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暴風雨的前夕
沈憂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門口,貼著門仔細聽外面的動靜,然后揉亂自己的頭發,表現出倦意佯裝剛睡醒地打開門。
當門打開,沒有意想中的聲勢浩蕩,只有幾個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憂覺得背影眼熟,拿出手機將它拍下來,然后才看向開門的人——準確說是木偶。
它像是童話故事中的木偶,節節分明的紋路,衣衫襤褸,手中拿著一把鑰匙重復扭轉的動作。
沈憂走到木偶身后,發現了其背后刻著烏鴉的發條。
“喂,你同類?”橋方從屋內出來,靠著門抱胸問 。
沈憂哭笑不得地糾正:“我是人偶,它是木偶。”
橋方不以為意地說:“有什么區別,不都是偶。”
沈憂不想和橋方在“偶”的種類上爭論不休,他將拍下的照片給他看:“眼熟嗎?”
橋方伸長脖子瞅了瞅,搖頭:“不熟。”
“我明白了。”沈憂收起手機并熄屏,準備拿回老巢問離氿。
木偶發條上刻著烏鴉,多半又是離氿手下搞的鬼。
在沈憂同橋方一起回房時,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過來,領頭的幾個沈憂見過,酒會時凌辱牧黎的那幾個中年女人。
“就是你帶走了牧黎,還挑釁我們?”之前將牧黎踩下腳下的豐腴女人上前指著沈憂,唾沫四濺地大罵,“你算什么東西,把你名字告訴我,我他媽讓你身敗名裂!”
沈憂抬手擋住飛過來的唾沫,不緊不慢地溜到橋方身后,垂著眼可憐兮兮道:“橋方哥哥,她們欺負人家!”
橋方哎呀了聲,沒料到沈憂會做出這樣的行為,抹起劉海耍帥地掏出打火機,按下后盯著搖曳明亮的火苗嘆道:“天黑了,該讓某某閉眼了。”
沈憂:……
沒想到橋方還有這樣幼稚的一面。
橋方注意到大家異樣的目光,冷笑著摸了摸打火機鐵邊,閉上眼抑揚頓挫地喊道:“你們幾個,竟然敢碰本少爺的男人!”
他的中二病發言把幾個女人給整不會了,堆在一起竊竊私語,討論面前挑釁他們的小伙子是不是個傻子。
橋方趁幾人沒注意,踮腳拽著沈憂貓回了屋子里,然后輕輕鎖上門。
“喂,反正不管怎么樣,你今天必須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幾個女人轉身,當看見空無一物的門口和緊鎖的房門,立馬明白自己被騙了,開始在門口扯著嗓子罵街。
“你叫橋方是吧,我告訴你,你今天無論如何必須把牧黎交出來,要不然我就砸了你的門,讓人把你們丟到海里見波塞冬!”
“有本事偷人怎么沒本事站出來承認,我們幾個花幾千萬買的,憑什么被你空手套白狼!”
“再不開門我就叫保安了!”
屋內的橋方默默捂上耳朵,找出耳機選了首搖滾音樂將聲音開到最大。
沈憂聽到橋方的哼哼哈嘿就覺得頭疼,轉眼又看到被外面人吵醒的牧黎,扶額安慰:“你繼續睡吧,這事我會解決。”
他現在真體會到自作自受的滋味了,綁架了牧黎,現在又要救牧黎,如果離氿在遠處通過他腦子里的東西監視他,看見他這操作多半都要罵他傻.逼。
要怪就怪他人好,底線捏得太緊。
“咳咳,沒用的。”牧黎惆悵地開口,他的嗓子被高度白酒灌壞,聲音沙啞,每咳嗽一下就要吐出不少血絲,“就算逃離這里,我也回不到娛樂圈了。”
“為什么這么說?”沈憂問。
“因為我深知她們的勢力,而且除了那幾個女人對我虎視眈眈外,還有另一群企盼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豺狼虎豹。”牧黎苦笑,“除非她們死,否則我一輩子都不可能逃離深淵。”
沈憂若有所思地低頭。
橋方在牧黎說話時就調低了音樂音量,他把牧黎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當看到沈憂面色凝重,立馬猜到他的心思,提醒道:“即便是人偶,殺人也得負責任的,每個圈子有每個圈子的規矩,你要是擅自殺了人,一定會被其他人偶師針對。”
“擅自?”沈憂覺得可笑,他以為圈子追責他的原因是濫殺無辜,到頭來不過也只是害怕他逃出掌控。
生命果然是廉價的。
橋方看出沈憂的堅決,摘下耳機纏著耳機線勸道:“我曾經規培完留在了省城大醫院,但因為我的性格執拗,不愿與其他看重人情世故的同事同流合污,導致我現在在一所普通的私人醫院就職,最可笑的是,當初我嗤之以鼻選擇摒棄的東西,現在卻被我親手撿了回來。”
沈憂:“所以?”
“所以人不能太意氣用事,你現在殺了那些人,那你的未來怎么辦,就算不在乎未來,你也要想想司白榆。”
橋方以為搬出司白榆就能讓沈憂放棄,可誰料沈憂依舊臭著臉一副“老子愛咋咋”的表情。
“我不覺得我會牽連司白榆,他不論從名義還是實際都不是我的主人,唯一會受到牽連的只有離氿,他能遇到麻煩,是我喜聞樂見的。”沈憂走到門口,手中是那枚可憐的一元硬幣,“命運告訴我,憑心而做。”
“命運是假的。”橋方無奈道。
沈憂不置可否,埋頭出了門。
門外的幾個女人已經叫來的開鎖匠,他們看見沈憂出來一愣,然后叫囂得更兇了,并且相比之前還多了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從神態看不是鴨子,是同伙。
“喂,叫你主人出來,否則我殺了你信不信?”
一個男人沖鋒陷陣抓住沈憂的衣領,舉起拳頭邪笑著威脅:“你這張臉這么好看,你現在把他叫出來,我不僅不傷害你,以后還多多包你!”
沈憂抬頭不卑不亢地看著男人,笑著問:“你和那些女人是同伙?”
“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愿不愿把你主人叫出來?”男人見沈憂嬉皮笑臉,不禁有些惱怒,“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沈憂伸手抓住男人的手臂,“想活的話現在可以跑哦。”
他是一個遵循規則的人偶,如果現在逃跑他不會追他。
男人以為沈憂是在挑釁自己,氣憤地想要揮拳,但被對方抓住的手仿佛注入了魔力般,不論他多么努力都無法掙脫。
他看著面前柔弱漂亮的青年,失聲喊道:“你想做什么?放開我!”
“你剛才那么耀武揚威,為什么不能自己掙脫呢?”沈憂盈盈一笑,“難道說,你連一個小白臉都打不過?”
男人咽了咽口水,心虛地瞪著沈憂。
后方的幾個女人不知道男人的處境,拱火似得喊道:“你打他呀,把他打得他嗷嗷叫,我就不信那橋方鐵石心腸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小寶貝被打死!”
沈憂挑眉。
嗷嗷叫?第一次有人這么囂張地對待他。
他張開手心,里面安靜地躺著一枚一元硬幣,他將硬幣貼在胸口中,當著所有人的面捏得粉碎:“我不殺人,不過你們也不算人。”
他說話時笑容就沒消失過,一群人被沈憂笑里藏刀地的氣勢震懾,看著他手心的硬幣粉末咽著口水。
誰也不愿意承認自己害怕,特別是幾個男人,為了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還往前進了幾步,但很快,他們故作的逞強就在沈憂掏出的匕首下瓦解。
沈憂摩挲著刀鋒,禮貌地笑說:“幾位,請放棄逃跑的心思,我會以最快的速度給予你們解脫。”
……
沈憂出去了半小時,橋方咬著唇緊張地聽歌,牧黎精神恢復了一些,趴在沙發上枕著手休息,兩人都沒說話,心懷忐忑地等待沈憂回來。
差不多過了四十分鐘,門忽然從外打開了。
橋方摘下耳機奪步上前,看見沈憂濕漉漉地回來,他衣服上沾著血跡,神色疲憊不堪,發梢滴著水珠,頭頂上還貼著一顆海星,整個人垂頭喪氣的。
“你……”橋方以為沈憂行動失敗了,在安慰和詢問中徘徊,語無倫次問,“你、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我這有醫療箱,需要的話—— ”
“我沒事。”沈憂打斷橋方,脫下外套躺在牧黎旁邊,靠著沙發閉眼,“累了。”
橋方見此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嘆了口氣走到旁邊等待。
沈憂休息接近七八分鐘,他昏昏欲睡地睜開眼,魂不守舍說:“我解決了一半。”
“解決了一半什么?”橋方問。
沈憂沉默了半晌,低著頭道:“人……我解決了一半的人,到半路李小姐冒了出來,把剩下的人扔海里了。”
橋方聞言緊張地問:“她也把你一起扔海里了?”
難怪沈憂跟落湯雞一樣,一定是從海里游回來的!
橋方堅信自己猜對了,但沈憂搖了搖頭:“她把我硬幣扔到了海里,我到海里撈硬幣去了。”
順便撈幾個被李小姐誤扔的工作人員。
橋方:……
他愣了愣,手舞足蹈繼續問:“那……那是Morfran的李小姐嗎?”
“不是,是司白榆制作的李小姐。”沈憂幽幽嘆氣,“她說她平時都在家陪母親,今天來游輪是司白榆安排的。”
“我就說嘛!”橋方一拍膝蓋,“司白榆怎么可能認錯你,他肯定早知道身邊的是冒牌貨了,一定是有難言之隱所以才沒有和你相認!”
沈憂覺得橋方說得有道理,但一想到司白榆一連幾個月都沒有來尋自己,就郁悶地皺眉:“不可能,什么任務要醞釀幾個月,從秋天等到冬天。”
橋方想了想,理所當然地攤手:“不知道,不過厚積薄發,這側面說明這是一個超級大的任務。”
“你在替他求情。”沈憂篤定道。
“我沒有!”橋方起身囔囔,“你冤枉我!”
沈憂腦子疼,不想和橋方吵架,他瞟向旁邊休息的牧黎,提議道:“我們一會兒下船吧。”
“現在?”橋方皺了皺眉,“可是我……哎——”
游輪忽然大幅度搖晃,橋方一個沒注意摔在了地上,沈憂意識到了什么,起身打開窗戶,看到外面海浪肆起,電閃雷鳴。
【62】離開
沈憂關上窗戶,回頭與橋方相視:“恐怕今晚我們是走不了了。”
橋方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況,抿唇苦笑:“我早該知道的,遇到你準沒好事。”
牧黎聽見兩人的談話艱難起身,他走到窗戶前,一鼓作氣打開窗戶,然后望著外面烏壓壓奔騰的黑云皺眉:“是暴風雨的前兆。”
“暴風雨?可這是游輪哎。”橋方樂觀地安慰,“開船的人肯定早知道天氣情況了,我們少安毋躁,先等工作人員通知吧。而且我們就算真的下船,茫茫大海又能去哪兒了?”
沈憂斂起眸靠墻而站,閉眼長嘆。
橋方說得沒錯,現在外面海浪洶涌,如果靠救生艇或者小船離開,完全不切實際。
在三人沉默時,游輪猝然又晃蕩起來,這一次比之前還要猛烈,這艘游輪足有一頭鯨的大小,消停后的余晃堪比地震。
沈憂看著頭頂左右晃悠的燈,猜測它要掉了,走到旁邊避開,果不其然,下一刻白熾燈啪地一聲砸在地上。
所幸房間里還有其他緊貼在墻上的小燈照明,以至于不完全陷入黑暗。
橋方還有閑心清理燈的碎片,他清理完后把掃帚放到一旁,翹著二郎腿說:“安啦,不會出什么事的,我看過天氣預報。”
“你不怕死?”沈憂看著橋方這副漠不關心的痞樣,無奈地笑問。
橋方兀自倒了杯紅酒,拉開百葉窗欣賞著外面的暴雨:“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沈憂了然地微微點頭,他明白橋方的心情,但現實不能讓他坐以待斃,他是極難死亡的,說是不死之身也不為過,如果游輪墜海,他極大可能要荒海求生。
他目前還不想當野偶。
在他欲出門時,大腦忽然響起一陣輕咳,沈憂警惕地停下動作,從腰間取出匕首關注著大腦里東西的一舉一動。
【是我,你的眼睛】
眼睛?沈憂聽見這話驚訝之余更多是厭惡,果然,離氿一定是在他腦子里加了什么東西在監視他!
【游輪等大型船墜海要么直接翻轉,要么頭部先沒入海中,你問完工作人員情況后直接上頂樓觀察天氣情況即可】
【哦對了,別以為自己是金身,主人有你的最高權限,你一旦失去作用主人會第一時間切斷你的意識】
說完最后一句似警告的話后,那道神秘的聲音徹底消失。
沈憂站在門口愣了十幾秒,橋方以為沈憂發生了什么情況,上前按著他的肩膀問:“怎么了?”
沈憂恍然回神,搖頭道:“沒什么。”
就是有東西直接在腦子里說話挺新奇的。
沈憂按照神秘聲音的話和自己的判斷出了門。整個走廊鬧哄哄的,甲板上人滿為患,也正是因為這猝不及防的惡劣天氣,沒人注意到幾個富太老總的死亡。
沈憂混上甲板,天空陰沉沉的,海浪掀起又落下,砸了不少水到甲板上,有些人被海水澆了個淋透,在人群中冷得抱頭鼠竄。
寒冬時發生暴風雨,墜海后即便沒被淹死,也得被凍得四肢麻痹,在寒冷和窒息雙重痛苦中死亡。
游輪的甲板并不是很高,海面浮上不少死魚,它們被海浪卷到甲板上,沈憂離開時就被一只海蛞蝓襲擊了臉部。
它五顏六色的,因為天氣原因看著有些五彩斑斕的黑,身體足有一個籃球大小,扒在沈憂臉上瑟瑟發抖。
什么東西?沈憂在心里疑惑著,抓下臉上黏糊糊的生物,然后看著手中的海蛞蝓陷入了沉思。
大家伙同樣望著沈憂,兩顆快與皮膚融為一體的眼睛透露著迷茫。
沈憂比海蛞蝓還要迷茫了,他兩手一舉以投籃的姿勢將大家伙扔回了大海,然后用袖子擦干臉上的水和液體,匆匆離開了甲板。
他聽從神秘聲音的建議來到頂部,這里的人比較少,因為這里接近天空,電閃雷鳴就在頭頂,給人一種馬上就要被雷劈死的恐懼感。
沈憂看到有幾個攝影愛好者,上前詢問道:“請問你們在這里多久了?”
幾個人是組隊拍攝,他們正拍到高潮部位,被人打斷十分不爽,頭也不回道:“從天亮前就一直在這。”
沈憂聞言眼睛一亮,假裝害怕地退到后方,手放在胸前垂眸緊張地問:“是暴風雨嗎?”
“你話怎么這么多?”其中一個暴躁人士不耐煩地轉頭,看見我見猶憐的沈憂后語氣放緩,“可能吧,按照我這幾年拍攝的經驗,一會兒多半還有更大的海浪。”
沈憂聞言不再多問,草草離開了頂部。
他之后來到駕駛門前,卻發現里面空無一人。
不對勁,即使是自動駕駛,至少也要有安全員看守。
沈憂轉身回了橋方房間,兩人此時正站在門口打聽情報,橋方看見沈憂回來大力揮手。
“你倆在這干嘛?”沈憂走過去問。
“呵呵。”橋方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雖然我不在意死亡,但我想了想,我這么貼心帥氣的侄子,司白榆知道我死了一定會崩潰的。所以,我大發慈悲地宣布,我,不死了!”
沈憂忍俊不禁,抬手和牧黎一起配合地鼓掌叫好。
周圍的人向三人投去看傻子的目光。
橋方注意到后向他們豎起中指,然后悄悄靠近沈憂問:“你去外面溜達了這么久,發現了什么?”
沈憂搖頭:“沒發現什么。”
這是實話,他的確沒有發現什么有用的信息。
“哦……那挺可惜。”橋方想了想,說,“我知道放救生艇的位置在哪兒,你要是有足夠的信心,我們一會兒就乘救生艇逃跑。”
沈憂沉默了一會兒:“不,我想再調查一下。”
橋方聞言也不勉強:“那你加油吧,反正我和牧黎是你堅強的后盾。”
“肉麻。”沈憂走到旁邊,紅著耳朵小聲道,“不過,謝謝你們。”
“這都怪我,是我連累了你們。”牧黎忽然開口,“如果不是我,沈憂你也不會搭乘上這艘游輪。”
牧黎的話讓沈憂五味雜陳,他覺得牧黎本末倒置了,如果不是他綁架了牧黎,也不會發生這么多事。
可如果他不綁架牧黎,離氿就不會還他記憶。
沈憂握緊拳頭。
歸根結底,罪魁禍首還是離氿!
大洋彼岸正在欣賞雪景的離氿用力打個噴嚏,搓著鼻子思考是不是感冒了。
——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大家心情也從看熱鬧的愉悅轉變為恐慌,盡管游輪的工作人員出來科普并安撫人心,但一群惜命的富豪根本不聽,吵著鬧著要坐救生艇離開。
沈憂站在酒會門口,游輪比之前還要搖晃,每隔三分鐘就會給人一種往下沉的感覺。
游輪上的賓客人心惶惶,橋方想打電話給司白榆,讓他叫人偶開直升機過來接應,可卻發現根本沒有信號。
“真倒霉!”橋方一拳砸在墻上。
沈憂還算冷靜,他望著大廳左右搖擺的水晶燈,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西瓜啃了一口:“莫慌,我會帶你們逃出去。”
橋方聞言兩眼放光問:“你有辦法了?”
沈憂搖頭:“沒有。”
他還在絞盡腦汁思考。
橋方聽后絕望了,沉默地坐在地上,同沈憂一起望著水晶燈轉眼珠子。在他無聊得快要睡著時,猛地發現沈憂頭上有個白色的東西在蠕動,他起身過去伸手小心翼翼捻下來,放在手心仔細觀察,發現是只海蛞蝓。
聯想到沈憂下海撈金幣的神經行為,他生氣地質問:“你又跳海了?人偶雖然只怕火,但你也不怕自己泡發整出巨人觀。”
橋方的話說得沈憂懵逼:“什么跳海?”
“你還不承認。”橋方彎腰把海蛞蝓橫在沈憂眼前,“你這個家伙,一點都不在意生命安全!”
沈憂接過海蛞蝓在手中把玩,這是他記憶中第一次出海,因此海蛞蝓還是他除圖像外第一次見到。
他捏了捏小家伙軟乎乎的身體,與之前的大海蛞蝓不同,它只有一指長,小小的長著兩只兔耳朵,腦袋有些漸變粉,搖晃腦袋時可愛到不真實。
沈憂捂住自己的心臟,心中冒起粉色泡泡,但他沒開心多久,就發現海蛞蝓身后有一個紅色的紅點,湊近一看,發現是一只電子眼睛。
在三人圍著海蛞蝓研究時,小小的海蛞蝓支棱起身體,從嘴里緩緩吐出一張紙條。
紙條非常細長,目測只有小拇指甲寬,長度則有7cm。
沈憂和橋方等人走到角落攤開紙條,字跡太小,橋方根本看不清,牧黎也搖頭表示無能為力,最后還是沈憂要來手電筒一個字一個地認,才看出上面寫了什么。
橋方等了一會,見沈憂抿嘴收起紙條,激動地問:“上面寫了什么?”
沈憂深吸一口氣,沒急著回答。
牧黎精神比開始好多了,提出自己的猜測:“是不是類似漂流瓶的紙條?”
“都不是。”沈憂嘆氣,“上面寫讓我們盡管跳海,一會兒這游輪就要沉了。”
橋方的好奇心瞬間破碎,顫抖著手接過紙條,拿出手機拍攝然后放大,當看到紙條的內容和沈憂所說的一字不差時,懸著的心終于放心地死了。
“親愛的司白榆留?”他念出署名,肉麻地抱緊胳膊,“這家伙真惡心!”
“司白榆?”司白榆的財富在市里排前五十,加上他與李語的死因還沒有解釋清楚,因此牧黎的對這個人記憶猶新,“他怎么會知道我們在這座游輪,而且還會發生意外?”
“比起這些,我更在意他為何如此篤定說這座游輪要沉了。”沈憂揉了揉太陽穴,“罷了,走吧,我們就聽這位司白榆先生的話試試。”
三人轉身離開酒會,沈憂在轉身時眼眸深沉。
或許橋方沒有說錯,司白榆確實在布置一場大陰謀。
【63】讓離氿去見太奶
三人來到頂樓,此時攝影的幾人已經不見,多半是被愈發惡劣的天氣嚇跑了。
橋方攀著欄桿往下望,發現有工作人員開始放下救生艇,他叫來沈憂,指著他們問:“我們要不要去搶一個?”
沈憂被對方的用詞吸引:“搶?”
“是啊,我們雖然是Vip貴賓,但我看過表格了,在我們之上還有至尊貴賓。”橋方理所當然地提議,“生死關頭就別在乎善惡了,活著要緊。”
沈憂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他不置可否地走到樓梯處,轉頭望著呼嘯的海浪皺眉。
這艘游輪一旦沉沒,里面的人生還率為零。
“你心軟了?”橋方冷不丁問。
“我?”沈憂嗤笑,“怎么會,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你別圣母心泛濫就行,這游輪上面除了牧黎這種被綁過來的人外,基本是無惡不作的資本家,夸張些說,他們都間接或直接害死過人。”橋方說著說著忽然想起個事,轉頭問牧黎,“對了,說起來你是被誰綁上來的?”
一個問題沉默兩個人,牧黎抬眼瞥向沈憂,見他眼神閃爍,善解人意地撒謊:“我是被仇家綁上來的。”
“哦……”橋方點點頭,握緊拳頭替牧黎打抱不平道,“真是世風日下,這些人太猖狂了!”
牧黎笑而不語,而沈憂愣愣地看著牧黎,走到他旁邊輕聲道:“謝謝。”
牧黎側目而視,溫柔地笑了笑:“是我應該謝謝你。”
沈憂不以為然,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沉思地開口:“凌晨四點了。”
“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橋方悶悶不樂地開口。
沈憂抬手看向手腕上趴著的小蛞蝓,捏了捏它的“耳朵”,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
這只小海蛞蝓他檢查過了,是一只人造生物,他在它的腹部發現了山羊圖案,是司白榆的手筆沒錯。
許是愛屋及烏,脫離水的海蛞蝓不比陸地蛞蝓上的可愛,但在沈憂眼里卻跟加了濾鏡一樣,怎么看怎么乖巧。
三人回房間時路過駕駛室,里面依舊沒人,只是門口多了幾個看守。
當沈憂問及里面為什么沒人時,駕駛員支支吾吾說不上原因,只是一個勁地勸沈憂幾人離開。
牧黎和橋方都覺得奇怪,但他們的目的已經從調查游輪潛移默化到了逃出游輪,現在還待在這兒完全是因為沈憂不肯走,否則他們分分鐘下船,因此并沒有多問,跟著沈憂離開。
三人在游輪里漫無目的地溜達,橋方看著左右張望的沈憂,如鯁在喉地看著他,良久后問:“你到底在調查什么?”
沈憂側眸笑而不語,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走回酒會,橋方等人跟在后面摸不著頭腦。
沉船不是錯覺,酒會表面淺淺的水漬就是證明。
此時正有一群工作人員馬不停蹄地清理海水,而外面也不斷有人扛著拖把加入戰場。
沈憂站在門口默默看著,橋方頗為不解地撓了撓頭,問道:“我們來這干什么?”
放松心情?死前的放飛自我?
沈憂沒有回應,他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酒,搖了搖酒杯問:“請問這酒我能加些東西嗎?”
橋方聽得一頭霧水,牧黎覺得自己領悟到了什么,服務員微微欠身離開,幾分鐘后端著一盤針劑和藥粉過來。
“這是……”橋方拿起托盤上的東西仔細看了看,驚訝出聲,“毒品?你們還違法吸毒?”
橋方的直言不諱讓服務員有些難堪,牽強地附會:“客人您好眼光,這的確是毒品,但與市面上的毒品不同,它的成癮性更低,對身體的傷害也是最小的,如果您不介意,我們可以免費給您嘗嘗鮮。”
“算了吧。”橋方將東西放回托盤里,不論服務員說得多么天花亂墜,他都堅信毒品這東西沾上毀一生。他看向索要這些東西的沈憂,含蓄問,“你……愛好挺特殊啊,多久了?”
他心中驚訝人偶竟然也會吸毒,暗暗估計人偶吸毒的感受。
也會和人類一樣感受到欲仙.欲死的極樂嗎?如果不會成癮還能獲得快樂,并又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
“嗯,以前嘗試過。”沈憂面不改色地說謊,接過幾個粉包捏在手心,向服務員微笑,“我OK了,你走吧。”
“您就只要這些?”服務員貼心地問,“要不要搭配一些——”
“不了。”沈憂打斷對方,臉色稍微陰沉,“我不需要其他東西,錢我會后期統一結賬。”
服務員聞言干笑著離開,等對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范圍內,沈憂才吩咐橋方:“走吧,我們離開這里。”
橋方不解地眨巴眼,盯著被沈憂塞進口袋的粉包問:“你來這就是專門為了這玩意兒?”
沈憂兩手插兜往外走,小蛞蝓扒在他肩膀探頭探腦,直到走到甲板上后,沈憂才回答橋方的疑問:“我只是在確認一件事。”
“什么事?”橋方順著問。
沈憂摸著下巴故作沉思地說:“在確認這游輪上的人是不是真的集體大惡人。”
說著他隨手撕下墻上的游輪聯系電話。
“原來你是在整這個啊。”橋方恍然大悟,大方地表示,“你早說啊,我有這些人的底細,回去我全發給你!”
一旁默不作聲的牧黎看出沈憂的想法,看向他時神色復雜。
面對橋方的大方,沈憂笑笑沒有說話,走向走廊深處,一樓走廊屬于水的重災區,不少人拿著拖把滿頭大汗地拖地,每路過一間房間,就能見到幾個趾高氣揚的富人,指著服務員的鼻子大罵。
他們有些氣得不行,從空袋里掏出鑰匙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沈憂瞅見泡在水里的名片,彎腰迅速撿起,他就這么撿了一路,愣是沒有一個人發現。
橋方看得嘆為觀止,他覺得自己也慢慢get到了沈憂的計劃。
等原路返回甲板,他嘶聲問:“你想把這些帶出去,交給警察懲治他們,想法是不錯的,可這茫茫大海,我們能不能活著回去都是一回事,你撿這些東西多半也是空忙,肯定會被海水沖走或泡得面目全非。”
“嗯哼,所以要請我們的小恩人幫忙啊。”沈憂捏起肩膀上的小蛞蝓,頷首示意橋方伸出手。
橋方撓頭撇嘴,不解但聽話地伸出手。
沈憂將小蛞蝓放到橋方手心,然后拿出自己一路撿的東西,往它嘴邊懟了懟。
橋方見狀皺眉提醒:“你這是在虐待海生物。”
他話音剛落,小蛞蝓就很不給情面地抬起腦袋“大快朵頤”起來,它張開嘴將嘴邊的名片和紙張囫圇吞進肚子里,嗦面條一樣。
小蛞蝓小小的身體緩緩變大,它從精神抖擻變得蔫頭耷腦,張嘴機械地吞著東西,偶爾伸長腦袋干嘔。
橋方看得于心不忍,側過臉眼不見為凈。
等小蛞蝓吃完所有東西,沈憂夸獎地摸了摸它的頭,見它害羞地縮頭縮腦,又調戲般低頭吻上它的“耳朵”。
“喲,紅了呢。”橋方回頭瞅見小蛞蝓“臉”紅的畫面,稀奇道,“這玩意我還是第一次見,它們竟然還會變色!”
他隱約約記得《海洋世界》說過這生物會在某個情況變色,但……被人親也變色,是不是有些變得太隨意了。
另一頭,坐在越野車內抽著煙腿搭在前座,漫不經心盯著操作屏幕的男人猛地怔住,他看著畫面中沈憂放大的五官,被煙嗆得直咳嗽。
等冷靜下來后,他的膚色與海蛞蝓同步,冷白的臉頰爬上一抹俏紅,冷硬的五官也在這羞澀中變得柔軟。
司白榆纏滿創可貼的手撫摸屏幕上,描摹心上人的五官,隔著創可貼的手,似真的透過屏幕撫摸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老大,離氿的大門已經被我們成功摧毀了!”
一道歡愉的聲音從車外傳進來,司白榆碾滅手上的煙,關掉平板后收回腿彎腰下車。
面前是離氿的大門,司白榆站在一群警察前面,左右是穿著黑袍戴著黑山羊面具的人偶,他踏了踏腳下的皮靴,冷漠地看著炸開口的鐵門。
后方站著一群穿著各種派系衣服的年輕人,他們是人偶圈的翹楚和太子爺,都是接到司白榆邀約過來討伐離氿的。
“給老子炸,炸到他見太奶為止!”司白榆揮手命令,一雙凌厲的金色眼眸微瞇,“我家小憂也敢惦記,去向閻王爺贖罪吧!”
——
橋方最終也沒有實施搶救生艇的計劃,因為沈憂不知道到底劫的何方神圣的戒指,官方竟然主動送他們上游艇。
游輪的救生艇有限,沈憂獲得救生艇不少人眼紅,在他穿救生衣時,有個壞心眼的直接推了他一把。
橋方眼疾手快地扶住沈憂,回頭瞪著始作俑者,咬牙切齒地罵道:“自己想活自己找舉辦方去,推沈憂有什么用?恬不知恥的傻.逼!”
那人也不是好惹的主,本來有氣無處發泄,現在橋方有吵架的心思,直接正中他的下懷。
在兩人劍拔弩張時,沈憂按住橋方示意他息事寧人。
“可是……”橋方心有不甘地說,“難道就這么算了嗎?你剛如果沒有我扶著,就直接被他推到海里了!”
“我知道,謝謝你,但沒必要。”沈憂看著快有三米高的大浪,風比之前還要狂怒,如果不是抓著欄桿,他或許會被直接沖飛。
最重要的是……
他看著另頭甲板被卷上來的尸體,斂回眼眸利落地穿上救生衣,然后牽著橋方上甲板二層,在專業人員的指揮下走進救生艇。
因為是游輪救生艇,比普通的救生艇大上許多,足有四五間房子大小,按規格救生艇內要乘坐300左右,但因為有富豪不愿和其他人擠在一起,游輪方不得不調整為230人。
【64】回到過去
游輪奢華,游輪準備的救生艇也毫不遜色。
沈憂跟著工作人員走進單獨的包廂,因為是救生艇的原因,包廂只有兩米寬,兩張上下鋪的床,雖然不寬敞,但比起在外面和別人擠好上不止一倍。
包廂隔音效果并不好,沈憂聽見外面熙熙攘攘,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尤為突出。
“我要回游輪上,不就是浪大點而已,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
“客人,我們這么做有我們的道理,您就先聽我們的好嗎?”
工作人員的聲音透露著無盡的無奈。
“我不管,我要回游輪上,否則我就告訴我爺爺,讓你們全部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
外面爭吵聲越來越大,橋方的耳機落在了游輪上,他用手痛苦地捂住耳朵,低聲罵道:“這些人煩不煩,都這種情況了還吵!”
沈憂和牧黎沒有說話,兩人坐在床尾看著窗外,只見外面雷雨大作,冰雹樣洶涌的雨珠拍打在窗戶上,砸出坑坑洼洼的雨點。
外面游輪燈火通明,一樓甲板已經被海水淹沒,所有人無奈只能前往二樓甲板,他們望眼欲穿地看著海中一個個遠去的救生艇,在絕望和希望中彷徨。
在游輪時危機感不大,但一離開游輪以上帝視角觀看,就會發現游輪正在勻速下沉。
“這次多虧了沈憂,不然后果不堪設想。”牧黎收回視線,劫后余生地感嘆。
沈憂沒有吱聲,外面依舊吵鬧,工作人員安撫得不耐煩了,破罐子破摔地大喊:“回游輪?連開游輪的人都跑了,你回去送死是不是?!”
他這話驚起一片波濤,沈憂也忍不住走出包廂看熱鬧。
大家鴉雀無聲,大腦宕機地看著工作人員,而工作人員也慢慢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拍著嘴巴一臉懊悔。
未等富豪們開始口誅筆伐,不遠處震耳欲聾的尖叫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有人拉開窗簾往外望,看見游輪正肉眼可見地飛速沉沒。
游輪的前端已然沒入海中,正以九十度前傾的姿勢翻轉,游輪上的人尖叫哭泣,即便隔著老遠也能聽見他們清晰的呼救聲。
這下氣勢洶洶的富豪們再也說不出話,踉蹌地坐回椅子上,望著逐漸沒了影的游輪一言不發。
沈憂退回房間里,橋方看了看其他人,緊隨沈憂回包廂。
沈憂回包廂后直接脫鞋上了床,他坐在上層望著只剩下一個尾巴的游輪,幽幽嘆氣。
“怎么了?”牧黎問。
沈憂搖頭:“沒什么,只是有些感慨。”
幾百甚至幾千條生命就這么轉瞬即逝了,該說廉價……還是生命脆弱呢?
三人各自休息,等再望向窗外時,游輪已經在海面徹底沒了影,大浪一個接著一個,沈憂盯著因為雨水而深藍的玻璃窗,似透過這塊玻璃看見了海下痛苦掙扎的人類。
沈憂有共情能力,但不多。
他看了沒一會便又生龍活虎,只是笑容沒了以前的沒心沒肺。他走到床邊推開窗戶,將肩膀上的小蛞蝓捏下來,手伸出窗外然后松開。
等他手收回來時,已經沒了小蛞蝓的身影,他的手被撲起的海浪打濕,牧黎在床上找了條干毛巾遞給沈憂:“擦擦。”
“謝謝。”沈憂接過后擦干凈手,關上窗戶慢吞吞地縮進被子里,蓋上被褥閉上雙眼。
橋方愣著看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后難以置信問:“你要睡了?”
“是呀,熬了一個通宵,困了。”沈憂說著打了一個哈欠,呼吸平穩地翻身。
橋方被沈憂的事不關己整得欲哭無淚,他和牧黎相視一眼,尷尬地問:“我睡一層,大影帝不介意和我一起吧?”
牧黎本就沒有明星包袱,聽見橋方的話只覺得好笑:“這話該我問你。”
在他眼中明星不過只是多了一層濾鏡的普通人,不是總統也不是政客,和蕓蕓眾生一樣,都只是普通人。
橋方聞言松了口氣,脫鞋脫衣一氣呵成,然后低頭瞅了瞅自己粉色的兔耳朵襪子,麻溜地上床躲進被子里,等他把頭小心地從被子里伸出來,就看見牧黎盯著自己一個勁地笑。
他笑得很溫柔,臉上沒有嘲笑的神情,全是看晚輩時的寵溺。他的五官偏硬朗,笑起來時類似藝游里的貼心醫生,讓橋方這個正兒八經的醫生都自愧不如,把頭又重新埋回了被子中。
等牧黎上了床,橋方自覺地往墻邊挨了挨,牧黎竟也不客氣,順其自然地往里挪。
床就這么點大,沒一會橋方就退無可退,他抬頭想大罵牧黎,可一對上對方溫柔的眼眸臉就發燙發紅,說話也不自覺地結巴:“別、別靠近我了……會害羞的。”
他說著摸了摸耳朵,等發現自己不小心吐出真心話后,整個人如遭雷劈。
牧黎依舊笑著,笑意比之前還要濃。
兩人互動的時候,上鋪的沈憂正在風油精的美夢中遨游,他夢到一群還未開封的高級風油精圍著自己打轉,他嘿嘿笑著開心得口水都流了出來。
在他興奮得手舞足蹈時,空中飄著的墨青色玻璃瓶忽然變得純黑,然后刷的一下聚集在一起,如沙丁魚群一樣圍繞著他。
整個夢境暗下來,沈憂抬頭望著轉圈圈的黑風油精,眼神變得迷茫,他就這么仰望了一會兒,然后發現風油精不知不覺間竟變了模樣,它們在悄悄變成眼睛的模樣。
沈憂試探地伸出手,摸了摸離自己最近的眼睛,當手觸摸上時,一股冰冷從指尖蔓延到脊柱,凍得沈憂直哆嗦。
那只緊閉的眼睛因為沈憂的觸碰睜開眼,它藍色的眼珠轉了轉,直勾勾盯著沈憂,眼眸內的情緒晦暗不明。
短短幾秒,其他眼睛也齊刷刷睜開眼,數只眼睛居高臨下地俯視沈憂,密不透風的壓迫感讓沈憂呼吸困難,他往前走了幾步欲沖開這奇怪眼睛的包圍。
但他才剛往前走了一步,就發現這些眼睛竟然整齊劃一地移開,它們似乎并不阻攔沈憂離開,相反,還鼓勵般的歡快跳躍。
沈憂往前試探地走了幾分鐘,發現眼睛雖然讓開了路,但依舊死死包圍著自己,跟鬣狗一樣包圍自己虎口奪來的食物,眼中全是饞涎欲滴的欲望。
沈憂不解,但害怕。
他戳了戳其中一顆眼珠子,那顆被戳的眼睛眨了眨,然后以迅雷之勢向沈憂撞去。
“啊——”沈憂被眼睛創飛兩米遠,他摸了摸屁股,慶幸是夢境沒有痛覺,否則他就要屁股開花了。
那顆眼睛飄到沈憂面前,生氣地瞪著他,沈憂新奇地往前湊了湊,目不轉睛盯著眼睛,而眼睛也不甘示弱地盯著他,在兩人沉默對峙時,另一只旁觀的眼睛猛地沖向沈憂。
沈憂看著奔來的眼睛張大嘴,之后太陽穴一陣鈍痛,他在心中罵撞他的眼睛不講武德,等抬頭時,愣住了。
場景變了。
他低頭看了看。
熟悉的懸空,他又變成阿飄了。
沈憂掃視周圍,發現自己身處天臺,四周寂寥無人,正是傍晚,世界籠罩在萊克因藍的壓抑中,偶爾有幾個放學的高中生匆匆路過,沈憂在其中一群中發現了熟悉的身影,飄到地面那人的跟前。
少年正是十八歲的青春年紀,洗到發白的藍白校服,白色的書包上布滿如螞蟻一樣的縫痕,少年低著頭臉色陰沉,兩手緊緊抓著書包肩帶。
他旁邊站著幾個高中生,其中一個小胖墩攬住少年的肩膀,甩著食指上的鑰匙扣對其他人說:“反正我爸說了,等高考完了就送我出國,他說德國含金量高,不過我也不是很懂。”
大家安靜了幾秒,有人不甘心附和:“真羨慕你有個有錢的老爸,唉,人比人氣死人啊,我成績和你差不多,但家里堅持讓我走單招,哈……安慰我說什么上完大專專升本都一樣。”
“我是躺平了,按照我這一模成績,即使賦完分照樣也只能上個二本。”
“二本也不錯了。”
“無所謂,我問過家里叔父,現在學歷貶值嚴重,高考完我就直接進他們公司當助理,先混著再說。”
沈憂聽著三人的談話,和他們一起將目光投放到少年身上。
“沈憂,你呢?”小胖墩問。
“我?”少年藍眸眨了眨,垂眼微笑道,“不知道。”
“我們小憂成績不錯,考個雙非的一本還是綽綽有余!”小胖墩哈哈大笑,笑容微凝話鋒一轉,“不過你這么窮,助學貸借了還要還,不如叫我一聲爸爸,爸爸養你!”
“好啊,”少年抿唇一笑,抬眸看向半空中飄著的沈憂,“你覺得呢?”
沈憂驚愕地看著少年。
他……他竟然能看見自己?
頭暈目眩襲來,畫面忽然又一轉,沈憂看著毫無征兆變換的場景,吃驚地原地打轉。
之前是類似放學后結伴而行的場景,而現在……
沈憂環顧周圍——昏暗是器材室,白熾燈在頭頂搖搖晃晃,映射出他模糊的影子,最里面蒙在黑暗中,偶爾傳出小聲的竊語。他往里走了幾步,注意到器材上的血跡,心底升起不祥的預感。
【65】和小司白榆相遇
等走進器材室最里面,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地的血,幾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圍著一名瘦弱的藍發少年拳打腳踢。
他前額破了皮,血液染紅了眼尾,看著可憐又誘人。
“你他媽算什么東西?”一名黃毛捏住少年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看自己,“窮婊子下的狗崽子,校花給你表白裝清高不理不睬是吧!哈,現在怎么不裝了?起來啊,給老子接著裝啊!”
他說著抬腳狠狠踹向少年的腹部。
腹部是人類極其脆弱的地方,少年當場悶哼著閉上眼,嘴角溢出幾絲血,額頭泛起薄薄的細汗,握緊拳頭的手青筋赫顯。
“呀,你也知道疼啊!”黃毛啐了口唾沫,輕蔑地看著少年,“除了一張略有姿色的臉,你他媽還有什么東西配跟老子搶女人?”
少年睜開雙眸,隱忍著痛苦,扯唇譏諷:“你自己沒本事,與我有什么關系?”
“你還嘴硬是不是?”黃毛看著少年上揚的嘴角就來氣,從褲腰摸出一把美工刀,二話不說朝對方臉上劃去。
白皙的皮膚瞬間豁開一條細長的口子,血液順著臉滑落,流入看不見的衣領內。少年神情清冷,一如他那藍色的眼眸,像潭不染塵埃的池水,碧綠又清涼。
他直勾勾盯著黃毛,眼神陰鷙得可怕。
黃毛被對方看得不寒而栗,壯著膽子大喊:“我告訴你,這只是開始,以后只要你出現在我面前一次,我就割你一刀,直到你成為面目全非的丑八怪為止!”
沈憂擔憂地看著少年,他不知道這次少年能不能看見自己,晃悠著飄到裝器材的柜子上,撐著下巴看他們。
“陳椹,你真是可憐。”少年絲毫不懼,不慌不忙地反唇相譏,“校花寧愿選擇我這個窮小子,也不愿意選擇家財萬貫的你,人都說越缺什么越提什么,你這么嫉妒我的臉,難不成——”
“閉嘴!”黃毛被說中心事,氣急敗壞地撿起球棍往少年頭上砸,面目猙獰地破口大罵,“閉嘴,你個垃圾,給老子閉嘴!”
他每喊一聲,棍子就重重往少年頭上砸一下,到最后少年頭破血流,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清雋的臉完全沐浴在黏稠的血液中。
沈憂看得心疼,飄到地面伸手想替少年擦臉,可手才堪堪接近對方,就直接從對方身體中穿了過去。
沈憂生氣,沈憂不解。
因為沈憂這一舉動,少年成功注意到了他,他沖他微微一笑,輕語道:“沈憂,窺探我的人生好玩嗎?”
少年的話讓沈憂怔神,他剛想上前詢問這里到底是哪兒,就被忽然調轉的畫面整得頭疼,再睜眼時,眼前是深海的蔚藍,水流拂過肌膚帶來冰涼的奇妙恐怖。
在他的眼前,矗立著一尊黑山羊雕像,它金色的眼眸直勾勾盯著自己,彎曲向前的羊角透露出攻擊性。
沈憂游到雕像面前,周圍沒有魚類,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有冰冷的海水和一個個淺淺的漩渦。
這仿佛游戲樣的畫面讓沈憂覺得新奇,他看著黑山羊雕像心中并無恐懼,更多是見到熟人的欣喜。
黑山羊代表司白榆,難道自己的過去與司白榆相關?
沈憂游到雕像的眼睛前,輕輕撫摸那雙金色的眼眸,等再轉身時,周圍的景象霎時又變了一番模樣。
面前模糊不堪,兩邊不停的晃悠,像是電影中熱浪的涌動,單一的黃色,讓沈憂覺得自己在看一張發舊泛白的老照片。
他用力搓了搓眼睛,等視線清晰后,被眼前的畫面嚇了一跳。
夕陽下,一個孱弱背影單薄的少年倚墻而站,他嘴里嚼著泡泡糖,身后是幾具已經冰涼的尸體,沈憂湊近定睛一看,發現是之前欺負少年的那幾個人渣。
沈憂理解少年的痛苦,但依舊忍不住驚訝,他歪頭問他:“你殺了他?”
少年轉頭看著沈憂,他顯然聽見了沈憂的問題,但他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的意思。
沈憂有些難過,他蹲在地上搞怪地朝尸體做鬼臉,等玩累了,發現少年早已經沒了身影。
在沈憂迷茫的時候,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走了過來。
即使沒有看見臉,沈憂也一眼認出那是離氿,他看著面前處理尸體的離氿,好奇他能不能和少年一樣聽見自己的聲音,于是飄到他跟前,出聲問道:“父親,你在做什么?”
離氿沒有搭理他,將面前的尸體裝進麻袋后穿過他走向另一具尸體。
沈憂明白離氿看不見自己后,行為開始放肆大膽起來,他目睹了離氿處理尸體的全過程,然后跟著他前往埋尸地點。
他看著努力填坑的離氿,忽然好奇起一件事起來。
離氿是警察,在他沒有叛變之前,也是壞人嗎?現在的時間線應該還早,人類時的他和離氿是什么身份呢?
沈憂緊跟在離氿后面,發現他埋尸后就走進了一條巷子,沈憂想跟上去,卻發現巷子像是有屏障一樣,根本無法穿透。
無奈,他只能站在巷子外面眼睜睜看著離氿離開。
周圍空無一人,夕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是沈憂沒有心情享受。他沿著馬路繞了一圈,最后一無所獲不說,自己還累得滿頭大汗。
沈憂停下來想休息一下,他蹲在一個紙箱子旁邊,這紙箱子異常龐大,能容納一個成年人蜷縮。
沈憂有豐富的流浪經驗,他一眼認出這是一個極品住所,他手癢癢地虛抓了幾下,按捺住撿紙箱的心,蹲在旁邊休息。
太陽在地平線上緩緩移動,沈憂靠在紙箱旁邊數著地上石頭,估摸著離開這里的可能性。
在日薄西山,他昏昏欲睡時,一個臟亂不堪的少年站在了沈憂身前。
面前昏暗的光線被遮擋,沈憂警覺地睜開眼,然后懵逼看著面前的人。
俊美的五官,即使年紀不大,也能看出其長大后驚人的美貌,頭發亂糟糟的,因為沒有梳理的原因蓬松地往上翹,倒有幾分自然卷的意思。頭頂豎著兩根犄角,看著像是一只奶兇的黑山羊。
此時少年手里抱著一個罐頭,微微斜目警告地瞪著沈憂,聲音青澀又不乏威懾力:“先生,你要把我的家壓扁了!”
沈憂眨巴眼,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指著紙箱子問:“這是你的家?”
“你有什么意見嗎?”少年冷冷地反問。
“啊,沒有沒有。”沈憂看著縮小版的司白榆薄繃緊唇,努力止住蹂躪對方的沖動。
太可愛了!
像只奶呼呼在撒嬌的小獅子。
老天鵝啊,世界上怎么可以有這么可愛的人類幼崽!
沈憂在心底咆哮,小司白榆則不留痕跡地打量沈憂,當看到對方胸前的金項鏈后,他眼睛一亮一本正經地敲詐:“你睡了我的家,你是不是應該付我住所費?”
“住宿費?”沈憂聽后笑呵呵地摸遍全身,嘴巴一撇無奈攤手,“怎么辦,哥哥沒錢。”
“沒錢沒關系,你把那個給我!”小司白榆說著指向沈憂脖子上的金項鏈。
沈憂循著司白榆的目光低頭,看到項鏈后心中哦豁了聲。
不愧是司白榆幼年版,小小年紀就懂得賺錢。
他看著直勾勾盯著項鏈的小司白榆,靈機一動嘿嘿笑著說:“這樣吧,我把他給你,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小司白榆猶豫了一下,點頭:“你說。”
沈憂又嘿嘿笑了笑,蹲在地上道:“以后不論我欠你多少錢,只要我現在把項鏈給你,你都答應我一筆勾銷好嘛?”
“欠錢?”聽到錢二字,小司白榆明顯猶疑了,他接過項鏈大腦迅速運轉,半晌后答應道,“好,一筆勾銷!”
沈憂開心得快要蹦起來,他把項鏈遞給了小司白榆,在心中悄悄給自己點了一個贊。
空手套白狼,他不愧是Morfran的人偶,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存在!
小司白榆還不知道這項鏈是未來的自己送給沈憂的,小心翼翼地收好,開心流浪漢的醫藥費有了著落。
他準備回紙箱里,余光瞥到傻樂呵的沈憂,裝出小大人的模樣說:“你走吧,我不追究你睡我房子的責任了。”
沈憂心中呦呵了聲,揮手笑著說:“那謝謝啦,晚安。”
他真是一個善人,小司白榆得到了解救,他自己得到了快樂,未來的司白榆也有了一段溫馨的記憶……
等等……這只是夢境,司白榆多半是不可能擁有這段記憶的。
沈憂抬頭喟然長嘆。
挺讓人失望的,他還以為有了拿捏司白榆的籌碼。
沈憂之后繼續在周圍溜達,走了許久都沒走出這個世界,他精疲力盡地走回小司白榆住所,靠著紙箱子閉眼。
小家伙此時正在開罐頭,紙箱子一側突然凸進來把他嚇了一跳,他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酒鬼,氣呼呼地走出去一看,發現竟是沈憂。
“你怎么還沒走?”小司白榆晃了晃沈憂,不容置喙地嚴肅命令,“天都黑了,你快回家!”
沈憂一睜開眼就看到小司白榆奶呼呼的臉,他委屈勁上來了,紅著眼抽噎著說:“我沒有家。”
小司白榆沉默了,幾秒后難以置信道:“你沒有家?怎么可能,你都有金項鏈了,怎么可能沒有家!”
他默認沈憂是哪家的公子哥,現在對方告訴自己沒有家,不僅是認知顛覆的震撼,更多是對手中金項鏈的懷疑。
難怪面前這個家伙給自己項鏈時這么爽快,肯定是因為給的是地攤買的兩元塑料貨,否則怎么會這么大方,一定是這樣!
等小司白榆再看向沈憂時,眼神變得耐人尋味。
【66】托付
“你在騙我!”小司白榆死死瞪著沈憂,一字一頓地控訴,“男人,你在騙我!”
沈憂被對方霸總般的嚴肅語氣逗得失笑,按著肩膀抿嘴憋笑說:“我怎么騙你了?小小年紀別冤枉人。”
“你給我的金項鏈是假的!”小司白榆嘴鼓得如河豚,“你個大騙子!”
“那你還是一個小詐騙犯呢。”沈憂笑道,慵懶地靠墻,“不過這還真不是假的,不信你咬咬。”
司白榆雖然脾氣差,但為人大方,不可能做出送他假貨的可能。
小司白榆將信將疑地低頭咬了幾口,再抬頭時眼里有明顯的心虛,他躊躇地邀請:“那、那你想不想在……我家過夜?”
他說完整張臉憋得血紅,特別過夜二字說得極輕。
沈憂摸著下巴。
小家伙竟然害羞了,這是不可能在司白榆臉上看到的神情,現在在小司白榆臉上看見,也算是另類的圓夢了。
沈憂二話不說彎腰蹲進紙箱,小司白榆緊隨其后,兩人相依靠著,面前擺著一個已經吃了一半的罐頭,氣氛尷尬又詭異。
沈憂看著罐頭,鼻翼翕動摸向腹部,肚子不爭氣地咕咕響,聲音在紙箱中回蕩。
氣氛更尬尷了,小司白榆偷偷瞟著沈憂,敏捷地拾起罐頭藏進懷里,用力捂著。
“小氣鬼。”沈憂見狀在地上畫著圈圈,頭耷拉著一臉難過。
“我才不是小氣鬼!”小司白榆紅著臉梗著脖子回懟,說完他又瞥到手里的金項鏈,心底生出愧疚,拿出罐頭扣扣搜搜地捏了幾塊肉給沈憂,吞著口水說,“只給這么些,多了沒有!”
沈憂嘁了聲,張嘴咬住小司白榆的肉,嚼了幾下咽下,吃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小司白榆盯著近在咫尺的舌頭,缺心眼地說出心里話:“好小,好粉……”
沈憂:“?!”
什么虎狼之詞?
“咕咕——”
小司白榆的肚子忽然咕嚕嚕叫起來,沈憂別有深意地看向他的肚子。
十五六歲的孩子已經懂得了害羞,被沈憂這么一瞅,頓時臉紅得跟只大粉桃子,雙手捂著腹部期期艾艾辯駁:“我……我肚子一點都不餓!”
沈憂挑眉,輕笑著附和:“是,不餓。”
嘿,還知道尷尬,這也是在成年司白榆臉上看不到的表情。
沈憂像只發現了寶物的騷狐貍,圍著小司白榆挪屁股,硬生生從左邊擠到右邊,他伸著腦袋盯著罐頭里剩下的牛肉,誠心地提議:“要不我們把它分了吧。”
“想都別想!”小司白榆拒絕的話脫口而出,將罐頭護得更緊了,緊張地盯著沈憂,生怕他伸出欲望的爪子,“這是我留給爺爺的,爺爺生病了,他得要有營養的東西補身體!”
沈憂看著廉價的牛肉罐頭,這罐頭在普通人眼中只是一個滿足口欲的零嘴,但到了小司白榆口中,就身價高漲化身為人參鹿茸。
“你平時吃什么?”沈憂好奇地問。
“我?”小司白榆縮了縮身體,局促緊張地回答,“我平時有什么吃什么。”
“那你平時有什么?”沈憂刨根問底。
“你……你怎么!”小司白榆想罵沈憂沒有邊界感,但頂不住對方真摯又期待的眼神,捏著衣角低頭小聲說,“平時,就吃些……大家的不要的剩飯。”
“哦~”沈憂恍然大悟,“撿垃圾吃呀。”
小司白榆臉皮薄,自尊心又強,聽見沈憂這么一說頂著紙箱子騰地一下站起來,大罵道:“我才沒有吃垃圾!你個大壞蛋,你滾,不讓你住我家了!”
沈憂抬頭盯著空蕩蕩的頭頂,搖頭:“我沒有惡意。”
他自己也吃垃圾,毫不夸張說,他就是吃垃圾長大的。再說了,長大后的司白榆還吃過他從垃圾桶里撿的糖呢。
吃垃圾光榮!吃垃圾幸福!吃垃圾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
“你騙人!”司白榆紅著眼眶怒斥,“你剛才笑了,你就是在嘲笑我!”
沈憂疑惑問:“我什么時候笑了?”
他剛明明是面無表情,連嘴角都沒抽一下。
小司白榆看著一臉茫然的沈憂,義正詞嚴地說:“你心里笑了!”
沈憂:“……?”
“總之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司白榆頂著紙箱子往旁邊挪了挪,然后重新蹲下讓紙箱子蓋住自己。
沈憂被落在了紙箱子外面,他看著旁邊的紙箱子,抬頭看著天色估摸不會下雨,便安心地閉上眼睡覺。
紙箱子內的小司白榆緊張不安,他一直注意著外面的動靜,當聽到沈憂平緩的呼吸聲,他難以置信地鉆出紙箱,看著熟睡的沈憂瞠目結舌。
怎么露天都能睡著!
現在是夏天,蚊蟲非常多。小司白榆看到沈憂一直在無意識地撓小腿,掀開他的褲角一看,發現他腿上全是包,手臂上也是,一群蚊子密密麻麻地圍著他嗡嗡叫。
小司白榆冷靜過后也覺得是自己太小題大做。他猶豫了幾秒,抓著沈憂的腿將他拖進紙箱子里,然后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沈憂身上,蹲在旁邊專心致志地拍蚊子。
沈憂睡了一個安心的覺,小司白榆熬了一晚上的夜。
第二天沈憂醒來時看到小司白榆拿了一瓶不太干凈的水回來,他將水往沈憂面前一扔,雙手叉腰傲嬌地命令:“洗臉!”
沈憂聞言扭開瓶蓋倒了一些水在手上,搓了搓后往臉上抹,含糊地問:“者是神馬?”
“廁所的自來水。”小司白榆撓了撓頭,他不清楚沈憂的底細,因此擔心他會嫌棄,微紅著臉補充,“干凈的,我平時喝著都沒事。”
沈憂壓根就沒嫌棄過,他洗完臉后伸了個懶腰,清爽地問小司白榆:“你接下來準備干什么?”
小司白榆撿起地上的水瓶拴在腰間,忸怩道:“我一會兒要去看爺爺。”
沈憂知道小司白榆口中的爺爺是誰,他很早便對這個爺爺感興趣,于是提議說:“要我幫忙嗎?”
“你?”小司白榆面露懷疑。
“怎么,不相信我?我怎么說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性,不可能幫不上忙。”沈憂抬起胳膊捏了捏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肌肉,“怎么樣,考慮帶我一個嗎?”
小司白榆開始心動,他裝作不情愿地扭頭,嚷嚷道:“既然這樣,那就跟上吧,但是先說好,是你自己臉皮厚自愿幫忙的!”
“好嘞。”沈憂已經摸透小司白榆的性格,欠了欠身連忙跟上。
他看著時不時回頭看他有沒有跟上的小司白榆,心中越來越好奇這樣一只可愛乖巧的小正太,怎么到后面就變成了一個冷漠無情的詐騙犯。
他跟著小司白榆一直往南走,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出昨天一直走不出的馬路,他覺得手涼涼的,抬起來一看,竟發現它在慢慢變得透明。
要離開了啊……
“你快點!”小司白榆跺腳催促。
“好。”沈憂和顏悅色地答應,裝作無事發生地跟上小家伙。
他和他一直走到一家診所面前——診所不像周圍其他的店鋪一樣光鮮亮麗,破舊的墻壁,沾滿灰塵的卷簾,看著像農村經歷風霜的衛生站。
沈憂隨小司白榆走進診所。里面的人寥寥無幾,站在柜臺前的是一個負手而站的八十歲老翁,看見小司白榆他愁容滿面的臉上綻放出笑容:“星星來啦,星星今天又給爺爺帶了什么好吃的呀?哎,這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沈憂上,扶了扶眼鏡問:“小同志看病?”
沈憂鮮少聽見同志兩字,愣了一下禮貌地自我介紹:“我叫沈憂,是司……星星的朋友。”
“哦,這樣,那你們自便吧。”醫生不再多問,低頭繼續擰眉思考著什么。
沈憂看見小司白榆直直走向里面一間房間,他跟了上去,然后看見床上躺著一個纏滿繃帶的老人。
他已到了花甲之年,精神頹廢地低頭休息,聽見腳步聲抬頭,看見是司白榆后勉強地擠出笑容:“星星來了。”
“爺爺,罐頭!”小司白榆將罐頭往老人嘴邊一遞,從懷里摸出一雙一次性筷子,是沈憂昨天沒見過的,“爺爺,吃!”
沈憂想到小司白榆昨天徒手抓肉的行為,一時不知該吐槽還是該夸獎。
罷了,現在的司白榆還不認識他,想把好東西留給自己爺爺也正常。
老人渾身是傷,他明白自己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推辭了小司白榆的好意,目光越過小家伙落在沈憂身上:“你是?”
“他是我朋友!”沒等沈憂回答,小司白榆就搶話道。
“我們星星交到朋友啦!”老人聞言異常開心,揉著小司白榆的頭感嘆,“這樣爺爺也放心了,等以后爺爺不在了,小司白榆也能自己照顧自己。”
司白榆陷入沉默,半晌后紅著鼻子反駁:“爺爺不會有事的,爺爺會長命百歲!”
老人笑而不語,眼中滿是不舍。
“爺爺,大哥哥他給了我一個金鏈子,等我把它賣了,你就可以上醫院治病了!”小司白榆說著將金鏈子掏出來,遞給老人看。
老人眼中閃過驚訝,再看向沈憂時眼中多了些別的情緒。
他和小司白榆寒暄了一會,忽然找理由把對方支走,只留下沈憂一個人在房里。
沈憂意識到老人是想告訴自己什么,走上前蹲在床邊問:“爺爺,你想說什么?”
“聰明孩子,乖孩子。”老人伸手溫柔地撫摸沈憂的頭,“幫我一個忙好嗎?”
【67】回到現實
“你想讓我做什么?”沈憂抬頭望著老人。
老人不慌不忙地壓了壓被褥,起身靠著枕頭說:“想必你也看見了,我這副身體堅持不了多久了,如果不是孔醫生愿意免費幫助我,我早死在了某個看不見光的地方。”
沈憂意識到了什么,問道:“你想讓我收留司白榆?”
“不,你誤會了。”老人低下頭,“我知道養育一個孩子的辛苦,所以我沒有讓你承擔責任的意思,我只是想委托你幫一個忙,幫星星找一個可以干活的地方。”
沈憂微愣:“工作嗎?”
“對,就是工作。我不求工資有多么高,讓他吃住有個著落就行。”老人抓住沈憂的手,眼內充滿乞求,“可以嗎?”
沈憂為難地抿唇。
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不出意外三小時內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三小時……這么短的時間真的能替小司白榆找到工作嗎?而且未來的司白榆過得并不差,如果自己的一舉一動會干擾司白榆的未來,那就糟糕了。
想到司白榆大發雷霆的樣子,沈憂哆嗦了兩下拒絕老人:“我沒辦法幫到您,抱歉。”
老人聞言眼中的光慢慢消散,黯然地低下頭:“這樣啊……是我唐突了。”
沈憂于心不忍,模棱兩可地透露道:“星星的時運不錯。”
老人聞言眼神又亮了,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暗了下去。
沈憂看著一言不發的老人,明白他是把自己的話當作了寬慰,摸了摸鼻尖糾結地說:“您想知道未來的星星長相嗎?”
老人抬起眼,指向遠處,慈祥地說:“那邊有紙。”
沈憂開心老人的默契,向他微微一笑輕快地蹦向門口,從陳舊的書桌上翻出一張白紙,伏案就這么開始畫肖像。
沈憂的畫技一言難盡,興許是夢中的原因,這次他下筆如有神,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等他停筆時,一張惟妙惟肖的畫像順利完工,旁邊還鸞翔鳳翥地寫著“司白榆”三個大字。
他把畫像遞給老人,期待地看著他。
“這……”老人捏著畫像,大拇指的指甲在邊緣劃出深痕,發紫的嘴唇顫抖,“還、還真挺像!”
沈憂謙虛地笑了笑。
照著成年體司白榆畫的,不相似才怪。
“我這些天無數次試圖想象星星長大后的模樣,但都因為傷痛失敗了。”老人苦笑著閉上眼,把畫像捂在懷里,懇求問,“可以把它留給我嗎?”
“當然啦,一張畫不值錢,你要喜歡我可以給您畫個幾千張。”沈憂喜憂摻半,他開心自己的畫技增長,難過老人的結局
一想到曾經司白榆講述老人死時的那場景,就心如刀絞。他咬了咬唇,瞥向自己半透明的手,沉聲道:“我有事要離開了,爺爺您安心養身體。”
“孩子,謝謝你。”老人睜開眼,感激地看著沈憂,“愿佛祖保佑你。”
沈憂望著對方渾濁的雙眼,轉身離開,他走到門口,愣了幾秒,又忽然轉身折返回病房,扶著門邊喊道:“星星會有出息的,您一定要堅持住!”
老人怔神片刻,無奈地笑著點頭:“好,我答應你。”
沈憂聞言不再多言,轉身毅然決然地離開。
他走出診所不久,就遇見了在翻垃圾桶的小司白榆。
小司白榆旁邊站著一個滑滑板的少年——一個開朗陽光,一個陰暗自卑,鮮明的對比刺痛沈憂的眼。
小司白榆也知道自己和同齡人的差距,看見沈憂過來后往角落躲了躲,怕沈憂看見后嫌棄自己。
沈憂走向司白榆,他看著眼前小小的人兒,忽然明白成年后的司白榆為什么那么自私愛財了,這就和他流浪幾個月受盡冷眼,極度渴望成為人類一樣。
黑暗中滋生的愿望,長久未見光明,最后在扭曲的人生觀中被偏執湮滅。
“說完了?”小司白榆藏起手中的垃圾,抬起下巴用鼻子瞪著沈憂,“哼,現在看也看夠了,你可以走了!”
“太絕情了吧,我可是在幫你忙哎。”沈憂稀松平常地蹲在小司白面前,表情難過,“星星,我要走了。”
“我知道。”
“我是說我要回家了。”
司白榆身體一僵,抬起的下巴緩緩放下,望著沈憂的眼眶濕潤,嘴上依舊逞能:“走你的,走得越遠越好!”
虧他還替他驅了一晚上蚊子,忘恩負義的大壞人!
沈憂不明白小司白榆為何傷心,他仔細想了想,猜測他和曾經剛被司白榆帶回家的自己一樣,害怕又期待,即使并不相識,但也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溫暖的家。
這個微乎其微的愿望司白榆做到了,可他卻做不到,他不能永遠停滯在夢中。
“你聽我說,我離開這里是情非得已。有一群和哥哥特別要好的朋友在船上等著哥哥。”沈憂摸著小司白榆的頭,“他們現在在搜救艇上,如果我再不離開,會發生**煩的!”
小司白榆沉默地看著沈憂,揪著衣擺別頭:“隨便你,反正我又不在意!”
沈憂跟著側身看見對方濕潤的眼眶,哭笑不得道:“你以后會有出息,你會成為一個大人物。”
小司白榆愣住:“大人物?有多大?”
“很大很大,不可名狀的大。”
“噗——”小書多青被沈憂逗笑,“騙人!”
沈憂看見小司白榆笑了,心情愉悅了不少,安慰道:“我可沒有騙人,以后你會再遇見我的,到時候還希望你這個大人物多多關照呀。”
小司白榆笑容漸漸消失。
他知道沈憂是在安慰自己,像他這樣爛透的人,怎么可能成為大人物,癡人說夢罷了。
“那我離開了,你多保重!”沈憂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他有想過臨走前給小司白榆極限找個工作,可一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會影響到以后的司白榆,就不敢再輕舉妄動。
“喂,那……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啊?”小司白榆忽然放聲問道。
沈憂微微回眸,笑著揮手:“不知道,但一定會回來的!”
他想起玫瑰醫生的身份,開玩笑道:“你以后遇到困難就大喊“玫瑰醫生,救救我”,呵呵,說不定我就咻的一下出來救你了。”
“玫瑰醫生?”小司白榆又問,“你叫什么名字?”
“沈憂。”
——
沈憂循著太陽往外走,他挨著墻,低頭踩著墻的影子,安步當車地往前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終點在哪兒,只是一味地往前走,烈陽灼人,不知何時一把傘悄悄出現在了頭頂。
沈憂錯愕地回頭,看著持傘為自己遮陽的少年瞪大眼睛:“是你!”
少年沒有說話,他藍色的眼眸被沈憂的倒影占據,牽住他的手緊攥在手中,聲音春風化雨:“走吧。”
沈憂微微點頭,他有太多疑問,但最后都化為一個問題:“這里是真實的嗎?”
少年加快步伐:“這取決于你的心。”
“我的心?”沈憂摸向自己的胸口,他只是一只人偶,他沒有心臟。
“沈憂,往前走。”少年停在一棵梧桐樹下,松開沈憂的手指著前面,“不要回頭!”
沈憂聽話地往前走,他恐慌又期待,周圍的光亮消散,周圍的景象分崩離析,一滴冷汗劃過右眼角的淚痣。他沒走穩,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沈憂……勿憂……”
少年空靈的聲音響在耳畔,沈憂微微回眸,看見少年站在原地滿眼悲傷地看著自己。
為什么要悲傷?
沈憂來不及思考,爬起來繼續往前跑,他穿過一扇白色的門,再睜眼時,已經回到了救生艇上。
周圍堆滿了人,沈憂看著焦急的橋方和牧黎,起身沙啞地問:“你們在做什么?”
“媽的,你終于醒了!”橋方雙眼通紅地抱住沈憂,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脖子,“死東西你知不知道,你他媽已經昏迷七天了!”
沈憂微怔,松開橋方的手:“我竟然昏迷了這么久?”
“我騙你干嘛,都有人說你死了準備把你丟海里喂魚了!”橋方擦了擦眼淚,錘著胸膛神情驕傲,“不過我揍了那人一頓,把他打得鼻青臉腫,牙都掉了三顆!”
“這么厲害?那我雇你當貼身保鏢怎樣?”
沈憂的話讓橋方破涕為笑,推搡著罵道:“滾,都這時候了還不忘占我便宜!”
“哪有,我八分認真的好不好?”
“那還有兩分呢?”
牧黎站在旁邊安靜看著兩人,微微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我說一下目前的情況,救生艇上的燃料早在五天前就已經耗盡了,食物也所剩無幾,看樣子最多只能再支撐三天。”
沈憂收起笑:“難道沒有救援過來?”
“沒有,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看見救援的影子。”牧黎閉眼長嘆,“如果我們再無法靠岸,可能就要死人了。”
沈憂推開圍著他的人走出包廂,看見公共區域一片狼藉,地上還有某些人的排泄物,一群人衣衫不整、蓬頭垢面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地吃著手里的應急罐頭。
牧黎跟出來,解釋道:“現在是午餐時間。”
“我會想辦法的。”沈憂斂回視線,神情認真,“我會給你們一個答復。”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承擔責任。
橋方把安慰的話都想好了,聽見沈憂的話聳肩道:“你不用勉強,我們會討論出辦法的。”
沈憂沒說話,眉頭緊鎖地回了包廂。他打開窗戶,看著蔚藍無際的海洋,無助感將他包裹,看了一會兒,他問牧黎:“有信號嗎?”
“沒有。”牧黎說。
“真是捉襟見肘啊,麻煩!”沈憂忽然好奇起司白榆現在在做什么,和他一樣心情焦灼嗎?
橋方遞來罐頭,沈憂搖搖頭拒絕。
【要我幫忙嗎?】
腦子里的聲音忽然響起,沈憂一個激靈,他眨巴眼在心中問道:【你知道怎么上岸?】
【我不僅知道怎么上岸,還知道之后會發生什么。要我幫忙嗎?免費的那種】
【你人這么好?】
【不然呢?我可不想和你這個蠢貨一起死在這個救生艇上】
沈憂死馬當活馬醫:【那你說說,你準備怎么幫我?】
【我幫你聯系外界,不過能不能成功還是靠你自己】
【具體要我怎么做?】沈憂問。
但那奇怪的聲音不再回應,與此同時,所有直播平臺上同時開啟了一個神秘的直播間。
【68】死亡漩渦
這個直播間不論什么平臺,邊框都攜著花哨的玫瑰,在眾多直播間中獨樹一幟,立刻吸引了一大群人踴躍進入。
互聯網的火雖然曇花一現,但臉多數會被銘記在心,特別是“憂桑”的顏控粉絲,看見窗戶上模糊的熟悉輪廓,激動地當場叫媽咪。
不同的直播間,不同的粉絲,路人看著滿屏的“爸比媽咪”以及崽崽等刷屏詞匯,滿頭霧水地發出提問。
【主播誰啊?你們這么興奮】
【知道之前爆火的小王子嗎?】
【不知道,啥小王子?哪個國家的?還是說是童話故事?】
【孤陋寡聞,自己搜“沈憂”這個名字去】
……
沈憂還不知道一眾直播間因為自己吵得不可開交,更不知道眼睛化身電子攝像頭,在記錄周圍人的一舉一動,要是他知道,能氣得眼珠子摳出來。
“怎么辦?”一直待在沈憂房間里的工作人員抱頭蹲在地上,情緒崩潰地大喊,“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
沈憂眼珠子微微轉動,幽幽地開口:“你怎么還沒走?”
說完他又看向周圍其他工作人員,警告地扯了扯手指關節。
幾個工作人員被沈憂兇狠的眼神嚇到,面如死灰地夾著尾巴灰溜溜離開。
直播間的人看不見沈憂,只能聽見清脆的咔嚓聲,有不知情的人開始罵沈憂沒有素質,護犢子的粉絲當場開罵,只是多少罵得有些心虛。
沈憂心急如焚,在房間內來回踱步,直播間的人漸漸領悟自己是什么視角,被“鏡頭”晃得頭暈。
“你別慌,反正我們也茍活好幾天了,暫時死不了。”橋方坐床邊打著哈欠。
沈憂搖頭:“我沒慌。”
他只是在思考腦子里那東西話的意思……靠自己?怎么靠自己?這里不是游輪,小地方不可能創造神話,而且那滿是排泄物的地板,讓他走在上面簡直等同于慢性自殺。
啊,老天鵝啊,還是殺了他一了百了吧!
“別想了,走,去甲板上吹吹風!”橋方說著起身挾著沈憂的腦袋往外走。
沈憂憨憨地問:“外面有甲板?”
橋方:“廢話,木筏都有甲板呢!”
路過救生艇中央時,沈憂躲排泄物的架勢快接近跳芭蕾舞,嘴上還不斷干嘔。
臭!比垃圾還臭!
等上了甲板,沈憂如匹脫韁的野馬,爬到欄桿上望著大海深深吸氣,然后下一秒,一個海浪無情地拍到他臉上。
“哈哈哈哈,活該!哈哈哈!”目睹這一幕的橋方笑得前俯后仰。
沈憂沖橋方挑眉,揉了揉眼睛繼續望向大海。
殊不知此時直播間已經炸開了鍋。
【我靠,救生艇……不會是近期沉沒的卡倫號的幸存者吧?】
【我已經報警了,希望他們平安歸來】
【他們都有網絡直播了,還愁沒信號報警嗎?奉勸各位別多管閑事,說不定人家現在正樂呵著呢,畢竟隨便演演戲就有一大堆蠢貨信】
【我也覺得蹊蹺,現在的人為了流量不擇手段,什么沉沒,一定是主辦方設計的劇情】
【不可能吧,警方不是說游輪沉沒是有乘客在游輪內部做了手腳嗎?我還是報警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
沈憂粉絲轟轟烈烈地報警,路人兩極化,一半冷嘲熱諷覺得是劇情,另一半靜觀其變看戲。
沈憂接過橋方遞過來的望遠鏡,他的視力比其他人要好,所以立刻看見了遠處淺淺的漩渦。
它們雖然淺,但數量極多,看著與陸地上螞蟻的死亡漩渦一模一樣。
“橋方,你看看。”沈憂不了解海上的知識,果斷將望遠鏡遞給了橋方。
橋方莫名其妙地接過,瞇起左眼俯腰遠眺,他足足看了幾十秒,才看見那些詭異的漩渦。
“我擦,什么東西!”他罵完后收起望遠鏡向沈憂頷首,匆匆回了救生艇內。
沈憂猜測橋方是去告知駕駛員了。船的方向正在向那些漩渦靠近,一旦陷入其中,后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他心情又變得沉重。
沒一會兒工夫橋方就回來了,他臉色不太妙,咬牙切齒說:“駕駛員告訴我,現在燃料已經耗盡了,沒辦法控制船的方向。”
“所以我們現在只能聽天由命,風吹到哪漂到哪。”牧黎出來接著道。
沈憂預想過這個結果,他按了按太陽穴,皺著眉思索自救的辦法。
他是一只人偶,曾經的他作為玫瑰醫生能瞬間出現在人類面前 ,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和他的預言一樣,不可思議又真實存在。
現在這些秘密全部藏在他的程序里,他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破解這詭異的程序。
夜幕降臨,在甲板上吹了一天風的沈憂疲憊地回到包廂。
橋方坐床邊洗腳,嘴巴片刻不停:“我吹了這么久的風,會不會得老寒腿啊……不行不行,我還等著老了撩妹子呢!”
“讓妹子撩你不就行了。”沈憂把玩著望遠鏡,隨意道。
“沈憂你找死是吧,我可是肌肉男!我這種肌肉男怎么玩GB!”
“呀,你懂得蠻多嘛。”沈憂側目調笑,“我看某些人是有心當,沒膽承認。”
“沈憂,我給我閉嘴!”橋方氣得當場跳腳, 大發雷霆地吼道。
此時直播間的人一片嘩然。
【這人誰啊?他竟然和牧黎睡一張床上,不會是gay想要勾引我家黎黎吧!】
【沒聽見嗎?人家是異性戀的受】
【可是我老公這么帥,萬一他被扳彎起了歹心怎么辦?誰有船長的電話?我要投訴他們!】
【神經病!】
評論快速滾動,沈憂手枕在腦后,閉眼平息了直播間的怒火。
直播間觀眾沉寂了兩秒,然后疑問連連地發出評論。
【怎么回事?怎么黑了?】
【是不是沒信號了?主播在嗎?主播!】
【有房管嗎?提醒一下主播黑屏了啊!】
直播間這么一黑,就一直黑到了半夜。
司白榆坐在廢墟中抽著煙,皮靴踩著死人腦袋,吐著煙圈低頭看著直播間。
直播畫面一片漆黑,倒映出自己傷痕累累的臉,他右眼角下被劃了道3cm長的傷痕,不寬但顯眼,將他以往隱藏的狠戾全暴露了出來,
“媽的,一群廢物!”他將煙在墻壁上按滅,眼神兇狠地如豺狼虎豹,讓周圍沒逃脫的Morfran員工瑟瑟發抖,有幾個甚至害怕到尿失禁。
司白榆不悅地蹙眉,瞥向同樣死死盯著直播間的夏止,冷笑道:“還看?你男朋友可差點死了。”
夏止沒有抬頭,冷漠糾正:“是前男友。”
“無所謂。提醒一下,要是讓我抓到Morfran,我會第一時間開槍斃了他!”司白榆咬牙切齒。
“不能動用私刑,這是違法的,還有……”夏止抬頭,“我比你更渴望逮捕他!”
凌晨三點——
沈憂在一陣搖晃中醒來,他以為是橋方大半夜發瘋,蹬著腳翻身:“別吵我……讓我再睡會兒……”
沒有回應。
“砰——”
救生艙與什么東西撞擊發出巨大的聲響。
沈憂身體僵直,而后猛地坐起,看著窗外用力擺動尾鰭逃跑的魚群瞳孔放大。
不會吧?他們沉了?
沈憂跳下床去看橋方,發現他睡在床上打呼嚕,牧黎也閉著眼。他走到他們床前嘗試著去叫醒他們,但搖了許久都沒有丁點反應。
沈憂納悶地走到門口,扭動門把手把門打開。
門打開的一瞬間,一股海水猛地灌了進來,沈憂措手不及地抵住門,但水來勢洶洶,很快沖飛了大門并將他沖飛。等他努力鎮定下來,發現水雖然洶涌,但還不到鼻口,頂多到脖子處。
他剛松口氣,腳踝上忽然傳來冰冷的觸感,一股冷意爬上脊背。他低頭往身下,發現一只開了膛的,膚色慘白的人偶咧著嘴抓住自己的腳踝,朝自己笑得詭異。
人偶往下游,手開始用力。
沈憂意識到對方想把自己拉下水,拼命地蹬腿。
在他蹬了數十下后,腳忽然碰到一個干燥柔軟的東西,他愣了愣,使出吃奶的勁蹬上去。
“啊——”
一聲尖叫。
“哈——”沈憂睜開眼猛然坐起來,大力喘息著,懵逼地環視周圍。
沒有水,沒有人偶,自己不在門口,是在床上,而床下是……橋方?
“橋方,你在干什么?”沈憂下床問。
“你還好意思問我,我叫你起床,你無緣無故踢我一腳!”橋方在牧黎的攙扶下罵罵咧咧起來,“沈憂,我知道你恨我,但你這下手也忒狠了點,啊不對,是下腳!”
“抱歉,我做了一個噩夢。”沈憂捂住臉深吸氣。
真的是噩夢嗎?他不會無緣無故做夢,換句話說,人偶是不會做夢的,所以……
他拉開窗簾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幾條模糊的魚影飛速游過。
沈憂又抬頭看著搖晃的燈管,意識到了什么連忙阻止準備開門的牧黎:“別開門!”
牧黎被嚇了一跳,他收回了手,回頭不解地問:“怎么了小憂?”
“外面……”沈憂怕說太具體暴露預知的能力,假笑著撒謊,“沒什么,我只是害怕外面有危險。”
他這話一出,直播間頓時一陣唏噓,沈憂粉絲還在力爭理據,早看不慣沈憂的牧黎粉絲立馬開始瘋狂嘲諷。
【沈憂這個膽小鬼,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都二十多的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怯弱,貪生怕死,不要臉!】
【你才不要臉,分明是我們家小憂謹慎,哪像你們家正主,暴虎馮河,沒一點腦子!】
【你竟然敢說我老公沒腦子!你有本事再說一句試試!】
【沒腦子就是沒腦子,略略略,管中窺豹,就憑你家正主這一行為,就知道你家正主是個多么莽撞的人】
【屁,說得冠冕堂皇,你就是管窺蠡測,眼界低,我家黎黎怎么也是影帝,不是你家三流網紅可以碰瓷的好嗎!】
……
直播間熱火朝天,兩家粉絲隔空罵架,沈憂覺得自己腦子亂哄哄的,仿佛有幾十萬人在里面吵架,可環顧四周,安靜的呼吸都能清晰聽見。
【69】老子救老婆
“沈憂,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牧黎感知靈敏,“你實話告訴我,外面到底怎么了?”
沈憂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拆穿,他走到門前用身體背對門,確保沒有人能從這里走出去,才坦然道:“我剛才……做一個噩夢。”
他還是有所保留,不想全盤托出。
“噩夢?”牧黎知道沈憂有預言的本領,順著問,“什么噩夢?”
沈憂后背緊貼上房門,垂下眼眸道:“我夢見外面被海水淹沒,沒剩幾個活口了。”
橋方撇著嘴角,抄手問:“所以你僅僅因為一個夢就不讓我們出去?”
沈憂用力點頭,無言地護住門,態度異常堅決。
“嘖!”橋方見狀煩躁地掀起劉海,“你這是干嘛啊,外面要是有水早滲透進來了,可你看看地面,比我早起的皮膚還干!”
沈憂低頭看向門縫,發現邊緣的確十分干燥,他心中有了幾分動搖,但一想到那飽含惡意想要拉他下水的詭異人偶,頭搖成撥浪鼓。
橋方面露不解,揮揮手擺出嚴肅的表情:“讓開!”
“我不!”沈憂態度堅決。
牧黎站在旁邊不摻和,他看著緊閉的房門,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直播間還在吵架,大家都在期待誰能站出來推開門。在他們眼中這就是電視劇,劇情不應該停滯不前。
特別是沈憂和牧黎兩家粉絲,眼睛放光地死盯屏幕,生怕錯過對家正主的過失,直接些說,沈憂或牧黎挖個鼻孔都能被對方粉絲罵上幾千句。只是牧黎方粉絲比較吃虧,他們只能拿放大鏡透過其他人瞳孔的倒影判斷沈憂的行為。
“沈憂,那只是夢境!”橋方走上前按住沈憂的肩膀,“你太草木皆兵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事實擺在面前不是嗎?靠近門縫的地毯是干的,外面沒有水!”
沈憂抿緊唇,不知怎么向橋方解釋。
“沈憂啊……”橋方無奈地喊著沈憂的名字,“我得到甲板上看看外面的情況,要是真的靠近死亡漩渦就糟糕了!”
“這你倒不用擔心。”沈憂小聲嘀咕。
橋方:“什么?”
沈憂抬手指向窗戶,橋方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當看見漆黑的窗戶,懵逼地聳肩:“咋了?天還沒亮天黑正常啊。”
“你靠近看看。”沈憂說。
橋方聞言遲疑地走到窗戶邊,伸著個腦袋瞅外面,依舊搖頭:“沒問題啊。”
沈憂聽后一個箭步到橋方身后,抓住他的頭按在玻璃上,附在他耳邊吐著熱氣問:“現在還是沒問題嗎?”
橋方被沈憂的呼吸挑逗得腰部發癢,他整個人抖了抖,小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在他眼神迷離時,一只虎鯨咧著嘴從窗口游過。
三人陷入安靜,橋方翻著白眼,看著往上游的虎鯨,猶如晴天霹靂,一萬個臥槽在心中騰騰飛過。
“還正常嗎?”沈憂不緊不慢地問,語氣中還捎上了些笑意。
橋方將腦袋搖成殘影。
“我剛才就看見了,橋方視力不行,你別欺負他。”牧黎替橋方說話,摸著下巴沉思,“按照現在的情況,我們多半是要葬身深海了。”
“喂,我說你們兩個要不要這么冷靜!”橋方轉過頭,震驚又不解,“別把這種嚴肅的事情說得好像吃飯洗澡一樣輕松好嗎?!”
“差不多。”沈憂語氣淡淡。
橋方無語又不解,他看看面無表情的沈憂,又看看外面游過大鯊魚,心情五味雜陳,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現在我們沉海了,為什么還能呼吸?”
“嗯……”沈憂低頭撐著下巴沉思,拍手贊賞,“這是一個好問題。”
“所以是為什么?”橋方鍥而不舍。
沈憂爽快地回答:“不知道呢。”
橋方:“那你為什么還要回答我。”
沈憂神色認真:“沒人接話會很可憐的。”
橋方:“……”
幽默的場合不太對吧!
“我想反正我們都能在深海呼吸了,不如打開門看看,坐以待斃也不是個辦法不是?”橋方知道請求沈憂沒用,轉到牧黎面前比劃說。
牧黎溫柔地笑了笑,面若春水,說出的話堪比凜冬的雪:“抱歉,我聽沈憂的。”
“你們!你們太膽小了!”橋方氣得說話都不利索,指著兩人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我不是不能答應你,也不是一定不讓你們開門,只是不希望你們毫無防備地將門打開。”沈憂嘆了口氣,走到門前提議道,“這樣吧,我開門,你們找個能破窗戶的東西蹲在窗邊,一有危險就破窗逃跑。”
“直接把窗戶打開不就行了。”橋方天真道。
沈憂不知怎么向橋方解釋夢中海水的湍急,微微頷首一腳踢上木桌,徒手拗斷桌腿,握在手中揮了揮,滿意地貼回門邊。
“你們準備好,我要開了。”他提醒道。
橋方聞言滿眼擔憂地走到窗口,牧黎撿起地面的另一個桌腿蹲在旁邊等待。
沈憂深吸一口氣,開始倒數:“三、二、一——”
直播間的人還在嘲諷沈憂大題小做,但下一刻,就被直播呈現的畫面嚇得尖叫。
沈憂看著干燥的地面,咽了咽唾沫握緊木棍,緊張地抬眸。
在他的面前,有一堵由人偶堆砌而成的墻,它們從地面一直疊加到天花板,密不透風,仔細觀察。發現它們的衣服全都濕了,搭配慘白的臉和詭異的笑容,像半夜攔路的紙娃娃。
沈憂后退。原來不是沒有海水,只是被這些奇怪家伙堵住了。
它們低頭直勾勾盯著沈憂,純黑的眼睛中透露出極致的渴望。其中一只沒有按捺住,跳下來趴在地上陰暗的蜿蜒爬行,把一群身臨其境第一視覺觀看的觀眾嚇到語無倫次。
【臥槽臥槽臥槽,那是東西?看起來不像是人啊,假人嗎?】
【啊啊啊啊啊媽媽,我看見真的鬼了!】
【崽崽快跑啊!別愣著了!】
“肉墻”出現了裂縫,一大股早已蓄勢待發的海水猛地沖散其他人偶,勢不可當地撲涌進包廂。
“快砸窗!”水中沒有空氣,沈憂張大嘴巴喊出了一句唇語。
橋方一直注意著沈憂,見他被沖進來,砸破窗戶用眼神示意牧黎離開,然后搖擺著腿逆流而上,抓住漂浮的沈憂,用棍子擊退攻擊的人偶,跳過窗戶逃出救生艇。
他離開救生艇的那一剎那,他沒忍住好奇心回眸,然后看見包廂外全是尸體,它們腫脹發白,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橋方不敢深入想象,抱著沈憂往上流。
游艇墜在上下海床的邊界線,三人一路上遇到了許多魚類,周圍環繞著鯊魚等食肉魚。
所幸它們并不會無緣無故攻擊人類,等到了上游,開始看見籃球大的章魚,追逐沙丁魚的海豹,和各種五花八門的海生物。
橋方和牧黎缺氧到大腦發脹,沈憂發現牧黎的身體有往下沉的意思,連忙伸手抓住他。
他一人托兩“娃”,拼命往岸上游,當看見透過海水反射下來的微薄陽光時,直接淚灑當場。
海下的陽光并不暖和,但給予的心靈慰籍無與倫比。等沈憂將頭伸出海面,把牧黎和橋方掌摑醒后,望著周圍的茫茫大海陷入了迷茫。
瀲滟淺淺,烈陽無情地灑在兩人身上,沈憂一手抓著一個人,翻過肚皮迷茫地瞇起眼。
等到中午,他們一定會被曬成濕潤的咸魚干的吧 。
另一邊廢墟中——
司白榆抽了一晚上煙,夏止陪同他坐在旁邊,前方幾個圈子大佬在口吐唾沫的互相斥責,怪對方沒有抓住Morfran。
司白榆漫不經心聽著,平板屏幕上是蔚藍無際的大海,偶爾會露出一張他侄子“丑陋”的大臉,讓他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加煩躁。
“嗯?你去哪?”夏止看見司白榆起身,連忙問道。
“去哪兒?”司白榆眼神冷漠,黑色西裝搭在肩上,冷笑著回頭,嚼著嘴里口香糖說,“老子去救老婆!”
說完他提起地上的一顆頭顱,高視闊步地離開。
隨著他的離開,一群人偶圈的少爺小姐們面面相覷,緊隨其后地消失在夏止視線中。
遼闊無垠的大海上,三具“尸體”在慢悠悠地搖擺,沈憂成大字形露著肚皮朝天,神色愜意又焦慮。
“沈憂你說,”橋方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太陽落山后怎么辦?”
“不用擔心~”沈憂微微一笑,語氣輕松,“現在是冬天,等太陽一消失,我們就可以全變成凍干啦!”
橋方:“……”
左右都離不開一個“干”對吧。
三人又飄了一會兒,沈憂翻了個身,頭埋在水中,慵懶的如條美人魚,兩只手分別抓住橋方和牧黎,腿晃了晃,激起層層漣漪。
“你們聽見什么聲音沒有?”一直沉默的牧黎突然出聲。
“沒有啊。”橋方說。
沈憂在水里發不出聲音,他抬了抬頭翻過身,陽光刺眼,他伸手遮住光線,豎起耳朵聽周圍的聲音:“嗯,是有聲音,直升飛機的聲音。”
他說完一愣,眼睛倏地亮了。
直升飛機!!
有人來救他們!!!
橋方看著雙眼锃亮的沈憂,撲騰著身體豎起來,抬頭一看,發現數百架直升飛機向他們飛來。
他的笑容從欣喜轉變為疑惑,這么大陣仗,真的是來救他們的嗎?
不會是來滅口的吧。
【70】再見少年司白榆
很快,橋方的疑惑就被證實。
因為沈憂看見直升飛機上印著Morfran烏鴉的圖案,毫無疑問,那是離氿的人!
沈憂看見有槍管從直升飛機中伸出來,連忙把左右兩人按進水里。
“嗚唔唔!”橋方嗆了大口水,掙扎了幾下把頭探出水面,深吸了一大口氧氣又鉆回海中。
頭頂響起子彈的聲音,沈憂往下潛了些,親眼看見數不清的彈殼下雪般與自己擦肩而過。子彈擊蕩起水面層層波浪,子彈掠過水面時唰唰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等攻擊停息,橋方和牧黎已經憋得臉上發紫,沈憂怕兩人憋死了,獨自游出水面查看情況。
等瞳孔適應強烈的光線,他看見一群標著黑山羊圖案的飛機掠過上空,氣沖斗牛地向Morfran的直升飛機發起攻擊。
兩群飛機打得你來我往,一時平分秋色。橋方憋不住了鉆出水面 ,然后望著打得火熱的戰斗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詭異!十分詭異!
他們到底何德何能讓幾百架飛機為他們打架?簡直豪無人性!
三顆圓圓的腦袋集體往上望,看著打架的直升飛機眼睛瞪得溜圓。牧黎尚且冷靜,沈憂十分疑惑,橋方眼里滿是震驚。
隨著時間推移,黑山羊飛機慢慢占了上風,烏鴉飛機不甘心地再次發動攻擊,戰斗如火如荼,烏鴉飛機慢慢的又開始被動。
到最后烏鴉飛機的殘骸嘩啦啦地往下掉,沈憂將閃避點滿,揪著橋方和牧黎的衣領扭動腰瘋狂閃躲。
等終于消停,一根梯子落在沈憂眼前。
“要爬嗎?”橋方忐忑問,“會不會是敵方的計謀?”
沈憂搖搖頭,看著從扶梯上滑落下來的司白榆眼眸閃亮,松開左右兩人興奮地喊道:“哥哥!”
司白榆下扶梯的動作快速又優雅,到海面后圍著扶梯旋轉了一圈,優雅地落“地”。
沈憂看著墜入海中的司白榆笑容消失,丟臉地捂住眼睛。
果然,司白榆這個家伙根本不可能正經!
沈憂在內心瘋狂吐槽,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打橫抱起他。
沈憂愣神地抬起頭,看著一手抓住梯子一手攬住自己腰的司白榆出神。
司白榆依舊帥氣,海水打濕了他黑色的頭發,零碎的劉海黏膩,被他一手抹到腦后,五官完整地露了出來。
表情高傲舉止矜持,像個上流社會抹了頭油準備參加王子晚宴的貴公子,只是……
沈憂捏了捏司白榆頭頂微微翹起的犄角,又摸向他臉上猙獰結痂的傷疤,心疼地問:“你怎么受傷了?”
“你說這個?”司白榆歪了歪下巴,松開梯子摸向自己臉上的傷疤,輕柔地笑道,“被你父親的人傷了。怎么,心疼你老公了?”
老、老公?沈憂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推搡著司白榆忸怩地罵他不要臉。
司白榆將頭枕在沈憂肩上,輕笑了兩聲,看向旁邊目瞪口呆吃了滿嘴狗糧的橋方等人,微微頷首抓住梯子兩下爬上直升飛機。
等上了飛機,司白榆要來毛巾給沈憂擦頭。
沈憂叉開腿坐在司白榆緊閉的大腿上,雙手環住對方腰部,一張小臉俏紅。司白榆看見后非但沒有心疼,還壞心眼用毛巾摩擦他的腰部,把小家伙逗得又羞又惱。
“哼,你干嘛還要救我,反正你都要你的沈贗小寶貝了!”沈憂用手指戳著司白榆的胸膛,“大壞蛋、負心漢,最討厭你了!”
“對不起。”司白榆乖乖認錯。
沈憂沒想到對方認錯得這么爽快,噎了下繼續哭訴:“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過得好苦,我撿垃圾睡竹林,屁股上蚊子咬的包還在!”
“哦?”司白榆眼中掠過玩味,喉結滾動聲音低沉地說,“這么慘?來,給哥哥看看。”
沈憂早就脫胎換骨,不是曾經單純的小綿羊,他一眼拆穿司白榆的壞心思,抬頭輕輕咬住對方的鼻尖,惡狠狠地罵道:“大壞蛋!”
他這話在司白榆眼中和撒嬌無異,他捏了捏沈憂的鼻子,手摸向他眼尾的淚痣,再慢慢上滑。
沈憂發現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他抓住司白榆捂自己眼睛的手,想將他移開,卻被對方抓得更緊了。
“別動,憂憂。”司白榆低頭吻上沈憂的眼尾,“我想你了。”
隨著他磁性的聲音落下,直播間滾動的評論中清一色的尖叫,少女們冒著粉紅色泡泡,直呼小說中的霸總有了臉,但沒激動幾秒,就發現直播間驀地關閉,沒有下播提醒也沒有被封詞條,就是毫無征兆地蒸發了。
有一些人快馬加鞭地質問平臺客服,但得到的回答卻是他們也不知道。
直播間關閉后,沈憂腦子里亂哄哄的聲音也慢慢消失,他趴在司白榆胸膛,小手輕輕戳著。
“怎么不說話?”司白榆低頭擔憂地問。
“不開心!”沈憂扭過頭,飛機已經開始啟動,他往下望了望,發現橋方和牧黎等人已經被解救上來。
“為什么不開心?”司白榆接著問。
“因為你罵我是臟人偶,你說我廉價,說我不好看!”沈憂越說越起勁,索性直接站起來罵道,“大壞蛋,我討厭你!”
司白榆明白沈憂鐵定了自己腦補了什么,他環住他的腰迫使他坐下,輕聲地解釋:“這事是我和老李的計謀。在見到沈贗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假貨。”
沈憂止住抽噎,抬頭問:“為什么?”
“因為我們小憂眼神很干凈,不涉世事天真無邪,不像他一樣全是嫉妒和欲望。”司白榆抱緊沈憂,接著道,“我和老李的計劃很簡單,先引狼入室,然后守株待兔,最后甕中捉鱉。我在沈贗頭發上安裝了跟蹤器,他抓你回老巢時我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那你為什么現在才來?”
“呵呵,這能怪誰,誰叫你把沈贗打暈了丟在岸邊。我沒有你的位置只能先解決離氿,聯合警方和圈內人員進行圍剿,只是離氿狡猾,他竟然趁我們不注意鉆地道逃跑了。”
“好可惜……”
“不可惜,雖然沒有抓到曼陀羅等中心人員,但抓到了一個你的老朋友。”司白榆眼眸沉了沉,“一個不安分守己的老朋友。”
沈憂不知道司白榆在說誰,他想著回家就能看見,便沒有再刨根問底,倒在司白榆結實的懷里,昏昏欲睡地閉上眼:“星星,以后不要再拋棄我了。”
司白抿唇一笑:“好,我答應你。”
沈憂大腦昏沉沉的,沒一會兒就撲進夢境的懷抱。
在他失去意識的一剎那,司白榆笑容消失,眼眸陰鷙可怕:“憂憂,是你先拋棄我的……”
他再睜開眼時,是熟悉的街道,當時他和小司白榆睡覺的箱子已經不在,周圍熟悉又透著幾分陌生。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周圍有了人,沈憂不敢輕舉妄動,亦步亦趨地跟在別人身后,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他走了沒多久,一個渾身是傷的少年與他擦肩而過,也許是命運的羈絆,他立刻認出這是小司白榆。
——不,或許應該叫年輕司白榆。
他褪去了曾經的稚嫩,十七歲一米八多的身高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他兩眼呆滯無神,手中握著一把刀片,刀片的利刃劃破手心流了一地的血,胸口和腿上都血跡斑斑,特別是膝蓋處,有一團暈開的深紅色血跡。
司白榆受傷了,還傷得不輕。
沈憂不清楚自己不在的時間這里發生了什么,他抓住司白榆的手,扒開他的手指奪過刀片,心疼地訓斥:“喂,你在干什么,再捏緊些手筋斷了怎么辦?!”
司白榆淡淡看著沈憂,眼神漠然:“斷了就斷了。”
沈憂被對方的冷漠驚醒,心疼地問道:“你……你這些年還好嗎?”
司白榆不說話,只是怨恨地盯著沈憂。
沈憂被看得毛骨悚然,但比起害怕,他更多是擔心。
司白榆奪過沈憂手中的刀片,一言不發地離開,沈憂不放心地跟上。
他一路光明正大地尾隨司白榆,司白榆視若無睹,他手上的血流了一地,周圍路人避之不及,寧愿繞路也不愿意靠近他。
沈憂看見這一幕心中揪得疼,他往前跑了幾步與司白榆繞行,磨牙恐嚇那些拍照的人:“拍什么拍,沒見過人受傷嗎!”
司白榆見到沈憂偏護自己有些詫異,他握緊刀片,冷漠地問:“你朋友得救了?”
沈憂察覺到司白榆的怨氣,咂咂嘴:“得、得救了。”
“是嗎?那祝賀你。”司白榆依舊冷漠。
沈憂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司白榆,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我過得怎么樣?呵!”司白榆冷笑,手中的刀片捏得更緊了,“幾年不見,這時候出來假惺惺裝好人,你不惡心我還惡心!”
他說完加快腳步,沈憂在后面小跑才勉強追上。
他知道自己觸了司白榆的霉頭,識趣地不再吭聲。
經過長途跋涉的彎彎繞繞,沈憂終于見到司白榆的家——破破爛爛,沒有電梯的老小區,周圍墻上全是不可描述的小卡片,垃圾堆滿過道,蒼蠅嗡嗡的聲音響徹整棟樓。幾個不修邊幅的年輕人看見司白榆熱情招呼,但司白榆眼皮都沒抬一下,熟視無睹地與他們擦肩而過。
沈憂好奇地看著他們,猜測他們應該是掛壁客,像這樣的城中村,有他們的身影十分正常。
等到司白榆的屋子,司白榆拿出鑰匙打開門,邁腿走了進去。
沈憂緊隨其后,比起臭烘烘的走廊,司白榆的房間干凈整潔,陳舊不失溫度,床墊沙發套等東西雖然洗到發白,但靠近就能聞到薰衣草的香味。那沁人心脾的味道與司白榆身上的味道一樣,應該來自同一款洗衣服。
“你好香啊!”沈憂嗅了嗅司白榆,由衷地發出感嘆。
【71】我來自未來
司白榆驚訝地側目,他以為這是沈憂討好自己的小伎倆,譏諷問:“你覺得我還會和以前一樣被你的小動作挑撥到心動嗎?”
沈憂:“……?”
小小年紀,說出的話怎么比小說霸總還要土味。
司白榆走到冰箱前,回頭問:“喝什么?”
“呃……”沈憂撓頭,“牛奶吧。”
他也只知道這一種飲料,在現實中司白榆只許他喝牛奶和白開水,其他絕對不允許。
“呀,那真是抱歉,我家只有汽水。”司白榆目光掃過冰箱中各種款式的汽水,選了一款最新款的櫻桃味可樂。
這可樂是出了名的難喝,買回來半年都沒碰過。他眼底閃過戲謔,抑制上揚的嘴角將可樂扔給沈憂:“喏,賞你了。”
沈憂受寵若驚地接住,汽水冰冷的鐵皮凍得他雙手通紅,他低頭哈氣,衣領中誘人的春光若隱若現。
司白榆現在正是青春期,春心萌動的時候,沈憂這種行為在他眼中無異于勾引,即便本人并沒有這種意思。
“你……”司白榆咬牙切齒地罵道,“不知廉恥,你還不把胸給我挺起來!”
“啊?”沈憂懵逼地抬頭挺胸,“怎么了?”
司白榆不肯承認自己因為對方的無心之舉想入非非,也不希望在沈憂心中變成一個只知道色情的變態,別過頭借口道:“我去趟洗手間,你自己待著。”
“哦……”沈憂目送司白榆離開。
殊不知,口口聲聲聲稱自己上洗手間的司白榆到了衛生間驀地拐彎,躲在門后悄悄偷盯沈憂。
這不是變態癖好,只是單純想看看沈憂喝到難喝東西的反應。
他越痛苦,他越開心!
“哈哈哈哈哈——”他張開雙臂,發出低低的狂笑。
聽覺異于常人的沈憂好奇地望向衛生間,不明白司白榆為什么在衛生間偷笑。
難道是拉屎拉得太暢快?
他搖搖頭。
果然還是不明白司白榆的腦回路。
在司白榆緊張地注視下,沈憂打開了櫻桃味可樂,他在電視中看見過這個東西,聽介紹的人說甘甜可口。
但人類喜歡的東西總是與他喜愛的大相徑庭,因此沈憂并沒有抱太大希望,低頭微微抿了一口。
“唔!”下一秒,他微瞇的杏眼瞬間瞪大,兩眼放著紅光,欣喜地咂嘴,“好、好喝!”
意外地好喝!
他又低頭抿了幾口,躲在衛生間偷看的司白榆不樂意了,走出來奪過沈憂手中的可樂,灌了兩口又吐出來,伸著舌頭一臉嫌棄:“你缺心眼吧,一股藿香正氣味,這么難喝的東西虧你也喝的下去!”
沈憂無辜地攥緊衣擺:“可是在我眼里的確好喝呀。”
他是人偶,與人類的味蕾不同。人類的美食在他嘴里寡淡無味,比起那些白開水一樣的食物,他更喜歡風油精這種刺激性東西。
“你!”司白榆不知道沈憂的身份,在他眼中沈憂就是在赤裸裸地挑釁自己,偏偏他看著沈憂無辜的小表情怎樣都罵不出口。
“算了,我不和你吵。”沈憂起身牽起司白榆受傷的手,放到胸口捂了捂,心疼地建議,“你還是先處理傷口吧,不然一會兒會感染的。”
“不用你關心!”司白榆一把甩開沈憂的手,“裝什么裝,你要是好人……我叫了你那么多次名字,你也不至于一次都不出現,要是辦不到,開始就別許承諾,你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沈憂微愣:“叫我名字?”
不會吧,司白榆竟然真相信了他離開時的鬼話。
那種不靠譜的話,他只是說來逗司白榆開心的……但看樣子,他在這兩三年沒少叫自己的名字。
沈憂頭疼地拍了拍嘴巴。
都怪他嘴賤,早知道就不安慰司白榆了,冷漠就冷漠吧,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拔刀相向。
沈憂抵唇輕咳,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你……現在在干什么?”
“我?餐點打雜,偶爾幫人打架。”司白榆拿起汽水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苦笑,“像我這樣年紀小,又沒學歷的人,除了服務業和體力活,也沒人愿意要我了。”
沈憂啞言,不知怎么安慰。
“沈憂,我不會留你過夜,你有什么要問的趕緊,等我喝完這瓶汽水你就立馬給我滾蛋!”司白榆兇巴巴地說。
沈憂打量著房間,想起司白榆病重的爺爺,問道:“你爺爺呢?”
有了一條金項鏈,應該能多活一段時間吧。
但司白榆接下來的話猶如重磅落下:“我爺爺在你離開的第二天就去世了。”
沈憂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難以置信地問:“為什么?不是有……”
“不是有一條金項鏈,對嗎?哈!”司白榆打斷沈憂的話,抓起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你真以為一條金項鏈就能拯救一條生命?還有,別給我裝了,你那金項鏈分明是假的,最后……最后也只不過換了一百多元!”
沈憂愣愣地看著司白榆,蹙起眉反駁:“不可能,它不可能是假的!”
司白榆不可能送他假東西!
“你、你竟然還在狡辯——”司白榆氣得怒目圓睜,眼球上的紅血絲暴漲。
沈憂怕司白榆氣壞了,不得不先安撫他情緒:“好好好,是我在狡辯。那你告訴我,你賣項鏈的地方在哪兒?”
“在市中心萬達樓下的老金店里。”司白榆將手中的易拉罐捏到變形,眼神犀利,“怎么,你還想去找人家麻煩?”
“我是這么壞的人嗎?!”沈憂扳開司白榆的手,一臉無辜和單純,“我只是隨便問問,沒有惡意。”
騙人的,等回了現實他要砸了那家店!
當然,如果那條金項鏈真是假的,那只能怪司白榆自作自受,誰叫他給他一條假的金項鏈。
“最好是這樣!”司白榆惡狠狠地瞪著沈憂,一把將他推到沙發上,摸出煙盒點燃支煙叼在嘴里。
沈憂看著煙霧繚繞的司白榆,不禁聯想到動漫里的黑社會,他踟躕地挪到司白榆身邊,暗戳戳地問:“你這幾年……經常抽煙嗎?”
司白榆叼著煙剜了沈憂一眼:“跟你有什么關系?”
“是和我沒關系,但我想知道你這幾年過得如何。”沈憂誠懇地抓住司白榆衣角,往下扯了扯,結果低估了自己力氣,不小心將司白榆褲子扒了下來。
黑褲衩近在咫尺,司白榆兩條白花花的大長腿并攏,嘴里的煙掉在地上,兩手捂著襠部羞憤欲死,大罵道:“沈憂,你這個無恥、滿腦子色情的地痞流氓,我今天要殺了你!”
他說著一抬大腿踢向沈憂,沈憂早有防備,半跪下空手接白腿,苦笑著說:“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誰會信你的鬼話啊!”司白榆想拽回自己的腳,可拽了幾下沒拽動。
他褲子還沒提起來,就這么穿著內褲抬腿和沈憂對峙,乍一看還以為他是在欲拒還迎。
司白榆肩膀微顫,紅著雙眼命令:“放開我!”
“我不,”沈憂破罐子破摔,“除非你答應我你不趕我走!”
司白榆深吸一口氣,肌肉虬結的手臂青筋暴起,隱忍著怒火咬牙說:“好,我答應你。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那……”沈憂得寸進尺,“那你再答應我一個請求。”
司白榆蹙起眉:“沈憂,你他媽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
“就一個!”
“行,我答應你。你趕快給我松開!”
沈憂驚訝司白榆都不問問要求是什么,他松開對方的腿坐回沙發上,露出標準的八齒微笑:“你……相信這里其實是夢境嗎?”
正在穿褲子的司白榆動作一停,嘲笑道:“你腦子壞了吧,要是這里是夢境,我直接成為億萬富翁了,怎么可能還住在這種鬼地方!”
沈憂想想也是,但很快搖頭糾正:“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這個世界是我的一場夢呢?”
司白榆穿戴好衣服,靠著沙發抱胸好整以暇地蔑視沈憂:“所以,你是想說我是你夢境中的npc?”
沈憂點頭又搖頭。
“你搖頭晃腦是什么意思?”司白榆開始不耐煩。
沈憂低頭沉思:“我只是覺得……你是我夢中的主角。”
司白榆聽后懵逼地眨了眨眼,臉又紅得媲美桃子:“你這家伙,怎么動不動就撩人!”
“嗯?”沈憂指向自己,“我撩人?”
他怎么撩人了?一句你是我的主角?青春期的孩子還真是敏感啊。
“總之呢,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沈憂說,“我來自未來。”
司白榆一臉冷漠:“你以為你在演電視劇?”
“我沒有騙人,我真來自未來!”沈憂為了證明自己,從廚房拿出一把小刀當著司白榆的面割破手腕。
“你干什么呢?!”司白榆看見后一把抓住沈憂的手,撕破自己的衣服替其包扎止血,“死東西,不要命了是不是?”
沈憂看著緊張的司白榆嘴角翹到天上,篤定道:“你擔心我了。”
“你現在竟然還有心思說這些有的沒的,沈憂,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手!”司白榆抬起沈憂的手腕,將傷口指給他看。
“可是我沒有流血啊。”沈憂笑吟吟地抻長腦袋,附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其實我是一個人偶。”
【72】看見真相
“人偶?”司白榆松開沈憂的手,果然發現沈憂的傷口沒有流出一絲血,只溢了些透明色的液體出來。
像是泉水一樣清澈,一滴一滴地聚在指尖處形成水珠砸在地板上,生生砸出一道淺淺的濕痕。
司白榆沾起嘗了嘗,眉頭緊皺:“苦的。”
沈憂驚愕地看著司白榆:“你為什么要放嘴里?”
“哦。”司白榆神色平淡,“只是好奇這些液體的味道而已。”
沈憂頭一次見到這樣匪夷所思的行為和回答,覺得奇妙又興奮:“那你相信我是來自未來的人了?”
司白榆:“請保持嚴謹,是來自未來的人偶。”
沈憂明白司白榆是相信了自己,雀躍地輕蹦,他開心地左右搖晃,抵唇嚴肅道:“那你還要趕我走嗎?”
他了解人類,人類是一個由欲望組成的生物,司白榆一定會問他關于未來的人和事,到時候他就故意為難他,讓他好好給自己講講這些年生活上的事。
“要。”司白榆冷漠地出乎意料。
沈憂笑容消失:“我可是知道你的未來!”
“那又怎樣?”司白榆扯起嘴唇,眼含譏諷,“未來與我有何干系,難道我知道了就能馬上改變,成為人上人?”
沈憂說:“但是你可以問我彩票相關的問題啊,說不定一夜暴富就在眼前!”
司白榆聽后臉上劃過不屑:“你能記住?”
沈憂搖頭,誠實道:“記不住。”
“哦~”司白榆一臉果然如此。
沈憂垂下肩膀,漸漸認命:“行吧,我什么用都沒有,你趕我走吧。”
司白榆卻不為所動,他從冰箱中又拿了一罐可樂,從廚房拿出一個玻璃酒杯,小氣的倒了半杯給沈憂,這才漫不經心地問:“我和你是什么關系?”
沈憂認真想了想:“哥哥和弟弟吧。”
司白榆悶了口可樂,將易拉罐重重砸在茶幾上:“是債務人和欠債人吧。”
沈憂心想什么都瞞不過司白榆,他望向墻角的掛鐘,發現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厚臉皮地問:“我們吃什么?”
“你覺得你有問這個的權利嗎?”司白榆冷颼颼地反問。
沈憂心虛地低頭,扣著指甲不敢看司白榆。
氣氛一瞬間來到了凝固點。
沈憂盯著自己的手,隨著時間推移,他發現自己的手變得透明。
啊……又要離開了。
為什么這次莫名開心呢,因為知道司白榆之后的路是星光大道?
“我先走了。”沈憂起身微微鞠躬,“謝謝你的招待!”
“假客氣!”司白榆不相信沈憂會走,肆無忌憚地翹起二郎腿,“門在右邊,慢走不送,希望我們后會無期。”
他說著閉上眼,心情愉悅,猜想沒一會沈憂就會眼巴巴地回來求自己。
可等了幾分鐘都沒聽見動靜,他睜開眼,發現沈憂早已沒了身影,客廳除了自己空無一人。
他跑到門外,走廊也空無一人,連之前的掛壁客也沒了蹤影。
“走得真徹底啊!”司白榆惘然若失地回到屋子,靠著門滑到地上,撐著前額苦笑,“走了好……走了好……永遠不見更好!”
他心口不一地說著氣話,眼淚悄然滑落,在他情緒低落時,偶爾看見門把手粘著的字條:星星別難過,我去給你摘月亮啦,等我把月亮捧到你的面前,我們就交往好不好呀?
司白榆看見這行字羞得面紅耳赤,但很快他意識到這些話不是對自己說的。沈憂來自于未來,他與自己只見過兩面,于情于理都不會愛上他。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他在向未來的自己表白。
司白榆討厭未來,因為他不覺得自己這爛透的人生能有多么精彩,相反,倒霉是沒有下限的,比起未知的未來,已知的現在更能給他安全感。
但此時此刻,他突然急切地想要穿越時空,想讓白駒過隙具象化,即便是一秒也足矣。
……
沈憂離開司白榆家后并沒有急著尋找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橋方他們已經獲救,也沒有迫在眉睫的事。因此他悠哉悠哉地在街上閑逛,憑著自己人畜無害的臉混了小朋友幾顆糖,揣著兜腳步輕快。
冥冥之中他覺得有東西在指引自己,他循著直覺長途跋涉,在日落前走到了一座大學前。
此時不少走讀生從學校出來,沈憂想到自己人類時學生的身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掃臉,結果還真成功了。
學校很大,周圍人滿為患,沈憂被擠到一間空曠的教學樓前。
他總覺得樓上有什么,氣喘吁吁地爬上天臺。
天臺的鐵門沒有鎖,沈憂輕輕一推就開了。他聽見里面有爭吵聲,就躲在門后偷看。
然后他看見渾身是傷的少年“沈憂”坐在地上,旁邊圍著一群不良少年,其中一個是高中時的小胖墩,他們顯然不是這個大學的,至于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還對少年拳打腳踢,后來者的沈憂也不知道。
他只能盡可能地豎長耳朵,偷聽他們的對話。
“草你大爺的,你真以為你考上個211就了不起啊。叫你出來陪我幾個哥們你都不陪,虧老子高中時還接濟過你!”小胖墩啐著唾沫罵道。
少年抬手擋住周圍人的拳腳,抬起傷痕累累的臉嘲諷道:“你所謂的接濟,是指打我一頓然后賞我一天飯錢?”
“咋?”小胖墩理直氣壯,“那也比你餓一天肚子強吧,而且爺可沒有施虐傾向,你要是乖乖從了我們,哪兒還會被打啊!”
“就是,不就是脫個褲子的事,你又不是女人,還在乎貞節這玩意?”
“哎哎哎,話不能這么說,說不定人家真有某些器官呢,不是說有雙性人嗎,他天天把自己捂得這么嚴實,說不定真有哦。”
“哈哈哈,說那么多干嘛,脫了看看不就行了!”
幾個人開始對少年上下其手,沈憂指甲劃著鐵門,按捺不住沖了出去。
幾個不良少年正調戲少年起勁,猛然看見一個和少年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人出來,當場傻了眼。
“這……這……”小胖墩一會指著少年一會指著沈憂,“你倆是兄弟?”
“別管這么多。我就問你,你憑什么欺負他?!”沈憂正氣凜然地叉腰質問。
“嘿,你這小子奇了怪了,沒事管我們兄弟幾個干嘛?信不信哥哥揍扁你啊!”小胖墩的跟班揮舞起拳頭,向沈憂示威。
少年見狀面露擔心,撿起地上的鐵管站起來
這種情況他再習慣不過,交給他來就好。
少年這么想著,走到幾個混混面前抄起鐵管。在他準備解決幾個人時,沈憂陡然搶過他的鐵管,神色陰沉地向幾個人走去。
“喲,裝模作樣,別以為你……啊,別打我的膝蓋!”
“屁股,我的屁股要開花!”
“打啥都行,哥哥你別打我的頭啊,我家還指望著我繼承公司呢!”
幾個人沒了高傲自大,圍成一團抱頭鼠竄,被沈憂揍的屁滾尿流。
少年怔在原地,看著不遠處為自己打抱不平的青年,心底涌起一層從未有過的暖流。
原來,被人保護是這種滋味。
等沈憂揍爽了,他抄著鐵管問幾個鼻青臉腫的少年:“說,以后還欺不欺負沈同學?”
“不、不欺負了!”小胖墩瑟瑟發抖。
沈憂眸光一凝:“嗯?這就完了?”
小胖墩反應迅速,趴著起誓:“我、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欺負沈同學,要是欺負了他,我們就被瘋狗咬死,家破人亡,做鬼也不得安息!”
沈憂挪挪下巴:“行了,給我快滾!”
幾人連滾帶爬地離開,沈憂看向少年,笑了笑:“要保護好自己呀,別再被欺負了。”
少年不知怎么向沈憂解釋欺負自己人的下場,他怕小家伙被嚇走,決定裝一回小白花。撣了撣灰塵微笑:“我們又見面了,謝謝你。”
“你竟然還有記憶!”沈憂驚訝地捂嘴,鴨步鵝行地挪到少年身邊,“那個,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未來的我。”少年不假思索。
“原來你知道啊,那——”沈憂神秘兮兮地又問,“你知道我是什么生物嗎?”
少年從容不迫地莞爾一笑:“你不是人。”
沈憂搓搓手:“你什么都知道啊,那……那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嗎?”
少年微笑地走到天臺墻邊,眼眸被光線映成霽色:“這個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為何出現在這里,和你為何來找我的目的一樣。”
沈憂垂眸抿唇。
他來找曾經的自己是想窺探過去,所以他來到這里,是為了記憶?
“黑桃K,你問了我這么多問題,該換我提問了。”少年轉過身,他的雙眸與沈憂不同,偏細長,瞇起時像只心懷鬼胎的妖狐貍。他抬手放在胸前,步步逼近沈憂,“告訴我,你開心嗎?”
沈憂被對方的架勢震懾,咽了咽唾沫:“不知道。”
兩人你近我退,少年凝視著沈憂:“和離氿關系怎么樣?”
“不太好。”
“哦?那朋友多嗎?”
“不多,人類都不喜歡我,他們覺得我是怪物。”
“后悔嗎?”
“什么?”沈憂抬起頭,“后悔什么?”
“后悔變成一只人偶。”少年說。
沈憂暗下眼眸。
后悔嗎?其實他也不知道。
如果不變成人偶就無法與司白榆相遇,那他一定不后悔,若反之,那一定后悔。風餐露宿,被驅逐和嫌棄,這樣的生活他并不喜歡。
“沈憂,離氿是我的朋友。”少年忽然后退,單手越過圍墻站在外面,回眸迎著風輕笑,“你喜歡離氿嗎?”
沈憂搖頭:“不知道,應該是不喜歡。”
“應該?”
“他不讓我出門,也不讓我吃面包,還總給我安排危險的任務。”沈憂小臉皺成一團,“最可氣的是,他還往我腦袋里安裝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嗯嗯,它會說話,會思考,還會透過我的眼睛竊取機密。”沈憂想了想,“而且它就是帶我來到這里的罪魁禍首!”
“啊~聽起來很糟糕。罷了,”少年釋然地低笑,“沈憂,不用為我的出現所煩惱,你依舊是你,我只是你記憶的載體。來,牽住我的手。”
沈憂聽話地上前牽住少年,下一秒,天翻地覆,他被少年抱在懷里,迅速地往下墜落。
【73】黑山羊的幸福之()
當前章節由于違規已被下線,暫時不能閱讀
【74】離剎死亡
沈憂聳起肩膀,緊張地望向門口。
在傾斜的旭日中,一個低著頭,黑發紅眸的青年走了進來。
他的背部沐浴在陽光中,臉部處在陰影處,一雙沒有瞳孔的紅眸似是日晷,單單一眼就使人心驚膽戰。
“離剎!”沈憂驚訝又激動地喊道,“你金盆洗手啦?”
“…不是。”離剎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一言難盡地搖頭,“我被俘虜了。”
“那你不如乘機倒戈,我們比Morfran好多了,我們有吃不完的面包,喝不完的紅酒,還有數不盡的自由!”沈憂說得搖頭晃腦。
司白榆在一旁聽得哭笑不得。
小家伙竟然也學會收買人心了。
離剎一時有些心動,但很快搖頭拒絕:“抱歉,我現在沒辦法加入你們。”
“為什么?”
“因為我準備退出Morfran,當只沒有所屬的人偶。”
沈憂遺憾地點頭。
沒有所屬,顧名思義就是沒有主人,通俗講就是“流浪偶”,他之前就是流浪偶,當流浪偶的日子于他而言不盡人意,遂勸道:“你已經決定了嗎?沒有主人會被人類狠狠欺負的,而且下雨了都沒地方避雨。”
司白榆瞥向沈憂:“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沒用?”
沈憂:“……”
心被司白榆狠狠插了一箭。
“我可以做體力活,也可以給別人當保鏢。”離剎看向司白榆,向他深深鞠躬,“謝謝司白榆先生將我救出來,為了表示感謝,我會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你。”
司白榆托著下巴饒有趣味地看著離剎:“這算叛變嗎?”
“或許吧,不管怎樣,我已經決定離開Morfran了。在Morfran的日子我如履薄冰,總做些我不喜歡的事情……”離剎話音一頓,垂下眼糾結道,“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幫助我。”
“說。”
“我想初始化。”離剎抬頭堅毅地請求,“請您幫我初始化!”
司白榆臉上浮現踟躕之色。
人偶和手機等東西相似,可以恢復出廠設置,可一旦恢復,記憶和思想都會重啟。
按照離剎現在的情況,好比將一張沾滿墨水的白紙扔進水里,不僅洗不干凈,還會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因為不論離剎曾經所做的事是不是源自他本人主觀想法,事情都結結實實發生了,而現在他不僅想融入人類社會,還想丟掉過去重新開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太貪心了。
“司先生……”離剎以為司白榆不同意,情緒低落地喊道。
“我明白了,我會考慮的。”司白榆扶額嘆氣,“你先離開吧,程序方面的事等我考慮好,我再派人通知你。”
“那離某感激不盡。”離剎重拾精神,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封遞給司白榆,“信息都在這里了,我就先走了。”
說完他低下頭,沿著墻壁藏匿在黑暗中,遁隱離開。
不知為何,沈憂從他的背影看出了強烈的不舍和痛苦。
明明馬上就要擁抱新的生活了,為什么還要難過?
沈憂疑惑地同時拿過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箋甩了甩對著光線攤開,一字一句地念道:“我先闡述一下我的個人立場:我不信任及投靠任何一個集團,以下的話全由我清醒時所寫,但如發生不符現實、語言錯亂等情況,并非我的本意。”
沈憂念完陷入了沉默,離剎雖然把自己關系撇清了,但信任降為了零,看著莫名地讓人不信服。
“憂憂,繼續。”司白榆催促道。
沈憂哦了聲,清了清嗓子將信舉過頭頂,迎著朝陽抑揚頓挫地念道:“我原名不叫離剎,具體叫什么名字我已經忘了,只記得單個依字。”
“在進入Morfran之前,我死于車禍,是Morfran給了我新生,按理說我應該誓死效忠Morfran,但這些年他們讓我做的事讓我的良心備受譴責……”
之后就是一大段懺悔 ,沈憂直接越過了它們。
“這幾年我的三觀逐漸崩壞,我像個得了精神分裂的病人,常常處于分裂的邊緣,每當我出現逃跑的想法,Morfran就會派人洗去我的記憶,使我無條件重新效忠他們。我是麻木的,痛苦的。”
“算了,多說無益,Morfran販毒的地點我已經交給夏止了,祝你們一切順利!”
到此完。
“夏止呀……”沈憂將信疊成三角形,塞進司白榆的褲兜里,“哥哥,這個還給你。”
司白榆欲哭無淚:“那謝謝?”
“不客氣。”
司白榆:“……”
“說起罪證,前幾日我的小蛞蝓回來時吐了一大攤紙屑給我,是你干的吧?”司白榆佯裝生氣地抄手,“最好如實招來。”
“小蛞蝓?”沈憂心虛地戳手指,“我沒塞紙屑。”
他塞的是完整的紙。
“你沒塞?”司白榆看著小家伙矢口否認的小倔樣,失笑問,“那你說,你沒塞我的顯示屏為什么會顯示你的臉?”
“可能是巧合。”沈憂抱住司白榆的腰蹭了蹭,嬌滴滴地撒嬌,用頭去撞司白榆的肚子,“我沒塞嘛!”
司白榆被沈憂撞得腹痛,按住他的腦袋妥協:“好好好,你沒塞。別撞了,再撞我得進醫院了。”
沈憂松開司白榆,嬌嗔地嘿嘿笑。
在前往警局的路上,沈憂猛然想起自己塞紙的原因,哭喪著臉恨不得一頭撞死。
司白榆的小蛞蝓竟然不防水,好不容易收集的證據全沒了!
司白榆不明所以地安慰他,當知道原因后,笑得前俯后仰,扶著電線桿揉肚子。
沈憂被嘲笑覺得臉面掛不住,氣呼呼地走在前面,不論司白榆怎么道歉都不回頭,最后還是司白榆買了串糖葫蘆才哄好。
——
司白榆到警局時,被一群年輕警察團團圍住,等問清楚原因,才知道離剎把獲得Morfran販毒點的功勞全部歸功給了他。
沈憂因為海上求生的事大火了一把,毫不夸張地說,現在他比明星的影響力還要大,特別還有一個牧黎撐腰,根本沒有媒體敢正面黑他。
“我們小憂立的功才大,如果不是你的直播,其他還活著的游客也不會得救。”李隊按住沈憂的肩膀,毫不吝嗇地夸贊。
沈憂的笑容因為李隊的話僵住:“還有幸存者?”
難道說,在他們離開救生艇時,救生艇內部還有活著的人?
“對啊,有些人在救生艇沉沒的第一時間就想辦法跳海了,如果不是你,他們的結局也會和救生艇中沒有得救的亡者一樣。”李隊惋惜道,“兩百多人啊,最后只活下來五十多人。”
沈憂聽到李隊的話暗暗松了口氣,他想到其他救生艇的乘客,問道:“那爺爺,整個游輪一共幸存下來了多少人?”
李隊撐著下巴想了想:“游客總共有五千多人,幸存者七八百。別看這數字小,但在茫茫大海已經是奇跡了。”
“您就別為難小憂了,他一個孩子,你和他說這么沉重的話題做什么?”夏止拿著資料從拐角出來,旁邊站著橋方。
“啊啊啊,沈憂!”橋方看見沈憂眼睛一亮,沖上前一把將他抱住,“可想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司白榆那個畜生給弄得下不了床了呢。”
“你嘴巴干凈點好不好!”沈憂生氣地叉腰,罵完后又回抱住對方,“不過你活著真好。”
橋方意外地側目,笑著附和:“是啊,能活下來真好。不過你也真是,在直播為什么不告訴我們?害我們白害怕了。”
沈憂啞然。
直播?雖然不清楚具體是怎么回事,但一定與腦子里的東西有關。
這東西雖然監視他怪討厭的,但關鍵時刻出乎意料的有用。如果不是它,沒有位置的司白榆也法找到他,到時候他們三人結局不難猜測。
“這是什么?”橋方忽然驚叫一聲。
沈憂回過神,發現橋方已經松開了他,摟著司白榆肩膀指著他手里的信箋疑惑。
司白榆沒有理會橋方,把信交給了橋方。
橋方接過后與李隊一起草草看完,他們安之若素地收好,將離剎所給的證據和販毒地點交給了司白榆。
沈憂歪了歪頭。
交換情報?
“從這些資料看,除了販毒外,Morfran還參加了器官買賣和人體實驗,這些實驗殘忍程度令人發指……”夏止喋喋不休。
沈憂發現一張巴掌大的卡片從資料里飛出來,他接住卡片,看清上面的內容后笑容消失,眼里皆是震驚。
橋方注意到沈憂的反常,笑呵呵地湊過來,不假思索地念道:“冤魂纏夢的夜晚輾轉反側,我早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吧,離氿在我體內安放了監聽器。哈哈,你們不必慌張,這安裝器早被我取了出來,只是讓人頭痛的是,它挨著自毀程序。”
“可惜我沒有司先生精湛的技術……我不想死,但如果我的死能換來你們千萬人的勝利,我想這也算贖罪……”
橋方話音剛落,遠處一聲爆炸響起。
沈憂手中的卡片落在地上,在地上摩擦發聲沙啞的低吟,似是哀悼者痛苦的哀歌。
【75】線索
沈憂大腦一瞬間空白,他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遠處徐徐上升的煙霧,不知所措地看向司白榆。
司白榆不知道紙上的內容,他撿起地上的卡片,用指腹拭去上面的灰塵,一目十行地看完。
離剎與他并不熟絡,最多算是萍水相逢,因此除了驚訝外,沒有多少難過。
“他死了啊。”橋方回過神,他撓撓頭有些理不清思緒,呆頭呆腦地問周圍人,“怎么辦?”
夏止沒有言語,接過司白榆遞來的卡片看了看,然后轉交給李隊傳閱。
“小憂?”夏止擔心地喊道。
沈憂被夏止喚回神,他垂下眼瞼肩膀微顫,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又是自毀程序……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詞匯了,現在死的是離我剎,下一次又會是誰?.
離剎抱著必死的心,他沒有向其他人偶師求救,獨自一人走到一片湖泊前,躺在草叢里等待死亡。
爆炸引發了小規模的山火,因為是冬天,火焰兩小時火就自然熄滅了。沈憂等人趕到時離剎燒的只剩下一堆焦炭。
沈憂蹲在地上一言不發地翻找什么。
“小憂,別徒勞了,這么大的爆炸,離剎不可能還活著。”夏止心疼地攔住沈憂。
沈憂繞開夏止,繼續埋頭尋寶般搜尋,他一雙白白凈凈的手被碳灰染得漆黑。司白榆在旁邊看的血壓升高,但他沒有選擇阻止,而是蹲在地上和沈憂一起尋找。
尋找什么他也不知道,但先順著沈憂總沒錯。
“司白榆,怎么你也……”夏止指著司白榆欲言又止。
沈憂找了七小時,李隊和夏止因為工作半途離開。
在暮色中,沈憂舉起一顆眼珠子高喊:“找到啦!”
司白榆和橋方聞聲跑過來,齊聲問到:“找到什么了?”
沈憂開心地向他們揚了揚眼珠子。
離氿曾經告訴過他,人偶主要的監控系統在眼睛里,這個監控系統不是事實的,類似于儲存卡,每三個月取出來一次,用來清楚記憶和導入任務。
因為這個零件昂貴,可以交替使用,所以防御力驚人。
只要有了它,知道離氿的計劃輕而易舉!
司白榆自然認識這個零件,他接過零件在手中檢查了一會,還給沈憂:“還能使用。”
“這能有啥作用?”橋方探出頭,于門外漢的他眼中,就是兩個變態撿了顆眼珠子在那瞎興奮。他抿抿唇,自認為含蓄地提醒,“泡福爾馬林不好吧?畢竟他也算我們的朋友,你們一老一小不能這么變態。”
不解,更不尊重。
沈憂地:“小?”
司白榆:“老……”
橋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害怕地捂住嘴。
三人在天黑之前趕回了別墅,橋方不客氣地占了客房,大放厥詞說要住一個月。
司白榆表示沒關系,笑吟吟地道:“可以,只要你付我房租。”
“不就是錢嘛。切,說吧,多少?”橋方葛優躺,痞里痞氣。
司白榆伸出一根手指。
橋方挺高上半身:“一千?還挺劃算的。”
司白榆斯文地搖頭:“不是吶,是一萬。”
氣氛一瞬間尷尬,沈憂咕嚕咕嚕地喝風油精,轉頭好奇地瞅著他們。
嘿,反正與他無關,單手叉腰看戲。
“沈~憂!”橋方忽然坐起身,扭著屁股撲進沈憂懷里,小手矯揉造作地一甩,指著司白榆哭訴,“我們是共患難的朋友對吧?可你看看你男人,他竟然收你患難朋友的錢,太不是人了!”
沈憂選擇視若無睹。
“沈憂!”橋方梨花帶雨地咬著袖子,紅著雙眼威脅,“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把你喝風油精的秘密曝光出去!”
“曝光給誰?”
“哈,那肯定是之前夜以繼日幫你報警的粉絲了!”橋方笑容滿面地磨著水果刀,企圖用這樣的方式威脅沈憂,以達到自己白吃白喝的目的。
“那你說吧。”沈憂壓根不吃他那一套,嗤之以鼻,“我認為人偶是有喝風油精權利的。”
橋方一時啞口無言,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小心翼翼地問:“那如果我把你們戀情曝光出去呢?”
“曝光戀情?”沈憂愣了愣,“曝光我和誰的戀情?”
橋方理所當然地攤手:“當然是司白榆的了。”
“哦,那你曝光吧。”
他是只普通人偶,普通人偶是有權利自由戀愛的……等等!怎么周圍人全默認他和司白榆在一起了?!
“呵呵,現在你也算小有名氣的網紅了,像你這種靠顏值吸引粉絲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談戀愛。到時候大家都唾棄你,粉牧黎那種大咖去了!”橋方邪笑,“當然,不想要這種局面發生,你就得替我向司白榆說情。”
沈憂有些無奈:“他才不會同意呢。”
“你都不試試怎么知道。”橋方眼神變得幽怨,“難道說,你也不希望我住下來?”
“怎么會,主要是……”沈憂不知道怎么向橋方解釋司白榆根本不聽自己的話,無可奈何地嘆氣,“行吧,我試試。”
他清了清嗓子,死氣沉沉地看向司白榆:“先生,讓橋方住下來好不好?”
他說完生無可戀的閉上雙眼,心想司白榆一定會生氣拒絕的,畢竟商人不做賠本的買賣,司白榆怎么可能會因為自己一句話而答應橋方的無理請求。
“好啊。”司白榆爽快地笑道。
沈憂石化在原地。
司白榆答應了……司白榆竟然答應了!
等等,司白榆不會是想先答應自己,然后等日后找自己麻煩報復吧?
沈憂咽了咽唾沫,不爭氣地搖頭:“還是算了吧。”
橋方的笑容消失,他看著含情脈脈的牧黎,和含羞帶怯的沈憂,頭頂冒出三個加粗加大的問號。???
什么玩意兒?他也是他們pay中的一環?別太喪心病狂!
就這樣,橋方名不正言不順地住了下來,他的心情在短短一下午轉變得比彩虹顏色還要豐富。
從喜悅到震驚,又從震驚到難過,最后到現在的嫉妒。
雖然知道司白榆那個老賊是故意在秀恩愛,但看著他那么寵沈憂,還真有幾分羨慕了,要不自己也談一個對象試試……
與此同時,正在劇組加班的牧黎收到了短信。
……
凌晨三時,與朋友暢聊一晚上的橋方被一陣咿咿呀呀的聲音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滾下床,扶著墻壁一路佝僂到樓下,然后看見客廳里司白榆和沈憂相互依偎著,舉著一顆眼珠子賞月。
沈憂窩在司白榆懷里,他轉著手里的眼珠,一個勁的夸贊漂亮,而旁邊的司白榆笑得如沐春風,手里違和地舉著一個電鋸。
橋方站在樓梯間沉默地看著他們,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世界之大,性癖萬千啊……”橋方搖搖頭,弓著背悄悄回了房間。
“咦,橋方剛剛是不是下來了?”沈憂似有所感地轉過頭,看著空蕩蕩地樓梯間問道。
司白榆低笑著搖頭:“不清楚,我們繼續分解吧。”
月光下,他手里的電鉆醒目。一陣電閃雷鳴劃過,樓上的橋方裹緊被子瑟瑟發抖,悉悉索索地聲音仍在繼續,他心中的炫緊繃,“嗚”了聲后把頭深深埋進枕頭下。
翌日清晨——
忙碌了一晚上的沈憂昏昏欲睡,他兩道黑眼圈異常醒目,和旁邊的司白榆往門口一站,讓橋方差點以為他們偷偷養了大熊貓。
“橋方,”沈憂竹竿子般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一雙眼珠隨橋方轉動,“你提著行李準備去哪兒?”
“哈哈,去哪兒?”橋方被沈憂看得發悚,撓頭苦哈哈地解釋,“我奶奶家的小豬準備下崽了,叫我過去幫忙接生!”
他知道這個解釋牽強,但……
他微微抬頭看向死死盯著自己,一副要把自己大卸八塊的司白榆,害怕地抖如篩糠,迅速低頭邁著小碎步出門。
當接觸到陽光那一刻,橋方覺得自己如逃出魔窟的嬌娘子,泫然欲涕地奔向等候多時的牧黎。
——不,是救世主。
“橋方,你激動可以,但別拽我脖子!”橋方看著爬到自己身上,想讓他抱的橋方無奈推搡,“你聽話,松開。”
“我不……有變態!”橋方上下牙床打顫,倔強地小聲嚷嚷。
“變態?”
“對,司白榆他們是變態,他們……”橋方緩緩抬頭,猝不及防與司白榆對上目光,咽了咽口水改口,“他們可善良了,特別是司白榆,人帥心善!”
他說話時心虛的眼神讓牧黎感到懷疑,問姍姍出來的沈憂:“你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沈憂忙活了一晚大腦發懵,被牧黎這么一問愣了好一會:“我們發生了什么?”
“是啊,你們發生了什么?”牧黎問。
沈憂還想反問,司白榆怕兩人陷入死循環,幫忙解釋:“我們之間什么都沒發生。”
“是嗎?”牧黎保持懷疑,扶住搖搖欲墜的橋方,“那我先帶橋方離開了?我家離這比較遠,有些趕時間。”
司白榆表示沒關系,他意味深長地掃向橋方:“一路順風?”
“謝謝……”橋方在司白榆凌厲的目光中察覺到了那肅然的殺氣,下意識地抱住牧黎胳膊,拖著他小鳥依人地往前飛奔。
“嗯?你們到底發生了什么?”看了一場戲的牧黎依舊分不清情況。
【76】觀看回憶
“哎,你就別管了。”橋方擠眉弄眼地攙著牧黎,“快走吧,不然等我叔叔開啟了暴走模式,得把我們倆全嘎掉!”
“啊?司先生是這么殘暴的人嗎?”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膚淺了。”
沈憂將兩人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司白榆也一樣,他抱著胳膊肘低罵:“這嘴沒邊的混小子!”
沈憂豎起耳朵,試探地喊道:“叔叔?”
“沈憂——!”司白榆轉身揪住沈憂的耳朵,環住他的腰,含住他的耳尖咬牙切齒問,“你叫我什么?”
“哈哈,別這樣,癢!”沈憂難受地扭成水草。
“嘖,先說說你應該叫我什么,否則我就一天都抱著你!”司白榆說完還惡狠狠地咬了沈憂鎖骨一口。
他仗著人偶感知鈍化,故意留了道淺紫色的牙印。
沈憂只覺得自己脖子癢癢的,手摸向鎖骨,指尖沾起溫熱的涎水,生氣地把它抹在司白榆臉上,從對方腋下鉆出,吐了吐舌頭輕快地跑開。
司白榆無奈地嘆氣,笑著跟上。
經過兩人一夜的研究,離剎眼珠的防守終于被擊破。沈憂迫不及待地提取回憶。奇怪的是,在他的記憶中,他從未碰過人偶相關的高端儀器,但不知為何,應用起來意外地得心應手。
仿佛他天生就該吃人偶師這碗飯。
司白榆怕離剎記憶中有關乎沈憂過去的秘密,他哄騙沈憂把零件給自己,獨自到臥室觀看。
沈憂知道司白榆的良苦用心,蹲在臥室門口守了一夜。這一夜他想了很多,從宇宙大爆炸到恐龍滅絕,連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種無聊問題都思考了一遍。
“咔嚓——”
房門從內打開。
扶著額,一臉疲憊之色的司白榆從房間里出來。連續兩晚通宵,他精神有些恍惚,一時沒注意到門口蹲著的沈憂,一腳踩了上去。
“啊,我的頭!”
等聽到小家伙的驚呼,他接近閃避地挪開腿,扶起小家伙擔憂地蹙眉:“沒事吧?踩疼沒有?”
沈憂幽怨地瞅了眼司白榆,視線往下移,直勾勾盯著他手中的零件,意思不言而喻。
司白榆心有神會,他把零件遞給沈憂,唇瓣微張,臉色浮現一抹躊躇之色:“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其實我們曾經……罷了,你自己看吧。”
他張開右手,手心躺著一沓陳舊發黃的照片,邊角微微卷起,顯然經常被人翻看。
沈憂開心地接過,轉眼卻看見司白榆凝重的表情,眼中的雀躍漸漸消失,被沉默的嚴肅替代。他接過照片仔細觀察,指腹憐惜地擦過照片中人的輪廓。
照片中,兩個相互攀談的人彬彬有禮,他們站在一個紅色的舞臺上,后方的橫幅標著“相親大會”四個大字。
媒婆笑得合不攏嘴,眼角的淚痣被褶皺藏在肉中,舉著話筒期望地看著司白榆。
司白榆一身紅色圓領襯袍,頭戴展腳幞頭,雙手合并面向鏡頭作揖。眉眼微微下彎,目若朗星,面如冠玉,一雙桃花眼似若含情,仿佛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貴公子。
而一旁的沈憂與司白榆的淡定截然不同,他似是被臨時拉來充當演員的路人,笑容尷尬眼神躲閃,右手舉著圓扇點在鼻尖處。
他長得實在美麗,妝容不淡不濃,微垂的云鬢襯得人明艷大方,高挑的身姿配上酡紅的臉頰,還真有幾分傾國傾城的女子味道。
舞臺下人頭攢動,兩邊紅燈籠高掛,舞獅、雜技在不遠處大顯身手,旁邊擺著一個小攤,老板用機器現場炸著爆米花。即便隔著時間和維度,也能感受到濃烈的煙火氣息。
翻到照片背面,是一行清秀的小字:遇到一個煩人的老婆子,和一群沒有顏色的愚蠢人類……該死,竟然敢讓我穿女裝,等我完成主人給的任務,一定要故地重游殺了他們!
字跡到這一頓,隔了一大片空白,主人又悄悄寫道:不過,那家伙穿起古裝倒也挺……帥的嘛。
沈憂看到這行字噗嗤一笑,他仿佛看見青年寫這行字時,臉頰緋紅的害羞模樣。
“憂憂?”司白榆投去疑惑的目光,他倚立在不遠處的欄桿旁,雙手后翻撐著欄桿。
沈憂沒有理會司白榆,把照片墊到最底,繼續翻看下一張。
下一站照片就普通很多,秀雋的青年站在圣母像前,抄著手,眼皮微微掀起,十分不耐煩地俯視鏡頭。
高傲的模樣像個下界游玩的小神仙,遇到假神仙嗤之以鼻。
周圍空無一人,但沈憂能想象出司白榆蹲在不遠處拍照,時不時指揮一下的畫面。
沈憂的手指捻起照片,迎著光線望了兩秒,繼續翻看下一張。
下張就比較詭異了,布置像靈堂,周圍掛滿了白燈籠,兩條長垂的挽幛像黑白無常的索命鏈,中間黑白相框中赫然是司白榆的臉。
遺像的后方是一具棕漆色棺材,長兩米多,孤零零地橫在大廳中央,氣氛有幾分恐怖游戲boss即將出現的緊張感。
“這是你決定背叛Morfran,和我施行假死計劃瞞天過海的照片。”司白榆在旁邊解釋。
沈憂微微頷首,繼續翻看下一張圖片,他把所有照片看了個遍,心底漸漸相信司白榆和自己在一起過。
聯想到曾經醫院里的清醒夢,和當初離剎第一次死亡時意味不明的話,思緒不禁亂糟糟的糅雜成一團,黑線球般糾纏不清。
“你在想什么?”司白榆見縫插針地問道。
“我在想……”沈憂斂眸沉思,手上無意識地把玩照片,“曾經的我,會不會擁有了自我意識,在我的腦海里以一種寄生的形式存在著。”
想到這種可能,他心底生出巨大的恐懼,如果真是這樣,那腦海中時不時冒出古怪聲音的身份就有了答案。
自己一舉一動都被監視,對方了解自己的曾經,看小丑一樣旁觀自己,甚至必要的時候可以操控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哪里是寄生,簡直是喧賓奪主!
司白榆不知道那聲音的存在,略微回憶問:“你說的是沈贗?”
司白榆不提,沈憂都快忘了這號人了,搖頭否決:“不是他,是另外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它以一種意識體的方式存在我的程序里。不過說起沈贗,他現在在哪兒?”
不會蟄伏在暗處,等待伺機而動吧……
“他?”司白榆幸災樂禍地冷笑,“他現在正顧著和Morfran逃命呢。只可惜Morfran的勢力盤根交錯,所謂百足不僵,暫時沒辦法一舉摧毀。”
“摧枯拉朽罷了。”沈憂忽然頓住,走到欄桿旁往下看,目光觸及沈贗在時留下的照片,眼眸瞬間深沉,抓著欄桿的指尖微微泛白,臉上也蒙上一層不爽的陰影。
司白榆順著沈憂目光看去,眼尾愕然地挑起,側目興致盎然地看著沈憂:“清潔工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明天別墅就能煥然一新,我保證,不會留下一絲沈贗的氣息。”
“……我還沒有小氣到那種程度!”沈憂吃醋被戳穿,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扭過頭,“我只是覺得這里沒有煙火氣,我喜歡人多的地方。”
“為什么?”司白榆懷著小九九,“就我們兩個人不好嗎?”
“那你為什么喜歡錢?只喜歡我一個人不好嗎?”
沈憂的話正中靶心,司白榆無言以對,不情愿地答應:“行吧,明天我們就搬走。”
“所以,比起我更喜歡錢?”沈憂目光幽怨。
司白榆嘴角僵硬,聳起肩膀背部挺直:“怎么會,你是獨一無二的。”
“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哈,當然是喜歡你了。”
“咦,才不信!”
“……是真的。”
——
司白榆在沈憂的脅迫下,第二天就馬不停蹄搬回了公寓。這公寓是之前住的地方,屋子已經修繕過,除了有些舊外根本看不出爆炸的痕跡。
司白榆橫在沙發上躺尸,心想自己豪橫一世,何時需要這么憋屈的住舊房子里。
這簡直是對他錢的褻瀆!
不過……
他歪頭看向半掩著門的臥室,沈憂正在里面聚精會神看離剎的回憶。
還是小家伙開心最重要,夫唱夫隨。
司白榆的眼神太過熾熱,沈憂覺得如芒在背,起身無情關上門。
司白榆:“……”
竟然不給他看……是害羞還是感情淡了?
沒有人給他答案。
房間里的沈憂坐在投影儀前,雙眼撐著下巴眼皮耷拉。離剎的人生跌宕起伏,高能點頻繁,每當他興致勃勃投入劇情時,就被自己一晃而過的臉整得蔫吧。
這好比爐管時猛然看見自己親兄弟,萎了。
離剎喜歡偷看他,喜歡跟蹤他,最讓沈憂惡心的是,他看見離剎竟用他用過手套自我安慰。
……唯一的朋友濾鏡也碎了。
震撼之余他還有些好奇司白榆看見這一幕的表情,草草看完回憶,走出臥室神秘兮兮地叫來司白榆。
司白榆被沈憂疏離后發動了一場極大的頭腦風暴,在沈憂不喜歡自己了,和沈憂害羞了之間猶豫,最后得出一個中間值結論——是自己沒魅力了!
因此被沈憂喚進臥室后,他雙手插兜一臉高冷,就差用鼻孔朝著對方,嘴角二十五度上揚,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瞇起:“叫我干什么?”
司白榆一開口,沈憂就被他故意放低的氣泡音震住,他嘀咕了幾句難聽,把視頻回放到離剎自.慰安慰那一幕,指著墻壁哭訴:“他猥褻我,他壞蛋!”
抱歉了離剎,讓你的不堪畫面反復播放,會多給你燒些紙的。
司白榆扶額苦笑,抬起沈憂的下巴,微瞇的眼中閃過暗茫,像只在油里滾了圈的毒蛇:“小妞,你在玩火!”
沈憂:他叫他什么???
司白榆到底怎么了?
【77】無限再生
沈憂捧住司白榆的臉,一字一頓地命令:“給我,正、常、說、話!”
司白榆不樂意地輕哼,目光斜了斜,眼尾輕挑。
沈憂覺得自己瘋了,他竟然從一個商人——司白榆身上看到了嬌嗔!
“你還沒有發表離剎猥褻我這件事的意見呢,”沈憂微微側身,靠著墻壁睨視司白榆,“生氣?難過?還是開心,總得表示一個吧!”
“你覺得我會開心嗎?”司白榆抽出插兜的左手,指了指自己腦袋,“我個人認為,男朋友被惦記還開心的人是**,腦子裝的全是漿糊!”
“所以,你很憤怒?”沈憂眼睛彎了彎,食指輕輕勾起司白榆的衣角,抬眸忸怩地望著他。
司白榆不情愿地點頭。
他的確生氣了,第一次看見這畫面時,差點沒坐住,想把離剎的骨灰拿出來當狗盆。
沈憂得到了滿意的回答,一雙杏眼彎成彎月,走到司白榆身后,推著他的后背往外走:“那我的大醋罐子,你先到外面等著,我再研究一會劇情。”
別一會氣得把房頂掀了。
司白榆聽到劇情兩字腳就立刻挪不動了,立在原地安如磐石,回頭聲音藏著委屈:“我們一起不好嗎?”
“你能保證自己冷靜的看完嗎?別一會氣成河豚。”沈憂揶揄著收回手。
“氣成河豚?你太小瞧你男朋友了。”司白榆付之一笑,慢條斯理地坐到投影儀前,雙手乖乖地放在膝蓋上。
沈憂見此微微抿唇,選擇暫時相信司白榆,打開視頻開始逐幀分析。
他認真時屏蔽五感,指間夾著圓珠筆,左手撐著下頜,身體微微前傾,不茍言笑地盯著投影,不愿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坐在旁邊的司白榆始終一言不發,只是臉在悄悄變紅——氣的。
他表面心如止水,實則內心波濤洶涌,手不動聲色地抓住床單,將它撕碎再揉搓。
沈憂微微回神,聽見窸窣的聲音,奇怪地抬起頭:“什么聲音?”
司白榆動作僵住,汗流浹背地假笑,裝作不知情地東張西望:“有聲音嗎?我怎么沒聽見。”
“嗯?真的嗎?”沈憂凝視著司白榆,俯身壓住他,見他緊張地后退,噗嗤笑著得寸進尺,抬起他的下巴,“給我說話。”
司白榆額角流下一滴冷汗,佯裝生氣地推開沈憂:“小憂別鬧,再這樣我生氣了!”
沈憂不高興地撇嘴,不情不愿地放開:“我還沒玩盡興呢。”
司白榆欲哭無淚:“等你玩盡興,天都黑了。”
他不介意和沈憂打鬧,只是制作人偶的工作還沒完成,面前的視頻也沒有處理。但怕小家伙生氣不理他,想了想哄道:“等到了晚上,哥哥隨便你擺弄好不好?白日宣淫……不太好。”
沈憂只是想逗司白榆,壓根沒往那方面想,聽到這話笑容立馬消失,轉過身正襟危坐,繼續緊盯面前的投影。
他要用行動表示他是正經人,可不是滿腦子色情的變態!
司白榆不明白沈憂為什么忽然陰晴不定,他伸手小心翼翼去勾沈憂的腰,嗓音嘶啞又磁性:“你……生氣了?”
沈憂白了司白榆一眼,嘀咕罵道:“色批!”
司白榆:???
被司白榆這么一弄,沈憂完全沒了玩的興致,屏蔽旁邊的司白榆,聚精會神地看著視頻。
“無限再生?主人,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史無前例的實驗我們會把持不住?”
“你是在輕視我?呵,既然沒人敢做,那就我來做!你也別勸了,資金我已經撥給了曼陀羅,等下個月十五圓月那一刻,就是顛覆世界的時候!”
……
這段對話突兀地出現在離剎睡覺之前,他似是夢境,聲音有些空靈不真切,仿佛隔著疊嶂層巒是崟岌。畫面也如水波一樣凌亂,時不時穿插雪花屏。
“無限再生?”沈憂嚼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詞匯,轉頭看向司白榆,“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嗯……興許是字面上的意思,無限再生人偶。”司白榆眼中難得出現落寞之色,“這東西我曾在我師父耳中聽說過,說是雖有了制造方法,但危害太大被圈主明令禁止,甚至約法三章,破解者格殺勿論。”
“聽著好耳熟,這不武俠小說嗎?”
“你可以這么認為,我的幫派夫人。”司白榆面無表情地調侃,語氣幽默風趣,眼神卻是格外憂愁,“難怪那幾個老家伙審核剿滅離氿計劃的時候那么痛快,原來是有這么一茬在。”
“啊!”沈憂不知想到什么,驀地站起來,“星星,你說那再生對象不會是我吧?!”
司白榆深思片刻,搖頭:“不知道,但我想應該不是,沈贗在時我有意無意試探過,離氿應該只制造了沈贗一個替代品。”
“那就好,我可不想一個人就可以建造一個國家。”沈憂萬幸地拍著胸脯,“不過那會是誰呢?離剎,還是曼陀羅?”
原諒他只知道這幾個人。
“我想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司白榆話說到一半,指了指自己的側臉玩味地看著沈憂。
沈憂撇撇嘴,輕輕踮起腳,不情愿地親了一口。他報復地加大力度,把司白榆肉都嘬起來了一團。
司白榆忍著疼痛,笑吟吟地說:“謝謝老婆的早安吻。”
沈憂:……
這臉皮真夠厚的,都可以刮膩子了。
司白榆指腹撫過沈憂親吻的地方,深邃的眼眸笑意充盈,只是嘴角弧度攜著絲嘲弄:“小男朋友,在這段時間里,你有沒有覺得誰陰魂不散呢?”
沈憂愣了愣,脫口而出:“李小姐?”
從他遇到司白榆起,李小姐就時不時冒個頭,只要有她的出現,就鐵定沒有好事。
“現在已經二月了,我想我們有必要來一場年度總結。”司白榆挺起胸膛,抵唇輕咳,“比如這一年,你有多愛我?”
沈憂還以為司白榆認真的,身體湊過去仔細聽,發現被耍后惱怒地起身:“你不說我就走了!”
“小憂,等等——”司白榆抓住沈憂的手腕,用力一拉,把他拽進自己懷里,“我不開玩笑了,你別走。”
沈憂哼哼著踢了司白榆一腳,見他甘之如飴地受著,氣消了一半,抿了抿唇問:“那你說說,什么樣的年度總結?”
司白榆放開沈憂,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關閉投影儀,從墻上拉下一面白板,用電子筆在上面畫出思維導圖:“盡管目前發生的所有已知案件都指向Morfran,但其背后的原因無人知曉。他為什么要殺人,又為什么要制造李小姐,這些都是疑問。”
沈憂想了想:“這些問題你為什么不問離剎?他是內部人員,應該是知道的吧。”
司白榆搖頭:“他是內部人員,但也是Morfran人員被控制者之一,你覺得離氿會蠢到把秘密泄露給一個自己本就猜忌的人嗎?”
沈憂覺得有道理:“那你準備怎么辦?”
“不清楚,但我想當務之急是讓你恢復記憶。”司白榆轉身寫下去年發生的所有案件,將所有錨點全指向離氿,他緊蹙起眉頭,“我想,我們的談話應該也被Morfran監聽了。”
“監聽?”沈憂聞言警覺地起身,圍著屋子轉了圈,把所有能隱藏監控和竊聽器的地方尋了個遍,疑惑地望向司白榆,“沒有啊。”
司白榆在心中嘆氣,他不知道怎么向沈憂解釋竊聽的東西在他腦子里,更不知道怎么告訴他,恢復記憶后將要面對的壓力。
曾經的沈憂是主動離開他的,在第一次相見時,他一度懷疑沈憂是Morfran派來的誘餌。因為他虧欠于他,所以抱著彌補的心理,把他的一舉一動都視而不見,心想即使他半夜殺了他,他也不會反坑。
因此到后來,知道沈憂失去記憶時,他是那么的激動。
他裝作不在意的,漠不關心的與沈憂生活,用那雙金眸在陰暗潮濕的黑暗之地,無言地注視著他,看著他一步步脫離自己,穿過燈火闌珊,走到煙花盛開的彼岸。
而反觀自己,被一雙雙欲望的手,拖入不見天日的地獄,在這欲望充斥的伊甸園,眼睜睜看著僅剩的良知被一點點蠶食、泯滅。
是什么時候開始制作山羊面具的?興許是幾年前目睹師父殺人,被迫接過那張血淋淋的皮,套在冰冷人偶身上那一刻。
他有阻止過,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有怎么能讓一個權勢滔天的商人金盆洗手。歲月蹉跎,即使他的師父最后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作為幫兇的他,也逃不出名為“自責”的桎梏。
麻木讓他戴上了面具,與其說是面具,不如說是一種慰藉——“殺人”的是黑山羊,與他司白榆有何干系。
“星星?”沈憂歪了歪頭,擔心地望著出神的司白榆,“你怎么了?瞳孔都沒高光了,看著怪嚇人的。”
“抱歉。”司白榆苦笑著道歉,放下電子筆走到沈憂面前,欲出又止地看著他。
沈憂站起身,抱著他的腰抬頭:“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說話啊,這樣怪叫人擔心的。”
司白榆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他捧起沈憂的臉:“我晚上幫你恢復記憶怎么樣?”
“原來你能幫我恢復記憶呀,怎么不早說!”沈憂顯得興奮,“那一言為定,你可不能反悔!”
【78】一只小狗崽
司白榆心情復雜地扯扯唇。
沈憂看起來很高興,但這個高興又能維持多久?不過是戰爭前鏡花水月的太平,等回憶起曾經的種種,他一定會和其他人一樣露出嫌棄的表情,光速疏離他。
時間滴滴答答走著,如緩緩落下的刀刃,架在司白榆脖子上。
“噗通!”
“噗通!”
心跳比預想中還要激烈,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他機械地站起身,動作遲緩,眼神呆滯。
一路走到工作室門前,他在沈憂期望的目光下搭上門把手,用力往下一按,門吱嘎一聲開了。
里面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房內岑靜到令人脊背發涼,兩人腳步聲錯亂不一,給氣氛徒增了幾分恐怖。
沈憂的嘴角在開燈的一瞬間僵持。
只見昏暗的房間內臟亂不堪,中央立著一張手術臺,兩邊的柜子上滿是醫療方面的器械。地上血跡斑斑,經久的血液已經發黑,進了地板里與其合二為一。
四面墻壁上掛滿了各種瘆人的道具:斧頭、鋸子、切割鉗、膠帶……
沈憂咽了咽唾沫,視線落在手邊的掛鉤上——常見的黑色鐵鉤,菜市場多用來掛肉,但此時上面掛的不是肉,是幾張已經腐爛的皮。
至于是誰的皮……他覺得財大氣粗的司白榆不至于用豬狗皮來制作人偶。
司白榆冷靜地目視前面,但時不時緊張的握拳暴露了他的真心心情。
他在緊張,極度的緊張,緊張到想要殺人!
他余光瞥向沈憂,心想不論結局怎樣他都接受。愛是放手,電視里經常宣傳,他懂,只要沈憂想走,他絕不提一個不字。
他這么想著,心里開始構想沒有沈憂的未來生活,鼻子一酸,心底酸澀得仿佛吞了顆檸檬。
沈憂把工作室觀察了個遍,一回頭發現司白榆黑了臉,陰沉沉一副要殺人的暴戾表情。
“大男朋友?”他歪歪頭,伸手想摸對方的臉,但因為身高受制,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摸他的下巴。
冰冷的溫度使司白榆微怔,他低眸注視著沈憂,唇無聲地張了張,喉結滾動道:“你走吧。”
沈憂:“……”???
他不就看了他一個工作室嗎?至于這么小氣趕他走嗎??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小心眼的人啊???
司白榆許久沒有聽見回應,忐忑地睜開眼,然后看見沈憂錯愕的表情。他微愣,想起沈憂還沒恢復記憶,按照他的性格,現在頂多是驚訝不至于逃走。
看來是他說話說早了。
他捂住胸口,慶幸地同時心中也莫名地失望。
等他恢復記憶,肯定不是這個反應了吧。
沈憂亦步亦趨跟在司白榆后面,按照他的吩咐躺在手術臺上。
“砰!”
無影燈被打開,他躺在持平的手術臺上,眨眼看著戴乳膠手套,舉手投足透露優雅的司白榆。
嗯……有點色。
司白榆表面平淡,實則心慌意亂,以至于竟拿起處理人皮的小刀,在沈憂手上劃了一道口子出來。
“疼……”沈憂弱弱地喊道。
司白榆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驚慌后退,手中的小刀也落在地上。他眼神閃爍,看向沈憂手臂上的傷口,愧疚地低頭:“對不起……疼不疼?哥哥不是故……”
“繼續吧。”沈憂懨懨地打斷司白榆,“速戰速決。”
司白榆聞言心被針扎般酸疼,心中的痛苦無法訴說,只能苦笑著答應。
整場“手術”進行得異常順利,躺在手術臺上的沈憂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指,偶爾動脈處傳來的刺痛讓他輕嘶,每當這時候司白榆就會抱歉地吻他的嘴角。
一個不夠,吻如雨點般密集,仿佛要把這一輩子的吻全在這一刻索取完。
沈憂被親得咯咯笑,蹬了司白榆一腳:“大壞蛋,認真點!”
“是,我的夫人。”司白榆寵溺地道歉,放輕手上的動作。
沈憂能清晰感受到冰冷器械伸進身體中攪動的觸感。他睜大雙眼,無趣地望著無影燈,視線在強光中模糊,瞳孔化作一架微型電視,播放著他不為人知的曾經。
記憶在他眼前走馬燈花,他呆滯地看著,看著記憶中威風凜凜的警察,在欲望的誘惑下變成一個人人喊打的毒梟。
一滴淚珠落在眼皮上,劃進他的眼睛里,他不舒服地閉上眼,伸手揉搓眼睛,企圖將那滴豆大的淚珠在眼睛里揉干。
“啪嗒……”
又是一滴眼淚,精準地砸在沈憂眉心。
沈憂怒了,他抬頭瞪著司白榆,氣憤在看到他臉的那一刻蕩然無存。
司白榆哭了,哭得很傷心,新的眼淚存在眼眶里,舊的溢出往下滴落。
他極力克制才沒讓自己抽噎,肩膀抑制不住地顫抖,但握著手術刀的手卻是穩如泰山。
沈憂想安慰司白榆,但想到自己在手術,張張嘴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手術有條不紊地進行,司白榆的眼淚就沒停過。沈憂開始還好奇、驚訝,畢竟冷漠無情的大商人跟個小嬌妻一樣慟哭,這樣稀罕的畫面能讓他銘記一輩子。
可是這眼淚總不偏不倚落在臉上,這就讓他不高興了,他覺得自己像接雨的大水缸,無力又被動地承受著一切。
等手術結束,他蹦跳著跳下手術臺,奪門而出直奔洗手間。
房間里的司白榆因為視角原因,只看到沈憂出門。他苦澀地笑了,心想果然如此。
沈憂果然還是討厭他了。
明明早知道結局,可為什么還是忍不住悲傷呢?
沈憂回來時,就看見司白榆蹲在地上捶胸頓足,他被吵得太陽穴脹痛,將毛巾蓋臉上一言不發地離開。
司白榆這么一哭,把他意志都哭崩潰了。本來剛恢復記憶,注意力全在記憶上,可司白榆這么一哭,讓他現在一閉上眼全是他的哭聲。
晦氣!
沈憂坐在沙發上躺尸,記憶是模糊的,因為太多了。它們恢復時跟沖破大堤的洪水 ,一股腦全鉆進大腦里,沒有給他一點準備。
沈憂嘆氣。
在他的記憶中,司白榆確實與他相識,但不是戀人,處于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程度,只剩下一層紙窗戶,輕輕一捅就穿的程度。
在他記憶中,曾經的司白榆性子比現在還要惡劣,喜歡捉弄人取樂,除了不會殺人,縱火打架全都干。
但就是這樣一個不良少年,卻在他面前乖得跟只寶寶,每走到一個地方都舉著相機屁顛屁顛跟上。
這種將惡魔玩弄于掌心的禁忌感讓沈憂沉淪。他喜歡看高高在上,在別人面前不可一世的司白榆跟只小綿羊一樣,只需自己淡淡一個眼神就鞍前馬后。
這就仿佛一只羚羊俘獲了一只獅子,用看不見的鎖鏈將它拴在窩中,每天用上好的青草招待他。
而原本吃肉的獅子不僅不反抗,還低頭甘愿匍匐在羚羊身體下,為明明只需一巴掌就能拍碎的羚羊舔毛。
司白榆哭了一天,直到夜深才走出工作室。
他緊張地環顧客廳,意料之中,沒有沈憂的身影。
他走進臥室,發現沈憂連衣服都沒有帶走。
原來他已經討厭他討厭到了這種程度,連自己贈予的東西都厭惡。
司白榆走到沙發前,看著凌亂的沙發沒有多想,張開雙臂躺了上去。
身體往上彈了幾下,微微的溫熱讓他心生疑惑,他摸向身下的坐墊,意識到了什么狂奔地出門。
沈憂一定還沒走遠!
在意識到沈憂還沒出小區后,他心理建設瞬間崩塌,心中猶如有一把錘子,一下又一下地抨擊著他的心臟。
司白榆發瘋般在小區尋找。此時剛晚上九點,有人向司白榆投去異樣的目光,竊竊私語地繞開他。
找了半小時依舊無果后,司白榆認命地停下步伐。
沈憂一定是討厭他了,早知道就多留幾張照片,這樣至少以后思念時不至于太過寂寞。
他在寒風中站了半個小時,周圍路人匆匆而過。他雙眼無神,身姿挺拔表情落寞,有幾個女孩被他的容貌驚艷,羞澀地上前要微信,但都被他一一拒絕。
他站了不知多久,夜晚孤獨漫長,時間從奔跑轉變為漫步。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下一秒,一只冰涼的手撫上他同樣冰冷的臉龐。
司白榆驚愕地抬頭,看著面前提著速食品,一臉不解的沈憂嘴唇顫抖,伸出手輕輕地抱住他。
他的臉埋進他的頸窩處,淚水順著肌膚流下,被鎖骨扣壓。
沈憂身體抖了抖,不明所以地看著司白榆:“我只是去買了些風油精,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司白榆的眼淚被寒風風干,他緊緊抱住沈憂,像是要將他揉進自己懷里。
“你怎么不說話?”沈憂用手指戳了戳司白榆的臉,“哥哥?”
司白榆唇瓣微張,心中的難隱之言像刀片一樣凌遲他的心。他抱緊沈憂,貪婪地感受愛人的溫度,在他沉醉于此時,猛然聽見一陣哼哼唧唧的聲音。
它十分的微弱、沉悶,還透露著一股難盡的委屈。
司白榆開始還以為是沈憂發出的,但側耳聆聽后,發現它來自于沈憂衣服中。
也是這時他才注意到,沈憂胸口的衣服鼓起了一團,里面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你發現啦!”沈憂開心地嘿嘿一笑,掀開自己的上衣。
司白榆見狀下意識地捂住沈憂胸口,周圍雖然不再人來人往,但偶爾還是會有幾個路人走過,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掀衣服,被別人看見怎么辦!
“哥哥,我里面還有襯衫,不是裸的!”沈憂推開司白榆的手,指著自己肚子處,“你看這個。”
司白榆循著沈憂所指看去,隨后眼睛微微睜大。
在沈憂肚子上,扒拉著一只灰黑色的小狗幼崽,它黑色的卷毛緊貼著,鼻尖濕潤,兩顆豆大的眼睛來回打轉,怯生生地打量司白榆。
“他是便利店老板送給我的,說是一只流浪狗。星星,我們收留它好不好?”沈憂討好地眨巴眼。
“不行,流浪狗很臟!”潔癖的司白榆想也不想地拒絕。
“可是它很乖呀,特別是頭頂。你看嘛,它頭頂還有兩個犄角呢,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樣?”沈憂說著把奶狗不由分說塞進司白榆懷里,抱著他的胳膊撒嬌,“老公,救狗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就養了它好不好?”
【79】兩人一狗
司白榆最怕沈憂撒嬌,每次只要他一撒嬌,再不愿意也舍不得拒絕他。
“好吧……”
就像現在,司白榆心中是一百個不愿意,但不想讓沈憂失望,只能強顏歡笑地答應。
“真的?謝謝老公!”沈憂抱住司白榆的腰,開心地圍著他轉圈圈。
小奶狗從沈憂衣服中滑出來,跌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哼唧,它叫了一會兒,見兩人都不搭理自己,踮起肉墊顫顫巍巍站起來,爪子勾了勾沈憂的衣服,企圖引起沈憂的注意。
但粗心的沈憂沒注意到。
小奶狗不甘心地咬住沈憂衣服,往下拽了拽。
這一次雖然引起了沈憂的注意,但同時也引起了司白榆的警惕。
連影帝都不敢在他面前爭寵,這只狗崽憑什么?
他這么想著,眼神也變得犀利。
小狗崽被嚇得唧唧叫,兩只爪子慌忙地松開沈憂,重心沒站穩,啪嗒一下摔在地上,肚子朝上,四只肥爪使勁撲騰,想將身體翻過來。
“星星,你干嘛要嚇福福!”沈憂生氣地瞪了眼司白榆,抱起小奶狗拍干凈它背上的灰塵,輕聲哄道,“福福乖乖,星星不是故意的,原諒他好不好?”
小奶狗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盯著沈憂,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竟伸長舌頭舔了沈憂幾口。
沈憂被舔得咯咯笑,旁邊的司白榆臉黑至極。
他都沒舔過沈憂!
“福福,快,跟星星打招呼。”沈憂怕日后一人一狗水火不容,輕輕將小奶推到司白榆面前。
“嗯?”司白榆尾音拉長,垂眸警告地怒視小奶狗,大有敢靠近就動手的意思。
小奶狗被司白榆嚇得唧唧叫,哭喪著跑回沈憂身邊。
沈憂無語地看著一人一狗,不明白司白榆為什么要和一條狗爭寵,惡狠狠地罵道:“死山羊,再嚇福福我把你皮剝了信不信?”
司白榆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后退,臉色蒼白。這話沈憂曾經經常對他說,已經在他“脆弱”的心靈烙下了烙印。
小奶狗望著氣氛詭異的兩人,撐起胖乎乎的身體,搖搖晃晃地走到司白榆腳邊,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頭頂著兩個毛犄角看著司白榆。
司白榆一怔,低頭看著小奶狗。
這小家伙……竟然不害怕它?
“你看它多乖,這么乖的小狗,你竟然不喜歡!”沈憂斂起殺氣,上前摟著司白榆的胳膊,摸著他冰冷的手臂心疼地直呼氣,“你手都凍僵了!星星我買了火鍋食材,我們一會兒吃火鍋好不好呀?”
司白榆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驚疑不定地問:“你不走?”
“啊?”沈憂松開司白榆,生氣地單手叉腰,空余的右手指著對方,“你竟然想趕我走?你都睡了我了,難道還想不負責任拍拍屁股走人?”
司白榆被沈憂指著鼻尖,他握住沈憂的手,雙眼驚喜地一亮:“你的意思是說……你不走?”
“哼,走也可以。”沈憂側身瞅著司白榆,豎起一根手指頭,“給我三個億的精神損失費!”
司白榆又驚又喜,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抱住沈憂靠著他哽咽:“好……不走……我們回家煮火鍋。”
沈憂眨了眨眼,在司白榆耳邊自認為看透一切地呢喃:“你果然還是舍不得錢吧。”
司白榆:“……”
這個誤會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解釋清楚?
——
沈憂和司白榆相伴回了家。
沈憂心心戀戀著火鍋,一到家就把小奶狗扔給了司白榆,自己跑進廚房啪啦啪啦地一陣倒騰,司白榆提出要幫忙,也被他狠心拒絕。
司白榆抱著小奶狗在客廳坐立不安,他摸不清沈憂的想法——這到底是根本沒恢復記憶……還是原諒他了?
司白榆越想越亂,索性閉上眼放空大腦。小憩了一會兒,被懷中的小奶狗吵醒,他低頭看著懷中臟兮兮的小家伙,毅然決然地走進衛生間。
“星星,幫幫我!”沈憂端著一大盆火鍋食材從廚房出來,他右腿抵著廚房門,努力穩住搖搖晃晃的身體。
司白榆聞聲從衛生間趕出來,衣服濕漉漉的,手套上全是泡沫。他看見沈憂手里的食材,連忙脫下手套幫忙接過。
“呼……差點就摔倒了。”沈憂甩了甩手腕,和司白榆一起把火鍋食材搬到桌上。
鍋底已經沸騰,沈憂憑著曾經的記憶,夾起司白榆喜歡的食物放進鍋中,藍色的眼眸被油光反射得水亮:“星星,我很棒吧?”
司白榆寵溺地微笑:“很棒。”
“謝謝星星的夸贊,你也很棒!啊對了,福福呢?”沈憂說著低頭掃視地面,“咦,去哪兒?”
司白榆這才想起洗手池里的小奶狗,放下筷子轉身進了洗手間,再出來時,手里提了一只濕噠噠的小狗崽。
司白榆知道沈憂在乎這小家伙,嫉妒又心虛地低頭:“我……它太臟了,我就給它洗了個澡。”
“啊……”沈憂看著小心翼翼的司白榆覺得好笑,起身走進衛生間看了看,“是該洗澡,但是我們家沒有烘干機,著涼怎么辦?”
司白榆抬起頭,他也覺得自己有些膽怯過了頭,挺起胸脯讓自己表現得不卑不亢:“有吹風機。你先吃飯吧,我來處理就行。”
沈憂沒有勉強,坐回椅子上兀自打開風油精,往瓷碟里小心地倒了些,然后夾起塊已經熟透的牛肉,沾了沾蘸料放進嘴里。
唔……熟悉的味道。
嫩滑的牛肉滑過舌尖,熱辣的湯汁附在表面,在牙齒和舌頭的磨合下沾滿每一個角落,沈憂被燙的斯哈,但很快,又被凍得哆嗦。
風油精的冰冷充斥口腔,仿佛要將喉嚨徹底打開,每吸一口氣都有一種要貫穿肺部的錯覺。熱與冷的交替讓沈憂一抖一抖的,在寒冷的冬天,那一絲短暫的溫熱在此刻顯得彌足珍貴。
旁邊的司白榆舉著電吹風溫柔地注視沈憂,懷里小奶狗的毛發被吹成了非主流也沒注意到。
小家伙已經被司白榆蹂躪到沒了脾氣,板著一張死魚臉望著沈憂,看著丑萌丑萌的。
沈憂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走到司白榆身前蹲下,伸手撓著小奶狗的下巴,笑著佯怒:“星星你自己看看,福福都被你吹成什么樣了?你這個當父親的怎么沒有一點責任心?!”
司白榆動作一頓。
父親?
沈憂瞪了司白榆一眼,向小奶狗伸出手:“來,福福到爸爸這里來。”
司白榆大腦一瞬間宕機。
爸爸?
司白榆因為發愣手不自覺松開,小家伙趁機跳進沈憂懷里,蹭著對方的下巴一個勁地哼唧撒嬌。
沈憂拿過司白榆手里的吹風機給小奶狗吹毛,他一邊吹一邊梳理毛發,等好不容易弄完,竟發現司白榆還在發呆。
福福躺在沈憂懷里,兩只短短的爪子抱著沈憂的腰。它見沈憂看向司白榆,不高興的用頭頂了頂沈憂,希望自己親愛的主人不要理那個大壞蛋。
但它的阻止作用為零,沈憂挪著板凳靠近司白榆。
他很少近距離看他的臉。
比起人偶,人類的臉一向較為遜色。
因為人偶的臉是人類捏造的,人偶師最基本的就是審美,只要入這一行,審美都不會太差,所以比起精美的人偶,沈憂理所應當地認為,人類是一個奇怪,且大多丑陋的生物。
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要改變一下這個想法了。
因為司白榆實在太過俊美。
他與粉雕玉琢的沈憂不同,更偏向于“糙”漢,舉止優雅穿著得體,卻總透露著一股文雅的暴戾勁,這相互矛盾的氣質在他身上并不突兀,反倒從側面凸顯他的魅力。
司白榆感受到沈憂熾熱的目光,微微抬頭。
沈憂見狀下意識地起身,盯著司白榆的臉愣了兩秒后,竟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兩面濕熱的唇貼合,四目相對,離氿眨了眨眼,和同樣錯愕的司白榆對視。
糟糕……他竟然不知不覺親了司白榆!
沈憂懵的同時,司白榆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不知道沈憂為什么忽然親自己,只能繃緊唇緊張地看著對方,整個人僵得仿佛是塊木頭。
沈憂吻了半天只親到皮,頓時不高興了,以為司白榆終于開始移情別戀,移開嘴唇幽怨地盯著他。
司白榆被盯得冷汗直冒,兩手無處安放地插在兜里,配上萬年冰山表情,乍一看之下滿滿的冷漠,仿佛電視劇中拋妻棄子的渣男。
“星星你——”沈憂揪住司白榆的衣領,“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啊?怎么會!”司白榆比劃著解釋,“我最愛你了,真的。你一定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要愛你!”
沈憂眼神充滿了不信任:“既然這樣,為什么當初我被離氿帶走后,你沒有來找我?”
“離氿?那……那不是你自愿的嗎?”司白榆一路都在想沈憂會不會原諒自己,現在想起來正事,連忙跑進工作室,幾秒后,拿著一個紅色類似于小燈泡的東西跌跌撞撞跑出來。
“這是什么?”沈憂接過小燈泡,湊近仔細觀察,發現燈泡和機械眼一模一樣。
【80】踏青
“這就是你身體中的監視器。”司白榆說著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緊閉并將窗簾一同放下。
“神神秘秘,難道說外面有人偷聽?”沈憂把玩著機械眼,目光落在腳邊的福福身上, 眼睛別有意味地瞇起。
小奶狗被沈憂的眼神嚇呆,縮成毛球滾到沙發底下。
“還說我,你自己不也嚇唬福福?”司白榆走回來,調侃道。
“嘖嘖嘖,我這不叫欺負,叫……適當性的給予警告。”沈憂玩夠了機械眼,輕輕一拋還給司白榆,“你的意思是說,就這小玩意,能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司白榆看著手中的機械眼沒有說話。他能清晰感覺到沈憂性格的變化,雖然還是以前那個沈憂,但比沒有記憶時多了幾分凌厲。
這種看不透對方的認知讓他感到不安。
仿佛自己從食肉的獅子變成了獵物,而捕獲自己的小綿長正饞涎地盯著自己,設想如何將自己拆之入腹。
“你又在愣什么神?”沈憂輕輕推了推司白榆。
“沒什么。”司白榆回過神,他不敢直視沈憂的眼睛,斂眸借口道,“我幾夜沒睡,有些困了。”
沈憂表示理解:“你們人類的確有些麻煩。這樣吧,監控的事明天再說,你先吃些東西然后去補覺。”
“嗯,謝謝。”司白榆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他沒有說謊,幾天沒睡覺的他思緒已經開始混亂,大腦時不時還會不自覺放空。
他坐上餐桌隨意吃了些,然后洗漱完走進臥室,關燈開始睡覺。
沈憂在外面獨自吃得不亦樂乎,還不忘從冰箱拿出從便利店買來的羊奶給小奶狗加餐。
沒有規定人偶必須睡覺,沈憂站在陽臺看了一夜星星。
城市的星空因為光污染十分稀薄,唯獨月亮尚算明亮,現在正是新春佳節,到處張燈結彩,時不時還有煙花咻的一聲在天空綻放。
他站了一夜,看著深藍色的天空漸漸變成柔和的群青藍,當太陽從天際升起之時,臥室的門也同時打開了。
沈憂聽見腳步聲,連忙躺在旁邊的躺椅上,扯過毛毯假裝睡覺。
司白榆以前就不喜歡他不睡覺這一毛病,每次發現都和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大半天。
“小憂?”
司白榆走進客廳,他在客廳找了一圈沒看到人,了然地走進陽臺,看著躺椅上“熟睡”的沈憂無奈嘆氣。
“你還是那么喜歡看星星。”司白榆給沈憂掖了掖毛毯,手覆在他額頭上確保他沒有著涼。
沈憂看見司白榆這一動作沒忍住笑,撲哧著笑出了聲。
人偶又沒有提體溫,司白榆卻每次都喜歡掩耳盜鈴地摸他額頭。
司白榆見沈憂睜開眼,頓時板起了臉,生氣地掀開沈憂身上的毛毯:“你既然已經醒了,為什么還不起來?還是說你根本一夜沒睡?”
“沒有,睡了的。”沈憂裝作很冷的樣子,哆嗦著去搶司白榆手里的毛毯,“哥哥還我,我要被凍死了。”
“凍死了才好呢!”司白榆說著違心的話,把毛毯重新蓋回沈憂身上,“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能熬夜!小憂,你不能總是這樣任性,你覺得你是人偶可以不在乎健康,但我問你,你這些習慣難道不是做人時就有的?什么時候改改,你看看你那些零件因為風吹日曬都舊成什么樣了……”
司白榆一念起來就沒完沒了,沈憂打著哈欠,靠在枕頭上笑著看著司白榆。
司白榆見沈憂竟然還笑,一時更生氣了,可又舍不得動手,只好氣急敗壞地用力親了他一口。
他親的極為用力,沈憂的嘴唇都有些腫了,他摸著自己紅彤彤的嘴唇,不高興地控訴:“你欺負我!”
“誰叫你不認真聽我說話?”司白榆沒解氣,又咳咳著提出另一個懲罰,“別人都說我惜字如金,那我剛才罵了你那么多句,你是不是應該付我錢?”
“這什么歪理?”即便是見識多廣的沈憂,也被司白榆的厚臉皮震撼住了。
他都意識到了自己在罵人,竟然還向被罵的人要錢,資本主義見了都要直呼親爹吧!
司白榆微微挑眉,豎起一根手指:“一個字一千塊。”
沈憂無語地望著司白榆,他知道和司白榆談論錢的問題自己永遠只會敗下陣來,索性轉移話題提起另一件事:“你知道我腦子里那時不時冒出來的聲音,是什么東西了嗎?”
司白榆聞言也收起嬉皮笑臉,表情變得嚴肅:“不清楚,但應該和你之前的猜測差不多,是基于你記憶產生的意識體,不過你不用過多憂慮,它已經被我防微杜漸了。”
“這么快?我還以為是個很厲害的東西。”沈憂抬了抬自己手腕,不知想到什么雙眼閃亮,坐起身來嬌滴滴地喊道,“老公~”
司白榆知道沈憂撒嬌準沒好事,可小家伙難得愿意主動叫自己老公,心甘情愿地應到:“老公在,怎么了?”
“嘿嘿,老公,你看小憂是不是舊舊的呀?”沈憂環住司白榆的脖子,向他眨眼,“幫我換套零件好不好?”
“你的零件很貴。”
“所以你不愿意?”
司白榆哪里會不愿意,但總被人使喚還得不到回報,老實人也會不高興,更別提他這樣的老狐貍了。他摸著沈憂的腰,向他意味深長地揚眉:“老公愿意,但你要付什么報酬給老公呢?”
沈憂笑容霎時消失,松開司白榆,嘁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司白榆:???
是你不愿意給報酬吧。
——
司白榆最后還是無條件給沈憂換了零件,但因為沈憂是特殊人偶,零件十分稀缺不能整套直接換,所以不得不半個月換一個。
當司白榆把這個悲慘消息告訴沈憂的時候,沈憂顯得異常開心,雀躍地要求:“那老公先給小憂換腦子好不好,小憂總覺得腦子舊舊的,不聰明。”
司白榆認為沈憂的笨和零件的陳舊程度沒有關系,但他不想讓小東西傷心,善良地沒有揭穿。
自從橋方離開別墅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沈憂問過司白榆橋方的現狀,但司白榆顯然不太在意自己侄子的死活,敷衍地回答在工作。
沈憂在家無聊,沒事和鄰居大嬸一起到外面遛狗,只是別人留的都是大型犬,再不濟也是柯基這樣的短腿品種狗,只有自己溜得是只田園小毛球。
但沈憂沒有絲毫自卑,甚至覺得驕傲。
其他狗狗千篇一律,只有他家狗狗不一樣,毛絨絨的像顆毛黑線球,是獨一無二的!
而司白榆有了沈憂的陪伴,重心漸漸從工作上移到沈憂身上,每天最大的興趣就是看沈憂遛狗。
這不是他興趣無聊,只是沈憂每次遛狗時都一蹦一跳的,腳步輕快,和旁邊的小毛團一對比,仿佛是只嬌嬌的小兔子。
日子不可能永遠平靜,司白榆沒有放棄追捕離氿,經常高額懸賞Morfran的工作人員。
警局也沒有放棄離氿,偶爾會邀請司白榆到警局商榷逮捕離氿的方案,雖然司白榆認為這樣純屬是浪費時間。
他工作的閑暇功夫,便是研究沈憂的程序。
司白榆發現,沈憂的程序上了很多道鎖,似乎離氿早料到了有這天,于是把自己的畢生所學全應用到了沈憂身上。
他每天解一道鎖,時間就這樣悄悄的溜走。
白駒過隙,一晃時間走出了冬天,進入了春季。
司白榆所在的城市四季分明,他每天沉寂于研究,還是一次沈憂外出回來時,看見他頭發上夾了幾片桃花才發現季節的變化。
福福喜歡花,沈憂便寵溺地摘了一大堆花回來,把司白榆嫉妒的嘴都歪了。
他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在立春那天,沈憂躺在司白榆懷里吃薯片,他對著電視劇的劇情指指點點、侃侃而談。
司白榆笑著傾聽,沒有言語。
外面春風揚起,陽臺的風鈴搖動,清脆的叮鈴聲掩蓋了門鈴,直至春風停息,沈憂他們才發現外面有人 。
沈憂跳下司白榆的懷抱,走到門前打開電子貓眼,當看見陳閣澤的臉后,他興奮地打開門,不由分說直接一個擁抱。
“咳咳……老大!”陳閣澤被勒得喘不過氣,可又舍不得推開沈憂,仰著憋紫的臉大喊。
沈憂聞言訕訕放開陳閣澤,退到玄關處笑著問:“閣澤,你怎么來了?”
“這不春天了嘛,我就想……”陳閣澤想到要說的話,害羞地撓頭,但轉眼看見一臉不爽的司白榆,臉色煞白,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我想邀請你……啊不,是你們一起踏青。”
如果不邀請司白榆,他一定會半夜暗殺自己的吧。
陳閣澤驚恐地想。
“踏青?”沈憂冷靜下來,回到客廳征求司白榆的同意,“老公覺得呢?”
司白榆雙手抱胸,抬眼冷嘲熱諷道:“當然可以了,別說一個陳閣澤,來十個男人都可以。啊……當然,換做是我我是不會去的,畢竟我潔、身、自、好!”
“哦……”
司白榆看著一臉失落的沈憂,想著是不是自己的話太過分,糾結著要不要同意。
結果沈憂的下一句話把他氣得差點把房頂掀了。
“那你不去,我就去啦。老公乖,回來給你看照片。”
司白榆握緊拳頭。
還給他看照片?
“那、那個司先生也可以一同……前往的!”陳閣澤看著燃燒熊熊怒火、仿佛隨時要殺人的司白榆,嚇到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