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奇怪的大單子
之后的一周,司白榆都在積極配合李隊調查案件,李隊也是人精,時不時克扣司白榆的工資,盡量降低自己的損失。
但他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讓司白榆迅速厭煩,最后直接丟了大沓資料給對方,讓他們自生自滅了。
司白榆之后也不清閑,每天做完人偶就開始輔導沈憂的作業。
沈憂現在在一家小學借讀,司白榆怕沈憂因為皮膚問題被其他小朋友疏離,就只要了課本選擇在家自學。
沈憂學習能力優異,不過一周就掌握了小學所有內容,初中雖然學得慢吞吞倒也勉強跟得上,但到了高中就徹底蔫了,每天想方設法逃課,甚至攛掇人偶出逃。
司白榆沒辦法,只能暫停沈憂的課程,開始學業考試。
沈憂是第一次考試,考試時他臉興奮得紅撲撲的。
司白榆還以為是題太簡單,結果成績一下來,他的臉立馬就黑了。
7分。
這是一個極其震撼的數字。
讓一向冷靜的司白榆都瞪大了雙眼。
他想訓斥沈憂,但看著對方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苛責的話轉變為質問:“你怎么只考了7分?你的測驗不是滿分嗎?”
哪成想沈憂撇了撇嘴,抱胸理直氣壯說:“笨蛋,測驗只測一塊,可是考試要考一大塊呀!”
“一個小塊加另一個小塊兒,一個一個合起來不就是一個大塊嗎?”司白榆攤開手里的試卷,蓋在沈憂頭上,“我現在問你,情侶是什么意思?”
沈憂戳了戳手:“青色的驢。”
司白榆:?
“就是……”沈憂摸著下巴想了想,興奮地說,“就是兩只青色的驢在河邊散步。”
司白榆:??
沈憂牽住司白榆的手,鄭重地說道:“哥哥,你是我的青驢!”
司白榆:???
他無語地扶額,糾正道:“情侶是伴侶的意思。”
沈憂不高興地叉腰,踮腳往司白榆下巴上親了一口,哼哼著堅持:“就是兩只青色的驢,半只驢才不能走路呢,它只有半個身體!”
司白榆摸著自己濕潤的下頜,現在沈憂已經有他腰部高,稍稍踮腳就能摸到他的胸口。
是小正太了。
司白榆想以沈憂現在的身高,一定會引起夏止等人的懷疑,到時候如何蒙混過關,這是一個麻煩的問題。
“哥哥。”沈憂扯了扯司白榆的衣服,奶聲奶氣地問,“你在想什么?”
司白榆低眸看了沈憂兩眼,摸著他的頭道:“我在想,你什么時候能得滿分。”
沈憂表情變得別扭,紅著臉逃避說:“哥哥不要想這個。”
“哦?”司白榆敲著桌子一副興師問罪的嚴肅表情,“可是哥哥真的很好奇,這么大一張卷子,我們小憂是怎么做到只得了七分的?”
“唔……”沈憂別開臉,支支吾吾道,“因為小憂是哥哥的學生呀。”
司白榆聽得莫名其妙:“嗯?”
“哥哥是笨蛋,小友就也是笨蛋了。”沈憂說得無理無據,但理直氣壯。
司白榆眼皮狠狠跳了跳,指著沈憂頭上的試卷說:“自己把這些題全部抄五遍,下周我會給你繼續考,考不到90分你就準備屁股變成紅面饅頭吧。”
“紅面饅頭?”沈憂咽了咽口水,摸向自己的屁股。
原來他的屁股可以變成食物嗎?好神奇!
司白榆看沈憂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無言地搖頭,抬頭看了眼鐘提醒:“中午了。”
沈憂激動地附和:“我餓了!”
司白榆拿出手機點開軟件,輕描淡寫道:“點個滿漢全席。”
沈憂皺了皺眉,蹦起身奪過司白榆的手機,噠噠著飛奔進廚房,拍著胸脯說:“我來做飯!”
司白榆面色大變。
沈憂做的飯……
“哥哥你等著。”沈憂嘿咻著關上門,隔著玻璃門喊道,“給我七分鐘就好。”
司白榆痛苦且習以為常地閉上雙眼,即便不看沈憂在做什么,他也知道今天中午要遭受什么樣的折磨了。
他看向茶幾下,幸好,風油精已經用完了。
幾分鐘后,泡面的“芳香”從廚房絲絲縷縷傳進司白榆鼻子中,他鼻翼翕動,了然地睜開眼,看著端著一碗花露水泡面的沈憂頗為無語。
“你就不能做些正常的嗎?”司白榆發出由衷的疑問。
沈憂大方地把大碗泡面給了司白榆,小碗留給了自己,搓了搓鼻子說:“香的。”
換成幾周前司白榆還會反駁一句臭的,但現在他已經擺爛了。
臭還是香已經無所謂了,能吃就是好泡面。
但顯然,沈憂泡的屬于不良泡面。
沈憂吃,司白榆就在旁邊干看著,他攪動著面前顏色奇怪氣味詭異的泡面,深覺這不是自己可以挑戰的食物。
不過他看沈憂,倒吃得異常開心。
人類幼崽麻煩,人偶幼崽好養。
在他盯著沈憂出神時,電話突然響了,他拿起手機一看,發現是一個陌生的電話,但是屬地就在這個城市。
司白榆秉承著不能放過如何一個單子的原則,毫不猶豫接了電話。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電話那頭的聲音異常古怪,有汽車碾壓過地面的聲音,有河水潺潺的水流音,更有人類嘈雜的說話聲。
這是什么東西?
他第一個反應是打錯了,但當聽見那故意放低的烏鴉叫時,他的金色瞳孔震了震。
“誰?”他厲聲質問,但沒有人回應他。
“哥哥,怎么了嘛?”沈憂抬起一張小花臉,伸長脖子蹭了蹭司白榆的衣服,“哥哥吃飯。”
“重申一遍,我的西裝很貴。”司白榆掛斷電話,他看著那條未知的電話號碼,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感。
他摸向自己的心臟,難道是因為這些天太閑了,讓他產生了錯覺?
此時屏幕上方彈出一條消息,是離家的催促通知。
司白榆按了按太陽穴,如果不是這個通知,他都快把這個任務給忘了,但是一只沒有特征的人偶,要找出來簡直是大海撈針。
世界上的人偶太多了,只是一個普通人偶師的手下就有幾百只甚至幾千只人偶,更不要說各大家族。
接下來的一周風平浪靜,李隊的案子因為有了眉頭,順藤摸瓜下去不過半月就能偵破。
司白榆在圈子里的人氣頗高,他在星期三時接了一個大單子,制作一個人偶家庭。
這個工作量比較高,但對面聲稱愿意付市場價五倍來定制人偶,視財如命的司白榆想也沒想就接了單子。
但所有的饋贈都標好了價格,單子老板讓司白榆搬進自己的小區里,要一對一監督他。
這種奇葩理由司白榆不是沒見過,但讓他搬家的倒是頭一回,不過為了錢,他準備了兩天就逮著沈憂前往新住所。
沈憂心不甘情不愿,他才把自己的小窩睡成自己的形狀,現在讓他換一個點,不亞于把他窩掀了。
司白榆懶得哄沈憂,果斷用食物塞住他的嘴,拖家帶口搬進新房子。
只是這個新住宿多少有些差強人意。
漏水的屋頂裂開的地板,桌上密密麻麻的劃痕,無一不在說明這是一個舊小區的事實。
但錢給予的包容性是強大的,一向矜貴不愿低頭的司白榆,竟意外的沒有抱怨。
單子老板是在晚上九點過來的,秋夜寒冷,沈憂哆嗦著站在客廳內,他望著面前和司白榆談話的神秘人皺眉。
奇怪的熟悉感。
“這件事拜托你了,多少錢我都給!”神秘人抓住司白榆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央求,“我不能沒有他們,司先生,您一定要一比一還原。”
司白榆嫌棄地抽回手,用濕紙巾擦了擦:“我知道,你盡管準備錢就是。”
“謝謝!太謝謝了!”神秘人不斷鞠躬道謝,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沈憂愣愣看著神秘人的背影,從聲音看是個女性,臉上戴著面罩看不清五官,但他總覺得她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
“她全家出國旅游時飛機墜毀了,因此想讓我給她『復活』全家人。”司白榆打量著整個屋子,直到現在,空氣中都散發著淡淡的霉味。他指關節抵住鼻子,皺著眉斂眸,“貧窮的味道。”
之后兩人算是徹底在這個小區暫住下來,司白榆嘴上不說,但他每天不耐煩的表情不難看出他對此處的厭惡。
不過沈憂倒覺得在哪兒都一樣,并且覺得這里更有煙火氣,如果他的小窩也跟著他來這里,就真的算完美了。
夜——
沈憂窩成一團睡在司白榆床頭,他和他挨著頭,嘴張著小口呼吸。
【星星——】
沈憂朦朧的意識漸漸回籠,他皺了皺眉,虛著眼望天花板。
什么東西在喊?大晚上不睡覺,擱那擾民。
【星星,你真是絕情,為了錢連自己父母都害!】
沈憂翻了個身,一腳踢上司白榆的臉。
【玫瑰醫生,這次的實驗結果,你還滿意嗎?】
【玫瑰醫生,你這么仁慈,為何對我見死不救呢?】
沈憂脊背發涼,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
什么東西?到底是誰在說話?
他喘息著環顧四周,而后眼睛震驚地睜大。
破爛的墻壁,涂滿黑血的鐵門,堆滿啤酒瓶的桌面,以及滿地的錢幣。
這、這到底是哪兒?
【22】救救我的兒子
沈憂抬了抬頭,發現自己所站的位置非常奇怪,似乎是頂著天花板而站的。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腳。
哦不對,他是飄著的。
等等……什么東西才會飄在半空中,難不成他死在了睡夢中,變成了阿飄?
沈憂突然非常難過,他還沒把新房子的窩睡成自己的形狀,連味道都只有可憐的丁點。
“呃……唔!”
一道壓抑沉悶的低吼從不遠處傳來,沈憂睜大眼睛低下頭,四處尋找后目光鎖定在右邊墻角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肥頭大肉,雖背對著沈憂,但也不難猜測他一定大腹便便,滿臉橫肉。他兩手放在腹部不知在做什么,只能看見他不斷聳動的肩膀。
“嗯……”
斷斷續續雜著痛苦和興奮的呻吟從男人口中傳出,沈憂覺得奇怪,往前跑了幾步繞到男人跟前。
“哐當——”
銅錢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沈憂咽了咽口水,看著滿地沾血的銅幣,和男人腹部大張的口子驚恐后退,手下意識地擋在眼前。
面前這個男人,竟然在用錢幣塞肚子?!
他以為自己是烤雞嗎?可以隨便塞調味料。
“哈……呃……”男人還沉浸在自虐的快感中,他似乎沒有察覺到沈憂的存在,捂著腹部半閉著眼睛仰頭。
汗水順著下頜滑入衣領中,混合著血液流到沈憂面前。
沈憂驚詫地后退,此時門把手上的錢幣掉落,咔噠的開門聲響起,刺眼的光線劃破黑暗,把它逼回狹窄的角落里。
猝不及防的光線讓沈憂趔趄后退,沖擊眼瞳的光使視線模糊,讓他只能看清來者的大概的輪廓。
他顧不得其他,求生的本能讓他轉身藏進衛生間里。
這是夢嗎?沈憂盯著衛生間的門,他一邊祈禱門外的男人不要發現他,一邊分析目前的處境。
“哐當——”
熟悉的聲音讓沈憂血液迅速凝固,他機械地回頭,看著面前鼓脹的肉球惡心到干嘔。
在狹小的衛生間內,四個肉球靠成一堆擠在淋浴門內,他們眼白上翻,七竅流血,張大的嘴巴里塞著一大堆銅幣。
他們和衛生間外的男人一樣,肚子破了一個大洞,里面塞滿了冷硬的錢幣,如一個壞掉的布娃娃,躺在臟亂的垃圾堆里。
“疼……疼……”
他們的生命還沒完全結束,正靠著僅有的意識呢喃。
沈憂下意識地別開目光,強烈的視覺沖擊給他的小小心靈進行了一次暴力沖洗。
沒有煥然一新,只有惡心。
如果這是夢境,那一定是之后會真實發生的事。
想到這里,沈憂就一陣頭疼,他的預言每一次都實現了,但沒有一次逆天改命。包括這一次,他知道了又怎么樣,沒有看見兇手的臉,也不知道被害者的信息,醒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等等……兇手的臉!
沈憂抬起頭,他想起剛才站在門口的人,心情一陣澎湃。
誰會在這種情況下來到這個房子?毫無疑問一定是兇手!
他將門推開一條縫,瞇著眼睛往外瞄。
屋內的白熾燈被人打開,明亮的光線刺激的沈憂直掉眼淚,他努力搜尋開始的那個身影,但找了一番,什么都沒有看到。
藏到哪兒了呢?
他在心中悄悄嘀咕,疑惑著收回目光,望向身后的大肉球。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門口的黑影不知何時竟正站在了他的身后。
沈憂撞開門退回客廳中,同時警惕地看著面前披頭散發的神秘人。
什么樣的人能在他站在門口時,還神不知鬼不覺進入衛生間?即便是夢境也很匪夷所思。
兩人都沒有說話,站在各自半米處僵持。沈憂踮腳頭抬得老高,想用氣勢碾壓對方。
神秘人始終低著頭,打結堪比臟辮的頭發遮住他的臉,一雙爬滿傷疤的手放在胸前,似乎在盛情邀請某人。
沈憂見對方一動不動,膽子漸漸大了起來,他小步挪到神秘人跟前,探頭去看他藏在頭發中的眼睛。
當他把頭伸進對方頭發下后,卻發現神秘人竟然緊閉著眼,青紫的嘴也崩成一條線。
沈憂招了招手。
睡覺呢?
男人像是察覺到沈憂的存在般,突然緩緩睜開了眼。
沈憂:!
沈憂大步后退,他看見他的眼睛了,一雙紅色沒有瞳孔,完全血紅的眼睛。
像是漩渦一般。
神秘人撈起自己頭發。
沈憂的心臟怦怦跳,然后下一秒,他醒了。
“我會注意的,您放心。”
司白榆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沈憂睜開酸脹的眼睛,過度睡眠讓他腦袋暈乎乎的,還有些漲疼。
“哥哥……”他沙啞著叫道。
和司白榆談話的人注意到沈憂,寒暄了幾句后匆忙離開。
“嘖,終于走了。”司白榆抹了抹劉海,關上門回到客廳。
沈憂眼巴巴望著司白榆,伸出手勾了勾。
沒勾到。
他低下頭,發現自己竟睡在沙發上
難怪他會看到司白榆和別人在門口聊天,不過他為什么會睡在沙發上,他不應該在司白榆枕頭上嗎?
“別看我,我不知道。”司白榆倒了一杯水給沈憂,“我醒來后你就睡在沙發上了。”
沈憂保持懷疑,他知道人偶是不會夢游的。
司白榆對沈憂質問的視線視若無睹,他抱起沈憂走到墻邊,然后拿出卷尺給他量身高。
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記錄沈憂的成長。
“今天長高了半厘米,不錯。”司白榆拍了拍沈憂的頭當作安慰。
沈憂撇了撇嘴,護著自己的頭問:“剛才門口的人是誰?”
“哦,鄰居大嬸。”司白榆笑了笑坐回沙發上,撐著側臉說,“她說近期壞人比較多,過來提醒我們提防一些。”
“專門來提醒?”
“嗯。”
沈憂疑惑地撓了撓頭,一棟樓那么多住戶,為什么單挑他們一家?而且如果是每家每戶都提醒那也說不過去,現在網絡發達了有業主群,根本不用大費周章特意過來。
司白榆看沈憂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閉眼道:“我也覺得奇怪,但她說其他人已經通知過了,因為我們是新搬來的,還帶著孩子,所以過來特意說明一下。”
沈憂收回目光。
這樣就說得過去了,可他總覺得不對勁,但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
而且這個單子的老板,他一定在哪里見過,但到底是在哪里呢……
迷霧太多,沈憂覺得頭痛。
司白榆張開雙臂,意思不言而喻。
換成平常,沈憂一定會興奮地撲進對方懷里,但這一次,他只是悶悶不樂地杵在原地,壓抑沉悶的心情讓他嘴角往下垮。
“怎么了?”司白榆見此問,并不忘揶揄,“能讓你這個考七分的小笨蛋苦惱的事情,一定是什么世界難題吧。”
沈憂張了張嘴,他見狀連忙打住:“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更不想給你解決麻煩。”
這屬于司白榆的一貫作風了,沈憂沒有傷心,他點了點頭,走到角落里獨自消化情緒。
之后又過了幾天。
司白榆的工作期限還有半個月,但他的人偶才制作兩個,按照他的原話說,凡事不能急,順其自然最好。
沈憂每天照常溫習功課,司白榆每天輔導他,成功將他的七分提到了十七分。
看到分數的司白榆臉都氣歪了。
“這還是你抄了幾遍試卷的分數,沈憂,你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庸才!”司白榆氣壞了,手里的蘋果被他捏成了幾塊。
沈憂站在旁邊摸著司白榆的胸口替他順氣,低眉順眼的模樣可憐極了。
他努力過了,但腦子太笨,這得怪他的程序,不能怪他。
誰叫他是一只人偶,智商不能由自己做主。
“叮咚——”
門鈴響起,沈憂如蒙大赦般抬頭,飛速跑到門前開門。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拜訪他們的鄰居。
沈憂以為她又是來提醒他們注意安全的,于是向司白榆招了招手就準備回臥室里。
可沒成想大嬸卻一把抓住了他,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著頭哭喊:“兩位神仙,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們了!”
沈憂被對方的行為嚇了一跳,所幸司白榆走了過來,將他拉了一把藏在身后。
“你先起來,有什么事慢慢說。”司白榆皺了皺眉,沒有要扶的意思,居高臨下看著大嬸。
“我不起來,除非您答應救我兒子,不然我不起來!”大嬸抬起頭,她擋在門中央,知道司白榆不能關門,說話也肆無忌憚起來,“如果您不肯救我兒子,我就撞死在您家里,讓您的房子降價,讓您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換成平常人,可能還真被大嬸唬住,但司白榆面無表情,心底波瀾不驚,他指了指廚房:“要我給你拿菜刀嗎?”
“你要殺我?”
“你不值錢,我不殺你。”司白榆微微一笑,收回手,“我是一個樂于助人的商人,你說你想死,那我幫你拿刀不好嗎?”
大嬸表情扭曲,覺得自己看不懂面前的男人。
“而且,這房子又不是我的,所以隨便你撞。”司白榆讓開過道,做出請的姿勢,“你最好三百六十度旋轉撞。我有紅眼病,我見不到別人比我有錢,所以業主虧了錢,那就是我就賺了。”
未了,他補充道:“我是一個陰暗自私的小人。”
【23】哭什么的,他也會!
大嬸已經完全傻眼了,哪里有人這樣罵自己的,司白榆腦子沒問題吧?
“你必須得救我寶寶,他是我家的獨苗,他不能出事!”她深吸一口氣,往前匍匐抓住司白榆的腿,抬眼惡狠狠地威脅,“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一直纏著你,直到彼此死為止!”
她語氣充滿怨恨和倔強,司白榆倚在門上,挑眉興致高漲地看著對方,抬了抬首問:“我為什么要幫你?”
“你……”中年女人眼底閃過心虛,咬著指甲旁的死皮說,“因為……因為我之前也幫了你們。”
沈憂知道她是在說前幾日的串門,不禁為其臉皮的厚度震驚到,傾了傾前身反駁:“我們又沒讓你幫,你自己跑過來通知,和我們又沒關系。”
中年女人惡毒地瞪向沈憂,用口型罵了一句“雜種”。
司白榆眉心蹙起,把沈憂往后藏了藏,輕笑著慢條斯理問:“你有錢嗎?”
中年女人一怔,摸向自己干癟的錢包,紅著臉搖頭。
“那抱歉了,我是商人,虧本的單子一律不接。”司白榆說完打著哈欠往房間里走。
中年女人見狀頓時急了,司白榆現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如果他走了,自己的兒子就真的完了。
她跪著前進,抓著司白榆的衣服苦苦哀求:“我貸款!我賣器官!救救我兒子,我求你救救我兒子。”
中年女人的面相變來變去,她威脅時五官面目可憎,但一哭起來,就變得和善可憐。
沈憂覺得這里面有演的成分,他望向司白榆,發現他竟然有動搖的意思,嘴立馬撇得老高,小臉上寫滿競爭欲。
哼哼,哭什么的,他也會!
他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鼻子,吧唧了幾下嘴后兩眼一紅,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豆大的眼淚珠子將司白榆和女人同時砸暈了。
“嗯?”司白榆眼神疑惑,看著面前哭得無法自拔的小人偶,雙手抱著胸問,“你腦子抽了?”
沈憂眼角抽了抽,用力吸了吸鼻涕,哇的一聲嚎啕大哭:“嗚嗚嗚嗚……我不是雜種……人家不是雜種嘛——”
司白榆默默遠離。
咦,還人家。
“哥哥!哥哥!”沈憂哭得抽抽,抓著司白榆的衣角,氣勢好像要桃園三結義,指著中年女人控訴,“嗚嗚嗚,哥哥,她是一個壞姨姨,他罵人家雜種嗚嗚……”
司白榆深吸一口氣,眉皺得極深,臉色發黑:“我說過多少回了,不要向我撒嬌!”
沈憂一愣,嘴巴撇地更厲害了,眼淚雖然硬生生憋了回去,但眼睛委屈得通紅。
司白榆怔了怔,手停在半空中半秒,最后放在沈憂頭上,用力揉了揉,放低聲音道:“哥哥知道。”
沈憂睜大眼睛:“那哥哥要幫我報仇嗎?”
司白榆沒有回應,他指了指臥室讓沈憂離開,然后請中年女人進屋子。
司白榆坐在中年女人對面,他臉色不怎么好,眉頭緊皺眼睛疲累地半闔,后仰靠著沙發道:“說吧,你的寶寶怎么回事?”
“你愿意幫我了?”中年女人大喜過望,抓著膝蓋低頭,“我的寶寶在半月前失蹤了。”
“哦,那孩子幾個月了?”
“幾個月?”中年女人明顯地一愣,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家寶寶已經三十多歲了。”
這回換司白榆愣住了。
三十多歲的寶寶?人家至死是少年,她家兒子至死是嬰兒。
真是“感人肺腑”的親情吶。
“是這樣的,我兒子身體不好,所以一直在家休養,偶爾會跑些長途車。上周三晚上他急急忙忙出門,說接到一個大單子。”中年女人攥緊拳頭,咬著牙繼續道,“我當時就不應該讓他出門,自他離開到現在,他一次沒有回過家,電話打過去也一直顯示忙碌中。”
“晚上有長途客車?”司白榆提出質疑。
中年女人聞言抬了抬頭,別過臉扭捏解釋:“不是大巴,是私家車。”
司白榆了然地點頭。
原來是黑車。
他又問:“報警沒?”
“報了,但是警察說還沒有進展,讓我耐心等等。”說到這里,女人又激動起來,“我等不了了,每拖一刻我兒子的生命就危險一分。我只有一個孩子,他是我家獨苗,你一定要幫我,一定啊!”
司白榆沒什么表情,他拿起一個橘子在手中拋了拋,丟給女人說:“急什么,吃個橘子。”
中年女人心不在焉地接過,自我介紹道:“我姓毛,你可以叫我毛嬸,我和我丈夫離婚了,所以孩子隨我姓,叫毛至遠,八字是……”
“停!”司白榆擺了擺手阻止毛嬸,“我不是道士,你只需要給我你兒子的衣服就行。”
“衣服?”毛嬸摸了摸自己粗糙的外套,點頭,“好,一會兒我就給你拿來。”
司白榆看著開心的毛嬸,抿了抿唇潑下一盆冷水:“我問你,可不代表我要幫你。”
毛嬸先是一怔,然后神情大變,驀地站起身:“那……那是為什么……”
既然不幫她,那為什么還要問她?
難道只是因為她罵了沈憂一句雜種,所以想要戲弄她嗎?
“你誤會了。”司白榆看出毛嬸所想,擺了擺手放正坐姿說,“我是商人,以錢為本,只要你錢給的到位,別說你只是罵小人偶兩句,即便是殺了我的父母,我也會先完成訂單再復仇。”
毛嬸聞言明顯松了一口氣,她重新坐下,盯著司白榆的眼睛問:“那請問,您想要多少錢?”
她和兒子的生活不算富裕,平時買一斤肉都算奢靡,如果司白榆獅子大開口,那她日后的生活就難上加難了。
司白榆笑了笑不語,他伸長食指,在毛嬸面前晃了晃。
毛嬸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試探著喊講:“一千?”
這是她能接受的價格。
司白榆挑眉,抬了抬下巴讓毛嬸繼續猜。
毛嬸臉色頓時蒼白如紙:“一萬?”
司白榆收回手,抱胸好整以暇看著對方。
毛嬸以為自己猜對了,才剛松一口氣,就聽對面冷冰冰地說:“一千萬。”
她接近崩潰地抬頭,抓著自己膝蓋問:“能再少一點嗎?”
司白榆一口回絕:“不能。”
他司白榆,概不接受還價。
“一萬我還能籌,可一千萬……”毛嬸使勁搓了把臉,后背弓著,頭快低到胸口,“我付不起。”
“付不起和我有什么關系?”司白榆挽著袖口起身,冷漠地俯視毛嬸,“我司白榆,從不救窮人,你窮與我無關。”
毛嬸抬了抬頭,質問:“你是在替你的小人偶故意抬價報復我嗎?”
司白榆歪了歪頭:“怎么會,我的價格一向很高。”
毛嬸知道即便司白榆是真的在報復她,她也沒有選擇。
她攥著衣擺起身,抬頭沙啞地問:“先生,你有賺錢的法子沒?”
司白榆莞爾一笑,他似乎早在等這句話,從懷中取出一張名片,交到毛嬸手中:“一家人體器官販賣場,雖然不能幫你一下給清,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未等毛嬸說話,他又從懷里拿出兩張相似的名片:“這是兩家人偶實驗工廠,錢比較多,如果你不怕自己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就試試吧。”
毛嬸捧著三張名片悵然若失,兩眼呆滯地起身。
在她準備出門的時候,司白榆出聲問:“你從哪兒知道我的身份的?”
毛嬸回了回頭,苦笑著回答:“在業主群知道的。”
說完她拐了個彎,徹底消失在司白榆視線中。
司白榆沒有加過業主群,所以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況,但他也懶得了解。
“哥哥……”目睹全過程的沈憂從房間里出來,仰著頭問,“哥哥你是不是抬價了?”
“是。”司白榆沒有逃避,直接承認。
“哥哥是在替我報仇嗎?”
司白榆先是短暫地沉默,后又摸了摸沈憂的頭:“錯了,哥哥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抬價的。”
沈憂嘴張成o字形,眨著眼一臉的不相信。
不過……幾天前他才做過預知夢,今天就有人報失蹤,這真的是巧合嗎?而且算一算時間,毛至遠失蹤的日期正是他預知的時候。
想到夢中塞滿錢幣的大肉球,他一陣惡寒,抱著胳臂抖了抖,抬頭問司白榆:“哥哥,你說世界上存在沒有眼瞳的人嗎?”
“當然存在。”司白榆指了指遠處的飲水機,“基因是個不錯的教學點,但在此之前你先幫我泡杯速溶咖啡。”
沈憂沒有怨言,抱起司白榆的杯子噠噠跑過去,幾分鐘后又抱著杯子噠噠跑回來,將咖啡往司白榆面前推了推:“哥哥你喝。”
“算你有孝心。”司白榆拿起咖啡晃了晃,發現太燙后又放回桌上,“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只是突發奇想啦。”沈憂知道司白榆不會幫自己,所以也懶得解釋,又問,“那哥哥,如果你看見兩個塞滿錢幣大肉球,你會怎么辦?”
他以為司白榆會犯惡心,或者善良地選擇解救,沒成想他眼眸微瞇,俯了俯身子認真地說:“我會把錢扣出來,藏進自己金庫里。”
沈憂:?
【24】哥哥,你為什么要害我呢?
司白榆覺得這樣還不夠,補充道:“最好能把裝錢的肉球給我,有收藏價值。”
“收藏價值?”沈憂聽得迷糊,“什么收藏價值?”
一堆人肉球球,能有什么價值?也不好看啊。
“當然是保留味道了。”司白榆笑得溫柔,“代替熏香。”
沈憂傻眼了,他知道司白榆愛好特殊,但沒想到這么特殊,這不亞于在美人和老鼠之間選擇了老鼠,并當著他面深情舌吻。
他捂著胸口連連后退,垂下眼皮獨自平復心中的驚濤駭浪。
司白榆端起咖啡沿著邊緣抿了一口,他注意到沈憂的不對勁,笑了笑搭著二郎腿說:“開玩笑的,我可沒那么惡心。”
沈憂懷疑地瞄著司白榆。
他不太相信他。
果然,下一秒司白榆就笑吟吟問沈憂:“不過,這種肉球真的存在嗎?”
一雙狐貍眼充滿期待。
沈憂邁著小碎步后退,雙手比出一個大大的叉,小臉上寫滿嫌棄:“死變態,五分鐘內不許靠近我!”
司白榆:?
他放下咖啡,右手搭在膝蓋上,左手拭去沈憂臉上的灰塵,壓著嗓子寵溺道:“笨蛋,臉都黑了。”
沈憂聞言摸向自己的臉蛋,他臉霎時紅了幾分,別過頭羞赧地說:“三分鐘內。”
司白榆滿意一笑,使出殺手锏:“晚上你做飯。”
沈憂眼睛緩緩瞪大,兩只眼睛亮如燈泡,抓住司白榆的袖子圍著他轉圈圈:“哥哥,我好喜歡你。”
“所以還有幾分鐘?”
“沒有啦,小憂隨便哥哥怎么靠近。”
司白榆挑起眉梢,什么虎狼之詞,小時候也就算了,大了還得了。
——
沈憂一抬鍋鏟,司白榆就知道他要做什么飯。
毛至遠的衣服已經送了過來,司白榆不想浪費心神,想都沒想直接扔給了人偶,讓它們化身警犬尋人。
眼見單子提交的時間迫在眉睫,重度拖延癥患者司白榆擺爛了。他看著所剩為0的風油精,和一臉乞求的沈憂,嘆著氣前往菜市場,準備采購“食材”。
“哥哥,我們進度這么慢,你說單子老板會不會叫人揍我們啊?”路上,沈憂一蹦一跳地牽著司白榆,他揚起漂亮的小臉,擔心地問道。
幾日的工夫,他的顏值變異得更加驚人,粉雕玉琢,看著讓人心生歡喜。
“她如果真這么做了,那她一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司白榆說完后伸了一個懶腰,打著哈欠笑道,“開玩笑的,我是好人。”
“哥哥。”沈憂想了想,停下腳步,“其實你是故意拖延的吧,因為你怕老板付不起尾款跑路了。”
司白榆側了側視線沒有回應,但沈憂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又走了一會兒,沈憂嘴巴閑不住,又開始詢問:“哥哥,你說毛嬸死了嗎?”
自從她拿著名片離開,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連衣服都是隔壁鄰居幫忙送的。
司白榆眼神冷漠:“誰知道,死了也好。”
沈憂干巴巴叫了一聲哥哥,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后嘆了口氣埋頭趕路。
司白榆買完風油精后又買了一些驅蚊液,現在住的房子背陰,極容易招惹蚊蟲,小人偶天天晚上被蚊子咬得嗷嗷叫,每天起床都一身大紅包。
可能蚊子也納悶,咬了那么多口為什么就是吸不出血。
兩人買完東西后就準備回家,但路過一家肉鋪時卻被攔住,說他們有朋友在他那寄放了禮物。
他說著拿出禮盒。
那是一個紅色的中式禮盒,外面用桃紅色絲帶打了個中國結,乍一看之下有點像生日禮物。
司白榆覺得莫名其妙,問老板是誰預定的,可對方也不說,神神秘秘的模樣和間諜沒什么兩樣,讓他迅速起了疑心。
他想當場打開來看看,但老板死活不肯,說什么袋子里有驚喜,如果現在打開就破壞了主人原本的意思。
“這話好笑,我連送禮物的人都不知道,又為何要在意他原本的意思?”司白榆將禮盒砸在菜板上,指了指遠處的刀命令,“打開它。”
老板撓了撓后腦勺,健碩的體格配上純良的表情,給人一種好欺負的憨態感:“我收了主人的錢,你要不回家再打開?”
他也得有職業操守不是。
司白榆聞言拿起菜刀掂了掂,抬眼時流露兇光:“你確定不開?”
老板慫了,嘀咕著提醒:“你自己也可以打開的嘛。”
“我惜命,如果里面有炸彈之類的東西怎么辦?”司白榆嘴角牽起冰冷的弧度,“我拼了命才走到今天這一步,至少得活到30歲。”
老板摸了摸鼻尖,平常人都希望自己長命百歲,面前這個年輕人倒好,竟悲觀的覺得自己只能活三十幾歲。
兩人說話間,沈憂已經悄悄挪到禮盒前,他一聲不吭扯開絲帶,踮腳將禮盒打開。
“喂,你干嘛呢!”老板見狀想攔住沈憂,但下一刻,就被禮盒中的東西嚇到猴叫。
一顆人頭。
禮盒中躺著一顆干癟的人頭,骨頭上附著的肉已然腐爛,深黑的眼窩中正有幾條白色的蠕蟲開心游戲,向面前人展示自己肥胖的身軀。
“唔——”沈憂捂著嘴躲到司白榆身后,靠著他的背干嘔 ,“嘔,哥哥好惡心。”
“怎么斷句的?”司白榆回頭瞥了沈憂一眼,從容地走到禮盒前,淡定地合上,“大驚小怪,不過只是某些人惡趣味的禮物罷了。”
“誰的禮物?”沈憂追問。
人頭也可以作為禮物嗎?那他是不是也可以送一個給司白榆?
“不清楚,嗯……不過你或許可以問問禮盒中的人頭兄弟?”司白榆頓了頓,轉頭笑道,“呵,如果他可以開口的話。”
“這……”旁邊的老板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整個人在抖,手著急忙慌地在圍裙上擦了擦,然后摸出手機,哆嗦著自言自語,“死人了……報警,我要報警!”
司白榆站在旁邊沒有阻攔,噙著笑神色不明地看著他。
幾秒后,電話被接通,老板想要說明情況,卻被一只手猛地打暈。
手機掉在地上,里面傳出警察焦急的喂聲。
司白榆揉了揉手腕,微微凝眸,抬腿一腳踩了上去,手機瞬間四分五裂,黑色的皮鞋還意猶未盡地碾了碾。
而后他拿過禮盒,向沈憂使眼色:“把他處理了。”
沈憂驚訝得大小眼,他不解地看著司白榆,指著男人問:“活埋嗎?”
“活埋你個大爺。”司白榆從攤子上取了一個塑料袋,把禮盒放了進去,轉頭凝視著沈憂,一字一頓說,“把肉鋪老板抬進房間,消了他的記憶。”
“我是神仙嗎?”沈憂小聲嘁了一聲,“我怎么消除他的記憶,司白榆你是大笨蛋。”
司白榆眉梢一挑,嘖了聲重新命令:“那把他抬進房間。”
沈憂叛逆的心犯了,伸著脖子警告:“你在虐待兒童!”
“我給錢。”
沈憂不為所動:“那我報警。”
他看過人類的法律,16歲以下屬于童工。
“奇怪。”司白榆噥噥著皺眉,摸向沈憂的后頸,摩挲著兀自喃喃,“程序被更改了?”
“不要碰我!”沈憂一反常態地炸毛,張口咬在司白榆手背上,給對方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嘶……你是狗嗎?”司白榆抽回手并甩了甩,然后捂著傷口面色不善地盯著沈憂。
沈憂感受到了危險,他是一只有自知之明的人偶,捏著衣擺心虛地后退,不敢看面前散發威壓感的男人。
他不是平白無故咬司白榆的,是因為他帶給了他威脅感。
他一直很在意之前失去意識的事,人偶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和司白榆有關,現在對方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提起程序,不免讓他生出警惕。
司白榆凝視了沈憂足足五分鐘,直到有人過來買肉,他才牽著沈憂匆匆離開。
路上時,司白榆放緩速度冷不丁問:“沈憂,你知道上一個讓我肉體受傷的人怎么樣了嗎?”
沈憂不敢說話,緊低著頭不敢與司白榆對視。
哼,他惹不起躲得起。
“沈憂,我半個月前不是說過要幫你修改程序嗎?”司白榆陰晴不定,前一秒臉上還烏云密布,下一秒忽然笑了,“回家幫你升級一下程序怎么樣?”
沈憂明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用力甩頭:“不要,笨笨的也挺好。”
司白榆臉色明顯冷了幾分,哄道:“難道你不想自己掙錢嗎?如果我把你的程序更改成神童,那你就可以和我一樣接單子掙錢了。”
沈憂哼了兩聲沒說話。
司白榆又問:“沈憂,難道你不想回到你父親身邊嗎?如果你聰明一些,說不定能輕而易舉找到他。”
司白榆的話算是戳到沈憂心窩子上了,他有些心動,躍躍欲試地抬頭,結果卻發現司白榆雙眼陰鷙地仿佛要殺人,嚇得重新低了下去。
好可怕,司白榆為什么要用那種眼神看他,明明語氣那么溫柔,可眼神為什么又狠的如同要殺了他呢?
司白榆沒料到沈憂會突然抬頭,他勾起唇角輕言細語地詢問:“所以小憂,要不要哥哥幫你修改程序?”
沈憂嗚了聲,突然停在原地紅著眼嚅囁:“哥哥,我害怕。”
“害怕什么?”司白榆笑吟吟問。
沈憂咬了咬唇,攥緊自己的衣角,卯足一口氣大聲問:“哥哥,你為什么要害我呢?”
【25】父親的禮物
司白榆怔了怔,停下并轉身注視沈憂,蹙起眉頭問:“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哥哥,小憂只是遲鈍,但小憂不笨。”沈憂知道他和司白榆力量懸殊,討好地牽住對方的手,低頭小聲道出訴求,“我不想更改程序。”
“更改程序是為你好。”司白榆說,“你那零件都快生銹了,最多也只能用上倆月。”
沈憂下意識地摸向后頸,他又不是機器,頂多是皮壞了,零件什么的,不應該是科技產物所擁有的嗎?
“小憂,我可以不替你升級,但你至少讓我檢查一下程序吧?”司白榆退而求其次,正色道,“如果你程序出了錯誤,受傷的第一個人就是我。”
沈憂聞言開始動搖,猶豫了良久后勉強答應:“好吧,但是不可以更改我的程序哦。”
他說完抿了抿唇,又怯生生地問道,“不過哥哥,我的程序是什么?”
“不知道你還緊巴巴地護著?”司白榆覺得好笑,揉了揉沈憂的頭,笑著承諾,“你放心,我不會擅自更改你的程序。”
“真的嗎?”沈憂擔憂地盯著司白榆。
他不相信他的人品。
司白榆笑著點頭:“自然是真的。”
“謝謝哥哥。”沈憂傻呵呵地撲進司白榆的懷里,“我最喜歡哥哥了!”
典型好了傷疤忘了痛,全然將司白榆先前充斥殺意的眼神拋之腦后。
司白榆垂眼靜靜看著沈憂,嘴角牽起冷漠的笑意,眼底也掠過譏諷。可惜沈憂低著頭自顧自開心,沒有注意到司白榆的異常。
——
回到家后,沈憂就脫光光躺床上準備接受檢查。
司白嘴角抽搐著捂住眼,用被子把沈憂裹起來,然后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側了側身面朝門的方向,開始撫摸他的后頸。
“別摸……冰!”沈憂縮了縮脖子,想轉頭又因為肩膀被對方壓著,只好哆嗦了幾下,可憐的哭求,“哥哥你揣揣手,太冰了。”
司白榆正專心致志地檢查,他沒有理會沈憂的哀求,繼續我行我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憂也漸漸麻木。他臉埋進被子中啜泣,泛著粉色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委屈得讓后面的司白榆都覺得自己犯了罪。
“你別哭了,一會兒鄰居該誤會了。”司白榆面無表情,此時手機鈴聲響起,當看到來電聯系人,他死寂的眼底泛起異樣的情緒。
他遲疑了片刻,按下接聽鍵。
“司白榆,你現在到警局來一趟!”夏止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
聽見熟悉的聲音,沈憂耳朵倏地豎起,他回頭搶過手機,甜甜地喊道:“夏止叔叔!”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后原本氣勢洶洶的夏止夾著嗓子應道:“誒呀,我說誰這么乖,原來是我們小憂呀。”
“嗯嗯!”沈憂上下晃頭,“是小憂!”
“呵呵,那小憂,你現在在干什么?”
沈憂圓瞪瞪的眼睛轉了轉,望向一旁作壁上觀的司白榆,回憶了一下檢查程序的經過,組織了一番語言,扣著手機殼說:“我把自己脫光光啦,給……給司白榆哥哥摸,然后……唔!”
“閉嘴!”司白榆捂住沈憂的嘴,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小家伙的嘴巴是分叉了么,滿口謊話不說,話里的節奏完全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是生怕他不能進監獄嗎?
電話那頭的夏止已經驚呆了,他先驚后氣,扯著嗓子質問:“司白榆你個畜生,你對我家小憂干了什么?!”
司白榆心中疑惑什么叫他家小憂,冷哼一聲不耐煩地解釋:“孩子的話你也信?你應該知道我的人品,我就是死也不會做這種事。”
“你讓我怎么相信你?沈憂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孩子怎么可能會說謊!”
司白榆瞥向一臉天真地沈憂,嘖聲道:“我發誓。”
“不是司白榆,這是現代社會,我怎么也接受過正統的思想,你覺得我會迷……”
“我司白榆如果說了謊,就當一輩子窮人,早早夭折。”司白榆打斷夏止的話冷冰冰起誓,之后他又皺了皺眉,補充道,“并且斷手斷腳,永遠無法踏足人偶界。”
電話那頭的夏止陷入了沉默,他自然明白這兩樣東西對司白榆來說有多大的重要性,明白對方是認真的,并且心情肯定已經開始煩躁。
按照司白榆的性格,如果他再繼續表示不信,對方一定會把自己名字寫在扎紙人上,派人偶暗殺他。
“夏止,你啞巴了嗎?”司白榆冷聲問。
夏止猛地回神,他道了一聲“沒有”,側頭看向外面走廊坐著的男人,摸了摸耳垂,不露痕跡地迂回話題:“司白榆,你過來一躺吧,有人把你給告了。”
“告?小學生嗎?”司白榆撲哧著調侃。
“總之你過來一趟,不然一會兒局里要派人請你了。”夏止知道什么東西能引起司白榆興趣,在對方拒絕之前接著道,“而且李隊的案子有了進展,你順便過來領一下工資吧。”
“哈,工資?那玩意都被那老頭子扣得沒剩幾千了。”司白榆頓了頓,“不過你放心,蚊子肉也是肉,我即便是在死路上,尸體也會爬到你跟前。”
說完他果斷掛了電話.
半小時后,司白榆開著豪車出現在前往警局的公路上。
沈憂一手扯著安全帶一手摸著紅腫的屁股,嘴撅得老高,眼里的不屈快化為實質。
“不就打了你屁股幾下么,至于擺一路的臭臉嗎?”司白榆透過后視鏡瞄著沈憂,拿過手邊的風油精丟過去,“給。”
依照小家伙平時的脾氣,一瓶風油精足夠了。
他自信地想著,可抬眸看向后視鏡時,竟看見沈憂躲過風油精,挨著門邊面朝窗戶自閉。
“嘖。”司白榆不想哄孩子,他從副駕駛拿了根煙,干含著過過嘴癮,而眼睛瞥向后視鏡,瞟著后方不斷逼近的紅車。
這車從出發開始就一直跟在他們后面,他不相信這是巧合。
司白榆惜命,他不肯放過一切可疑的事情,吐出嘴里的煙,手握上方向盤猛地調轉方向。
逆行是交通規則中絕對禁止的,除了危險外還要罰款加扣分,因此幾乎沒人敢做。
按理來說有車逆行旁邊車輛應該避若蛇蝎,但奇怪的是,包括紅車在內的附近車輛竟然集體調頭,并勻速向他靠近。
“想跟我玩命?”司白榆抹了一把頭發,用力踩下油門,“嘖,爺的命貴著呢,你們可不配!”
他撥通夏止的電話,給他發去自己的定位,然后打開警示燈,不斷按喇叭提醒真正的路人避讓。
“哥哥?”沈憂悄悄蹭到副駕駛上,歪頭望著司白榆,“哥哥,你怎么了?”
“沒什么。”司白榆不想過多解釋,他時不時瞟向后視鏡,提醒道,“抱緊我的腰,一會兒直接跳車。”
沈憂眨了眨眼,望向后面印著烏鴉圖案的汽車,不明白司白榆為什么要躲避他們。
他戳了戳司白榆的手,輕輕道:“他們不會傷害他們的。”
父親總喜歡給別人驚喜,因此沈憂堅信,對方一定是準備給司白榆一個禮物。
但他現在的聲音對司白榆而言和蚊子沒什么兩樣,他按了按鼻梁,轉動方向盤又驀地順行。
逆行跳車容易撞到無辜的人,到時候要賠錢。
他人可以死,但錢不能少。
跟隨司白榆逆行的車輛見司白榆調轉方向,也跟著調轉,同時向他呈包圍狀靠近。
如同在編織一張蜘蛛網,而司白榆的車就是其中難以掙脫的獵物。
司白榆厭惡被別人操控,他打開車門準備和沈憂跳車,卻發現紅車突然沖到他們旁邊,開始和他們并行。
“哥哥。”沈憂軟軟地叫道。
司白榆沒有搭理,他看著從紅車中撒出的百元鈔票,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緊鎖眉頭沉默半晌,抱緊沈憂往外跳。
“我要告他們故意損壞人民幣,告他們擾亂公共秩序。”在此過程中,司白榆不忘碎碎念。
他是真的在乎秩序嗎?他只是氣錢被糟蹋,氣自己沒辦法下車撿。
繼紅車之后,其他的車也開始向司白榆撒出人民幣,紅色的鈔票落在擋風玻璃上,落在車頂,落在不斷碾壓的地面,就是落不到司白榆手里。
“一定是禮物!”沈憂握緊拳頭堅信地點頭。
父親一定是知道司白榆喜歡錢,所以特意給他準備了相關的禮物。
司白榆奇怪地看了沈憂一眼,抱著他滾到旁邊綠化帶中。
那些車見狀紛紛停下,然后一大群黑衣人從車上下來,手持槍械向司白榆跑去。
“媽的!”司白榆低罵一聲,抱著沈憂一瘸一拐往警局的方向跑。
沈憂的頭埋在司白榆懷中,他聽見司白榆劇烈的心跳,聽見身體劃破風的聲音,聽見司白榆清晰的低語。
“哈……我他媽是喜歡錢,是想要擁有它,但我更希望它能用在正途上,發揮它原本的作用。”
“我睡過大街翻過垃圾桶,我以前差點為了一個饅頭和野狗打架,我是一個先天性的窮人,所以我迫切想要后天變得有錢。”
“落在地上被車碾過的不是錢,是無數條看不見的人命。”
【26】人偶的生命期限
沈憂覺得司白榆說的話很深奧,至少他聽不懂,而且他也想象不出司白榆流浪時跟他一樣在地上刨垃圾的模樣。
他覺得司白榆在騙他,可又潛意識覺得司白榆沒有說謊,他揪著他毛領,試著叫出那個名字:“星星。”
司白榆奔跑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他低頭驚詫地看著沈憂:“你叫我什么?”
“星星呀。”沈憂重復了一遍,缺心眼地自報家門,“這是我夢到的。”
“夢到的?”司白榆沒有表露出驚訝,只是淡淡地點頭,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幾分鐘后,警車的鳴笛逼近,幾輛警車和武裝部隊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那群黑衣人見狀匆忙逃離。
“司白榆!”夏止從警車上下來,他走到司白榆跟前,按著他的肩膀問,“你沒受傷吧?”
“目前沒有,但夏警官您晚來一刻就說不準了。”司白榆放開沈憂拍著他的臉蛋給他順氣,并抬頭看著夏止,“我腿骨折了,送我到醫院去一趟。”
“骨折還能跑這么快?”夏止見兩人沒什么大礙不禁松了口氣,笑道,“我開始看你在綠化帶中蹦蹦跳跳,還以為是只猴子呢,呵呵。”
司白榆面無表情,接近冷漠地凝視夏止。
夏止笑容慢慢消失,抿了抿唇移開目光:“走吧,去醫院。”.
司白榆如果知道自己領一個工資還要醫院一日游,他是堅決不會出門的。
他此時正吊著石膏躺在床上享受沈憂的投喂,小家伙每剝一瓣橘子他就張一下嘴,愜意又心情煩躁。
煩躁的原因是自己沒辦法撿黑衣人撒的錢幣,夏止告訴他,那些錢在他進醫院的時候就被撿光了,一張不剩。
“你之前是不是打暈了一個肉鋪老板?”夏止坐在病床邊的木質板凳上,旁邊站著幾個記錄口供的警察,“人家上警局報警了,還提供了監控。”
“所以呢?”
“所以你真打暈了他?”
“我沒心情狡辯。”
“那人頭呢?”
司白榆吃橘子的動作一頓,抬眸冷冷注視夏止:“不知道。”
夏止嘆了口氣,又問:“是誰的?”
“不清楚。”司白榆冷笑,“我都沒見過人頭,怎么會知道是誰的。而且你口口聲聲說有人頭,請問監控中有嗎?”
“沒有,只拍到了禮盒。”夏止知道司白榆在說謊,但目前沒有證據只好轉移話題,“那群黑衣人的信息查到了,是一家專門替人解決麻煩的公司。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又行騙了?”
他說得比較委婉,通俗講就是一家地下殺手集團。
“那不叫騙,人偶的存活期本來就短,他們付錢時我都告知了,而他們全表示沒關系,所以……”司白榆攤了攤手,“這叫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沒有直接責任。”
“哥哥,叔叔。”沈憂放下橘子,他對司白榆口中的存活期耿耿于懷,傷心問,“我的存活期有多久呢?”
司白榆一怔,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抿了抿唇與夏止相顧無言。
沈憂見兩人不說話,以為自己死期將至,垂頭喪氣道:“如果我明天就死了,可以把我送回父親身邊嗎?”
人類講究落葉歸根,他也想回到出生的地方。
“咳咳!”夏止大聲咳嗽,向司白榆使眼色,叫他這個業內人士出來安慰。
“你目前死不了。”司白榆罕見的沒有叛逆,溫聲解釋,“人偶的死亡是因為磨損,它與我們的手機一樣,系統跟不上時代的交迭就會出現卡頓,進而引發其他問題,直到最后徹底卡死。”
司白榆見兩人沉重地一言不發,繼續道:“其實卡死也算壽終正寢,多數人偶因為執行高難度任務,或者制造者的濫開發,不到五歲就草草結束一生。”
“那……”夏止欲言又止地起身,忐忑問,“沈憂能活多久?”
“他是初代人偶,按理來說早就應該報廢了。”司白榆撐起上半身摸向沈憂的后頸,半晌后眼眸深沉,“四五年吧,極限了。”
他沒有騙人,沈憂的制造者雖然厲害,但無奈內部零件和運行程序落后時代太多,加上之前的流浪經歷,身體早就已經破爛不堪。
如果想要延長壽命那只能大換血,可惜小家伙寧死不屈。
“怎么會……”夏止一時難以接受事實,他坐回椅子上抹了把臉,“沈憂才七八歲,他還年輕。”
“你多慮了,他可能比你爺爺都大,況且沈憂目前是我的人偶,他的死活與你無關。”司白榆眼角彎了彎笑瞇瞇道,“罷了,先不提人偶的事。你們留在這里,是還有其他事要審問我嗎?”
“當然,不過問你你也不會說。”夏止頭疼地看著司白榆,從懷里拿出一沓信封,“給,李隊給你的。”
司白榆接過信封,撕開口子后把錢拿了出來,數了數說:“三千零四十?你們boss真夠扣的。”
“他是刑偵隊的,不算我直屬領導。”夏止起身走到門前,往外看了看,確認沒人偷聽后走回來,“公交車那案子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縱火的犯人的確是人偶。”
“嗯,繼續。”
“這個案子比較特殊,所以上面高度重視,我們也已經做好了打長久戰的準備,可出乎意料的是,人偶的制造者自首了。”夏止調出手機里犯人的照片,給司白榆看,“姓陳,四十五歲男性。”
司白榆看了一眼,虛起眼篤定道:“替罪羊。”
夏止身體一震,叫身后的警察離開,坐在窗邊嚴肅地追問:“你為什么這么肯定他是替罪羊?”
司白榆沒有吭聲,他從果籃里拿了一個蘋果,用刀在上面刻畫了一個字母,交給夏止。
夏止疑惑地接過,念道:“Morfran?”
“噓。”司白榆食指抵在唇前噤聲,意有所指道,“今年的烏鴉比較多,這家伙靈性高,你拿些面包碎投喂一下。”
夏止覺得自己似懂非懂,他緊張地起身,注意到司白榆的中指朝向窗戶,深吸一口氣拿著面包走到窗前。
窗戶緊閉著,窗簾完全遮住窗戶。
夏止回憶起自己剛進入病房時的場景,當時他分明看到窗簾是拉開的,根本沒有放開。
而之后除了護士換藥外,根本沒有人走進病房,更不要說靠近窗戶了,所以……所以這窗簾到底是誰放下的?
他心煩意亂地拉開窗簾,然后看見窗戶上趴著一大群黑烏鴉,它們瞪著兩雙烏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房內,如同不會出聲的木偶。
“嘶!”夏止下意識地后退,他回頭看了司白榆一眼,見他沖自己點頭,硬著頭皮打開窗戶。
“嘎嘎嘎嘎——”
烏鴉被驚動,揮舞著翅膀大叫,它們仰著脖子飛到半空中,張著嘴巴朝夏止狂叫。
夏止沒見過這陣仗,一時之間有些手忙腳亂,后面的司白榆冷聲提醒:“面包屑。”
“啊……哦!”夏止穩了穩神,撕開面包的包裝袋,不等他將面包撕成小塊,饞涎欲滴的烏鴉就沖進病房把面包啄了個精光。
幸好夏止放手及時,不然他就得陪著司白榆當病號了。
沈憂一直在旁邊看著,他見夏止有些愣神,走到窗前踮腳將窗戶關上,罵罵咧咧道:“又是這些烏鴉偶!”
夏止回過神,擠出笑容問:“我們小憂之前見過它們?”
“見過呀,它……”沈憂捂住嘴巴,糟糕,他差點說漏嘴了,李隊這么討厭他父親,如果他告訴了同樣身為警察的夏止,一定會讓李隊知道的。
“他怎么了?”夏止覺得莫名其妙,追問道。
沈憂知道自己嘴巴笨,他怕自己說漏嘴,搖了搖頭跑回司白榆旁邊,繼續給對方剝橘子。
司白榆盯著沈憂臟兮兮的小手,閉上眼假寐:“你要慶幸我沒有潔癖,不然我一定會把你塞馬桶里沖了。”
沈憂一頓,他聽出司白榆的意思,嘴巴撇了撇,委委屈屈地進洗手間洗手。
等他洗手出來,司白榆已經和夏止由窗簾這個話題展開討論。
“上次在厲偉病房窗簾也是莫名其妙拉上了,不過當時并沒有發現烏鴉……其實我一直奇怪,這個窗簾到底是誰拉上的,明明沒有外人進出。”
“可能不是沒有烏鴉,只是夜色太黑烏鴉也不白,你們沒看見罷了。”司白榆叫沈憂到跟前,抓著他的小手檢查了一番,繼續說,“覺得奇怪就查查監控,誰說穿著一樣衣服的就一定是自己人。”
夏止先是一愣,而后醍醐灌頂問:“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冒充警察?”
司白榆微微一笑,撇開關系:“我可沒說。”
“你總是這樣……算了,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質,我先跟你談談案子的情況。”夏止讓沈憂往旁邊挪了挪,坐在司白榆窗邊,“問你Morfran你一定會收我錢,所以我先給你說說厲偉的案子。厲先生的體檢結果出來了,的確是人偶,并且外面的皮如你所說,確實是厲偉失蹤的皮。”
司白榆淡淡道:“繼續。”
夏止咬了咬唇上的死皮,猶豫說:“其實這件事比較麻煩,厲偉的人偶一口咬定……你是他的制造者。”
【27】夢境和現世的交界處
“一派胡言!”司白榆睜開眼,正氣凜然地擺手否決,“這么丑的人偶,一股子廉價味,我即便是死了,也不會創造這種垃圾東西。”
夏止撐著膝蓋俯了俯上半身,一針見血問:“如果給你錢呢?”
司白榆表情一瞬間地不自然,他冷哼一聲別開目光,底氣不足地輕聲嘀咕:“應該也不會。”
夏止拍了拍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還應該,分明就是肯定會!
“我哥哥是大財迷!”沈憂在旁邊恩將仇報地幫腔,成功將司白榆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小白眼狼!”司白榆不爽地彈了一下沈憂的腦門,冷笑一聲坐起身體看向夏止,“其實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所謂的店鋪老板和人頭都是幌子。有個成語叫什么來著,圖窮匕見,形容現在的你正好。”
“我確實有接這個任務,但主要還是為了店鋪老板的事而來。”夏止扶了扶額,無奈道,“你把人家老板打暈了扔門口,不論出于什么目的,你都犯法了。”
司白榆抬了抬自己打著石膏的大長腿,仰了仰靠著枕頭輕笑:“我當然知道自己犯法了,而且對你們警察而言,我恐怕單單只是活著就已經犯法了。”
夏止不認同地攢眉:“我不太懂,你一定是對警察有什么誤解。”
“或許吧。”司白榆扯唇輕呵,指著大門口一甩袖子,“現在我是傷員,我想我有權利拒絕審問,所以夏止警官,小人不送客了。”
“你總是這樣,認為世界上所有人都對你飽含惡意!”夏止咬牙看著司白榆,見他向自己輕蔑斜眉,嘆著氣轉身,“罷了,你好好養傷,明天我還會再來!”
說完他闊步離開,司白榆盯著門口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他從床頭柜上拿過一個面包,撕開包裝后吩咐沈憂將窗戶打開。
“嘎嘎嘎——”
原先聚集的烏鴉還未離開,它們一直在醫院上空盤旋,見窗戶打開后齊齊往下沖,停在窗戶口上,轉著眼珠盯著司白榆。
準確說,是司白榆手中的面包。
司白榆晃了晃手里的面包,用手指撕下一角放進嘴里,朝烏鴉們輕笑:“禮尚往來,如果我給了你們面包,你們又能給我什么呢?”
“嘎嘎!”帶頭的烏鴉仰天大叫,兩只藏在羽毛中的腿踩了踩,從屁股毛中叼出一張照片。
沈憂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驚奇地望向司白榆:“哇塞,它竟然可以聽懂你的話!”
“它當然可以聽懂了,你之前不還和它們掐架嗎?”司白榆勾了勾手將烏鴉喚進房間,然后扔出面包。
面包在地上滑了半米,被烏鴉的爪子踩住,它歪了歪頭,飛上前把嘴里的照片吐到司白榆手里,然后叼起面包飛出房間,帶領著其他烏鴉離開,中途還不忘發出嘎嘎的囂張笑聲。
沈憂好奇照片的內容,但他一把頭伸過去,司白榆就眼疾手快收起照片。
“小氣!”沈憂叉著腰不高興地昂首,又難過又委屈地控訴,“再也不和你親近了,壞哥哥!”
換作以往,司白榆一定會掌摑著沈憂的屁股侃罵。但這一次,他只是深深凝視著沈憂,壓抑且一言不發,一雙玄青摻著金的眼睛微闔,透著讓人無法喘息的壓迫感。
就像,他在通過他這具小小的身體,在看另外一個人。
“哥哥……”沈憂忽然有些害怕了,他夾著哭腔喊司白榆,壯著膽子上前,搖晃他的手臂,“哥哥,我怕。”
司白榆眼神一凝,反手壓制住沈憂,將他困在自己懷中。
他些許低頭,下頷抵在他的頭上:“小憂想看照片?烏鴉用這張照片得到了面包,如果我把照片給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沈憂覺得司白榆意有所指,但恐懼讓他大腦混亂,他期期艾艾地豎起一根手指:“一……一個……”
司白榆輕輕挑起左眉:“一個什么?”
沈憂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大喊:“一個親親!”
司白榆沉默了,他一言難盡地看著沈憂,思索說:“這樣吧,小憂還記得裝有人頭的禮盒嗎?你把他拿過來,交到我手中,到時候我一定把照片給你看。”
沈憂猶豫地戳著手指:“可是我不知道家在哪里啊。”
他是路癡。
“沒關系,可以問司機大叔。”司白榆放開沈憂,再三叮囑,“如果途中有人要你跟他走,一定要拒絕好嗎?”
沈憂用力點頭:“我懂!”
司白榆垂下眼皮,低眸注視著沈憂,把裝有現金的信封遞給他,然后朝向門口頷首示意他離開。
待沈憂戀戀不舍地離開后,他靠著枕頭疲累地閉上眼,手指搭在腹部敲擊,規律又含有深意。
“盡管我早已知曉結局,但還是忍不住相信你,還請你不要讓我失望,否則——”
“我一定會殺了你,Morfran家的玫瑰醫生。”
——
沈憂迷路了。
他聽司白榆的話叫了車,但上車系好安全帶后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小區的名字叫什么。
司機大叔心善,耐著性子幫他搜尋附近的小區,給他一一念名字。
沈憂覺得這樣挺麻煩人的,臉又紅又燙,選了一個相似的名字匆匆作罷。
如果選錯了,大不了回醫院問一下司白榆。
抱著這樣的樂觀心態,出租車啟動了。
沈憂一路上都在思考怎么抱著一顆人頭瞞天過海回醫院,這個任務顯然與他這只可憐的小人偶不匹配,讓他成功完成,不亞于讓一只迷路的螞蟻橫跨海洋尋找回家的路。
出租車轉眼到達了目的地,司機收完錢后揚長而去。
沈憂站在小區門口一頭霧水,他混在人群中走進小區,在花園里亂逛,然后逮著一個面善的大嬸溜進單元樓。
他沒一個人出過門,更不會按樓層,所以他只能憑著感覺,回憶平時是坐多久,然后和別人一起走出電梯。
他覺得自己像只迷路的蝌蚪,在努力找媽媽。
一般小區的外部和內部都是相似的,沈憂每遇到相似的門就會用鑰匙捅一捅,前幾扇都沒有反應,但到最后一扇時,未等他捅鑰匙,門就吱嘎一聲自己打開了。
沈憂望著面前的鋁合金大門,門悄悄打開的縫隙中盤踞著漆黑,零星的光線灑進黑暗中,漩渦般層疊,萬花筒般絢爛,像藏匿于黑暗中的神明,詭異又忍不住讓流浪的旅者靠近。
沈憂盯著漩渦,他覺得自己被吸入了黑暗中,在黑色的裹挾下不斷下墜。在這個過程中,他遇到了無數面雙面鏡,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自己也看著他。
驚愕、喜悅、恐懼——無數矛盾的情緒在同一雙眼眸內出現。
沈憂伸出手妄想觸及鏡子,但一通電話鈴聲打破他的美夢
“叮鈴鈴——”
聲音如絲線般纏繞沈憂,捂住他的口鼻,讓他在窒息中緩緩回神。
“啪!”
鏡子在痛苦中支離破碎,煙花般迷離沈憂的雙眼,他的理智慢慢回籠,但腳上卻仿佛纏了藤蔓般不受控制地前進。
一步,兩步……
沉重的步伐結結實實落在醫院某人的心上。
司白榆看著手上的手機,簡單抓了幾下頭發后走出病房,腳上的石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幾條纏緊的繃帶。
他戴上墨鏡,健步如飛地走出醫院,當上出租車的那一刻,他戴上黑山羊面具并拿出手機。在手機屏幕上正有一個紅點在閃爍——跟蹤器。
他在沈憂離開時安裝了跟蹤器,原本作用是小家伙叛變后用來追回人頭,但他還是高估了他的智商……
——
同一時刻的沈憂站在房間內滿臉迷茫,蠻橫的力量早在他進入房間的剎那消失。
他低下頭,古銅色的地板表層繚繞著一層淺淺的白霧,周圍也模糊不清,唯一能看清的幾個家具也扭曲異常,比如天花板鑲接著樓梯,電視機飄在半空中。
“夢嗎?”這不合乎邏輯的現象讓沈憂感到熟悉,他抬手一口咬在腕上,下一刻,深深的鈍痛讓他眼眶紅潤。
真疼。
書上說過,夢境是感受不到疼痛的,所以他現在是在……現實?可如果是在現實,那這也太違反重力學了吧!
沈憂甩了甩頭醒神,在迷霧中艱難前進,他覺得自己仿佛誤入沼澤的蝴蝶,撲騰著翅膀掙扎,但不論如何努力,結果都早已注定。
沈憂在房間溜達了一會兒,驚喜地發現房子構造竟然和司白榆的房子一模一樣,他憑著記憶找到司白榆的房間,然后鉆進床底找出人頭。
他拿到人頭的時候發現床底墻上立著許多個小小的門,它們緊閉著,門上裂開了一條小小縫隙,老化的門不斷顫抖,似乎有什么東西準備破門而出。
沈憂覺得這門奇怪,仔細一看,發現這門和這所房子的門一模一樣,而且看門的狀態,就是他剛進入這個房子的時候。
恐懼爬上心頭,他抱著禮盒死命往外跑,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要害怕,只是覺得門那頭有很可怕的東西,而且有股莫名的既視感。
仿佛他在某一時刻,經歷過相似的事情。
“啪嗒——”
一個清脆冰冷的聲音響起。
沈憂止住步伐,他再熟悉不過這個聲音,當他做完那個預知夢后,這個聲音無數次闖入他的夢境成為他的夢魘。
他機械地回頭,看著滿地的硬幣抱緊禮盒。
【28】玫瑰醫生的出現
夢……夢重現了!
他的視線往上移,落在面前慢慢匯聚的濃霧上。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沈憂一回頭,竟看見四周的景象在迅速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硬幣。
無數硬幣逆流而上,攀滿整個房間,新的硬幣落下,舊的硬幣填充,它們將房頂捅出一個大洞,相互交匯著前進,延伸出更多的空間。
“我是不會害怕你們的!”沈憂鼓了鼓腮幫子,提起禮盒往門口跑,一邊跑一邊罵罵咧咧,“我才不會害怕你們,我是男子漢,我勇敢著呢!”
他吸了吸鼻子,似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直接一頭撞開了大門。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沈憂趔趄著摔在地上,他下意識地摸向屁股,意識到沒有痛覺后迅速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撿起禮盒。
他微微后退,害怕地觀察周圍。
鏡子……他在一個類似于雙面鏡的世界中。
六面都由水鏡構成,特別是地面,稍稍用力還能感覺到明顯的水流。
這里沒有家具,沒有植物,更沒有門!
黑暗的角落里還堆積著一大片硬幣,幾個大著肚子的肉球被吊在半空中,吐著舌頭翻著白眼,身體微微晃動,從失焦的瞳孔看,它們早已沒了生命氣息。
“嗚!”沈憂將禮盒舉過頭頂,臉躲在禮盒后,膽怯又故作勇敢地朝著空氣大喊,“我叫沈憂,我是一個超級厲害的人偶,你……我不管是誰在搗亂,等我找到了你,我一定會打你的屁股!”
沒有回應,四周死寂沉沉,水滴的聲音連綿不絕,偶爾水面激蕩的漣漪都能讓沈憂起雞皮疙瘩,跳出三米遠。
這里到底是哪兒?
他環顧著一圈周圍,頹廢地坐在地上,敲了敲禮盒。
說起來,這個禮盒從進到這個怪異空間開始,重量就一直在增加,根本沒有停過。
他覺得奇怪,小心翼翼打開禮盒,然后被里面的東西嚇得一個激靈,直接挪著屁股后退,抵到墻角才停下。
在禮盒中躺著一個人頭,這個人頭和他先前看過的不一樣,但臉卻異常熟悉——毛嬸。
毛嬸的頭靜靜躺在禮盒中,她的腦袋不大,正好填滿整個盒子。
她一雙眼睛大睜著,粗糙的皮上沾著不少血跡,舌頭更是從嘴里吐了出來,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舌頭竟然直接掛在喉嚨處,長長的看著異常瘆人。
沈憂嚇懵了,他手里還抱著禮盒蓋子,反應過來后一把將其扔掉,手趕忙在水里洗了洗。
惡心還是害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你們說你們會救我兒子,可我的兒子分明在天花板吊著啊……”
“他死得好慘啊……他才三十五歲……你們出爾反爾,你們背信棄義,呵呵……我要將你們告上神殿,讓神明懲罰你們!”
惡毒的咒怨從毛嬸嘴里吐出來,青紫色的嘴唇迅速張合。
“我按地址找到了工廠,他們砍了我的四肢,他們把我活生生泡在硫酸里……我好疼啊——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沈憂,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盒子隨話里的情緒顫動,毛嬸的臉緩緩升出禮盒,不斷向沈憂逼近。
而嚇傻的沈憂拼命躲避。
兩人在房間內展開追逐,進行你逃我追,最后毛嬸不耐煩了,竟從盒子兩面生長出四肢,如蜘蛛般向沈憂奔去。
沈憂心里已經在尖叫,他在空間內奔跑,和毛嬸上演秦王繞“尸”,兩人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還是沈憂受不了,癱在地上認輸。
他心想毛嬸現在只是一個人頭,又沒辦法吃了他,而且這事他確實不占理,讓毛嬸啃兩口泄泄憤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下一刻沈憂就后悔了,因為他看見毛嬸嘴里有兩排尖銳的鯊魚齒。
人類牙齒啃兩口沒關系,但這玩意兒啃兩口他會直接變成破人偶的。
沈憂直接鯉魚打挺,站起來繼續跑,但他也是真的累了,而且周圍的環境越來越糟糕。
除了毛嬸外還出現了其他人,有之前的李小姐,有死在大巴車上的人偶,更有沒了皮的厲偉,他們跟毛嬸一起追逐沈憂,長著利齒的嘴看著觸目驚心。
看到前面的人沈憂還只是害怕,但看到厲偉的時候,他突然怒了。
他和前面幾位還有淵源,但厲偉是什么鬼,見面時他還給他送過毛巾表達過善意呢,他不領情也就罷了,竟然還恩將仇報想啃他!
豈有此理,氣煞他也!
空間出現的人越來越多,最后連沈憂預言夢里的肉球球都出現了。
人多既代表空間的減少,沈憂最后靠在墻邊視死如歸地閉眼,心想這么多鬼,你一口我一口,他最后能不能留一個屁股都是問題。
難道他沈憂流浪一世……最后還要悲哀地死于非命嗎?
沈憂突然有一丁丁怨恨司白榆了,他明明知道他愚笨,還要給他派達這么艱巨的任務。但想到自己一路上的所作所為,他又覺得這不怪司白榆,完全怪自己蠢,心太大。
他想起那日病房中司白榆提及的玫瑰醫生,心中不禁想如果自己現在大喊玫瑰醫生的名字,對方會不會攜著玫瑰從天而降,在花瓣的浪漫中解救自己。
沈憂是個行動主義,不過即便他想拖延毛嬸等人的牙齒也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交叉面帶虔誠地抬頭,朝著空中大喊:“偉大的玫瑰醫生啊!神秘的黑桃A先生啊!請救救我這可憐的小人偶吧!”
沈憂喊得飽含情緒,跪得輕車熟路,但喊完他就后悔了,他想一個密閉空間,一個連螞蟻都無法進來的空間,玫瑰醫生又怎么能沖破萬阻進來救他呢。
“嘩嘩——”
明顯的水流聲挑逗沈憂的神經,沈憂察覺到腳邊水流的波動,嚇得連忙跳開,然后驚訝地發現,腳下原本空無一物的水面鏡,竟有了一個傾斜的倒影。
他比自己大,比自己高,但長相卻與自己別無二致。
“嘩啦——”
鏡中的人影伸出手,藍色的水包裹他纖細的手指,他在水流的簇擁下跨越屏障,似從黑暗中走來,又似從黑暗中走出。
他手指間夾著一張畫有黑桃A的撲克牌,白色燕尾服的胸前插著一只玫瑰,在水的滋潤下鮮紅翠綠,嬌嫩的花瓣一如主人精致的臉龐,讓人倒吸一口氣的同時不禁疑惑。
如此漂亮完美的人,是真的存在嗎?
沈憂呆呆望著面前的青年,他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張開唇又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個愚蠢的人外加另一個愚蠢的人,等同于老鼠帶蟑螂,都是惡心的下水道生物。”青年走到沈憂面前,伸手點向他的額頭,眼尾彎了彎,“想讓我救你?”
沈憂用力點頭。
“籌碼。”
沈憂愣住了,籌碼是什么?
青年眼底浮現無奈,擦了擦沈憂臉龐不經意沾染上的血跡:“小朋友,要學會垃圾分類。”
沈憂迷茫地歪頭,他抓了抓青年的手,冰冷刺骨的觸感讓他一個激靈。
真涼。
周圍突然閃爍起紅燈,原本藍色的空間被紅色充斥,刺耳的鳴笛以及詭異的水聲讓沈憂害怕。
【系統錯誤,世界觀重塑中——】
【重塑失敗,按照備用計劃,啟動自毀模式!】
沈憂抬起頭,摸向自己的后頸。
自……自毀模式?大巴車上的事到現在都歷歷在目,他也會和當時的男人一樣,強制面臨死亡嗎?
“噓——”玫瑰醫生彎腰靠近沈憂,將食指抵在兩人的唇間,一雙藍色的眼睛含帶笑意,“別怕,我會保護你。”
他說完打了一個響指,叫囂的鳴笛瞬間消失。
【系統錯誤,正在啟動隱藏功能……】
【自救模式開啟】
隨著這句話落下,周圍的景象一瞬間顛倒,等沈憂反應過來,才發覺自己是墜進了水里。
玫瑰醫生站在“岸”邊靜靜看著他,眼神平靜又暗藏悲傷,有那么一瞬間,沈憂覺得自己的靈魂在被對方拉扯,在瘋狂的嗔癡中與對方融合。
困意洶涌地襲擊沈憂,他伸出手想要岸邊的青年拉自己一把,但卻在對方笑吟吟的眼眸中墜入更大的深淵。
沈憂做了一個夢,一個光怪陸離彌漫殺意分不清真與假的夢。
當他醒來時,就看到戴著黑山羊面具的男人蹲在自己旁邊。
“哥哥……”沈憂聲音沙啞地喊道,壓抑的委屈在看到司白榆的瞬間爆發。
“小蠢貨。”司白榆明白這事是自己做得不厚道,他彈了沈憂腦殼一下,在對方愈發泛紅的眼眶旁落下一吻,“是哥來晚了。”
沈憂的委屈更盛了,他眼角緋紅著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抽搭著道歉:“對不起哥哥,我把禮盒弄丟了。”
“現在還在乎禮盒?你沒把你人丟了就不錯了。”司白榆抱起沈憂,難得地表現出溫柔,“哥不怪你,活著就好。”
沈憂微微點頭,也是這時他才發覺周圍的環境與昏迷前截然不同。
陰暗潮濕布滿灰塵的舊屋子,濃霧依舊氤氳,地上躺著兩具已經腐爛發臭的尸體,地表更是長著類似荊棘樣的植物。
司白榆讓沈憂抱著自己脖子,然后手指勾動無形中呵退濃霧,踩著荊棘走出房間。他的手放在沈憂背上,安撫道:“警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別擔心。”
沈憂沒有理會,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上的傷上,那是一道足足有五厘米的月牙形傷口——咬痕。
誰咬了他?
他往房間內望去,看見房內尸體上有明顯的刀傷,周圍的墻壁也有撞擊的痕跡,似乎誰在那里打斗過。
難道玫瑰醫生真的出現過?這一切不是他的夢?
沈憂覺得胸前硌得慌,他摸出胸前口袋里的東西,借著幽暗的光線定睛一看,竟發現是一朵滴著血的玫瑰花。
【29】水落石出
“這玫瑰是你從哪兒薅的?”司白榆冰冷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沈憂抖了兩下,下意識地藏起玫瑰,嚅囁說:“撿的。”
司白榆回頭瞥了一眼毫無生機的房間,扯了扯唇角沒有揭穿沈憂拙劣的謊言。
兩人下樓的同時警察也趕到的,夏止原本不負責這個案子,但聽說沈憂在場于是主動跟了過來。
當看見沈憂臟兮兮地從樓里出來時,他又心疼又生氣:“你們是尸體探索器嗎?爛尾樓的尸體都能被你們發現!”
“爛尾樓?”沈憂回頭望向高樓。
他進來時分明一派春和景明,可現在卻是烏云密布,生機頹靡的死亡勁,而樓的表面更是銹跡斑斑,樓身搖搖欲墜,仿佛遲暮之年等待死亡的老人,已是日薄西山之相。
“這樓都爛了幾年了,沒想到你們能找到這兒來,還給我翻出一具尸體。”夏止掏出濕紙巾,擦了擦沈憂灰撲撲的小臉,“如果不是知道你們的人品,我還以為是你們到這來藏尸的。”
司白榆聳了聳肩膀:“這事說來話長,但這地兒不是我發現的,是你的寶貝小憂。”
“小憂?”夏止聞言看向沈憂,見他鼓著腮幫子扭過頭,口氣轉變為無奈,“說說,你怎么發現這兒的?”
“唔……”沈憂撇了撇嘴,看向司白榆。
司白榆接收到沈憂譴責的目光,他不動聲色別開臉,就差把“與我無關”幾個字寫在臉上。
夏止注視著兩人,他從他們的微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手搭上司白榆的肩膀上,報復性地用力錘了錘:“下不為例。”
司白榆挑了挑眉梢,輕佻的模樣還真符合他暴發戶的氣質。
夏止雖然主動跟了過來,但上面并沒有給他安排任務,他看著進出單元樓的警察,攔下其中一個問:“里面情況怎么樣?”
“目前在201的客廳內發現了兩具尸體,腐爛程度差不多兩個星期左右,然后衛生間發現了一些人體組織,上面有刺鼻的味道,初步判定為腐蝕性藥物。”警察說到這頓了頓 ,上前擋住嘴小聲補充,“在門口,我們還發現有致幻的藥粉。”
“藥粉?”夏止追問,“什么樣的藥粉?”
“這個不好形容,不過現場還沒封鎖,您現在上樓的話應該還能看見殘余粉末。”警察說完看向沈憂,摸了摸他的頭道,“沒受傷就好,你是不知道,夏止警官聽見有你的名字時差點沒嚇出心臟病來。”
夏止聞言眉頭緊皺,抵唇輕咳著提醒:“咳咳,你不是還有工作嗎?先繼續忙吧。”
司白榆見夏止似乎對那奇怪粉末很感興趣,于是提議說:“你和你同事繼續工作,我先帶沈憂回醫院怎么樣?”
他不提醫院還好,他一提夏止就瞬間想起他傷員的身份。
夏止眼神一凝,嚴肅地咳咳兩聲,踏著鞋尖質問:“你不是骨折了嗎?”
“是啊。”司白榆云淡風輕地斜眉,伸了伸自己的大長腿,“疼著呢,但小憂更重要不是嗎?”
夏止被懟得啞口無言,他想問司白榆事情的經過,但怕對方張口閉口談錢,擺著手嘆氣:“行吧,如果可以記得配合一下明天的口供。”
“哦~那你就做夢吧。”司白榆說完轉身準備離開,但邁腿之際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轉過身去,盯著夏止旁邊欲離開的警員問,“你是李隊的人?”
警官早在司白榆問話的工夫走出半米遠,他眼神躲閃地折返回來,點頭回答:“是。怎么了么司先生?”
司白榆放下沈憂,手背抵著下巴眼眸深沉:“沒什么,我只是很好奇。我和沈憂從樓上下來到現在才不到五分鐘,我看專業的勘測人員還未到場,儀器也沒有,你是怎樣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又簡陋的環境中快速判定出藥物作用呢?”
警員表情僵硬,他抬起頭小心瞟著司白榆和夏止,蒼白地解釋:“因為……因為之前我見過這樣的藥粉。”
“哦?”司白榆不置可否,他走到警員跟前,抓向他的手腕,“警察先生從開始到現在拳頭都捏得那么緊,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警員連連后退,但他的手腕卻被司白榆緊緊抓在原地,讓他無法逃脫。
未等他解釋,司白榆就一個翻轉強迫他張開手心,只見他布滿傷痕的手中,握著一只玫瑰,一只鮮紅欲滴流著血的玫瑰。
夏止對現在的情況摸不著頭腦,沈憂也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看看警員手心,又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指著警員大喊:“大壞蛋,你偷我的玫瑰花!”
父親說得對,警察都是壞蛋!
夏止兩只眼里寫滿疑惑,他不覺得一朵玫瑰花有多么重要,即便偷了也只是道德上的問題,日后再買一束補償便是,但他看司白榆的表情,意識到事情非同小可。
“這玫瑰是沈憂的,怎么會在你手里?”司白榆抓著警員的手,瞇了瞇眼加重力道,見對方顫抖著嘴唇欲言又止,搶先問,“你是不是想狡辯這玫瑰是你撿的?”
警員的心事被戳中,他惡狠狠瞪了司白榆一眼,沒被抓住那只手從口袋里取出一顆藥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嘴里。
司白榆扼著他的喉嚨,想讓他吐出來,但他低估了藥的致命性,不過短短半分鐘,警員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再探鼻息,已經沒了氣。
司白榆擦了擦手,瞥向震驚的夏止,慶幸有證人目睹這一切,不然到時候被有心人買些臟證據,自己就得進監獄游一圈了。
缺心眼的沈憂還在乎著玫瑰花,他不知道男人死了,還傻乎乎地上前撿玫瑰,被司白榆狠狠拍了一下屁股蛋后才后退。
“哥哥也是大壞蛋!”沈憂瞪著司白榆控訴。
“閉嘴!”司白榆捂住沈憂的嘴,向夏止說道,“你別愣著了,先通知一下李隊他們吧,我先帶沈憂回家了。”
他沒等夏止反應,抱著沈憂頭也不回地離開。
——
回到家后司白榆告訴了沈憂警員死亡的事,沈憂嚇得小臉蒼白,躲在被窩瑟瑟發抖了幾天。
司白榆覺得沈憂夸張了,他剛在爛尾樓找到沈憂時,他還在尸體旁睡得小臉通紅,就差沒翻個身抱著尸體蹭一蹭。
因此他有理由懷疑,這只是小缺心眼害怕擔責任而已。
但他還真誤會沈憂了,這回沈憂是百分百純害怕,不過他相信不論誰被“鬼怪”追個幾個小時,都會對那玩意兒產生心理陰影。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夏止出乎意料地沒有打電話過來,而沈憂的恐懼也在時間的流逝中稀釋。
司白榆的工作交了單子,錢也順利到賬,他帶著沈憂馬不停蹄搬家,把嫌棄二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沈憂開始回到家還傻樂呵,興奮地撲進自己窩窩里,等他看見司白榆手里的試卷和躍躍欲試的皮鞭,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回了家,是進了土匪窩。
沈憂的第三次考試超常發揮,考了十七分,司白榆拿著試卷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他看著憨態可掬的沈憂,覺得自己是魔怔了,心底竟然開始有了滿足感。
又考了幾次試后,司白榆徹底接受沈憂平庸的事實,他把書和試卷全部變賣,買了一個小廚房回來,準備培養一個五星大廚。
但沈憂不以為然,他覺得司白榆撿了一只魚,企圖望魚成龍。
不過他是一只懂得感恩的人偶,每天都努力學習,在他炸了第八次廚房后,他終于問出了這些天最好奇的問題:“哥哥,那天烏鴉給你的照片上到底有什么呀?”
此時司白榆正坐在沙發上撥算盤,計算著沈憂欠他的錢,他聽見沈憂的問題抬了抬眸,漫不經心道:“我當時說過了,只要你把禮盒給我送過來,我就把照片給你看。”
“禮盒?”沈憂歪了歪頭,“不過哥哥,禮盒現在在哪兒?”
自從搬回來后,他就再也沒見過禮盒。
司白榆表情冷漠,似警告道:“這與你無關。”
他話音剛落,夏止的電話打了過來,他看了沈憂兩眼,起身走到陽臺邊接聽。
換成以前沈憂肯定會待在原地乖乖等待,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哼哼兩聲,悄悄跟上司白榆,躲在窗簾后豎著耳朵偷聽。
只可惜他聽不清夏止的聲音,只能聽見司白榆的話。
“確定是這兩個嗎?”
“好,我知道了,你先讓李隊不要聲張,他們和我之間有點淵源。”
“這你就不要管了,總之你記住人不是我殺的就行……”
“嗯?那日的警察是殺手假扮的?呵呵,那日的事我們有目共睹,是他自己吞藥自殺,如果你強行把這事按在我頭上,何嘗不是濫用職權呢?”
“行了,我現在過來,掛了。”
司白榆掛了電話,他把手機扔到里面沙發上,目光掃向窗簾。
窗簾里裹著的沈憂脊背發涼,他往里藏了藏,心里祈求司白榆不要發現自己。
但天不遂人愿,司白榆的目光徑直落在他身上,他聽見司白榆愉悅地說:“走吧,去見毛嬸和他兒子。”
【30】我們小憂真會預言?
“毛嬸和他兒子?”沈憂眼巴巴地跟上司白榆,攥著他的衣角走在他后面,“哥哥,他們還活著嗎?”
“心中有愛,萬物都會活在你的心里。”司白榆拍了拍沈憂的頭,從衣架上拿了一件外套,“走吧憨憨,去見見我們的……老顧客。”
公安局李隊辦公室——
李隊站在飲水機前泡茶,他比起之前,眼下有了淡淡的黑眼圈,走路時也不再穩健,搖搖晃晃時而還會往前趔趄。
除了司白榆外,辦公室內還站著其他幾位著名偵探,他們見到李隊的狀態后都不約而同往旁邊挪了挪,轉著眼珠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反倒沙發上的沈憂一雙秀眉緊蹙,覷著李隊熱心腸地提醒:“李叔叔,要注意休息哦。”
李隊蹣跚地走到辦公桌前,他意外地看了沈憂一眼,似是沒料到小家伙會關心自己。
他從抽屜中取出一份資料,一手拿著資料一手扶著腰倚在桌旁,從桌上順過眼鏡戴上說:“除了司白榆是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過來的,其他幾位都是有工作方面的請求。”
李隊頓了頓掃視在場所有人,希望有人催促自己繼續說,但看了一圈發現大家都心不在焉后,含著怒氣咳咳問:“你們聽過入夢散嗎?”
沒有人回應,甚至有人百無聊賴地扣紐扣玩。
如此堂而皇之的無視讓李隊額頭上的青筋爆起,他甩了甩資料,甩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成功讓一群人回過神。
“怎么了小老頭?”司白榆撐著頭躺在沙發上,朝李隊點了點下巴。
“無禮!荒唐!成何體統!”李隊中氣十足地三連罵后氣喘吁吁地錘了錘后腰,咳了兩聲清痰,指著司白榆點名,“你,站起來!”
司白榆笑容漸漸消失,故作驚訝地指著自己:“我嗎?”
“對!”李隊點頭。
他心想自己雖然無法處理其他人,但處理司白榆這個小地痞綽綽有余,先來個殺雞儆猴,之后談起工作來也順利許多。
但司白榆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攤了攤手,直接拒絕李隊,不給他丁點面子:“我拒絕回答,李小老頭兒。”
他還變本加厲地加了兒化音,氣得李隊吹胡子瞪眼。
其實這不怪司白榆和其他偵探,他們說得好聽是偵探,說得不好聽就是商人,只是交換貨物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這好比你和商人談感情,可商人卻眼里只有錢,難道這你能怪商人絕情嗎?只能自認倒霉談錯了對象。
李隊總是打著為民服務的口號克扣工資,每回都是天價工資做誘餌,最后一頓亂扣,到手只有幾千甚至幾百。
有這個閑工夫,他們大可以接一個正常的單子,賺個幾萬塊錢了。
在氣氛焦灼之際,沙發上一直搖頭晃腦的沈憂突然舉起手,嘿嘿笑著說:“我知道入夢散是什么哦。”
李隊聞言驚訝地看向沈憂,見他滿臉認真之色,遲疑地選擇相信:“既然你知道……那你說說是什么?”
他沒抱有希望,但看小家伙信心滿滿,不禁產生了幾分期待,萬一……萬一面前這個小孩真知道什么呢。
只見沈憂氣勢洶洶地起身,眨了眨眼嘴角一翹,伸出一根手指比劃說:“入夢散嘛,顧名思義,就是可以入夢的傘!”
他說得抑揚頓挫,在場所有人為之震撼,足足愣了半分鐘沒反應過來。
旁邊的司白榆向沈憂投去危險的目光,他眼睛瞇了瞇,抬手直接一個爆栗:“蠢貨,不知道你吱什么聲!”
沈憂抱著陣痛的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司白榆,咽了咽唾沫小聲反駁:“如果我不吭聲,李叔叔多尷尬呀!”
“難道就你長嘴了?”
兩人據理力爭,誰也不讓誰。
一旁的李隊尷尬寫在臉上,他卷了卷資料抬腕看了眼表,意識到時間浪費了大半,踢了踢桌角喊道:“夠了,安靜!”
“哼!”沈憂掐著腰背過身,捂著耳朵準備置身事外。
司白榆見狀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他閉上眼往后仰了仰,也準備當個聾啞人。
“各位,我相信大家都聽說過上幾周爛尾樓的案子,在現場門的位置,我們發現了一些白色粉末。”李隊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白色透明塑料袋,他把它往眾人面前晃了一圈,“術業有專攻,這個粉末的生產者我們已經查到了,名叫離氿,是一家人偶公司的老板。”
聽見父親的名字,沈憂一個鯉魚打挺,旁邊的司白榆也慢悠悠睜開了眼。
“司白榆,一會兒我把具體資料傳到你手機上,你負責打探消息,其他人負責追蹤。”李隊安排得頭頭是道,甩著資料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司白榆聞言不樂意了,他最討厭別人安排自己,蹙著眉潑冷水:“我可沒同意。”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這回我不會再克扣你們的錢,上面撥款了足夠的資金,夠你們分了。”李隊把手里厚厚的紙質資料撕成幾份,交到每個人手中,“工資等事成之后再談,等會兒我再把電子資料發到你們手機里。”
司白榆看了眼資料,反手扔進垃圾桶里,聲音冰冷,一字一頓道:“我說了,我不同意!”
李隊從垃圾桶里撿起資料,甩干凈后遞給司白榆,扶了扶眼鏡說:“拒絕無效,你現在可是有案底的人,如果你接下來戴罪立功,我可以勸說上面從輕處理。”
司白榆打開李隊的手,站起身牽著沈憂退到門前:“去你媽的從輕處理,我真想逃避法律你們任何人都抓不住我!”
他說完奪門而出,李隊伸出手欲阻攔,但下一刻,就發現其他偵探也受到鼓舞般放下資料相繼離開。
不過眨眼間,原本人滿為患的辦公室就變得只剩李隊孤零零一人。
“哈……”李隊一拳砸在辦公桌上,手中薄薄的資料被他攥成一團,他抬起頭,眼睛紅得滴血,“該死的人偶師!”
——
司白榆出了李隊辦公室后并沒有立即離開,他答應前來的主要原因是毛嬸母子,所以沒有見到他們之前,他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夏止出完勤后第一時間便是找到司白榆,他給了沈憂自己買的糖果,然后帶著兩人前往自己的辦公室。
“他們的尸體已經運往殯儀館了,一會兒我直接給你們看特寫照片。”夏止一邊說一邊給旁邊同事點頭打招呼,然后摸出鑰匙打開自己的辦公室門,“進來吧,隨便坐。”
沈憂滿腦子都是夏止話里的“尸體”二字,他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手握著扶手失神:“叔叔,他們是怎么死的?”
夏止笑了笑沒急著回答,他坐在筆記本前調出照片,面色嚴肅了幾分扭過屏幕:“毛嬸死于虐殺,她身上有多處受傷,皮膚表面有硫酸侵蝕過的痕跡,包括體內也殘留有腐蝕性藥物。”
沈憂心臟怦怦跳,他撲進司白榆懷里扭了扭,難以置信地捂住眼睛。
原來……原來夢境是真的!毛嬸真的找過他!
“至于毛嬸的兒子,我們發現的時候,他正懸掛在203客廳的房樑上,經過尸檢,我們在他肚子上發現了一道長約10公分的裂口,里面塞滿了錢幣,錢幣中有一個紙條……”夏止的話戛然而止,他如有難言之隱般抬頭欲言又止地看向司白榆。
司白榆閉上眼,頷首:“繼續,我不介意。”
夏止嘆了口氣,滑動鼠標翻到最后一張照片,把筆記本遞給司白榆:“你自己看吧。”
司白榆沒有接筆記本,他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輕輕瞥了一眼——在筆記本上,正有一張被紅色液體浸染的不規則紙條,在紙條正中央,有幾個已經模糊的黑筆字,上面扭扭曲曲地寫道:給司白榆的禮物。
“給我的禮物?”司白榆起了興致,他傾了傾身想看個仔細,結果一個不注意把懷里的沈憂給抖了下去。
沈憂在地上滾了幾圈,摸著屁股眼眸濕潤。
“瞧你那嬌氣樣,眼睛這么快就起霧了?”司白榆起身走到沈憂面前,彎腰刮了刮他的鼻子,“這么嬌氣,難怪你父親不要你了。”
沈憂的傷心處被戳中,撇了撇嘴不高興地別開臉。
“小朋友難免嬌氣一些。”夏止不滿司白榆的話,出聲替沈憂說話。
司白榆瞥了夏止一眼,笑了笑沒有搭話。
沈憂爬起身繞過司白榆走到椅子前,他嘿咻著跳上椅子,揉了揉眼睛看向筆記本里的照片。
只一眼,他便認出這是他父親的字跡。
他的父親是一個秀雋的美人,但卻寫得一手人見嫌的鬼畫符。
“怎么了小憂?”夏止收起筆記本電腦,見沈憂仍然抬著頭深思,不禁出聲問,“你是想起了什么嗎?”
“沒有。”沈憂搖頭,“我沒有想起任何事。”
“我記得之前你問過我,如果有一堆肉球球我會如何看待。”司白榆走到夏止背后,靠著辦公桌伸手移動著鼠標,調回毛至遠的照片笑說,“小憂,你難道真會未卜先知?連毛嬸兒子的死法都知道。”
【31】沈憂不見了
“巧合吧。”夏止折疊起筆記本,聳了聳肩膀說,“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人能未卜先知,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存在,那要我們警察有什么用?”
“話不能說太滿,之前也有不少人抵制我的人偶,覺得讓人偶活過來是騙人的把戲。”司白榆敲了敲沈憂耷拉的腦袋,抬起他的下巴朝向夏止,“但你看現在,他們恨不得金屋藏偶。”
“成語倒也不是這樣用的。”夏止擺了擺手,仍覺得司白榆在白日做夢,“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預言這種荒唐事,而且即便真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會在一個……沒有任何行動能力的小朋友身上?”
他就差把一無是處四個字說出來了。
沈憂在旁邊眨了眨眼,怯生生地問:“叔叔,預言為什么不能出現在我身上呀?”
“為什么?”夏止低頭一愣,下意識地說,“因為預言代表著責任,你現在還小,無法承擔責任。”
“可是如果是預言主動降臨在我頭上呢?”沈憂想起夢中的紅眼男人,抓著衣擺抿唇問,“我沒有祈求過它的出現,并且它也打亂了我的生活,比起神明的恩賜……它更像一個報復,這樣的責任,我還需要承擔嗎?”
夏止托著下巴認真思考,低頭緊鎖眉頭:“沈憂,我雖然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但我覺得一個能力不會無緣無故降落在某人頭上,不論你是否主動,命運既然將禮物饋贈給了你,那你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說完覺得自己認真的模樣好笑,撓了撓頭忍俊不禁:“看我,本來在談死者,話題都偏到這了。”
但他不走心的話給了沈憂大大震撼,他不明白話題為什么會從責任急轉彎到代價,但也隱隱明白預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這個預言能力的呢?
其實他自己也忘了,在父親身邊時他便會用預言進行一些簡單的工作,流浪之后也會用預言尋找垃圾堆,但要論關于死亡,還是因為司白榆。
雖然那場預言最后是一個大烏龍。
“不管怎么說,我都是無辜的。”司白榆靠著辦公桌而站,拾過桌上的鋼筆在指間翻轉,向夏止點頭,“對吧,夏止警官?”
“不,你問題大了。”夏止臉色更加嚴肅,質問地凝視司白榆,“還記得殺李小姐的犯人嗎?”
司白榆笑了笑,面不改色道:“忘記了。”
“那我幫你回憶一下。”夏止從筆記本中調出照片,是殺死李小姐的刀疤臉,“他除了對殺人的事供認不諱外,還告訴了我們你挖尸體的事。”
司白榆沒有驚慌,冷靜地解釋:“哦,你說的亂葬崗的尸體?那地兒屬于人偶師的公共地盤。”
“我不想追究你挖尸體的事,我主要想問問你,你為什么要扒尸體的皮?”夏止問。
司白榆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制作人偶了。”
他說完意識到這拱詞和之前不一樣,斂神不再說話。
夏止如抓住司白榆小辮子般,一邊靠近一邊說:“看,你口口聲聲說Morfran制作人皮人偶,把我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Morfran上,自己卻在私底下挖尸體制作人皮偶,這算不算暗度陳倉?”
司白榆面無表情地鼓掌,語氣嘲諷:“我突然挺佩服你的,為了定我的罪,竟然跑去審問一個殘疾犯人。”
“我只是在工作,其實我不愿看你身陷囹圄,畢竟這樣會影響小朋友的身心健康,但如果放過你,厲偉就冤死了。”夏止嘆了口氣,眼里的無奈比他語氣里的還要多,“司白榆,我希望你實話實說。”
“厲偉的人偶不是我制作的。”司白榆罕見地開始嚴肅,“這幾個案子除了毛嬸外都和我沒關系。”
“毛嬸?”夏止拿出錄音機并打開。
“前幾周我接了一個單子在居民小區暫住,毛嬸是我的鄰居,她死前過來拜托我尋找他失蹤的兒子。”
“兒子?”
“一個三十多歲的肥宅,平時跑黑車為生,在一次深夜離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司白榆頓了頓補充,“除此之外,毛嬸離開時我還給了她幾張人偶工廠的名片。”
夏止皺起眉:“為什么?”
“因為她沒錢,我是商人,不是善人,不救窮人。”司白榆一字一頓地說完抓了抓自己頭頂豎起的犄角,笑問,“夏止警官,還有什么想問的嗎?我知無不言。”
他尾音拉長,嘴角噙著冰冷又具有譏諷的笑。
“如果是這樣,毛嬸的死亡就是你間接造成的。”夏止怕司白榆又和他理論,擺了擺手又問,“李隊叫你到他辦公室干什么?”
“嘖,還能干什么,自然是叫我們協助調查爛尾樓的案子了。”司白榆閉眼按了按眼眶,“他說在里面發現了一個粉末,叫「入夢散」,讓我們幫忙調查一下制作人離氿。”
在安靜傾聽的夏止突然抬起頭,眼神詫異問:“你說……制作人是誰?”
司白榆察覺到夏止的不對勁,壞心思地敲詐:“兩千。”
夏止反常的沒有抱怨,他拿出手機干脆地給司白榆轉了錢,然后滾動喉結緊張地問:“你說制作入夢散的人叫什么?”
司白榆低眸看著手機,默默返還了轉賬:“離氿。”
夏止聞言整個人怔在原地,握著手機的手不停發抖,肩膀緊壓著,低下的眼里更是難以掩藏的震驚。
“叔叔 ,你怎么了?”沈憂見此擔心地問。
夏止苦笑著搖頭,不過幾秒,他卻仿佛經歷了十幾年風霜洗禮般:“沒什么,你們……先離開吧。”
司白榆聞言沒有多問,牽著沈憂準備離開,在開門之際,夏止突然問:“司白榆,你沒有騙我吧?”
司白榆想意氣風發地說了一句自己不屑騙人,但看夏止一臉憂傷,皺了皺眉只留下一句冷淡的“沒有”.
沒有人阻止司白榆離開,他們順利地上車,平時里嘰嘰喳喳的沈憂,今日竟然難得地安靜。
在駛過一家墓園時,沈憂突然扣著安全帶問:“哥哥,你為什么要騙我?”
司白榆操控著方向盤,疑惑地“嗯”了一聲。
“哥哥,那天晚上我躲在樹上,我看見你了。”沈憂抬起頭,現在的他已經長大了不少,精致的臉上蒙上一層憂傷,“我看見你在挖尸體,看見你打了殺人犯,我還——唔!”
車猛地急轉彎開進綠化帶里,司白榆捂住沈憂的嘴,一雙被黑色美瞳遮蓋的金色眼眸乍現金光,他低頭將沈憂壓進角落,低聲警告:“我說過,那天晚上我沒出過門!”
沈憂眼底平靜如常,他伸手摸了摸司白榆的眼角,微微點頭。
“你……”司白榆欲言又止地看著沈憂,他寧愿小家伙鬧他哭他,也不想看見他這副冷靜的態度,特別是那雙漸漸浮現失望的眼睛,好像在無視兩人之間的距離狠狠扇他巴掌。
“沈憂……”他欲出又止地松開沈憂,想說些什么,但小家伙直接背過身,面朝著窗外無視他。
交警很快趕到,車子引擎損壞了,司白榆叫了拖車,他交了罰款后和沈憂步行在回家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后,誰也沒有搭理誰。
司白榆雙手插兜,他看見路邊有賣玫瑰花的攤子,便買了一朵給沈憂,但沈憂只是看了兩眼,就直接扔進了垃圾桶里。
司白榆這回徹底穩不住了,他在一個岔路攔住沈憂,背在身后的手里握著糖果,準備一會兒哄小孩用。
“你為什么生氣?”他蹲在沈憂的面前,摸了摸他眼角的淚痣湊近問,“難道是因為我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嗎?”
沈憂扭過頭,他一雙黯淡的藍眸濕潤,眼眶微紅,嘴唇更是被他咬到血紅。
司白榆心底沒來由地心酸,他拿出自己事先準備的糖果,撒開包裝紙后遞給沈憂:“甜的。”
他見沈憂遲遲不動,便主動用糖果蹭了蹭小家伙的嘴唇,果然,傲嬌精堅持了幾秒便敗下陣來,伸出舌頭就著司白榆的手小口舔著棒棒糖。
司白榆看得心癢癢,他拭去沈憂嘴角的糖果碎屑,吻了吻他的手背說:“沈憂,是哥……對不起你。”
他說出對不起三字后,整個人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他想小家伙一定會潸然淚下,畢竟這可是他第一次跟人說對不起。
但等他再看向沈憂,發現他盯著他的后方發愣。
藍色的瞳孔放大,似乎看見了什么十分恐怖的東西。
司白榆捂住沈憂的眼睛回頭,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眼,他的視線便鎖定在角落里拿著相機偷拍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的樣貌他們再熟悉不過,白色的旗袍青色的油紙傘——李小姐!
“怎么會……”看見李小姐那一刻司白榆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答案,但他很快將這個答案揮去,囑托沈憂待在原地,自己起身查看。
李小姐注意到司白榆的靠近,她沒有跑,反而晃了晃相機向他咧嘴招手。
以她裂到耳根的大紅唇,司白榆就斷定她一定不是人類。
“來呀來呀,過來呀!”李小姐不斷招手引導司白榆過來,她手中的油紙傘在地上不斷敲擊,像是在敲打兇器的厲鬼。
司白榆盯著李小姐的眼睛,發現她的視線雖然望向自己,但聚焦卻是在他的身后。
等等!身后是……
司白榆后知后覺地回頭,當看見地上遺留的糖果時,握緊拳頭砸向綠化樹。
媽的,沈憂不見了!
【32】再生實驗
昏暗潮濕的地牢——
冰涼的藍色液體劃過翹起的墻紙,滴落在同樣寒冷的大理石上,整個房間的溫度不斷降低,地面堆積的水灘表面都浮著一層薄薄的浮冰。
椅子上綁著的少年垂著頭,眼睛由黑布蒙著,四肢也被皮帶束縛在鐵椅上,額頭生起淺淺的細汗,滑落時勾起兩邊的鬢發,黏膩卻又舍不得放開。
氣溫又降低了幾度,少年被凍到發白的手指忍不住合攏,但下一秒,一道凌厲的鞭子猛地甩在他手上。
細嫩的皮膚迅速起了紅痕,點點液體滲出表面,少年疼得輕嘶,發出壓抑的啜泣,但這并沒有得到施虐者的憐惜,下巴被對方暴力地抬起,一只尖銳的指甲撫過他的眼角。
沈憂害怕地收緊肩膀,搖著頭別開臉。
在他掙扎間,眼前的眼罩被人扯下,眼睛迅速適應周圍幽暗的光線,他眨了眨眼,抬眸看著面前染著紅色大波浪,穿著棕色毛貂的女人。
他見過她,在孤兒院門口,當時的她還和司白榆攀談過。
女人掐著沈憂的下巴,她俯身凝視他,順過旁邊的香煙點燃,深吸一口后朝他吐出一團濃厚的煙圈。
“咳咳咳……”沈憂被嗆得劇烈咳嗽,掙扎時皮帶上鑲嵌的金屬撞在扶手上,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
女人很滿意沈憂的反應,她松開沈憂的下巴單手撫著腰,風情萬種地甩了甩卷發,一邊吐著煙圈一邊瞇起眼:“哈,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黑桃A先生,也會有如此柔弱惹人憐惜的一面。”
沈憂別開臉,沒有回應。
女人斜了斜眉,顯然對沈憂冷淡的態度十分失望:“您又何必如此厭惡我? 說些難聽的,你就是跟了我,也總比跟Morfran成天受委屈強。姐姐我呀,會疼你,愛你,事事都緊著你。”
沈憂斂眸不語,默默看向自己紅腫的手指。
女人循著沈憂視線看去,嘖了聲丟掉香煙踩滅。
她的旁邊站著一群戴著防毒面罩,穿著白大褂的神秘人,他們手里無一不拿著文件,正對著沈憂評頭論足。
“實驗對象各項指標正常,可通過復制手術進行再生。”
“黑桃A先生的皮膚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提議用原生皮膚代替再生體皮膚,這樣可以減少排斥性和違和感。”
“記憶備份完成,隨時等待移植。”
沈憂越聽眼睛睜得越大。
再生?移植記憶?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難道說……跟蹤他的李小姐就是這樣來的?!
“你生如夏花般絢爛,”女人笑著拿起針筒,推著藥車緩緩靠近沈憂,“所以死時也必須如秋夜般靜美。”
她從藥車上拿起一瓶裝有麻醉劑的藥水,砸破后注入針筒中,甩了甩瞄向沈憂的手臂:“寶貝,要睡覺了哦。”
沈憂愣了愣,他看著女人手里泛著寒光的針哆嗦兩下,認真又心虛地威脅:“你要是敢傷害我,我就讓司白榆打爛你的屁股!”
他也覺得這話在這種場合跟小貓撓癢癢沒什么區別,但他實在想不出別的威脅了。
女人明顯地怔了一會兒,她伸手挽起沈憂垂落的碎發,笑道:“司白榆?那只金色眼睛的黑山羊?呵,不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詐騙犯罷了,況且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又怎么來救你這只可憐的小人偶呢?”
沈憂咬著唇抬高頭。
針筒離他越來越近,最后結結實實與他皮膚所接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液體注入身體時的冰冷感,仿佛凜冬中混入的一杯冰沙,除了寒冷外,還是極致的寒冷。
體溫失衡導致沈憂察覺不到痛覺,他嘲笑自己是因禍得福,但一想到之后的再生實驗,他就再也無法笑出聲。
在之后的幾小時內,會有另一個他出現在世界上,如果這些人殘忍些,那個復制品或許會代替他永遠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會學著他向父親撒嬌,會得到司白榆的摸頭,會霸占自己好不容易睡熟的小窩,而且,還會得到司白榆溫柔的吻……
高濃度的麻醉劑讓他昏昏欲睡,他強撐著眼,腦海中不斷飄過的遐想刺激他的神經,讓他在困倦中瞪圓眼睛。
簡單點說,他氣壞了。
沈憂抬頭直勾勾盯著女人,兇狠又困意十足,沒有危險感,但也讓女人為之一震。
她回眸問旁邊人:“黑桃怎么還沒昏迷?”
一群白大褂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小聲回答:“可能是劑量不夠。”
女人深信不疑,她又開了一瓶麻醉劑,準備重復之前的操作
在她拿著針筒靠近沈憂時,一道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上方傳來。
那聲音響且鳴耳,地面都因此震動了片刻,四面墻壁更是落下石屑,嘩啦啦地撒在地上。
女人的針沒拿穩,一個不注意在沈憂手上劃下一道傷痕。她沒有看痛苦的沈憂一眼,轉身奔向門口,伸出頭厲聲質問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外面短暫的沉默,幾秒后有聲音結結巴巴地回道:“夫人,地面上的人說剛才有個戴面具,手里拿著槍的男人開機車闖了進來。”
女人聞言關上門,回頭看向掙扎的沈憂。
戴面具?除了司白榆那只陰險的黑山羊還能是誰。
“實驗繼續。”她走回房間內,吩咐那群白大褂,“準備手術器械,速戰速決!”
她雖不了解司白榆,但也聽過其手段狠毒的傳聞,如果繼續拖延下去,說不定他會炸了整座大樓。
房間的溫度繼續調低,旁邊的長桌被推了過來,女人開始和其他人一起給手術器械消毒。
沈憂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聽見一陣銀器之間碰撞的聲音,麻醉藥的藥效從未消失,他在接近催眠的雜音中,漸漸墜入夢境。
當他再次睜開時,周圍混沌黑暗,他掐了自己一把。
很好,不疼。
“又是夢境啊……”他低語著起身,無意間瞥過地面,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站在一只眼睛上。
一只泛紅又滿水光的藍色眼眸,他悲傷地注視著沈憂,充滿神明的仁慈和神圣,如在垂憐一只斷了角的小羊羔,從眼眶到瞳孔,無一不散發著憐憫。
沈憂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想了想,他又往前邁了一些,一直走到眼睛的瞳孔上方。
“就算你如此憐愛的看我,也改變不了我馬上就要死亡的事實。”沈憂蹲在地上,周圍虛無的景象讓他沒有一絲探索欲。
沒有回應讓他覺得自討沒趣,但心中的苦水讓他壓抑苦悶,手指臨摹著腳下的瞳孔,傾訴道:“我一直把上次的玫瑰醫生奉為救世主,現在想一想,什么救世主,不過只是那幫人制作的臨時載體,來讀取我記憶來了。”
地面的眼睛眨了眨,眼眸也在不知不覺間轉化為金色,可惜沈憂正在出神回憶,沒有丁點察覺。
“我想以前的我一定很厲害,可惜現在的我太弱小了,我只能像個斷了四肢的人彘,流淚無聲地注視這一切。”沈憂說完愣了愣,覺得腦袋熱熱的,似乎有恢復記憶的征兆。
他停下說話仔細感受了一會兒,但等了良久,都沒有任何記憶回歸。
“真失望……”他喃喃自語著,俯下身將臉頹廢地趴在眼睛上,緊靠著瞳孔,“世界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在夢中,而身體在夢外,我和身體就像參和商,永遠無法靠近。”
因為一會兒他就要死掉了……雖然人偶本來就不是活的,可誰說一定要有跳動的心臟才是生命呢?
一滴眼淚砸落在沈憂臉上,大大的淚珠把他砸暈了一瞬間,他起身欲查看周圍的情況,卻被一只溫暖又寒冷的手按住。
十分奇怪的觸感,手心如夏日般熾熱,手背卻又如凜冬般寒冷。
沈憂一時間忘了反應,他伸手摸向自己臉上的手,心底生起一股沒來由的委屈,他抽了抽鼻子,跪在地上斂眸說:“我只是想要有人愛我,躲在紙箱時,我曾無數次羨慕過貓貓狗狗,因為它們有人領養,有善人救助,但我沒有。”
“我每到一個地方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不是善意,而是驅逐,只因為我是一只人偶……一只連笑都要模仿人類的人偶,可我也不想成為人偶,如果可以,我寧愿自己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死寂的空間內,只有沈憂的喃喃自語在回響,當小家伙意識到自己倒立過來時,周圍已然出現了光線。
它如鎂光燈般刺眼、耀亮,在黑色的世界中無限放大,層層交疊,閃爍的彩光如萬花筒般旋轉,讓黑白色的世界有了幾抹跳躍的色彩。
沈憂在重力的引導下下墜,他靜靜凝視著那雙金色橫瞳的眼睛,在對方溫柔的視線中懸溺。
“哥哥……”他輕輕地喊道。
沒有人回應他,身體跌入“海”中,他被溫暖且咸咸的海水包裹,水鼓動的聲音從耳膜傳來,周圍終于有了聲音。
只是這聲音異常聒噪。
沈憂回過頭,發現自己原來不是跌入了海中,而是從一只金色眼睛上墜入了另一只藍色眼眸中。
他伸出手描繪頭頂的金色眼睛,在窒息中眩暈。
沈憂醒了,在他蘇醒的同時,一只黑山羊睜開了眼。
【33】有人在跟蹤他
當沈憂醒來時,發現自己仍身處昏迷前的地牢,溫度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回升的,地上結冰的水灘早已化開,往稍低的門口流去。
原先清洗手術器械的女人和白大褂消失不見,整個房間空無一人,靜悄悄的死寂異常。
沈憂動了動酸痛的手腕,發現束縛自己的皮帶不翼而飛,它原本的位置由繃帶取代,被女人用針劃傷的地方還貼上了創可貼。
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草莓創可貼,不太明白目前的情況。
難道這是女人設的圈套,想要釣魚執法?
沈憂從椅子上起身,他走到門前敲了敲,見沒有動靜后直接推開。
地牢外的走廊有點類似中世紀地道,逼仄只能容納兩人并行通過,周圍的墻壁已經風化,衣服每蹭一下就會落下一大片沙土。
沈憂每走兩米就會看見一個微型攝像頭,它們反射的紅光映在地面水漬上,無形中給人帶來壓迫感。
“我可不是故意逃走的……是你們自己看守不到位!”沈憂一邊走一邊嘟嘟囔囔自訴清白,嘴上膽怯禮貌,心中已經勾畫出自己拳打腳踢沖出地牢的場景。
他自信地覺得自己可以靠實力沖出地牢,成功到達地面,但他自我認知過剩,識時務者地從地上撿了一根鐵棍,橫在身前自保。
沈憂穿過走廊后開始乘坐電梯上樓,他原本準備直接到一樓,但看見負二樓有紅色箭頭的標注后,就賤兮兮地按了一下。
來自人偶的賤性。
當電梯叮的一聲打開時,沈憂哆嗦了兩下走了出去。
負二樓由一間間類似儲藏室的房間構成,他一邊張望一邊前進,每路過一間都會停留兩秒觀察周圍的動靜,心想等會兒一有情況他就掉頭逃跑。
在路過一間貼有標志的房間時,沈憂小心翼翼地停下腳步。原因是他在里面聽見了類似抓銅錢的聲音,叮叮當當的,還有沙啞低沉的笑聲。
門緊閉著,沒有把手,沈憂用手扒了扒門縫,門紋絲不動。
所幸這扇門上方有個類似窗戶的透明擋板,只是離地面太高,差不多要一米六才能夠到。
沈憂現在最多一米三,讓他僅用蹦跳或者墊腳去夠擋板,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
小家伙腦瓜子迅速運轉,他視線掃過兩邊堆積的小板凳,雖然不明白它們為什么會堆在這里,但以目前的情況看簡直是雪中送炭。
沈憂跑到小板凳前,它們的大小不一,這倒巧好合了他的意。
他躡手躡腳地把小板凳疊到門口,然后站在最上面踮腳往里看。
只見目測六平的房間內,堆放著數不清的硬幣,它們和沙堆一樣堆成金字塔形,門口的地面也沒有逃過波及,躺著幾枚零星的硬幣。
在旁邊一個空曠處,一個男人用手將硬幣捧進旁邊的推車里。他也不知道工作了多久,手上磨出一大片血,指縫的血液結了痂,手心和手背因為傷口的摩擦沒有辦法愈合,所以仍然有新鮮血液流出來。
男人上身穿著一件加長版藍色工裝衫,下身搭著一條普通西褲,不倫不類但不違和。
沈憂覺得男人的身形眼熟,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他故意搖動板凳發出輕輕的聲響,然后用手壓了壓呆毛,放下踮起的腳。
男人成功被聲音吸引,微微轉過了身。
沈憂瞪著杏眼看對方的臉,剛看見面具的那一刻,心中的失望到達頂點。
怎么工作還戴面具啊……難不成是害怕自己帥到慘絕人寰的臉驚艷到硬幣嗎?
沈憂準備離開,但竟看見男人摘下臉上的面具,緩緩朝自己走來。
男人的五官雋秀溫和,舉止間也訴說著內斂,與溫柔的氣質相違和的是,他有一雙沒有瞳孔完全血紅的雙眼,眼底充斥著陰鷙和其他更加讓人恐懼的陰暗情緒。
沈憂睜大眼睛,是……是夢中的那個男人!
他嚇得后退,結果步子邁太大直接摔在了地上,圈成一團在地上滾了幾圈,再停下時眼冒金星,吐著舌頭撅著屁股,在地上氣喘吁吁。
身后的門被從內打開了一條縫,門因為板凳的阻礙卡了兩下,之后直接被踢開。
板凳灑落了一地,沈憂嚇得臉色蒼白,接近扭動著鉆進前面廢板凳里,憑借自己嬌小的身體藏在兩張凳子中間。
男人出門后左顧右盼,眼睛警惕地瞇起,自言自語道:“奇怪……人呢?”
他如果一低頭,就可以看見沈憂藏不住的小腿,但他沒有選擇低頭,而是直接回了房間。
“呼……”沈憂見狀長舒一口氣,拍著胸脯感嘆自己死里逃生,但一抬頭,竟發現男人后腦勺還有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位置偏下,正對著沈憂的位置,此時它正睜開著眼,直勾勾盯著緊張的沈憂。
沈憂嚇得大腦空白,他慌張了一瞬,忽然又冷靜了下來。
他想他現在回地面也是九死一生,與其和上面的人拼個你死我活,不如留在這里看看這個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萬一真如夏止所說的,那些所謂的預言最后都要危及自己最重要的人,那他一定要阻止事情的發生。
他身邊最重要的人只有父親和司白榆,比起他這只微不足道的小人偶,他們的命更加可貴。
畢竟如司白榆所說的,他只值三塊錢,一個冰棍錢,冰棍最多留幾分鐘就會化掉,但他卻在他們手里留了幾十甚至幾百年。
所以,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他是一根幸福的冰棍!
經過了短暫的心理疏導,沈憂的心境變得豁達,他藏在板凳里默不作聲,心想只要男人沒有揭穿他,他就繼續偷窺。
之后一切如他所愿,男人回到房間繼續搬運硬幣,沈憂大搖大擺走出板凳堆,借著門的縫隙偷偷看。
看了一會兒沒有任何收獲,厭倦地轉身離開。
在沈憂走后,男人停下手中的動作,他回頭神情復雜地望著門口,手緩緩摸向腰間的玫瑰。
“看見了……只是不舍……”他斂下眸子,蹲在地上撫摸自己的臉,“再多看我一會兒多好。”
——
沈憂在負二樓溜達了一會兒,他并不是全無收獲,他在最里面發現了一間奇怪的房間。
那是一間除了自己的照片外空無一物的房間,墻上貼滿他的照片,有他笑時,有他哭時,更有他睡覺時。
沈憂覺得毛骨悚然,原因不是有人偷拍他,而是其中一張照片,是他剛走進負二樓的畫面。
他不清楚拍攝者是何人,但隱隱明白一直有東西在跟蹤自己。
難道……是之前的女人?
沈憂搖了搖頭,雖然他不記得那個女人,但直覺告訴他不是她,應該是某一個更加厲害的人物。
他一邊思考一邊在房間內踱步,他有些難過自己沒有帶照相機,不然可以將這些奇怪的東西全部拍下來,按照司白榆的聰明程度,他一定可以解答自己的困惑。
再不濟,還有夏止大叔。
看了一會兒,沈憂準備離開房間,在他即將跨過門檻的那一刻,身后的照片忽然紛紛脫落,露出藏著的那一面。
他一愣,回頭看向照片墻,發現上面竟然有司白榆的照片,片刻的猶豫后,他還是收回已經邁出的腿。
他一邊往回走一邊罵罵咧咧:“哼,別以為我是笨蛋不知道,肯定是你們故意給我看的!”
他才不是中對方的套,也不是想偷窺司白榆的過去,只是擔心司白榆而已,對,只是擔心他!
沈憂走回照片墻前,他看著地上自己灑落的照片,覺得可惜,大把地揣進兜里。
拍得這么好看,都貼窩窩里!
把照片撿干凈,沈憂才抬頭看向有關司白榆的照片。
照片的場景很美,一個黃昏下停滿白鴿的木橋,休閑裝的司白榆倚在橋欄邊閉著眼聽歌,手中拿著黑山羊面具,一切看起來那么愜意又舒適。
但沈憂不高興,因為他注意到司白榆右手中指上的戒指,他雖然不聰明,但也明白這是代表名花有主,熱戀中的意思。
原來司白榆談過戀愛……他以為按照他的性格……
不過想想也是,司白榆長相這么俊美,一定是從進入青春期開始就有一大把人追……這樣也好,不用像他一樣遭受孤獨的侵蝕,每天被人驅逐。
沈憂把照片撕下,想看看里面還有什么,結果無意間發現照片后面竟然還有備注。
上面模糊地寫道:從地上撿了一個戒指,順手送給了某個沾有銅臭味的家伙……嗯,這個蠢貨似乎還戴錯了位置。
沈憂斂眸,他覺得這個字體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來。
心中酸溜溜的,莫名的不開心。
他把照片當線索揣進懷里,繼續看其他照片。
之后的照片都比較平淡無奇,看拍攝角度似乎都是偷拍,但沈憂注意到司白榆在有意無意地面朝鏡頭配合拍攝者。
“戀愛的酸臭味。”沈憂嘀嘀咕咕著離開房間,一張小臉上寫滿不高興。
他回到電梯上了一樓,與他預想的不一樣,一樓并沒有看守,其實也不能說沒有看守……
沈憂看著地上躺著的尸體,蹲在地上喊了幾聲,皺了皺眉往大門的方向走。
【34】哥哥你死得好慘啊
一路上都是打斗過的破壞痕跡,空氣中飄散著若有若無的火藥味,墻壁上是奇怪生物的劃痕,屋外天氣烏蒙,厚重的烏云配合時不時閃過的雷電,是下雨的征兆。
呼嘯的狂風吹動旁邊花壇里的觀景樹,可憐的花瓣盡管已經使盡渾身解數抓住花蕊,但還是被風無情地拍飛。
沈憂低著頭,幾朵玫瑰落在他的腳前,正在他躑躅要不要撿起時,一只白皙的手先一步將其撿起。
沈憂微怔,他抬眸順著手將視線往上移,目光落在面前熟悉的女人身上。
“李……李小姐?”他踉蹌著退回小道,撿起地上的樹棍朝向李小姐,皺了皺眉藏起驚慌,沉著聲音喊道,“冤有頭債有主,我沒有殺你,你為何又要對我苦苦糾纏?”
他故意放低的小奶音配合他嚴肅的表情,巨大的萌差感讓李小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指了指自己手上不明顯的人偶關節:“我不是她。”
“不是誰?”沈憂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明白對方是在說自己不是跟蹤他們的李小姐。他握緊木棍咽了咽唾沫,搖頭,“壞人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你想自證清白,就得拿出實質性的證據!”
他是一只有警惕心的人偶。
李小姐嘆了口氣,她抬頭看了眼愈發陰沉的天色,眼底閃過一絲擔憂,上前抓住沈憂的手:“跟我走!”
接近命令的語氣。
沈憂不悅地蹙眉,往后掙脫開,并威脅道:“放開我,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李小姐瞥了眼沈憂手里的樹棍,將其奪過并掂了掂,然后直接將它拗成兩段,最后頂著小家伙震驚的目光,抓著他往門外跑。
她拽著沈憂穿過花壇,向庭院的外面跑去。
等跑出一個圓形拱門,沈憂才看清自己是從什么地方出來的。
在他的身后,是三棟緊挨著的大廈,名牌由霓虹燈綴寫著“緋夢大酒店”幾個字,而他出來時看似文雅的花園,則是酒店的后院。
李小姐一直將他帶到酒店后門,她往后面警覺地看了幾眼,默默放開一路掙扎的沈憂,垂著眼略帶欣慰地自語:“幸好……主人交代的任務完成了。”
沈憂不懂李小姐在說什么,他抬了抬自己的手腕,發現被李小姐抓著的地方軟了一塊,可想而知對方用了多大力氣,要是換成真人類,肯定就直接骨折了。
李小姐注意到沈憂的動作,咬了咬唇小心看向他,揪著旗袍兩邊說:“對不起,我膽子比較小,容易受驚嚇。”
沈憂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李小姐。
她跟他說這些干什么?
“我……”李小姐抬了抬眸,躲閃的眼神中透露出內疚,“抱歉……這是主體告訴我的。”
前言不搭后語,但同為人偶的沈憂卻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在向他們初遇時,她傷害到他的事道歉。
沈憂其實都快把這茬忘了,他摸了摸鼻尖,心底升起幾絲暖意。
他明白面前的李小姐并不是真的李小姐,只是一只有李小姐記憶的人偶,但如果沒有李小姐活著時的歉意,面前這個人偶是不會有道歉這個舉動的。
可能李小姐離開后,折返回來目睹了這一切,或許她也想上前阻止,但司白榆先了她一步。
“其實,”沈憂抿了抿唇,“那晚有一瞬間,我是想救她的,但是……”
他想說但是他太弱小了,但即將出口時他忽然愣住了。
他突然覺得,弱小這個借口有些老套,他總是用弱小這個詞匯來為自己開脫,用自己現在所處的弱勢地位為自己博得憐愛……可是他是一只人偶,一只擁有預言能力的人偶。
即便他支離破碎,也比人類強悍百倍……說到底,是他自己心里為自己按上了弱這個標簽,還是誰給他灌輸了這個理念,讓他誤以為自己弱小,彷徨不前呢……
“主人為什么還沒出來,不會發生了什么意外吧……”李小姐低頭喃喃自語,眉宇間盡是擔憂之色。
她的話一字不差落進沈憂耳朵里,他看向蒙在黑云下的大廈,心里也跟著生起幾分不安。
突然,酒店A樓七層的某一房間的燈光頻繁閃爍,然后下一秒。
“嘭——”
巨大的爆炸吸引沈憂的視線。
只見A樓攔腰炸斷,整個大廈轟然倒塌,彌漫的濃霧聚集在爆炸中心,石塊和碎屑往下砸落,稍有不注意就會砸中某個幸運兒。
巨大的火藥味鉆進沈憂鼻子里,他捂住口鼻輕輕咳嗽,視線的余光則四處掃視,想尋找司白榆的身影。
他希望那場爆炸不是由司白榆直接引起的,不然按照現場的爆炸程度,即便找到,也燒成灰了。
在他不經意抬頭間,竟看見一個兩米寬的東西向它們砸來。酒店的頂部設計成了塔形,而向他們砸來就是塔尖,即便是車子也會被瞬間砸扁的重量。
可他看向李小姐,竟發現她站在原地發怔,完全沒有發覺頭頂的塔尖。
“小心!”沈憂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對方奔去,然后推著她的腰往旁邊躲。
等千辛萬苦到達安全地后,石塊已經離他們不足兩米。一切都只在一瞬間,響徹云霄的嘭聲過后,是模糊視線的塵土。
李小姐上唇顫抖,握著手中已經枯萎的玫瑰,抱頭說:“主人還在里面……主人還在爆炸的樓層里面……”
沈憂聞言驚愕地抬頭,他來不及問李小姐具體的情況,本能地往爆炸的方向跑。
他不是沒想過現在這個李小姐也是假的,是合伙那個女人來騙他,但他還是選擇豪賭一場。
孤注一擲又怎樣,都不抵他哥哥一個微笑.
爆炸的樓層起了大火,沈憂沖進一樓的洗手間打濕外套,然后直接沖上濃煙滾滾的二樓。
偶爾有幾個工作人員著急忙慌地下樓,沈憂攔住其中一個借過手機報了火警,而后又通知了夏止,一切妥當之后,一鼓作氣沖上五樓。
離七樓近在咫尺,但沈憂無法再前進,因為上樓的樓梯壞了,而且中間還掉落著許多燃著火的木頭。
他不是沒嘗試過搬動木頭,但熊熊的火焰是人偶天生的敵人,他即使是靠近,毛發也會肉眼可見地融化。
“哥哥……”
無奈,他只能退回五樓,在五樓一邊叫司白榆一邊搜尋他的身影。
當他看見一個相似的人形焦炭時,差點坐在火堆里哭出聲,他難過到打嗝,拍了拍焦炭表面的火星,瞪著腿哭喊:“你死得好慘啊……哥哥,你死得好慘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喊了一會兒,就開始嘗試抱著焦炭離開。
他的哥哥不能埋在這種地方,要埋就埋在鮮花盛開的地方。
沈憂的手被焦炭灼得千瘡百孔,融化皮膚的痛并沒有使他松手,他緊抿著唇,抱著焦炭轉身。
“嘭——”
六樓樓梯上堆積的木頭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一截皮衣從里面擠了出來,然后是完完整整的一個人。他踩著墻壁往下飛走,看見沈憂時金色的眼眸閃過明顯的詫異。
他沒有言語,跑到沈憂面前將他一撈,挾在胳臂下就往外跑,他并沒有選擇走樓梯,而是打破一處玻璃,直接跳了下去。
漫天大火中,兩人如相互擁抱的蝴蝶般往下墜落。
沈憂埋在司白榆懷里,抬頭望著他們跳下來的地方,在那兒正站著兩個女人。
一個是地下室嘗試給他做實驗的女人,一個是李小姐。
她們身上都有傷,看來司白榆之所以選擇跳樓,就是為了躲避她們。
沈憂斂回目光,他沒有注意到,在李小姐背后緩緩走出來一個人,一個噙著笑與他長相一模一樣的人。
那人注視著沈憂,像注視著自己失缺流浪的靈魂,眼底陰鷙與憤怒的情緒共存。
——
司白榆到達地面后往前滑了兩三米,等堪堪停住后他第一時間甩了甩手,皺著眉問:“什么東西這么燙!”
燙了他一路,皮都要化了。
沈憂無辜地抬頭,默默挺了挺焦炭。
司白榆見到焦炭時,眼神一瞬間變得兇狠,他強硬的丟掉焦炭,注意到沈憂燙破皮的手心,皺了皺眉眼底浮現心疼:“果然是個傻子。”
他之后起身往后院的方向走,一直走到一輛摩托車前,跨上車戴上頭盔,然后載著沈憂揚長而去。
他把碼數開到最大,一路直闖紅燈。
沈憂沒有頭盔,他被風吹得直齜牙,最后抱著司白榆的后背啃。
司白榆蹙眉,罵道:“你他媽是狗嗎?”
沈憂停頓了兩秒,繼續啃啃。衣服的口袋被風吹得翻轉,里面的照片全飛了出來,組成一條絢爛的照片拖尾。
有不少人將它撿起,眼底閃過驚艷。
他們一路上遇到不少消防車,不難猜測是前往緋夢大酒店救火的。
沈憂想起被他遺留在后院的李小姐,咬了咬司白榆的腰側問:“哥哥,我們不要善良版李小姐了嗎?”
“什么善良版李小姐?”
沈憂想了想:“偷拍我們的是Morfran方的,所以是邪惡版李小姐,而幫助我們的是自己人,所以是善良版李小姐。”
司白榆回了一下頭,提醒道:“我看你是愚蠢版,坐穩了,回家!”
【35】他不會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司白榆回到家的第一時間叫了私人醫生。
臥室的窗簾緊閉著,燈沒有開,沈憂站在半敞的門前,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司白榆換衣服。
司白榆每個動作都放緩了不少,當貼身的襯衣被脫下來時,沈憂清楚地看到上面黏著黑色的肉。
沈憂想到自己一路上的啃啃行為,戳著手指道歉:“哥哥,我不知道你背后有傷,對、對不起……”
司白榆回頭淡淡瞥了沈憂一眼,將衣服裹在一起扔到地上,然后坐在床邊指了指旁邊的藥箱命令:“過來,給我上藥。”
沈憂挪著小碎步上前,用沾有碘伏的棉簽給司白榆坑坑洼洼的后背消毒,他一邊涂一邊小口呼呼,眼眶紅彤彤的。
心疼了。
司白榆閉上眼任由沈憂搗鼓,所幸小家伙動作中規中矩,沒有意想之中的粗魯。
等纏完紗布,司白榆準備回頭夸沈憂兩句,結果看見他低著頭鼓著腮幫子,一雙藍眼睛紅得如兔子般。
他先是一愣,而后抬起沈憂的下巴,指腹劃擦過他的臉蛋調侃:“要哭就哭,別把眼睛憋壞了。”
他一向是不贊成沈憂哭泣的,除了覺得這樣軟弱外,更多是覺得那奶聲奶氣的哭聲聒噪,但他想今天小家伙受了那么大的驚,如果到時候哭出來,他倒也不介意哄一哄。
可讓司白榆意外的是,沈憂嘴巴鼓了好一會兒都沒哭出來,他抓著司白榆的褲子蹭了蹭,眼神堅毅到仿佛要入黨:“哥哥……我以后都不會哭了! ”
“我褲子八千一條,才穿一次,你往上面抹鼻涕是想死嗎?”司白榆咬牙切齒說完又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扶額,“罷了,說說,為什么不哭?”
沈憂認真思考了一下:“因為不想哭。”
司白榆劃了劃沈憂的眼角,失笑著揶揄:“不想哭?可我看某人眼里攢的淚水都可以當小噴泉了。”
沈憂低下頭,拽了拽司白榆的衣角:“哥哥,你今天嚇到我了。”
司白榆抿唇不語。
“哥哥,我以為你真的死掉了……”沈憂起身抱住司白榆的腰,往他腰上蹭了蹭,“我不想讓你死,我也不想再回到那些紙殼殼里,我知道自己不聰明也不好看,但勤能補拙,我一定會努力的!”
司白榆依舊沉默,他右手搭在膝蓋上,俯身復雜地注視著沈憂。
“哥哥,我有一個夢想,而我現在要說出我的夢想。”沈憂拍了拍胸脯,大聲問,“我不想再流浪了,哥哥,你可以收養我嗎?”
司白榆安靜地看著沈憂,他突然往后仰摔在床上,手壓著額頭閉上眼,小聲罵了句“蠢貨”。
沈憂以為司白榆不同意,眼里的淚水沒守住,噠噠往下落。
司白榆聽見眼淚砸在地板上的啪嗒聲,意識到一定是某個蠢貨腦補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他忍著后背的疼痛起身,擦著沈憂的眼淚笑說:“吃我的喝我的,現在才叫我收養你?”
沈憂止住淚水,愣愣地看著司白榆。
“我告訴你,晚了。”司白榆將沈憂的頭發揉成雞窩,“你欠我那么多錢,可不是一句義父可以解決的,你啊,還是乖乖打工還債吧。”
沈憂扁了扁嘴,更傷心了。
司白榆起身蹲在沈憂面前,眼神變得溫柔,刮了刮沈憂的鼻尖:“小笨蛋,誰叫你蠢,活該你還一輩子債。”
兩人氣氛融洽又詭異之時,一陣巨大的砸門聲打破氛圍。
司白榆愣了一秒,起身準備開門,等走到臥室門口,自家大門突然被人“砰”的一聲踹開了。
沈憂探出頭望向門口,只看見一個白色西褲套著的小腿伸了進來。
向來處事不驚的司白榆也不禁怔在原地 ,反應過來后擼起袖子沖過去大罵:“橋方,你這么不想活那我就成全你!”
“誒,別!”門外伸進來一個粉頭發的青年,他驚慌地擺著雙手,緩緩露出半個身子,“我這不擔心你嘛,你看你,生什么氣,火大傷身知不知道?”
“呵,我看見你才傷身!”司白榆熟練地走回客廳,從茶幾下拿出計算機,“我這門是由百年老紅木制成,還是私人定制……你,至少要賠我三萬。”
橋方睜大眼睛,立馬收回半個身體,只露著個頭說:“司哥哥,你怎么可以這樣!”
司白榆面無表情,伸出手:“錢!”
喬方氣得跺腳,走進房內狠狠捶了捶司白榆的胸口:“沒良心的,我這還不算擔心你!”
兩人的互動把沈憂看傻眼了,他不是傻子,能看出兩人之間的“親昵”,特別是司白榆的態度,他鮮少看見司白榆這么和氣,被人錘了也只是皺皺眉。
沈憂摸了摸口袋。
幸好……關于司白榆的那張照片還在。
他把照片拿出來,仔細觀察后開始端量不遠處的青年,發現照片的拍攝高度和對方的身高吻合。
沈憂睜大眼睛。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這些照片一定是面前這個名叫橋方的青年拍的,而不出意外,他就是司白榆的熱戀對象。
沈憂摸了摸.胸口。
酸酸的,不高興。
橋方和司白榆互罵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旁邊的沈憂,他吹了吹自己的劉海,伸出手自我介紹:“橋方,司白榆的私人醫生。”
沈憂回過神來,他準備和橋方握手,但一旁的司白榆突然開口:“私人醫生?我糾正一下,你現在的身份是背債人。”
“哎,你這也太過分了吧!”橋方嘖的一聲轉頭,捶上司白榆的肩膀,攀著他的手臂說,“我這月手頭緊,你就別讓我還錢了,好不好嘛司哥哥!”
司白榆:“不可以。”
沈憂看著他們,他收回自己孤零零杵在半空的手,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高興。
他跟著“有說有笑”地兩人走進臥室,站在窗口安靜地充當擺設。
橋方把司白榆的衣服脫下,他看見他傷勢的第一時間是驚嘆,嘖嘖問:“這誰包扎的啊?丑死了!”
本來就拘謹的沈憂更內向了,他覺得自己站在這里都是多余的,想了想躡手躡腳地準備離開。
再離開房間時,他聽見司白榆說:“這是我自己包扎的。”
沈憂抬起的腳停在半空中,不解地看向司白榆。
他為什么不承認是他包扎的呢,難道是怕橋方吃醋?可他只是一只人偶呀,一只自卑可憐的人偶。
司白榆和橋方在臥室里待了半個小時,沈憂坐在沙發上蕩著腳丫,一張小臉上寫滿郁悶。
只是處理一個傷口,真的要這么久嗎?
當臥室門咔嚓一聲打開時,他嚇得立馬正襟危坐。
他想告訴司白榆自己有乖乖等他,沒有搗亂,但跑到他跟前,卻被狠心無視。
“也不怪人家Morfran恨你,你把人家一代……哎哎哎,你什么眼神啊,我不說行了吧!”橋方走到茶幾前順了一個蘋果,啃著說,“你人壞,換我是曼陀羅那老女人,也殺你。”
司白榆搖頭:“可惜曼陀羅的目標并不是我。”
“哦?”橋方舔了舔嘴唇,“是誰?”
司白榆的視線緩緩移向沈憂,橋方跟著看過去,然后嘴張成o字形,眼神驚訝地與司白榆對視。
兩人都沒說話,用眼神交流著各自的所想。
“那個……”沈憂舉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問,“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眉目傳情嗎?”
“眉眉眉……眉傳什么情?!”橋方顯得異常驚訝,護住**連連后退,一手指著司白榆,“你覺得我和他眉目傳情,而且你還要加入?!”
“不可以嗎?”沈憂緊張地搓了搓小手,眨巴著眼睛表示,“如果不可以也沒關系,我只是問問。”
“呃……”橋方無言以對,他見司白榆沒有搭話的意思,索性直接轉移了話題,“司大哥,曼陀羅綁架你家人偶干嘛?”
司白榆聽見“你家”兩個字時扯了扯唇,表情變得愉悅:“我覺得你與其問曼陀羅的事,不如談論一下怎么賠我錢。”
“怎么又回這個話題了,我都給你處理傷口了好不好!”橋方跺了跺腳,“而且我接下來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幫你調查曼陀羅,你不能對我這么無情!”
司白榆走到陽臺點燃了根煙,靠著圍欄閉眼:“煩,再亂叫賠償金加倍。”
橋方不樂意地張了張嘴,嘁了一聲轉身跑了。
橋方離開后,司白榆才緩緩睜眼,他掐滅煙頭走回客廳,看見沈憂捂著鼻子,從茶幾下拿了瓶風油精,往自己身上噴了半大瓶。
下一刻,原本不愿意靠近他的沈憂噠噠跑過來,抱著他的腰輕輕蹭。
司白榆輕挑眼角,蹲在沈憂面前摸了摸他扁扁的嘴角:“不開心?”
沈憂用力搖頭:“沒有。”
“我看得出來,說說,為什么不高興?”司白榆搖了搖手里的風油精,“獎勵。”
沈憂視線隨著風油精移動,眼睛瞬間直了,他思量再三,從口袋里拿出有關司白榆的照片,一言不發地遞給他。
司白榆看見照片后皺起眉,略顯詫異地接過,他夾著照片觀摩了一會兒,失笑:“這么久遠的照片,你從哪兒翻出來的?”
“在酒店里。”沈憂回答完小心瞄著司白榆,“哥哥,我不會打擾你們的二人生活的。”
“什么二人生活?”司白榆將照片還給沈憂,他還想繼續追問,但一通短信打斷了他。
他拿出手機一看,是離家單子的催促通知。
【36】沈憂火啦
如果不是這時不時冒出來的催促短信,司白榆都快把離家的單子忘記了。
現在他手頭還有不少事要處理,根本顧不及這個任務,雖說錢異常豐厚,但他早已家財萬貫,也不缺這些錢。
想到這,司白榆點開行業內的APP,準備將單子推辭掉,但單主如未卜先知般,竟將報酬提高了三倍。
沈憂看見司白榆突然盯著手機陷入沉思,他把頭伸過去,數了數屏幕上的零:“哥,這是多少錢?”
司白榆微微吸了口氣,眼里透露出詭異的神圣感:“很多錢。”
沈憂想問很多錢是多少錢,可又怕司白榆嘲笑自己蠢,思慮問:“那哥哥,我值多少錢呀?”
其實這個答案司白榆上次已經給過了,但沈憂想著能不能憑借這次勇闖火場的事漲些價。
對于一只人偶來說,身價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司白榆將手機熄屏,不假思索道:“負的。”
“什么負的?”
“意思是你不僅不值錢,還欠我錢。”司白榆腦回路清奇,他指了指門理所當然說,“這個門我是不指望橋方那小子還了,但是作為間接導致者的你,至少得賠我一半的錢。”
他看向沈憂,見他一臉“你又敲詐我”的委屈樣,聳了聳肩膀:“你想,我為什么會叫私人醫生呢,還不是因為你不乖又警惕性弱,被別人拐跑了,因此歸根結底,這一切的導火線全是你。所以你說,這錢你該不該還?”
沈憂潛意識覺得司白榆在坑他,但他又覺得他說得頭頭是道,心里掙扎了一陣,最后點頭:“好吧,不過我只賠一半哦。”
“乖孩子。”司白榆摸了摸沈憂的頭以作獎勵,然后拿出賬單給沈憂記上一筆賬。
“要賠好多錢啊……”沈憂站在一旁看著,難過到了極點。
可惜某只試圖圈養小羊羔的黑山羊并不心疼,他扯唇含笑,心中惦記著如何將面前這只白白嫩嫩的小羊羔拆吃入腹,最好骨頭都不剩。
欠吧,欠得越多越好,這樣他才離不開他,永遠走不出這三尺天地。
錢,才是世界上唯一可以讓關系永恒的物品。
——
沈憂之后才知道,原來綁架他的女人代號“曼陀羅”,是Morfran手下的員工。
原本司白榆嫌疑重大,身負多起命案的嫌疑,但經過曼陀羅這一自爆卡車的行為,立刻讓公安局上層領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開始著力調查Morfran這個大家族。
沈憂每天悶在屋子里,他還沒忘記司白榆的期望,每天待在自己的小廚房里做大餐,硬生生讓司白榆一個月進了七次醫院,原因無一例外是食物中毒。
小人偶愧疚,然后飯做得更多了。
眼看司白榆的燒傷還沒好,又因為沈憂的飯菜健康每況愈下,司白榆的私人醫生橋方坐不住了,開始手把手教沈憂上網沖浪。
他覺得沒有什么事是網絡解決不了的,實在不行加個網絡游戲。
事實也確實如此,沈憂喜歡上了上網,但不是因為沖浪和游戲,而是因為他發現了一個人偶群。
一個充滿怨氣的人偶群,他們每天在群里分享自己的任務,一口一個白癡地罵主人,把小家伙看得不亦樂乎。
司白榆從沈憂圍繞的中心人物變成了邊緣人物,立刻警鈴大作,特別是他某次“無意間”瞥見沈憂的聊天記錄,頓感危險靠近。
他以衣服太小為由帶沈憂出門,企圖讓他放下手機感受自然,但一出門,就遇到一個戴著墨鏡的神秘男人。
對方手里拿著一沓類似合同樣的東西,堵在司白榆門口硬生生把兩人給逼了回去。
“私闖民宅,你是想坐牢嗎?”司白榆一手挾著沈憂一手舉著手機,屏幕上是110的呼叫界面。“別別別,我沒有惡意,我是來給你們送錢的。”神秘男取下墨鏡,一張平凡的臉上寫滿討好,“你們別報警,有什么事好好說。”
“送錢?”司白榆成功被這兩個字勾起興趣,他放下沈憂并將手機關機,挑眉問,“仔細說說。”
“嘿嘿,我就知道您一定會感興趣。”男人把墨鏡放進公文包里,并取出一副金絲眼鏡,撐著肩膀上前,把手里的合同攤開,然后看向沈憂笑得合不攏嘴,兩眼放精光,“這就是沈憂小朋友吧?”
司白榆蹙了蹙眉,將沈憂攬進自己身后,警告:“收起你不懷好意的眼神。”
“哎,好。”眼鏡男點頭哈腰,他手伸進公文包摸索了一陣,然后小心翼翼取出一張照片,遞給司白榆。
司白榆接過照片看了看,抬眸時眼里閃過不悅:“你怎么會有沈憂的照片?”
眼鏡男被盯得渾身一個哆嗦,他知道一定是司白榆誤會了什么,擺著雙手解釋:“我可沒有偷拍啊,這是我在路上撿的,除了我,還有不少人撿呢。”
“沈憂,”司白榆看向沈憂,“他說的是真的?你往路上扔照片?”
他怎么養了一個沒有環保意識的憨貨,這次敢扔照片,下次說不定就敢扔相框,到時候虧錢的還是他這個監護人。
“才沒有扔!”提起這事沈憂自己也委屈,“你上次車開得太快,從兜兜里飛出去了。”
司白榆聞言按了按太陽穴,罵道:“你怎么不把自己也給飛路上。”
沈憂不開心地低頭,認真說:“我下次再飛。”
司白榆:……
眼鏡男笑瞇瞇地看著兩人,不言不語。
司白榆在陌生人面前吃了癟,心中難免不爽,他磨著牙齒轉移話題,問眼鏡男:“你剛才說的送錢是什么意思?先說好,你要是想買沈憂,我是不會賣的。”
“買?買孩子是犯法的,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眼鏡男拿出手機,又在茶幾上攤開合同,點開某APP指著上面的熱搜說,“你看看這個。”
司白榆遲疑地接過,發現在熱搜榜上全是沈憂的名字,什么“沈憂變裝”,什么“尋找失落王子沈憂”,還有“沈憂到底是誰?”。
這幾個話題占據了前三熱搜,下面也是清一色關于沈憂的話題。
司白榆不常關注人類的娛樂軟件,他滑了滑只覺得興致索然,大約明白了眼鏡男口中的送錢:“你是來邀請沈憂參加綜藝的吧?”
“呵呵,你真聰明!”眼鏡男夸完緊張地搓搓手,“大姐說了,價格你隨便談。”
沈憂聽得云里霧里,只明白這是賺錢的機會,他興奮地問:“這錢是單獨給我的嗎?”
“當然了!”眼鏡男點頭。
旁邊的司白榆向沈憂投去探究的目光,他怎么會不知道小家伙打的算盤,無非是想靠這個機會將他欠他的賬還清。
“我不參加。”司白榆擺手拒絕,順過桌上的合同丟給男人,指著門口說,“再見,不送。”
“哎,別這樣啊。”眼鏡男準備故技重施,想要強硬地留下來。
但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觸及某人的逆鱗。
司白榆一步步逼近眼鏡男,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眼鏡男被嚇得大氣不敢喘,一邊倒退著往外面走,一邊扯起嘴角強顏歡笑,還想再掙扎一番:“我……”
他剛吐出一個字,旁邊的墻就被司白榆一拳頭砸開。碎屑撲到眼鏡男臉上,他忘記咳嗽,屏著呼吸害怕地看著司白榆。
靠,面前這人也忒可怕了,一拳頭把墻砸穿,這武當山下來的吧!
眼鏡男的心理活動司白榆不知道,他擦了擦關節上血痕,指著外面瞇眼:“滾出去!”
眼鏡男這回不敢再耽誤,夾著尾巴屁滾尿流地跑了。
“哥哥……”沈憂站在后面軟軟地喊道。
小家伙怯生生的聲音讓司白榆心情回升了不少 ,他下巴點了點窟窿,殘忍地表示:“你賠。”
沈憂的擔心瞬間消失了,轉變成了傷心。
沈憂離開時,司白榆清楚聽到他在小聲嘀咕什么“我哥哥是大壞蛋。”
“大壞蛋?”司白榆眼眸往下沉,“我原來是一個大壞蛋啊。”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眼鏡男也來過不少次,只是他專挑司白榆不在的時候,所幸小家伙警惕心高,并沒有立即答應,而是等司白榆回來看他態度。
司白榆拒絕了幾次后覺得再放縱眼鏡男蹦跶下去再晚要出事,于是撥打了夏止的電話,聲稱沈憂被騷擾了。
夏止聞言馬不停蹄趕了過來,收集完證據后開始制裁眼鏡男,但司白榆等了一周都未等到眼鏡男被抓的消息,對方不僅沒有偃旗息鼓,還蹦跶的更歡了。
又過了一周后,眼鏡男又來了,而且隨著一起的還有夏止。
“你怎么回事?”司白榆看見眼鏡男本來就不爽到了頂點,現在還加一個夏止,更加不悅了。
“去陽臺說。”夏止指了指陽臺,牽著沈憂就往陽臺走。
司白榆見狀無可奈何的跟上。
三人走上陽臺后,偷聽慣犯沈憂警惕地關上門,然后又敲了敲,確定沒有漏音后才走回司白榆身邊。
“你還記得曼陀羅吧?”夏止沒有拐彎子 ,開門見山說,“這個綜藝是曼陀羅組織的。”
司白榆點燃一支煙,瞇起眼說:“那我更不可能讓沈憂參加了,他死了,欠我的錢怎么辦?”
“騙騙別人可以,騙我還是算了。”夏止一眼識破司白榆的擔心,神情復雜地提醒,“玩玩可以,但司白榆,你別真認真了。”
【37】我選你
司白榆身體明顯地一僵硬,他側目瞥向夏止,冷笑著掐滅香煙:“多管閑事。”
“我只是擔心沈憂。”夏止說完回頭看了眼客廳里的眼鏡男,雙手插在衣兜里,“我不是來逼迫你們參加的,上面的人希望你們拋出一個誘餌,話說沈憂不是人偶嗎,你再制作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不成問題吧?”
“有錢自然不成問題。”
“又是錢?”夏止嘆了口氣,“你覺得靠我那一個月幾千的微薄工資,能定制一個人偶?”
“試試不就知道了,警察先生應該最明白如何賺錢快。”司白榆垂下臉皮,神色之間流露出幾分郁悶,“綜藝我會參加,你走吧。”
夏止轉頭欲言又止地注視司白榆,他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傾吐,但面對司白榆那雙冰冷的金眸,他立刻任何傾訴意愿都沒了,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沈憂在一邊默默看著,他靠著司白榆,捏了捏他的手臂安慰:“沒關系的,我不會有事。”
司白榆低頭看著沈憂,閉上眼背靠欄桿:“自作多情,我可沒有擔心你。”
沈憂抿了抿唇,落寞地收回手。
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是夏止帶著眼鏡男離開了。
今天的天氣還算晴朗,陣陣的秋風吹打在司白榆臉上,帶著絲絲的暖氣和微涼的清爽感。
沈憂摸了摸口袋,從懷里摸出一顆橘子糖果,視如珍寶地遞給司白榆。
司白榆睜開眼,在稀疏的陽光下,斑駁的光影落在糖紙上,閃著淺淺泛黃的光。
他沒有拒絕,接過糖紙將其撥開,沉默地放入口中。
微酸中含著絲絲的甜味,它環繞著舌尖,迎合著陣陣襲來的秋風,以及樓下微微揚起的柳樹,在涼爽中,給人回憶的惆悵感。
在許久之前,他吃過這個糖。
在一個垃圾堆里找到的,那時的他還很窮,陪伴他的流浪漢身患重病,他將橘子糖小心翼翼帶回住處,將它分成兩半。
那股澀澀的甘甜,到現在都時常化作噩夢吞沒他的靈魂。
那年正值夏天,一切都在綠意盎然的溫柔中昏昏欲睡,包括那個流浪漢,只是他比較困倦,徹底閉上了眼,再也沒有醒來。
“哥哥……”沈憂小聲喊道。
司白榆回過神,他彎腰吻了吻沈憂的淚痣,坐在地上抬頭望著天上刺眼的云朵,晴空萬里的天空企圖撫平他臉上的陰霾,他手搭在額頭上遮擋烈陽,微微瞇起眼:“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挺俗不可耐的。”
沈憂歪了歪頭,不明白司白榆在說什么。
司白榆溫柔又倦意地注視著沈憂:“我們沈憂長得可真快,一轉眼,就十七八歲了。”
沈憂尋思自己本來就不小,他轉了轉眼睛,想著禮尚往來,于是欣慰地夸道:“哥哥也長得很快!”
司白榆笑容瞬間消失,皺著眉問:“你是在內涵我長得老嗎?”
沈憂:?
“罷了,綜藝允許你參加,但是賺的錢要分我一半。”司白榆想了想攤開手心,看著手里的糖紙問,“我記得我沒買糖吧,哪兒來的?”
沈憂嘿嘿笑了笑,頗為自豪地說:“哥哥確實沒有買糖,因為這是我在垃圾桶里翻的,就樓下那個垃圾桶。”
司白榆動作僵住,眼里的溫柔逐漸消失,臉上是風雨欲來的陰沉。
沈憂有先見之明的捂住屁股,扁著嘴嚷道:“休想打我屁股!”
司白榆:……
——
綜藝定在九月二十號,沈憂因為是作為素人參加,所以并不需要提前露臉預熱。
不過小家伙學精了,為了避免曼陀羅又神不知鬼不覺將自己擄走,他在人偶群里找了一群武力強悍的人偶,讓它們保護自己的安全。
至于錢……
沈憂站在廢品站前,擦了擦灰撲撲的小臉,心滿意足地看著手里的十六塊八角四。
今天十塊明天十塊,他沈憂,早晚會成為第一個經濟獨立的流浪人偶!
司白榆平時早出晚歸,早上戴著山羊面具出門,晚上戴著一半爛面具回來,沈憂也問過幾回,但對方諱莫如深,無論如何也不說自己去哪兒了。
沈憂見狀偷偷跟了幾回,雖然每次跟到一半就跟丟了,但大概明白司白榆是去找離家要的人偶。
時間一晃過了一周,綜藝的開拍時間近在咫尺,沈憂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這個綜藝與常規的明星綜藝不同,它更像一個富豪舉辦的冒險游戲,只是打著娛樂的幌子.
“我們家小憂穿什么都漂漂亮亮的。”夏止站在更衣鏡前,一手舉著外套一手舉著粉色卡子,給沈憂打扮,“一晃都這么大了,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了。”
他說完惆悵地嘆了口氣,還真有幾分送兒女出嫁的難過。
沈憂自己接過外套穿上,乖乖地笑了笑:“沒事,叔叔也是我看著變老的。”
夏止:……
小朋友挺沒有禮貌的哈。
兩人換完衣服后就坐上了節目組的車,沈憂撥弄著頭上的發夾,問夏止:“叔叔也要參加綜藝嗎?”
夏止從懷里掏出梳子熟練地給沈憂整理碎發:“我是來保護你的。”
“保護我的?”沈憂朝窗外看去,司白榆的車與他們并行,后面還跟著十幾輛黑車,里面全是保鏢。
不僅如此,遠處大樓上還有他安排的人偶監視,在這樣大排場的保護下,夏止一個人的單槍匹馬顯得有些多余。
但沈憂是一個善良的人,他從口袋里取出一個橘子糖,將他塞到夏止手中:“謝謝哥哥保護我,送給你。”
夏止看見橘子糖的那一顆瞳孔都在地震,他珍視地接過,捂在胸口感嘆沈憂長大了,會送他禮物了。
他感動之余,還聽見沈憂說:“這幾天鄰居買了好多橘子糖,不翻就浪費了。”
夏止聽得一頭霧水,鄰居的橘子糖和沈憂有什么關系?
他還不知道這糖出自某個綠色長條形塑料桶,不過即便他知道,礙于沈憂的面子他也還是會吃下去。
兩小時后,兩人到達節目組拍攝地。
整個節目是現場直播,沈憂個子竄得快,照片上的他看上去還只有八九歲,但此時的他完全是少年的模樣,和照片上的人多少有些貨不對板。
所以輪到沈憂出場時,一度被人忽視,以為是某個長得漂亮但沒名氣的小明星。
沈憂怕生,他坐在角落吃著品牌方的零食發呆,偶爾看看主持人,見仍舊沒有人搭理自己,繼續低頭神游天外。
“我們的游戲很簡單,一會兒我們組成小隊在森林探險,組隊的形式按老規矩進行,一個贊助方加兩個游戲參與者,由贊助方選擇隊友。”主持人緊了緊嘴邊的麥克風,笑容滿面地面朝鏡頭,“呵呵,觀看量破五千五了呢,等破七千五大卡,我們就開啟抽.獎游戲,本次的獎品有……”
之后是漫長的廣告,沈憂低頭自己玩自己的,他覺得這個綜藝有些無聊,連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那個……”
此時一只手拍了拍沈憂的肩膀。
沈憂奇怪地轉頭,看著旁邊靦腆的少年點頭:“你好。”
少年長得不算好看,只能說是清秀可愛,頭上戴著一對毛耳朵,旁邊還鑲著幾顆鈴鐺,每搖一下頭就泠泠作響。
他無形中打量沈憂,套著近乎問道:“你這么好看咖位一定很高吧,怎么坐在這么后面啊,是社恐嗎?”
沈憂不明白咖位是什么意思,他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誠實地說:“我是素人。”
“哦,素人啊……”少年聞言笑容少了幾分,轉變為輕蔑,他摸了摸頭上的耳朵,又挪回了原來的位置。
他還以為這么好看的人一定是大明星呢,結果只是一個連他都不如的素人,不過也是,明星又不是人人能當的,長得好看又怎么樣,還不是連他都不如。
想到這里,少年昂了昂頭,心里生出幾分前所未有的優越感。
沈憂還不知道自己被瞧不起,只以為是少年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你心情不好嗎?我這里有橘子糖,給你吃。”
他把橘子糖遞過去,但少年卻仿佛看見什么臟東西般挪著凳子連連后退,抽了幾張紙巾嫌棄地擦了擦肩膀,白眼道:“別碰我,你手這么臟把我衣服弄黑了怎么辦?還有你把那糖拿開一點,糖我只吃進口的,像你們這種雜牌我才不吃!”
沈憂聞言收回手,他抿了抿唇不明白少年為什么態度大轉變,半晌后垂眼干巴巴問:“那你衣服多少錢呀?我可以賠的。”
“你?”沈憂的每一句都踩在少年的優越感上,他平時因為樣貌在娛樂圈受過不少冷眼,現在遇見一個不如他還性格軟弱的慫包,立刻炫耀心大起,“我這衣服兩萬一件,像你這種平民肯定只穿得起幾十塊的地攤貨吧,呵,還賠,你賠得起嗎?”
沈憂聽后摸了摸自己的粉色小西裝。
兩萬似乎是四個零,而他的衣服是六個零。
主持人沒讓少年炫耀多久就宣布游戲開始,沈憂跟著其他人走出拍攝地。
在離開時,他看見金.主群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身姿挺拔目測一米八,一雙紅眼微微瞇起,配合那頭黑色的秀發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沈憂雖然早有準備,知道會看見緋夢酒店時遇見的人,但看見男人時還是忍不住震驚。
那男人注意到沈憂的視線,回頭沖沈憂一笑,用口型一字一頓說:“我選你。”
【38】再吵殺了你們
他選他?
沈憂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最后別開視線隨其他人匆匆離開。
男人看著沈憂,視線掃過他因超速生長而些許翹起圓潤的臀部,竟抵唇紅了臉。
哈……好可愛……
這么可愛,如果咬一口肯定會哭的吧,哈,可真是期待呢。
男人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正有一個神情陰鷙的男人死死盯著他,大有將他碎尸萬段的意思。
司白榆掐滅手中的煙,扔在地上狠狠碾了碾,視線始終落在男人身上,仿佛他踩的不是煙,而是男人沾滿欲望的丑惡嘴臉.
這場節目在郊外舉行,金.主們為這個節目投資了不少錢,這些錢大部分用于修建建筑,比如沈憂面前這個“廢棄”公園。
直播沒有中斷,沈憂獨自走在最后面,顯得有些可憐。
“現在,有請我們最大的贊助方——司白榆,司先生出場!”
聽見司白榆的名字,沈憂下意識地抬頭。他們此時正站在一片森林前邊,旁邊搭了幾個小帳篷,是他們晚上睡覺的地方。
司白榆從帳篷后方繞出來,他彬彬有禮又顯得有些冷漠,與平時紈绔公子的形象截然不同,挺直的背,嚴肅的表情,配合那昂貴的西裝和手表,還真有幾分霸道總裁的意味。
人群中響起一陣噓聲,沈憂看見幾個明星蠢蠢欲動,似乎想要上前攀談,其中就有剛才和他搭話的貓耳少年。
主持人咳咳兩聲調了調麥克風的位置,回頭看向一名長相俊朗的男子,指著他向司白榆介紹:“這位是影帝黎域。”
他話只說到一半,但意思不言而喻,是想讓司白榆和這位影帝先生組個隊。
司白榆沒有回應,他視線越過黎域落在后尾的沈憂身上,朝他勾了勾手。
沈憂瞬間就明白了司白榆的意思,他蹦蹦跳跳上前,但還沒走幾步,就啪嘰一聲摔在地上。
平地摔,臉著地,鼻尖都擦破了皮。
司白榆見狀皺了皺眉,欲上前扶起沈憂,卻被一個黑發男人搶了先。
“小帥哥,你沒事吧?”
溫潤又熟悉的聲音響在頭頂,沈憂捂著鼻子抬頭,然后看見先前那個紅眼男人彎腰笑瞇瞇地盯著自己,一只手伸著想扶自己起來。
“我沒事,謝、謝謝你。”他嚇得麻溜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往人群后面躲。
開玩笑,比起被一個殺人犯扶,他寧愿一直在地上躺著。
“我叫離剎。”紅眼男人沒有收回手,反而上前幫忙整理沈憂摔歪的領帶,笑吟吟問,“你呢?”
“我?沈憂,憂傷的憂。”沈憂碰了碰破皮的鼻子,疼得張牙舞爪,嘶著聲倒吸涼氣喊疼。
離剎眼神心疼,他回頭看了貓耳少年幾眼,眸光流轉意味深長道:“有些人有了點身份,連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下三濫的事做了也不怕遭報應。”
他罵得極為難聽,貓耳少年瞬間黑了臉,但又因為做賊心虛,只能忍氣吞聲,假裝聽不懂。
這邊氣氛詭異,那邊氣氛壓抑,司白榆死死盯著離剎,一副見到仇人要拔刀相向的表情。
旁邊的主持人抱著胳臂戰戰兢兢,心中疑惑司白榆為什么突然這么憤怒。
如果他知道面前這位大佬之所以一臉深仇大恨,是因為有人碰了他的小羊羔吃醋不高興,一定會豎起中指大喊幼稚。
可惜他不知道,他只以為是自己哪里惹怒了司白榆,拉著黎域滿臉諂媚道:“司先生,您先選人吧,可以破例多選一個。”
人講究明顯的刺激。
這檔綜藝從開始的目的就不太純正,所謂的隊友,其實就是晚上的床伴。
司白榆冷冷地看了主持人幾眼,視線掃過躲在人群中的貓耳少年,冷笑著指向他:“我只選他一個。”
他都舍不得碰的小羊羔,他竟敢使絆子!
所有人沉默了半晌,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司白榆,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俊男靚女不選,要選一個長相普通的十八線小明星。
主持人有自己的任務,他還想舉薦一下黎域,可惜司白榆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向貓耳少年,蹙眉問:“名字?”
少年還未從莫大的驚喜中緩過神來,扯了扯衣擺害羞地低頭:“李語。”
“李語?”司白榆瞥向黎域,扯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們名字倒挺相似。”
李語臉僵硬了一秒,訕訕笑了笑沒說話。
“罷了,走吧。”司白榆沒有選擇伸手,兩手抱胸冷漠地注視李語,頭也不回地退回人群中。
站在末尾的沈憂已經傻眼了,他不明白事情為什么突然發展成這樣,難道是因為自己摔了一跤,讓司白榆覺得丟臉了?
不過按照司白榆的性格,確實有這樣的可能性。
沈憂想到這里就覺得很難過,特別意識到是李語絆自己后,這種難過放大了數倍。
明星沒有選擇的權利,素人更沒有,當下一個金.主將手指指向沈憂時,直播間瞬間炸開了鍋。
那金.主大腹便便,每走幾步都要喘口氣不說,肚子還要在半空中小轉一圈。
節目組不在意沈憂這個小可憐,但不代表觀眾不在乎,在沈憂進場時,其實已經有不少人認出沈憂就是照片上那個在逃小王子,因此一直強烈要求采訪他,可惜官方一直裝聾作啞當看不見。
現在眼看白月光要變成別人床上的蚊子血,誰還忍得住,一個個開始揭竿起義。
【我的老天鵝啊,你看看這什么配對啊,丑丑聯手嗎?】
【司白榆選沈憂,我覺得這是道德上的問題,但他選李語,我就覺得這牽扯到人品和審美上的問題了】
【上面的你什么意思?】
【你覺得我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誰不知道李語的人品,就單說這名字,他當初靠蹭黎域的熱度出道的事人盡皆知吧,還洗呢】
直播間吵得不可開交,節目組看得焦頭爛額,反觀選沈憂的金.主,開心得兩眼放光。
而沈憂作為素人是沒有拒絕的權利的,他如果拒絕只會拂了節目組的面子,最后落得一個全網罵的境地。
在他進退維谷時,一個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對方不是別人,正是離剎。
他擋在沈憂身前,向選沈憂的金.主微微俯身,笑道:“王總您好,我是Morfran家的人,實不相瞞,我看中了這個小朋友,請問可否給Morfran一個面子,將他割愛給我?”
王總晃了晃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手里夾著一根雪茄,眼神迷離地打量離剎:“割愛?不就是搶人嘛,說這么文藝!”
離剎面不改色,笑問:“所以您愿意嗎?”
“老子不愿意!”
“我愿意!”
沈憂和王總同時出聲。
王總轉頭眼含詫異地看著沈憂,一甩雪茄粗聲粗氣地質問:“你他媽瞧不起老子?”
沈憂這回罕見地沒有退縮,壯著膽子點頭:“對!”
王總聽后一陣語塞,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敢當面拒絕他,不禁讓他又氣又惱,一張肥肉縱橫的臉漲成豬肝色。
“你看吧,小朋友都這么說了,您就別強人所難了。”離剎頓了頓,目光落在對方挺起的啤酒肚上,譏諷道,“在場的漂亮美人這么多,選一個豐腴的襯托您的寶貝肚子不好嗎?”
王總指著離剎咬牙切齒:“你!”
離剎微微一笑,張嘴吐出一枚硬幣,在手中拋了拋,用反面瞄準王總的肚子,沖沈憂笑道:“小憂,他的肚子很漂亮吧?”
沈憂愣愣看著離剎,心底生出強烈的不安感,搖了搖頭退回人群中。
因為這“修羅場”般的鬧劇,直播間人數漲了幾倍,主持人也發現了這個收視密碼,開始頻繁戳沈憂制造話題。
沈憂心事重重,他沒有搭理主持人,站在最后垂著頭,腦海不斷重復離剎之前的話。
什么叫做肚子很漂亮?而且那枚硬幣……黑色主體,正反兩面分別刻畫著小丑和藍色眼睛,邊緣點綴著黑金色荊棘。
這是他父親的硬幣!
可……可離剎分明是Morfran家的人啊!
沈憂抱頭痛苦地蹲在地上,劇烈的頭痛讓他難受至極,偏偏主持人又開始喊他的名字,周圍也響起幸災樂禍的碎語。
“人家現在被Morfran家的人看中了,開始甩大牌嘍。”
“瞧瞧那屁股,這么多人喜歡他,想必在床上下了不少功夫吧。”
“這種狐貍精我見多了,先假裝哪里不舒服,然后腰一軟躺進**爸爸懷里,最后……哈哈!”
“吵死了!”沈憂忍著頭痛起身,凌厲的目光掃視在場所有人,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兇狠,“再嘴碎,我就把你們全部殺了喂羊!”
全場鴉雀無聲。
除了離剎和司白榆外,所有人都流露出震驚的神色,他們緊盯著沈憂,想從這位“柔弱”少年身上找出開玩笑的意思。
可惜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沈憂沒在意直播間的觀眾,更沒在意主持人,和司白榆點頭后離開。
沒了沈憂,之后的節目顯得索然無味。
一眨眼到了晚上,沈憂坐在帳篷前落寞地望著星空,他將一只手舉過頭頂,將兩顆相近的星星圈在兩指間。
他多希望這是他和司白榆,可惜……
他側目看向旁邊守崗的離剎,斂神長嘆了一口氣,往帳篷里邊躺,低聲喃喃:“沒意思。”
“不開心?”離剎注意到沈憂的低落,他走上前單膝著地,變戲法般從身后拿出一枝玫瑰,遞給沈憂,“別不開心了,一切糟糕的事都會迎來美好的結局。”
沈憂覺得離剎意有所指,他接過玫瑰聞了聞 ,誠心地夸贊:“很美,謝謝。”
“不客氣。”離剎伸手勾起沈憂的頭發,低頭嗅了嗅,抬頭時眉頭緊皺,“羊騷味這么重,你和他睡過了?”
【39】殺了離剎
沈憂怔愣地紅了耳尖,他起身推開離剎,低頭聞了聞自己頭發,梗著脖子低嚷:“不臭!”
離剎被沈憂推到帳篷外,他搖著頭起身,忍俊不禁地解釋:“沒說你臭,只是問你是不是和司白榆睡了?”
單純的沈憂還無法理解離剎話中的深意,他以為是字面上意思,回憶了一下認真回道:“睡過幾次。”
他睡的床頭,后面蹬了幾回司白榆的臉,對方就不讓自己睡了。
離剎低頭深深凝視著沈憂,攢著眉掏出一枚硬幣,在手中微微往上拋,神情失落道:“你先休息吧,我去問問節目組之后的計劃。”
他說完不等沈憂反應,轉身徑直離開了。
沈憂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人,郁悶地在地上畫圈圈。
——
深夜十點三十分,游戲正式開始,沈憂領完定位儀和手電筒后隨其他人向森林進發。
他們的任務很簡單,找到一具麋鹿尸體,并將它帶回露營處。
沒頭沒尾的任務。
離剎和沈憂并肩而走,兩人歪著頭研究地圖,氣氛出奇的融洽。
反觀司白榆的隊伍,一個走前面一個走后面,一個態度冷漠,一個表情諂媚,相隔三米遠,就差舉個牌子寫上“我們不熟”幾個大字了。
一群人在十幾分鐘后分道揚鑣,沈憂咬著紅筆在地圖上勾勾畫畫,認真地分析地形。而旁邊的離剎轉頭看著沈憂,一雙赭紅色的眼眸深藏柔情。
“你別一直看我呀。”沈憂瞥見后不樂意了,敲了敲地圖提醒,“看地圖。”
離剎溫柔地淺笑,沒有回應,目光仍落在沈憂臉上,眷戀又滿腹深情。
沈憂見狀沒再搭理離剎,他按照地圖找到了一間小屋。從外面看,小屋荒涼沒有生氣,推開門,卻是暖色的白熾燈,和滿墻壁的粉色星星燈。
中間一間席夢思大床,旁邊有一個浴缸,里面的水還冒著徐徐熱氣,水面撒著玫瑰和桃花,旁邊小桌上擺放著沐浴品和兩杯紅酒。
從地上圍成心形的蠟燭看,不難猜測這個房間是給金.主們潛規則用的。
沈憂左顧右盼著走進房間,微微張嘴哇了一聲。
走在后面的離剎眼眸深沉,手中的硬幣拋了拋,輕輕帶上門。
沈憂還不知道危險將近,他在房間內轉悠了兩圈,壓著肩膀失望說:“這里沒有線索,我們走吧。”
沒有人回應他,周圍安靜異常。
沈憂覺得奇怪,他回頭查看,嘴卻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捂住,纖細的腰被身后的人盈盈一握,身體被迫倒進一個冰冷的懷抱中,鼻尖縈繞著銅錢的冰冷氣息。
沈憂震栗著閃躲,耳邊傳來曖昧的呼吸聲,而后一張濕潤的唇咬上他的耳垂,輕輕撕咬磨合,漸漸往下。
離剎見沈憂呆呆地沒有反應,以為是他默許了自己的行為,輕笑著變本加厲,嘴唇勾起愉悅的弧度,揉腰的手慢慢移向某個耐人尋味的地方。
“別碰我!”沈憂倏地抬起頭,轉身一個回旋踢踹中離剎的襠部,然后還意猶未盡補了兩腳,接著罵罵咧咧向門口的方向跑,“死變態,我要向父親告你的狀,讓他和哥哥一起踹你屁股!”
他這幾腳使足了勁,離剎捂著重要部位痛苦地蹲在地上,惡毒地蹬著沈憂。
沈憂跑到門口,在他觸碰門閂的時候,一只大手驀地抓住他的腳踝。
他渾身戰栗,回眸視線往下移,竟看見離剎趴在地上猙獰地抓著他的腳踝沖他笑,瘋瘋癲癲乞求著大喊:“你不能離開我!你不是喜歡看我嗎?那天你一定沒有看夠,來,我現在給你看個夠!”
沈憂察覺到離剎想把自己拖回房間內,他即使再遲鈍,也知道對方是要做什么,他心一橫撞開門,拼命的往外跑。
但離剎一直抓著他的腿,讓他沒跑幾步就重重摔在地上。
“你想在外面做嗎?”離剎呵呵笑著爬上前,覆在沈憂身上,壓著他的雙手說,“你放心,這周圍我已經檢查過了,不會有不長眼的東西來打擾我們的。節目組更不用說,你休息的時候我就已經給他們打過招呼了,在天亮之前他們都不會來找我們。”
“變態!”沈憂從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往離剎臉上扔,扭動著往前爬,然后蹣跚著站起身。
離剎的眼睛進了泥渣,不得不暫時清理眼睛,這讓沈憂看見了希望,一邊喊救命一邊往來的方向跑。
森林的小路錯綜復雜,地圖遺落在了小屋,他只能勉強憑借稀薄的月色往來時的方向跑。
周圍時不時響起烏鴉的叫喚,地上厚厚的枯葉一腳踩上去發出清脆的聲響。沈憂悶頭往前跑,等一回頭,竟發現原本應該離他十幾米遠的離剎,此時只離他不到一步之遙。
毫不夸張地說,他是緊貼著他的背跑的。
沈憂連忙調轉方向,他換了條陌生的小道,跑的過程中不忘尋找可以自保的工具。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害怕的,但心底死氣沉沉沒有絲毫波瀾,偶爾會涌起幾絲憤怒,但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場追逐游戲在不知不覺間,從貓和老鼠,變成了貓和獅子。
可惜離剎沒有察覺到,當他再次撲倒沈憂后,興奮到肩膀顫抖,瞳孔都在震顫,他在沈憂頸間貪婪的嗅來嗅去,手不懷好意地移向某個飽滿翹起的部位。
沈憂面無表情,他一個閃避撿起地上的木棍,轉身抬手就是一個爆頭。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離剎的頭被木棍重重砸中,他側頭往后蹌了下,花了好大工夫才站穩,頭也往里凹了一塊。
“你不是人。”沈憂篤定道。
離剎摸向另一側沒有凹陷的地方,微微一按,竟讓那小坑又凸了回來。他捏了捏臉頰,大拇指從眼睛開始往下摩擦,似乎在調整五官。
等他把手拿開,臉上再沒有那陰鷙瘋狂的勁,薄唇輕抿著,眉眼輕垂帶著笑,又變回之前的溫潤公子,他伸出手,暗啞道:“過來,黑桃A。”
沈憂抬高頭,掂了掂手中的木棍,旋轉了一圈往離剎頭上又砸了一棍,前一棍子是自保,這一棍子完全是發泄。他甩了甩泛紅的手,眉頭一挑:“離剎,你別以為你不是人我就不敢殺你。”
離剎沒有害怕,反而興致高漲問:“你打算怎么殺我?”
“不知道,試試吧。”沈憂扔掉木棍,吹了一聲口哨,手緩緩指向離剎,“給我撕碎他。”
離剎斜了斜頭,溫柔地注視沈憂,笑問:“你在玩過家家嗎?”
沈憂沒有回應,轉身往森林深處跑。
他這一出讓離剎感到始料未及,等離剎反應過來沈憂已經跑出幾十米遠,遠遠地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頑皮。”離剎眼里掠過無奈,挽了挽衣袖追上,在他將要再次抓住沈憂時,一只烏鴉嘎嘎叫著往下沖過來,利爪精準劃破他的皮膚。
黑色的不明液體從傷口處流出來,離剎抬手碰了碰駭人的傷口,抬眼看向面前聚集的烏鴉,憤怒地朝它們齜牙。
眼底恨意翻涌,眼神充滿野性。
烏鴉在空中盤旋,它們數量眾多,展開翅膀將沈憂團團圍著保護起來,一雙小豆眼警惕地盯著離剎,仿佛他只要有一個危險行為,它們就會集體發動攻擊。
“過來。”離剎還抱有僥幸心理,招手誘惑道,“黑桃A,只要你過來,我就告訴你一切真相。”
沈憂站在烏鴉群中,漫天的羽毛模糊他的視線,他蹙眉拒絕:“我不在意真相。”
比起荒誕的真相,他更想知道他的父親在哪兒,明天的早餐是什么。
離剎聽后憤怒地咬唇,唇邊咬破了也不在意:“沈憂,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沈憂無所謂地聳肩:“又沒人攔你。”
烏鴉可不算人,而且一群可可愛愛的小烏鴉,又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沈憂!”離剎徹底被沈憂惹火了,他彎腰如蛇一般斯哈了聲,然后直勾勾盯著沈憂,繞過烏鴉直沖向他。
烏鴉們發現離剎的繞行,它們嘎嘎叫著變換方向,往下沖開始攻擊離剎,用尖利的喙啄破他的皮膚。
力度之大,說是撕咬也不為過。
沈憂靜靜看著,沒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沈憂,救救我!”離剎狼狽地抱頭亂竄,“救救我,黑桃,你不能見死不救!”
沈憂不為所動,甚至摘了片樹葉吹曲子。
“沈憂,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我咒你一輩子沒人愛!”
“沈憂啊……Morfran的烏鴉咬人好疼啊,求你救救我吧!”
求饒了一會兒,離剎憤怒的大喊。
“你以為我會死嗎?我告訴你,我只是一串數據,只要Morfran愿意,我隨時可以復活!”
“沈憂,你早晚會被他取而代之的,你早晚會和我一樣,成為一串可以隨意代替的數據,沒有人會記住你,沒有人——”
“小憂,除了我沒人會愛你的,Morfran不會,司白榆更不會,他只是在利用你,相信我,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裝傻!”
“沈憂啊……”
喊了一會兒,離剎終于開始偃旗息鼓。
沈憂撕碎樹葉,走上前喚走烏鴉,蹲在離剎身邊沉默地注視他。
此時的離剎全身沒一處好地方,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傷口,連眼皮都沒放過,缺了一大塊皮膚,因為他的聒噪,嘴巴和耳朵是重災區,坑坑洼洼的全是血洞。
沈憂慶幸離剎的血的黑的,不然明天吃早餐時他準會反胃。
“小憂,”離剎沒了先前的囂張勁,他雙眼柔情地注視沈憂,沒了皮的手摸向他的臉,頭磕在他的腳邊,起伏著胸膛吃力地說道,“我……終于又看見你了,再多看看我吧,我要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他的聲音帶上哭腔,哽咽道:“只有看見你,我才能找回一會兒自我。黑桃你聽我說,別回總部,別相信Morfran,別相信司白榆,人偶師都是一路人,都是一個陣營的!”
“你別激動。”沈憂按住離剎,“你到底在說什么?”
“一切都是可塑的,性格、長相,甚至自我認知,他們掌控著一切,制造一個又一個噩夢,將我們圈養在深淵中。”離剎抓住沈憂的衣服,撐起上半身用盡全力說道,“警察不全是好人,但沒關系,他們會保護我們,因為他們要靠我們消滅真正的極惡之人,夢境之下,才是不朽的正義!”
離剎之后躺回了地上,虛弱地閉上了眼,沈憂再探氣時,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
他站起身,發現離剎用黑血在自己手心寫了四個字:替我報仇。
【40】夢境重現
如果離剎沒有說出之前那些奇怪的話,沈憂或許會覺得嗤之以鼻,別說報仇,離剎的尸體他多少都得踩兩腳。
但有了剛才的話,他不得不冷靜下來思考一番,他不在意真相,但不代表真相不重要,特別是關乎司白榆的真相。
“沈憂,離剎——”
遠處傳來呼喊,沈憂循聲回頭,看見后邊有手電筒的光在晃悠,一群模糊的黑影快步朝自己走來。
是誰?沈憂皺了皺眉,虛著眼遠眺,當看清是節目組的人后捻了捻手指,默不作聲擦掉手心的字跡。
以離剎現在的慘狀,要是讓直播間的人看到,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沈憂環顧了一圈四周,用枯葉將離剎的尸體堪堪蓋住,然后組織了一番說辭,壓了壓肩鎮靜地上前。
“怎么了?”他看著大張旗鼓的節目組,以及臉色蒼白的黎域等人,歪頭問,“發生了什么?”
主持人面色凝重,嘴邊的麥克風歪了也不在意,走到沈憂跟前氣喘吁吁問:“先別提這些了,我問你,離剎在哪兒?”
一來就戳中沈憂難處,他哈哈尷笑了兩聲,佯裝驚訝地回頭:“奇怪,離剎呢?他分明剛才還在這兒。”
主持人看了看漆黑的森林,拍手大喊一聲糟糕,轉頭對工作人員說:“離剎肯定也出事了,你問問小許他們警察來了沒,算了,來沒來都叫所有人回來,讓他們別在外面瞎晃蕩了!”
沈憂豎起耳朵,敏銳地抓住關鍵字:“也?”
“黎域你來幫忙解釋一下吧,我先帶大家出去。”主持人說完塞給沈憂一只手電筒,扯下嘴邊的麥克風走在前面引路。
沈憂晃了晃手電筒,借著光線看清周圍的人,基本是明星和富商,沒有司白榆的身影。
“沈憂是吧?我是黎域,叫我黎哥就行。”黎域走過來,自來熟地拍了拍沈憂后背,向沈憂解釋,“主持人之所以這么緊張,是因為李語死了。”
沈憂微怔:“李語死了?”
那家伙半小時前不還活蹦亂跳的嗎?
“嗯,除此之外司白榆也失蹤了,多半也兇多吉少。”黎域說到這語氣有些惋惜,“我們節目組富商多,商人和政客最容易招惹蒼蠅,所以說不定是被哪個殺手……罷了,言多必失,我們還是先趕路吧。”
沈憂覺得這事沒有這么簡單,他一路憂心忡忡,等走出森林后見大家都各自休息,便進澡堂沖了一個澡,等出來時,黎域等人正在接受警察盤問。
“還少了一個!”
“誰?”
“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姓王,名……”
主持人跟警察的談話引起沈憂的注意,他托著下巴左右看了看,發現的確沒有王總的身影,想到離剎出發前奇怪的話,上前打斷兩人:“你好,我或許知道王總的下落。”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看看到底是哪個家伙在搞鬼。
警察和主持人聞聲回頭,他們看著沈憂同時追問:“在哪兒?”
沈憂有所顧慮地低頭,抬眸看了看周圍,指向還未關閉的錄像機:“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主持人也是這時才發現直播間還開著,他一邊納悶自己分明叮囑過工作人員關閉直播間,一邊氣憤地上前把直播間和錄像設備關閉。
等他回來,沈憂捏了捏鼻翼垂眼說:“實不相瞞,我前些天做過一個相似的夢。”
“夢?”警察拿出筆開始記錄,“什么夢?”
“我夢到了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死去的李語。”沈憂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那夢已經過了一個月了,所以夢中具體的發生細節我已經記不清了,不過,我知道有一只……黑山羊。”
他原本想說烏鴉,但想到烏鴉們之前的幫忙,于是換了一個生物。
“山羊?”警察聽后沒有懷疑,反而臉色愈發凝重,“除此之外,你還夢到了什么?”
“我夢到山羊殺了李語,王總死在了一個類似公寓的房間內,他的肚子被人剝開,里面塞滿了錢幣。哦對了,還有離剎,他被山羊咬死了,掩埋在了落葉下。”沈憂怕警察懷疑到司白榆身上,為其撒謊,“司白榆和山羊搏斗了一番,最后昏迷在了一個山腳下。”
除了王總和離剎外,其他全是他編的。
假里摻真,反正只是一個夢,即便最后警察真的懷疑起來,他也能把這一切嫌疑怪罪在夢身上。
一個飄渺、虛化的死物,無論人如何刨根問底,也調查不出刻意隱藏的真相.
警方之后按照沈憂的話開始大規模排查森林,主持人經過沈憂的提醒想起了什么,給警察帶路引領他們走向一個游戲場所。
沈憂走在最后,他離開營地時與一具尸體擦肩而過——李語的尸體。
他死得比較慘,臉上全是交錯的劃痕,引以為傲的衣服被撕成碎片,衣不蔽體,兩只黑瞳大睜著,里面定格著死前的恐懼情緒。
似乎,他死前看見了什么極為恐懼的東西或人。
沈憂準備收回視線,但好巧不巧抬尸的人被石頭絆了一跤,尸體咕嚕著滾到他面前,它的頭正巧對著他。
那雙沒有光亮的黑瞳直勾勾盯著沈憂,瘆人可怕,仿佛活著般。
“自作孽不可活。”沈憂蹙眉別開目光,他余光瞥見李語小腿上的山羊圖案,眉梢一挑。
這地兒除了司白榆外誰還會用山羊?也幸虧夏止不在,不然司白榆肯定百口莫辯了。
不過……萬一真是他做的呢?
沈憂愣了片刻,閉眼自嘲地搖頭。
司白榆不可能殺李語,先不說沒有作案動機,就按他的性格,沒錢怎么可能愿意出手。
沈憂和警察在主持人的帶領下來到一間筒子樓,這筒子樓建在森林背面,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是極佳的拋尸地點。
“這也是你們建的?”警察照例盤問。
“是,這是金.主……啊不是,是老板們籌資建的。”主持人后怕地掏出手帕,抹了抹額角的冷汗,“按照原計劃,探險任務完成后就來這個樓里召喚筆仙。你們也別這么看我,世道變了,不整點獵奇恐怖的東西觀眾不看。”
“暫且相信你。”警察打開記錄儀,他們對著筒子樓拍了一圈,指著沈憂問,“你夢里有看見這個嗎?”
沈憂沒想到警察會這么相信自己編的夢,抵唇指腹擦過唇峰,低首假裝回憶道:“有。”
警察沒多問,點點頭往里走。
幾人一層一層地檢查,警犬走在前面匍匐前進,當到達七樓時,它突然對著一間屋子狂吠不止。
沈憂和警察同時停下,警察們戴上白手套,謹慎地推開鐵門。
主持人膽子較小,站在側面瞇著眼往里望。
當開門的警察看清里面的景象后瞬間大驚失色,嘭地一聲關上了門,他和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走到一邊低聲細語地交代情況。
“還真讓他夢見了?”
一聲驚呼傳進沈憂耳朵里,沈憂踢了踢地上的石礫,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看來夢境預驗了,王總現在多半敞著肚子躺在客廳里。
沈憂現在看年齡最多十七歲,還屬于未成年,警察怕他留下心理陰影,將他趕到一邊讓主持人照顧。
中間兩人誰都沒說話,等警察開門出來時,法醫人員也到場了。
他們聽說是靠夢境找到這個地方時也覺得匪夷所思,特別見到尸體后,即使對死尸司空見慣的他們,也不禁皺眉罵一句臟話。
沈憂離開時往里瞅了一眼,看見王總吊在客廳上空,他吐著舌頭眼球吐出,臉漲成死灰的青紫色,肥圓的肚子被刀劃開,里面塞滿了錢幣。
在他腳下還放著一個鐵盆,里面全是內臟和腸子,似乎是兇手怕弄臟地面,貼心專門放的。
潔癖又殘忍的殺人犯。
不過比起王總,沈憂的注意力更多是在衛生間同樣死法的其他尸體上。
夢境重現了。
他仿佛能看見躲在衛生間里恐懼的自己。
——
之后他在警察的護送下回了營地,離剎的尸體已經被找到,他的死法讓一眾明星嚇得尖叫。
沈憂怕面無表情引起懷疑,配合著尖叫了兩聲。
“你別怕。”黎域走過來,他以為沈憂真的怕了,遞過去一杯蘋果汽水,“補充點能量吧,忙碌一圈肯定累了。”
沈憂沒想到黎域會這么貼心,接過后向他高高舉了舉杯,而后靠在沙灘椅上吹著冷風悠哉抿著汽水,腦海中開始回憶離剎死前的話。
重塑?數據?
雖然不太懂,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讓他替他報仇,卻連兇手都不說。
其實到現在,答案已經開始漸漸清晰,只是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那個溫柔的男人,怎么會是一個企圖置他于死地的壞人呢?不會的。
沈憂眼里掠過冷漠。
即使真相是會,也必須變成不會!
“我在娛樂圈待了這么久,也沒見過你這么漂亮的人。”旁邊的黎域突然出聲,他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瓶汽水,搖了搖拉開拉環,托腮看著瓶口沖出來的藍白色泡沫說,“難得有這樣愜意的夏夜。”
“秋天了。”沈憂轉過頭,當看見黎域的臉時,他的眉不由緊皺,食指比劃著對方眉心問,“這些天沒休息好吧?”
印堂這么黑,一股子尸氣。
黎域爽快承認:“嗯,正在籌備新電影。”
“祝賀。話說你肌肉這么發達,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肌肉?哈哈,偶爾練練而已。”
“看在汽水的面子上提個醒,”沈憂晃了晃汽水朝黎域碰了個杯,“這些天你還是不要單獨行動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