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黑山羊離開了
他在一車人驚愕的注視下,按亮后頸的按鈕,嘴唇迅速張動,發出模糊不清的呢喃。
沈憂湊近了些許,當聽清他在說什么,小臉頓時白了。
男人在說“啟動自毀程序”。
挨男人最近的夏止也聽清了,他大氣不敢出一下,神情緊張地問司白榆:“他是機器人嗎?”
司白榆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口,撐著側臉說:“是人偶。”
“人偶?”沈憂摸了摸后頸。
他也是人偶,那他也有自毀程序嗎?
“我叫三十七。”男人一字一頓地說,然后打開行李箱拋出一大堆衣物,將他們纏在腰間,點燃打火機,“各位,下一站,黃泉路。”
公交車因為男人的動作而搖擺起來,所有人往前傾斜,在危急關頭,司白榆重重一跺左腳,硬生生讓車恢復了平衡。
大家驚魂未定,男人趁機點燃身上的衣服。
司白榆鼻翼翕動,他神色大變,起身踢開門指揮著喊道:“跳河,快!”
大家不明所以地跑到門前,看著涌起的河水瑟縮后退。
這么恐怖的高度,這么深的河,現在讓他們跳下去不是送死嗎?
“這里要爆炸了,如果再不跳就等死吧!”說完司白榆擠出人群,一只腳都伸了出去才想起某個呆傻的小家伙,連忙又折返回車內,抱起沈憂往外跳。
他離開了公交車,車子頓時一個傾斜,并以肉眼可見得速度往下墜。
其他人嚇得面若死灰,陸陸續續跟著跳車,但有幾個膽小的留在車內,選擇等待救援。
“哥哥……”沈憂抱著司白榆的脖子,在他的瞳眸中,正有一個巨大的“煙花”在綻放。
絢爛、驚艷,以及血腥。
公交車支離破碎,他親眼看見一具燒焦的尸體與他們擦肩而過,而后重重墜入海中,引起一大片水花。
隨著冰冷地液體將兩人包裹,耳朵在一瞬間失聰,墜海的一瞬間是窒息的,但更多是海水的冰冷。
仿佛螞蟻困在了水球中。
沈憂張大嘴巴,念出Morfran這個名字。
可是水下發不出聲音,他注定徒勞。
沈憂眼睛眨了眨,碧藍色的眸子快要和海水融為一體。
意識逐漸模糊,世界陷入雪花屏。
他望著司白榆的臉,忽然想起了自己美麗的父親。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抱緊司白榆,臉貼緊他的胸膛。
父親,您的小人偶可憐極了,因為他被一只黑山羊給吃掉了。
——
“讀書?讀什么書?他就應該出去賺錢養他老子我!”
“哪兒來的小乞丐,滾滾滾,別擋我門前影響生意。”
“現在這個時代,沒錢你屁都沒有,星星你記住,錢才是唯一,只要有錢,底線什么的都無所謂。”
……
沈憂在一聲聲話中睜開眼,他望著頭頂搖搖晃晃的吊燈,下意識地尋找司白榆的身影。
“醒了?”
門被推開,沈憂驚喜地望去,卻發現不是司白榆,而是夏止。
夏止端著粥來到沈憂面前,他把粥放在床頭柜上,手背探了探沈憂的額頭,松氣道:“終于不燒了,來,把粥喝了。”
他說著把粥遞給沈憂。
沈憂搖了搖頭,緊張地問:“司白榆呢?”
“他走了。”夏止沒有隱瞞的意思,坐在床邊為沈憂梳頭,“你已經昏迷一周了,他上岸后就把你交給了我,讓我幫忙照顧你。”
其實不是照顧,是直接甩給了他,但他怕實話實說傷到沈憂,所以選擇了欺騙。
沈憂攥緊睡衣的衣擺,紅著眼眶問:“那他什么時候來接我?”
“可能過幾天吧。”夏止替沈憂擦掉眼淚,他一個大老爺們不會扎辮子,所以只是幫沈憂把長發梳直,然后用一個粉色的小兔子發夾把劉海別起來。
沈憂長得漂亮,他臟兮兮時就長得雌雄難辨,現在簡單打扮了一下,乍一看之下完全是小姑娘的模樣。
夏止也怕別人認錯,特意給沈憂套了一件小西裝,看他乖乖巧巧任自己擺布的樣子,心都要化了。
“叔叔。”沈憂軟乎乎地喊道。
“哎,叔叔在呢。”夏止笑得合不攏嘴,魚尾紋都快笑出來了,“一會兒你和我回警局,有人點名找你。”
沈憂望著已經冷掉的粥,用手戳了戳問:“還可以喝嗎?”
“路上買熱的吧。”夏止牽起沈憂的手,走出了房間。
車上,沈憂要過夏止的手機玩游戲,在他玩得正開心時,一個新聞從上方彈了出來,他發現里面有自己的名字,但其他的字他也不認識了,于是抬高手機問夏止:“叔叔,里面是什么意思呀?”
“一些營銷號而已。”夏止拿過手機,摸了摸沈憂的頭,“快到了,先不玩好不好?”
沈憂乖乖點頭,安靜了幾分鐘,他忽然問:“星星是誰?”
“什么?”夏止不解地回頭。
沈憂盯著夏止的眼睛,發現他沒有說謊后搖了搖頭:“沒什么。”
兩人很快到了警局,夏止牽著沈憂下車,他帶著他來到一間比較大的辦公室,里面正有一群年輕人在挨訓。
“司白榆,司白榆!又是司白榆,我說了多少次了,案件機密不能讓外人知道,非得驚動重案組才愿意是不是?”
夏止此時敲了敲門,喊了一聲報告。
訓人的中年男人抬起頭,擺了擺手說:“進來吧。”
沈憂跟著夏止進入房間,他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盯著中年男人,怯怯地喊道:“爺爺好。”
“咳咳!”夏止抵唇重重咳嗽,連忙糾正沈憂并介紹道,“這是刑偵支隊隊長,你可以叫李叔叔。”
沈憂點頭,重新喊道:“哦,李叔叔好。”
李隊沒有過多表情,陰沉沉地盯著面前幾個隊員,嘆了口氣,問夏止:“網絡熱搜的問題解決了沒?”
“解決了。”夏止把沈憂往前推了推,“但是李隊,您叫沈憂過來干什么?”
“我自然是問他一些事情。”李隊喝了一口茶,把玩著茶的蓋子,“我懷疑這是一場團伙犯罪。”
“為什么?”
李隊面色凝重,把蓋子重重砸在桌面上,稍稍后仰右手撐著下頜:“因為我們沒有在現場發現犯罪分子的尸體,而且這橋才建立不到五年時間,按照建造公司的意思,這個橋至少可以堅持50年,所以我十分有理由懷疑,這個橋是被人故意弄斷的。”
【12】教識字
“可是究竟什么樣的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弄斷橋呢?”夏止覺得不可思議。
“這就是問題關鍵,大橋監控的數據已經調出來了,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李隊的視線在沈憂臉上掠過,起身走向他,背著雙手彎腰問,“小朋友,你能和我講一下事情經過嗎?”
“忘記了。”沈憂眨了眨眼,抬頭時碧藍色的眸底閃過警惕,面不改色地重復,“我忘記了。”
李隊意味深長地盯著沈憂,抿唇輕笑,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問夏止:“沈憂的案子我聽說過,聽說他的案子是由司白榆偵破的?”
夏止搖頭回答:“不算他偵破的,犯人選擇了自首。”
“哦……”李隊斂了斂眉若有所思地點頭,忽然朝沈憂招手道,“小朋友,你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手。”
沈憂看向夏止。
“沒事,去吧。”夏止推了推沈憂,讓他往李隊的方向靠了靠。
沈憂聽后邁著小碎步走到李隊面前,伸出自己的手。
李隊笑呵呵地握住沈憂的手,他粗糙的指腹劃過沈憂凝脂的肌膚,幾秒后眼眸沉了沉,放開沈憂彎腰問:“沈憂啊,你有父母嗎?”
沈憂牢記父親的話,警惕地搖頭。
“嗯……是這樣的沈憂,我看你骨骼驚奇,聰明伶俐,交給你一個任務怎么樣?”李隊從抽屜中取出一張照片。
里面只有一個男子,他纖瘦高挑,從濃霧中走來,又似從濃霧中離去,有著和沈憂相似的藍霧色長發,五官也與沈憂極其相似,吐出的舌頭上嵌著一顆銀幣狀舌釘,正眼露兇光又笑容燦爛地盯著鏡頭。
他左手握著一把彎刀,刀尖還殘留著血跡,而右手沖鏡頭比出中指,囂張又惡意十足。
沈憂睜大眼睛。
父親!
“沈憂,如果你看見這張照片里的男人,一定要告訴我們好嗎?”李隊凝視著沈憂的眼睛,敲打著照片說。
沈憂回過神,他穩了穩思緒,點頭:“我知道了,李叔叔。”
李隊聞言把照片收進抽屜里,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時間,向夏止頷首:“不早了,你帶他離開吧。”
夏止聽后忙不迭牽住沈憂的手,點了點頭出門。
等離開了公安局,沈憂才從窒息的壓迫感中喘過氣,他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夏止認真地說:“我叫沈憂哦。”
夏止覺得莫名其妙:“我知道,怎么了?”
為什么突然這么正式的自我介紹?
沈憂搖了搖腦袋,情緒低落說:“叔叔,我想認字。”
夏止轉頭打量著沈憂,他估測小家伙的年紀不過7歲。這個年紀正是上小學的時候,要是耽誤了時間也不太好。
“好,我知道了。”他用力握拳,看來替沈憂找到家人的事迫在眉睫。
——
當夏止回到小區時,他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公交車,他沒多想帶著沈憂準備回家,卻被門衛攔住,聲稱這個公交車是一名長相英俊的男士送給他的。
長相英俊,外加能買得起公交車,直接把嫌疑鎖定到了司白榆身上。
沈憂把他們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望著大鐵盒子問:“這個盒盒是司白榆送給我的嗎?”
夏止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也不清楚,不過多半是這樣沒錯。
沒有證的公交車不能上路,最后夏止還是返回給了司白榆。
……
沈憂提出想要識字,夏止第二天就不吝嗇地買回一大堆書本,準備在沈憂沒有找到家之前幫其提前溫習功課。
但他高估了沈憂的智商,更高估了他的知識儲備量。
“來,這個字念『我』。”
書房內,夏止指著文字一字一頓地教沈憂識字。
他給沈憂拿來紙和筆,想讓他一邊讀一邊寫,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沈憂連基本的握筆都不會。
無奈他只好學著老方法給了沈憂一個雞蛋,一板一眼地教他。
“啪——”
雞蛋碎了,沈憂無辜地抬頭,可憐兮兮的表情似乎在疑惑雞蛋為什么會碎掉。
所幸夏止足夠耐心,他收拾干凈書房又下樓給沈憂買了一個茶葉蛋,并叮囑道:“不能吃哦,這個是用來練字的。”
沈憂嗅了嗅茶葉蛋,小臉紅撲撲的,明顯是興奮了,但他牢記夏止的叮囑,一口都沒碰。
夏止看得欣慰,轉身拿來幾本字帖,結果只是一瞬間的工夫,雞蛋就被鍍了一層水光。
沈憂把雞蛋舔了。
“我們畫畫吧。”夏止也沒轍了,他見沈憂饞得緊,就無奈地給他撥開送到他嘴邊,見他小口小口的吃著,眼里也浮上寵溺的笑意。
還挺乖。
等沈憂吃完,他開始教沈憂畫畫,只是沈憂太笨,他教了四五遍才讓他有了基礎概念。
沈憂按照夏止的吩咐臨摹完后,又悄悄畫了一只動物。
黑色的,長著彎曲的角,帥氣又詭異。
“黑山羊?”夏止拿起畫,他聽過司白榆的代號,所以明白小家伙是想司白榆了。他心中又氣又醋,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不上一個詐騙犯,但沈憂太可憐了,他嘆氣應諾,“明天我們去見司白榆吧。”
“真的?”沈憂原本有些灰暗的眸子瞬間亮了,他抓住夏止的衣服,“你沒有騙我嗎?”
“警察不騙人。”夏止摸了摸沈憂的頭,他的頭發微卷,毛絨絨又茂盛,但從手感看,像一只剛出生的小羊羔,“我是警察,所以我不會騙人。”
“警察也會騙人。”沈憂低頭倔強地喃喃,“父親說過,警察不是好人。”
“父親?”夏止蹙起眉頭,“你不是說你是孤兒嗎?”
沈憂用力點頭:“我是孤兒呀。”
父親不要他了,他自然是孤兒了。
夏止懷疑地盯著沈憂,他沒有追問,牽著他的手低頭:“走吧,我們回臥室練習。”
兩人離開后,一陣風吹落窗戶夾縫中的照片,照片中的幾人青春洋溢,風華正茂,笑容中是說不出的驕傲。
而在照片背后,是一段莊嚴的宣誓:我是中國人民警察,我宣誓,堅決擁護中國共.產黨的絕對領導,矢志獻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對黨忠誠、服務人民、執法公正、紀律嚴明,捍衛政治安全……
而在照片角落,有一個快要模糊的名字——離氿。
【13】你不過來他就要死了
夏止言出必行,第二天中午就帶著沈憂前往司白榆的小區。
只是他還沒進小區,就被保安攔下,理由是要出示出入證。
夏止看著周圍自由進出的路人,指著他們問:“他們為什么不用?”
保安不耐煩地嘖了嘖嘴,手移動著鼠標,抬頭斜眼看夏止:“你是要拜訪司白榆先生吧?”
“是的!”沈憂踮腳扒著窗戶,翹首驕傲地回答。
保安循著聲音低頭,看到沈憂時眼神柔和了一瞬,咳著清了清嗓子說:“你們拜訪其他人可以,但如果是拜訪司白榆先生的話,必須得出示出入證。”
沈憂聞言看向夏止,期待又緊張地問:“我們有證證嗎?”
夏止聳了聳肩膀,攤手說:“沒有。”
他們屬于不請自來,別說憑證了,連邀請都沒有。
沈憂神情瞬間變得失望,抬頭又垂頭,一番動作重復了幾次后問:“我們不能見到司白榆了對不對?”
“嗯……也不是。”夏止見不得小家伙難過,搓著他的頭頂安慰,“今天我們雖然見不到他了,但沒關系,明天我們可以再來。”
“真噠?!”沈憂抬起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夏止眼含溫柔地點頭,眼底的寵溺快溢出來,聲音不自覺細了不少:“當然是真的。”
保安瞅著兩人,用力嘆了口氣,低頭從抽屜中取出一個公交車模型,放到窗口說:“這是司白榆先生送給沈憂小朋友的。”
“嗯?”夏止笑容漸漸凝固,他看著飛機模型,眉心緊蹙。
到現在他還不明白司白榆是故意不見他們的話就是傻子。
夏止從模型上移開目光,他不明白司白榆為什么要躲著他們,但他不想讓沈憂失望。于是他拿過模型佯裝驚訝說:“看,這是司白榆哥哥送你的禮物。”
然而沈憂并沒有夏止想象中開心,他默默接過模型,在手中掂了掂轉手扔進垃圾桶里。
夏止被沈憂的行為驚到,彎腰問:“怎么了,為什么要扔掉?”
“我已經收到過禮物了。”沈憂耷拉著眉毛,分明每一個微表情都在訴說難過,但就是倔犟地故作開心,“所以這個我要禮物還給司白榆哥哥,我不是一會貪心的人……人類。”
沈憂差點說漏嘴,他抬眼小心瞄著夏止,見他沒有察覺才微微松了口氣。
其實他知道司白榆不想見他,丟模型并不是因為這個賭氣,而是上面有父親的氣息。
他牽住夏止的袖子,拍了拍右邊癟癟的口袋,揚起嘴角說:“回家吧!”
父親呀!
他深吸一口氣,微微聳了聳肩膀。
他終于能回家了嗎?
——
之后的幾天沈憂都和夏止住在一起,白天他在公安局玩耍,晚上在夏止家睡覺,日子愜意又充實。
夏止沒有放棄教沈憂識字的事,每天雷打不動幫沈憂上課,然后他發現沈憂并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至少他的記憶十分驚人,一本書可以做到過目不忘。
同時他也發現沈憂并不笨,他只是懶。
原因是他教沈憂認字時,一個普通的“我”字要教上十幾遍才會記住,但“司白榆”三字不同,他只是讀了一遍,沈憂就能牢記,甚至會無師自通地組詞。
所以他卻確信,沈憂在懶而不自知。
這天沈憂照常在公安局玩耍,他一邊拿著水彩筆寫寫畫畫,一邊聽著旁邊警察談論公交車墜河案。
“哎,聽說那案子初步判定為團伙作案,真的是這樣嗎?”
“誰知道,這屬于重案,所以保密得很。要我說李隊就是老頑童,他直接請司白榆過來不就好了,誰不知道他手里有群非人生物啊,只要他出馬,別說一個小小墜河案,就是連環殺人案也能解決。”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司白榆的忠實粉絲。你以為是李隊不想啊,是人家司白榆不肯接!”
沈憂放下筆,拿了一塊手邊的餅干,一邊抱著啃,一邊豎起耳朵聽八卦。
“yue~”幾秒后他面如菜色的吐了吐舌頭,拿起自己的兔子水杯咕嚕咕嚕往嘴里灌水。
“難吃。”漱完口后又小聲嘀咕,他放下餅干瞥向隔壁桌的寶寶霜,挪著小碎步過去厚臉皮索要。
那人以為是沈憂要擦手,刮了一大坨給他,并自豪地向別的警察炫耀小家伙搭理了自己,結果一轉頭,就看到沈憂拿著寶寶霜往餅干上抹。
最讓她崩潰的,沈憂已經往嘴里塞了。
“祖宗!”女警大喊著沖過去。
可已經完了,沈憂把餅干一口含住,跳了跳眼皮直接咽下,并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
目睹這一幕的人大驚失色,在慌亂中,一個比他們還要驚慌的男人踉蹌跑進來。
他捂住腹部,血濕了襯衫,鮮紅的血液順著指縫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形成一灘血泊。
“怎么回事?”
“小銀,你快去叫救護車!”
大家頓時開始井然有序地工作,沈憂在一邊呆呆看著,貼心地向男人遞了遞紙巾。
“濕了,擦擦。”他說。
但誰料男人一巴掌拍飛他的紙巾,還連滾帶爬地往外跑,中間見到魔鬼般指著沈憂大喊:“就是他!就是他要殺我!”
警察們面面相覷,把沈憂藏到后面房間里,讓一個實習警察帶他去催吐,然后開始幫男人止血。
“醫生,他要殺我!”男人神志漸漸不清,他喊了一會就偃旗息鼓,在大家松氣的時候,他突然又抓住旁邊人的衣服虛弱喊道,“我好渴,給我水!”
“不能給他水。”夏止從辦公室里走出來,蹙眉說,“他失血過多了才會感到渴,你們現在給他水只會加重他的傷情。對了,救護車叫了嗎?”
“叫了。”
夏止點頭,他注意到房間里藏著的沈憂,奇怪問:“你在里面干什么?”
“我不知道。”沈憂指著男人,語氣有些委屈,“他害怕我。”
夏止張了張嘴,現在他顧不上沈憂,交給其他人他又不放心,想到李隊交給他的任務,他急中生智拿出手機,撥通了司白榆的電話。
平時幾百個電話都不會接一個的司白榆,今日竟然一撥就通。
“怎么了?”
司白榆似乎在開車,他那頭不斷傳出汽車的鳴笛聲。
“過來接一下沈憂。”夏止看向沈憂,怕他拒絕粗聲粗氣威脅,“不過來我明天就把他送福利院去。”
“那就送吧。”司白榆語氣無所謂,甚至還懶散地打了一個哈欠。
“你必須過來,他受傷了。”夏止一咬牙決定撒謊,“如果你不過來,他馬上就會死掉!”
對面沉默了半秒,沉聲喊道:“馬上過來,等我!”
【14】父親的味道
夏止之后掛了電話,盯了一會兒息屏的手機,把它揣進懷里用力揉了揉沈憂的頭發。
看吧,口是心非的男人.
司白榆一路疾馳到警局,他下車時神情淡定,但匆匆的步履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情。
他在緊張。
“夏止呢?”他一進警局就蹙著眉頭詢問站崗的警察。
“夏止警官出警了,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嗎?”站崗的警察抬眼打量司白榆,抬了抬下巴問。
“我接我弟弟。”司白榆頓了頓,注意到里面辦公室中探頭探腦的小家伙,不動聲色改口,“我找沈憂。”
沈憂在警局已經待了不少日子,局里的警察多多少少聽過沈憂的大名。
而且夏止離開時專門叮囑過,說如果一名姓白的男士要帶走沈憂的話,不用阻攔直接讓他帶走就是,但是必須得在晚上六點之前回來。
“那請問你叫什么名字?”那名警察心里已經對司白榆的身份有了底,準備進行最后的確認。
“司白榆。”司白榆知道夏止是在騙自己,他見警察一臉的不信任,皺了皺眉轉身說,“人既然沒事,那我就不接了。”
耍得一手臭脾氣。
“哎!”警察沒想到司白榆說走就走,連忙大步追上,攔在他的身前解釋,“夏止警官沒給我們照片,你別生氣,一會兒我對一下資料就把孩子給你。”
畢竟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自然得多問一下,不然出了什么問題,他得愧疚一輩子。
“不用這么麻煩,我不接了。”司白榆一臉冷漠地掃開警察的手,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我現在要回家工作,就不叨擾了。”
“哥哥!”
一直在門后悄悄藏著的沈憂聞言急了,他怕司白榆真的跑了,推開門急忙跑出來,路過自己的小桌子時,還不忘把自己的水杯和畫筆帶上,“哥哥等等我!”
司白榆回眸看著面前活蹦亂跳的沈憂,拿起手機默默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夏止并附文:要死了?
“哥哥!”沈憂抓住司白榆的褲腿,親昵地蹭了蹭,也不管自己小臉蹭得通紅,傻笑說,“哥哥我想你了。”
“想我?”司白榆雙手抱著胳膊肘冷笑,“是想我家的風油精吧。”
被戳破了心思,沈憂扭扭捏捏地低頭,聲如蚊蠅:“只有一點點想風油精,更多是想哥哥。”
司白榆抱起沈憂,有些懊惱地拍了拍他的屁股:“笨蛋,沒人要的小羊羔,早晚把你賣了。”
沈憂摟緊司白榆的脖子,眨了眨眼睛認真地問:“賣掉我的錢可以買一個小餅干嗎?”
司白榆:?
旁邊聽得一清二楚的警察:?
賣?賣什么?
“你是賣孩子的?”那警察驚得大小眼,手摸向腰間的電棍,做出攻擊的姿勢。
“我賣面具的。”司白榆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山羊項鏈,抿嘴冷漠地勾唇,一字一頓說,“黑山羊面具。”
“黑山羊面具超貴的!”沈憂攤開雙手,生怕司白榆惹不到麻煩,比出手勢夸張說,“一個面具要三百萬!”
警察剛放下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他震驚地看著司白榆,張了半天嘴憋出來一句:“喝杯茶再走?”
司白榆低頭沖沈憂微微一笑,眼含兇意,咬牙切齒提醒:“回家捂好你的小屁股!”
“嗚……”沈憂瑟縮著退了退,害怕地護住兩邊屁股瓣。
——
等回到家,時間已經下午。
司白榆脫下外套躺在沙發上歇息,手腕搭在額頭上,看上去十分疲憊。
沈憂蹲在司白榆腳邊,他看著門口靠立的女性人偶睜大眼睛,扯了扯司白榆的衣袖問:“哥哥,李小姐的人偶怎么回來了?”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司白榆坐直身體,按了按沈憂的腦袋,“你這個家伙,怎么長這么快?上次看著還只有四歲,短短半個月,都快有九歲了。”
“因為我本來就不小呀。”沈憂抬起小臉,從畫冊中撕下一角白紙,握著水彩筆吃力地寫下三個字,然后驕傲地遞給司白榆。
司白榆不以為意地接過,當看見自己的名字時,他明顯地一愣,而后不禁笑了:“挺聰明的,竟然會寫字了。”
沈憂翹著小腳害羞地低頭,手攥緊衣擺,紅著臉說:“只會寫這三個字。”
司白榆笑容更甚了,他揉了揉沈憂的頭發:“沒白養你。”
聽見養這個字,沈憂警覺地豎起耳朵,掐腰義正詞嚴地糾正:“你沒有養我喲,是我父親養噠!”
“噠噠噠!”司白榆不悅地皺眉,他聽沈憂這話心里莫名堵得慌,胡亂找了個借口訓斥,“兒化音少點,你也說了你不是小朋友,別裝嫩。”
沈憂笨笨的腦袋迅速運轉,下巴高高抬著,表情恍然大悟,指著司白榆挑眉:“我明白了,你吃醋啦!”
“我吃醋?除非世界毀滅。”司白榆覺得好笑,他確實心里不舒服,但也只是普通心情不好,吃醋這種低級行為,他一輩子都不會有。
“如果我長高些就好了。”沈憂哼哼說,“等我長高了,我打你屁股,直到你承認為止。”
司白榆無語地閉眼,他身體后仰,手隨意搭在沙發上緩緩舒展身體,抬眼盯著天花板問:“死人了?”
沈憂搖頭:“沒有。”
司白榆睜開眼,語氣篤定:“死人了。”
沈憂摸了摸腦袋,不明白司白榆在說什么 所幸他也不在意,指著李小姐人偶問:“她壞掉了嗎?”
司白榆也看向人偶,抬手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眼底深沉說:“被人動了手腳,故障了。”
“是誰?”
“不知道,你或許可以幫我問問。”司白榆低眸淺笑,半開玩笑說。
“問誰?”
“問你的父親。”
沈憂咂了咂嘴,低頭不再吭聲。
司白榆已經習慣沈憂的逃避,他踢了踢腳邊的垃圾桶,瞇著眼后靠:“嘖嘖,有人狼心狗肺,把我專心挑選的禮物扔進了垃圾桶。”
頗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沈憂唯唯諾諾,小聲解釋:“上面有父親的味道,父親說過,他觸碰過的東西必須處理掉。”
“父親的味道?”司白榆手捏住沈憂的下巴,強制他回頭,凝視他問,“你老實告訴我,你父親到底叫什么?”
【15】星星和憂傷
沈憂迅速眨了眨眼睛,輕翹的眼睫毛都在散發疑惑,背著手踮腳:“姓禽呀!”
司白榆凝視著沈憂,一副“你看我信嗎”的表情。
“司白榆是大笨蛋。”沈憂嘀咕著撿起地上掉落的紙,抹了抹上面的灰揣進自己兜里,撇嘴掐著腰說,“不跟笨蛋說話了!”
“別撒嬌,罵人就罵帶勁點兒。”司白榆攤開雙手,伸到沈憂面前。
沈憂以為司白榆是要抱他,屁顛屁顛地上前,抓住他的手往上蹬。
司白榆微微一笑,在沈憂快要成功的時候猛地松手,蹬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看著摔在地上的沈憂抱胸冷笑:“沒用你東西,你真以為我會抱你這種垃圾?”
沈憂猛抬頭,以一種極其困惑和震驚的眼神看司白榆。
“看吧,罵人就要這樣罵。”司白榆伸手把沈憂拽起來,揉了揉他的頭發,“說話硬氣點,別跟個寶寶一樣。”
沈憂回憶起夏止對他的態度,不解說:“可我暫時就是寶寶呀。”
“九歲,是青少年了。”司白榆上身傾了傾,與沈憂面對面豎起食指說,“然后,做人不能軟弱,你是一個男孩子。”
他早看沈憂頭上的粉色不順眼,趁機把它取下來,振振有詞說:“最后,非主觀的女性化是在故意誘導。”
沈憂沒有阻止,對他而言,這個發夾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白手起家時吃過不少苦頭,以我活這么多年的經驗看,人要干大事就不能有臉皮。”司白榆輕哼著坐直,眼眸往下沉,“只要有錢,底線這種東西完全就是笑話。”
沈憂不敢茍同,他怕司白榆生氣,沒反駁也沒應合。
只是這話聽著莫名耳熟……似乎在哪兒聽過。
在哪兒呢……
“來小家伙,告訴我,你現在想干什么?”司白榆似乎是鐵了心要引導出沈憂的斗志,神情難得的嚴肅。
沈憂見狀也認真起來,聳起肩膀正字腔圓道:“我想要把你解剖掉。”
司白榆:???
沈憂生怕司白榆聽不清,重復著解釋:“我要把你解剖掉,想知道你為什么沒死。”
在那天夜里的亂葬崗時,他分明看見司白榆受了傷,可第二天他竟毫發無傷出現在自己面前,以及公交車墜河前的平衡,他不信這是巧合。
“傻蛋。”司白榆意識到引火上身,不露痕跡地轉移話題,“認識幾個字了?”
“二十個了。”沈憂驕傲地比出一個二,然后又笨拙地攤開雙手比出十。
“拼音怎么樣?”
“63個拼音都會啦。”
司白榆聽后起身走進一間房間,出來時手里拿了一個迷你小手機,他選了一個備注拼音的字體,交給沈憂:“送你了,免得夏止又騙我。”
下次夏止還這么說他就直接打電話問沈憂。
沈憂乖乖接過,他好奇地在屏幕上勾勾畫畫,抬頭問:“它可以做什么呀?”
司白榆想了想,懶得替沈憂介紹,概括說:“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啊。”沈憂似懂非懂地點頭,抱緊手機靠近司白榆,悄悄湊上前,趁其不備猛親上對方的臉蛋,眼角彎了彎,“謝謝哥哥!”
“你猥褻我。”司白榆面無表情,挪了挪屁股遠離沈憂,“我可不想被扣上戀童癖的帽子,我陰險沒底線,但不代表我沒有基礎良知。”
沈憂聽不懂司白榆在說什么,一個勁點頭。
“下午我要維修李小姐的人偶,你乖乖玩手機。”司白榆摸了摸沈憂的頭,“如果要查詢什么或者看什么視頻,自己叫Siri。”
沈憂點頭:“我記住了。”
司白榆雖然不放心,但也不愿再叮囑,轉身進了制作人偶的房間。
沙發上沈憂一個人孤零零坐著,他把手機舉過頭頂,認真地喊道:“ Sorry。”
手機沒有反應。
“是Siri。”
地上的移動監控傳出司白榆的聲音,顯然他還是不放心沈憂。
“ Siri。”沈憂學著司白榆的音調喊道。
手機叮咚一聲,一道女聲冰冷地回應:【我在】
沈憂摸了摸頭,顯得有些羞澀。
在司白榆以為他要問出什么文學問題時,小家伙傻乎乎地捂住手機,撅著屁股趴著問:“ Siri,你為什么要住在手機里呀?”
【呃,我似乎不是很懂,可以再給我一點提示嗎?】
沈憂戳了戳手機,左顧右盼神經兮兮問:“要不要我解救你出來呀?”
【怎么解救?】
“我把手機砸掉,砸成片片。”沈憂咬了咬手指,緊張地問,“可以嗎?”
【你為什么要解救我?】
“因為你被關起來了呀。”沈憂覺得自己這一刻正義感爆棚,“我砸掉手機救你。”
“你敢砸手機我就把你砸了。”
司白榆冷酷的聲音從監控中傳出。
沈憂嚇得一個哆嗦,緩緩轉頭噘著嘴提醒:“砸掉我就不能賣錢了。”
司白榆:……
房間里的司白榆按了按太陽穴,他恨不得當場跳樓清醒清醒。
他真是糊涂了,為什么要給沈憂手機?
簡直是他這一生最荒唐的決定。
他斂了斂神,看向面前整齊擺放的人偶,臉色陰沉。
“錢難掙屎難吃。”司白榆拿出一根煙叼在嘴里,用打火機點燃,眼睛瞇了瞇,“我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我,所以抱歉了,小人偶。”
——
沈憂還不知道危險在暗角緩緩滋生,他拿著手機玩得歡樂,中間還幫李小姐的人偶指了路。
在他玩得不亦樂乎時,忽然發現一個名叫瀏覽器的東西,他點了進去,看著搜索欄興致勃勃。
“問什么呢……”他撓著下巴思考,然后笨拙地輸入自己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氣,照著拼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沈憂,亦指沉憂,指憂心忡忡,常形容心事重重,非常憂愁。”
沈憂的笑容漸漸消失,手無意識地握緊。
聽著不是什么吉利名字啊……父親為什么要給他取這樣的名字呢?不過這個名字倒挺適合父親,因為他總是陰沉沉的,每天都不開心,可不就是“沈憂”嘛。
沈憂重新打起精神,又輸入了司白榆的名字。
開始的結果都是小說同名人物,后面出現了樹,最后才出現星星二字。
上面清晰的寫著,白榆是古時星星的別稱。
【16】負債累累的小人偶
星星?
沈憂放下手機,他聽過這個名字,在似醒非醒的朦朧時。
難怪他覺得司白榆先前說的話耳熟,原來是他在夢里聽過,只是平時的預言都關乎生命,而這次明顯三不沾。
時間轉瞬即逝,眨眼已到傍晚,沈憂坐在窗前,天空漸變的夕陽如同撒上糖粉的面包,他咽了咽口水,摸向扁扁的肚子。
餓了。
但司白榆還沒有出來。
“叮咚——”
門鈴響起,沈憂抱著手機前去開門。
當門打開,夏止笑瞇瞇的臉出現在沈憂眼前,他手里提著一大袋面包,揉了揉沈憂的頭發問:“吃飯了嗎?”
沈憂用力搖頭。
“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忘記投喂你,因此給我們崽崽買了些食物。”夏止走進屋子 ,把面包放在茶幾上,視線掃過角落擺放的人偶,感嘆道,“晚上看也不瘆得慌。”
沈憂踮腳拿出一個面包,撕開后坐在沙發上慢慢啃。
“司白榆呢?”夏止問。
“唔……”沈憂鼓著腮幫子,小手指向左邊看似雜物間的房間。
夏止循著沈憂所指回頭,他走到房間前,扭了扭房門把手。
“鎖了嗎?”他皺了皺門,拍門喊道,“司白榆,我把沈憂帶回局了啊。”
說完他轉身準備把沈憂抱走,但在他邁步的一瞬間,原本緊閉的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然后一臉疲態的司白榆走了出來。
他神色之間雖然充滿疲憊,但眼神倒是格外的陰鷙,仿佛護食的黑山羊頭領,正準備向敵人發起攻擊。
“出來了?”夏止回頭聳了聳肩,丟了一包面包給司白榆,“給,吃一個。”
“誰知道里面有沒有**。”司白榆繞開夏止坐在沈憂旁邊,拿起一個橘子后仰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挺好,看來我們做的防騙工作很到位。”夏止樂觀地撕開面包,遞給了沈憂一半,然后另一半留給自己,準備路上慢慢吃。他通知道,“我要把沈憂帶走。”
“你以為我這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司白榆慢條斯理撥開橘子,遞到沈憂嘴邊,見他乖乖含住滿意笑了,指腹劃過他嘴角拭走食物殘渣,“讓沈憂繼續留在這里,我養得起。”
“司白榆先生,我想您應該了解一下法律,你想收養沈憂至少要有三十周歲,但據我了解,你現在才25吧。”夏止凝了凝眸,眉不由緊皺,嚴肅地命令,“請您不要妨礙我的工作,謝謝!”
“你的工作和我有什么關系?”司白榆把橘子用力拍在茶幾上,不過瞬間,橘子就變成了一灘液體。他轉頭直視夏止,一字一頓道,“夏警官,沈憂是我的。”
“您真會開玩笑,他是人類,是國家公民,他是……”
“他是一只人偶。”司白榆抬起沈憂的下巴朝向夏止,指甲劃過他白皙的皮膚,“不信的話你仔細看看,他沒有毛孔。”
夏止將信將疑地上前,手撫過沈憂的臉,當發現沈憂果真沒有毛孔后,表情霎時變得凝重,他踉蹌著后退,直到抵到茶幾才停下。
沈憂的心情不比夏止輕松,他一直以來如履薄冰就是想要隱藏自己人偶的身份,但他小心翼翼掩藏的真相,被司白榆輕描淡寫揭穿了。
太壞了。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壞的人。
“夏止警官,您該離開了吧?”司白榆摟過沈憂的脖子,故作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耳朵,看向夏止時眼神挑釁。
夏止呼吸急促,他望著茫然的沈憂,起身道:“沈憂暫時在你這住一夜,明天我會再來。”
說完他奪門而出,司白榆過去把門關上,他瞥向茶幾上的面包,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為什么要扔掉?”沈憂問。
“和你扔我禮物時的理由一樣。”司白榆沒過多解釋,他奪過沈憂手里剩下的面包,拍了拍他的臉蛋,“走了,哥哥帶你去吃大餐。”
“大餐呀……謝謝哥哥。”沈憂戀戀不舍地看著垃圾桶里的面包,趁司白榆不注意悄悄撿起,踢進沙發底。
哼哼,不可以浪費糧食。
司白榆帶著沈憂出了小區,準備帶他去一家高檔餐廳,但沈憂在半道中對路邊攤一見鐘情,撒嬌著要下車。
司白榆無奈停車,他開門讓沈憂下車,自己則倚著車門站在原地。
沈憂蹦跶到了老板面前,才注意到司白榆沒有跟上自己,他返回到車前,扒著車門喊道:“你不吃嗎?”
“我不吃。”司白榆眼神明顯地嫌棄,他從錢包里抽出三千塊,讓沈憂隨便揮霍。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沈憂把那沓紙幣送還給司白榆,倔犟地叉腰。
“那正好,哥哥我帶小憂去吃大餐。”司白榆說著打車開門,朝副駕駛的位置抬了抬下巴,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可是我不要吃什么大餐,我想吃串串。”沈憂抓住司白榆的衣角往燒烤的方向拽了拽,叫得可憐,“哥哥。”
“你叫爸爸都沒用。”司白榆嘴上雖然這么說,行動上卻是揉了揉沈憂的頭,“走吧,滿足一回你的要求。”
沈憂眨了眨眼,望著被霓虹燈照得閃閃發光的司白榆,小聲嘀咕:“心口不一。”
司白榆頂著光走到老板跟前,他先是看了看一眾普通的食材,然后又看了看饞成貓的沈憂,語出驚人道:“包場。”
老板的眼睛一瞬間就瞪大了,手上的簽子差點落在地上,他左右看了看,指著自己問:“你在和我說話?”
司白榆雙手抱著胳膊肘略顯不耐煩,把錢遞給老板:“清場吧。”
“清場?”老板看了看自己座無虛席的小攤,“這位小哥你認真的?”
這是從哪里跑來的公子哥?清場不跑去大酒店,跑他一個小攤子清場,說出去也不怕貽笑大方。
“我知道3000不夠,3000只是飯錢,清場的錢我會另算。”司白榆豪氣地表示,“我不缺錢。”
他這暴發戶的模樣把其他客人都怔住了,他們起身反駁:“大兄弟你這樣就不對了,這本來就不是什么高檔地方,你喜歡安靜就去那些高檔飯店啊。”“就是啊,你來這里充什么大佬。”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聲討司白榆,沈憂在旁邊默默聽著,他目光落在客人上,好奇地觀察他們。
他喜歡觀察人類,它能讓他更好地學習如何成為人類。
在他視線亂飄時,一個人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肌肉虬結的壯漢,他手上拿著一根鐵棍,一條腿搭在桌子上,眼神兇狠地目視前方。
在看什么呢?
沈憂循著壯漢的視線往前看,然后看到一個提著公文包的斯文男人,氣質膽小自卑,劉海與眉毛齊眉,眼神幽怨躲閃,縮頭縮腳窩成一團。
典型的窩囊男人。
“是他。”沈憂激動地拽了拽司白榆的衣服。
是今天來警局求助的男人。
司白榆視線下移,陰沉地盯著沈憂,抓住他不老實的下手幽幽道:“扣三萬。”
“好耶。”沈憂下意識地點頭,這次他聰明了一些,未等笑容在臉上綻放,他就反應過來,“扣什么三萬?”
“難道你以為我給你的錢是白給的?”司白榆抬起頭輕蔑扯唇,“我不是慈善家,我是商人,我給你花的每一筆賬都有詳細記錄。”
“可你……”
“白癡!”司白榆拿出手機在手上轉了一圈,“手機是個好東西,希望你好好學習。”
沈憂睜大眼睛:“我沒錢。”
司白榆微微一笑:“歡迎你簽署賣身契。”
沈憂心已經碎成了兩半,他松開司白榆的衣服,落寞地低下頭。
“說吧,你口中的“是他”是什么意思?”司白榆走到男人跟前,指著男人轉頭問沈憂,“你剛才在說他?”
沈憂沒想到司白榆會跑到人家面前問,他連忙把他拽回來,捂著嘴悄悄說:“我今天在警局見過他,他當時受了重傷。”
“嗯,我知道這個事。”司白榆斂回視線低頭,“還有三秒。”
“嗯?”沈憂茫然地抬頭。
兩人靜靜等了三秒,三秒后,司白榆的手機忽然亮屏,并同時響起鈴聲。
沈憂踮腳看了一眼,是夏止的電話。
“喂?”司白榆淡定地接起。
“司白榆你快過來,有急事!”
“我是偵探,你應該向所長打電話,然后讓所長打電話給我,求我領取任務。”
“你別開玩笑了,今天局里不是來了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嗎?送往醫院后進行了手術,醫生出來后說已經脫離危險了,當時我們還有其他任務,就直接離開了。”
“但是就在剛才,醫生打電話告訴我那男人死了!是他殺!”
司白榆安靜聽著,等夏止講完才問:“怎么死的?”
“這個死法有點離奇,他的皮沒了,連眼皮都沒放過。哦對了,他手里還攥著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個“離”字。總之你趕快過來,李隊說了他不趕你!”到最后夏止的語氣接近懇求。
司白榆沒有吭聲,他瞥向旁邊臉色黑沉的男人,摸了摸沈憂的臉果斷掛了電話。
【17】貍貓換太子
“你不接這個單子嗎?”沈憂也摸向自己的臉,他的臉頰上還殘存著司白榆的溫度。
暖呼呼的。
“接,可是案子當事人不就在我們面前么?”司白榆轉身走向男人,他舉止優雅嘴角噙著溫和的笑,一舉一動都像一只高高的貓。
但沈憂覺得司白榆像一只剛偷完雞的黑山羊,正在盤算這只雞是清蒸還是紅燒。
司白榆一直走到男人跟前才停下,他手撐著桌子,瞇著眼俯視男人:“清場了,客人。”
男人抬起頭,他視線掠過沈憂,聲音沙啞低沉:“我等人。”
“你等人歸你等人,但是我給了錢。”司白榆招手叫來老板,指著男人冷笑問,“老板,這家伙不愿意走,你是不是應該說些什么?”
“這……”老板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尋思自己根本沒有答應司白榆的請求,想直言拒絕又害怕對方背景強大,強顏歡笑說,“我可以清場,但您至少要讓這一批人吃完不是?”
“我會給你雙倍的錢。”司白榆說著就拿出信用卡,遞給老板,“十萬,夠嗎?”
“十、十萬?!”
“不夠?翻一倍。”
“不是。”老板嚇得手足無措,又驚喜又害怕,“我只是做小本生意的,你別害我。”
“我是合法公民。”司白榆往前走了一步,搭上老板的肩,眼眸微沉地低語,“我是一名偵探,受警察所托過來逮捕嫌疑犯,希望老板您配合一下。”
老板瞪大眼睛,看向男人時恐懼到發抖:“罪——唔!”
“噓——”司白榆捂住老板的嘴,回眸輕輕搖頭,“你可要保密啊,畢竟這關乎大家的生命。”
老板聽后眼睛睜得更大了,腿都忍不住顫抖。
“呵呵,但是你放心,我是一個善良的人,我不會對普通人見死不救。”司白榆說這話時故意拔高音調,眼里浮上幾抹笑意。
沈憂知道司白榆一定又在心口不一,他撇了撇嘴,嘟囔著說:“黑山羊是會吃肉的。”
司白榆輕輕蹙眉,瞥向沈憂科普:“黑山羊是雜食性動物,他吃肉的同時也吃草。”
老板聽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明白為什么突然提起黑山羊,兩只眼睛一個寫滿疑惑一個寫滿激動。
他當然也害怕,但他看得出司白榆并非常人,到時候他只要聽從警察的指揮,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還可以得到表彰。
到時候發布到網上,他也能成為網紅小店。
老板心里有了盤算,開始眉開眼笑地上前,準備勸說男人離開。
但司白榆卻攔住了他。
老板疑惑地回頭,不明白司白榆為什么突然變卦。
司白榆收回伸出的手,搖頭道:“罷了,你勸吧。”
老板覺得莫名其妙,他咳咳著清了清嗓子,扯著嗓子問那男人:“你等誰?”
男人抬頭幽幽看著老板,手不斷撫摸桌上裂開的縫隙,語氣比先前還要幽怨:“等朋友。你也想勸我離開?”
老板撓了撓頭,他的心思被對方戳破,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干巴巴地解釋:“是,但是我會給你補償。”
“補償?”男人又往椅子里縮了幾分,一雙眼睛在燈光下看著異常詭異,“我不需要。”
老板早料到會這樣,一拍大腿:“我說你怎么……”
“如果你愿意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我吃點虧。”司白榆出聲打斷老板的話,走上前笑吟吟道,“我叫司白榆,權當交個朋友了。”
男人猶豫地伸出手,點頭道:“姓厲,叫我小厲就行。”
“很高興認識厲先生。”司白榆自來熟地坐在男人旁邊,轉頭吩咐老板,“清場吧。”
老板挎著嘴角一臉不高興地看著司白榆。
現在的有錢人,怎么既喜歡戲耍平民,還喜歡背刺人呢?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只能點頭哈腰的當猴子,只希望司白榆沒有騙他。
老板走后,沈憂開始在司白榆旁邊探頭探腦,他望著桌上的啤酒兩眼放光,伸手去拿卻被司白榆制止。
司白榆揉了揉沈憂的頭:“乖,回家給你買一卡車。”
沈憂知道司白榆不是畫大餅,但他也開心不起來,因為他明白買這酒的錢一定會在他身上扣。
畢竟羊毛出自羊身上。
男人到現在才注意到手邊毛絨絨的藍腦袋,他低頭看了眼沈憂,雙手合并在桌上,局促地問:“你有事嗎?”
他也覺得這樣的問不妥,因此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覺得你們煩,只是單純問問。”
“一起吃個飯可以吧?”司白榆沒等對方回應,抱起沈憂接著說,“厲先生等誰?愛人?”
男人張了張嘴,似乎不愿談及。
“呵呵,沒關系。”司白榆叫老板送來啤酒和烤串,然后把自己的手機默不作聲塞給沈憂,附在他耳朵問,“我們小憂會叫Siri對不對?”
沈憂用力點頭。
他會!
司白榆低笑一聲,在沈憂額角落下一吻:“那叫Siri打電話給夏止,知道嗎?”
沈憂摸著額頭,他被司白榆親得暈乎乎的,臉迅速變紅,像只煮熟的蝦米。
司白榆看得好笑,手指逗弄著劃過他的眼角,俯身問:“好不好?”
沈憂本來就坐在司白榆懷里,司白榆這么一俯身,他立刻就像只被主人圈在懷里的小羊羔,動彈不得,只能抬頭用那雙濕漉漉的藍眼睛望對方,企圖喚醒對方的憐憫心。
“嗯?”司白榆斜了斜頭朝沈憂挑眉。
“我懂。”沈憂抱緊手機蹬了蹬腿,“哥哥我要下去。”
“嗯哼?”司白榆無奈地笑了笑,順勢放開沈憂,揉著他的頭朝男人攤手,“唉,孩子調皮,你別介意。”
男人搖了搖頭,頭緊低著。
司白榆見狀指了指老板,對沈憂說:“去問一下老板我們的燒烤什么時候好。”
沈憂覺得自己似懂非懂,抱著手機離開。
老板一直注意著司白榆那邊,見沈憂拿著手機過來,立刻迎上前。
他招手把沈憂叫到跟前,背對著男人問沈憂:“你爸爸是不是叫你報警?”
沈憂表情一僵。
爸爸?
“我的爸爸不是司白榆。”沈憂撇了撇嘴,他的父親才不是司白榆這種奸商。
“哦哦,先不說這個。”老板把沈憂往自己這邊拉了拉,彎腰假裝準備食材,悄悄詢問,“你哥哥把這個手機給你干什么?”
沈憂想了想:“打電話給夏止叔叔。”
老板一聽叔叔二字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司白榆一定是想讓沈憂報警。
“哥哥叫我讓……讓騷騷打電話。”沈憂說著沖手機叫了聲騷騷,但是沒有得到回應,他抬頭帶著哭腔問,“嗚,爺爺,騷騷是死了嗎?”
老板:?爺爺?
“沒死沒死!”老板雖然不理解沈憂在說什么,但想著安慰準沒錯,放輕聲音哄道,“把手機給叔叔好不好?我給夏止叔叔打電話。
沈憂抽搭著交出手機,踮腳在旁邊擔心地看。
老板抹了抹冷汗,他雖然看過不少刑偵電影,但其實活這么大報警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這次是他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報警。
他顫抖地捧起手機,眼里閃爍著希望的光,找到夏止的電話號碼,然后點擊撥打。
“呼……”老板聳肩不斷吸氣,他捏了捏酸痛的臂腕,當對面傳出喂的聲音時,他激動得差點抱住沈憂。
“司白榆,你考慮好了?考慮好了趕快過來。”
夏止還不知道電話那頭只是一個燒烤店老板,正不斷勸說司白榆調查案子。
老板聽了幾分鐘,直到夏止漸漸發火,他才出聲問道:“請問是警察同志嗎?”
夏止被這粗獷的聲音整懵了,他怔怔承認:“我是。”
“是這樣的……”老板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和司白榆說話的男人,遮住嘴小聲說,“司白榆警官讓我通知您,讓您過來逮捕嫌疑犯。”
“逮捕什么?”
“嫌疑犯。”
“逮捕什么嫌疑犯?”
“我也不知道。”
電話那頭的夏止聽得頭大,他不知道司白榆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想到沈憂還在那惡人手上,咬牙切齒說:“行,我知道了,馬上過來。”
之后他直接掛了電話,老板看著手機撓了撓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位夏止警官生氣了。
“算了,管他呢。”他把手機還給沈憂,長松一口氣,心中已經幻想出自己攤子門庭若市的場景。
“嘿嘿。”他笑了兩聲,抱起啤酒心情愉悅地進了屋子。
沈憂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跑到馬路邊翹首以盼。
而在另一邊,看似說笑的兩人正暗藏風波,男人似乎看出了什么,從老板打電話開始就一直提出要離開。
但司白榆又怎么會看不出其中的貓膩,搖晃著啤酒不斷挽留。
“那藍頭發的小家伙是你收留的?”男人可能也知道自己走不了,索性開始問起其他事。
“嗯,叫沈憂。”司白榆抿了一口啤酒,從懷里拿了一包煙出來,一邊散給男人一邊裝作不經意問,“你知道離家嗎?”
“離家?”男人搖搖頭,“我沒有聽過離家,只知道Morfran。”
【18】第二個李小姐
“Morfran?看來您也是人偶愛好者。”司白榆瞥了眼路邊,倒滿啤酒舉杯說,“看來我司白榆也能遇到知音!”
“夸張了。”男人下意識地起身,但又發現了什么般迅速坐下,手護住旁邊的公文包,陰惻惻地視線落到馬路上。
當看到遠處閃著燈光的警車時,瞳孔恐懼地放大。
“我有事先走了。”他抱著公文包起身 ,因為驚慌過度膝蓋差點磕在桌角上。
“急什么?您難道不喜歡Morfran人偶嗎?”司白榆伸手攔在男人面前,一雙暗沉的眼睛乍現金光,側頭望著男人抬眸問,“厲先生,我家的人偶很漂亮吧,為何不多留一會兒呢?”
男人抱著公文包踉蹌后退,姿勢呈防御狀,臉色蒼白地喊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聽不懂你更需要留下來了,畢竟我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商人,我會向你一一解釋。”司白榆莞爾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尼龍繩,“可能有些疼,忍忍吧。”
老板一出來就看見司白榆拿著繩子向嫌疑犯逼近,他大驚失色地退回房間,拿出手機準備錄像。
這可是他爆火的機會!
遠處的沈憂注意到老板的行為,扔出一把筷子砸掉他的手機,同時眼睛瞇了瞇,警告道:“爺爺,人和錄像機都有記錄功能,如果你選擇了錄像機,那你就要舍棄另一個了。”
他的聲音不算大,但間隔十幾米遠的老板愣是聽得一清二楚。
老板顫抖著嘴唇撿起手機,頂著沈憂危險的視線放進口袋里,低著頭擺手說:“我不錄了,我真不錄了……”
沈憂滿意地收回目光,不忘學著司白榆夸贊:“明智的選擇。”
老板在心中腹誹他又不是傻子,眼睛和機器當然是選擇眼睛了。
一輛警車在路邊停靠,夏止風風火火下車,他聽老板電話里的語氣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結果一下車就看到司白榆悠哉品著啤酒,吹著晚風,目向夕陽半闔著眼乘涼。
如果不是他穿得過于西裝革履,完全就是閑玩的普通路人。
“來了。”司白榆起身并按住同樣想站起來的男人,朝夏止晃了晃酒杯,“喝一杯?”
“我酒精過敏。”夏止注意到跟過來的沈憂,揉了揉他的頭發問司白榆,“犯人在哪兒?報假警可是會被拘留的。”
司白榆笑而不語,只是視線多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停留了幾秒。
只是這一短暫的動作,夏止就明白了司白榆的用意,他抓住男人欲要遮臉的手,強迫他抬頭然后去看他的臉。
“你是……”當看清男人的面容,夏止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聲線都開始微微顫抖,他深吸了幾口氣,似乎在消化什么難以接受的事。
“他是什么人?”沈憂抓著夏止的衣角問。
“他是一個死人。”司白榆冷不丁地接話。
沈憂歪了歪頭,看向男人時眼里多了幾分疑惑。
死人?父親說過死人不會說話,可面前這個男人明明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說話呀。
“不能妄下定論,世界上長得像的人還是很多的。”夏止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他離開司家到現在只吃了半個面包,低血糖的老毛病犯了。
沈憂見夏止的身體搖搖晃晃,抓著小手在他旁邊打轉,然后在他后仰的剎那扶住他。
司白榆在旁邊冷冷看著,提醒道:“別把我家小人偶壓蔫了。”
夏止氣笑了:“他是氣球嗎?”
“金貴著呢。”司白榆用尼龍繩將男人捆起來。
他接近1.9m的身高壓迫得男人喘不過氣,讓他只能任人擺布。
等綁好后,司白榆壓著男人的手往夏止的方向一踹。
夏止正在吃隨身攜帶的糖果,他看著摔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皺眉,提醒道:“司白榆,你這是在攻擊公民。”
“他是不是人都不一定。”司白榆過去抱起沈憂,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大步向車的方向走去。
夏止看著地上的男人痛苦扶額,無奈將他扶起,一邊說著抱歉一邊把他“送”上車。
如果這個男人只是長得相像,那他一定會被舉報的。
上車后,沈憂坐在副駕駛上晃來晃去,司白榆按住他的頭正了正他坐姿,系好安全帶后踩下油門。
夏止的車跟在后面,兩車一前一后向醫院出發。
沈憂無聊地扒窗戶,在路過孤兒院時,他拉了拉司白榆的衣角。
“怎么了?”司白榆頭也不回問。
沈憂望著遠處和院長有說有笑的女孩睜大眼睛。
白色旗袍加青色油紙傘,那是李小姐!
可是李小姐不是死了嗎?李小姐的人偶也還在司白榆家,他出門前還看見她站在門口……難道,是他產生了錯覺?
沈憂用力揉了揉眼睛,又使勁眨了眨,然后打開窗戶探出頭,當看見女孩的臉時,他的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他沒有看錯,窗外的人就是李小姐,可是為什么……
“把你腦袋伸回來,要是掉了的話我可找不出第二個這么小的頭給你按上了。”司白榆拽了沈憂一把,關上窗戶警告,“別亂霍霍,一會兒就到醫院了。”
沈憂的心思全在剛才的女孩上,他抬頭問司白榆:“哥哥,你說世界上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嗎?”
司白榆以為沈憂在說厲先生,不假思索道:“當然有。”
“如果穿著和舉止也一樣呢?”
“那他一定是被做成了人偶。”司白榆揉了揉沈憂的頭,單手打著方向盤,瞥了他一眼問,“你問這些做什么?”
“沒什么。”沈憂搖搖頭,他想起那天路過孤兒院時無意聽見的談話,以及司白榆口中的Morfran,皺著秀眉問,“哥哥,Morfran到底是什么?”
司白榆詫異地轉頭,笑了笑說:“你不需要知道這么多。”
“我在公交車上也問過你同樣的問題,當時你說我會忘記的。”沈憂抓緊衣擺,低著頭悶悶問,“為什么呢?”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那么說?”
車猛地剎住,司白榆轉身注視著沈憂,挑起眉毛眼神無奈,他俯身摸向沈憂的后頸,輕聲道:“每一個人偶都有自己的運行程序,你也不例外。”
沈憂覺得這話很深奧,深奧到他到了醫院,都還在思考這句話。
他突然有些害怕了,他親眼見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偶在自己面前自毀,如果沒有猜錯,那不是他的主觀想法,是制造者的命令,如果某一天,他的父親也向他下達這樣的命令呢?
不……也許這個命令,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悄悄下達了。
“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讓沈憂恍然回神,他以為是發生了殺人案,下意識的摸向腰間,但等看清眼前的場景,才發現不過只是司白榆的粉絲看見偶像本人在興奮而已。
“哈……”沈憂長松了口氣,視線在掃過自己的手時怔住。
他為什么會下意識摸向腰間?他的腰間分明空空如也,還是說在很久之前,一個被遺忘的時間段,他的腰間曾攜帶著什么利器?
沈憂蹲在長椅旁,司白榆沒有詢問他為什么忽然不動,他忙著和警察交涉,以及檢查那具沒了皮的尸體。
人來人往的走廊彌漫焦急的氣息,沈憂像是氣泡中的嬰兒,呆呆蹲在原地,漂亮的臉上布滿迷茫。
他仿佛被世界隔絕在外,只能用那雙呆滯的雙眼注視人類,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好惡心,一點皮都沒剩,到底是誰這么喪心病狂。”
“聽說有些富豪會效仿古西藏的人制作人皮樂器,咦,想想就難受。”
此時兩個護士路過,她們的談話引起沈憂了注意,他抬頭望向司白榆離開的方向,踉蹌著站起,往那跑去。
……
“現場沒有指紋和兇器,窗戶處有明顯破壞的痕跡,所以這是一場入室謀殺案。”李隊坐在病床對面,虛著眼睛對面前的隊員說道。
尸體已經被轉移走,但血腥味還未消散。
沈憂鉆過警戒線悄悄進入病房。
但眼尖的警察還是發現了他這個小不點,攔住他哄道:“小朋友你不能進來,這里是犯罪現場,哥哥姐姐們正在工作,你先出去好不好?”
沈憂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遠處倚著窗戶假寐的司白榆。
“你找司白榆大偵探嗎?恐怕不行哦。”幾個警察說著準備把沈憂抱出病房。
“他是我的弟弟,讓他留下吧。”關鍵時刻,司白榆睜眼阻止道。
警察們聞言立刻放開了沈憂,而沈憂跟只脫韁的野馬一樣,跑到司白榆跟前攤開雙手求抱抱。
司白榆無視沈憂,托著下巴自顧自地說道:“我似乎忘記了某個人。”
他看向沈憂:“你知道嗎?”
沈憂呆呆地搖頭。
“罷了。”司白榆轉頭問夏止,“那男人肯說話了嗎?”
“還是不肯,問什么都是搖頭。不過他身上搜查出了死者的證件。”夏止頓了頓,“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死者也姓厲,名叫厲偉。”
“那假定這位厲先生和死者厲偉同名同姓,并同指紋呢?”司白榆辦案時也不正經,笑瞇瞇地像只大尾巴狼,“你們不要覺得不可思議。你們都見過我的人偶,能蹦能跳能說話,倘若現在這個厲先生是死者厲偉的人偶,那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開什么玩笑!”李隊擺了擺手,“你制作的人偶都是以死物為前提,但厲偉還沒有……”
他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抬頭驚詫地望著司白榆。
“嗯哼?”司白榆挑眉一笑。
【19】以前的沈憂
沈憂聽得云里霧里,他在兩人中間打轉,仰著小臉問:“還沒有什么?”
李隊從懷里摸出一包煙,看了看走廊禁止吸煙的標牌,把煙別在耳朵上,沉思問:“司老弟,你的意思是說,有人看中了厲偉的身體,所以謀殺了他?”
司白榆倚在窗戶旁,一雙黑金色的眼睛瞇了瞇:“我可沒說。”
“你這家伙!”李隊知道司白榆是怕擔責任,所以才說得這么模棱兩可,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摸著耳朵上的煙說:“以前我是罵過你,但規矩擺在那里不是嗎?所以你也別生氣,來,我分你一支煙,就當一筆勾銷了。”
“一筆勾銷?”司白榆冷笑,“您罵我您當然能一筆勾銷,就是可憐了我啊,不過只是完成例行的工作而已,還要當受氣包,要是哪天得了乳腺癌也不奇怪。”
李隊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問:“那你想要怎么樣?”
“我想要怎么樣?”司白榆抽過桌上的紙巾擦了擦手,優雅地拋到沈憂頭上,“我是一名商人,受到了傷害自然是索要賠償金了。”
李隊閉上眼嘆了口氣:“要多少?”
只愿別獅子大開口。
“您常說您是一字千金的人,所以一個字給一千塊,不多吧?”
李隊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咬著牙忍著肉痛搖頭:“不多。”
他尋思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經過時間的暴曬誰還記得,沒成想司白笑意盈盈地上前,取下耳朵上的耳釘,瀟灑地丟到自己手中。
李隊心中一個咯噔,仔細一檢查,發現果真是一個小型竊聽器。
“你……”李隊又氣又惱,氣的是對方竟然連警察都不相信,惱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要付司白榆一筆巨款。
“李隊,清算的事后面慢慢來,現在先談談厲偉的事。”司白榆回憶了一下發現厲先生的全過程,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張開,恍然大悟般抬頭,“我知道被我遺忘的人是誰了。”
“是誰?!”沈憂和李隊異口同聲問。
司白榆沒有搭理李隊,轉頭問沈憂:“你仔細回想一下,發現厲先生的契機是什么。”
沈憂捧著臉蛋苦思冥想,幾秒后用力搖頭:“哥哥,我想不起來了。”
“那個手持鐵棍的壯漢。”司白榆說出答案,他揉了揉沈憂的頭,“過幾天給你修修程序,老這么健忘挺礙事的。”
沈憂聽不懂司白榆在說什么,他急促不安地攥緊衣角,一雙淺藍的水眸微抬,抿唇注視著對方。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啊?”李隊把煙折斷扔進垃圾桶里,走到司白榆面前搭著他的肩膀說,“司老弟,這件事你必須得幫忙。”
“錢。”司白榆淡淡瞥向李隊,“只要錢到位,別說偵察,就是犯人我都給你找出來。”
這話說著狂妄,但在場所有警察都知道司白榆是認真的,不過要想滿足他口中的錢到位,掏空國庫都有可能。
司白榆是一個商人,一個沒有感情的商人,在他的原則中錢是第一位,道德是第二位。
他也曾善良過,但那善良早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中泯滅.
現場的勘察工作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
司白榆加班工作,沈憂就在旁邊乖乖等著,他身上披著司白榆的外套,小小的身體藏在衣服中,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站崗。
“死者脖子上有勒過的痕跡,可能是兇手靠某種手段爬上了四樓,然后越過窗戶闖了進來,最后用繩子將死者勒死。”
“但是我查過監控了,沒有可疑人員爬上墻。”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兇手一直藏在病房里,而窗戶上的痕跡是他逃離這個房間時造成的?”
刑警們討論著案發經過,司白榆站在一邊沉默不語,他顯得有些疲憊,眼皮輕垂著盯著地面。
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余光一直落在沈憂身上。
他在看他。
眼神難得的溫柔。
“哎,司白榆。”李隊也注意到司白榆的小動作,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肩膀,指著沈憂問,“這是你弟弟嗎?”
“不是。”司白榆搖頭,“遠方的……”
“表弟?”沒等司白榆說完,李隊就搶先問道。
“不,遠方的顧客。”司白榆托著下巴抬頭,認真地思考說,“我想顧客的白鴿更準確。”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李隊攤了攤手,壓低聲音道,“司老弟,你先說說那壯漢是怎么回事。”
“是這樣的,發現厲先生的不是我,是沈憂,當時他注意到一個壯漢在看厲先生。”
“怎么看?”
司白榆回眸向李隊一笑:“惡狠狠的看。”
他說完摸著耳釘離開。
李隊沒有阻止,他知道司白榆一定是去破案了。
沈憂腦袋暈乎乎的,他眼睜睜地看著司白榆離開,愣愣地沒有反應過來,并暗暗感嘆對方的背影真像司白榆。
他堅持了半個小時,終究撐不住一頭栽進了衣服里。
在睡之前,他把自己像春卷一樣裹了裹。
當沈憂醒來后,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中,周圍漆黑一片,死寂陰森,外面滴答的鐘聲斷斷續續傳進來,如催命符般讓沈憂恐慌。
他跳下床摸索到門前,然后扭動門把手,發現打不開。
難道反鎖了?
他回頭想把燈打開,卻發現房間不知何時變窄了,他只能前進一步,再前進便是冰冷的墻壁。
夢境,他一定是在夢境里!
知道是夢后,沈憂開始漸漸冷靜下來,他咬緊唇,在逼仄的空間內行走。
當他走到盡頭準備回頭時,發現背后靠過來一個東西,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等想起腰間什么也沒有后,深吸一口氣后猛地轉身,準備來一個先發制人。
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身后是個格外漂亮的青年,藍色的長發,精致的五官,身材纖瘦穿著白色大褂,配上單框眼鏡看著柔弱斯文。
但與之相反的是他那雙眼睛,那雙冷漠且滿腹嘲弄的眼睛,仿佛他在看的不是沈憂,而是一個垃圾。
換作平時,沈憂早已經難過地縮成一團了,但這一次,他只是抬頭默默看著,與青年對視。
他視線掠過對方的腰間,當看到那支銀色的手槍時,眼神黯淡了幾分。
“我叫沈憂,編號011,代號黑桃A,你也可以叫我玫瑰醫生。”青年微微一笑,可即便是如此燦爛的笑容也無法驅散他眼底的冷意,“我厭惡愚昧,厭惡金錢,更厭惡我的父親,如果我們達成共識,我想我可以不殺你。”
沈憂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也叫沈憂,但一個冷漠的聲音從自己嘴里不受控制地吐了出來:“司白榆,代號黑山羊。可惜了沈憂先生,我喜愛金錢,我喜愛一切財富,連我的香水都是銅臭味的。”
“蠢才,你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惡心。”
“呵呵,離氿少爺身體的近況如何?”
“要死了吧。”
“殺人犯在哪兒呢?”
“我想應該是在暗處,比如……樓對面?”
沈憂猛地睜開眼,巨大的冰冷退散,黑暗也與之蟄伏。李隊站在窗口附近,正在翻看實踐報告,他旁邊蹲著幾個小憩的警察,一切和睡之前別無二致。
他扶住額頭,不明白為何突然做起這樣奇怪的夢。
樓對面?
他看著緊閉的窗簾,問旁邊守著他的夏止:“叔叔,為什么不把窗簾拉開呀?”
“嗯,窗簾嗎?”夏止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抬頭看向窗戶,下一秒皺眉問,“誰把窗簾拉上了?”
大家齊齊看向夏止,都沒有吱聲,最后還是李隊打破沉默:“可能是有人覺著冷給拉上了吧。怎么了夏止警官,出了什么事嗎?”
“沒事,隨便問問。”夏止笑了笑,上前把窗簾拉開綁起來,然后問沈憂,“這樣可以嗎崽崽?”
沈憂覺得夏止叫得有點惡心,但他來不及顧及這些,跑到窗戶前嘿咻嘿咻往上爬。
“這樣很危險。”夏止連忙制止沈憂,難得嚴肅地黑臉,“要是掉下去了怎么辦?下來!”
沈憂掙脫開夏止的手,跳上窗戶瞇著眼遠眺,當看見那一閃而過的黑影時,他激動得差點往前撲。
夏止見狀直接伸手抱他下來,又擔心又生氣地斥責道:“我說了,這樣很危險!”
其他警察聽見聲音紛紛轉頭,他們很少看見夏止發脾氣,所以覺得新奇。
沈憂也被嚇了一跳,但他自知理虧,怯生生拉住夏止的手,用自己的手背蹭了蹭他,然后抬起蒙著水霧的藍色眼睛。
他是人偶呀,人偶又不會死,頂多人首分離或者碎成塊塊罷了。
夏止怎么會不知道沈憂想表達什么,他不了解司白榆人偶的機制,他只知道他和沈憂同居了半月,是個會哭會笑的普通幼崽。
人偶又怎么樣?只要有自我意識,人偶不也是生命嗎?
“哎,你們看,樓對面是不是有一個望遠鏡啊?”一個警員指著窗外喊道……
李隊聞聲抬起頭。
他們的樓對面也是一間病房,而對面的陽臺邊放著一個望遠鏡,正朝著他們的方向。
顯然,有人在偷窺他們。
【20】沈憂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這……”
一群人面面相覷,看著面色陰沉的李隊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隊從懷中抽出一支煙,他下意識地別在耳后,想了想又放進嘴里,干嚼了幾下感受尼古丁充斥口腔的味道,咂嘴說:“走,去對面看看。”
幾個警員聞言將門打開,隨李隊陸續走出病房,沈憂跟在后面,他踮腳偷看李隊的表情,卻被對方逮了個正著。
“你也去?”李隊停下等待沈憂,招手將他叫到跟前,“小朋友你告訴我,司白榆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沈憂想了想,誠實地說,“可能是去當黑山羊了。”
“當黑山羊?”李隊若有所思地點頭,彎腰牽起沈憂的手,“那你告訴叔叔,上次叔叔讓你留意的人,你有看見嗎?”
沈憂想了想,搖頭:“沒有。”
他要是見到父親早就飛走了,怎么會繼續留在這兒。
李隊聽后沒有多問,他摸了摸沈憂的頭,似夸贊又似警告道:“我相信你不會說謊的,但如果你看見了,一定要告訴叔叔好嗎?不然叔叔會罰你抄作業的。”
沈憂點了點頭,抿唇甜甜地笑道:“好的,我知道了叔叔。”
李隊沒有說話,牽著沈憂走出大樓。
在坐對面大樓的電梯時,沈憂絞著手指頭忍不住問:“叔叔,你為什么一定要知道那個哥哥的行蹤呀?”
李隊脫口而出:“因為他是壞人。”
“壞人?他殺人了?”
“比這還要惡劣。”李隊眸光沉了沉,快步走出電梯,“沈憂,他是異端,是異教徒,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老鼠屎。”
沈憂警覺地抬頭。
異教徒?
警察也信教?
想到父親叮囑他的話,他頭疼地捂住眼睛。
都在詆毀對方,那到底是誰在說謊呢?歸根結底,還是他太笨了。
沈憂想起夢中的青年,心底升起幾分怪異的歸屬感。他知道夢中的青年是成年體的他,可那番話他沒有丁點印象。
他和司白榆,在很久之前見過嗎?
如果真是這樣,司白榆應該認出了他才對,可是為什么……他沒有戳破他呢?
疑問太多,沈憂推開偷窺者的房門,陣陣的寒風讓他清醒了些許,他看著敞開的窗戶,隨李隊走進病房。
病房空無一人,簡潔干凈的病房內,只有陽臺的望遠鏡吹著寒風,在秋風的洗禮下顫動。
李隊上前拿起,他檢查了一會望遠鏡,抬頭瞥向天花板的監控,吩咐旁邊人:“去查一下這個房間的監控,快點!”
“是!”
隊員走后,李隊開始和其他人檢查病房,沈憂不想自討沒趣,在窗邊乖乖站著,站了一會開始打哈欠,無聊地爬上陽臺。
夏止留在了厲偉病房,所以這次沒有人上前阻止他。
他抬頭朝樓下望,本來只是打發時間,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在樓下的松樹下,一個紅色的青年穩穩站在黑暗中,路燈與樹的陰影將那張絕色的臉一分為二,一雙和沈憂相似的眼睛往下彎,含著輕佻的笑。
沈憂睜大眼睛。
父親!
他急得往前蹬,回頭看向李隊,見他注意力不在這邊,敞開雙手往下跳。
小小的身體重重落地,沈憂看著自己摔裂的手臂,激動地往松樹的方向跑。
父親,他來了!
可跑到松樹下,卻發現樹下空無一人,只有一只烏鴉停在樹下,聲音沙啞著嘎嘎叫。
“父親……”沈憂急地原地跺腳,他在樹下打轉,抬頭望著弦月抹眼淚。
他的父親不見了。
“嘎嘎!”烏鴉轉動著兩顆烏黑的眼珠,似嘲笑般搖擺頭部,“嘎嘎嘎!”
沈憂扁了扁嘴,齜了齜牙中氣十足地回擊:“嘎嘎嘎嘎嘎!”
嘎完他還囂張地叉腰仰天大笑。
“蠢貨!”
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沈憂止住笑激動地轉身,看著戴著黑山羊面具的男人熱淚盈眶,噠噠跑上前,抱住司白榆的腰蹭了蹭:“哥哥,我的父親消失了。”
司白榆黑金色的眸子中流露出嫌棄,他摘下面具,甩了甩頭發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當你的父親。”
沈憂難以置信地抬頭:“你占我便宜!”
“沒有。”司白榆瞥到沈憂受傷的手,牽起他軟塌塌的手臂檢查,抬頭望向樓上,蹙眉問,“你墜樓了?”
“剛才看見父親了。”沈憂提起這個就難過,頭快埋到胸口,“但我一下來,父親就不見了。”
司白榆走到烏鴉面前,彎腰碰了碰它的眼珠,了然地輕笑:“塑料質感,這是一只烏鴉偶,你看到的父親是制造者設計出了幻象。”
沈憂歪了歪頭,跟著上前:“那我的父親去哪兒了呢?”
司白榆詫異地回眸,敲了敲沈憂的頭:“你是笨蛋嗎?”
“不是。”
“你是。”
“蠢材,我不是!”
司白榆挑眉,沈憂竟然敢罵他蠢材,看來是欠收拾了。
兩人打鬧間,樓上的李隊和其他人急得團團轉,他們那么大一只人偶,膝蓋高的人偶,怎么一個轉眼就沒了!
李隊通知了夏止,夏止聽后也著急,等他冷靜下來后立馬給司白榆打去電話說明情況。
司白榆聽后沒吱聲,絕情地掛了電話,抱著沈憂回到樓上。
此時的沈憂因為沒見到父親而萎靡不振,司白榆碰了碰他的耳朵,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頭有氣無力搭在對方肩上。
“司白榆,你把沈憂帶走了?”夏止看見司白榆帶著沈憂回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可轉眼看見小家伙手上的傷,怒不可遏地質問,“你打他了?!”
司白榆白了夏止一眼,邁著大長腿走到窗邊,單手撐坐上陽臺,聳了聳右肩說:“他跳樓了,自己摔的。”
李隊在廁所抽著煙,他坐在馬桶蓋上瞇眼,出聲問:“你找到線索了?”
“一點點。”司白榆將黑山羊面具藏進懷里,打著哈欠說,“想知道的話,給錢。”
李隊煩躁的掐滅煙,無可奈何道:“錢之后給你,先說說你發現了什么。”
“厲先生的確是人偶。”司白榆摘下一朵小花別在沈憂頭上,漫不經心問,“你們聽過Morfran嗎?”
“Morfran?”夏止搖頭,“聞所未聞,你也別繞彎子了,直接告訴我們吧。”
“Morfran是一家人偶家族,你們也知道,這是一個人偶興起的時代,在行業的巨大競爭壓力下,總有人想要另辟蹊徑。”司白榆微微一笑,從懷里拿出一張卡片,上面畫著烏鴉的圖案,“Morfran,中文名莫夫蘭,在西方寓意為丑陋的惡魔。”
廁所內的李隊一怔,推開門走了出來。
司白榆把卡片甩給李隊繼續道:“Morfran擅長制作人皮人偶,他們最為得意的人偶叫黑桃A,人們叫他玫瑰醫生。”
沈憂身體抖了抖,抱緊司白榆的脖子。
“黑桃A我知道什么意思,但是玫瑰醫生是為什么?”
司白榆起身抽回李隊手中的卡片,輕輕一拋扔進垃圾桶里,莞爾道:“這是另外的價錢。”
“你這家伙!”李隊捏了捏鼻梁,左手指向錢包意思不言而喻。
司白榆滿意地斂回視線,緩緩說:“玫瑰意為浪漫,之所以有這個外號,是因為他每次出現時手中必會持有一支玫瑰。”
“愛好?”
“不知道,或許吧。”司白榆收起笑容,摸著沈憂的頭嚴肅說,“而他之所以有醫生這個稱謂,是因為他只殺有罪的富人。有一個傳言,如若在貧困潦倒或病重的時候叫他的名字,那他一定會帶著一大筆錢出現在你的面前。”
李隊沉思問:“可是……你說了這么多,和厲偉又有什么關系?”
司白榆聳了聳肩,理直氣壯道:“沒有關系。”
李隊:?
這些線索他都可是花了錢的!
“還記得公交車墜河案嗎?”司白榆瞇了瞇眼,黑金色眼睛散發出的壓迫感震住在場所有人,“其實,犯人也是人偶。”
“幕后主使是誰?”
“我怎么知道。”司白榆抬腕看了眼表 ,伸著懶腰說,“時間不早了,各位晚安。”
說完他抱著沈憂走出病房。
夏止想要追上,卻被李隊攔住。
李隊深深看著夏止,意味深長地提醒:“黑山羊吃肉是很危險,但他旁邊披著羊皮的狼更要提防。”
“李隊,你什么意思?”
“知道鏡像嗎?”
“知道。”
“夢境是最典型的鏡像。人是會偽裝的,但他的影子不會,因此看人不是看他本人做了什么,而是看他的影子做了什么。”
……
在松樹對面的大樓天臺上,藍發青年無趣地倚在欄桿上,手中把玩著手電筒,耳朵上夾著的耳麥傳出李隊的聲音,他半抬著眼,輕蔑地扯唇。
“幻影?”他將手電筒扔下樓,吹了一聲口哨喚回烏鴉,讓它停在自己肩頭,“不過只是小孔成像罷了。呵,既然你這么喜歡錢,那我肯定要滿足你啊。 ”
只是沾滿鮮血的錢,你真的敢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