無奈攤手,無所謂說:“您看著辦吧。”
“我明白,但是……”夏止起身脫下白手套,他沒了進食的欲望,把剩下面包封口后裹了裹放到旁邊樹杈上,準備離開時再拿。
但他剛轉身,一只烏鴉就嘎嘎囂張叫著沖過來,嘴巴一張叼走面包,揮舞著翅膀揚長而去。
它嘚瑟的叫聲在森林里傳開,把夏止氣得渾身發抖。
關鍵時刻,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沈憂歪頭似笑非笑說:“烏鴉記仇也記恩,就當供菩薩了。”
夏止心說哪有黑菩薩,可又無可奈何,擺擺手走到旁邊吩咐人處理尸體。
現在離剎的尸體有了,王總的下落也有了,就差司白榆的蹤跡了。
幾個搜救小隊全副武裝往森林深處走,到沈憂所夢的懸崖搜尋司白榆的蹤跡。
論這事其實沈憂有些虛,因為司白榆的下落他根本不知道,不過想到反正是夢,心里也就沒那么慌了。
包括黎域在內的一眾明星第二天還要工作,而且他們有專門的作息表,沒時間陪節目組耗,想著反正出了這檔子事節目肯定要腰斬,都唏噓著紛紛離開。
沈憂是素人,所以沒人管。
他躺在帳篷里看星星,雖然他現在長大了不少,但夏止還是把他當孩子看,怕他無聊,就把自己手機給了他,揚言什么軟件都能下。
沈憂沒玩游戲的心情,他喜歡觀察人類,所以毫不猶豫點開了娛樂軟件,查看當前的熱搜。
不出意外地,熱搜上都是節目組的事,也是這時他才知道,原來這個綜藝名叫“尋星”。
名字文藝,可惜內容低俗。
甚至色情。
沈憂頭枕在手上,漫不經心滑動屏幕,瀏覽著不斷刷新的熱點評論。
【啊啊啊什么東西啊,為什么會死人啊,我家寶貝黎黎不會出事吧?我好擔心啊,誰有一手消息,求告知目前情況】
【李語死了活該,誰叫他天天蹭熱度,兇手是在替天行道】
【能不能別罵死者?人死如燈滅,雖然我也不喜歡他,但罵一個死人也不怕損陰徳】
【以我多年看刑偵的經驗,我用一毛錢賭兇手是司白榆】
【嘿嘿,我家憂桑好乖呀,嘿嘿,憂桑一直乖乖在那坐著,這么乖的憂桑,真想綁回家切成八塊燉掉】
沈憂:!
他被這條評論嚇得手抖,手機摔在地上滾了幾圈,等他再撿起來時,那條古怪的評論早被頂了上去,淹沒在評潮里。
沈憂按了按鼻梁,看久了電子器物眼睛有些酸澀脹痛。
那條評論的話歷歷在目,憂桑應該指的是他,現在的人喜歡給人取外號,倒也正常,只是評論的人為什么會知道自己是坐著的?
難道他能看見自己?可他分明記得直播間已經關了。
沈憂瞥向錄像機,下一刻渾身顫栗,因為他發現錄像機閃著紅點,它竟然開著!
他走到設備面前,竟發現直播間不知何時打開了,在特意調暗的屏幕上,是剛才自己所坐的地方的監控畫面。
他以為是節目組的失誤,卻發現這個直播間并不是面向粉絲和觀眾,而是個人。
也就是說,有人黑了節目組的直播設備在某處偷窺他。
一想到有人隔著屏幕陰暗地盯著自己,沈憂就覺得毛骨悚然,他關閉設備,思考要不要告訴夏止。
“完了,一定是有鬼!”
一聲驚叫傳進沈憂耳朵里,他捻了捻耳垂,上前查看情況。
此時人群鬧哄哄的,幾個工作人員抱團坐在地上鬼哭狼嚎,沈憂靠近時,聽見他們一口一個詛咒嚷的厲害。
警察則在一旁耐心地勸說,科普這是現代社會沒有鬼。
“怎么了?”沈憂問夏止。
夏止臉色不怎么美妙,看見沈憂來捏了捏眉心,嘆氣說:“找司白榆的警察死了。”
沈憂下意識皺眉。
警察都死了?看來這事鐵定是要鬧大了,要是司白榆還不出來澄清自己,那他肯定又得當一回犯罪嫌疑人。
夏止看出沈憂的擔心,貼心道:“小憂,時間也不早了,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
“不了,我不困。”沈憂搖頭說。
現在的情況他如果還睡得著,一定會被其他警察詬病的,畢竟這線索歸根結底是他說的,出了事他不可能撇清干系。
沈憂抬起頭,想看看離剎的尸體處理得怎么樣,卻無意發現樹上站著的黑影。
那黑影異常熟悉,一頭長發在銀色的月光下泛著靛藍的光澤,一雙眼睛藏在黑暗中,手中的硬幣拋棄又落下。
“父親……”沈憂睜大眼睛。
“怎么了?”夏止看著沈憂不明所以地問。
沈憂沒時間向夏止解釋,他發現黑影向他招了招手,然后消失在森林深處,于是想也不想地跟上。
“哎!”夏止在后面想要阻止。
沈憂從不知道自己可以跑這么快,冷風吹進鼻腔里,將肺都過了一遍冷風,之前喝的汽水現在發揮了作用,讓他跑的過程中不斷打嗝。
“我應該叫你什么呢?Morfran……還是離警官?”
細碎的說話聲從前面傳過來,沈憂放輕腳步,緩緩上前躲在一處灌木叢里,他撥開葉子,透過月光看見懸崖邊站著兩個他無比熟悉的人。
司白榆……和他的父親!
“無所謂,你隨意。”Morfran抬了抬單框眼鏡,“倒是你,我應該怎么稱呼你呢?”
“我也隨意。”司白榆臉上戴著黑山羊面具,與往常的純黑不同,這次的面具泛著隱約的青,讓他看起來像個青面獠牙的怪物,“能見到你,是我的不幸。”
“你依舊嘴臭。”
“真的嗎?我不知道,誰讓旁邊還有一個比我更臭的垃圾。”
Morfran嘴角抽了抽,漂亮的臉上浮現慍色,冷笑問:“我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吧?”
司白榆佯裝深思地抵著下巴,兩秒后恍然大悟般抬頭:“你說的,是那幾個和你一樣惡臭的存錢罐罐?”
Morfran揚了揚眉毛,眼神變得犀利:“你讓我有些生氣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在憤怒什么?”司白榆摘下面具抓了抓凌亂的頭發,“不動手是因為害怕帶環小朋友,否則你現在不應該站在懸崖邊,而是可憐地躺在懸崖底下。”
Morfran眨了眨眼,他的瞳色是標準的克萊因藍,陰沉時接近黑色。
他不氣反笑,微微靠近司白榆,手指虛勾著紐扣,摳下身體抬眼滿眼蠱意地望著他:“說話真讓人寒心啊。不過親愛的,難道我真的不比黑桃A漂亮?”
【42】哥哥你要蹲大牢了嗎
目睹這一畫面的沈憂睜大眼睛,他從地面攥起一把泥土,無意識地抓了抓,憤怒地砸向自己。
他們竟然背著他卿卿我我!
成何體統!
懸崖邊的司白榆壓低視線神情不明地注視著Morfran,鉗著他的下巴低頭,瞇起眼睛冷笑問:“誰給你的信心和他比?別說相貌不如他,你這顆黑了的狗心更是讓我厭惡得不止一點。”
Morfran聽后笑容逐漸消失,他直起身從懷里摸出一包煙,散了根給司白榆后自己擦燃了一根,夾在指縫中,借著月光目視遠方。
他眼底劃過幾絲惆悵,語氣更是如此:“你早晚會承認,你和我是一路人。”
司白榆沒肯要Morfran的煙,隨手扔下懸崖,踩了踩地面滾動的沙礫說:“但我有自知之明,不會標榜自己有多么善良。”
Morfran吸了口煙沒說話。
司白榆又說:“你讓我的嫌疑積了一個又一個,總得推出幾個替罪羊吧?”
“會的,厲偉的替罪羊已經在路上了。”
司白榆抬眸盯了Morfran一會兒,他戴上面具,攏了攏身上的風衣繞過Morfran往森林的方向走。
他聲音輕飄飄的,似乎隨時會被夜風吹散:“但愿你沒有說謊。”
沈憂看見司白榆往自己這邊走,連忙壓低身體趴在地上。
在司白榆路過自己時,他清楚看見他停頓了一秒,但很快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沈憂覺得自己暴露了,他看著站在懸崖邊出神的Morfran,皺了皺眉選擇不去驚擾,跟在司白榆后面離開。
待沈憂走后,Morfran扔掉手中的煙,抬頭看著皎潔的彎月,嘴角勾起了與它一樣的弧度:
“好戲才正要開始呢,心黑又怎樣,惦記我的小綿羊,就必須得付出代價!”
——
司白榆回營地后引起了軒然大波,比起他的安危,所有人更在乎他到底去哪兒了。
大家圍成一團,把他重重包圍在中心,幾個情緒激動的人差點揪著他的衣領打起來。
沈憂后一步從林子里出來,他看見這陣仗也小小驚訝了一下,心想司白榆今晚是不用睡覺了。
“司白榆,你知不知道為了找你我們死了多少人?!”有個年輕氣盛的警察抓著司白榆的衣領,推搡著他質問。
司白榆對這事毫不知情,皺了皺眉,聳肩問:“你們的人找我?什么時候的事?”
“你還笑——”
“住手!”眼看青年的拳頭要落在司白榆臉上,夏止連忙出手制止,把他拽他一邊進行思想教育。
司白榆顯得有些不解,他抬腕看了眼表,語氣疲憊說:“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就先回帳篷睡覺了。”
他忙活了一夜,還和Morfran吵了一架,如果不是照顧著身后某個跟蹤的小羊羔,他早駛車回公寓了。
“你急什么?”夏止把手頭的青年交給其他人,走上前拍了拍司白榆的肩,語氣無奈地詰問,“李語是不是你殺的?”
司白榆挑了挑右眉,眼底掠過不悅,笑里藏刀問:“你覺得我會殺一個垃圾?”
夏止因為司白榆的形容詞而表情難看,他指著李語尸體的方向,壓低聲音說:“我在他小腿上發現了山羊圖案,司白榆,你不應該解釋一下嗎?”
“你在懷疑我。”司白榆篤定地說完攤開雙手,嘖嘖著搖頭,“既然這樣我為什么還要解釋?反正我現在無論搬出什么樣的證據你都會選擇懷疑不是嗎?”
“我……”夏止被說中心事,咬了咬牙選擇退讓,“這事與你有絕對的關系,看在你幫忙捉拿Morfran的份上,我暫且先認為你是無辜。但是現在,你得先把來龍去脈給我講一遍。”
“意外的通情達理。”司白榆聽見腳步聲,回眸沖沈憂一笑,“去哪兒了?”
沈憂腳步頓了頓,低頭挽著袖口,略含心虛地回答:“看星星去了。”
司白榆的小名是星星,他看司白榆,可不就是看星星去了。
“是么,今晚的夜色的確很美。”司白榆說完注意到面前不耐煩的夏止,故作驚訝地哎呀了一聲,“我竟然把夏警官給忘了。讓我回憶一下,我和大部隊分散后,和李語按地圖找到一間類似酒店的房間,進了房間后他想和我探討一些哲學問題,我不愿意就走了。”
“什么哲學問題?”夏止天真地詢問。
司白榆脫口而出:“他想睡了我。”
夏止沉默了,他默默給節目組加上了一個聚眾淫亂的罪名。
之后他又問:“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然后發生了什么?”
司白榆想了想:“沒有然后了,之后我直接離開了,在森林里游走了幾小時,回來就這樣了。”
夏止懷疑地審視司白榆,指著遠處還未搬走的錄像設備說:“可是我看了直播回放不下五遍,發現你和李語有明顯的過節。”
“你誤會了,我對任何人都這樣。”司白榆舉了個鮮明的例子,“我和你相處幾時和顏悅色過?我天生臉臭,對任何人都沒有好感。”
夏止咬了咬牙,換了個話題:“你既然在森林里散步,那為什么我們的搜救小隊沒有發現你?”
森林雖然大,但除了前面一片區域其他很大一部分都是未開發地,司白榆就是長了翅膀撲騰上了天,也該往地上留幾根毛。
但奇怪的,搜救小隊在森林里地毯式搜索,硬是沒有發現司白榆一絲蹤跡。
所以一定有一方說了謊,他了解同事的盡責,更了解司白榆的奸詐,因此他有理由懷疑是司白榆在撒謊。
不過反觀司白榆,他不慌不忙,態度更是漫不經心:“我在懸崖邊散步,那里月黑風高,沒看見我很正常。”
夏止嚴肅地凝視著司白榆,企圖從他泛金的黑瞳中尋出幾絲慌張,半晌后他嘆氣:“司白榆,我需要聽實話。”
司白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聳肩道:“我說了,我早在你心里定了罪。還有,偉大的警察兢兢業業,目不交睫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妨礙我的作息,我現在要睡覺了。”
他話畢回頭遞給沈憂一個“你加油”的眼神,然后往后退了幾步,攤開雙手直挺挺倒在鋪滿落葉的地上。
夏止和沈憂看得嘆為觀止,夏止還上前搖了搖司白榆的手臂,確定他真睡著后,心里直罵臟話。
“小憂你去睡覺吧。”他擠出笑容,看著面前睜著大眼睛一臉迷茫的沈憂,放輕語氣溫柔地說,“這里由哥哥來處理就好。”
沈憂藍玻璃般的眼睛眨了眨,蹲在司白榆面前戳了戳他的鼻孔,抬頭沖夏止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容,拒絕道:“沒關系的,我來照顧司白榆哥哥就好。”
未了,他又補充道:“我知道警察叔叔們很忙,等司哥哥醒過來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夏止捂住心臟,看著面前乖巧懂事的沈憂心臟都在收緊,他不舍得小家伙熬夜,可看著忙碌的同事,又只能無奈答應:“那辛苦我們小憂了,明早給你買好吃的。”
沈憂一邊念著不辛苦,一邊拽著司白榆的衣領嘿咻往帳篷的方向拽,等他好不容易完成這項大工程,早已經累得大汗淋漓,躺在地上吐著舌頭直哈氣。
頭頂是滿天繁星,它們一顆挨著一顆,化作綠葉襯托月亮這朵紅花。周圍靜悄悄的,時不時有蟬鳴配合著特意壓低的說話聲傳過來。
一陣充滿涼意的秋風拂過沈憂的臉頰,他凍得直哆嗦,滾了一圈撲進司白榆的懷里。
他臉上全是汗,眼見面前有免費的“白布條”,嘿嘿笑著湊上小臉,往司白榆胸膛上蹭了蹭,將自己臉上的汗水全擦在對方衣服上。
擦完后沈憂又吹了一會兒冷風,他在涼爽中漸漸清醒過來,轉頭瞅著司白榆胸前的汗漬,三分心虛七分理直氣壯地說:“這是你給我的獎勵!”
說完他哼了兩聲,滾出司白榆的懷抱,橫豎八叉地擋在帳篷門前,聽著蟬鳴看星星。
周圍偶爾有人走過,不知誰甩了一瓶汽水過來,沈憂抱在懷里踢了踢,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這么慢慢進入了夢鄉。
待他睡后,司白榆緩緩睜開了眼,他單手撐著后腦勺,歪頭注視著沈憂,取下腰間的面具給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地驅蚊子。
“哥哥……”
沈憂忽然蹬了兩下腿,眉心緊蹙,揮舞著手里的汽水大喊:“哥哥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誰搶打誰屁股!”
旁邊的司白榆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他脫下外套給沈憂蓋上,捏了捏他的臉蛋,寵溺地笑罵:“笨蛋,夢里都這么蠢。”
他話音剛落,沈憂手里的汽水瓶忽然砰的一下砸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記。
司白榆咬緊牙關,默默攥緊拳頭。
——
第二天沈憂醒來時司白榆已經不在身邊,他問了旁邊人,說司白榆是去見李隊了。
沈憂知道司白榆見李隊意味著什么,他心中郁悶李隊這個小老頭為什么陰魂不散,吃完夏止給的早餐后心不在焉地離開營地。
他按著其他人給的提示走出森林,在上車時“碰巧”遇見了司白榆。
“怎么才醒?”司白榆刮了刮沈憂的鼻子,彎腰嗅了嗅小家伙的衣服,揉著他的頭說,“都臭了,走吧,回家給你好好洗洗。”
沈憂一張漂亮的小臉白里透紅,他揪著司白榆的衣服上車,坐在副駕駛上魂不守舍,直到回到公寓,他才撇著嘴問:“你是不是要蹲局子了?”
他看過電視劇,里面的人犯罪后都要蹲大牢,而且平時司白榆兇巴巴的恨不得拿根馬鞭抽他,今天這么溫柔,一定是和李隊面談時發生了意外。
想到這里,沈憂瞬間紅了眼,一雙杏眼起了薄薄的水霧。
司白榆看見沈憂扁著嘴一副泫然欲涕的可憐模樣,抱著雙手痛罵:“你腦子抽了?這么希望我蹲大牢。我告訴你,你這個小賴皮還欠著我錢呢,只要錢有一天沒還清,你就別想離開我一刻!”
聽見熟悉的語氣,沈憂恍惚了片刻,躑躅著問:“那哥哥,你不用蹲大牢了嗎?”
司白榆深吸了一口氣,壓住騰騰怒火,“和顏悅色”問:“你今天欠抽是不是?”
沈憂知道了答案,立刻破涕為笑,他揉了揉眼睛,抱著司白榆的腰,貼著他的腹部往上望,當瞅見司白榆臉上青紫的柱形印記時,奇怪地“咦”了一聲。
他撓了撓頭,軟乎乎地問:“哥哥,你的臉為什么紫了?”
【43】人偶直播間
沈憂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司白榆就火冒三丈,他抬手揉了揉青紫的鼻梁,咬牙切齒道:“這個?自然是某個小冤家砸的!”
沈憂沒注意到司白榆嗔怒的眼神,他踮腳朝司白榆的臉吹了幾口氣,然后濕漉漉的眼珠轉了轉,轉身跑進了衛生間。
司白榆以為沈憂是在逃避,生氣又舍不得罵他,最后嘆了口氣走向沙發,吩咐其他人偶泡了一杯咖啡,坐在茶幾前打開筆記本工作。
差不多過了八分鐘,一個嬌小的身影躡手躡腳走過來,他兩手捧得滿滿當當,分別是冰袋和毛巾。
“我說你——”司白榆聽見聲音抬起頭,當看見嬌憨可愛的沈憂捧著這些東西傻呵呵站在自己面前時,斥責的話頓時全卡在了喉嚨里,心底也頭一回生出了心疼的酸楚。
他原生家庭貧困,父母早亡后被人扔棄在了福利院,16歲時又被福利院趕了出去,只能和一名流浪漢相依為命,他的前十七年都以撿垃圾為生,風餐露宿是常態。
因為沒錢上高中,成年后的他也只能做些基層的勞動工作,一直渾渾噩噩到了十九歲,在一個契機下學會了制作人偶,才從這個泥潭中走出來。
之后他彌補了學歷的缺陷,學會了買股做生意,在人偶界漸漸有了名氣。
在別人眼里,他從蚯蚓一路開掛成暢游九霄的青龍,是上天眷顧的存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簽下了多少個對賭協議,走了多少次風口浪尖,又聽了多少句涼薄的譏諷。
而沈憂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從開始到現在,都一直悄悄給他創造一個又一個驚喜,說是除流浪漢外第二個給他家般溫暖的人也不為過。
沈憂不知道司白榆心中的驚濤駭浪,他只知道司白榆的臉腫了,他很心疼。
他把冰袋裹進毛巾內,攥成一團小心地靠近司白榆的臉,輕輕地揉摸,滿眼心疼地問:“還疼嗎?”
“你覺得這么簡陋的工具可以立刻立竿見影嗎?蠢貨。”司白榆下意識罵完后忽然一頓,他覺得小家伙這么努力,怎么也應該夸一下,于是咳嗽了兩聲,紅著耳尖別扭地說,“不過你也是好心,謝謝小憂 ,哥……哥哥很感動。”
他想沈憂聽后一定會感激涕零,可誰料小家伙嚇得手抖了兩下,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問:“你被奪舍啦?”
司白榆飄忽的心瞬間沉入了谷底,他氣憤沈憂是根木頭,同時又后知后覺驚訝自己的感情變化。
想到沈憂的年齡,他突然覺得自己岌岌可危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鋃鐺入獄。
他在內心告誡自己沈憂才十七歲,是一個未成年,但嘴上又忍不住可惜:“你為什么長這么慢?蝸牛一樣。”
慢吞吞的,即便過了一個半月,也還只有這么點大。
顯然,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沈憂開始只有膝蓋高的事實。
沈憂被司白榆罵得不高興了,小聲嘀咕:“還會縮回去的。”
“什么?”司白榆沒聽清下意識地反問。
沈憂搖了搖頭,開始專心給司白榆冰敷。
等給司白榆的臉消完腫,他要過司白榆的手機登上社交軟件,給人偶群的人偶發消息。
【收廢品垃圾】:計劃終止,重起時間不定。
【弒主祭天】:耶斯偶醬,收到。
【天黑了】:嘎嘎嘎,好滴!
……
接下來清一色的收到,沈憂退出軟件點開娛樂APP,瀏覽了一圈網民的評論,發現其中有不少自己的粉絲。
他敲擊著屏幕,抬頭對司白榆說:“哥哥,我們開直播吧。”
“這么突然?”司白榆躺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制作人偶四肢,抬了抬眼皮問,“為什么?”
沈憂嘿嘿笑了兩聲,使勁蹬了兩下鞋子爬上沙發,憨態可掬地窩在司白榆身邊,舉著手機說:“因為大家都想看我直播呀,好多人期待呢。”
司白榆不太接觸網絡,直言拒絕:“網絡世界騙子多,比起開直播,還不如躺在我懷里。”
“有獎勵嗎?”
“當然了,我能獎勵你三塊錢巨款。”
沈憂瞪圓眼睛,司白榆以為他是開心的,可誰料小家伙郁悶地嘟囔:“好少。”
他撿一天廢紙殼子都能買七塊錢呢。
司白榆心底咯噔了一聲,暗叫不妙。
這家伙竟然懂錢的價值了,那他以后豈不是不好忽悠他了?
想到這,他也開始悶悶不樂起來,手頭的人偶關節都被扭得錯位,注意到后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轉頭試探地問沈憂:“那我給你十塊錢怎么樣?”
沈憂眨了眨眼,怔愣了片刻,在司白榆緊張的神情中綻放笑容,甜絲絲地喊道:“好!”
司白榆聞言長舒了口氣。
有金錢意識,但是不多。
他這才看向手中可憐的人偶關節,緊縮著眉頭開始補救。
沈憂是只嘴巴沒邊的人偶,他看著熱情的粉絲,戳著屏幕一邊打字一邊念:“可是我哥哥不要我直播……但是你們放心,我沒有遇到危險……”
司白榆聽見沈憂的喃喃自語猛抬頭,他側過身往他手機望了一眼,發現他正向他的粉絲解釋,只是沈憂現在登的是一個新賬號,根本沒人搭理他。
甚至有人罵他神經病。
司白榆眼皮跳了跳,心中不悅小家伙被人欺負,但轉念想到是這小祖宗自己跑人家跟前解釋的,也就釋懷了。
深夜——
被子中的沈憂悄悄探出頭,他左右警惕地檢查一番后,目光落在熟睡的司白榆身上。
他扭動著爬到司白榆手邊,伸長胳膊順過床頭柜上的手機,藏在懷里躡手躡腳躲回被子中。
他小心地按亮屏幕,將亮度調到最低后點進直播軟件,笨手笨腳地開啟直播。
他問過其他人偶了,直播是可以賺錢的,如果運氣好,今天他一天都不用外出撿垃圾了呢。
沈憂不屑靠臉賺錢,他在直播間的介紹欄上輸入占卜兩個字,然后就這樣在被子里坐起來,開啟直播。
因為怕被人發現身份,他特意把自己的藍色睡衣往上撈了撈,用它遮住下半張臉。
最后臉是遮住了,但那白皙的腰就這么直晃晃露了出來,每一個進直播間的人都被這柳腰迷暈了眼,興奮過后一抬頭,才發現直播間上方特意放大的占卜二字。
占卜的他們見過不少,可露著白肚臍直播的還是頭一個。
有人調侃問是不是在cos女巫,沈憂看見后搖了搖頭,義正詞嚴地解釋:“我是在占卜,不是女巫。提醒一下,是付費占卜哦。”
夜晚人少,直播間的人數寥寥無幾。
沒人回應沈憂的話,沈憂也沒氣餒,側躺在床上掛后臺玩游戲,偶爾喊幾句“歡迎來到占卜屋”。
玩了一會兒,沈憂按回直播間看了看人數,發現觀眾暴漲。他以為是自己生意來了,仔細一看評論,才知道不過只是自己露出了大腿,被誤以為是賣色的了。
沈憂很難過,只能安慰自己人至少變多了。
“喂,小美人能聽見嗎?”
一道說話的聲音響起,沈憂沒調音量,聲音響徹房間,他嚇得左顧右盼,迅速調到靜音,然后縮成一團不敢動彈。
等了一會,沒聽見司白榆蘇醒的動靜他才松了口氣。
他摸向屁股,慶幸屁股保住了。
被子外,司白榆半闔著雙眼,他指間夾著一根煙,盯著床上的凸起嘆氣。
他晚上睡眠淺,所以在沈憂爬起來的那刻他就已經醒了。
他不贊同沈憂接觸網絡這個花花世界,但是又怕他憋著無聊,再三思量過后,還是決定由著他去。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錢和人脈,即便沈憂捅出一個大窟窿,他也能動動手指擺平。
沈憂在手機上搗鼓,他研究了好一大通才發現是有觀眾聯了他的麥,他把連麥關閉,捂著手機小聲說:“各位我現在不方便說話,你們打字怎么樣?”
評論飛速滾動,沈憂看不太清,搓了搓眼睛往屏幕前湊,然后發現大家都在刷老婆兩個字。
“你們不要喊我老婆啊,被我父親知道會把你們全都殺掉的。”沈憂表情認真,“你們想要占卜嗎?不一定百分百準確,但大概還是可以占卜到的。”
他話音剛落,一個火箭在屏幕上飛升。
評論停滯了兩秒,然后刷的更快了,沈憂不明白火箭的含義,連忙跑到人偶群詢問,當知道這是可以變現的禮物后,兩眼放精光。
他找到送禮物的人,發現是個頭像畫著白云的女性。
而那人也知道沈憂在找自己,冒出來調戲沈憂:
【喜歡禮物嗎?喜歡就叫聲老公聽聽,給你刷十個宇宙飛船】
沈憂不明白女孩子為什么要自稱老公,他戳著屏幕拒絕:“我不需要,我的工作是占卜,如果你沒有占卜的需要,請不要搗亂。”
他可不是一只利欲熏心的人偶。
直播間一眾嘩然,感嘆沈憂不識好歹。
別人都恨不得把金.主爸爸捧在手心,沈憂倒好,還叫金.主不要搗亂。
一棟海景別墅內,涂著身體乳的女孩興致勃勃看著電腦屏幕上“羞澀”的少年。
她叉起手邊的水果,描摹著對方的臉嘖嘖稱奇:“瞧瞧這腿,瞧瞧這腰,嘶,簡直是尤物啊……哎,話說哥你到底什么時候走?”
站在窗前的男人手持劇本,目光時不時落在窗外,他焦急地來回踱步,聽到女孩的話,不好意思地道歉:“是哥的不是,等李叔來了哥就走。”
“哥啊,我知道你是影帝,但你也不用這么草木皆兵啊。”牧茜將腿大大咧咧搭在電腦桌上,吃著水果說,“你聽我的,你把自己包裹嚴實一點,然后出門左拐叫輛出租車,咻得一下就回家了,很快的啊。”
牧黎抿了抿唇沒回應,腦子里全是那晚沈憂的話。
“你的姐姐很久沒回家了吧,我看了你的私信,你的父親應該是有暴力傾向,我建議你回你奶奶家看看,越快越好。”
青澀脆耳的聲音從電腦里傳出來,牧黎腳步頓住,走到電腦前看著屏幕上的少年,皺著眉問牧茜:“他是誰?”
這身形和聲音都無比熟悉,讓他想起了某個人。
【44】恩人受我一拜
“沈憂?”他不自覺地念出那個名字。
牧茜聞聲抬起頭,仰頭眼神古怪地望著牧黎:“你認識這小美人啊?”
“不認識,只是覺得眼熟,和我一個朋友很相似。”牧黎湊近電腦看了看評論,發現少年現在正在為一個網友占卜,側目問,“你給他送禮物了?”
牧茜爽快承認:“是啊,怎么了?”
“牧茜,”牧黎下巴朝左邊點了點,“你讓開。”
牧茜一臉的莫名其妙,她端著果盤站到一邊,看著牧黎坐在自己電腦前,滿眼“深情”地注視著屏幕上直播的少年,長長咦了聲,用叉子指著牧黎邪笑:“沒想到啊哥,你原來喜歡這款。”
牧黎無語地看了眼自己妹妹,充了幾千塊錢給少年送了幾樣貴重禮物,而后看著對方擺手讓自己不要破費的慌張模樣,不禁撲哧地笑出聲。
倒挺可愛的。
牧黎不笑還好,一笑牧茜就更懷疑了。
牧黎送完禮物后沉寂了片刻,開始在鍵盤上敲擊。
另一邊,沈憂突然發現剛才那個讓自己叫老公的女孩突然說了話,他湊近屏幕一邊看一邊念道:“主播您好,我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占卜。”
他眨眨眼,手小幅度地甩動:“你不用這么客氣的。說吧,想讓我占卜什么?”
送了他這么多禮物,上刀山他也在所不辭。
等了半分鐘,對方發過來私信:
【主播您好,我是一名十八線演員,這幾天精神方面一直萎靡不振,一到晚上就受噩夢侵擾,運氣也是十分的倒霉,前幾天還遇見了兇殺案。當時有一名同行囑咐我小心,不要一個人行動,請問他是什么意思?】
沈憂一目十行,看完后一挑眉。
什么呀,這不牧黎嘛!
這也忑不尊重他了,他昨晚剛好心提醒他,今晚就上網質疑他,這也就罷了,還質疑到正主頭上,豈有此理!
沈憂鼓了鼓腮幫子,不想搭理牧黎,可對方財大氣粗,一溜煙直接刷了幾十個火箭。他嘴角抽搐,想笑又覺得變臉太快沒有面子,緊繃著嘴打字回復:【他只是在擔心你】
對面很快回了信息。
【他擔心我?主播您可以仔細解釋一下嗎?】
沈憂尋思這有什么可解釋,可在對方的禮物炮轟下,又不得不低頭,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你也說了,你這幾天情況很不對勁,有一些人天生對生死比較敏感,所以他肯定是感應到了什么。”
【主播為什么這么肯定?】
沈憂看見這消息蹬了蹬腿,他為什么這么肯定?難道他還要質疑自己不成
有了牧黎開頭,其他人也開始爭鋒刷起禮物。沈憂只知道這些禮物可以變現,但具體變現多少錢他也不清楚。
他點開禮物商城,看見購買禮物要用的天文數字蒼白了臉,板著小臉認真說:“大家不要再刷了,我可以自己撿瓶子賺錢的!”
觀眾聞言刷得更起勁,以為是什么新型直播手段,一邊調侃欲擒故縱是老把戲,一邊瘋狂刷禮物。
屏幕那頭的牧黎看著屏幕上驚慌失措的少年,失望地靠在電競椅上。
之前他還懷疑直播的少年是不是沈憂假扮的,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沈憂的具體性格雖然不是很清楚,但絕不會露出這樣慌張的神態,而且那日他所穿的衣服他清楚記得,保底預估也要三十萬,是新出的時尚新品,根本不需要靠直播賺錢。
所以他確定,面前這個窘迫又笨拙的少年一定不是沈憂。
牧黎失望地準備退出直播間,在退出之余,他聽見那少年嚴肅地叮囑:“火箭女士,如果你說得情況屬實,請一定不要單獨行動,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隨時備好救護車。”
牧黎聽了沒當回事,并在心底嘲笑少年沒有底線,為了紅不擇手段,照葫蘆畫瓢學著沈憂的話恐嚇他。
旁邊的牧茜也打抱不平:“他什么意思啊,是希望哥哥你出事嗎?”
牧黎無奈地搖了搖頭,移動鼠標退出了直播間。
牧家兩兄妹性格截然不同,牧黎因為職業關系異常信奉鬼神,而牧茜不一樣,她性格豪邁妥妥的女漢子,平時最不屑的就是神佛,因此占卜這種事,也只是圖個熱鬧。
另頭的沈憂見牧黎走了,暗暗松了口氣。
要是被認出來就糟糕了,牧黎一定會告訴司白榆的,到時候他的屁股不保。
沈憂后面又直播了幾分鐘,然后看著滿屏的老婆二字,覺得索然無味果斷關了直播。
之后的一連十幾天,沈憂都沒再直播,不過私信求占卜的他都會幫忙解答,他清楚知道大家都是抱著玩一玩的心態,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幫忙預知。
畢竟,萬一真的有人遇到了困難呢?
總之能幫一個是一個。
——
沈憂的收入下來時司白榆都忍不住小小驚訝了一下,足足有五六萬,說是賺錢小能手也不為過。
這筆錢按理來說應該全給沈憂的,但司白榆看過那晚的直播回放,知道的是占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擦邊呢。
因此他果斷沒收了小家伙的工資,只留了二十元給沈憂,騙他說這是他的全部工資,然后把剩下的錢全存進了銀行,準備等沈憂歇了直播的心再給他。
接下來的半個月風平浪靜,沈憂做的飯依舊難吃,橋方偶爾會過來串門。沈憂每次看見他和司白榆互動心里都酸溜溜的。
在某日夕陽時分,沈憂坐在陽臺前望著沉沉的霧靄,司白榆在旁邊訓練人偶的說話功能,秋風刮過的寧靜中,一通電話撥了進來。
沈憂見司白榆沒有理會,便跑到茶幾前幫忙接起電話,他沒看來電聯系人,但一聽對面粗沉的咳嗽,就知道一定是李隊。
他想看看李隊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于是沉著氣故意不出聲,坐等對方著急。
“咳咳!”李隊按捺了一會沒忍住,試探地問道,“老白,沈憂在不?”
沈憂一怔,表情變得迷茫。
竟然是找他的,難道是離氿是他父親的事曝光了?
沙發上的司白榆走過來,漫不經心說:“差著輩呢,別叫我這么親密。”
“哎,別這樣。”李隊套著近乎,“老白啊,以前是我對不住你,你告訴我,沈憂在不?”
司白榆瞟向繃著嘴的沈憂,蹙起眉心問:“別打我家小憂的主意。說吧,到底要干什么?”
“你家沈憂半月前是不是開了一個直播啊?”李隊沒等司白榆回答,緊接著說,“他是不是還幫了一個觀眾占卜?那觀眾打電話到警局來尋人了,說想謝謝你家沈憂。”
沈憂聽后豎起耳朵,沒忍住出聲:“謝我?”
“哎,原來在呢。”李隊聽見沈憂的聲音呵呵笑了笑,“這事說來話長,我就簡短點說。那人家里重男輕女,父母給他姐買了一份大額保險,準備殺女騙保。他說幸虧有你提醒,趕到老家時姐姐還剩一口氣,目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沈憂聽后開心地左右晃悠,捻著耳垂說:“活下來就好。”
“不過沈憂啊,”李隊聲音沉了沉,“你……真會占卜?”
沈憂微愣,他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旁邊的司白榆搶話:“他?一個小孩?我說李隊你老糊涂了吧?你一個警察竟然也會相信占卜這種騙人的把戲。”
沈憂看向司白榆,明白他是在保護自己,所以抿緊唇沒有反駁。
“啊,這樣啊,哈,人老了是容易糊涂,是我迷信了。”李隊頓了頓,“對了,上次的案件有進展了,你要是方便來我辦公室一趟吧。”
司白榆沒回應,奪過手機果斷掛了電話,并不忘吐槽:“這個老頑童,除了畫餅外一無是處。”
沈憂望著司白榆沒吱聲。
司白榆走過去把陽臺的門關上,然后坐回沙發前繼續工作,中途他的褲腿不小心勾下了一份檔案,沈憂想幫忙撿起來,但還沒靠近,就被一只人偶打了手。
那人偶長相普通,唯一出彩的地方只有身高,比司白榆都還高出兩個頭。
他低頭陰郁地瞪著沈憂,嘴巴張張合合,湊近仔細聽才知道他在說什么:“主人的東西外人不能碰!”
沈憂看向自己被打的手,上面印著鮮紅的巴掌印,紅彤彤的,一看就知道對方沒有留余力。
他滿腔委屈地望向司白榆,捧著紅腫的手控訴:“我只是想幫忙把檔案撿起來,它欺負人!”
司白榆接過人偶遞過來的檔案,甩了甩灰放進公文包里,神情意外的淡定,瞥了眼沈憂皺著眉眼說:“人偶不懂分寸,哭哭就行了,別吵。”
沈憂錯愕地抬起頭,滿腦子都是司白榆那句“別吵”,他揉著泛紅的眼尾,轉頭沖到大門口,梗著脖子威脅:“你不愛我了,我要離家出走!”
騙人的,他才不會離家出走呢,他就是想嚇唬一下司白榆。
可等了半晌,沒等來司白榆的道歉不說,反而等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遲疑地打開門,看著門外汗如雨下的青年,疑惑問:“你是?”
“先讓我緩會兒!”那青年擺擺手,倚著門邊休息了半分鐘后才抬頭,俏紅著臉打量沈憂。
沈憂見對方遲遲不說話,不禁有些不悅,抬手想要趕人,可誰料對方順著自己的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著響頭大喊:“恩人受我一拜!”
他說話前深吸了一口氣,聲若洪鐘,把旁觀的司白榆都給吸引了過來。
“哥哥……”沈憂看看自己被青年拽住的手,又看看走過來的司白榆,滿臉的無助。
司白榆緊蹙眉心,眼底掠過戾氣,握住沈憂的另一只手,走到兩人中間,抬腳就朝青年腹部狠狠踢了過去。
那青年被司白榆踹出兩米遠,他沾了一身的灰不說,臉還破了相,但他爬起來后沒有選擇跑,而是又走回沈憂面前,又重重跪了下去。
“哥哥……”沈憂攀著司白榆手臂問,“他是傻子嗎?”
司白榆視線掃過對方外套下的病服,眼中的狠戾漸漸消散,揉著太陽穴說:“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就是你幫忙占卜的網友。”
果然不應該讓沈憂這個小崽子去直播,網絡世界水這么深,怎么可能是一只小羊羔可以觸及的。
寶寶們看過來~【叼花】
沒想到一晃寫十萬字了,先感謝陪我到這里的讀者,最后講一下書之后的劇情。
其實開始的時候我只預估了十幾萬字,但近期又懶又亢奮,挖的坑越來越多,因此還是準備先長一點,至少讓劇情伸展開。
三個劇透:1、之后沈憂會成為大名人,腳踩司白榆這只黑山羊。
2、離氿出場會越來越多,李隊也會慢慢參與進來,包括離氿和夏止的愛恨糾葛。
3、還記得“自毀系統”這個小壞蛋吧~它會給大家一個大驚喜哦,追妻火葬場司白榆必須來一套。
ok就到這里啦,再次感謝陪伴我到這里的讀者【飛吻加叼花】
【45】你對我彌足珍貴
“是李警官電話里說的那個?”沈憂松開司白榆的胳臂,看向青年時眼底多了一份友善,伸出手道,“你別跪著呀,如果真想感謝我們,就給我們送錢吧。”
司白榆側目瞥向沈憂。
他怎么不記得小家伙愛財,難道是因為住在一起傳染了觀念?
青年聽到沈憂的話慢吞吞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低眉順眼道:“恩人,我家不富裕,所以暫時沒辦法滿足您的需求……但、但你相信我,我會努力賺錢的!”
沈憂眨了眨眼,甩著手搖頭:“沒事,你不給也沒關系。”
只要別動不動下跪就行,到時候被鄰里看見準少不了閑言碎語,他可不想變成一只流言纏身的人偶。
況且他也理解青年的處境,如果家中有錢父母也就干不出殺女騙保的事了。
在沈憂的極力勸說下,青年答應先進屋子里談話。
從青年口中,沈憂知道他叫陳閣澤,是一名在校大三學生,父母殺女的理由也極其簡單和荒誕,想給自己的兒子張羅未來的婚房。
“我沒想到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我知道他們偏心,但怎么也沒想到他們會做出這樣的畜生事!”陳閣澤揮拳砸向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同時又慶幸,“幸好您提醒我,不然……不然我都不敢想象他們會釀出多大的禍!”
沈憂窩在司白榆手邊,探頭問:“那你父母豈不是要蹲大牢了?”
“不一定。”司白榆手里端著一杯咖啡,有節奏地攪散奶泡,嘴角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如果受害者愿意諒解,也是可以減輕刑量的。”
“哦……”沈憂聽了有些失望。
陳閣澤聽出司白榆話里淡淡的嘲諷意味,兩手握成拳頭拘謹地放在腹前,聳著肩膀低頭說:“先生猜對了,我姐姐確實有諒解的想法,但……我沒同意。”
司白榆眼中浮現一抹驚訝,抿了口咖啡問:“哦?為何?”
陳閣澤又開始撓頭,他還未進社會,眼神滿是孩子的純真青澀,可拋去這些,是決絕的堅毅。
他說:“我姐被這個家荼毒了幾十年,心地又太善良,我可以理解她,但不能贊同她,如果不給父母一些教訓,遲早會有下一次的,這次有沈憂提醒,下次不一定有。”
司白榆欣賞地微微頷首,將咖啡放回茶幾上,俯了俯身,狹長的眼睛微瞇:“所以你今天來,只是單純來道謝的?”
陳閣澤不好意思地咬緊嘴唇,抬眼小心翼翼說:“除了這個,我還想拜沈大恩人為師……”
“哦~那你死心吧,沈憂可不會占卜,一切都只是巧合。”司白榆指了指門口,態度堅決,“慢走不送。”
陳閣澤沒想到司白榆這么不留情面,性格內向的他立馬漲紅了臉,埋頭抓著膝蓋鼓足勇氣大喊:“先生,我是真心想求藝的!”
司白榆面不改色:“我也是在真心奉勸你。”
眼見兩人的氛圍愈發緊張,沈憂舉起手插話:“不要吵啦,哥哥說得沒錯,我的確不會占卜。”
他明白司白榆是在保護他,也知道預知這事暴露出去的危險性,所以只能委屈一下陳閣澤了。
“可……”陳閣澤把頭埋進胸口,深深吸了口氣,欲言又止幾番后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氣,搖晃著站起身,“我明白了,對不起,是我魯莽了。”
沈憂見陳閣澤的情緒低落,從果籃里拿了一個香蕉,遞給他:“別難過了,給,吃個水果開心一下。”
陳閣澤神情復雜地看著沈憂,他忽然把手伸進褲兜里,幾秒后羞愧地摸出一個洗到發白的錢包,彎下腰鄭重地遞給沈憂:“您別嫌棄,我還會再給的!”
沈憂怔愣地接過,他打開錢包看著里面孤零零的百元鈔票,起身想還給陳閣澤。可對方早猜到沈憂不會接受,悄無聲息跑到門口,沖兩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后火速逃離。
“哥哥……”沈憂盯著門口歪頭,語氣不解,“他自己都這么窮了,干嗎還要給我錢?”
司白榆轉頭盯著瓷磚上落日的余暉,伸出手攔截夕陽,淺笑說:“你不要可以給我。”
“啊!”沈憂把錢塞進懷里死死護住,小貓樣張牙舞爪,“這是人家給我的!”
司白榆挑起眉毛,戲謔問:“難道哥哥不值一百塊錢?”
沈憂認真點頭:“是的。”
司白榆:……
沒良心的羊崽子!
他端起咖啡微抿,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眼神晦暗不明:“不過小憂,你真會占卜?”
“啊……”沈憂心虛地咽了咽口水,眼神閃爍,強裝鎮定地擺手,“怎么可能,巧合罷了!”
不論怎樣,先騙過去再說。
“是么……”司白榆牽起嘴角,深沉地凝視沈憂,“但愿你沒有說謊。”
沈憂后背一緊,他總覺得司白榆發現了什么,可看過去時,對方神情自若,仿佛前一秒那充滿威脅的眼神只是他的錯覺。
——
陳閣澤言出必行,之后他又來了幾回,無一例外都是送錢,他每回都一聲不吭,將厚厚裝有錢的信封送到門口就離開了。
沈憂開始以為他是在生司白榆的悶氣,直到偷偷跟了一回,看見他走進一處施工隊,才知道這些錢全是他在工地打工掙下的。
他看見他早上醒了就喝幾口自來水,中午餓了就啃一個饅頭,到了晚上,就到餐廳打工,中間打包客人剩下的飯菜當晚餐。
那些被客人翻得亂七八糟的飯菜,是他一天中唯一豐盛的食物。
沈憂對陳閣澤產生了興趣,他上網查了案件的具體情況,才知道陳閣澤是姐姐帶大的,其父母都是農民。
陳家父母覺得女兒不應該上學,所以供到高中就將她趕去打工,之后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姐姐應該供養弟弟,而如陳閣澤所說的,他姐姐被這個家庭荼毒過深,竟心甘情愿把每月工資寄回家中。
當沈憂了解到陳閣澤的姐姐買的保險只有80萬時,心中泛起復雜的漣漪,問不遠處的司白榆:“哥哥,80萬很多嗎?”
司白榆正在檢查人偶安全,他不假思索回答:“不多。”
沈憂撇嘴:“騙人的吧。”
80萬都能買一條人命了呢。
“我沒必要騙你。”司白榆指向更衣室的方向,“你自己看看你的衣柜,哪件衣服低于十萬了?”
沈憂聽后郁悶了,他坐在沙發上蕩著腳,低著眉眼說:“所以……人命就這么廉價嗎?”
司白榆頓住,回頭詫異地看著沈憂,半晌后道:“物以稀為貴,多了就貶值了。”
“貶值?人是貨物嗎?”
“不是,”司白榆意識到小家伙在經歷頭腦風暴,輕聲安慰,“你今天問題真多。價值是人本身賦予的,好比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偶,可你對我而言……彌足珍貴。”
他最后一句輕飄飄的,被秋風無情吹散,落在沈憂耳中時,只剩模糊的呢喃.
知道了陳閣澤錢的來向,沈憂在他再次來送錢時攔住了他。
當問及為什么選擇到工地打工時,陳閣澤撓著頭靦腆地回答:“因為體力活賺得多些。”
沈憂聽后貼心地表示:“你不用再給我錢了,你才大三吧,最好還是先以學業為重。”
“不,您誤會了,其實去工地,除了報答您外,也是為了姐姐的醫藥費……”陳閣澤說到這眼神有些閃躲,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
沈憂這才想起陳閣澤的姐姐還在住院。他父母進了監獄,姐姐住了院,所有壓力全壓在他這個21歲的大學生身上,不難想象其中的壓力。
陳閣澤聽到屋子里的腳步聲,苦笑著轉身:“我先走了,一會司先生看見我會生氣的。”
“哎……你等等!”沈憂攔住陳閣澤,把他拉到玄關處,然后轉頭沖進臥室,等他再出來時,手里多了一個小羊羔存錢罐。他把存錢罐遞到陳閣澤身前,笑著指了指,“喏,都在這了。”
“這是……”陳閣澤愣愣地接過存錢罐,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憂,“你……把它們都存下來了?!”
沈憂眉眼彎彎:“嗯!”
他知道陳閣澤性格內向,怕他胡思亂想不肯收,笑著解釋:“我可不是可憐你,我只是不希望才拯救一條生命,就又要看見一條生命在我面前黯淡。”
陳閣澤咬緊嘴唇,他抱著存錢罐鼻尖泛紅,眼眶漸漸濕潤,低下頭哽咽著深深鞠躬:“謝謝沈少爺,您……您是除了姐姐外,第一個愿意對我好的人!”
沈憂無奈地抿唇。
連稱呼都變了呢。
沈憂不知道的是,陳閣澤這些時間因為醫藥費四處借錢,碰了不少壁受了不少冷眼,當沈憂捧著存錢罐出來時,在陳閣澤眼中無異于捧著太陽的神明。
——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知道哪個缺心眼曝光了陳閣澤的事,大肆宣傳沈憂會占卜,把他推上了風口浪尖。
盡管司白榆斥巨資壓熱搜,但對方勢力龐大,熱搜才撤了不到三小時就又沖了上去。
同一時間,知名影帝牧黎運動后心梗的消息也傳了出來。
【46】檔案上的真相
“我由衷地感謝蒙臉少年,是他拯救了我的生命,如果不是他,我不應該在醫院,而是在地府和閻王爺下棋。”
周圍一陣哄笑,沈憂蹲在地上神色凝重,他看著手機里瘋狂飆演技的牧黎,突然想扇自己兩耳光。
他這該死的心善,就應該讓牧黎那顯眼包自生自滅!
“所以牧黎,你昨夜發文說懷疑幫你的主播就是之前網絡爆紅的落跑王子,這是真的嗎?”記者見縫插針地提問。
牧黎揚了揚扎著滯留針的手:“當然。”
“為什么?”
“他都可以預知我的心梗了,這不是最有力的證據嗎?”
屏幕外的沈憂氣得小臉通紅,指著視頻里的牧黎大罵不要臉,氣憤地想把手機踩爆,但剛抬腳就收到旁邊司白榆警告的眼神,嚇得立馬把腳縮了回去。
他坐在地上縮成一團,抱著胳臂頭委屈地枕在膝蓋上,罵罵咧咧地小聲申冤:“牧黎是個大壞蛋,他自己劇烈運動后作死喝冰可樂,沒死成還要拖我下水。”
他不信牧黎不清楚他的處境,即便真的不清楚,就單憑那四十五度完美上揚的嘴角,他就敢確信,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也有錯,不應該放縱你直播。”司白榆疲憊地按了按鼻梁,走過去將手機熄屏,在屏幕熄滅那一刻,他注意到牧黎望向鏡頭的眼睛里淺藏著的無奈。
他在無奈什么?
他把手機重新按亮,拎著沈憂坐到床邊,俯身撐著下巴重新回放視頻,他仔細關注著牧黎每一個神態,發現在兩分十二秒時,牧黎神情突然開始緊張,頻繁地望向窗外。
“咦,這不是黑烏鴉嗎?”沈憂伸著脖子湊過來,指著視頻中窗外的黑點驚呼,“是森林里的那群烏鴉!”
也是父親的烏鴉!
“烏鴉……”司白榆放大黑點,發現果然是只體型偏小的烏鴉,它停在枝頭直勾勾盯著牧黎,仿佛一個躲在暗處窺視的機器。
司白榆發現沈憂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興奮,覺得奇怪問:“你認識它們?”
“當然認識了!”沈憂驕傲地抬高腦袋,用鼻子藐視司白榆,“它們可是我的好朋友!”
自從烏鴉們救過他后,他就默默給它們按上了朋友的標簽。
朋友,就是要赴湯蹈火,隨時準備挺身而出的伙伴!
“哦~”司白榆拉長尾音,篤定道,“你棄明投暗了。”
沈憂哼哼著叉腰,一臉小驕傲,待他反應過來話中的意思,嫌棄地瞬移開:“哪有像你這樣篡改成語的。”
“言歸正傳,這群烏鴉的出現絕對不是巧合。”司白榆熄滅屏幕,起身走向衣架取下晾著的外套,纏上毛巾叮囑,“你自己在家乖乖的,我去和李隊談談。”
“李隊?”沈憂興奮地跟上司白榆,拽著他的衣服仰頭,“我也想去!”
司白榆扯出沈憂緊攥的衣擺,揉了揉他的頭,看著他蹭自己手的乖巧樣,笑得溫柔:“我早吩咐過橋方了,讓他過來照顧你。反正你不是討厭他嗎?剛好可以在家欺負他玩。”
沈憂愣愣地眨眼,指向自己:“我討厭他?”
“難道不是嗎?每回他來你都蔫噠噠的。”司白榆說著打開門,回頭再三叮囑,“不許碰火,想吃什么叫外賣。”
司白榆走了,沈憂愣在原地大腦爆炸,良久后反應過來,追上司白榆沖著他的背影大喊:“你誣陷人,我才沒有吃醋!”
等電梯的司白榆聽見聲音微頓,他回眸瞥向沈憂,嘴角不自覺地牽起。
果然是笨蛋啊。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他戴上黑山羊面具,在鄰居恐懼的眼神中微笑著走進電梯。
Morfran想玩游戲,那他就奉陪到底,反正籌碼一直在他手上,他遲早要讓他知道,只有他,才是注定的贏家。
沈憂站在窗邊目送司白榆離開,然后晃悠回客廳,坐在毛毯上望著角落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人偶秀眉緊皺。
司白榆走了,但眼線還在。
“看什么看,沒見過俏人偶?”沈憂對著人偶指指點點,他余光注意到茶幾側漏出來的檔案,心中開始癢癢。
這檔案他記得,當時他想看,但是被人偶給攔下了,而且從那時司白榆的態度看,這東西一定藏著什么秘密。
他伸手想拿過來,但注意到遠處緊盯著自己的人偶,撇撇嘴不甘心地收回手。
可是心中的好奇心已經被勾起,又豈能被輕易撫平。
在沈憂苦惱如何在人偶眼皮子底下偷東西時,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系統音猝不及防響起:
【檢查到周圍有強烈攻擊意愿,請問是否選擇屏蔽信號?】
沈憂歪歪頭,環顧四周搜尋聲音的來源,當意識到來自自己腦子時,整個人如遭雷劈。
老天爺啊,他父親到底都往他腦子里按了些什么啊!
【請問是否屏蔽?溫馨提示,敵方目標將在五分鐘內發起進攻】
沈憂腦子亂哄哄的,他心底是驚訝的,但驚訝之余還有幾分理所當然的熟悉感,仿佛這個東西本就應該存在一樣。
“我……”沈憂看向角落蓄勢待發的人偶,猶猶豫豫地點頭,“屏蔽吧。”
不論說話的是個什么東西,既然都待他腦子里了,與其逃避不如利用起來。
【遵命,屏蔽開啟——】
【請閉眼】
沈憂遵循著指令閉眼,周圍響起滴滴答答的水聲,身體所感知的溫度下降,再睜眼時,面前一片霧紅。
鏡花水月般的世界中,藍色占據主導,太陽不知何時被黑色盤踞,它無限放大、膨脹、增長,最后如過度炙烤的煎蛋一樣爆裂,伴隨著滋滋的響聲墜入藍色的漩渦。
沈憂伸手撫向眼角,當他瞥向手掌時,發現上面沾滿了黏膩且冰冷的血液,他走到鏡子前,眼睜睜地看著赭紅侵蝕自己水藍的眼眸,兩行血淚緩緩滑過臉頰,冰冷又隱隱熾熱。
原來不是世界黑了……是他的眼睛出問題了。
嚇死他了,他還以為這個世界要完蛋了呢。
【敵方攻擊意識加強,請在五十秒內翻讀有用檔案】
沈憂看向人偶,發現它們沒了生機,低著頭兩手安靜地垂在身體兩邊,金色的鐵鏈捆綁它們的四肢,并在不斷收緊。
比起人偶的處境,他更奇怪說話的東西為什么會知道他要偷看檔案的事。這充滿命令的語氣,仿佛它不是在幫他,而只是在利用他的眼睛獲取想要的信息,然后傳達給真正的主人。
可即便這樣,沈憂也選擇孤注一擲。
如若死亡即是真相,那他也會親手破開肚膛,用血淋淋擁抱謝幕。
沈憂撿起檔案。
灰色的檔案表面積攢了薄薄的灰塵,顯然主人已經許久沒有翻看了,或許就是因為真相過于殘酷,才致它永遠封存。
沈憂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上字跡模糊,左上角他的照片引人奪目——照片中的他躺在冰棺里,面如蒼白卻表情輕松,而在旁邊姓名欄處,是清晰的沈憂二字。
名字下方還用黑色的紅筆反復圈畫標注著,重度抑郁、暴力、認知錯誤、缺愛等字眼。
比起這些,他的注意力更多是在中間一條實驗信息上:
【沈憂復生實驗于xx35年7月24日成功,按照上級命令,實驗絕對保密】
沈憂反復閱讀著這兩行字,大腦一陣刺痛,他恍惚地拿起手機,當看見年份是xx56年時,緊皺起眉,眼中全是難以置信。
xx35年……21年前?按照檔案上的意思,他成為人偶之前竟然也是一個人類?可他的父親為什么沒有向他透露過一點相關信息呢?
想到被曼陀羅綁架時對方提及的復制實驗,和一直以來莫名的熟悉感,心中產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系統音冷不丁地響起:
【你的父親想殺了你,不僅如此,他還想靠著你僅剩的價值再創造一個沈憂出來,而司白榆就是幫兇,他和離氿一樣,都想殺了你!】
“不……不可能!”沈憂撕碎檔案,眼底一片冰冷和狠戾,冷漠和憤怒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不可能,他不可能這樣做!”
司白榆不會背叛他的……如果連司白榆都不要他了,那他算什么?一個垃圾堆里破破爛爛沒人要的破布偶么!
【我的主人,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所見皆是真實】
“哦?”沈憂眼神一凝,拿過茶幾上的水果刀,指向自己的左眼,“那要不要我給你看看真正的真實?”
【主人,你在威脅我】
“不,我只是討厭被人操控。”沈憂說著將刀刺向左眼。
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手猛地抱住沈憂的腰,奪過他手里的水果刀并將他撲倒在地。
沈憂摔在地上,他被迫在地上滾了幾圈 ,等停下時發現自己仰躺在瓷磚上。他懵逼地眨了眨眼,面前是血色的模糊,周圍隱約有聲音傳來。
“喂,你是神經病吧,都多大了還搞自殘那一套!”
什么?沈憂抬手用衣服擦了擦眼,視線漸漸清晰,他看見橋方趴在自己身上,手里握著剛從自己手里奪走的水果刀,咬牙切齒地不停大罵。
“你這個瘋子,難怪司白榆要我必須過來看著你,真不知道,要是我再晚來一刻你會干出什么樣的荒唐事!”
“每次都這樣,動不動就發神經,虧我當初還仰慕過你……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糟糕,不會是傻了吧,可千萬別啊,司白榆知道會殺了我的!”
“你吵到我了。”沈憂看著跨坐在自己腰上的橋方,動了動手指,“起開。”
橋方聞言訕訕站起來,他把水果刀扔回果籃里,看見沈憂掙扎了幾下沒站起來,伸出手說:“我說你不行就別強撐了,來,拉我的手。”
【47】如果他和他睡了
沈憂遲疑地伸出手,橋方瀟灑一笑,幾下把他牽起來。
“謝謝。”沈憂輕聲道謝,他視線的余光注意到腳邊的檔案,不動聲色把它踢進茶幾底,抽了張紙巾一邊擦手上的血一邊問,“你剛才說,你曾經仰慕過我?”
“啥?”橋方沒想到自己氣急時的隨口一說會被沈憂注意到,扯了扯衣擺略顯心虛地左顧右盼,“仰慕你?哈哈,真會開玩笑,我怎么可能會仰慕你一個小屁孩!”
“可……”
“沒有可是!”橋方先發制人地伸手捂住沈憂的嘴,靠近他擠眉弄眼,“喂,你沒發現周圍很安靜嗎?”
沈憂安靜下來仔細感受了一下周圍的聲音,皺起眉頭:“的確很安靜。”
不過平日也不熱鬧。
比起沈憂的鎮定,橋方顯得異常戒備,他努了努嘴示意沈憂看對面大樓,拉著他的手彎腰躲進沙發后,半蹲著說:“你在這待著,我到陽臺看看為啥這么安靜。”
沈憂疑惑橋方的顧慮,但并未阻止,只叮囑道:“注意安全。”
橋方嘿嘿笑了笑:“原來你也會擔心我啊,我還以為你只在乎司哥呢。”
他說著起身走到陽臺前,攀著圍欄往樓下望。
躲在沙發后的沈憂心底產生一陣不安,他瞇起眼睛緊盯著對面的大樓,生怕橋方這傻小子出什么事,但怕什么來什么,在橋方一無所獲轉身準備回來時,一個黑點出現了對方大樓一面窗戶口處。
沈憂往前湊了湊,他的視覺要比人類清晰,因此立馬看清冒出來的黑點是一根槍管。
那槍管對準橋方的后腦勺,偏偏橋方毫無察覺,他一邊往回走一邊打著哈欠抱怨:“什么都沒有,眼睛都看累了。”
“小心!”沈憂無法判定對方何時會扣下扳機,只能大喊著提醒橋方。
“哈?”橋方聽得一臉懵逼,“小心什么?”
眼見對方被驚動準備開槍,沈憂起身奔向橋方,準備替他擋一回子彈。
反正他是人偶,即使受傷也能迅速痊愈,而且如果不是橋方,他兩顆眼睛就成兩窟窿了。
“投懷送抱?”橋方看見沈憂踉踉蹌蹌朝自己奔來,嬉笑地伸出手接住他,自認為優雅地轉了一圈,摟住他的腰,兩眼彎成月牙,“我會被司白榆打死的。”
沈憂動了動嘴唇,想罵臟話又罵不出口,如鯁在喉地推搡著對方,壓低聲音提醒:“有狙擊手!”
他話音剛落,一顆子彈就穿過玻璃直直往這邊沖了過來。沈憂睜大眼睛想擋在橋方身前,但橋方只是微微皺眉,摟著沈憂的腰旋轉著輕松躲開。
沈憂愕然抬頭,驚訝橋方的身手,但沒給他們喘息的時間,第二發以及第三發子彈就接踵而至。
橋方牽起沈憂的一只手,抱著他的腰優雅旋轉,輕松躲過敵人的子彈。他這副狂妄又輕蔑的態度深深刺痛敵人的自尊心,幾秒后一枚微型炸彈投擲了過來。
橋方看著地上滾動的炸彈怔了片刻,再也維持不住優雅,抱著沈憂在房間里逃竄。
“玩不起的狗東西!”當炸彈爆炸的那一刻,橋方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頭,但轉眼看到旁邊可憐的沈憂,猶豫了半秒還是選擇把他拉過來護在懷里。
“嘭——”
巨大的爆炸聲震得兩人頭暈,整個房子都晃蕩了幾下,窗簾起了火并開始引燃其他物品,火舌迅速吞噬客廳。
火焰產生的濃煙把橋方嗆到臉色發紫,他趴在地上低咳,松開沈憂并指著門口大喊:“你快走,人偶怕火!”
“那你怎么辦?”
“我他媽涼拌,別磨蹭了,不然一會兒我們都得死在這!”橋方看沈憂不動作,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快跑啊笨蛋!”
“要活一起活!”沈憂蹲下身把橋方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咬著牙扶他起來,“我不是懦夫,不會做拋棄朋友這種事。”
“我什么時候變成你朋友了?”橋方用大拇指拭去嘴邊的血跡,粲笑著推開沈憂,“你別管我,我怎么也是當過兵的,這點火根本能耐不了小爺我。”
沈憂抿唇不語,他強硬地拽過橋方,撕下自己的衣服給他止血,埋頭一聲不吭地往門口走。
火星落在他的皮膚上,灼出駭人的血洞,橋方看得心疼,但他這次沒再堅持,和沈憂相互攙扶著往外走。
在對面大樓一間房間內,離剎跪在地上,他低著頭臉色蒼白,兩只袖子空蕩蕩地垂著,地板表面全是新鮮的黑血,在他的身前,坐著一個把玩他斷臂的少年。
“尋星時沒成功殺了他,暫且算你無罪,可這次是為什么呢?”與沈憂有著同一張臉的少年抬起離剎的下巴,抬手不輕不重地掌摑他,“離剎啊,你真的有用嗎?”
離剎渾身顫抖,除了疼痛外更多是害怕。
“離剎,要我把Morfran的規定念給你聽嗎?”少年笑意盈盈,“父親說過,凡是失敗三次以上的人偶,都要肢解拿去回收。我親愛的寶貝,你只有一次機會了呀。”
他語氣可惜,但離剎清楚看見他嘴角那幸災樂禍的笑,他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臉蹭著少年的皮靴討好地央求:“我不想死,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不會再失敗了,求求你了!”
“真是可憐。”少年抬腳踩在離剎頭上,撫摸著自己的五官喃喃,“這么漂亮的臉很不好分辨吧,要是司白榆看見我,會不會按捺不住呢……”
他眼里出現期待。
如果沈憂看見他和司白榆赤裸的睡在一張床上,會不會痛苦到崩潰呢?哈哈哈,真是令人期待啊。
——
沈憂和橋方逃出大樓后迎面撞見了一群保安,他們分了一半人上樓滅火,剩下幾個人幫忙叫救護車,并幫橋方緊急止血和包扎。
橋方嘴上如何倔強,也改變不了他后腦勺被炸出了一個血窟窿的事實。
沈憂借路人的手機給司白榆打去電話,將目前的情況告訴了對方,當說到房子時,他聲音陡地委屈:“對不起哥哥,我沒能保護好你的房子,你房子被炸沒了。”
“沒了就沒了。”司白榆擔心問,“倒是你沒事吧?”
“我是沒事啦,但橋方……”沈憂看向被醫護人員抬上救護車的橋方,“他受了很重的傷,頭撞出了一個大血洞。”
“明白了,我馬上就回來!”司白榆掛電話前不忘叮嚀,“你在原地乖乖待著,不要亂跑知道嗎?”
“啊,我知道。”沈憂吧唧了幾下嘴,“那你路上……”
他話還沒說完司白榆就掛了電話,伴隨冰冷的嘟嘟聲屏幕熄滅。
“注意安全……”沈憂吐出沒說完的幾個字,他看著黑屏的手機眸光黯淡,嘆了口氣把手機還給了路人。
他謹聽司白榆的話沒有亂跑,見周圍沒什么人,便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地上的灰塵,就這么蹲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悲傷地畫圈圈。
他心中有很多疑問,而這些疑問除了父親外,只有司白榆可以回答。
人的本質是看熱鬧,火光吸引來了不少路人,他們指著大樓竊竊私語,當聽說這場火災是人為造成,還報了警時頓時八卦心大起。
“我早看這棟樓不對勁了,起火的住戶聽說叫司白榆,這人可怪了,以前有人到他家坐客時還看見他養了小鬼!”
“你別亂說,這都什么年代了還養小鬼,最煩你們這種捕風捉影的大嬸了。”
“這還真沒開玩笑,我親眼看見他拖著貓狗尸體回家,有時半夜三更戴著面具出門……嘖,反正啊,他肯定做了什么黑勾當,否則怎么會被人無緣無故炸房子。”
沈憂將這些人的閑言碎語聽進心里,他拗斷樹枝起身回懟:“嘴巴這么毒,上輩子是馬蜂的屁股針嗎?沒見過人偶還是沒學過科學,這么喜歡小鬼,要不要我去你們家養養幫你們開開眼?”
一群人沒想到這么漂亮陰郁的少年會說出這樣潑辣的話,難以置信地面面相覷,集體往后退了退,低著頭沒敢再碎語。
半小時后警察姍姍來遲,沈憂以為司白榆在車上,欣喜地蹭上前迎接,但發現除了夏止,根本沒有熟人的身影,更不要說司白榆了。
“我說小憂,”夏止屬于臨危受命,飯吃到一半匆匆出警,因此嘴角還沾著幾顆干硬的米粒。他單手撐著腰,眼里盡是無奈,“你為什么老遇到危險啊?”
才不到半個月,就遇到了兩次重大事故,這次倒是幸運,至少沒鬧出人命。
“我也不想呀……”沈憂也委屈,撿了顆石頭傷心地在地上畫圈圈。
夏止見狀不禁心軟,覺得是自己說話太重了,他下意識想抱沈憂,但伸手才意識到小家伙現在已經不小了。他抓了抓頭發,心情莫名惆悵,問旁邊人:“樓里的人疏散完了沒?”
“已經疏散完了,三個重傷五個輕傷。”跟著的警察回道。
夏止他們要工作沈憂沒辦法跟隨,他尋了片綠蔭待著,蹲在樹干旁百無聊賴地看螞蟻搬家。
在他看得起興時,一陣自行車的鈴鐺聲傳來。沈憂抬起頭,看見陳閣澤蹬著自行車往這邊沖來。
“沈先生——”
陳閣澤中途還不忘揮著手大喊沈憂。
沈憂正愁無聊,他以為陳閣澤是來陪自己的,開心地上前迎接。
可是他走近才看見,陳閣澤后面竟跟著一大堆媒體。他們追著陳閣澤狂奔,手里的麥克風晃出殘影,看見沈憂時兩眼放精光。
【48】他會取代他
沈憂不斷往后退一直緊貼大樹才停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估量靠這一雙嫩爪子爬樹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媒體蜂擁到沈憂跟前,他們踮起腳伸長手,把話筒竭力遞到沈憂嘴邊,那渴望一手報道的狂熱眼神,把圍觀的路人都嚇了一跳。
幸虧陳閣澤尚有良知,他蹬著自行車一甩屁股尾,朝沈憂喊道:“老大上來!”
沈憂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老大?
他看向周圍逼近的記者,迅捷地跳上自行車后座,無處安放的手握了握,虛抓著陳閣澤的衣服。
陳閣澤拼命蹬踏板,沖出記者的重重包圍圈,往小區出口的方向駛。
沈憂回頭看著追逐的記者,竟看見一個與自己相似的身影一閃而過,他奇怪地咦了聲,用力地揉搓眼睛,再睜眼時人群早已沒了那道身影。
難道是錯覺嗎?
他斂回視線,陳閣澤加快騎車的速度,沒一會兒就把記者甩到沒影。等出了小區陳閣澤環顧了圈周圍,蹬上天橋又下坡拐進了一條小巷。
看見小巷時沈憂一陣恍惚,因為這是他與司白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當時他踢給他的紙殼子早被人撿走,今天沒下雨,他才知道原來這地方根本不臟。
只容四人通過的小巷干凈整潔,光線并不明亮,陽光只偏愛出口和入口,它們傾斜而下,讓光明和黑暗的分界線有了具象化。
每隔半米就會遇到一個小型花壇,兩邊墻上也繪畫著各式各樣的圖案,畫風比較抽象,至少沈憂看不懂。
“前面是一座文化館。”陳閣澤扶著自行車走在沈憂右側,語氣有些惋惜,“以前這里除了下雨天都有很多人來拍照打卡,但自從前幾個月發生命案后,就沒幾個人敢來了。”
沈憂清楚陳閣澤說的命案是指什么,他喃喃了一句可惜,走了一會兒遠遠望見出口的梧桐樹,轉頭陳閣澤:“你今天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啊?”陳閣澤茫然地轉頭,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后迅速紅了臉,手足無措道,“抱歉……我竟然只顧著逃跑把這事給忘了。其、其實我是過來道歉的,并順道通知您有記者過來采訪您。”
沈憂腳步頓了頓,歪頭困惑問:“記者難道不是你……”
帶來的嗎?
沈憂因為顧及著陳閣澤的感受沒把話說完,但陳閣澤秒懂沈憂話里的意思,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說:“您誤會了,記者是跟警察過來的,當時我停車買水果,聽說他們要去采訪您的就沖到了他們前面,想著提前通知您。”
沈憂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他若有所思地點頭:“抱歉,是我誤會你了。”
可如果不是陳閣澤告知的媒體,那是誰在通風報信?
“沒關系。”陳閣澤靦腆地撓頭傻笑,“其實這事還是怪我,要不是為了救我姐您也不會陷入輿論危機。”
沈憂搖頭否決:“話也不能這么說,我救你姐也獲得了利益,有得就有失,這是常態。”
陳閣澤聽后眸光閃了閃,從懷里謹慎地掏出一個舊錢包,將他遞到沈憂手里,眼神期冀又自卑:“老大,給。”
沈憂疑惑地接過,當看見里面的百元鈔票后,想也不想地還給對方:“我不需要錢。”
陳閣澤甩甩頭,把錢包堅持地塞回沈憂懷里:“老大你就別推辭了,我姐還有半月就出醫院了,這是小弟應該孝敬你的。”
“小弟?”沈憂聽到陳閣澤的自稱哭笑不得,擺手,“你可千萬別叫我老大,一會兒別人聽到該以為我是黑社會的了,你直接和我哥一樣叫我小憂就好。”
“好的小憂老大。”陳閣澤遞了遞錢包,見沈憂執拗地不愿接受,自卑地扣著錢包,“您是不是嫌棄錢少?”
沈憂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對方自己根本不需要這筆錢,他負債千萬,多幾百塊錢也不會改變負債累累的現狀。
比起飲鴆止渴,不如把這筆錢交給真正需要的人。
此時梧桐樹下走出來一個人,她手持一把油紙傘,白色的旗袍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笑容明媚溫柔,似是等候多時。
“李小姐?”沈憂停在原地,他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李小姐,后退著警惕問,“你是Morfran家的還是司家的?”
他說完意識到這么問不妥,壞人才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
李小姐收起油紙傘,她在烈陽的簇擁下緩緩邁進黑暗中,紅色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咔噠聲,在寂靜空寥的暗巷引起陣陣回響。
她每前進一步,沈憂就領著陳閣澤后退兩步,三人一言不發地你進我退,一直退到入口退無可退,陳閣澤才壯著膽子擋在沈憂身前,咬著牙警告:“給我后退,否則別怪我報警!”
沈憂瞥向陳閣澤發抖的小腿,暗嘆明明膽子這么小卻還要硬逞英雄。
他伸手攔住掏手機的陳閣澤,砸破地上的花壇撿起碎片,往空中拋了拋:“欺負人類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和我一挑一!”
李小姐聽后莞爾一笑,將油紙傘指向沈憂,眼里是末日狂歡般的興奮:“那就……多多指教了?”
——
敞篷車內,李隊瞇起眼抽著旱煙,他左手搭在車外,享受著秋風吹過臉頰的滋潤。
他鮮少坐這樣的車,不禁覺得有些新奇,愜意之余還不忘提醒司白余:“臭小子你開慢點,別闖紅燈了!”
司白榆不僅沒聽甚至還加大了碼數,沁人的寒風吹得李隊直哆嗦,手里的旱煙都被風無情拍飛,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后被其他車輛碾碎。
他氣得吹胡子瞪眼,上嘴皮子不停顫抖,低吼道:“司白榆!”
“閉嘴!”司白榆回頭厲聲斥罵,“我家小憂現在還生死未卜,再啰嗦就把你給丟下車!”
李隊張嘴欲反駁,但又怕司白榆真把自己扔下車,咂了嘴咂壓下肩膀不再吭聲。
司白榆一路疾馳回小區,大火已經完全撲滅,夏止看見司白榆和李隊時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快步上前迎接:“你們可算來了,這次的爆炸……”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司白榆和他擦肩而過,沒有正眼瞧他一眼。
司白榆在周圍尋找沈憂的身影,越是尋找臉色就越是難看,在他幾近崩潰之時,終于在一棵樹下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沈憂!”他沖上前抱住少年,按著他的后腦勺安慰,“別怕,哥哥回來了,別怕!”
他安慰了一陣,始終沒聽到沈憂說話,一抬眼竟看見對方面無表情地直勾勾盯自己,當發現自己在看他后,竟又牽動嘴角抱著他的脖子嬉笑:“呵呵,哥哥回來啦?”
司白榆微微點頭,想扯開沈憂的手,但一觸碰到對方的皮膚就猛地怔住,因為太冰了,即使他風塵仆仆吹了一路的寒風,也比沈憂的手溫暖上許多。
他印象中的小團子,是只溫暖且熱情愚笨的小太陽,根本不會如此冰冷。
『沈憂』察覺出司白榆的驚詫,故技重施地環抱住他,甜甜地撒嬌:“人家在樹下待太久了嘛,這里又沒有太陽,哥哥多抱抱小憂呀,多抱抱就溫暖起來了。”
司白榆遲疑地伸出手,在即將觸碰之際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收回了手,選擇牽他的手扶他起來。
他朝夏止的方向頷首,對『沈憂』說:“走吧,去看看你夏止叔叔。”
『沈憂』抿唇淺笑,沒有言語。
“找到了?”李隊正在聽夏止匯報調查進展,看見司白榆牽沈憂過來不悅地抬起眼皮,“一路上擔心成那樣,結果心上人壓根就沒事!”
司白榆知道李隊是在心疼那只碎掉的煙桿,同時埋怨自己闖紅燈的事,他無奈糾正:“沈憂不是我的心上人,至少目前不可能,畢竟他前幾個月還是孩子,對世界的認知也處于懵懂階段,我要現在和他談戀愛不就成戀童癖了嗎?”
李隊沒料到司白榆有這么高的覺悟,眼里多了幾分贊賞,同時情緒不明地碎叨:“你倒是能忍,那么多年了……”
“放心吧,煙桿我會賠你的。”司白榆轉頭看向夏止,表情驀地陰沉,“兇手查出來了嗎?”
夏止被司白榆的變臉驚了一下,原地踏步指著對面商業大樓說:“調查結果發現爆炸源來自你小區不遠處的大樓,我盤問了負責人,可惜他們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回避,總之目前是沒能問出什么有用信息,而且老板目前在外地,至少也要明早才能回來。”
司白榆循著夏止所指看去,按著鼻梁準備繼續詢問,但剛一張嘴就被一雙手曖昧地環住腰,那手還不老實地在他腹部游走。
即便是司白榆也不禁一個激靈,他皺著眉躲開,反手抓住手的主人,俊美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霾,當看清是沈憂后表情柔和了些:“你在做什么?”
“哥哥,我只是太冷了。”『沈憂』吻上司白榆的手背,蹭著他的手臂央求,“我們不要問了,回家好不好?”
“傷風敗俗!”夏止覺得沒眼看,遮住眼移開目光。
司白榆欲言又止地看著『沈憂』,最終選擇應允:“好,回家吧。”
『沈憂』俏皮地攀住司白榆手臂,眼里全是得逞地笑:“哥哥,小憂也會好好愛你的。”
不比真正的沈憂差,他會學著他的行為舉止、一笑一顰,慢慢將他取而代之。
——
暗巷口,還不知自己被偷家的沈憂不慌不忙地整理衣服,他腳邊一地的紅玫瑰花瓣,黑色的血漬將花瓣染成黑紅兩色,陳閣澤畏縮地站在一旁,害怕地望著沈憂。
具體說,是沈憂腳下的尸體。他突然身體顫栗,因為沈憂瞥向了他。
冷峻的、倦意的,又摻雜幾分戲謔,他聲音清冽:“你害怕了?”
陳閣澤低頭不敢看沈憂,大腦空白一片,但求生欲致使嘴的反應快于大腦:“沒有!”
“哦~”沈憂拾起一片花瓣走到陳閣澤跟前,斜了斜頭微微一笑,“醫生需要一個助手,陳同學,幫我一個忙吧,看在玫瑰的面子上。”
【49】父親的照片
求生欲在深處叫囂著拒絕,但陳閣澤望著沈憂漂亮的臉龐,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它們擠在喉嚨里,隨著嘆息咽下。
他一直覺得沈憂很漂亮,特別是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提出請求時微微上揚的眼尾,那淡淡的蠱意或許連主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可卻足以讓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面紅耳赤。
“我答應你。”陳閣澤將手放在胸前,表情誠懇。
“這么爽快?”沈憂詫異地揚眉,笑著看向尸體,“既然如此,那就幫我埋了她吧。”
他得回小區等司白榆,要是他回家沒看見他會擔心的。
陳閣澤聽到任務心驚肉跳,盡管他早在沈憂和李小姐的纏斗中知道他們人偶的身份,但一想到對方能跑能跳又不是人,就不禁擔心會不會埋到一半跟僵尸一樣詐尸。
沈憂看出陳閣澤的擔心,忍俊不禁地保證:“你放心,她的四肢已經被我打廢了,就是真的復活也沒辦法攻擊你。”
陳閣澤聞言瞳孔地震,他知道沈憂下手狠,但沒想到竟然這么狠,他咽著口水點頭:“好,我明白了。您放心吧,我會把她嘴堵上的。”
沈憂表情困惑。
奇怪,為什么要捂嘴?
他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苦思冥想出答案后不禁臥槽了一聲。
陳閣澤捂尸體的嘴是怕復活后引起周圍人注意,這個可以理解也屬于常規操作,他主要驚訝于陳閣澤的心理素質,第一次埋尸體就這么冷靜,還是極有可能被發現的大白天。
難道這就是天賦型犯罪選手?.
晚上六點,聲稱要回家的沈憂還在城市各條街道徘徊,原因令人悲傷,他迷路了。
他踢著地上的石頭,捏緊拳頭眼神堅定。
他就不信他今天回不了家!
兩小時的溜達后,沈憂蹲在角落將頭埋進胸口。
他確實找不到家了。
——
沈憂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吹寒風時,正有一個與自己別無二致的少年享受著司白榆的投喂。
公寓的房子損壞,司白榆不得不帶著『沈憂』搬回以前住的別墅。
此時沈贗撐著下巴深情地看著為他剔魚刺的司白榆,開心夸道:“哥哥好棒呀。”
司白榆抬頭瞥了眼沈贗,默不作聲地繼續挑刺。
沈贗喜歡自己的臉,因此他不悅司白榆只看魚肉不看自己,他抬腳勾了勾司白榆的腿,見他不為所動,竟開始摩擦司白榆的大腿故意勾引。
當看見司白榆皺起眉頭,他變本加厲地鉆過餐桌撲進司白榆懷里,扯著他的領帶起身:“哥哥,你為什么不看小憂呀,難道是小憂不好看嗎?”
“你吃飽了?”司白榆抬手朝浴室一指,“去洗澡。”
“洗澡?”沈贗聞言興奮地笑了,他俯身故意將自己的大好春光泄露給司白榆,“哥哥,我什么都聽你的,小憂什么都聽你的!”
司白榆蹙眉不語。
沈贗洗澡的過程中忍不住愉悅哼歌,比起出生時糟糕的地下室,他更喜歡這明亮的房子。難怪沈憂不愿意回家,有這樣溫暖的地方,誰愿意回那個老鼠窩?
他洗完澡走進更衣室,看著滿衣柜的童裝以及少年款衣服心生嫉妒。
這些都是司白榆買給沈憂的,而不是買給他沈贗的!
以后他才是這別墅的少爺,衣柜里只能有他沈贗的衣服!
憤怒使沈贗眼紅,他拿了把剪刀把沈憂穿過的所有衣服剪爛,只留了幾件近期還沒穿過的新衣服。
最后他望著面前的狼藉露出滿意的笑,因為怕司白榆指責,就隨意找了一個人偶過來當替罪羊,然后跑回客廳梨花帶雨地哭訴人偶如何欺負自己。
司白榆正在制作山羊面具,他聽后淡淡表示衣服再買就是,至于人偶,他答應會肢解廢除掉。
“哥哥對我真好!”沈贗癡癡地望著司白榆,他從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個男人,不論是他的五官還是財富,都是他值得心儀的對象。
司白榆愛沈憂,不是他沈贗,但那又怎么樣呢,只要沈憂一死,他就是司白榆心目中永遠的沈憂。
“你先睡覺吧。”司白榆抬眼說,“我要通宵工作。”
沈贗音聽后失望自己不能和司白榆同床共枕,但轉念想到他們日后來日方長,心中的不悅頓時一掃而光,哼著歌撐起身。
“沈憂,”司白榆突然叫住準備離開的沈贗,揚了揚手中的面具,“你過來看看它漂不漂亮?”
沈贗覺得奇怪但沒有多想,上前果斷夸道:“哥哥制作的很完美,是小憂見過最厲害的人偶師!”
“那你覺得它值多少錢呢?”
沈贗不明白司白榆為什么這么問,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價值連城。”
“那你覺得你值多少錢呢?”
沈贗看著司白榆深邃的眼眸,無端生出一股懼意,含糊回答:“哥哥覺得小憂值多少錢,那小憂就值多少錢。”
司白榆似笑非笑:“自然是有價無市的寶貝。”
“謝謝哥哥的夸贊,小憂也這么覺得!”沈贗看著盯著自己的司白榆,他總覺得對方在試探自己,可又找不出證據,搓著手臂撒嬌,“哥哥我冷,我想睡覺了。”
司白榆唇角勾起溫柔的弧度,眼神卻是愈發冷淡:“晚安,好夢。”
沈贗暗暗松了一口氣,如蒙大赦地離開。
沈贗走后,司白榆的笑容徹底消失,眼底俱是戾意。
同一時間,沈憂站在司白榆原來的小區樓下內心凄涼,一旁戴著氈帽的夏止心情同樣沉重,他手里還拿著半盒沒吃完的小蛋糕。
是沈憂的。
“走吧,司白榆已經搬走了。”夏止戳了戳沈憂凍到蒼白的小臉,取下氈帽蓋在對方頭上,揚了揚手里的紙杯蛋糕哄道,“先去夏叔叔家好不好?明早我再送你過來。”
沈憂搖了搖頭,表情憂傷。
“可叔叔明天也要工作啊,你這樣叔叔會很為難的。”夏止嘆了口氣,掏出手機點亮屏幕,上面全是撥給司白榆的電話記錄,對方一個也沒接。
真是錯付真心。
所幸沈憂是一只善解人意的人偶,他這回不再固執,牽上夏止的手,垂頭喪氣地點頭。
夏止見狀心疼壞了,把沈憂帶上車給他蓋上毛毯,并一個勁地承諾:“明天一下班我就帶你過來,你放心,司白榆就是藏糞池里我也給你摸出來!”
沈憂重重嘆氣,心不在焉地說了句謝謝。
回到夏止家,沈憂按照夏止的吩咐第一時間洗了個熱水澡。沈憂雖然已經二十一歲,但夏止仍然把他當作小孩子看待。
他趁他洗澡的功夫給他下了一碗熱騰騰的雞蛋掛面,又給他準備好蛋糕牛奶,甚至連以前買的玩偶都拿了出來。
沈憂出來時覺得受寵若驚,他坐在客房的小板凳上嗦面,吃了一會兒覺得索然無味,又向夏止要了一瓶風油精倒進去。
“你乖乖吃面,叔叔去洗澡。”
夏止說完抱著一堆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十幾分鐘后,沈憂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望向浴室的方向。夏止還沒出來,看樣子至少還得洗上幾分鐘。
他的困意早在風油精的刺激中打消。
沈憂走到客廳轉圈,一邊消食一邊醞釀睡意,在他迷迷糊糊之際,忽然注意到茶幾上的照片。
它們凌亂地擺放在桌面上,多半是夏止出門時太匆忙,沒來得及收拾。
沈憂走到茶幾前拿起照片,驚訝地發現這些照片全是他父親的,只是比起印象中的父親,照片中的似乎更為年輕。
他知道警察在調查父親,因此并沒有多想,把照片疊在一起放回原處,中間他還發現了幾張檔案,他拿起看了看,是關于厲偉的。
沈憂想看,但他是只有禮貌的人偶,因此并沒有直接翻看,而是走到浴室前敲了敲門:“叔叔,我可以看厲偉的檔案嗎?”
浴室一陣安靜,半分鐘后水聲停了。沈憂以為夏止不同意,雖然失望但也沒說什么,把檔案放回了原處。
他在客廳躺著看電視,沒看幾分鐘穿著浴袍的夏止從浴室走了出來,他一手擦著頭發一手舉著手機,問沈憂:“我們小憂吃完面了?”
沈憂點頭:“嗯嗯,碗已經洗干凈放灶臺了。”
“好,一會我收拾。對了,剛才司白榆給我回電話了。”夏止頓住,他看著一臉期待的沈憂有些吃醋,故意賣關子問,“你猜他說了什么?”
“什么?”
“猜猜。”
沈憂聞言認真地想了想:“他是不是在電話里罵我了?”
夏止托起下巴,這的確很符合司白榆的脾氣,但他矢口否認:“不,他沒罵人,呃……也不是沒罵,他罵了我神經病。他在電話里告訴我沈憂已經回家了,說你是假的,叫我把你處理掉。”
他說到這取出藏在浴袍里的槍,確認子彈足夠后朝向沈憂,手指搭上扳機:“解釋一下吧,只有一次機會,好好組織一下語言。”
事發突然,沈憂睜大眼睛一臉蒙逼,望著對準自己的槍口眨眼。
解釋?什么解釋?他又應該解釋什么?
他才是最應該聽解釋的!
出門溜達了一圈自己變假貨了不說,家還沒了!
而且看樣子司白榆還對那個假貨深信不疑。
沈憂難過極了,他攤開雙手視死如歸地閉眼:“開槍吧,哥哥不要我就算了,叔叔你也不相信我,開槍把我射成壞人偶吧!”
【50】阻礙他的人都得死!
夏止聽后不僅沒開槍,反而松了口氣道:“智商正確,是我所認識的小笨蛋沒錯。”
沈憂:?
他很笨嗎?開玩笑的吧,他明明那么聰明!
夏止收起槍,他視線余光注意到整潔的茶幾,敲著下巴問:“這是小憂你收拾的?”
沈憂提不起絲毫自豪,一臉大難臨頭的慫樣,忸怩了一會,頂著夏止炙熱的目光憋出兩個字:“沒看。”
“哈哈哈,沒說你看了,我們小憂愿意幫忙整理文件,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夏止見沈憂悶悶不樂,想起自己洗澡時對方的請求,坐到茶幾前招手,“來,小優你過來。”
沈憂躑躅地上前,抬眼用那雙濕漉漉的藍眸看著夏止,傷心問:“叔叔,我是冒牌貨嗎?”
“怎么會,司白榆手里的才是冒牌貨!”夏止說著眼里閃過幸災樂禍,指著桌上的文件問,“你說你想看什么來著?”
沈憂默默指向厲偉的檔案。
“哦,這個啊。”夏止拿起檔案翻開看了看,然后捏在手里垂在腿間,并沒有要給沈憂看的意思,輕描淡寫道,“殺厲偉的兇手自首了。”
這在沈憂意料之中,因為他早在《尋星》時就偷聽到Morfran要派出替罪羊的事,只是他很好奇那個倒霉蛋是誰,于是問:“犯人是誰?”
“這事說起來有些巧,犯人是之前一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夏止說著翻開檔案指著上面的照片說,“那個案子差點成為了懸案,也幸虧她自首,不然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上。”
“連環殺人案?”沈憂皺起眉眼,看向檔案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個普通的健壯女人,說是虎背熊腰也不為過,她輕蔑地注視鏡頭,似在蔑視困住自己的法律。
沈憂覺得女人眼熟,他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她,可是怎么也想不起來。
“小優你怎么了?”夏止擔憂地問。
沈憂板著小臉認真回憶,根本沒空搭理夏止,眼看著終于要想起來,客廳的燈突然唰的熄滅了。
世界陷入黑暗,沈憂眨了眨眼。
“可能是跳閘了,你等著我出去看看。”
夏止說著打開手機的照明模式開門走了出去。
沈憂望著夏止模糊的背影,它在慢慢和回憶中的背影相重合,當意識到照片上的女人是誰,他身體一個顫抖。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覺得女人眼熟了,事實上他們的確見過,但沒有交集。當時的她不僅用了束腰還戴了面具,可謂全副武裝——她就是幾月前聲稱家屬墜機死亡,拜托司白榆制作人偶的女人!
如果真是她,那所謂的家人一定都是幌子,她讓司白榆制作的人偶其實就是被她所殺害的無辜被害者。
只是單憑一個背影就斷定身份實在太草率。沈憂看了看漆黑的周圍,夏止還沒回來,窗簾緊閉著,唯一的照亮工具被房屋主人拿走。
沈憂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試圖用城市的夜光照亮房間,但窗簾剛拉到一半,就被站在窗口的烏鴉嚇了一大跳。
夏止沒有關窗戶,因此烏鴉輕易跳進了房間,它在地上蹦跶了幾下,抬頭用小豆眼瞪著沈憂,歪了歪頭拉長脖子啞叫了兩聲。
沈憂注意到烏鴉喉嚨處鼓鼓囊囊的,似乎塞著什么東西,于是蹲在地上猶豫地伸出手:“烏鴉兄弟,你喉嚨里塞著什么?要我幫你扣出來嗎?”
朋友,就是赴湯蹈火的存在!
烏鴉轉了轉眼珠,踮著爪子圍著沈憂來回轉圈,歪頭默不作聲瞪他。
沈憂也跟著歪頭,他忽然想起司白榆和烏鴉交換情報時的行為,起身摸索到臥室,把夏止給他準備的小蛋糕拿過來。
烏鴉一直跟在沈憂后面,見他拿蛋糕出來時眼睛亮了亮,梗著脖子嘎嘎叫了兩聲。
沈憂覺得自己從一只烏鴉眼里看到了贊賞,他把小蛋糕放到烏鴉伸過來的羽翼上,輕笑著說:“笨烏鴉,現在總算可以給我看看你喉嚨里有什么了吧?”
烏鴉不滿沈憂說自己笨,抬起頭鄙視地斜眼沈憂,跺了跺爪子張開嘴巴,往對方手上吐出來一個圓球。
因為沈憂離窗口太遠,又是蹲在暗處,因此根本看不清烏鴉到底吐了什么給自己。他捏了捏圓球,竟發現是軟的,忍不住問烏鴉:“這什么東西啊?竟然還熱熱的。”
烏鴉沒回應,它叼過羽翼上的蛋糕甩到頭頂,揮振翅膀仰天嘎叫,幾步輕盈地跑到窗前,跳上窗戶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沈憂跟著跑到窗前,望著烏鴉逐漸模糊身影,忍不住感嘆:“奇怪的烏鴉兄弟。”
此時吊燈倏地亮起,沈憂回過頭,看見夏止灰頭土臉地回來,他疲憊地抓著頭發,朝這邊走來的同時說:“剛才我在樓道看見了一個人偶,所以拖了一會兒才開電閘。”
“人偶?”沈憂上前問,“它沒攻擊你吧?”
“沒有,它知道我發現它后就跑了……嗯?你手里拿的什么?”
“啊,是烏鴉兄弟給我的……”沈憂的話豁然停止,因為他終于看清烏鴉到底給了他什么——一顆眼珠子!
夏止往前走了幾步,看清是眼珠后皺著眉接過。
他指揮沈憂去洗手,自己則戴上手套檢查眼珠。他開始以為是人偶的眼珠,畢竟人偶的眼珠與人類極其相似,但上手觀察后才發現是真的人類眼珠。
洗手的沈憂往自己手上擠了厚厚一層洗手液,足足搓了十幾分鐘才舍得從洗手間出來,他回客廳時夏止正在穿外套。
沒等他問,夏止就過來解釋說:“我要回警局一趟,你先睡覺。”
沈憂擦著手問:“需要我幫忙嗎?”
他是第一個發現眼珠的人,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不用了,我有監控。”夏止說著舉了舉手機,揉著沈憂頭發叮囑,“明早我應該就能回來,餓了有蛋糕,你自己拿知道嗎?”
“哦,我知道了。”
得到答復后夏止不再多言,風風火火地離開。
沈憂站在門口目送夏止,直到對方完全消失在視線中,他才落寞地關上門。
一夜的噩夢,沈憂夢見有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取代了自己,他在夢中肆意嘲笑他的懦弱,罵他是一個連記憶都不完整的殘缺品。
沈憂捂著耳朵在夢中奔跑,他與許多被困夢魘的人一樣,在無盡的黑暗中狂奔,直至天亮才從這單方面賽跑中獲勝。
他麻木地洗臉刷牙,搬著小板凳到窗前,望著地平線上噴薄的太陽機械地啃著蛋糕。
一口,兩口……
太陽在天際不緊不慢地移動,沈憂看著太陽出生,看著它正值壯年,最后又看著它傴著身體謝幕。
他瞥向滴答運轉地時鐘,已經晚上八點了,顯而易見,夏止食言了。
沈憂沒有生氣,他翻箱倒柜出一截迷離手電筒。
是的,一截,它只有頭沒有屁股,唯一令沈憂安心的是,它還能勉強發出光亮。
他帶著這截手電筒踏上前往警局的路。這幾月因為殺人案激增的關系,城市風聲鶴唳,以往熱鬧的街道也只有零星幾個人。
有個立在寒風中賣氣球的老大爺看見了沈憂,他臉上沒有熱情,反而擔心地提醒他早點回家。他發現沈憂手電筒只有可憐的半截,好心地將自己的手電筒分給了他。
沈憂先是看著自己手里的手電筒,然后又看看老大爺車上癱瘓的老伴,不假思索把司白榆給自己的玉貔貅取了下來,塞給對方后迎著寒風離開。
他不喜歡欠人類的東西,因此不論司白榆相不相信自己,他都要還他錢,在這層沾滿銅臭味的羈絆解開之前,任何阻礙他還錢的人都得死!
包括他溫柔的父親。
他按照一路的指示牌找到公安局,他到時里面鬧哄哄的,似乎正在吵架,但他一出現,所有人都鴉雀無聲,瞪著眼睛看他。
“媽的,她死了我怎么向上級交代?”
“司白榆不是說她是Morfran推出來的替罪羊嗎?既然這樣,把她的死當作謀殺案處理不就行了。”
“司白榆?那個門外漢?老李你腦子糊涂了吧,連一個外行的話也信!”
“外行?但我不見得你比一個外行人破的案多。”
李隊和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約莫三十五歲的男人一起從辦公室里出來,他們挨著肩,兩手時不時比劃著激烈討論。
當李隊看到門口站著的沈憂時,腳步明顯地一頓,張開的嘴也閉上了。
旁邊的眼鏡男不認識沈憂,還在自顧自地說:“你把我和一個乳臭未干的詐騙犯做比較?老李你太過分了!”
李隊不爽地白了眼鏡男一眼,回頭沖辦公室叫道:“夏止你別忙了,你家孩子來找你了!”
他話音落下沒幾秒,辦公室內就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一顆亂糟糟的頭伸了出來。
不過一天沒見,夏止滄桑了不止十歲,棕色的短發亂糟糟地往上沖,原本干凈的下巴也長出淡淡的青茬。
他看見沈憂使勁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氣后才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沈憂雙手背在身后,鼻尖因為一路的寒風凍到泛紅,臉頰也透著淡淡的粉,配合人畜無害的表情,像只迷失在外的昂貴瓷娃娃。
他眨了眨眼睛,輕輕解釋:“你一晚上沒回家,我擔心了。”
五五開,除此之外也是擔心冒牌貨趁他不在把夏止也給拐跑了。
要是那樣,他要難過的買塊豆腐撞死。
夏止聽后感動不已,他上前想要抱住沈憂,結果他剛碰到他的衣角,一輛車就撞開玻璃直挺挺地沖了進來。
【51】陳閣澤怎么埋尸體的?!
夏止熬了一晚上的夜反應遲鈍,幸虧沈憂拽了他一把,否則他就要變成車上的干癟掛件了。
其他人離門口較遠,即便不躲也沒關系。李隊和眼鏡男相視一眼,暴脾氣罵罵咧咧地上前:“怎么開車的?駕照給我看看!”
沈憂抓著夏止衣角站在后面,他覺得面前的紅車十分熟悉,特別是車上的錢幣擺件,有點像某個人的風格。
下一秒,他的熟悉感就被證實。司白榆從車上下來,他摘下墨鏡甩了甩黑色短發,掀開因為汗水緊貼前額的零碎劉海,沖大家莞爾一笑:“各位別來無恙?”
看到是司白榆,叫囔著檢查駕照的李隊頓時沒了聲,他前一秒才替司白榆說了話,現在只覺得臉上燒得慌。
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
“我還以為誰呢,老李你跑什么,你的司大偵探來了。”眼鏡男攔住想要離開的李隊,幸災樂禍問,“你不打個招呼?”
“滾,別一口一個老李,我可比你大上十幾歲!”老李繞開眼鏡男走到司白榆跟前,舔著發干的嘴唇直嘆氣,“你說你,怎么開車的?”
司白榆的視線越過李隊落在畏縮的沈憂身上,微微瞇眸,收回視線背著手低頭虛心接受批評:“這事是我不對,損失我會賠給你們。”
李隊聞言臉色好了一些,抵唇干咳兩聲又問:“你怎么會把車開進警局?”
他記得司白榆車技說不上精湛,但基本的剎車還是會的。
“怎么會,我可沒有撞人的癖好,我只是想停在大門口,但是我的剎車失靈了。”司白榆垂下眼,壓低聲音說,“這事我沒有說謊。李隊,我給了你面子,你是不是也得暫且維護一下我?”
李隊沒想到司白榆連這個都要算計,他威嚴地瞪了司白榆一眼,轉身吩咐旁邊人:“你叫拖車把這車拖去維修廠,至于司白榆你……”
他回頭給司白榆使眼色:“你先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嗯……那遵命?”
沈憂眼睜睜看著司白榆與自己擦肩而過,對方至終沒有看自己一眼,跟李隊頭也不回進了辦公室。
他們進去后就關上了門,因此沈憂也不知道里面會發生什么。
“阿止你先去休息,這目前不缺人。”眼鏡男拍著夏止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你放心,結果出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可是小憂……”夏止擔心地望向沈憂。
眼鏡男見此抬了抬眼鏡,指著值班的警察對沈憂說,“你去找他們處理困難,我們現在有要緊的事沒辦法顧及你。”
顯然,他以為沈憂是來報案的普通群眾。
沈憂明白夏止需要休息,他朝夏止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容,乖乖走向前臺。
他并沒有需要報案的需求,因此只是坐在旁邊蕩著腳出神。
值班的幾個警察認識沈憂,向沈憂打完招呼后,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現在的小孩個子躥的真快。
沈憂笑笑不說話,中途有幾個熱心女警分了幾塊糖給他,他沒有拒絕,嚼著糖坐在一邊聽八卦。
開始都是近期接到的離譜案件,但不知何時風向漸漸變了。
“哎,夏止警官多在乎離警官啊,當初他們在一起時鬧得沸沸揚揚,還因此被處分了呢,結果沒想到成了這樣的結局。”
沈憂豎起耳朵。
離警官?是指離氿嗎?
“你竟然還叫他警官?那就是一個毒蟲!一個警察當臥底當著當著連根都分不清在哪兒了,這樣忘恩負義的人,要我說他現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
“可確實令人唏噓啊,當初他可是……算了,不提他的功績。其實我也不是心疼他,就是替夏止警官覺得不值。”
沈憂聽得眼睛一瞪一瞪的。
如果他們沒有說謊,那他的父親在成為人偶師之前竟然也是一個警察,而且和夏止還是戀人關系!
真勁爆!
沈憂捻了捻耳垂,不動聲色往警察那邊靠了靠,偷聽他們的八卦。
但他忘了自己現在已經長大了,無法像以前一樣神不知鬼不覺靠近。警察們齊齊望向角落里蹲著的大團子,心照不宣地沒有戳破,相視一笑繼續聊天。
“不管怎么說,離氿真的是他們五個里最帥的,身姿高挑長相柔美,宣傳部每回有活動都叫他去。”
“我說某人醒醒吧,他現在已經是毒梟了。不過說起來,你不覺得安隊更好看嗎?斯斯文文的,就是他那黑框眼鏡太土了。”
“安隊?算了吧,他兇神惡煞的,每回靠近他我都怕得起雞皮疙瘩。”
“咳咳,工作時間玩忽職守,小心我懲治你們以儆效尤!”
“誒呀,李隊來啦!”
沈憂聞聲回頭,看見李隊和司白榆一起從辦公室出來,司白榆面無表情,反觀旁邊的李隊一臉疲憊。
“小憂啊,”李隊擠出苦笑,撞了撞司白榆的手肘,“你不過來抱抱你哥哥嗎?”
沈憂疑惑地歪頭。
他為什么要抱司白榆?
但人偶的特性是手賤,沈憂望著司白榆的冰山臉,走過去伸手戳了戳。
空氣一瞬間凝固,大廳寂然無聲。
司白榆垂眼盯著沈憂,半晌后憋出三個字:“冒牌貨!”
沈憂笑容僵在嘴角,難以置信地指向自己:“你說我是冒牌貨?!”
“不然?”司白榆抱著胳膊冷笑,“我家小憂現在在家里睡覺,那還是我親手蓋的被子。”
沈憂酸得不行,特別發現司白榆語氣里那大大的驕傲后,心臟都擰巴在了一起。
他醋了,醋得要炸了!
司白榆見沈憂不說話,乘勝追擊地炫耀:“而且我家小優漂亮著呢,可沒你這么丑,看看你自己的臉,灰撲撲地跟把掃帚一樣。”
沈憂摸向自己的臉,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照了照,不悅反駁:“白的!”
“是灰的!”司白榆搖搖手指,邁開大長腿往外走,“反正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偽裝我家小人偶的,像你這樣的殘缺品,還是洗洗睡吧。”
沈憂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后眼巴巴追上去,抓著司白榆衣角說:“哥哥你仔細看看我,我才是沈憂,他是假貨,昨天我……”
他想把離開小區后的來龍去脈告訴司白榆,但司白榆壓根不聽,甩開他的手大步流星離開。
“你們這是……”李隊欲言又止地看著沈憂,最后一拍大腿追上司白榆。
出了警局后,司白榆停在門口看著姍姍出來的李隊,蹙眉問:“你怎么跟出來了?”
“你還好意思問老子,老子還想問你是什么意思呢!”李隊歇了口氣繼續罵道,“你腦子有病吧,明知道家里的才是冒牌貨,為什么不和沈憂相認?”
司白榆微微聳肩,語氣淡然:“不想。”
李隊擺擺手,難得替沈憂說話,“我是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思想,但你看看剛才沈憂的表情,啊?多傷心啊!反正你自己一意孤行是爽了,把爛攤子全留給我們!”
司白榆站在路燈下,他低頭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幽幽嘆氣:“我的樹敵太多,當初你是看著我和他相愛的,又是看著我們分開的。離氿恨我搶走了他的寵物,從沈憂回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不是命運的饋贈,是離氿蓄謀已久的報復。”
“那不是你退縮的理由。”
“你誤會了,我不是害怕,相反,如果我現在揭穿復制品將沈憂奪回來,還會增加自己的籌碼。”司白榆轉過身,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平安符,“但我舍不得用他來換取勝利,要知道,我比誰都更愛他。”
“說得花里胡哨,不就是擔心崽子受傷。”李隊接下平安符在手中甩了甩,“這玩意不給你侄子送一個?他現在還在醫院住院吧。”
司白榆抿唇沉吟道:“他不配。”
李隊訕笑了兩聲侃罵對方忘恩負義。他站在門口目送司白榆離開,等準備回去時,看見一道身影踉踉蹌蹌出來。
“沈憂?”他攔住往外跑的沈憂,“你去哪兒?”
“我追哥哥!”
李隊和司白榆密謀了計劃,他怕沈憂將計劃破壞,連忙按著他的肩膀彎腰,苦口婆心勸說:“司白榆現在不相信你,你追上去又能怎么樣?晚上危險,我們先回局里行不行?叔叔給你準備了房間。”
“我不要。”沈憂執拗說,“我只要哥哥!”
李隊在心里哀叫了聲小祖宗,他和司白榆早談累了,見沈憂這么固執,撈起袖子就準備來硬了。
畢竟要真放他出去了,先不提司白榆那個護犢子的瘋山羊,就說夏止,醒了得失心瘋要他老命。
李隊手摸到沈憂頸后,想直接將他打暈,誰料此時一輛紅車開進來,直挺挺向他們撞來。
他心中咯噔一聲,心想是不是克扣司白榆工資太多對方終于要報復自己了,但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開后才發現,行駛車輛的并不是司白榆。
幾秒后警局大廳再受重創,但有了之前司白榆的緩沖,大家并沒有多驚訝,可以說內心毫無波瀾。
“這不是人偶嗎?”李隊從駕駛位上拽下來一個女性人偶尸體,晃了晃嘀咕,“難不成又是Morfran家的?”
沈憂看見人偶的臉后怔愣住,他看著李小姐近在咫尺的臉,心都涼了一半。
老天爺,陳閣澤到底是怎么埋尸體的?!
【52】縮水縮著玩
沈憂覺得自己腦子里充滿了疑問。
李小姐的尸體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陳閣澤難道是騙他的?嘴上說著埋尸體,實際上將尸體往大馬路上一扔,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然而這些只有陳閣澤自己知道,現在的重中之重是如何洗脫自己的嫌疑。
畢竟李小姐是他殺的,上面有他的指紋,只要李隊拿去檢查,那他分分鐘暴露。
以前他還有司白榆這棵大樹庇護,現在如果被發現只能老老實實上解剖臺了。
李隊擺弄著人偶,摸著下巴嘀咕道:“這個人偶分外眼熟啊,你們幾個過來看看。”
沈憂聞言瞪大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
此時夏止頂著雞窩頭走出來,他見到李隊手里的人偶嘶了一聲,走過去說:“李隊,這不是之前死的李小姐嗎?”
“李小姐?什么李小姐?”李隊聽得一頭霧水,他意識到夏止知道些什么,提著人偶上前,“你知道我手里的人偶是誰?”
“我說啊,李隊你忘性也太大了。”
眼見夏止要說出真相,沈憂往地上刨了一把土,猛地往臉上砸。
土里還夾雜著玻璃碎片,它們劃傷沈憂白嫩的臉龐,看著觸目驚心。
沈憂摸了摸自己濕潤的臉頰,可惜自己不會流血,不然效果更加炸裂。
悶聲干完大事后,沈憂自信地一捏拳,爬起來往夏止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叔叔,叔叔我的——”
沈憂的叫喊突然沒了聲,不是他良心發現心疼快要神經衰弱的夏止,而是他摔了。
平地摔,臉剎車。
夏止茫然地回過頭,下一秒崩潰大叫,朝摔斷腿的沈憂跑過去。
沈憂的腿斷了,他摔的地方正巧有一塊玻璃,那玻璃豎著向上插在土里,深深扎進他的腿里,在視覺上就是腿直接一分為二。
沈憂痛到抽抽,當他意識到沒人在乎李小姐尸體后,開心地嘿嘿笑了。
哼,任務超額完成。
夏止捧著沈憂軟趴趴的小腿面無血色,整個人抖如篩糠,慌忙地吩咐周圍人:“醫療箱,把醫療箱給我!”
李隊理智尚在,他看著沈憂沒有流一滴血的傷口,和小家伙開心的表情,按住慌神的夏止說:“你先冷靜一下,沈憂暫時不需要這些!”
“可是他的腿……”夏止一回頭,猛地看見沈憂甜甜的笑臉,頓時清醒過來。
是啊,沈憂是人偶,人偶需要什么醫療箱!可是他在傻笑什么?
他這么疑惑著,也這么問了:“小憂你開心什么?”
“啊?”沈憂虛心地眨巴眼,摸著自己的腿擠出眼淚哀嚎,“嗚嗚嗚,疼……我的腿好疼呀!”
夏止看著沈憂拙劣的表演欲出又止,最后重重一嘆氣,打橫抱起他:“走吧,先回屋子里。”
別剛受傷又感冒了。
回到房間里后,李隊喝退其他人,開始給司白榆打電話,他一連打了十幾通都是忙碌中,打到最后對方直接關機了。
“這小子真夠絕情的!”李隊啐了一口唾沫,“口口聲聲說在乎,結果真需要他了就原形畢露!”
李隊義憤填膺時,夏止正在檢查沈憂的傷勢,他已經冷靜下來,現在除了心疼更多是氣憤。
要知道公安局門口的場地十分寬,而且純泥土的面積只有半米不到,這還是準備栽樹特意騰出來的。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其實沈憂是故意摔倒的。
他先入為主以為沈憂是想受傷引起司白榆的關注,心中只覺得恨鐵不成鋼。
“司白榆是指望不上了,我去聯系一下老朋友,看能不能弄一些人偶用的醫療器械回來。”李隊說著又開始打電話,叼了根煙站在門口愁容滿面。
沈憂看著李隊惆悵的背影,心底生出一股愧疚,低頭道歉:“是我太粗心大意沒看見地上的玻璃碎片,對不起夏止叔叔,我下次會注意的。”
夏止的氣早就消了一半,現在聽見對方可憐巴巴地道歉,另一半頓時也煙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李隊打了半小時電話,回來時喜上眉梢,興高采烈說:“我朋友聯系到一家人偶修理廠,說明早就能派人過來!”
夏止聽見明早才過來更愁了,可現在已經晚上九點,要怪就怪沈憂是只人偶,如果是個人,他就直接開車奔醫院急診區了。
——
第二天沈憂睡意朦朧時被人叫起來,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著面前頭發花白笑得古怪的老頭倒吸氣,咕嚕著滾下沙發。
夏止眼疾手快接住沈憂,提醒老者:“你把我孩子嚇到了。”
“抱歉,我聽說這是司白榆的人偶一時好奇。”老人道完歉后摸了摸自己長長的胡須,抬起沈憂的一條腿仔細端量,扭了扭他的傷口處說,“問題不大,打上石膏回去靜養就行。”
夏止聽后不禁松了一口氣,同時又忍不住詢問:“他的腿斷得這么嚴重,只是靜養,不需要更換零件?”
他記得司白榆說過,沈憂的零件已經很舊了。
老者搖了搖頭:“不,他不需要。”
“那能不能幫他修改一下程序,或者幫忙替換一下零件?”夏止又問。
老者眼神詫異:“你竟然還懂人偶程序?”
夏止尷尬地笑說:“我不懂,只是聽說過,而且沈憂也算半個我的人偶。”
豈止是半個人偶,他是看著他長大的。
老者摸了摸胡須,放下沈憂的腿站到一邊,靠著窗戶面色凝重說:“沈憂的確需要換零件,但他的零件太稀缺了。就這么說吧,他的零件看似是零件,實則無限接近人類的器官。”
“人類器官?”
“是啊,這種檔次的零件據我所知只有兩個人有。”老者頓了頓,故意吊夏止的胃口,等對方著急后才呵呵一笑,不緊不慢說,
“那就是Morfran和司白榆,直接點說,除了他們兩家外沒有人能替這小家伙換零件,所以不是我不愿意幫你們,而是實在愛莫能助。如果強行換普通零件,只會加重他的損壞。”
夏止從開始的震驚到慢慢黯然,他雙手捏拳,抱有最后一次希望問:“那……那沈憂還能活多久?”
難道真如司白榆所說沈憂的壽命只有五六年了?
“實不相瞞,小家伙的壽命所剩無幾了,而且他身上的系統很詭異,我雖說不上見多識廣,但維修過的人偶少說也有幾萬,可像沈憂這樣的系統……我倒還是頭一回見。”老者看著面前肉眼可見滄桑的夏止,嘆著氣搖頭,又扔下一枚重磅,“沈憂的運行系統太老了,想延長他的壽命只能用高檔零件堆砌著精養。”
夏止大腦一片空白。
高檔零件?他雖然不懂人偶的零件市場,但就憑那高檔二字,他就敢確信這零件一定價格不菲。
按照他每月那點微薄工資,真的能養活沈憂嗎?
老者看著怔神的夏止嘆了口氣,搖著頭離開。
沈憂向來是樂觀派,他拖著斷腿爬到夏止面前,笑得可憐又討喜:“叔叔別怕,小憂撿垃圾養活你!”
夏止心說現在不是養活誰的事,而是零件從何而來的問題。司白榆現在正和冒牌貨膩歪,連電話都不接,更不要說援助了,沈憂死了他不吹號角都屬于他良心。
****
沈憂之后每天躺在床上養病,夏止一個二十幾歲的大好青年,硬生生變成了三好居家男,連夏母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兒子戀愛了。
沈憂不開心,原因很簡單,司白榆沒有來接自己。
更讓他悲憤的是,冒牌貨開始囂張地以他的身份出現在網絡上,雖說吸走了媒體的注意,但每天打開手機都是冒牌貨和司白榆的恩愛頭條,著實讓人生氣。
“以前司白榆都不會讓我在熱搜上掛太久的。”沈憂語氣失落又炫耀,他想安慰自己司白榆是愛他的,但轉念又開始思考司白榆為什么還不撤銷熱搜。
這都掛了一周了,難道說,司白榆喜歡上了現在的冒牌貨,這是他另類的官宣?
沈憂從開始的半信半疑,到后面的堅定,他本來就閑,現在有了讓他胡思亂想的素材,可不逮著天天想。
在這毫無節制的胡思亂想下,沈憂順理成章地病了。
夏止眼看就要迎接勝利的曙光,沒想到轉眼小家伙又病倒了,心里的痛苦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之后的時間兩個怨氣包待在同一屋檐下,每天互相交換著悲傷情緒。
漸漸地夏止也病倒了,而沈憂的病雪上加霜,他是人偶,癥狀也不如人類明顯,比起天天躺床上吊鹽水的夏止,他可謂生龍活虎。
夏止開始還暗自竊喜過,比起自己受罪,他更希望沈憂健康。
但他的心沒沉幾天就懸了起來,因為沈憂在縮水,他在以驚人的速度縮水,不過兩個月,硬生生從一米七的高挑少年變成了一米四的小正太。
這嚇得夏止連忙請上回的人偶維修師過來檢查,當對方說是正常生理現象后才稍稍放心。
但當問及沈憂為什么會縮水時,老者的回答讓夏止終生難忘。
老者說:“他不開心,加上天天待家里無聊,縮著逗自己玩呢。”
夏止:……
好一個縮著玩!
【53】李小姐再殺人
冷靜過后,夏止細細琢磨了一下維修師傅的話,生出幾分心疼來。
的確,換作是他整日悶在屋中無事干,也會閑著給自己找事做,人偶本就不同于人類,給自己解悶的方式奇特些也正常。
盡管他不可恭維就是了。
明白了沈憂為什么會縮小,夏止之后一舉一動都開始謹慎起來,畢竟萬一哪里惹這小壓縮毛巾不高興了,縮到沒影兒就糟糕了。
“叔叔,喝藥。”沈憂抱著一大碗中藥搖搖晃晃到夏止床前,抬起幾天沒洗的小臉期待地望著對方。
“謝謝小憂。”夏止強顏歡笑地接過,如鯁在喉地看著沈憂灰撲撲的臉,幾番糾結后問,“你臉為什么這么臟?”
他當然知道是沈憂沒洗臉,但孩子講究自尊心,一會兒不高興縮個幾厘米就不好了。
沈憂順了順夏止的被子,笑得憨態可掬:“因為我沒有洗臉呀。”
夏止滿意地笑了,又問:“那我們小憂為什么不洗臉?”
沈憂疊了疊被尖,理直氣壯說:“因為司白榆說我是臟人偶,所以我要臟給他看!”
夏止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在賭氣呢。
他沾了沾水杯里的溫水,按住沈憂的小臉給他簡單洗了把臉,看著他那副視死如歸的壯烈表情,不禁揶揄:“我們小憂這么漂亮,干嘛要藏著掖著,出去迷暈那些凡夫俗子不好嗎?”
沈憂撇了撇嘴:“會不會迷暈凡夫俗子我不知道,但一定會迷暈蹲我的媒體。”
“呵呵。”夏止略顯尷尬地訕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沈憂也不為難夏止,蹲在床邊玩自己的手,玩了一會瞟到頭頂的相框,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板問:“Morfran是離氿嗎?”
“不知道。”夏止笑著反問,“你覺得呢?”
沈憂:“不知道。不過叔叔,離氿是你的愛人嗎?”
夏止眼神暗了暗,攥緊被子苦笑著沒有回答。
“叔叔,離氿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氣氛倏然變得怪異,夏止低頭用勺子攪著中藥,在沈憂期待的目光中搖頭:“他是一個極壞的人。”
沈憂眨了眨眼,替自己父親辯解:“但他也很溫柔的,我在報道上看過,他還給福利院捐贈過善款。”
“沈憂啊,有些人喜歡偽裝,因此……罷了,你還是個孩子,等你長大些就懂了。”夏止嘆了口氣,下床取下墻上的照片,當著沈憂的面扔進垃圾桶里。
沈憂望著滿臉疲憊的夏止,隨便尋了個借口離開。
夏止雖然不限制自己的行動,但也只能在小區安全范圍內閑逛。夏止是鄰里間出了名的熱心腸,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幫忙照看沈憂。
沈憂下樓時遇到來送飯菜的張大娘,她看見沈憂笑得合不攏嘴,掣肘著讓他回家。
沈憂無精打采跟在后面,張大娘不知道沈憂人偶的身份,笑呵呵地囑咐:“你叔叔現在病倒了,你這個做侄子的也多照顧些,沒事別老往外面跑,多在家待著,要是你叔叔有什么需求也能第一時間解決不是?”
沈憂心不在焉地點頭。
張大娘見此也不再說什么,端著飯菜走進夏止臥室。
之后兩人一陣寒暄,沈憂坐在窗前望著外面,像只渴望自由的鳥兒。
無趣且悲傷。
突然,沈憂在一棵樹下看見了熟悉的身影,他激動地搓了搓眼睛,看著遠處松樹下戴著黑山羊面具的男人,起身興奮地往樓下奔去。
可一路狂奔到松樹下后,發現樹下根本就沒有人,別說人了,連一只鳥都沒有看到。
上次醫院樹下好歹還有一只烏鴉,現在連烏鴉都沒有了。
沈憂傷心地回了屋子,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程序出了問題,否則怎么會三番五次產生幻覺。
張大娘和夏止攀談完出來,看見沈憂笑著遞給他幾顆糖:“飯菜在你叔叔屋子里,今天有你喜歡的薄荷小肉丸,你現在進去吃吧,還是熱乎的呢。”
沈憂接過糖禮貌地道謝,張大娘夸了句懂事后準備離開,沈憂望著張大娘佝僂的背影,愣了半分鐘后忽然追上她,認真地提醒:“你這幾天晚上不要出門哦。”
“為什么?”張大娘條件反射地詢問。
“現在晚上危險嘛,這幾天警局也在提醒呀。”沈憂靦腆地笑了笑,摘下脖子上的平安符,“這個給你。”
“哎呦,我不能收。”張大娘擺手拒絕。
沈憂:“沒關系的,不是什么值錢東西。”
張大娘聞此不再堅持,收下平安符揣在懷里,笑著說:“那謝謝我們小憂了,明天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皮蛋粥。走了啊,不用送!”
沈憂望著張大娘遠去的背影,眼里滿滿地惋惜。他知道張大娘一定會外出的,張大娘膝下無兒無女,丈夫前幾年被診斷出尿毒癥。
她家里現在捉襟見肘,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環衛工的工作,雖然是夜班,但收入比白班多上一些。
想到剛才所看到的畫面,沈憂嘆息著捂上眼。
麻繩專挑細處斷,命運專找苦命人。
偏偏他無法預知具體的時間,能做的只有提醒。
****
十二月十一日凌晨三點。
張大娘連掃了兩個小時街累得腰酸背痛,她把掃把放在一旁,靠著墻垂著后腰休息。十二月已然進入凜冬,陣陣的寒風吹在她單薄的身體上,凍得她直哆嗦。
整個街道空無一人,連往常燈火通明的夜市都陷入了沉寂,近期殺人案的事鬧得人心惶惶,沒人愿意拿生命冒險,連以前一同工作的同事都請了假。
她自然也明白夜晚的危險性,可是……
張大娘拿出一張照片,這是她前幾天拜托沈憂拍的老伴照片,看見老伴的臉,酸軟的手也少了幾天疼痛。
“醫生說老頭子的病已經控制下來了,再掙幾個月的錢就可以休息啦。”她拿起手邊的掃把,低下頭一邊笑著自言自語,一邊在寒風中掃地,“等這月工資下來,不僅能給我家老頭子添幾件冬棉襖,還能給沈憂買幾斤排骨,他這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應當吃些好的。”
說到這,她突然挺直腰桿,眼神亮了幾分,仿佛找到了希望。
寒風吹起張大娘打滿布丁的棉襖,她笑呵呵地將衣服壓平,望向路燈時眼睛內充滿希望:“一切都會變好的,老天眷顧著我呢,老頭子說了,等他好了就帶我補拍婚紗照,彌補年輕時的遺憾。”
她掃了一路也碎語了一路,在她停下再次準備休息時,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循著聲音回頭,看見遠處黑暗中站著一個衣服滿是是泥土的女子,她放下掃帚擔心問:“姑娘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大娘幫忙啊?”
旗袍女子一言不發,沉默地站在巷子口。
“姑娘,你需要幫忙嗎?”張大娘走上前,脫下外套笑著解釋,“大娘不是壞人。穿這么薄也不怕著涼,我這里有衣服,只要你不嫌臟……”
她的話戛然而止,笑容凝固在臉上,她看著面前一身泥土手持匕首的女人驚恐后退。
可惜已經晚了,旗袍女子冷冷一笑,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
幾秒后,一具尸體倒在地上,血從傷口汩汩流出,弄臟了她手中緊攥的平安符,胸口緊護住的照片也被風吹走,落在了水溝中。
——
尸體是在第二天早上五點被發現的,警察趕到時尸體已經冰冷僵硬。
警察消息封鎖嚴密,這些天城市居民已經杯弓蛇影,再傳出死人的消息后果不堪設想。
沈憂這幾天一到中午就蹲在門口等張大娘的飯,夏止還因此調侃過他是飯桶,可沈憂不在乎,他只想知道張大娘是否平安。
當午后兩點都沒有看見張大娘的身影,沈憂終于認命地跌在地上,毋庸置疑,張大娘一定出事了。
夏止聽見聲音出來,他看見沈憂摔在地上伸手想扶他,但沈憂卻躲過了夏止的攙扶,下樓跑到張大娘門口。
敲了幾下門,沒有回應。
“沈憂,你怎么了?”夏止擔心地追上來。
沈憂搖頭不語,他聽見樓道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發現是張大娘的老伴回來了,他滿臉的疲憊和沮喪。
看見沈憂和夏止,他腳步頓住愣了兩秒,然后搖搖頭掏出鑰匙,背對著沈憂打開門。
沈憂知道老人一定已經知道張大娘遇害的消息,他想要安慰,但余光瞥到老人手中握著的平安符。
這是他給張大娘的平安符,原本鮮紅的顏色已經被干涸的血液染得深黑。
夏止順著沈憂視線看見平安符,這個平安符是李隊當著他的面交給沈憂的,所以印象深刻,想到一天不見的張大娘和老人手中沾血的平安符,身為警察的夏止一瞬間就聯想到了真相。
他一時有些難以接受,捂著嘴難受地上了樓,顫抖著打電話給同事,當得知張大娘真的遇害后,蹲在門口泣不成聲。
張大娘是這里的老住戶,自他畢業搬過來開始就一直住在樓上,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早已經成為熟悉的朋友,更或者親人。
他是知道張大娘家庭情況的,他的哭除了不舍外,更多是不甘,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發展,在要苦盡甘來的時候,命運卻給了她當頭一棒。
樓下,沈憂站在門口望著走進門內的老人,他還沒離開不是因為固執,而是對方讓自己先等等。
他心中疑惑著,等了一會兒,看見老人端著一碗皮蛋瘦肉粥出來。
沈憂愣愣地接過粥,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老人嘆了口氣,可能是觸景生情,他別開頭說:“這是你大娘昨晚給你做的,她說她心里不安得慌,怕出事了明天沒人給你做飯吃,就提前做出來了。本來說要親自送你手上,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54】他只是到黃泉履行承諾去了
沈憂不知如何安慰老人,他站了一會兒,最后端著皮蛋瘦肉粥落寞地離開。
回到夏止家時,夏止正坐在門口出神,他一雙眼睛哭得紅腫,看見沈憂后難得地沒有反應。
沈憂明白夏止心中難受,抱著粥默不作聲進了屋子,他把粥放進了冰箱,準備等夏止情緒穩定后一起分食。
這是張大娘最后留給他們的東西,說是遺物也不為過,所以不論夏止想不想吃,都得詢問一下他.
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件事很快在網絡上傳開,大家以訛傳訛,不到半月就鬧得滿城風雨,有些人惶惶不可終日,竟選擇了自殺。
他們想著反正都要死,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自己殺自己。
夏止聽后頗為痛心,同時也感到自責,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又會選擇這樣激進的方式。
在張大娘死后,沈憂害怕她老伴想不開自我了斷,沒事就往樓下跑,漸漸地他們也熟絡起來,有天早上老人突然告訴沈憂,殺張大娘的并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個人偶。
沈憂聽后心猛地一沉,如果是人偶,那多半是追著他來的,所以他是害張大娘命喪黃泉的間接兇手?
偏偏老人話只說一半,剩下的不論沈憂怎么追問都諱莫如深。
之后沈憂依舊雷打不動到老人家中,只是沒了以前活潑,每次都和老人一起坐在門口黯然神傷,好幾次路過的路人都被他們的怨氣嚇到半死,整棟樓因此叫苦不迭。
夏至雖然頭疼,但也沒有阻止沈憂,張大娘因為不能生育所以沒能留下一兒半女,現在張大娘一走,只剩下老頭子一個人,做出什么極端的事在所難免。
但人想死是防不住的,特別是一個孤苦伶仃的老人。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沈憂照例敲響老人的門,但這一次敲了許久都沒有往日斷斷續續的拐杖聲,他意識到了什么跑回樓上叫來夏止,合伙周圍的鄰居一起撞開門。
當幾人揮開眼前的灰塵,就看到老人坐在躺椅上已經沒了呼吸,他懷中緊抱著張大娘的遺照,黑白色的照片上,張大娘笑容燦爛,一雙明亮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前方。
躺椅晃晃悠悠,老人身穿筆挺的西裝,手中捧著一束圣潔的白百何,他的表情并不痛苦,甚至是安詳,似乎他并不是在擁抱死亡,而是在與自己的愛情重逢。
沈憂撿起地上的安眠藥瓶,喟然長嘆。
果然……還是跟著去了啊…….
老人的葬禮在三天后舉辦,有不少人聽說老人是殉情而死都紛紛前來追悼。
沈憂站在成堆的花束前,他手捧一束白菊,沉默地望著老人遺像。該流的眼淚早流干了,夏止站在沈憂身旁,緘默地垂著眼。
“老爺子也算體面人,死時西裝鮮花一個不少,他不是去死的,他只是履行承諾給張大娘補辦婚禮去了。”
有鄰居似安慰似唏噓地嘆道。
沈憂放下花束,向老人的遺像深深鞠躬,而后不言不語地離開,他出靈堂時發現外面竟開始下雪,雪花落在哀悼者的肩頭,頃刻間融化,帶不走任何東西。
一如張大娘夫婦,他們草草地來到這個世界,又匆匆離開,留下的,只有世人充滿悲痛地嘆息。
沈憂搓了搓凍到通紅的手,哈著氣迎著風雪離開。
他沒有回夏止家,只是漫無目的在大街上游蕩,所幸大街上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不知歸途的游者,在來去匆匆的人群中,他顯得并不突兀。
夏止一定已經知道張大娘的死是誰導致的了,他沒有趕走他是他的善良,但這不代表自己可以視而不見。
世界這么大,連冒牌貨都能安身立命,他又如何不能呢?
沈憂在街上游蕩了一天,他覺得自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每路過一個櫥窗都會投去羨慕的眼神。
他一路向北,隱隱約約間他聽見了夏止的呼喊,但他沒有回頭,一直向北走,中間他在地上發現了幾顆糖果,他沿著撿了一路,再抬頭時發現已經深夜。
他掃視四周,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竹林,而正前面是一間竹屋,顯然他已經到了城邊緣。
沈憂裹緊衣服,小心翼翼地走進竹屋,幸運的是里面并沒有人,他在竹屋墻上發現了一行小字:贈給生活迷茫的人。
沈憂眼睛一亮,他雖然不明白竹屋主人是誰,但至少代表他近期有了睡覺的地方。
沈憂關上竹屋的門,隔絕外面呼嘯的寒風,裹緊單薄的衣服坐在床邊,笨拙地開始生火。
人偶是怕火的,如果不是房屋主人在房間留了灶臺,他是斷然不可能擅自起火的,畢竟萬一把房子點著就糟糕了。
沈憂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堆紅薯,他把紅薯扔進火堆里,搓著手烤火。
世界最大的幸福莫過于外面寒風凜冽,而你在溫暖的屋子中享受美食,無需擔心會有外人的叨擾。
竹屋遠處的竹林中,司白榆欣慰地看著小屋里撕紅薯的少年,拋了拋手中的糖果,將它們揣進懷里,戴上面具輕笑著離開。
****
沈憂之后名正言順在竹屋住了下來,沈憂開始還會為了食物發愁,但兩次醒來在門口看見水果蔬菜等禮物后,便漸漸放下了焦慮。
他猜測送禮物的人是竹屋的主人,為了表示感謝,他特意挖了一些竹筍出來放在門口當回禮。
開始的時候對方并不愿意收,沈憂還為此傷心了一陣子,之后的他也沒有放棄,隔三差五釣魚挖筍放在門口,終于在半個月后,送出了人生第一條魚。
沈憂知道后開心地床上打滾,但總靠竹屋主人救濟也不是長久之計,而且Morfran能找到張大娘,那就一定可以找到竹屋主人。
在沈憂愁眉不展時,陳閣澤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找到了他。
“您怎么住在這樣窮酸地方?”陳閣澤把禮物放在桌上,看著一貧如洗的沈憂心疼不已,老媽子般背手來回踱步,“連電腦手機都沒有,平時怎么聯系外界,了解外界信息?”
沈憂沒有回應,他自顧自拆開陳閣澤送的禮物,雀躍地抱著風油精打轉。
陳閣澤看著沈憂這副隨安而遇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咬牙:“老大,您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走,您去我家住!”
他說著就去夠沈憂的手,沈憂利落地躲開,不解問:“我為什么要離開這里?”
“因為……”陳閣澤自知理虧,心虛地收回手,低下頭嘆氣道,“我只是心疼您,現在冬天還好,到了夏天蚊蟲多還潮濕,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沈憂扭開風油精低頭聞了聞,心情愉悅地哼哼:“這里不是我建的,我不可能住在這里一輩子,而且我也沒有資格嫌棄,如果不是屋主人好心,我早和以前一樣睡大街啦!”
陳閣澤聽后五味雜陳,環顧周圍問:“話說司先生呢?”
沈憂斂下眼眸,黯然道:“他?他現在正顧著和另外一個沈憂逍遙快活。”
“可是……”陳閣澤撓了撓頭,他之所以能找到這里,就是靠司白榆給的地址。他不清楚沈憂和司白榆發生了什么,只好轉移話題問,“老大,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他頓了頓,沒底氣地承諾:“我不會見死不救的,您要是愿意,我可以養您一輩子!”
“怎么用成語的?”沈憂緊蹙眉頭,什么叫見死不救,難道他看著快要餓死了嗎?
“老大,這個給您。”陳閣澤從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機,遞給沈憂。
沈憂一開始以為是陳閣澤自掏腰包買的,剛想拒絕就發現這手機眼熟得緊,接過后舉過頭頂仔細一打量,竟發現是曾經司白榆給自己玩的備用機。
他深吸一口氣心事重重問:“司白榆的手機,怎么會在你這兒?”
司白榆的家連他都不知道,陳閣澤又怎么會知道?聯合李小姐尸體的事,等他再次看向面前老實憨厚的青年時眼中多了警惕。
“你和司白榆暗地里勾搭在了一起?”沈憂審視問。
他雖然變小了,不笑時仍舊壓迫感十足。
陳閣澤尷尬地撓頭,沈憂還說他呢,自己用詞都八竿子打不著。他捏著衣角局促不安,訕笑著回道:“您誤會了,這手機的確是司先生給我的,但我并沒有背叛您。”
“空口無憑。”沈憂眼神凜然,拋著手機冷笑,“你說你沒有背叛我,那你告訴我,李小姐的尸體是怎么回事?”
陳閣澤一愣,茫然抬頭:“什么李小姐的尸體?”
“還裝傻充愣?”沈憂輕哼著將手機往桌上一砸,“李小姐的尸體在你埋后不久開車撞了警局,你敢說你毫不知情?”
“這……我還真不知道。”陳閣澤見沈憂不信,激動地抓住對方,極力解釋,“我真的沒有背叛您,尸體我埋在了老家后山,就是想著如果被發現就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想背叛您!”
沈憂緊盯著陳閣澤的雙眼,勾了勾手指:“繼續說。”
陳閣澤見沈憂沒再懷疑自己,松了口氣繼續解釋:“我開始也準備按照您的意思直接埋了的,但是我害怕被人發現,就把尸體埋在我老家祖墳,讓我爺奶幫忙看著。”
【55】我的母親啊
沈憂微微睜圓眼睛,心想陳閣澤家心理素質都挺優于常人,父母殺女騙保,兒子安之若素埋尸,爺奶悶聲不響看尸。
“現在您總該相信我了吧?”陳閣澤抬眼小心地瞥著沈憂,兩手緊張地握了握,“我真的不是叛徒。”
“我倒不是故意懷疑你,主要你嫌疑真的很大。”沈憂食指頂著手機旋轉,撇嘴思慮說,“這樣吧,你再幫我一個忙怎么樣?”
“啊?幫忙?”陳閣澤唯唯諾諾地低頭,“我幫了您,您不會又無緣無故冤枉我吧?”
“呃……怎么可能。”沈憂眼神閃了閃,抱胸佯裝慍怒問,“難道我看起來像忘恩負義的人嗎?”
陳閣澤察覺到沈憂的不悅,頭搖成撥浪鼓,結結巴巴說:“不、不像。”
沈憂也不想為難陳閣澤,開門見山道:“我就直說了,我想讓你把司白榆的地址告訴我。”
他要去和冒牌貨正面對峙,要把他打得鼻青臉腫,落花流水,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陳閣澤看著眼神忽然兇狠的沈憂,緊張地抿了抿唇,忐忑問:“您要地址,不會是想……謀殺司先生吧?”
陳閣澤說得沈憂有幾分心動,但他是一只知恩必報的人偶,司白榆對他再不濟,也是他實打實的恩人,所以沈憂抵唇正言厲色地辯解:“怎么可能,我是這么邪惡的人偶嗎!我不過是想回家而已,天天在這啃烤魚我都快變成烤魚了!”
說到最后,他語氣里滿滿的委屈,住在這里什么都好,唯一缺點就是物資貧瘠,恩人來送食物時還好,不送就只能自己下河抓烤魚吃。
陳閣澤半信半疑地點頭,猶豫說:“他現在住在城南一處別墅區內,您下地鐵坐三路公交車就能直達。”
沈憂往前湊了湊直視陳閣澤的眼睛,直把對方盯得冷汗直冒。
“您為什么要這么看我?”陳閣澤后退問。
“我只是在檢查你有沒有說謊,恭喜你,通過了我的檢測。”沈憂看了看外面逐漸陰沉的天色,猜測是要下大雨了,于是從床底拖出一竹籃半大不小的魚,笑著遞給陳閣澤,“給你,雖然它們都不大,但燉成魚湯補補身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陳閣澤感激涕零地接過竹籃,在沈憂開心的揮手中離開。
陳閣澤走后,沈憂躺在床上點開心心念念的人偶群,一段時間沒冒泡,也不知道它們怎么樣了。
當他發出一條“ Hello”的表情包時,立刻在群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大家爭先恐后問他近日的情況,好奇他為何消失了這么長時間。
沈憂還惦記著張大娘的案件,并沒有搭理人偶們的哭天喊娘,草草打完招呼后開始搜索關于張大娘被害案的報道。
因為是人偶作案,所以案件的保密程度空前絕密,沈憂在新聞的大海中遨游一下午都一無所獲,最后還是在一個營銷號視頻中看見了兇手的背影。
張大娘遇害是在深夜,監控拍攝得并不清晰,沈憂放大視頻觀察了半天,才從旗袍的顏色認出了是李小姐。
“竟然又是她……”沈憂喃喃著退出視頻 ,心情無比沉重。
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雷雨,陣陣的雷聲在頭頂轟鳴,壓得極低的烏云翻滾,整個世界都陰沉得可怕。
沈憂下床走到窗前,雨水拍打在竹窗上,從外面滲透進來,帶著絲絲的寒意。他打開窗戶看了一會兒雨,將最外面的玻璃窗關上,然后退回屋子里,縮成一團頭枕在膝蓋上盯著窗外洶涌的大雨愣神。
他覺得自己有些迷茫,似乎不論他做什么,李小姐都如影隨形。
此時手機叮咚一聲響了,沈憂側過頭去,看見屏幕中間推薦的文章上有這么一句話:一切的恐懼來源于火力不足,有了實力蚍蜉也能撼動大樹。
“蚍蜉撼大樹?”沈憂自嘲地笑了笑,倦怠地閉上眼,半小時后才漫不經心地掀開眼皮,翻過枕頭從里取出一枝玫瑰。
這是一天前屋主人贈他的,被他珍藏在枕頭下,因為天氣陰冷的緣故,玫瑰除了稍變扁平外和剛收到時別無二致。
沈憂望向窗外連綿的雨珠,微微嘆了口氣。
看來人偶的歸途只有一條,那就是重操舊業。
翌日,司家別墅——
“哥哥,你這幾天怎么總打包這些食物出門呀?”沈贗站在廚房門口,他穿著司白榆的白襯衫,咬著唇一臉緋色,見司白榆遲遲沒有回應自己,跺腳嬌嗔地喊道,“哥哥!”
正在裝水果的司白榆眼底閃過厭煩,起身扛起麻袋道:“我有事離開一趟。”
沈贗聞言不悅地咬著手指,紅著眼柔弱地嬌嘆問:“哥哥,你是不是討厭小憂了?”
“怎么會。”司白榆閉上眼深吸氣,“我是真的有事。”
沈贗半信半疑地靠近司白榆,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既然如此,那小憂和哥哥一起去吧。”
“一起?”司白榆皺著眉推開沈贗,“別開玩笑了,你在家待著,我兩小時后就回來。”
他怕沈贗固執不放行,繞開他徑直離開。
沈贗站在原地又氣又惱,眼神陰狠地死盯著司白榆,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救濟誰……狗東西!”
司白榆聽見沈贗細碎的辱罵頓了頓,習以為常地加快步伐離開。
司白榆走后不久,沈贗就躡手躡腳跟了出去,他順著司白榆離開的方向跟蹤,一路跟到車庫。
而后他蹲在暗處盯著司白榆,等他開車離開后,才冷笑著拿出鑰匙走到一輛紅車前,準備開車跟上司白榆。結果車門剛一打開,一根棒球棒就倏地橫在他的眼前。
沈贗愣了兩秒,還未等他反應,面前的棒球棒就猛地往他臉部攻擊,他躲不及時,臉被砸得往里凹陷了一塊,眼睛和嘴角頃刻間腫了。
車里邁出一只小白鞋,沈憂彎腰從車內出來,將棒球棒隨意地扛在肩頭,微微耷拉著眼皮,輕蔑地看著沈贗。
“是你!”當看見襲擊自己的人,沈贗非但沒有意外,反倒欣喜若狂地顛笑,“我找了你好久,你終于肯出來了!”
沈憂側身躲過撲上來的沈贗,一腳將他踹倒在地,用棒球棒抬起他的下巴,注視著那張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臉龐,滿腹狐疑問:“你不害怕我”
“我為什么要害怕您?我不會害怕您的,永遠不會!”沈贗不顧疼痛激動地抓住沈憂,眼球上的血絲清晰可見,蜘蛛網般爬滿眼白,嘴角不斷上揚,“母親,我愛您呀!”
沈憂表情怪異,后退瞪著沈贗問;“你叫我什么?”
沈贗聳肩大笑,一字一頓地重復:“母、親!”
沈憂斜眼看著沈贗,臉色比吃了蒼蠅還要難看。
無痛當母?不對,他是男的啊,即便沈贗是他的二代,也應該叫他父親才對。
沈憂經歷著頭腦風暴,短暫深思后,他猛然想起正事,掂了掂球棒眼中殺意肅起:“你是當真不害怕我啊,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送你見閻王爺了!”
他說著抬起棒球棒,朝沈贗腦袋的方向揮,在即將靠近的時候猛然頓住,攢眉看著毫不躲閃的沈贗,冷聲質問:“為何不躲?”
沈贗依舊笑瞇瞇地,抬眼深情地注視著沈憂,匍匐上前抓住他的褲腿:“母親,父親很想你吶。”
沈憂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環顧了圈四周,踢開沈贗躲回車里,踩下油門準備離開,可誰料一陣頭暈目眩襲來,他雙手無力地搭在方向盤上,身體瞬間癱軟無力。
沈贗笑吟吟地鉆進車內,抱住沈憂的腰輕嗅著他的臉龐深深吸氣:“我愚蠢的母親啊,你也不想想是誰制造了你,沒有父親的允許……罷了,晚安,再睜眼就該是地獄了。”
沈憂在沈贗模糊地低語中緩緩閉上眼,沉溺在看不見的危險中。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看到了一只藍色眼睛——他與它深深對視,它的眼球被金色的鐵鏈捆綁,瞳孔中是他的倒影。
****
等再次醒來時,與意想中陰暗潮濕的地牢不同,他所在一間溫暖干凈的臥室,墻上貼著海藍色壁紙,靠近門的邊上有個一米高的書架,上方時鐘上滴滴答答的時針指在十二上。
外面正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珠拍打在玻璃窗上。
靜謐且溫暖。
但沈憂明白事情不可能這么簡單,他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卻發現自己的手竟被一條鐵鏈拴住,腿上也不例外,脖子處更是戴著一個粗大的項圈,中間部分有塊三厘米左右電子屏幕,上面呈現著他看不懂的數據。
在他疑惑時,門“吱嘎”一聲從外打開了。
一個服務員裝飾的男人從門外走了進來,他不由分說地把沈憂拽下床,把他按在地上伸手去扒他的褲子。
“滾!”沈憂像只氣急的小獅子,轉頭一口咬在男人手背上,直到吃了一嘴鐵皮,才發現男人竟是機器人。
他心中惶恐不安,用腳不斷去蹬男人的腹部。但男人只是蹙了蹙眉,依舊我行我素強地迫沈憂,去解他衣服的紐扣。
沈憂死命掙扎,但忍耐是有限度的,即便是機器人。當沈憂再一次踢中男人腹部后,對方終于怒了,他拽過沈憂的小腿禁錮在懷中,強制地給他戴上腿環。
沈憂白嫩透著淡淡粉色的纖細小腿和對方古銅色寬大的手掌成鮮明對比。
門外的離氿倚門默不作聲看著,當注意到男人滾動的喉結后,才一腳踹開木門走進房間。
【56】離氿的屠殺游戲
“在做什么?”離氿走到男人背后,低頭冷冷看著他。
男人正摩挲著沈憂的肌膚忘我,猛然聽見離氿的聲音渾身一震,轉身跪在地上戰栗地喊道:“主、主人……”
離氿瞥向男人懷里白花花的小腿,不悅地踹向他。
男人被離氿踹到墻角,跪在地上磕著頭連喊饒命:“饒了我,我錯了,我鬼迷心竅,求您不要殺我……”
離氿眼睛危險地瞇起,向門的方向一抬下巴:“知道錯了還不快滾?”
“謝主人饒命!”男人害怕離氿臨時反悔,起身倉皇地奪門而出。
在他竊喜活著走出臥室時,迎面走來一名男子,對方一雙沒有眼瞳的紅眸彎了彎,從懷里掏出一把槍毫不猶豫朝男人的額頭連開三槍。
臥室里的沈憂聽見槍聲身體下意識抖了抖,無視離氿自己慢悠悠地爬回床上,然后縮成一團迷茫地望著對方。
“暴力的人解決掉了,現在開心了嗎?”離氿自顧自地坐在窗邊,拽著鎖鏈強迫沈憂靠近自己,抬頭逼視他問,“回答我,寶寶。”
沈憂聽見寶寶這個稱呼只覺得一陣惡寒,他趴在離氿腿上,垂著眼皮心不在焉回答:“父親,小憂很開心。”
離氿低頭欣慰地看著沈憂,伸手撫摸他的腦袋,哼著曲調愉悅問:“在外面流浪了這么久,很辛苦吧?”
沈憂伸了伸腦袋,垂著眼沒吱聲。
“還記得父親當初為什么不要你嗎?”離氿笑吟吟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問題會戳中小家伙敏感的傷心處。
沈憂從離氿腿上爬起來,叉腰做出理直氣壯的表情,頓了兩秒,又垂首郁悶地低下頭:“記得。”
離氿:“說說。”
沈憂緊張地咬著指甲,聲如蚊蠅:“因為小憂不聽話,總偷偷……出門?”
說到最后他語氣里滿滿疑惑,以前不覺得有什么,現在回憶起來真是可笑,只是因為多出了幾趟門,就被離氿趕出了家。
像狗一樣……不,連狗也沒有這樣刻薄的主人。
“小憂在怨恨我?”離氿揉了揉沈憂的頭發,拉過他的腿緊了緊他的腿環,俯身壓著他問,“小憂,看見沈贗了嗎?”
沈贗?沈憂抬起頭:“父親是在說我的復制品嗎?”
“嗯,看來你已經見過他了。”離氿解開沈憂四肢的鐵鏈,“走吧,去樓下看看我給你的禮物。”
沈憂警覺地后退。
禮物?離氿能送他什么禮物?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沈憂亦步亦趨地跟在離氿身后,到樓下客廳時遠遠看見院子中立著一棟小房子高的禮物盒,它表面的顏料被雨水沖刷,殷紅的雨水在草地流淌,如同血流成河的屠宰場。
“喜歡嗎?”離氿從袖子中取出一沓撲克牌,漫不經心地選出黑桃A,將它橫在沈憂眼前,“給。”
沈憂咽了咽唾沫,搖頭沒有接過。
這是沈憂少有的反抗,離氿挑眉眼神驚訝,隨后呵呵笑著將卡牌塞回撲克里,朝天空打了個響指。
在沈憂不明所以時,一只烏鴉嘎嘎叫著飛過來,叼著一顆頭骨停在離氿肩頭。
沈憂下意識地后退:“這是什么?”
“它?”離氿接過頭骨在手中掂了掂,語調輕松似在說什么無關緊要的事,“還記得之前的替罪羊嗎?她臨時反悔想向警察吐露真相,所以我殺了她。”
沈憂聽到對方滿不在乎的語氣微微皺眉,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么沒了,舉足輕重。
離氿察覺到沈憂的情緒變化,把頭骨扔在地上一腳踩上去,側目問:“小憂心疼她了?”
沈憂一愣,心疼?
他把頭搖成殘影:“我沒有心疼她,只是剛醒有些迷糊。”
雖然是借口,但實則上他的確沒有心疼她,她的死并不可惜,連環殺人犯,殺害了那么多真正無辜的生命,說是死不足惜也不為過。
離氿目不轉睛盯著沈憂,半晌后微微揚起唇角,輕慢地鼓掌:“開始吧。”
沈憂聞言抬起頭來回張望,離氿見狀按著他的頭指向禮物,輕輕“喏”了一聲。
“謝謝。”沈憂下意識道謝,他看向碩大的禮物盒,發現它的邊緣竟裂開了幾條縫隙,中間部分有些鼓起,似乎里面有什么活物在掙扎。
在他全神貫注觀察時,幾十名槍手從莊園各個窗戶探出頭,架槍瞄準禮物盒,然后同時扣下扳機。幾十顆子彈與沈憂擦肩而過,槍手手里的槍子彈耗盡后便立刻補充彈藥,不過眨眼之間,禮物盒就被子彈打成了篩子。
禮物盒表面細小密集的洞口看著頭皮發麻,更恐怖的是,沈憂聽見里面傳出痛苦的呻吟。
難道說里面有人?
沈憂沒有困惑多久,離氿便抬手解決了他的疑問。幾只烏鴉從四面飛過來,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兒,等槍手停止射擊后,叼起禮物盒的絲帶往四面飛。
下一秒,沈憂睜大眼睛——禮物盒打開的一瞬間,一大堆人偶從里面滾了出來,偏中間的稍幸運并沒有受什么傷,至少還有力氣爬起來逃跑。
但很快,子彈擊穿了它們的雙腿,它們趴在地上痛苦哀嚎,和其他受傷的人滾在一起。
它們的結構讓它們無法流血,只能頂著豁大的傷口發出嘶啞難聽的吼叫,一些可憐的人偶直接被子彈打得散架。
沈憂沉默地看著,看著同胞慘死在自己面前,心中的痛苦早已超過了恐懼。
悲傷嗎?似乎并不,更多是源自對離氿的仇恨,所謂的禮物是虐殺自己的同類,何嘗不是在含沙射影地告訴他,如果他不聽話,下場就和禮物盒中的人偶一樣呢?
此時離剎不知從哪走了出來,他低著頭沒有看沈憂一眼,恭敬地為離氿遞上手槍。
離氿接過手槍后看了看,反手又給了沈憂。
“什么?”沈憂看著面前的手槍愕然問道。
“它們都是之前懸賞令中冒充你的人偶,死有余辜。”離氿走到沈憂身后,一手環住他的腰,一手不容拒絕地把槍塞給他,指著地上躺著的人偶命令,“開槍。”
沈憂的手被離氿操控著搭上扳機,他不假思索地拒絕:“父親,我不想傷害它們!”
“心軟了?哈,你果然是變了。”離氿俯在沈憂耳邊,眸光暗了暗,“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開槍!”
沈憂蹙起眉不悅被離氿命令,他想將槍丟掉,可沒想到手竟不受控制地扣下扳機,等他在槍聲中回過神來,離他最近的一只人偶已經奄奄一息。
人偶腹部中槍,它們雖不是活物沒有人類般發達的痛覺神經,但不代表不畏懼死亡,少年樣的人偶將雙手護在頭前,害怕地縮成一團,帶著哭腔乞求:“求求你們,別……別殺我……”
沈憂生出惻隱之心,在發現控制自己的詭異力量消失后,想也不想地甩掉手槍,一直后退到兩米外。
“廢物!”離氿見狀不禁低罵,撿起被沈憂丟在地上的槍,舉起它朝向少年,不帶猶豫地按下扳機。
沒有血液四濺,少年因為恐懼睜大雙眼,巨大的槍聲過后倒在地上,瞳孔渙散,唯一醒目的是他額頭上食指寬的窟窿。
沈憂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惡心感排山倒海地襲來,他跑到邊上捂著嘴干嘔,眼淚都嘔了出來。
離氿冷冷看著,眼中是輕蔑的冷漠。
待沈憂回來,他抿唇開口:“我還有一個禮物。”
沈憂現在聽見禮物二字就惡心,他抓著腕部的手收緊,咬著唇憤恨地別開頭:“我不需要。”
“你沒有拒絕的資格。”離氿摘下溫柔的面具,眼底俱是狠厲,大手一揮叫來手下 ,低聲吩咐了什么。
幾分鐘后,一群活生生的人被押了上來,他們被戴著面具的Morfran員工按在地上,低著頭面向離氿。
沈憂一眼認出這是電視劇中槍斃犯人的姿勢,他看向離氿,果然見他興致高昂,慢條斯理地往彈夾中補充子彈。
“父親……”沈憂思緒紊亂地喊道。
離氿淡淡瞟向沈憂,晃著手里的槍問:“你也想玩?”
“不,我不想。”沈憂咬緊牙關,他不明白殺人這樣殘酷的事,離氿為什么能這樣面不改色地進行。
印象中溫柔的父親,到底是虛幻還是扭曲的現實?
“警察想要逮捕我,他們給我扣上毒梟的帽子,將我當做比撒旦還要可怕的惡魔,既然如此……”離氿緩緩舉起槍,笑容滿面,氣質溫文爾雅,與他即將要做的事極度違和,“那我就當一回惡人,滿足他們的愿望!”
說完一顆子彈精準穿過一名中年男人的心臟,沈憂想要阻止,可雙手仿佛灌了鉛一樣重,好不容易張開唇,卻發出自己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他眼睜睜目睹一場屠殺,胃內翻江倒海,生理和心理的惡心讓他頭暈目眩。離氿注意到沈憂的不適,大發慈悲地抬手停止殺戮。
他轉身走到沈憂面前,用沾血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龐,溫柔問:“害怕了?”
沈憂無力地抬了抬眼皮,厭惡地別開視線。
他讓他感到惡心。
“你以為你是什么大善人?現在在我面前裝出小白兔的清純樣?”離氿眼神陰鷙,張嘴吐出舌頭露出舌釘,冷笑著徒手扯下它,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將沾有碎肉的舌釘抵在沈憂喉結處,低頭惡狠狠地瞪著沈憂,“我告訴你,我現在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57】奪回記憶
“拜我所賜?”沈憂聽得莫名委屈,他斂下眼瞼輕聲反駁,“我沒有。”
他沒有傷害過離氿,在他所擁有的記憶中,從來沒有!
離氿聽后抬起沈憂的下巴,接近惡毒地瞪著他,半晌后轉身高喊問:“還有幾批貨?”
“三批!”
有人答道。
“好,把那三批貨給我拉過來,還有,再叫幾個人送黑桃回房休息!”離氿接過手下遞過來的黑皮手套戴上,舉步生風地走向貨車。
沈憂離開時回眸看了一眼,瞥見一群黑衣人押送著三批人類從貨車車箱下來。
之后是不絕于耳的槍聲。沈憂一踏入臥室,就被“護送”的人反鎖在屋內,盡管他極力拳打腳踢,但鐵做的門紋絲不動。
無奈他只能暫時放棄抵抗,環顧了眼四周,坐在門口的毛毯上放空大腦。
外面的慘叫還在繼續,聲音從尖叫轉變為公鴨般的哀嚎,偶爾有斷斷續續的談話從窗外溜進來,鉆進沈憂耳朵里。
“媽媽……我害怕……”
“沒關系,不怕不怕,閉上眼睛就好了,媽媽保護你。”
沈憂聽著陌生人類的安慰,撿漏地閉上雙眼,心中學著外面母親的口吻安慰自己。
不怕不怕,睡一覺就好了。
他這么模糊地想著,思緒也漸漸分散,最后徹底墜入夢境中。
再醒來時天氣已經放晴,天空劃過彩虹,離氿坐趴在沈憂的床邊,左手枕在臉下,右手壓在被子上,閉著眼睡覺。
沈憂睜開眼后先是望望外面的彩虹,后又盯著床邊的離氿,托著腮幫子出神。
愣了一會兒,他揉了揉眼睛躡手躡腳下床,惦記著離氿養育的恩情,他把對方推上床并蓋上被子,然后才轉身準備離開。
但他一邁腿,原本熟睡的離氿就倏地睜開雙眼,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暴戾地問:“你去哪兒?!”
他如一只驚弓之鳥,生怕沈憂逃離。
沈憂低眸看著離氿抓著自己的手,淡淡道:“上廁所。”
離氿提醒:“你是人偶!”
“人偶也需要上廁所!”沈憂掙扎了幾下,發現掙脫不開后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撇著嘴大喊,“小氣鬼,你不要偶上廁所!”
“你……”前一秒還霸道陰沉的離氿眼神瞬間清澈,拽著沈憂的手命令,“起來!”
“我不要!”沈憂嘴張得快塞下一顆雞蛋,“我討厭你,我討厭我的父親!”
離氿聽到這話剛有幾分正常的臉色又驀地陰沉下來,下床走到沈憂跟前,抬手作勢要動手。
“我討厭父親……”沈憂仍然委屈巴巴地碎念,仰起小臉囂張道,“你打呀,打死我算了!”
離氿扯了扯唇如鯁在喉,幾秒后拉起沈憂怒問:“幼不幼稚?!”
沈憂一言不發地別過頭,低頭咬著唇,咬破皮了也不在意。
離氿察覺到不對勁,抬起沈憂的臉,竟發現他紅了眼眶,小小的身軀抑制不住地微顫,一副傷心壞了的模樣。
“怎么了?”離氿放輕語氣溫柔問,“我哪里惹你不高興了?”
“你說是我害你變成現在這樣,可我又沒有記憶!”沈憂推開離氿,近期受的委屈在一瞬間爆發,“我什么都沒有,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也不知道Morfran是誰,我只知道我是一只被你所拋棄的人偶!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垃圾么,想要就撿回來,不想要就扔掉!”
離氿不爽地蹙眉:“別忘了,你是我創造的!”
“我又沒讓你創造我,而且我看過我的檔案,我在成為人偶之前是一個人類!”沈憂深吸一口氣,淚水突破防線滑落臉頰,啪嗒啪嗒砸在地板上,“我討厭睡在硬邦邦的紙殼子里,更討厭在臟亂的垃圾堆里找食物,最討厭的是,好不容易找到家又被你的人偶莫名其妙代替!”
“說完了嗎?”
離氿冰冷的聲音傳過來,沈憂微愣地抬起頭:“什么?”
“我問你,說完了嗎?”離氿敲了敲墻壁,眼底一片寒意,“你的委屈與我何干,如你所說,沈贗現在代替了你,那又怎樣?”
沈憂低頭不語。
離氿繼續道:“要我教你怎么做嗎?你現在不應該向我訴說你有多么委屈,而是應該向我證明你的價值,你最后的價值!”
他將價值兩字念得極重,讓沈憂徹底看清他自私自利的嘴臉。
“沈憂,說話!”離氿呵斥道。
沈憂疲倦地坐回地上,盯著自己的手木訥問:“我應該說什么,謝謝?”
離氿:“你在慪氣?”
沈憂惘然地搖頭:“不,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
“我在思考我到底怎樣才能告訴你,我真的累了。”沈憂蜷成一團,眼眸黯淡無光,“我困了,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他是真的疲憊,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父親身邊,可與意想中的伊甸園不同,這里沒有鮮花和面包,只有數不盡的殺戮和斥責。
離氿看著無精打采的沈憂,扶額懊悔道:“罷了,今天是父親莽撞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沈憂一人在屋中。
沈憂望著敞開的門,嘴角扯起譏諷地弧度,漫不經心地在心中倒數。
10……9……8……
“抱歉,主人吩咐我鎖門。”離剎從黑暗中出來,用一把比沈憂腦袋還要大的鎖將鐵門栓緊,歉意地鞠躬后離開。
沈憂望著離剎離開的背影,慢吞吞地爬回床上,鉆進被子里裹成一團。
****
時間轉瞬即逝,幕夜降臨。
離氿和端著食物的沈贗推門走進臥室,離氿站在床邊看著熟睡的沈憂,溫柔地搖了搖他:“小憂,起床了。”
沈憂被離氿搖了半夢半醒,抱緊枕頭的手抓了抓,吧唧嘴哭腔地喊道:“哥哥……小憂想回家……”
他無意識地呢喃使離氿臉色難看,旁邊的沈贗壓抑向上揚起的嘴角,幸災樂禍地看著沈憂,殷勤地遞給離氿一杯熱牛奶。
潑吧,潑得越用力越好。
離氿注意到沈贗的動作一怔,而后贊賞地微微頷首,接過牛奶板臉看向沈憂。
沈贗抿唇微笑,看著怒火中燒的離氿暗暗竊喜。
沈憂的確是他的母親,他也承認這件事,并且他也確實很愛他,可在這個大公司里只能有一個“沈憂”存在,要么是他沈贗,要么是真正的沈憂,至于被離氿拋棄的一方,結局注定是報廢,和眾多同樣報廢的人偶一起拉到回收廠。
他才出生不久,他憑什么要報廢,即便報廢也應該報廢沈憂這種沒有價值的廢物才對!
可離氿接過牛奶后并沒有向沈憂潑去,而是坐在床邊溫柔地叫喚他:“寶寶,起床了。”
“嗯……不……”沈憂哼唧地睜開眼,看見離氿立馬清醒,鯉魚打挺坐起來,“父親!”
“嗯,我在。”離氿將牛奶往沈憂唇邊貼了貼,“溫的,直接喝。”
沈憂遲疑地接過,驚疑不定地望著離氿。
他的父親總是這樣陰晴不定,心情讓人捉摸不透,有時前一秒還在持槍殺人,下一秒就如沐春風地微笑,和司白榆一樣。
“我和曼陀羅等人商量過了,打算把記憶還給你。”離氿身體往前傾,笑瞇瞇地說,“不過你得執行一個任務,算作換取你記憶的籌碼。”
沈憂抬頭問:“什么任務?”
離氿伸手拭去沈憂嘴邊的奶漬:“這件任務會涉及到殺人,你真的敢接嗎?”
沈憂猶豫了片刻:“為何不敢?”
涉及到殺人又不是一定要殺人,不論怎樣,先逃離這里再說。
離氿聽后笑意加深:“看來你還沒有被人類所徹底污染。這個任務不難,你只需要幫我接個貨就行。”
“貨物?”
“嗯,一批海外人員要的貨物,說不定你還認識。”離氿頓了頓,“貨物比較鬧騰 ,必要的時候可以喂藥。”
沈憂怔住。鬧騰?那一定是人了,難道和上午被殺的人類一樣?
“我接!”他一口答應,“這任務我接,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我想一個人執行!”
本就憂心忡忡的沈贗聽后瞬間懸起了心,大驚失色地大喊:“不行!”
離氿和沈憂同時“嗯?”了一聲。
沈贗膽怯地后退,捏著衣擺聳起肩膀,眼神躲閃:“我……我的意思是說,現在警方加大了防守力度,母親一個人太危險了,不如讓我陪同,不僅能照應還能防止不必要的麻煩。”
沈憂明白沈贗口中不必要的麻煩是指叛變,他撇嘴看向離氿,朝他挑起眉梢:“父親覺得呢?”
離氿哪里不知道沈贗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頂著兩道直勾勾的視線答應:“既然沈贗有心陪同,那就和沈憂一起執行任務吧。”
離氿語氣不容置喙,沈憂冷笑心想果然如此。
看吧,什么父子情深,不過只是兩個相互提防的陌生人罷了,他真是腦子進水才會想回到這個地方,說不定又是程序里的設定。
他記得離剎說過,人偶的性格、喜好都可以重塑,說不定他愛父親這個理念,就是離氿設置他程序時狡猾灌輸的。
沈憂自知沒有拒絕的權利,他也不想廢心神和離氿辯駁,敷衍答應后蒙在被子中裝睡。
離氿見此無可奈何,只好和沈贗相繼離開。
之后的幾天沈憂都在為任務做準備,沈憂的天賦本就極佳,經過系統學習后身手直接更上一層樓。
在出發這天,離氿給沈憂及沈贗舉行了送別宴,三人坐在同一桌上,兩個心懷鬼胎,一個傷心至極。
“母親,歡迎你回來!”沈贗舉起酒杯,違心地祝賀,“愿我們合作愉快!”
沈憂無力地抬眼:“哦。”
沈贗表情僵硬,歪了歪頭硬著頭皮繼續問:“母親,你就沒什么想說的嗎?”
沈憂:“哦。”
沈贗:……
拽什么拽!
【58】綁架影帝
一月寒冬,閱隱傳媒公司門口——
一群員工井然有序地卸貨,負責這方面的小組長哈著氣來回踱步,戴著工業手套的手相互搓了搓,罵罵咧咧道:“大冬天搞福利給全員工買奶茶,他們倒是享受了,累死累活全是我們底層!”
“可不是嘛,真麻煩!”
立刻有人啐著口水附和。
小隊長取下耳朵上別著的香煙,含在嘴里干咂了幾下,一雙細小的眼睛滴溜溜轉,指著其中一名孱弱青年大喊:“那個屁股翹……啊呸,搖搖晃晃那個,你過來!”
正在抬箱子的沈憂聽見小隊長的話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看自己屁股后繼續工作。
嗯,不翹,沒叫他。
“操,竟然敢無視老子!”小隊長以為沈憂瞧不起自己,當場來了火氣,大步流星地走到沈憂面前,敲了敲手邊紙殼子問,“你什么意思?!”
他太干瘦,沒有大腹便便領導的威嚴,生氣起來像以前礦場狐假虎威的小干部。
沈憂放下紙箱指向自己:“你問我?”
他已經恢復了正常身高,比男人還要高一些,碾壓的氣勢立刻讓對方氣焰少了一截
“當、當然了!”小隊長吐出嘴里的煙,狠狠碾了碾,“你竟然敢無視我,你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誰?”
有了《尋星》時李語莫名其妙的針對,沈憂已經漸漸摸透了一些人類的德行,配合著低眉順眼:“抱歉,我沒聽見。”
沈憂長得人畜無害,小隊長漸漸放下防備,踢了腳跟前的紙箱問:“你叫什么名字?昨天員工名冊上怎么沒看見你?”
沈贗是靠離氿易容走的后門,而沈憂又是靠的沈贗,因此這事得讓對方出面。
可當沈憂看向沈贗,卻發現他隔岸觀火捂著嘴竊笑,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見狀沈憂微吐了口氣,認栽地揉搓眼睛,將眼眶揉到緋紅,表情可憐地看向小隊長:“對不起……我家窮,嗚嗚,哥哥我錯了……”
說著他掩面而泣,哭得梨花帶雨。
眼見一個漂亮美人在自己面前哭得不能自已,小隊長心疼地直擺手:“你別哭啊,算了算了,你繼續工作吧。”
他以為是自己嚇壞了沈憂,嘚瑟又懊悔地離開,站在幾米遠跺著腳監視。
溫度越來越低,幾片雪花落在小隊長肩頭,他彈了彈羽絨服指著沈憂安排:“喂小家伙,你抱7號箱子送412去。”
周圍人聞言立刻向沈憂投去羨慕的目光,要知道他們搬東西只負責搬到大廳,而小隊長讓沈憂搬到樓上,明晃晃是在給他制造機會偷懶。
沈憂正愁如何上樓,聽見這命令欣喜地搬起七號箱,向小隊長眨了眨眼步履匆匆地離開。
這不僅是完成任務的機會,也是甩掉沈贗的機會,他可不想被一個仇人二十四小時監視。
沈贗見沈憂被人庇護,嫉妒得差點咬碎后槽牙,搬著箱子混在人群中想要蒙混過關也跟上樓。
小隊長眼睛雖小但視力驚人,一眼就瞅見鬼鬼祟祟的沈贗,過去一把拽住他的領子:“我說你,干什么呢!”
沈贗見大家向自己看來,尷尬地解釋:“我……對不起,我以為我也能上樓,剛才上樓的是我弟弟,您能通融一下嗎?”
小隊長年紀不大心眼子卻多,他看穿沈贗的心思,壞笑著搓了搓手指,扁嘴咳咳兩聲。
沈贗表情難看,不情不愿交出原本用來籠絡閱隱公司上層的高級香煙。
……
另一邊沈憂按照小隊長的吩咐上了412,他頭一回進到大公司內部,不禁有些摸不著頭腦,一路求助才找到送飲料的辦公室。
他學著電視劇里敲門的方式叩了叩門,輕聲細語問:“您好,請問是412嗎?”
他等了一會,聽見里面傳出輕咳,一道沉穩的聲音傳出來:“門沒鎖,東西直接送進來就行。”
沈憂聞言將箱子往上抬了抬,側身推開門走進辦公室。
當看見里面的人,他杵在原地瞠目結舌。
“是你?”牧黎也沒料到會在這里看見沈憂,放下手中的劇本掃向對方手中的飲料箱,詫異問,“你……你是在這打零工嗎?”
沈憂不是富二代嗎?難道現在的富二代也流行勤工儉學?
沈憂還不知道牧黎誤會自己是有錢人,他走進辦公室將飲料放在桌上,抹了抹額角的細汗點頭:“差不多吧。”
“這樣……”牧黎稍愣了下從箱子中拿出一杯奶茶,“真是難為你在這種惡劣天氣工作了,來,這個給你。還有,你直接留這休息吧,老板那邊我去解釋。”
“真的?那就謝謝牧大影帝啦。”沈憂將吸管插進奶茶里,咬著吸管心不在焉地喝了幾口,一雙水藍色的眼睛眨了眨,“這是你的公司嗎?”
“公司?算是吧。”牧黎擺手遣退周圍員工,倚著辦公桌笑說,“我投了股份,現在但凡有名氣的演員都會選擇自己開公司當老板。”
沈憂咬著吸管輕輕哦了聲。
牧黎把裝有奶茶的紙箱搬到外面,吩咐其他人分發給員工,等他回來,沈憂忍不住問:“你不喝嗎?”
牧黎抬了抬自己胳膊:“我要保持身材。”
牧黎的話引起沈憂某些不太好的回憶,他心中腹誹牧黎保持身材還鍛煉完喝冰可樂,嘴角壓成彎鉤。
“上回真是抱歉。”牧黎坐到沈憂對面,歉意地微微俯身,“我被人脅迫,不得已出賣了你。”
沈憂眨了眨眼睛:“你是指上回我直播占卜的事?”
“原來那少年還真是你。”牧黎激動地起來,意識到失態后又坐回椅子上,“那群黑衣人給我稿子時我還不信,沒想到真是你。”
沈憂:“黑衣人?”
“是,一群戴面具的黑衣人。”牧黎頗為頭疼地扶額,回憶起當時的事臉色不禁難看,“當時我正在醫院住院,一群黑衣人找上了我,他們聲稱有我的黑料,讓我乖乖幫他們辦一件事,如果拒絕他們就把我的黑料交給媒體,讓我身敗名裂。”
他低眸不敢看沈憂的表情,緊接著道歉:“我走到這一步花了七八年,我知道這樣不對,我也不敢乞求你的原諒,只是想告訴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等了一會,沒聽見沈憂的聲音,以為是沈憂被氣到說不出話來,小心翼翼地抬眼,竟發現沈憂正擠著奶茶杯專心觀察吸管溢出的奶茶。
沈憂注意到牧黎的視線,舔干凈手上的奶漬問:“還有呢?”
“你……”牧黎一時啞口無言,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生氣嗎?”
“有什么可生氣的,難道生氣可以就挽回我的損失?與其嘴上說道歉,不如用錢好好補償我。”沈憂早和司白榆知道牧黎是被逼迫的,而黑衣人百分百是離氿的人,因此這事也沒什么可談及的,不過人偶也有八卦的心,“話說你的黑料是什么?”
牧黎沒想到沈憂會問這個,尷尬地笑說:“一些年輕時的濫情史。”
沈憂了解地點頭,離氿是靠顏值出道的,如果傳出感情方面的黑料的確容易跌落神壇。
“我以為你會和我翻臉,沒想到你人竟這么豁達。”牧黎伸出手,“交個朋友怎么樣,算重新認識一下。”
沈憂猶疑地伸出手:“那我們就是朋友了?”
牧黎點頭:“嗯,是朋友了。”
沈憂張嘴準備商量具體的補償事宜,豈料手腕上的通訊手環忽然亮了起來,他抬腕看了看,發現上面只有簡單的六個字:出去溜達兩圈。
“怎么了?”牧黎看見沈憂盯著手環愣神,起身想看看手環上有什么。
“啊,我有事要離開一下!”沈憂注意到牧黎的動作連忙捂住手環,匆忙喝完奶茶跑到門口,“我先走了啊,老板叫我!”
牧黎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起身送客:“好吧,那注意安全。”.
沈憂離開辦公室后在四樓溜達了兩圈,他一路緊盯手環,憂心忡忡眉心緊蹙。
等他看到回牧黎辦公室的命令,懸著的心終于放心墜了。
離氿口中的貨物一定是牧黎的人,早知道就不交朋友了,良心還要備受譴責。
沈憂邁著小碎步挪回412,敲門后沒有回應,便直接用身體撞開門,當他走進房間,就看見沈贗扛著麻袋滿臉不耐煩:“你怎么才回來?!”
沈憂直勾勾盯著麻袋,上前問:“你扛的什么?”
“除了貨物還能是什么?”沈贗白了沈憂兩眼,推開窗戶往下望了望,從腰間取下一根繩索丟到地面,然后把鼓動的麻袋扔給沈憂,“你幫忙抱著,我先下去!”
他說著跨過窗戶,抓著繩索腳緊貼墻面往下滑。
“唔……唔!”
麻袋里傳出牧黎的悶哼,沈憂雙手合十微微鞠躬,虔誠地念了句“阿彌陀佛”,然后麻利扛起麻袋,毫不猶豫跳下樓。
他沒有依靠繩索,袋子里的牧黎覺得自己快要腦震蕩,眼冒金星地放棄掙扎。
“你怎么直接跳下來了?”沈贗看見沈憂下來的方式低聲吼罵,“你也不怕任務目標死了,廢物!”
沈憂沒理睬沈贗,抱著麻袋上了負責接應的面包車。上了車后,沈贗割開麻袋的死結把牧黎放出來。
牧黎四肢綁得結結實實,大閘蟹一樣側躺在后座,嘴里塞著一塊臟兮兮的布料,震驚又不解地看著沈憂。
沈憂于心不忍問:“我可以把他的口塞拿出來嗎?”
開車的工作人員聳肩:“隨便您。”
沈憂得到同意,無視不爽的沈贗鉆到后座,取出牧黎嘴里的口塞。
“咳咳咳……咳咳!”牧黎趴在沈憂懷里大口喘氣,抬眼瞥見沈憂的胸口,立刻害羞地蠕動開,臉頰一片緋色。
沈憂見牧黎這么有精神暗暗松了口氣,靠著車窗向沈贗勾動手指:“過來,牧黎。”
沈憂垂眸時氣質斯文有禮,長相也無攻擊性,只是那微微上揚的眉眼平白給他添了幾分痞氣,唇角牽起的弧度冰冷搭配翹起的二郎腿,給人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感。
而趴著的牧黎覺得自己像字母圈正在接受主人召喚的狗狗。
【59】被蹂躪的牧黎
沈憂不明白牧黎為什么忽然羞澀臉紅,他以為是對方在麻袋中熱壞了,手心沾了沾車窗的涼意貼在他臉上,天真地問:“還熱嗎?”
牧黎看著沈憂純真不摻雜一絲雜質的藍眸,良心被譴責裹緊,低頭小聲回答:“不熱了。”
邊上的沈贗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冷笑著撕下假臉,冷嘲熱諷道:“好一副兄友弟恭,好好團聚吧,畢竟一會到了交易點就天人永隔了。”
牧黎聞言身軀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與沈憂擁有同一張臉的沈贗,咽著唾沫質問:“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交易地點,難道沈憂是在綁架他?
沈憂從牧黎一百八十度表情變化中看透他的想法,傷心地承認:“牧黎,我把你綁架了,你現在有性命之憂。”
牧黎聽到這話一雙狹長的狐貍眼硬生生瞪成了杏眼,愕然問:“為什么,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沈憂抿唇不知該怎么回答。
副駕駛的沈贗看熱鬧不嫌事大,繼續挑撥離間:“聽過倀鬼朋友嗎?沈憂現在是在押你去向主人領賞呢,這樣兩面三刀的人,你竟然傻乎乎地稱作朋友!”
“真的是這樣嗎?沈憂。”牧黎抱著最后一絲僥幸望著沈憂。
沈憂別開視線不看牧黎,輕不可聞地“嗯”了聲。
牧黎見此用力蛌蛹了幾下身體,臉上滿是蒙受欺騙后的椎心泣血,沒等他張大嘴巴詰問沈憂,沈贗就手疾眼快撿起布團塞進他嘴里。
“唔唔!”
牧黎有苦說不出,趴在座椅上痛苦萬分。
而沈憂靠窗而坐,望著窗戶上的雪花出神。
白駒過隙,時間一晃到了晚上,車輛停在海邊一塊礁石后方。
此時已經深夜,車燈的光直射到水中,掀著陣陣海浪的水面在光的照耀下變得淺綠,一艘游輪停在不遠處。駕駛員伙同幾個員工一起把牧黎重新裝回麻袋里,然后嘿咻著搬上游輪。
“意外的順利啊。”沈贗靠在車門前,面向大海兩手撐著車門,感嘆道,“我還以為會發生什么意外呢,哈哈母親,看來我們是天生的搭檔呢。”
沈贗是離氿的手下,沈憂也不奢望沈贗說話能多正常。他看到遠處有幾個年輕人散步過來,問沈贗:“我們這就解決了?”
沈贗反問:“不然呢?”
“那……”沈憂看著即將啟動的游輪,“牧黎會死嗎?”
沈贗語氣輕松:“或許吧,這要看買家是誰,如果是女粉絲的話那他下輩子都會困在溫柔鄉,但要是仇家的話,哈哈,那可能真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沈憂聽見沈贗的笑聲心情五味雜陳,他不圣母,也不會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搭上性命,只是一想到牧黎會各種意義上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就莫名地惆悵。
如果夏止這位大善人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會如何看待他?認為他是和離氿一樣十惡不赦的壞了?
哈,果然不應該回老巢,近朱者赤,他竟然開始期待夏止的反應了。
但是真的要喪失本性做利益的奴隸嗎?
沈憂從懷里摸出一枚硬幣,往空中拋了拋。
正面救背面不救……嘖。
沈憂看著手上的結果,幽幽嘆了口氣。
老天爺真愛給他找麻煩.
凌晨三點——
游艇已經啟動,平緩地行駛在海面上。牧黎戴著眼罩被人押送著走在甲板上,他嘴里的布團已經被人拿走,眼睛蒙著的粗糙布條也被換成昂貴的金絲,腳上綁著鐵鏈,如犯人一樣艱難前行。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經驗告訴他不能妄自驚慌,他一邊用手指悄悄去勾綁住自己的繩索,一邊佯裝冷靜地問:“幾個兄弟,請問我這是要去哪兒?”
走在左邊的押送人望著無際的大海,啐了口痰說:“去見賣家。”
牧黎乘勝追擊問:“什么賣家?”
左邊的人即將回答,右邊的人留了個心眼踹了對方一腳,不勝其煩地罵道:“你和他說這么多干嘛?也不怕他耍心思跑了!”
被罵的人看了看手腳被綁的牧黎,不以為然地嘁了聲。
牧黎知道押送他的人起了疑心后,不再問問題老實地閉嘴。
一路都是海風的呼嘯聲,它們吹動游輪鐵皮唰唰作響,驚得牧黎一個激靈,等他回過神時,人已經站到一處大廳門口。
眼睛上的眼罩被人摘掉,耀眼的追光燈閃得眼睛刺痛,許久沒有接觸光線的瞳孔縮了縮。他抬起頭,看著眼前足足有幾百米大的酒會目瞪口呆。
他不是沒有見過酒會,但以這種方式出現在這樣盛大的酒會上,實在令人想入非非。
一群戴著面具的靚男靚女在酒會中攀談舞蹈,牧黎打量著周圍,看著金碧輝煌鑲滿鉆石金銀的墻壁,和中間酒池里盛滿的拉菲皺眉。
他覺得自己誤入了某個奇怪的圈子,雖然目前看樣子是沒有性命之憂,但不代表明天沒有。
酒池中醇厚的酒香飄進牧黎的鼻腔中,他看見幾個蒙著面肌肉虬結的大漢走過來。
那幾個大漢抓著牧黎的肩膀健步沖到酒池前,向某個女人示意后按住他的頭一把將他塞進酒水中。
“唔……唔!放開……”
牧黎拼命掙扎,可四肢被捆緊根本無法逃脫,在水中憋氣了兩分鐘后才得以再次接觸氧氣,像只缺水的魚一樣趴在酒池邊殘喘。
酒池呈碗形,邊緣鑲嵌著細碎的鉆石,它們在來回掃蕩的燈光中熠熠生輝,牧黎趴在上面的手被硌出不少紅印子,他沒有力氣挪開,頭枕在胳膊上聽著周圍人放肆地嘲笑聲,屈辱的同時更多是憤怒。
他牧黎,何時被人這樣對待過!
有人看出牧黎的不甘,開始冷言冷語。
“影帝又怎么樣?最后還不是隨便我們蹂躪!”
“有錢能使鬼推磨,嘖嘖,牧黎你不愿屈服于潛規則,最后還不是落到我們手上。”
“命運愛捉弄人,你就是被我們寵幸的命!”
牧黎從開始的震驚到后面的憤怒,他抬頭看著遠處用扇子遮住臉戴著面罩肆意嘲笑他的幾個女人,譏諷道:“原來又是你們幾個,沒想到你們不僅長得丑,內心也和臉一樣惡臭!”
這幾個女人他認識,不僅認識,還恨之入骨。他開始闖蕩娛樂圈時,被她們邀請過幾回酒局,但都被他一一拒絕了,之后她們懷恨在心,有意無意地卡他資源,想要雪藏他。
現在看來一定是她們見他名氣蒸蒸日上,怕脫出控制狗急跳墻花錢綁架了他!
牧黎直戳幾個女人的痛處,幾個壯漢得到示意后拿出腰間纏著的鞭子,甩到酒池中泡了幾秒后狠狠打在牧黎背上。
這是刑用的散鞭,牧黎背部的衣服立刻被打成了碎片,背上更是出現了好幾道鞭痕,往外面滲著血珠。
牧黎不肯屈服,扛著疼痛咬著唇硬生生憋住了慘叫,等壯漢停下動作,還不忘挑釁道:“也就只會使用這些下流手段,和你們人一樣,齷齪!”
幾個女人的表情堪比川劇變臉,向上揚起的嘴角慢慢下壓,其中一個豐腴的中年女人走到牧黎面前,抬起高跟鞋踩在他的頭上。
人群見狀一陣歡呼,大家起哄吹起口哨,如果不是主辦方不允許拍攝,早拿出手機拍下這戲劇性的一幕。
娛樂圈叱咤風云拒絕潛規則的大影帝,現在被自己最不屑的**踩在腳下,怎么想都讓人覺得熱血沸騰。
被人踩在腳下的牧黎一聲不吭,但咬出血的嘴唇能看出他有多么不甘。
沈憂混在人群中,他把牧黎的遭遇看在眼里,搖了搖手中的紅酒杯,同情地微微嘆氣。
周圍人沉醉在欺壓強者的興奮中,無人注意混進來的狼人。
沈憂轉了轉食指上的戒指,這是他的入場信物,至于信物原本的主人,正在和沈贗躺在海岸旁于美夢中遨游。
他不想打草驚蛇,觀賞了會鬧劇后走出酒會,站在甲板上扶著圍欄吹晚風。
海水激揚,黑暗中大海也蒙上了恐怖氣息,海浪拍打在欄桿上,沈憂看了看手上沾著的海水,低頭嘗了嘗味道。
咸苦的,不太好喝。
身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身后是富人奢靡的燈紅酒綠,兩個世界帶來的落差讓沈憂有些黯然神傷。他吹了半小時冷風,攜著一身寒意回了酒會。
牧黎已經沒了身影,隨著一起的還有凌虐牧黎的幾個女人。單看酒會中央斯文靚麗的少男好女,還以為是古歐洲王子的舞會,但視線放寬些,就能看到臺上穿著幾塊布料跳著性感舞蹈的可憐明星,所有高貴一瞬間破碎,湮沒在獨屬于夜總會的曖昧和紙醉金迷中。
“保安哥哥。”沈憂知道自己長相具有欺騙性,他走到出口握著手腕眉眼含情地問保安,“請問牧黎影帝去哪兒了?”
保安看著面前孱弱單薄的青年,指著他睜大眼睛驚呼出聲:“你是之前網絡爆火的小王子?”
沈憂眨了眨眼,驚訝保安也沖浪,當看到遠處被保安聲音所吸引過來的酒會成員,連忙點頭:“是啊,原來哥哥認識我,好開心!不過哥哥,你能告訴我牧黎影帝去哪了嗎?”
保安在沈憂一口一個哥哥中迷失自我,樂呵呵地傻笑:“嘿嘿,他呀,當然是伺候主人去了,你和他同批的?”
沈憂不清楚同批是什么意思,遲疑地點頭:“嗯,對。但我現在找不到他們了,哥哥能不能替我指一下方向?”
“哦……那我帶你去吧!”保安拍著胸脯毛遂自薦,“哈哈哈,哥哥看著他們的離開的,哥哥帶你去怎么樣?”
【60】有人在開門
“你帶我去?”沈憂深知社會的險惡,半信半疑地看著男人,“你真的是單純給我領路嗎?”
他的話過于直白,把保安逗得又樂又尷尬:“瞧您說的,我當然是單純引路了哈哈!”
他說完不禁汗流浹背,因為他的確有半路揩油的心思。
沈憂聽后無奈答應:“那好吧,謝謝哥哥。”
沈憂隨保安走上甲板,此時的海浪比開始還要波濤,巨大的海浪掀起數米高,不少海水拍到甲板上。
沈憂望著層層相疊的海浪,懷疑是暴風雨的前兆,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保安,但對方擺手否決,告訴他這是正常現象,讓他安心。
一路暢通無阻,有不少領導向保安投去探究的目光,似在疑惑一個低級保安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都出于沈憂手上Vip象征的戒指不敢上前詢問。
兩人走到半路,突然遇見一名男子,他穿著白大褂,手中拿著一張黑色金卡,與沈憂等人擦肩而過。
等走出一段距離后,沈憂和男子同時回頭。
“沈憂?”
“橋方?”
保安看著相見恨晚的兩人,懵逼問:“你們認識?”
“認識談不上,但有過救命之恩。”橋方朝沈憂眨眼,“是吧憂憂?”
憂憂?沈憂頭頂緩緩生出問號,甩了甩腦袋問橋方:“你怎么在這?”
橋方朝沈憂揚了揚手中的戒指:“和你的目的一樣。”
沈憂明白橋方鐵定腦補了什么,心中暗道他才和他不一樣呢。
“你是酒會的安保對吧?”橋方的目光落在保安身上,瞇起眼危險地打量他,“還有幾步就是貴賓區了,那里可不是保安該去的地方。”
在這里的工作的人都不遲鈍,保安聽出橋方的警告,轉身屁滾尿流地跑了。
沈憂看著保安倉皇逃離的背影,攤手無辜道:“你趕走了我的引路人。”
“一個底層人頂多知道個大概,具體的還是得看小爺我。”外人一走,橋方又變回吊兒郎當的痞氣少爺,攬住沈憂的肩膀,“告訴小哥,司白榆在哪兒貓著呢?”
“司白榆?他現在不在這艘船上。”沈憂想起他和司白榆鬧矛盾時橋方正在住院,簡單地解釋道,“有個冒牌貨冒充了我,現在司白榆不要我了。”
橋方聽后噘嘴表示惋惜,又揉著沈憂頭發調侃:“你又不是阿貓阿狗,說什么要不要,頂多算他不和你處對象了。”
沈憂愣在原地,面紅耳赤地反駁:“什么處對象,我又不喜歡他!”
“好好好,你不喜歡他。”橋方舉起雙手表示投降,“你們倆的事我不摻和,隨便怎么你們折騰,反正別殃及魚池就行。”
沈憂抿唇悶聲不吭地往前走,橋方見此連忙跟上,拍著他的肩膀問:“你去哪兒?”
沈憂說:“我找牧黎。”
“哦……名字有點耳熟,讓我回憶一下。”橋方摸著下巴四十五度抬頭,而后拍手恍然大悟說,“你說的是那個最年輕的影帝,牧黎?”
“嗯嗯!”沈憂用力點頭。
“他怎么會在這?他不是……”橋方頓住,擺擺手,“算了算了,我看八成又是那些鬼迷心竅的富人搞的鬼。”
沈憂豎起耳朵:“你知道內情?”
“內情?”橋方哈哈大笑,“內情談不上,只是略微知道那些有錢人的惡好而已。”
沈憂追問:“譬如?”
橋方微微一笑,向一條走廊努嘴。
沈憂心有神會地走上走廊,與漆黑寒冷的甲板不同,走廊兩面的墻壁隔絕了冷風,地板安裝的地暖暖呼呼的。
暖黃色的燈光搭配金色的墻紙看著頹靡,每路過一間房就能看見幾個嬌弱的少男少女被富商摟在懷里。
走了一會兒,沈憂開始覺得悶熱,他用手扇著風,問旁邊的橋方:“還有多久才到?”
橋方低頭掐指算了算路程:“五六分鐘吧。”
沈憂聞言不再說話,兩人并肩而走,走了一會兒,沈憂忽然停在一酒池處,看著酒池里躺著的男人瞪大眼睛。
橋方順著沈憂的視線看過去,微微驚訝地喊道:“牧黎?”
牧黎躺在酒池中,這與之前的酒池略有不同,雖然形狀相似,但里面裝的卻是高度白酒,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那刺鼻的酒味。
牧黎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地躺在酒池臺邊,半張臉埋在酒中,聽見腳步聲微微睜開了眼,見到是沈憂后虛弱地笑了笑,撲騰了幾下想要站起來,卻被旁邊監視的員工一掌按回酒里。
“你們在干什么?!”沈憂也顧不得什么打草驚蛇了,如果他再不救牧黎,他一定會死在這個地方。沈憂抬手揚了揚戒指,瞪了那幾個員工兩眼扶起酒池中的牧黎,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牧黎躺在沈憂懷里,他的性格本就文雅,所以即便被沈憂害到這番天地也沒有罵臟話,只是氣息虛弱地望著沈憂,氣若游絲地輕笑:“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因為我們是朋友。”
牧黎的話直擊沈憂的心臟,他扶起牧黎準備離開,幾個工作人員見狀急了,連忙攔在他們前面:“這位先生,您不能帶他走!”
“為什么?”沈憂回頭冷嗖嗖地問。
工作人員被沈憂的氣勢嚇到,往后退了一些哆嗦著回答:“因為牧黎是貴賓預定的,他犯了錯現在正在接受教訓,您要是現在擅自帶走他,買他的幾位夫人會生氣的。”
他們想著他們惹不起但夫人惹得起,把牧黎的買主搬出來企圖讓沈憂知難而退。
但沈憂壓根就不吃他們這一套,他取下手中的戒指丟給那幾個工作人員:“既然這樣,那你就轉告你們的主人,牧黎大影帝我要了,有什么不滿意到我房間來談!”
他說完帶著牧黎繞過工作人員,大步流星地離開。
幾個工作人員完全被沈憂的氣勢唬住,等反應過來哀叫連連,除了沈憂已經沒了影外,最重要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沈憂的房號,一會主人問起話來受罪的還是他們。
牧黎一路不吵不鬧,任由沈憂攙扶著。
兩人在甲板上走了半小時,橋方凍得臉色發青,沒忍住問沈憂:“我們到底還有多久才能到?!”
沈憂懵逼地歪頭:“什么多久才到?”
橋方察覺到不對勁,搓著手指問:“你不是要帶我們回你的房間嗎?”
“開什么玩笑。”沈憂已經默認橋方是自己人,聳肩誠實道,“上游輪的戒指是我隨手劫的,我連戒指主人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說房間的牌號了。”
橋方憤恨地扯著手指關節:“所以你是在瞎逛?”
沈憂想了想:“嗯,差不多吧。”
沈憂話音剛落,橋方就紅著雙眼跳起半米高。
“喂,你干嘛扯我頭發?”
“沈憂你賠小爺我褲子,我褲子都被海水打濕了!”
“我沒錢。”
“沒錢你就受死吧!”
“別,我有一個鋼蹦!”沈憂說著掏出一枚可憐的硬幣。
本來就殺紅眼的橋方眼睛更紅了:“你還是受死吧!”
兩人打鬧過后,沈憂揉著破皮的嘴角扶著牧黎垂頭喪氣,一邊的橋方也掛了彩,特別是額頭和鼻子,這兩個部位受傷最重。
他看見沈憂那被打后的委屈樣就生氣,握著拳頭大罵:“我說姓沈的,你有必要一副委屈小媳婦樣嗎自己沒站穩摔破相了活該!”
沈憂聽見這話抬起眼皮,哼哼著道:“我摔破相了沒關系,反正也沒人看我。”
橋方聳肩:“這話說得,好像有人看我一樣!”
“司白榆不是嗎?”沈憂幽幽說。
“他?”橋方微愣,反應過來后暴跳如雷,“大哥,逗你的你也信啊,當初看你一臉的吃醋樣有趣,就故意裝出和司白榆親昵的樣子逗你,沒想到你竟然當真了!”
沈憂皺眉:“逗我?”
“是啊,我就算有心談戀愛,也不會找自己的叔叔啊。”橋方見沈憂半信半疑,翻了個白眼解釋,“我不知道司白榆告訴過你他的身世沒有,他父母早亡,在前往孤兒院之前在姑姑家借住了一段時間,所以我是他侄子。”
“既然他有親人,為什么還要去福利院?”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當散財童子,見人就幫!”橋方別扭地摸了摸鼻尖,“我爸媽的確比較冷漠,不過也是因為當時經濟條件不好,那時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不名一文,所以沒辦法收留司白榆。”
他注意到沈憂直勾勾的視線,紅著臉梗著脖子補充:“但我可沒有不管司白榆,他在福利院被人欺負可全是我打回去的。”
“你?”沈憂掃視橋方,一臉不相信。
“你別以貌取人好不好!”橋方不爽地豎起中指,抬起自己的股二頭肌,“我屬于穿衣顯瘦。”
此時已經走到橋方房間的門前,橋方掏出房卡將門打開,然后和沈憂一起扶著牧黎走進去。
牧黎意識已經模糊,他在酒池中被灌了不少酒,頭痛欲裂不說身上的傷口也隱隱作痛,躺在沙發上無意識地悶哼。
橋方打電話叫人送來醫療箱,然后開始熟練地處理傷口,沈憂在一旁聚精會神看著,偶爾幫忙遞個工具。
在兩人專注處理傷口時,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叩門聲,沈憂停下動作和橋方面面相覷,默不作聲地盯著門口。
門外敲門的人沒有得到回應選擇了放棄,過了一會兒,一陣竊竊私語響起,然后是鑰匙碰撞的金屬聲,最后沈憂看見門把手在瘋狂扭動。
是有人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