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加更的加更)
二十六歲的岑長官睜開眼, 發現自己來到一顆只聞其名、從未親臨的落后星球。
伽瑪象限,赫特星域,絨絨球星。
垂耳兔族聚集地。
他條件反射想要去摸輪椅面板, 卻空無一物。
低頭一看,自己是依靠雙腿站著的。
試著邁出一步, 也很正常。
從這一刻起,岑尋枝就意識到自己不在現實, 而是精神領域之中了。
也不是第一次。
以前創傷后遺癥發作時,他有過突然回溯至戰場上的經歷。
黃昏曉星的天空永遠等不來真正的破曉,而他立于尸山血海之中, 眼前是自宇宙破洞之中涌入的滿天鋼鐵異獸。
他在精神領域里,或者說在夢境里,一次又一次感受著異獸侵襲、撕咬當日的痛楚。
直至麻木,直至竭力,直至昏迷。
再醒來, 又是苦悶無趣的現世。
很多次他寧愿一了百了困在夢中,死在戰場上,和那些并肩作戰的戰友一起, 和那些被他守護的人一起。
殘忍的是,他總是會被逼著醒來。
不過這一回不同,絨絨球星不得不說是個相當溫和的星球, 碧空萬頃,花草漫山遍野,氣候永遠溫和濕潤。
若不是過于落后和原生態,恐怕會是很多人度假的選擇地。
岑尋枝摸了摸僅有回溯中才能感受到的雙腿, 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也只有夢中,才能做到普通人想都不用想就能做到的事了。
既然這次的夢境發生在絨絨球星, 多半會和他家的小兔崽子有關。
這里會是小於的記憶嗎?
那么他在這里,能見到三歲半之前的小家伙嗎?
拜飼養一只兔兔幼崽所賜,岑尋枝已經能夠輕而易舉分辨出腳下的是垂耳兔們最愛的苜蓿。
小於提到過,他有在照顧一群紫苜蓿花,它們的數量和他在家里的排行一樣,是十七。
但其中一朵,被家里驕縱任性的哥哥踩壞了。
既然這般肆無忌憚對小孩兒心愛的花,恐怕平日里也總是欺負他的。
岑尋枝想,現在情形不同了,小崽子姓了岑,有自己罩著。
就算是在夢里,他家的孩子也是不能被其他人欺負的。
想什么來什么,他聽見背后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是叫人聽了惱怒的、熊孩子的尖叫和大笑。
除了岑小於,岑尋枝還是不怎么喜歡幼崽,皺著眉轉身看去。
一群看似和賽瑟納林孩子沒什么差別的幼崽圍成一個圈,大叫完了大笑,嘴里還得啵得啵什么。
——笨蛋小十七,你想什么呢?
——白日做夢呢?像你這種耳朵都不會收的小兔子,怎么可能會有人要啊?
——小十七,你說你有媽媽,在哪兒呢?倒是給我們看看啊!
——哈哈哈,你可別逼他了,我看他是夢里夢見有媽媽的吧!
——哈哈哈哈哈……
小十七。
岑尋枝捕捉到這個關鍵詞。
他以前并不曉得小於在絨絨球星還有另外一個名字,直到小家伙第一次看到漫漫的時候,喊她“小七姐姐”,才知道小兔子們在故鄉是按照出生次序被稱呼的。
連個名字都沒有,因為他們遲早要被賣掉。
但沒關系,在自己這兒,岑小於有名也有姓,是有家的孩子。
岑尋枝抬腳走過去,很熊的兔孩子們并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除了帶頭那個稍微高壯一點兒,其他都是弱小的兔子,一個個還沒有成年人腰高。
哪怕離得還有一截,岑尋枝也能毫不費力地看見人群最中間。
比其他兄弟姊妹都要矮一個頭的小於,不知所措地眨著大眼睛。
眼眶里含著點點晶瑩,又不敢真的落下淚來。
他被其他孩子推推搡搡,站都站不穩,終于在被領頭最高的那個男孩使勁一戳,摔在了地上。
泥土柔軟,并沒有傷到孩子,可草籽和塵屑將他原本干凈的衣服弄臟了。
其他孩子見他逆來順受的可憐樣兒,笑得更放肆了。
瘦瘦小小的兔崽崽不敢抬頭,不敢反抗,抱住自己的小胳膊,閉上眼睛念著“mama”。
Mama要是在就好了。
就可以救小於了。
小於不是沒人要的小孩。
Mama很愛小於的……
可是,mama在哪兒呢?
其他孩子還在嘲笑他,為首的、被叫做“五哥”的男孩捋起袖子,沖著幼崽的兔耳朵一頓惡意地揉。
被mama收養后,叔叔姨姨們也會揉小兔兔的耳朵。
可那是愛惜地,輕柔地。
和五哥完全不一樣。
五哥只是想讓他疼,看他哭,看他毫無還手之力地出洋相。
小兔子的耳朵敏感而脆弱,除了在恢復原身形態時幼兔莫名喜歡被揪揪,其他時候若是勁兒大了點,可是會很疼的。
幼崽再怎么努力壓抑,還是忍不住哭了。
老五一看小十七終于哭泣,更加興奮。
他變本加厲,還想用雙手去捏——
突然,整只兔被人拎著后領子提了起來。
老五一僵。
他是父母最疼的小孩,在家里是作威作福的小霸王。
別說兄弟姊妹們不敢招惹他,就算是父母也沒有這么粗暴過。
是誰?
誰敢欺負我堂堂小老五?!
“誰啊!”
老五齜牙咧嘴扭頭,卻對上一張從未見過的清俊面孔。
長得帥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人目光極冷,像是隨時會把他從山坡扔下去。
小動物對強大敵人的感知力何其敏銳,方才還想著要拳打腳踢對方的老五驀地噤聲,全身發抖起來。
成年人蹙眉,似乎在思考要拿這個煩人的小東西怎么辦。
最后隨手一扔,把他扔進旁邊的草叢里。
老五因慣性在草叢里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好不容易重新爬起,早就頭發、衣領、身上全是草屑了,看著比剛才的小十七要狼狽得多。
其他孩子小心地瞥他一眼,都在憋笑。
老五怒從心頭起,可偏偏面對高大的成年人敢怒不敢言,只好貓著腰拍著頭發上的塵土。
青年朝著孩子們走去。
其他小孩惶惶后退,直到只剩下還伏在地上的小十七。
老五心想,哼哼,討厭的蠢蛋小十七,連躲都不會躲,肯定比自己要慘得多——
然后他吃驚得下巴都合不攏了。
老五眼見著對自己橫眉冷對的青年,彎腰向啜泣的小幼崽伸出手。
“不哭了,崽崽,我來了。”
兔兔崽仰起小臉,原本就啪嗒啪嗒掉的眼淚哭得更兇了:“Ma、mama……”
青年抱起小孩,讓他趴在自己懷里,輕輕拍著后背:“抱歉,是我來晚了。沒事了。我在這里,沒事了……”
聲音也好,動作也罷,包括神情,皆是溫柔如春風細雨。
老五目瞪口呆。
跟剛才對自己厭煩得扔垃圾似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啥?
啥啥啥?
小十七口中的“mama”真的存在——還是個男人?
不,性別不是重點。
重點是,全家最笨最愛哭、根本沒人要的小兔子,居然有自己的守護神了?!
*
岑尋枝眼前的世界忽然變暗,仿佛舞臺拉下了帷幕。
等到再亮起來時,風和日麗的絨絨球星不見了,又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場景。
大廳金碧輝煌,卻有一截骯臟逼仄的通道通往罪惡的地下室。
地下室碼著數十個囚籠,每一個里面都關了七八個小幼崽。
不同年齡,不同性別,不同種族。
但都漂亮乖順,手腳戴著鐐銬,蜷在角落瑟瑟發抖。
……岑尋枝總覺得自己見過這個地方。
然后想起來,這里很像當初程解救小漫漫的那個變態家里。
那人早就被判重罪送往廢棄礦星勞作至死了,不可能重新建這樣富麗堂皇的房子。
那么,就只是一個相似的地方了。
岑尋枝心中一凜。
若是之前的絨絨球星見到了被姊妹霸凌的小幼崽,那么這些囚室中,難道也會有小於?
他立刻上前,一個個仔細查看,在幼崽們或惶恐、或期盼、或仇恨的視線中,總算找到了他熟悉的小身影。
傷痕累累,目光渙散。
唯獨在他將他心疼地抱在懷里之后,才遲緩地抬起小手碰了碰他的臉,語氣輕飄飄的,像一戳就破的氣球:“Ma……?”
崽崽等了好久、好久。
崽崽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
那個舞臺又熄滅。
夢境飛速切換場景,岑尋枝在許許多多的世界里,見到了許許多多不同境遇的岑小於。
每一個,都叫人看了難過。
岑尋枝其實清楚地知曉自己在夢里,在虛假的精神領域中,看到的都是假象。
真實世界的小兔崽子還在他身邊好好待著呢。
然而還是不免心痛。
但凡自己那日沒有想著再去多復核一遍集裝箱;
但凡繳獲小垂耳兔的是其他人;
但凡他沒有一時心軟,把小東西偷偷帶回家。
現在,小於又會在哪里?
若是幸運一些,沒有被運往賽瑟納林,而是找到了一個心善的賣家。
那么小於就會甜甜地喊別人爸爸媽媽,軟軟地捉著別人的衣角撒嬌。
他的“mama香香”“mama最好了”“愛mama”,都會給一個陌生人。
宇宙之大,他們窮其一生也不會相遇。
一次錯過,一點差池,一步岔路。
小於就不會是他的小崽子了。
光是想一想這樣的可能性,都叫岑尋枝無法接受。
*
不知第多少次,回溯的光亮再次布滿視野。
這一次,岑尋枝看見一個少年。
此前交錯的光影中,他見到的都是和真實的小兔崽子差不多大的三四歲幼崽,還從未見過其他年齡段的,或許那就是命運想要展示的,他們每一種相遇的可能。
然而這次的身影,明顯是一個十幾歲的大孩子。
岑尋枝想,難道是長大后的小於嗎?
他的「長大」,有沒有自己的陪伴?
然而等那人轉過身來,那張熟悉至極的臉卻讓他愣住了。
——那是他自己。
十五歲的自己。
少年岑尋枝看清成年人的面孔同樣愣住了。
他明明在滿世界尋找變透明的小幼崽,哪里都找不到的失望幾乎吞沒了他;不小心踏進這個黑漆漆的異空間后更是絕望。
好不容易等來另一個人,怎么……是未來的自己?
少年呆呆地看著對方,長了張嘴:“這里是……”
成年的那個已經冷靜下來了:“這是我的精神領域。你在……我的夢里。你是我回憶的一部分。”
少年難以置信:“怎么可能?我、我的精神領域我去過,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那是因為你很幸運,這個時候,精神力還是健康的。”青年笑了笑,“你多大了?”
“……十五,快十六了。”少年仍狐疑,“你的意思是,我以后精神力會受傷?”
青年并不想將既定的悲慘結局這么早強行交給他:“也許。十五歲,你現在是在55號基地嗎?”
少年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說了,你是過去的我,是我的回憶。”
青年岑尋枝又講述了一些幸存者基地的細節,每一個都和少年正在經歷的那些對得上;后者終于慢慢接受了對方真的是十年后的自己、如此詭譎的相遇。
唯有一件,出現了分岔路。
少年搖頭:“我不知道你說的邊臨松是誰,年齡倒是跟阿柏對得上。不過,我沒有帶他繼續生活,他第一批跟救援艦撤離了。”
這回愣住的輪到青年。
成年岑尋枝擰起眉心:“你剛才說,你需要照顧另一個孩子,如果不是邊……不是阿柏,那是誰?”
他記憶中,分明沒有第二個——嚴格來說是第三個——與自己如此親近的小孩。
“哦,這個啊,他叫小於。而且跟我——跟我們一個姓,叫岑小於。”少年談及幼崽,臉上緊繃的線條不自覺柔和下來,豎起手指在自己耳朵邊比了比,“你認識嗎?他是只小兔子。垂耳兔。”
少年沒有注意到青年的啞然,繼續說下去,目光卻蒙上一層悲傷:“他似乎用自己改變了什么,快要消失了。我到處都找了,怎么也找不著他,請問,你知道我可以去哪里找到他嗎?”
青年久久無言。
改變了……什么?
阿柏還沒有將真名告訴十五歲的自己,也不再有機會了。
因為幼崽的出現,阿柏與他漸行漸遠。
后面所有的命運,都在此扭轉。
這就是十五歲的自己所言,小於「消失」的原因嗎?
幼崽通過特殊能力進入了自己的精神領域,卻陰差陽錯誤入十年前的回溯記憶中。
他還那么小,卻想了那么多,通過阻止自己與曾經的阿柏,也就是邊臨松的親近,想要改變日后殘酷的未來。
蝴蝶風暴會將沿途的每一個人卷進去。
幼崽扯斷錯誤紅線的代價,就是抹殺了十年后他們相遇的可能性。
迷霧在此刻散開,那叫人忍不住流淚的謎底呈現在眼前。
成年人攥緊拳,像是被人奪走了聲帶:“我……”
“沒關系。”少年岑尋枝忽然揚起笑容,朗聲道,“我一定會找到他的——因為,他是我的小孩啊。”
*
最終回的簾幕,在他眼前緩緩揭開。
舞臺沒有了布景,沒有了道具、氛圍與群演。
舞臺的中央,一束孤零零的燈,落在孤零零的幼崽身上。
他蹲在地上,小手捂著眼睛無助地掉眼淚。
整個人是半透明的,在飄忽的燈光下影影綽綽,仿佛隨時會徹底融化進空氣中。
這么小的孩子,卻連哭泣都不敢發出聲音。
細細的,像一條孱弱的小溪。
有沒有人要小於。
有沒有人可以帶小於回家?
Mama,mama在哪里?
啪嗒。
啪嗒。
是淚珠墜落的聲響。
也是靠近的腳步聲。
幼崽抬起頭,從朦朧淚眼中看見一張清秀俊朗的臉孔。
氣場很冷,如霜如雪。
看向小孩的眼神,卻是暖的。
他向幼崽伸出手,聲音很好聽。
“我選擇你留下,不是為了你的安撫能力,不是需要你治療我。”
“我選擇你留下,不是因為你是垂耳兔,是人類,是賽瑟納林人,或者別的什么。”
“只是因為你是你。”
“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換來我的另一種人生。那已經不重要了。”
“珍惜的,只有眼下你和我的相遇。”
“是注定的。”
“是每一個平行時空,總是要發生的命運。”
“小於。”
“現在,你不是岑小於,只是小於。”
“我想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要不要姓岑,要不要跟我姓。”
“——你愿意做我的小孩嗎?”
孩子一眨不眨望著他,看了好久好久。
像在看神明,也像在看mama。
又過了很久很久,怯怯地將自己快要透明的小手放進他的掌心。
被溫柔地,堅定地握住。
啪嗒。
啪嗒。
最后一滴傷心的眼淚落進塵壤。
滋養出,綻放出幸福的小花。
終于,迷路的小孩,找到家。
第72章 第 72 章
天蒙蒙亮, 不放心的KFC再一次去了岑尋枝房間。
自從議長和岑尋枝大吵一架離去,后者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除了小垂耳兔誰都不讓進。
從一大一小共同進入睡眠開始, 房間里的精神力波動便極為強烈。
休斯醫生判斷,大概率是岑尋枝的創傷應激發作, 而小於不知怎么的被影響進入了他夢中的精神領域。
奇詭的是,兩人共振后的精神力竟然形成了一層屏障, 將外界完全隔絕開,仿佛把房間鎖了起來。
其他人不僅根本進不去,用盡各種辦法敲門、呼喚, 也叫不醒沉湎在夢境中的兩人。
小家伙的精神力非常特殊,除了能和植物溝通,對大多數人其實并未展現出影響力。
但卻是岑尋枝的特效藥。
小於通過長久的接觸、了解和親近,對監護人的安撫力已經上升到全新的高度;這回岑尋枝又發作得厲害,兩相疊加, 兩個本不可能建立精神鏈接的種族,在極端情況下,形成了類似于鏈接的、牢不可破的關聯。
這種親緣鏈接, 在赫特帝國的部分種族身上的確會出現,小垂耳兔的故鄉星球正處于赫特星域,恐怕他、他們, 就是那億萬分之一。
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不是同族,連相遇都是陰差陽錯。
卻注定要成為一家人的。
KFC等人此前并不知曉鏈接的出現,更不會知道鏈接形成可能要消耗雙方大量時間精力, 只擔憂岑家父子倆已然昏睡了兩天兩夜。
若不是三錄儀上顯示二人生理體征都正常,他們肯定要把人送去急救。
就在眾人急得焦頭爛額之時, 鳳凰終于趕了回來。
他沒有貿然進房間,抬起手掌,隔空感受著屋內全新的、紊亂的精神場。
指尖凝出淡金色的光影,小鳥銜枝般悄悄飛了進去。
片刻后,歸鳥回巢,金光再度自指尖熄滅。
面對眾人的焦急,鳳凰倒是微笑起來:“他們很好哦,不用擔心。再過……嗯,我想明天應該就差不多了,他們就會醒來了。”
休斯摸了摸胡子:“九九,所以他們究竟是什么原因昏迷?”
紀攸答:“跟你猜得差不多,就是在建立兩人之間的聯結。同時,兔寶寶就像一個小醫生,或者小清潔工,在清理枝枝的舊傷。”
KFC瞪大眼睛:“舊傷?是指精神力方面的嗎?那豈不是意味著,如果清理好了,等少爺醒來,他就、他就——”
“也不會那么快就能重新站起來,但是,這是個開始。”琉璃鳳凰瞳泛起喜悅的波紋,“有兔寶寶的幫助,枝枝會好起來的。”
老管家喜極而泣。
他從被激活的那一天開始,就是岑尋枝的管家。量身定制,僅此一人。
這些年來,他每天重復做的那些事兒只有一個目的:希望主人開心一點。
這個目標他自己沒能完成,直到今年有了小兔子,才在終日懨懨、了無生氣的主人臉上看到笑意。
他早就想象過,本來就長得無可挑剔的主人笑起來得多迷人。
真正看見那笑容出現時,才知曉一個真心實意的、因為愛而誕生的微笑,是全世界的花開霎那加起來都比不過的動人。
今日清晨,放心不下的機器人又挪著靜音萬向輪悄悄靠近岑尋枝的房間。
正如鳳凰所言,昨天深夜后,里面的波動就已經逐漸平靜了下來。
機器人并不能像賽瑟納林人那樣感知到精神力,但是他能看見主人的睡顏。
不再像前幾日那般眉頭緊皺,不再苦苦掙扎于夢魘中,而是平穩的、舒緩的。
PTSD發作最痛苦的階段,已經結束了。
再看總喜歡趴在他身上睡覺的小兔兔——咦咦咦??!
此前因圣樹光環顯出幼兔原形的小家伙,竟然已經變回了人形!
小男孩也像小兔兔那樣趴在mama身上,他輕得很,就算是人形也不會壓著監護人。
小於的耳朵依舊沒有像漫漫那樣收回去,但KFC相信,無論是自己,還是家里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因此失望。
兔兔的小耳朵是兔兔可愛的一部分,沒有任何人可以要求一定要剝奪他。
賽瑟納林容不下垂耳兔,大不了換個國度生活。
宇宙之大,星系團不計其數,總有適合他們的家。
只要崽崽和mama一起(再加個機器人好了,KFC想),哪里都是家。
根本沒在怕的。
幼崽像抱玩偶那樣雙手攏著自己的兩只兔耳朵抱在懷里,小胸脯隨著平穩的呼吸輕微起伏,睡得正香甜。
就連機器人站在床邊也沒有感覺到,還沉浸在美夢中——看他嘴角那甜甜的小弧度,一定是美夢吧?
KFC還記得崽崽剛到家里時,對什么都很恐懼。
就算睡覺的時候也要把自己蜷成很小一團,一丁點動靜就會驚醒。
一雙冰葡萄似的大眼睛每每望著異族人們,總是很慌張,怕得隨時要哭出來。
這個孩子,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放下了戒備,放下了畏怯呢?
或許是從擁有了“岑”這個姓,有了“岑小於”的全名開始;
或許是從監護人第一次愿意回應“mama”這個稱呼開始;
又或許,早在岑尋枝看向他的眼神中沒有厭惡和嫌棄,而是柔軟的珍重。
從那不知名的一天,一時,一分一秒,他已經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早就不再是漂泊無依的小垂耳兔,而是被許多人愛著的岑小於。
*
小兔兔睡了漫長的一覺。
這一覺,崽崽可忙得很呢。
認識年輕的小mama;
進行各種幼崽能做到的干預;
斬斷錯誤的紅線;
扭轉有可能的悲慘未來;
平復了mama曠日持久的心傷。
真是不得了的一覺。
等他再度醒來,回到現實中,看見棱角脫離稚氣、氣質已然穩重的成年版監護人,還有點兒不習慣。
不過,這才是他的mama呀!
岑尋枝比他先醒,不過并沒有起床。
一直安安靜靜看著小孩的睡顏,直到那雙紫靈靈的圓眼睛睜開,再度帶著滿滿的依賴和崇拜看向自己。
沒人能明白,經歷那些波折變換的夢境回溯后,再見到為自己而努力的小孩,心中涌動著怎樣久未有過的激蕩情緒。
死去多年的心,為了這個小小的孩子,重新找回了跳動。
他見崽崽彎著眼睛對自己道早安,揉了揉小兔頭。
嗯,還是小孩子蓬蓬的頭發手感比較好。
——等會兒,小家伙什么時候變回來的來著?
小兔兔麻溜地穿好衣服,給mama拿衣服,呼喚Cici進來抱監護人上輪椅。
這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兒,已經非常熟練啦。
他喊過機器人管家后,覺得有點兒奇怪。
外面靜悄悄的,除了KFC一個人都沒有。
Fufu哥哥,小鳥朋友,漫漫姐姐,醫生叔叔,還有爺爺奶奶,去哪兒啦?
都出去玩了嗎?
怎么不帶崽崽一起呀!
等到岑尋枝推著輪椅出來,也和幼崽有了同樣的疑問。
他轉頭看KFC:“其他——”
“人”字還沒說出來,小小一聲“嘭”后,五顏六色的禮花、彩帶自頭頂炸開,飄飄蕩蕩,在岑尋枝和岑小於身上下了一場雨。
小兔子瞪圓了眼睛。
若不是監護人在旁邊,幼崽現在恐怕已經嚇得跳起來、或者躲到哪兒了。
不過,有mama在的話,崽崽什么都不怕!
岑尋枝皺了下眉,把呆愣的小孩兒攬到身邊。
那種爆裂聲讓有戰爭PTSD的他不大舒服,還好環境是安全的,否則還不知會怎么樣。
就在這時,此前以為“消失”的人們從各個角落里鉆出來,有手捧禮花的,也有手捧鮮花的。
弗拉夏和紀攸作為代表,分別將花束送給小於和岑尋枝。
然后,人們異口同聲:“恭喜!”
大的小的抱著花,茫然對視。
……他們被困在夢境中的這些時候發生了什么,有什么可恭喜的?
鳳凰上前,一邊一個分別拉住他們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淺金的流光環繞著他們的手指。
岑尋枝很熟悉鳳凰施展靈力的樣子,但小於沒怎么見過,好奇地看著自己小手上飄飛的光點。
幾秒鐘后,紀攸松開他們的手,微笑著宣布:“是非常牢固、也很健康的親緣鏈接哦!”
兩人都愣住了。
親緣鏈接……那是什么?
“簡單來說,以后你們就是比有血緣關系的父子更緊密、更和諧友愛的父子啦。”紀攸看向岑尋枝,“枝枝,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精神力舒緩了很多?不再持續發疼了?”
除了能夠探查精神力的鳳凰,其實并沒有人清楚岑尋枝的損傷究竟有多么嚴重,嚴重到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從來沒有哪一刻能夠逃避疼痛。
這種痛楚過于持久,過于頻繁,以至于他幾乎習慣了這種狀態,「忘記」了疼痛。
而小於進入他的夢境后,就像特效藥那樣清除了他亙久不愈的毒根,從而讓舊傷開始愈合。
這是無論休斯,還是心理醫生克莉絲汀,包括鳳凰在內,從來沒有人能做到的事。
岑尋枝都快忘了,原來精神力不隱隱作痛的感覺……是這樣的。
原來恢復健康,是這樣的。
他握著幼崽的小手,看著崽崽天真無邪的眼眸,不自覺有些顫栗。
許多人都認為,是他的善心拯救了有可能遭到“銷毀”命運的小於,給了孩子溫暖穩固的家,煥然一新的生活,和專注柔和的愛。
只有岑尋枝自己清楚,被拯救的那個,從頭到尾都是自己。
他的人生再也不是死水一潭。
從此,有了光。
休斯拍了拍漫漫的肩膀,示意她是時候了。
小姑娘猶豫了下,走上前,按照大人們教的那樣,脆生生道:“恭喜弟弟和岑叔叔,重獲新生!”
岑尋枝一怔,繼而眼中經年蟄伏的冰雪有了松動和融化的跡象。
是啊,新生。
他和小崽兒遇到彼此,都是一次獲得新生。
“岑小於。”
這次的喊全名不是大事不妙,而是鄭重。
KFC適時將他們手里的捧花暫時拿開。
小兔兔動作熟練地伏在監護人的膝頭,眼睛亮晶晶:“岑小於,到!”
岑尋枝的眼尾很柔和地彎了彎,低頭親了下小孩的額頭:“謝謝。謝謝你做的一切。”
非常輕的一個吻。
像羽毛,像雪花。
卻不會融化。
幼崽的笑意凝在臉上,呆呆地看著成年人。
過了一會兒,抬起小手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摸了好幾下。
又傻傻地再次看向mama。
岑尋枝見他傻乎乎的小模樣,沒忍住自己的笑意蔓延至唇角。
后知后覺的小幼崽頓時臉紅成小蘋果。
Mama,mama剛剛是不是親崽崽了?
是親親,是親親耶!
這是mama第一次親崽崽!
崽崽現在——是全世界最最最最幸福的三歲小朋友!!
小垂耳兔決心要永遠地收藏這一天。
監護人也是同樣。
第73章 第 73 章
岑尋枝向邊防局請了半個月的假, 然而光首都星到拉斐爾星單程就飛了一星期;
再加上圣樹的種種陰差陽錯、自己陷入三天的精神領域回溯,這還沒啟程回聯邦,兩周的假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梁施同他視訊過好幾回, 為他又多延了十天。
岑尋枝這些年幾乎沒怎么正經請過假,攢了不少, 再加上他自己就是稽查局一把手,除了錄入系統這種不得不做的程序, 根本就是自己審批自己,完全沒障礙。
有幾回程副庭跟漫漫視訊完之后,順便跟岑尋枝談到桑克斯的現狀。
在首都星船塢那天他出了大洋相, 上面覺得這種事實在太給司法局丟面,再加上休斯用了一些小小的技巧證明了這位庭長精神有點兒小毛病,外加某人及時出現后的無理由偏袒,順利給桑克斯“爭取”了一個停職察看的處分。
桑克斯畢竟沒有違法犯罪,也沒有在工作和單位里犯什么大錯, 直接開除有難度。
但有多方證明,尤其是精神問題的佐證,這一停職可能就是無限期的。
岑尋枝也好, 程也罷,以后再也不用同這個晦氣的老東西共事了。
程提醒岑尋枝,還是要注意, 以防那個小人伺機報復。
岑尋枝懶洋洋地答應,面對程的叮囑和梁施盼著他快點兒回聯邦的殷切期待,心不在焉地想,回不回去還不一定呢。
圣樹給了小於選擇權, 小於也做出了選擇。
選擇保留治愈監護人的能力,代價是在賽瑟納林躲躲藏藏一輩子。
既然小家伙有所付出, 那么,岑尋枝想,自己也可以。
以前總覺得賽瑟納林是自己的故鄉,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更是他殫精竭慮守衛的星域。
即便這兒早就沒有他留念之人,依舊像是根系。
如今,他不再需要了。
他有了新的、真真切切的家人,重新被依賴和被愛,更是重新去愛,不再需要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提醒自己「存在」。
如果小兔子在帝國可以像所有小幼崽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那么離開聯邦,不失為一條更好的路。
不過去哪里還是個未知數。
拉斐爾星雖然很美好,畢竟太落后。
在這兒小於既然能夠和別的孩子一樣正常上學,那么他還是希望他能得到很好的教育。
紀攸邀請過很多回,希望他能搬去母星,也就是帝國的核心星球,他在那里將能得到與皇室等同的待遇,無論是醫療條件還是其他。
岑尋枝雖然感謝小鳳凰的好心與友情,然而他一個外邦人,畢竟不可能真的入住皇宮;帝后事務繁多,也無法常與他相見;諸如聯邦首都星這種繁華而逼仄的地方他更是待夠了。
帝國母星,同樣并非一個好選擇。
還有沒有更美好的、能夠讓他想要留下來的星球呢?
暫時沒想到。
但沒關系的。
阿爾法象限遼闊,帝國十個星系,每個星系有數萬顆M級行星。
星海之中,總能找到屬于他們的家。
*
這天清晨,老爺爺老婆婆滿臉笑容地領著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進了家。
黑發如瀑,銀眸似星,俊美無匹。
往那兒一站,上位者的威嚴便顯現出來,氣場強大得叫屋里的其他人不自覺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帶著敬畏與好奇望向來人。
啊,好眼熟。
就在他們思索此人究竟是誰時,一串清脆的囀鳴伴隨著淺金色的光輝銀鈴般蕩過。
“陛下!”
鳳凰一見到來者,小鳥一樣——不,他本來就是小鳥——歡快地撲到對方懷里。
被男人穩穩地接住。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位是小皇后的飼養員,也就是帝國尊敬的皇帝陛下啊。
難怪那么眼熟,這不成天上新聞嘛!
小美人在皇帝的懷里仰起臉,眼波盈盈:“想你。約阿諾,想你。”
就算有這么多人做觀眾,也絲毫不忸怩。
是非常直球的小鳥。
約阿諾是他剛認識謝愷塵、還不知人類究竟叫什么時起的昵稱,鳳凰語里的“星星”的意思。
這也是為什么謝愷塵的婚戒是小鳥和星星的形狀。
皇帝向來不習慣在外人面前情緒外露,只是娶了這么個性格的小妻子,能怎么辦呢,還不是要寵著。
他看向外人冰冷似鐵的眼神,在看自己的小鳥兒時格外溫柔。
謝愷塵摸了摸鳳凰的長卷發:“你看,我帶誰來了。”
紀攸順著他意指的方向看過去。
門口,幾日不見、依舊每天都打扮得都閃閃惹人愛的Ann導先走出來。
在他身后,有個不肯被拉手、只愿意牽著裴桉衣角的小身影。
一雙天藍色的大眼睛,過腰的黑長發,和謝愷塵模樣有幾分相似。
——人類帝國唯一的繼承人,小公主西鹽。
根據母親的意愿,她至今沒有姓氏,不繼承父母任何一方的姓氏,不屬于任何人,只是叫西鹽。
三歲之前,她一直流落在外,隱姓埋名生活在黃昏曉星。
正是在那里被紀攸撿到,接著連著紀攸一起被岑尋枝撿到。
即便從小到大在各個星球的戰場上撿過那么多孩子,岑尋枝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個當初脆弱如玻璃娃娃般的小女孩。
特殊且絕密的血統所致,西鹽的生長速度會比同齡人緩慢許多。
即便距離黃昏曉星初見已經過去三年多了,她看上去還是只有三四歲的模樣,和理應比她小好幾歲的兔兔幼崽差不多。
由于紊亂的血統隔閡,西鹽蒼白,安靜,孱弱,在黃昏曉星時不與紀攸以外的任何人說話、對視。
完全不似正常孩子,像是和世界隔了一層霧蒙蒙的玻璃。
從不走出去,也不叫任何人觸碰她,如同放在櫥窗里僅供觀賞、與世隔絕的精美娃娃。
幾年不見,小姑娘卻已經能夠眨巴著漂亮的藍眼睛,視線緩緩拂過所有人,最終定格在岑尋枝身上。
她仰著頭,看了他很久很久,在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的寂靜中,慢慢吐出兩個字:“……枝枝。”
岑尋枝:“……”
紀攸:“……”
岑尋枝第一反應是看向鳳凰,所有人中,就只有這個小家伙如此“膽大包天”這么稱呼他。
鳳凰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連忙搖頭,用口型否認:‘不是我教的!’
雖然他確實會跟小鹽鹽念叨岑尋枝和黃昏曉星啦……
謝愷塵摁了摁西鹽的肩膀:“要叫叔叔。”
西鹽的所有動作都像是加了慢動作,需要漫長的反應與啟動時間。
她先是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皇兄,然后是啾啾哥哥,最后視線重新移向岑尋枝,伸出小手一指,很篤定地:“枝枝。”
岑尋枝:“……”
行吧,反正五花八門的稱呼,和五花八門稱呼他的人,也不多這一個了。
他目不斜視,反手一掏,看都不用看精準地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兔崽子拎出來。
有點兒怕生的小幼崽盯著陌生的叔叔,和另一個陌生同齡幼崽,不住地往監護人身后躲。
岑尋枝手掌攔住他的社恐行為,語氣和緩,但不容拒絕:“這位是皇帝陛下。要謝謝陛下,你才能在這里。”
賽瑟納林首都星,桑克斯大鬧船塢,裴桉亮出的外交通行令。
盡管不是所有事情小於都能看得明白,但隱約明白,如果沒有帝國的皇帝陛下,他、姐姐還有其他人,是不會那么順利離開聯邦,來到這里的。
那么之后的很多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皇帝氣場太強大,是那種不怒自威的強大;
而兔兔是弱小的草食動物,對頂級狩獵者有天然的畏懼在,遠離、逃跑,這是自我保護的本能。
不過,皇帝對小鳥朋友非常溫柔,mama也在自己旁邊。
應該沒問題的……吧?
崽崽怕歸怕,禮貌還是要有的。
小於克服從身到心都在發顫的恐懼,小小聲擠出一句:“謝謝……叔叔。”
說完之后他看見監護人略有些微妙的表情,忽然意識到錯誤。
不對不對,什么叔叔呀!
應該喊皇帝陛下!
兔兔眼睛睜得圓溜溜,兩只小手一起捂住嘴,好似想要把剛才說過的話吞回去。
紀攸扯了扯謝愷塵的衣袖,示意后者別太嚇著小幼崽。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告訴小皇后自己自有分寸。
年輕的陛下指向配偶:“你叫他什么?”
小兔兔眨了眨眼,猶豫著照實回答:“小鳥朋友。”
謝愷塵不疾不徐:“還有嗎?”
小於說:“漂亮哥哥。”
果然。
這在大人的意料之中。
謝愷塵挑了挑眉,又指指自己:“那為什么你要叫他哥哥,叫我叔叔呢?我想和他有一樣的稱呼。哥哥聽起來比較年輕。”
小於眨眨眼,一時還沒分清“哥哥”和“叔叔”喊出來能有多大差距。
不過他聽出來一件事:皇帝陛下希望自己也能喊他哥哥。
這……合適嗎?
崽雖然也沒見過皇帝,但已經從其他人恭敬的態度中明白了,皇帝陛下是很厲害的人,可能是比pa……不對,比那人還要厲害的存在。
而哥哥是一個很親近的稱呼,比如fufu哥哥,比如漂亮哥哥。
崽崽可以這么喊他嗎?
有不確定問題的時候,就要求助監護人。
“我覺得這樣不合適,陛下。”岑尋枝在接收到小家伙的目光之前,已然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如果他這么喊您,您和我就差輩兒了。我可不敢占您的便宜。”
被拒絕了,皇帝也不惱,反而好整以暇看著他:“哦?那么,他是如何稱呼您的呢?”
岑尋枝:“………………”
合著擱這等著我呢。
哪怕僅分開了不到一周時間,小鳳凰每天也要和飼養員進行視訊。
關于幼崽如何稱呼監護人,這位看似正直、實際心有點兒黑的陛下肯定早就知道了。
岑尋枝能說什么。
還能當著陛下的面,說這小兔崽子非要喊我媽嗎。
現在他默許了小崽子這么喊他,是因為他寵著慣著小孩兒。不代表他真的覺得這是個完美妥帖的稱呼。
這個問題怎么回應都不合適。
他只能沉默。
裴桉輕咳一聲,其實是在憋笑;
KFC也覺得有點好笑,又不能直接站在主人的對立面,只得低頭幫漫漫理著小辮子轉移注意力;
而休斯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伙已經快笑抽過去了。
小於不明所以,大人們為什么都是這樣奇怪的表情呀?
他的mama,可是世界上最好的mama!
叫mama有什么問題嗎?
多可愛的稱呼呀!
至于謝愷塵,施施然轉過身,在只有紀攸能夠看見的角度勾起一個贏家的笑。
只要把尷尬轉移到別人身上,自己就不尷尬了。
——很好用的一招。
第74章 第 74 章(加更)
老爺爺老奶奶收留過還是落魄太子時的皇帝, 和還是小奶啾的皇后,后來知曉真實身份時,無比震驚。
謝愷塵一直記著二老的好, 然而平日里實在公務繁忙,不可能常來探望。
難得來一趟, 自然是受到了熱情招待。
老兩口在神圣森林邊緣住了一輩子,這里距離城鎮太遙遠, 人煙稀少,別的不多,就是地多, 房子想蓋多大蓋多大。
不然,就岑尋枝這拖家帶口的一大家,和紀攸拖家帶口的一大家,加起來十個人,普通人家里還住不下呢。
皇室兄妹的到來, 原本的房間需要重新分配:
KFC有自己的移動休眠倉,不需要和自然生物們擠。
老兩口的主臥仍是他們的。
帝后自然是要一間的。
岑家父子也不會分開。
裴桉拒絕了留宿的邀請,回船塢待在他自己的豪華私人艦船上;
倒不僅是因為裴大導演嬌生慣養、住不了粗糙的農家小院, 他只是單純不習慣太熱鬧。
弗拉夏倒是想和小於弟弟一間,不用想也知道被岑長官否決了;
所以他和被剩下的休斯一起。
醫生一臉獰笑,揉搓著少年的臉頰:“臭小子, 還是落到我手里了吧,hiahiahia,看我怎么收拾你——”
這些年他一直在宇宙各個角落晃蕩做游醫,遇上的罕見種族、偏病僻癥數不勝數, 醫術也在不斷精進。
然而改進的必經之路,總是需要試驗品。
他并不會直接用注射或者服用的藥物, 但對于一個醫生來說,千奇百怪的體外治療方法多了去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弗拉夏最怕給休斯當小白鼠,捂著臉滿屋子亂竄。
倚在岑尋枝身邊的小於看得咯咯直笑。
拍著小手,一會兒給醫生叔叔加油,一會兒給fufu哥哥加油,絕對雨露均沾。
弗拉夏見他在監護人的羽翼下有恃無恐,反正休斯就是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去動小於,哭喪著臉:“崽,你學壞了!”
居然學會看好戲了!
小幼崽吐了吐舌頭,把臉埋到mama懷里。
這就叫恃寵而驕。
岑尋枝什么也沒說,神色淡淡,揉了揉小兔頭。
一個字兒都不用說,已然表明了無理由袒護的立場。
弗拉夏淚奔。
客人中男士們的房間已經安排了,唯二的兩位小女士還沒有著落。
程對漫漫的性別教育很嚴格,哪怕小姑娘現在年紀還小,也不可以和異性長時間共處一室,遑論過夜。
漫漫的自理能力很強,之前借住在岑尋枝家里時,她就自己一個房間。
來到拉斐爾星也是同樣,頂多機器人管家過去看看幫幫忙,完全不需要其他大人操心。
不過現在家里有另一位小女士了。
雖然西鹽是謝愷塵的妹妹,不過她是紀攸撿回來的,平時也更黏他。
關于小公主的事,大多是皇后親自過問的。
他彎腰問漫漫:“兔子妹妹,你愿意照顧一下這個小妹妹嗎?”
其實西鹽的真實年齡可能已經比漫漫大了,然而她看起來還是小於的同齡人。
漫漫早就對這個長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妹妹很好奇了。
雖然小十七弟弟也很好啦,但哪個女孩兒不向往有個妹妹呢?
一起穿漂亮小裙子、一起戴小發卡、披著床單扮演仙女——這些都是弟弟不能一起實現的,只有妹妹能做到。
垂耳兔小姑娘拍拍胸脯:“我可以!”
她主動去拉西鹽的手,然而后者卻站在原地不肯動。
清透如玻璃珠的藍眼睛盯著地面,不說話,不對視。
漫漫有些尷尬,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雖然以前在絨絨球星也沒有什么要好的小姐妹,可被這么直白拒絕還是頭一回。
是自己……做了什么,讓小妹妹不喜歡嗎?
紀攸柔聲寬慰:“不是你的錯,只是鹽鹽需要時間。她是一個有點慢的小朋友哦。”
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節奏,就像每朵花都有自己開的時間,快一點,慢一點,都不是問題。
西鹽垂著眼,一動不動。
長過腰的黑直發,和眼睛同色系的天藍發卡,蓬蓬小裙子后腰系著大大蝴蝶結,乍一看就是擺在那兒用來展示的大號仿真娃娃。
連眨眼都那么緩慢。
大家都在安靜等待,誰也不催促。
過了好一會兒,小公主總算將凝滯的視線從地面移開,緩慢地,但精準地看向小於所在的位置。
她的聲音非常輕,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
但吐出的這兩個字很清晰:“兔兔。”
不遠處的幼崽呆了呆。
不是剛才在跟漫漫姐姐說話嘛,怎么突然轉向自己了呀?
西鹽很少很少會主動對什么事、什么人感興趣,小垂耳兔恐怕是
岑尋枝見紀攸點了點頭,心領神會,捏了捏小兔耳朵,口吻帶著鼓勵:“去試試看,跟妹妹說一說話。”
小於又是一愣。
妹妹……?
……妹妹!
崽崽在絨絨球星的時候,無論是兄姐還是弟妹都不喜歡他。
來到賽瑟納林之后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fufu哥哥,漫漫姐姐,還有成年人們,每一個都要把他當身嬌體弱的小寶寶。
還從來沒有當過小哥哥呢!
小朋友在小的時候,總是希望能快快長大,最好能被當成大人看待。
如果能當哥哥,也是“成熟”的標志哦。
小於先看看mama,再看看小鳥朋友。
還不放心,干脆看了一遍所有人。
大家都給了他肯定的、信任的眼神。
如果是兔寶寶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小於已經當過弟弟,當過崽崽了,也當過絨絨草們的小主人。
當小哥哥,是全新嘗試呢。
崽崽在眾人的鼓勵下,松開mama的手,理了理自己的小耳朵,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走到西鹽面前。
人類幼崽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而轉動,直到男孩在自己面前停下。
小於想了想,大人們第一次認識時,都是要握手的。
他也學著記憶中的樣子,伸出小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對方。
西鹽看向他的手。
眼神流露出一絲困惑,似乎不明白這是在做什么。
性格很好的漫漫非但沒有被冷落的傷心,反而很積極地參與進來,主動向西鹽解釋:“這是握手,是成為好朋友的儀式哦。”
鹽鹽這次終于看向她,用一種依然不解的語調慢吞吞重復她的話:“朋……友?”
漫漫彎起眼睛:“是哦,只要握手,我們都是好朋友啦!你跟我弟弟先握手,然后我們也可以。然后小夏哥哥,然后……”
每一個要當好朋友的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小於排第一個。
西鹽低下頭,看見小兔兔的手。
和想象中不同,沒有像兔耳朵那樣毛茸茸。
是光滑的,和人類一樣的手。
和自己一樣。
就像他們是完全不同的種族,來自完全不同的星域和象限,也不妨礙做好朋友。
雖然小公主還是不明白什么是“朋友”。
不過,先試試看也不錯。
鹽鹽花了幾秒鐘,完成了眨眼的動作。
接著,花了更多秒,緩緩把自己的手貼在兔兔的小手掌上。
小垂耳兔的體溫是暖的,被監護人養胖了一圈后,手也很軟。
另一個孩子的手和她本人一樣,瘦瘦的沒什么肉,也冷得像冰。
小於被她冰得嚇了一跳,隨即想起來mama的手也總是冰冰的。
不過沒關系。
崽崽會讓他們變得溫暖——因為崽崽就是很溫暖的小兔子!
握了手,就算是變成朋友了。
小於咧嘴一笑:“妹妹!”
他非常非常期待,可以聽見自己被喊一聲哥哥。
但是。
小公主慢動作似的眨了下眼:“……兔兔。”
小於:QAQ
兔兔可不會因為一次失敗而放棄。
他耐心地教:“可以叫我,嗯……小於哥哥!或者小哥哥。或者哥哥。”
西鹽也是固執的幼崽:“兔兔。”
這一次發音流暢了許多。
小於:QmQ
好吧好吧,看在是年紀小的妹妹的份上,他只能繼續先當小兔兔啦。
不過,他才不是輕易放棄的崽呢。
繼續努力,總有一天,也要被叫小哥哥聽一聽!
*
諾厄星,駐軍基地宿舍。
靳趴在床上,百無聊賴劃拉著PADD的屏幕,琳瑯滿目的星網居然沒有一個視頻叫他提得起興趣。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幾天前無意間發現的,“草草”直播間的那只小垂耳兔。
那么自然、生動,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直戳人心,可比有劇本有表演的小孩兒可愛多了。
然而那只崽,再也沒有出現過。
連帶整個“草草”直播間都杳無音訊,了無生氣,閑得長草。
無數期待崽崽再出現的觀眾沒事兒就去逛逛,看看主播會不會突然出現。
卻總是失望。
那日不到三個標準時的直播已然被許多熱心網友錄屏,轉載到各大社交媒體上,供全宇宙的觀眾反復觀摩小可愛。
——啊啊啊為什么我那天在加班!我恨!我差一點就趕上直播了!
——救命真的被可愛暈了,這么萌的寶寶是真實存在的嗎?
——我這個月獎金都用來打賞崽崽買零食吃!
——為啥不再出現了啊?
——不知道,可能監護人不允許吧。
——別說了我現在更想看的是監護人,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小兔崽崽就這么在自己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悄然爆火。
有心人扒出那個長得有點兒奇怪的啪啦果是母星星系的拉斐爾星上的特產。
于是網上出現了很多類似于“有沒有人組團去拉斐爾星偷崽崽”的論調,每一個都能得到成百上千的支持。
靳躺在床上唉聲嘆氣,他也好想去看崽崽哦。
也好想……再看一眼崽崽的監護人。
青年在伸手關閉攝像頭前投來的那一瞥,明明是冰川一樣冷冷淡淡,卻叫他看得胃都燒了起來。
后來好幾日,仍魂牽夢縈。
靳把PADD丟到一邊,抱著枕頭嘆了口氣。
明天輪到他休假,真想去碰碰看運氣的話,諾厄星到拉斐爾星也不遠,星艦航程還不到一天。
可是拉斐爾星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哪兒就那么巧遇得上想見的人?
就在這時,他的腕機響了起來。
表姐撥來的。
靳的表姐是個綜藝導演,一年到頭輾轉各個星球拍攝各種類型的綜藝,之前還因為好奇諾厄星奇異的二分生態環境,想來拍攝駐軍的日常生活。
當然,郁指揮官嚴詞拒絕了。
每次靳休假,表姐都想讓他來幫忙。
若是放在以往,靳也不是不愿意接這活兒,畢竟綜藝有機會接觸到各種明星網紅,包括他喜歡的一些主播。
只不過最近他的心都拴在兔兔崽(和監護人)身上,對其他人都提不起興趣了。
靳翻了個身躺在床上,決定裝病,有氣無力接通:“表姐啊,那個……”
“什么?”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拉斐爾星?娃綜?有垂耳兔幼崽?好好好,去去去,我現在就買票!”
第75章 第 75 章
休假期間, 休斯向來是要一覺睡到午飯點的。
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早早醒來,決定去院子里打一套八段錦鍛煉一下身體。
古人能流傳至今的東西,通常都是好的。
就算以幾千年后醫生的角度來看, 這玩意兒還真有強身健體的作用。
他換了身寬松的衣服,溜溜達達到院子里。
現在天剛蒙蒙亮, 其他人應該都還在睡夢中——咦?
好像也不是所有人。
有一、二、三、四個高矮不齊的身影,正蹲在院子角落, 聚精會神看什么。
連多出來一個大人都沒發現。
這群小孩兒,大清早的不睡覺,在這干嘛呢?
休斯饒有興致, 抱臂在原地呆了一會兒,見還是沒人察覺到自己的到來,主動上前去,聲音不大不小,足夠驚到幾個小家伙:“嘿!干嘛呢你們?”
最左邊的弗拉夏比其他幾個小的要高出一截, 幾乎是半趴在地上了。
被他這么一嗓子嚎的,差點沒徹底貼泥里。
少年穩住身形,轉頭來。
現在看見醫生還腿肚子發抖——昨天用在他身上的復健按摩手法真不是人能承受的啊啊啊啊!!
休斯把他漂亮的白金頭發一通亂揉:“我說怎么你小子不在房間里, 還以為你去廁所了,結果在這兒玩呢。”
弗拉夏已經放棄了搶救自己的發型,爭辯道:“我可沒有在玩, 我在陪弟弟妹妹們觀察!”
休斯伸脖子看:“觀察什么?”
最中間的小兔兔也轉過頭,小耳朵一動一動打招呼:“醫生叔叔早上好~我們在看螞蟻呀。”
休斯挑眉:“螞蟻?”
小於點點頭,又往旁邊挪了挪,邀請他一起:“叔叔也來看叭?”
休斯本來覺得自己這么個高腿長的, 蹲在一群小蘿卜頭中間是不是有點兒太離奇。
一看旁邊的弗拉夏,十五歲的少年沒比自己矮多少, 待在一群低齡兒童中其實是很違和的;
可他非但不覺得無聊,還同他們一同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時候發現了搬小花瓣的螞蟻,比幼崽們還激動——
好吧,這孩子雖然智商情商都正常,但特定時候的心智確實可以自然融入幼兒園小朋友。
小垂耳兔姐弟原本生活的星球上是沒有螞蟻這種生物的,看著格外新奇。
那么小小的身體,怎么能搬動比它們還要大的東西呢?
那么小小的腦袋,怎么能明白聽從大部隊指揮呢?
自然真是奇妙呀。
休斯特意觀察了會兒唯一一個沒搭理自己的幼崽。
起得這么早,其他孩子還穿著睡衣、頂著亂蓬蓬的頭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唯有西鹽已經梳妝整齊。
長發沒有哪一撮亂翹,連裙擺都要漂漂亮亮的才行。
無論什么時候都很精致。
休斯摸摸下巴,不愧是公主。
不過這孩子并非在皇室、甚至不是在帝國長大,反而是在賽瑟納林的黃昏曉星。
當年岑尋枝把撿來的紀攸和西鹽一同交給他時,休斯同樣覺得這孩子如此虛弱,就算有全天候專業團隊精心呵護都不一定活下來,更何況在那般艱苦嚴酷的戰爭中。
然而她不僅活下來了,還比以前更加健康——無論是身是心。
生命,也很奇妙。
西鹽昨晚和漫漫一間屋,大大的雙人床上躺兩個小小的女孩兒。
漫漫剛開始有點兒睡不著,她上次和同齡孩子一塊兒住,還是在故鄉的時候了;垂耳兔家的大通鋪能擠十幾只小兔子,她都不知道睡著時一腳踹到自己臉上的究竟是十九妹還是十一妹。
西鹽不是小兔子,也不是她的姊妹。
既然也是女孩子,漫漫想,這算不算小閨蜜?
她在星網上看過,女孩兒們長大的過程中都會有一個關系很好的小姐妹,從幾歲、十幾歲一直到幾十歲,徹夜暢談,聊不完的話。
她很期待。
漫漫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個話題:
比如你喜歡什么顏色;
比如我雖然平時穿紅裙子比較多,但也有一條和你眼睛一樣的藍裙子,你要不要試試看?
比如皇宮是什么樣子呀,是不是會開滿白薔薇?
西鹽一個都沒有回答。
漫漫知道,她并非沒有在聽。
她只是不習慣說話,尤其對陌生人;
嚴格來說,對帝后兩個哥哥以外的所有人。
一句都沒得到回應,漫漫也不覺得泄氣。
隨著她說的越來越多,她能看見,在昏暗的燈光下,另一個幼崽的眼神有在變化。
講到有些事情,比如賽瑟納林和絨絨球星時,總是平靜如冷潭的目光也會煥發出微弱的光彩來。
鹽鹽在聽。
而且,鹽鹽對她說的話感興趣。
這讓漫漫更有斗志了。
她發現了,西鹽比較喜歡聽那些沒有去過的地方的故事。
漫漫調整策略,開始回憶絨絨球星的藍天白云。
講著講著,煦煦陽光,脈脈春風,綿綿故鄉,一同蓋在她身上。
小兔子姑娘把自己講困了。
連夢里都在計劃著,明天要和西鹽說什么。
她和小於可是親姐弟,有著一樣的信心和不放棄的精神。
總有一天,會和鹽鹽成為小閨蜜的!
*
拉斐爾星的另一端,“黑繆斯號”星艦中,裴桉撥出一個頻段。
他穿著絲絨睡袍,懶懶躺在沙發上,眉目秀麗,又如刀鋒,像他這個人一樣。
“我已經請示過,他們同意了。”對面接通后,他沒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題,“不過,我們這邊還要塞兩個孩子進去,并且保證他們的曝光量。算是交換條件吧。”
對面說了什么。
他沉吟片刻:“不了,我就不參與了。也希望你們不要打著我的名頭宣傳。當然,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可以提供一些個人建議。”
他的眉頭舒展開:“好的,那么到時候見。”
這通結束后,緊接著,又是一個新的。
而且是視訊。
他看了眼備注,有些意外這人居然會主動聯系自己。
裴桉攏了攏睡袍大敞的領子,坐起身,在視訊接通的瞬間清了清嗓子:“您好,岑……”
“少將”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哽了一下。
爾后哭笑不得,重新修改了后面兩個字:“……小於。”
反正都姓岑,也不算說錯。
視訊另一端,小幼崽用兩邊的兔耳朵擋住眼睛,玩躲貓貓似的,突然撥開,揚起笑臉:“AnnAnn!”
睥睨星際的大導演裴桉,只有在小兔崽子這兒,有這么甜的“安安”的昵稱。
裴桉失笑:“怎么突然想起來跟我視訊?”
小家伙自己沒有存裴桉的頻段,用的是監護人的腕機。
裴桉從屏幕里看見小孩兒坐在床上,懷里塞著個和他差不多大的枕頭,旁邊隱約能看見另一個成年人。
小兔兔有點害羞:“好幾天沒有見AnnAnn,有點想。”
這倒是讓裴桉有點兒驚訝,他以為幼崽對自己也算不上很熟來著。
他還不夠了解小於,不知道小幼崽就是喜歡一大家人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只要被崽崽納入“家人”范疇的,無論是以前的梁施叔叔、程姨姨,還是現在的裴桉,甚至是新認識的皇帝叔叔(哥哥?)與小公主妹妹,他都想要多多見到才好。
這些天,其他人都住在老爺爺老婆婆家,唯有裴桉缺席,偶爾神出鬼沒一下。
崽崽時不時會想,要是AnnAnn也在這里就好啦。
小朋友的想念是不摻假的,奶音又軟又甜:“AnnAnn,你什么時候來看小於呀?”
“很快。”成年人眨了眨眼,“會比你想象中快。”
崽崽歪頭,很不解。
但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解釋。
裴桉難得好脾氣,耐心地陪他聊了好一會兒。
他以前沒接觸過兔兔族,看著幼崽的小耳朵隨著話題的變化,翹起的弧度也不同。
有時候耷拉,有時候支棱,特別有意思。
好想捏一捏啊。
拒絕承認自己furry控的裴導這么想。
“對了,可以把腕機給你……監護人嗎?我有事情想跟他說。”
裴桉在岑尋枝面前,還是選擇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稱呼。
不是憂心別的,例如自尊心禮貌什么的。
……他主要是怕笑場。
小於乖乖點頭。
片刻后,鏡頭中換了一個人。
裴桉有時候覺得,自己和岑尋枝本質上是同類。
曾經對這個世界也懷揣著熱忱,就是運氣差了點兒,遇人不淑,然后一系列倒霉事兒接踵而至。
但現在的岑尋枝比他幸運,因為有了這么一個貼心的、甜蜜的小東西。
按照星網上常見的說法,他得蹭點兒好運才行。
“岑少將。”他露出公事公辦的微笑,“是這樣的,我想找您借下孩子。”
*
數日后。
拉斐爾星流量極小的船塢降落了另一艘私人星艦。
艦身是深紅色的噴漆,招搖地印著各種贊助商的LOGO。
里面一行穿著節目組統一制服的人忙忙碌碌,整理著各自管理的道具。
他們從母星來,摩拳擦掌,誓要在拉斐爾星做出爆款娃綜來。
自從不久前誤打誤撞觸發了直播間的小兔兔爆火后,星聯收到了越來越多讓賽瑟納林重新接納垂耳兔族的請求。
靳的表姐羅常年做各種綜藝,非常擅于抓熱點,立即開會策劃,出一期以“種族和諧共處”為立意的限定娃綜,由三個人類幼崽和三只垂耳兔幼崽組成。
如果反響良好,接著續下去。
雖然比不上享譽星際、全能鬼才型的裴桉,羅術業有專攻,在綜藝界名氣也很大,帶火過不少素人。
帝國是垂耳兔友好國度,若是公開報名,恐怕收到的申請表能擠爆負責人的光腦。
因此,六個小朋友的人選都是節目組內定好的。
羅通過一些渠道得知裴桉也在拉斐爾星,聯系上他,希望Ann導能夠蒞臨指導。
Ann導婉拒了。
但送給她一份大驚喜——小公主也在拉斐爾星。
更重要的是,帝后希望讓她上節目玩一玩兒。
羅看見這些消息時激動得差點沒把PADD砸了,這可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小嘉賓!
潑天的富貴,終于也要輪到她了嗎?
除了小公主,另外兩個人類幼崽的人選也找到了、
至于三只垂耳兔幼崽,已經有一個男孩兒的父母想盡辦法、塞了各種錢,幫他報上名。
還有兩只小兔子,就是Ann導要求“帶資進組”塞進來的特殊嘉賓。
羅一盤算,有小公主加盟,有Ann導的注資,百利無一害。
還有這種好事?
誰不答應誰傻子!
錄制之前,宣傳部門就要開始造勢了。
這檔節目抓住了垂耳兔這個當下熱度爆表的話題,據說會有平日里很少在公眾面前露面、深居簡出的小公主,有向來高貴冷艷、從不下海碰綜藝的大導演Ann,據說連帝后都會親臨現場探班。
再加上娃綜本來就是喜聞樂見的熱點節目,星網上隨便發發微博發發帖子,討論指數已然爆表。
節目組的星艦里,不僅有工作人員,還有那個已經提前抵達母星、同他們一起過來的垂耳兔幼崽。
男孩快十歲了,又高又壯,比同齡孩子要大一個號,看起來已經快要有少年模樣。
然而他卻并無大孩子的獨立與沉穩,反倒什么都依賴著父母。
家里的兄弟姐妹其實很多,唯有他是父母掌心里的寶。
什么樣千依百順的家庭,就會養出什么樣嬌縱任性的孩子。
他做什么全憑自己喜好,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在星艦上這幾天有丁點不滿意的就大吵大鬧,甚至躺地上撒潑打滾。
父母什么都由著他,連他砸了別人的東西后,第一反應都是先心疼孩子有沒有受傷,而不是教育孩子不能這么沒有禮貌。
工作人員都很不喜歡這煩人任性的小孩,也只能忍著。
私下里抱怨,同樣是垂耳兔幼崽,怎么和“草草”直播間里那個乖萌的小寶貝差距這么大。
唉,要是那個小可愛也能來節目里該多好呀。
然而羅堅持讓這孩子參與拍攝。
有爭議,才有話題和熱度嘛。
如果另外兩只小兔兔有性格好的,那么一對照,立刻分出高下;
如果兔兔們都普普通通,那就全力襯托小公主,更是萬無一失。
總之,熊孩子的存在很有必要。
就像是為了提升甜美度,多放的那一勺鹽。
羅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表弟,靳豎起拇指,連連夸贊姐姐真是足智多謀、運籌帷幄、神機妙算、老奸巨……啊不,沒有最后一個。
羅當做沒聽見最后一個詞,很滿意。
然而靳心里根本沒在想這事。
舷窗外,拉斐爾星已然近在咫尺。
他云養的小幼崽,和他……云暗戀的心上人,都會在這里嗎?
他有那個幸運,與他們在某時某刻擦肩而過嗎?
第76章 第 76 章(加更)
周六, 母星標準時20:00,限定娃綜“友情森林”的特別前瞻新鮮出爐,于帝國星網全平臺同步播出。
這個特別篇僅有一小時, 內容是節目組去到幼崽們的住所,叫醒還在睡覺的孩子們, 讓他們給家長準備一頓早餐。
拍攝內容不算有新意,然而重要的在于, 前瞻是不加任何后期修剪的直播,完完全全把崽崽們的真實一面展現給觀眾們看。
“友情森林”的正片計劃暫時只有一期,會根據收視率以及觀眾反響來決定要不要繼續做下去。
由于此前造勢成功, 加上本身就有很多值得期待的因素,開播前在線觀眾就已經超過了一個億。
【我已經開始緊張了,到底選誰做我的崽比較好呢?】
【算盤別打太響,我在流霜星系都能聽見。】
【啊,兔兔!不知道會不會有草草寶貝呢。】
【我也是沖著小兔兔來的, 希望節目組神通廣大,能找到小草(合掌)】
【嘿嘿嘿,我來看公主殿下!】
【只有我是為了Ann嗎?小道消息到底靠不靠譜, 他真的會出鏡嗎?】
母星標準時是晚上八點,然而在拉斐爾星還是早晨。
節目組分成了兩只小隊,A隊一部分驅車前往神圣森林邊緣, B隊則去鎮上的招待所,拍攝母星過來的三個孩子。
A組的幼崽有一對垂耳兔姐弟,和小公主,他們并沒有被提前告知要參與到節目里;
B組的幼崽們有一個垂耳兔男孩, 一個人類男孩,和一個人類女孩。他們在今天之前, 已經得知了晨起的拍攝內容。
三個男孩三個女孩,三只垂耳兔幼崽三只人類幼崽,三個知情三個不知情。
多重對比,都是看點。
為了方便區分,兩只小隊還各有進一步細分:
A-1組的拍攝對象是小公主西鹽,人類,三歲;
A-2組是垂耳兔姐弟中的姐姐,程漫漫,六歲;
A-3組是垂耳兔姐弟中的弟弟,岑小於,四歲;
B-1組是另一只垂耳兔幼崽,武耀,九歲;
B-2組是素人女孩,方茗祉,七歲;
B-3組是素人男孩,喬盈昔,五歲。
B-2和B-3的兩個孩子因為早就知道了任務,在節目組抵達之前就已經起床了。
兩人都是爸爸單獨陪同過來的,看起來平時也很習慣和爸爸一起共進早餐,分別選擇了雞蛋羹和三文魚拌海草沙拉作為主食。
這兩道菜都不需要明火,做法也簡單,就算是小朋友也能成功做好。
節目組和招待所提前打過招呼,提供食材和場地。
B-2組見那雞蛋羹做得光滑水嫩,看著香聞著更香,很熟練的樣子,便問方茗祉是不是經常做這個。
小姑娘點點頭:“因為爸爸經常不吃早飯。”
彈幕議論起來:
【好懂事的崽。】
【好不靠譜的爹。】
【聽說是這丫頭的爹是飛梭駕駛員,那確實挺忙的。】
B-3組特意詢問了喬盈昔,為什么一大早選擇吃海鮮,得到了喬盈昔小朋友的一大串諸如“魚魚會走路嗎?”“叔叔你有沒有看過長翅膀的魚魚?”“姨姨為什么有魚魚是彩色的呀?”的問題。
【噗,小朋友你的問號真的很多。】
【這個好奇寶寶真的是人類嗎?】
【你還別說,真的有魚長翅膀。】
鏡頭一轉,來到森林邊緣的A組。
第一個起床的是A-2的垂耳兔姐姐,節目組開門時,正好遇到她準備出來。
她穿著紅色的睡裙,抱著一只玩偶熊,姜黃色的兔耳朵和自己已經梳好的麻花辮一起垂在兩邊。
一抬頭見到這么多陌生人,漫漫呆了呆,還以為自己沒睡醒。
【啊啊啊啊,是兔兔,是兔兔!】
【我有個同款熊熊www】
【這個懵懵的樣子好可愛。】
老婆婆及時出現,向她解釋。
“友情森林”的另一個特點,既然是娃綜,那么所有大人,包括有可能出鏡的裴桉和有可能探班的帝后在內,都不會出現臉,只拍腰部以下。
這是一臺完完全全屬于孩子的節目。
漫漫是懂得感恩的小朋友,來這兒住了這么多天,很打擾爺爺奶奶。所以她選擇為老兩口做早餐。
程的工作很忙,漫漫經常要一個人在家,簡單的料理也會做一些。
她熟練地打雞蛋、攪面粉,待平底鍋加熱后,煎了形狀、色澤都很漂亮的雞蛋餅,還撒上蔥花點綴。
【哇,看著好香!】
【巧了我今天早上吃的也是雞蛋餅。】
【這個崽看著很有做菜天賦。】
雖然鏡頭不能直接拍攝老爺爺老奶奶進食的畫面、表情,但收聲是沒問題的。
老人家連連夸獎,小姑娘也很開心地笑了。
*
素人孩子們的部分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是萬眾矚目的小公主。
觀眾們見A-1組去的房間跟剛才A-2的路線一模一樣,彈幕飄過一排排問號。
【這是干嘛呢?】
【走錯了?】
【不應當啊,這么大節目組總不能出這種簍子吧。】
【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其實我也是這么猜的。】
【啊?你們都猜到啥了?】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正要開門,忽然,鏡頭一動,從門向下移。
幫老爺爺老婆婆收拾完碗筷的漫漫,再度出現。
她沖著節目組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別說觀眾了,就連工作人員都沒弄懂她要做什么。
老兩口家智能設備不多,連門都還是古老的門柄式。
漫漫扭開門,脫掉鞋子跑進去。
房間里只有一張大床,但是有兩個枕頭,和兩條已經疊整齊的被子。
床邊,坐著剛睡醒的小公主。
黑發披散在背后,雙手放在膝蓋上,就算聽見有人來,也沒往門口望一眼。
床對她來說有點兒高,沒有別人的幫助,她自己下不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沒有進行呼叫和求助,就只是這么靜靜等著。
【參見公主殿下!】
【上次見到公主已經是去年了,怎么感覺一點兒都沒長大?】
【小殿下身體不好吧。】
【呃,要是沒有人幫忙,公主不會就這么坐一天吧?】
【坐到晚上繼續倒回去睡覺……也挺好。】
【你可真是個大聰明。】
一直到漫漫走到面前,西鹽的眼神才有了丁點變化。
拖鞋就擺在地上,薄外套放在旁邊的椅背上。
漫漫上前一步,像抱娃娃似的把西鹽抱下來。
她沒有幫妹妹穿衣服,只是拿過去。
鹽鹽低著頭,看了好一會兒,似乎在研究腳下是什么。
過了連彈幕都等不下去的時間后,她終于把小腳塞進鞋子里。
接著,也慢吞吞地穿上了外套。
【有一說一,帝后真的不考慮重新立繼承人嗎?我真的很替帝國的將來擔憂。】
【小殿下還這么小,只要負責可愛就夠了。】
【有功夫操心皇室,不如操心自己這個月信用點夠不夠還貸吧。】
漫漫附耳,告訴西鹽今天要做什么。
這一段極為上鏡,兩個穿著款式相似睡裙的可愛小閨蜜咬耳朵講悄悄話,是拍下來很適合做年歷的畫面。
可惜期間小公主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
一直到漫漫問她想給誰做早餐之后,她才緩慢地眨了下眼,吐出兩個簡短輕快的音節。
“啾啾。”
然后這段突然被切掉了。
彈幕哀嚎:
【怎么了怎么了?】
【我剛剛看口型,公主說的是“啾”。】
【啊?啾啾是指皇后吧,小公主是要給皇后做早餐嗎?】
【我工作辛苦了一天,獎勵我看一下小皇后怎么了!】
【就是就是,我愿意付費觀看皇后殿下!】
【導播快給我切回來啊啊啊啊——】
然而屏幕上只有一行字:抱歉,因不可抗力,本組直播暫停。
——所有人不約而同懷疑,這個“不可抗力”就是那位占有欲太強的皇帝陛下吧!
*
特別前瞻的最后,輪到兩個垂耳兔男孩。
先是B-1組,也是本次娃綜中年齡最大的孩子。
盡管節目組已經提前告知了武耀今天要來拍攝,也因為被武耀的爸媽叮囑了孩子比較愛賴床,所以選擇最后一個來拍他的部分;然而等待方茗祉和喬盈昔的部分早就拍過,連程漫漫和西鹽的都結束了,他還沒有起。
跟武耀的父母溝通過之后,節目組決定拍一段喊他起床的畫面。
男孩因為窗簾被拉開后進來的光不舒服地皺了皺眉,在母親過來低聲叫“寶寶,起來吧,叔叔阿姨都來了”之后,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垂耳兔夫人再說什么,他揮舞著手臂,像驅趕蒼蠅似的對自己的媽媽。
等垂耳兔先生也過來勸時,他忽然大吼一句:“你們煩不煩!能不能走!”
兩個家長被他吼得一僵。
節目組都有些尷尬。
就算已經有了這孩子會是對照組的心理準備,可是搞得這么難看,還是有點兒太超出預期了。
唯一慶幸的是,武耀說的是“走”而不是“滾”,不然這段真的要掐掉了。
節目組雖然面色如常,心中嗤之以鼻:早在星艦上就看出來是個熊孩子了,裝又能裝成什么樣兒,本性難移。
更何況,這孩子連裝都懶得裝。
由于總導演羅去森林邊緣拍攝A組了,留下來的B組導演沒那么大權限,還得先請示羅導的意見才行。
助理過來耳語,彈幕和其他社交媒體上的評論對這個熊孩子都很不滿,很多人提出能不能不要拍他的部分。
一點點適當的刺激,的確可以提高收視率;
但是太過分,就會呈反效果了。
在觀眾們看不見的畫面之外,垂耳兔先生不停地擦汗。
他們本意是送這個寶貝兒子來參加節目、借此機會火一把的,還特意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要在節目里任性。
誰想著光起床氣就弄這么大動靜,垂耳兔夫人剛才還在刷其他孩子彈幕,現在根本沒勇氣看自己兒子的。
他們在看到漫漫的時候呆了呆。
雞蛋餅。
垂耳兔夫人想,這個做法,還是我教她的呢。
小姑娘還是一如既往懂事又漂亮,和在家的時候一樣。
但她早就不是她的小七,已經是別人的程漫漫了。
父母和子女的緣分,是她親手斬斷的。為了多賣點兒錢,為了給家里再騰出空,生其他的小兔子。
如果今天帶來上節目的不是武耀,而是小七,會不會又是完全不同的結果呢?
然而這些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這世上太多事,是沒有回頭路的。
彈幕的抗議越來越激烈時,羅導那邊來反饋了,讓B組暫停直播,A組會直接接手。
工作人員和武耀的父母齊齊松了口氣。
他們在各自房間坐下來休息,同時打開PADD。
既是“友情森林”的參與者,也是觀眾。
羅導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嚴,他們都不知道最后一只小垂耳兔是什么人。
也因此,在A-3組推開門、鏡頭對準睡得正香甜的小幼崽時,同時震驚地睜大眼睛。
方才還因為武耀而有所減少的彈幕,瞬間刷滿直播間。
【我的媽呀,這不是草草寶貝嗎!】
【我看錯了?我是不是看錯了?】
【你沒有!是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那失蹤多日的小寶貝!天殺的媽媽一眼就認出了你是我的親生孩子!】
【我去,節目組憋了個大招啊,有這個崽還愁收視率嗎?】
【把“人脈”給羅導打在公屏上!】
同樣是喊起床,方才的武耀大吼大叫,充滿了狂躁。
現在被叫醒的小幼崽,紫靈靈的圓眼睛蒙著一層水霧,人還沒醒呢,已經先下意識爬起來了,沒有半點延遲。
他坐在被窩里,眼神有點兒呆呆,兩只淺灰色的毛茸茸耳朵耷拉在腦袋邊,顯得乖巧又懵懂。
似乎被叫了一聲名字,崽崽迷茫地左右轉了轉小腦袋,想找到聲源在哪里。
然后扒著兔耳朵,給自己揉了揉眼。
【救命我已經被可愛暈過去了……】
【嗚嗚嗚草草崽真是太可愛了嗚嗚嗚!】
【我宣布現在在我心里這只小兔子的萌值已經超過小公主了。】
【天哪用耳朵揉眼睛,寶寶你的耳朵還有這種功能嗎?】
【寶寶能不能幫我揉一下!】
【小草真的可愛化了。】
【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么要叫他小草,可是人家有名字好伐,沒看到嗎,岑小於。】
【那以后就是小於寶貝!】
【這都不重要,我直接喊乖崽!】
垂耳兔夫婦看見了彈幕和對武耀態度截然相反的狂喜亂舞;
自然,也認出了鏡頭里小幼崽是誰。
他們面面相覷,看見彼此眼中的不可思議。
這個孩子。
這個被那么多人期待著、疼愛著的孩子。
……是他們當初篤定賣不出去會砸手里,一直以來都最嫌棄的小十七?!
第77章 第 77 章
大宇宙時代, 當明星是個挺安全的事兒,也很能保住自己的隱私。
原因無他:星河遼闊,太空廣袤, 交通工具轉移速度太快,想去哪兒去哪兒, 根本不會被找到。
這也是為什么岑尋枝會同意岑小於參加“友情森林”的節目。
裴桉說服他的理由有兩個:
一,羅的綜藝向來在全宇宙的討論度都很不錯, 賽瑟納林的居民也是忠實觀眾,最近讓聯邦重新接納垂耳兔族的話題正在風口浪尖,這檔綜藝若是成功, 可以起到正面推動作用;
二,就算聯邦最終還是抱著陳舊觀念不改,父子倆不得已搬來帝國,小崽兒又因為綜藝爆紅,其實也不會對他們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影響。
裴桉保證, 節目無論是特別前瞻還是正片,都只是讓孩子們做做游戲,輕松有趣, 絕對不會有任何安全或者輿論上的問題。
岑尋枝很清楚他家的小不點有多么渴望玩伴,多么喜歡熱熱鬧鬧的氛圍,就由他去了。
至于拍攝要耽誤多少時間, 自己的假期還夠不夠、是不是該早點兒回聯邦……
那個破班誰愛上誰上吧。
不伺候了。
事實上面對一群陌生人進臥室、還扛著長槍短炮,他有一瞬間的、生理性的緊繃。
遠離陌生人,遠離關注,這是他受傷后建立起的自我防御機制。
但為了小家伙, 他可以克服。
A組的小朋友們雖然不知道今天有錄制、錄制內容又是什么,監護人們總是要知道的。
岑尋枝一早就起來了, 特意沒叫小的那個,讓他多睡一會兒,自己梳洗打理后在旁邊看書、等待。
節目組到來之后,示意他去叫小孩兒起床。
岑尋枝沒有看其他孩子的直播,因此也不知道,小於和武耀是唯二兩個在直播開始之后還沒醒的。
武耀的熊孩子行為剛激起看客們的憤怒和厭惡,現在幾億觀眾都在等待,同樣是垂耳兔幼崽,同樣是男孩兒,小於又會是怎樣的表現。
導演組已經提前溝通過,不會拍攝到大人脖子以上的部分,岑尋枝也就放心大膽入鏡。
他驅動輪椅上前,來到床邊,聲音很輕:“崽崽,該起床了。”
他平時其實不怎么這樣叫小於,倒是KFC最喜歡這個稱呼。
今天借過來,輕柔重復的兩個音節念在口中,還有一瞬的不適應。
岑尋枝畢竟不是那般柔軟慈愛的性子,這樣的稱呼實在太過……甜膩。尤其還在這么多人面前,竟然有些微的不好意思來。
房間很安靜,收音也清楚。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偷偷笑,沒想到這個看著冷厲的監護人,對幼崽的呼喚方式這么綿軟呢。
小於在睡覺的時候總喜歡整只崽鉆到被子里,有時候只露出一撮頭發,或者耳朵尖尖,今天也同樣。
他在做一個很好的夢,夢里應當是在吃什么很美味的餐食。
小於是個喜歡分享的好孩子,有什么好東西當然第一個給mama嘗嘗。
他正在夢里迷迷糊糊找mama呢,就聽見了mama的聲音。
崽崽?
Mama平時好像不這樣喊自己。
是真的mama嘛?
為了鑒定一下監護人的真實性,幼崽決定從夢里醒來親自看看。
卷卷的睫毛顫了顫,清透水靈的紫眸睜開。
近在咫尺的,的確是監護人的面龐。
小兔兔眼神都還沒完全清醒呢,先眼睛彎彎,露出一個天真又甜蜜的笑:“Mama早安~”
岑尋枝捏捏他的兔耳朵:“嗯,早安。起床吧,今天有任務。”
“任、務?”幼崽的小奶音軟軟的,下意識跟著成年人的話重復。
岑尋枝簡單地解釋:“有叔叔阿姨來家里,想看看你有沒有學會自己穿衣服。”
直到這時,幼崽才發現原來臥室里還有別人。
他爬起來,被子往上拽了拽,把自己裹成小小一只。
崽崽望向一群陌生人,眼睛眨啊眨,似乎在辨認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眾人早就被這個軟萌的小兔兔可愛化了,這時候顧不上不能打擾小主角錄制的原則,全都在鏡頭后面偷偷朝他揮手打招呼。
拜托,這可是“草草”直播間的那只明星小垂耳兔耶!
誰還不是翻來覆去看過無數次錄屏了呢?
崽崽一看這么多人充滿喜愛地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把小臉埋進被子里。
但也不是完全藏起來。
還要露一點點眼睛,悄悄地觀察其他人。
自以為藏得很好,其實忐忑的小耳朵早就翹起來啦。
工作人員被萌得直捂心口,還不敢出聲,怕打擾到錄制效果。
直播間的觀眾們就無需收斂了,盡情在彈幕里嚎叫:
【我的老天鵝,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語言來形容我現在的感受了。】
【啊啊啊啊寶寶你是一個好寶寶!!】
【寶貝不要藏了,姨姨已經鎖定你了!】
【本來就是乖寶,有了剛才熊孩子的襯托,可愛更加十分了好嘛。】
【讓我們一起:感謝熊孩子。】
【我已經開始嫉妒他的監護人了。】
【帝國什么時候分配乖崽?我也想要小兔子!】
【老天保佑我的孩子也會這么可愛——】
【天哪這個睡懵懵的樣子,真的比上次看到的直播還要可愛。】
星網上的姨姨叔叔們正在狂歡,而屋子里依舊靜悄悄。
這張床的確太高了,三歲的鹽鹽自己下不來,三歲半的小於也同樣。
岑尋枝上前,小孩兒從被窩里鉆出來,主動張開雙臂,讓mama抱自己下床。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兒要做。
“Mama。”
“嗯。”
“親親!”
“……嗯。”
岑尋枝雖然心里還在介意鏡頭,但小家伙已然摟住他的脖子,熱情、溫軟的親親已經貼上了他的臉頰。
從那日他第一次親吻幼崽的額頭開始,小兔兔就喜歡上了這個全新的貼貼行為。
每天的早安、晚安,都要伴隨臉頰的親親才行。
這是他們建立的全新習慣。
就算有外人在,就算有「任務」,也不影響哦。
【寶寶,寶寶能不能親我!】
【ToT羨慕得眼都紅了。】
【兔兔的親親是什么味道,肯定也是青草香吧!】
【雖然鏡頭沒拍全但是感覺監護人的臉一定也很驚艷……】
【不知道崽崽還缺不缺媽媽(害羞)】
【那我也可以。】
【話說你們聽見了嗎,他好像喊的不是爸爸,是媽媽誒。】
【可能年紀小分不清性別和角色吧,兩三歲很正常。】
【媽媽怎么了,男媽媽不是更好嗎?】
岑尋枝一邊拿著邊防稽查局的優渥薪水,一邊拿著聯邦艦隊的高額撫恤金,本人還沒什么花銷需求,存款多得連自己都不知道有幾個零。
自從有了小兔子,他那大把大把的資產總算有地方花了。
就像小女孩都喜歡給自己心愛的布娃娃買各種小裙子小發卡打扮一樣,他也看見什么適合小孩兒的就扔進購物車,尤其是睡衣,從運動衣到睡衣到各種場合的裝扮,完全不在意價格,滿了上限就結算,清空了再來一波。
貓西購物機器人排著隊,每回來岑宅送貨跟團建似的。
當然,這些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原定來拉斐爾星的行程是兩周,他就給小孩準備了兩周不重樣的衣服。
今天的睡衣是白底黑邊,上面顛三倒四畫著許多手寫樣式的字母,中間還有一只撅著屁屁睡覺的熊貓,兩邊袖口和褲腿則印著熊貓爪爪。
拉斐爾星氣候溫和,所以選擇的是薄的短袖短褲。
其實岑尋枝還給他買了同款冬裝,毛茸茸的熊貓耳朵帽子一戴,就真成了一只大熊貓幼崽。
岑尋枝把小幼崽抱下床,放在地上。
崽崽的拖鞋也是配套的,同樣是可愛的熊貓頭。
和他之前那雙會勾勾尾巴喵喵叫的小黑貓拖鞋,是一個系列。
這兩個熊貓貼在一塊兒的時候,則會發出嚶嚶聲。
因為是直播,換衣服的部分不好拍,于是A組的崽崽們都是穿著睡衣、披一件外套,繼續下一步做早餐的部分。
小兔兔平時幫KFC收拾碗盤、洗碗都很熟練,也會和fufu哥哥一起,跟著KFC學做好吃的。
早餐嘛,完全不在話下。
岑尋枝問他要做什么,小孩兒手指戳著自己的小臉蛋想了想,眼睛彎彎:“要保密!”
他主動把監護人的輪椅推到餐廳,讓他等待,然后自己找老婆婆借了圍裙和食材,進去廚房。
大人的圍裙對小孩兒來說尺寸太不合適,像拖了個長長的裙子。
老婆婆很喜歡這個小朋友,一臉慈愛地搬來家里為數不多的小板凳,還問小於需不需要自己的幫忙。
崽崽搖頭:“小於都記得,都會!奶奶等著吃就好啦~”
老婆婆摸摸小兔頭,驕傲得像是自家親孫孫這么乖巧可愛。
直播間觀眾紛紛猜測小崽兒會做什么,畢竟他只有三歲多,和他年齡最相近的西鹽和喬盈昔都只能用現成食材擺盤——哦不對,小公主做的是什么,節目組根本沒放出來,多虧了那位和廣大網友還要斤斤計較的皇帝陛下。
沒想到的是,踩在小板凳上的崽崽拿出一個玻璃碗,熟門熟路地打雞蛋、加牛奶和面粉,然后又用一個小號的平底鍋攤餅皮。
【咦,這個流程我好想剛才在哪里見過。】
【是A-2那個小姑娘嗎?也是小兔子來著。】
【沒記錯的話她和小於是姐弟倆吧,不愧是姐弟,連做吃的思路都一樣。】
【不過寶寶沒有放蔥。】
【剛剛的小兔子也沒放牛奶吧,應該還是不一樣的東西。】
【誒,崽崽拿了水果來!這肯定不是雞蛋餅了。】
鍋鏟比崽崽的手都要大一圈,他用力地用鏟鏟挑起柔軟的、形狀很好看的餅皮,放進有小花邊的盤子里,壘在一塊兒,撒上糖霜。
接著倒了半杯酸奶上去,又點綴了些麥片、藍莓、樹莓,和拉斐爾星特產的啪啦果切塊。
之前就是這種看起來像無花果的啪啦果,“暴露”了“草草”直播間小主播的所在星球。
崽崽已經在洗手,看起來早餐是大功告成了。
節目組把攝像頭移到餐盤上來了個全方位特寫,饞得網友們嗷嗷叫。
導演進行了例行詢問:“小朋友,做的這是什么呀?”
小兔子面對生人還有點兒害羞,小手忐忑地在圍裙兜兜上的絨布上擦了擦:“是、是莓果松餅。”
“誰教會你做這個的呀?”
“Cici教的。”
“那你要做給誰吃呢?”
“給……給mama。”
“哦~為什么是給mama呢?”
小幼崽在回答這個問題時聲音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小,變得堅定了很多。
臉蛋還是靦腆的紅撲撲,眼神卻已然亮了起來。
“——因為,小於最喜歡mama啦!”
第78章 第 78 章
“友情森林”的六個組各司其職, 羅是總導演,但每個小組都有各自的副導演和攝像,在拍攝過程中, 除了像武耀撒潑那種特殊事件,是互相不干擾的。
靳此行要做表姐的助手, 表姐自然跟著A-1組去拍攝期待度和地位都優先級最高的小公主。
那一part結束后,羅留下來和裴桉以及在場的帝后聊了許久。
靳的級別還不夠參與對話, 只能在旁邊等著。
之前一直忙得團團轉,連看眼腕機消息的時間都沒,這時候才偷偷打開。
AB兩組的大群早就刷出了999+。
——你們為什么那么好命啊啊啊!
——嘿嘿, 這就是運氣,羨慕不來的。
——嗚嗚嗚雖然我們盈昔寶寶也很可愛,可是你們那有小公主和草草寶貝誒!
——我們組的小姑娘不太說話,有點太寂寞。
——我在B-1,誰懂。
——懂你, 兄弟,我也是B-1的。那小兔崽子扔東西過來差點把我給砸了。
——好慘,同情你們……
——天哪說句不好聽的, 我隔著屏幕都想給那個小屁孩一拳。
——A-3組的家人們能不能描述一下,小於寶寶到底有多可愛啊啊啊!
——我光是看直播都饞死了。
——不行,等拍正片的時候我說什么都要擠到小於那組!
——可別想了, 現在所有人都想進這個組,哪兒有那么好運氣。
靳還沒看完,完全傻眼。
西鹽和A組的垂耳兔小姐弟不住在同一層,他一上午都待在樓上, 根本沒空下去看看另外兩組什么情況。
要不是看群消息,他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發現, A-3的小幼崽就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草草”直播間那個曇花一現的小主播。
他云養的小崽崽,就在樓下。
他卻到現在還沒能見上一面。
群里說,小兔兔剛才做的第一盤松餅香得某個沒來得及吃早飯的工作人員肚子咕咕叫,于是,善解人意的小朋友又系上圍裙、返回廚房,重新做了好幾盤松餅。
到最后,A-3組的所有人都分到了一塊。
據說味道好極了,有兩個人差點沒為最后一塊屬于誰而打起來。
靳咽了口口水。
這潑天的富貴怎么就沒輪到自己?
不是,怎么自己完全錯過了!
靳聽見樓下隱約的動靜,這個地方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他一會兒換個位置,一會兒又換一個,滿心都是下樓去看看到底什么情況。
怎么辦,用什么借口可以跟表姐說先離開一會兒啊!
那邊還在跟皇后交談的羅看見表弟渾身不舒坦、屁股著火似的,眉毛都快聳到發際線了。
她抱歉地沖皇后笑了笑:“您稍等,我助理可能有點……不舒服。”
帝國年輕貌美的小皇后是出了名的脾氣好,笑瞇瞇應了。
羅起身,臉都黑了,扯著表弟的袖子把他拉出房間:“你干嘛呢?尿急?吃壞肚子了?”
靳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現在帝后面前過于尷尬了,可他現在滿心想著樓下,胡亂道了歉:“對不起姐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但但但是你怎么之前沒告訴我A-3是岑小於家啊?!”
羅一臉莫名其妙:“你壓根沒問我其他嘉賓啊?怎么,你也是小於的粉絲啊?”
靳點頭如小雞啄米:“你不是知道我喜歡看直播嘛,那天正好撞上現場,哎喲簡直太可愛了好吧,我這些天都在反復看——”
“是對小於崽感興趣,還是……”羅一臉玩味,“對於崽的監護人感興趣啊?”
靳:“……”
他的臉瞬間漲成番茄,講話都不利索了,慌忙打著手勢:“我、我我我沒有啊,我不是,我那個,就就就是喜歡小寶……”
羅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倆都是家里的獨生子女,彼此是唯一的同輩親人,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很好。
羅非常了解自己的表弟是什么樣純情之人,連在自己面前提到心上人都結巴成這樣,要是見到本尊,得成什么樣兒啊?
她拍拍表弟的肩膀:“這樣吧,正片讓你去A-3組,怎么樣?”
靳:=口=!!
潑天的富貴,就這么突然輪到他了!
*
“友情森林”的特別前瞻篇大獲成功,一舉斬獲當日帝國十大星系中九個綜藝類收視第一,討論度爆表,全星網都在催趕緊出正片。
節目組決定趁熱打鐵,一周后就開始拍攝正片。
特別篇爆火,也把六個小幼崽推到了聚光燈下。
小公主是全帝國的寶貝,自然不用提。
小於的“草草”直播間原本就火了一波,再加上他的表現和性格都是六只幼崽中最好的,受喜愛程度一度超過有深厚粉絲根基的西鹽,成為“友情森林”里的人氣top。
漫漫、喬盈昔和方茗祉各個是可愛聰慧的幼崽,都很受歡迎。
只有一個節目組已經即使補救切斷的熊孩子,成了全網討厭的對象。
九歲的武耀已經認字兒了,還好絨絨球星網絡很差,他只能玩玩單機游戲、不大會聯網,否則要是自己親自上網去看別人的評價,得氣得把家里房頂都拆了。
他雖然不會自己看,還是會問爸爸媽媽。
垂耳兔先生沒轍,專門找人P了一些彈幕和評論截圖,有的是虛假的,有的是把對其他崽崽、尤其和他一樣是垂耳兔男孩的小於的夸獎,通通移花接木,改成對他的。
武耀沉浸在虛假的快樂中,洋洋得意。
看吧,他是爸媽的心肝寶貝,全世界都喜歡他,也很正常嘛。
垂耳兔先生給他準備好零食動畫片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見自己的太太對著照片嘆氣。
照片左邊是小七,右邊是小十七。
這并不是他們自己以前給孩子們拍的,而是網友們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兩只小兔子在一塊兒玩的照片。
夫婦倆其實對小七的印象并不深,這個女兒和大多數女兒差不多,可愛、健全的小兔子,長到三歲后自然化形,不哭不鬧,以合理的價格順利賣掉。
反而是一直沒能完全化形的小十七,是他們頗為揪心——嚴格來說,是糟心——的那個崽。
小十七不僅不會收耳朵,還營養不良,瘦小懦弱,總是被欺負哭。
垂耳兔夫婦的崽太多,哪怕每只崽只小小聲說一句話,加起來也像八百只鴨子在吵。
所以有一個愛哭的孩子,哪怕他的哭聲已經極力克制了,還是會叫聽覺敏感的夫婦倆煩不勝煩。
若小於和其他孩子一樣,大可以到三歲就賣了,眼不見心不煩。
偏偏這小崽子化形不了,兔販子也不愿冒這種風險,很有可能就賣不出去、永遠要留在他們身邊。
以前的垂耳兔夫婦,看見小十七就想嘆氣。
看到那張哭唧唧的小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現在呢。
照片里,鏡頭里的小十七——現在應該叫岑小於了——再也沒有以前在家里那種怯生生的眼神。
他有了自信,變得活潑多了,眼睛里滿是笑意,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和期盼。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離開了絨絨球星,離開他們身邊,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監護人。
他再也不是那個家里人人嫌棄的小笨蛋。
已經成了被許多人愛著、捧在手心里的小寶貝。
垂耳兔先生知道垂耳兔夫人在神傷什么,他也是同樣。
然而他還來不及說什么,武耀已經一腳踹開門:“爸,媽,我要吃的炸婆羅葉怎么還沒來啊?你們到底有沒有給我買啊!”
垂耳兔夫人手一抖,趕緊把PADD給關了。
明明是看自己親女兒親兒子的照片,怎么跟做賊似的心虛。
武耀注意力都在零食上,哪兒管媽媽的異常。
垂耳兔先生想起直播里對新監護人乖巧有禮貌的小十七,再看看眼前的小五,嘆了口氣:“那個,耀耀啊,馬上就要錄正片了,你看你要不……對其他小朋友友好一點?”
既然是娃綜,既然名字里有“友情”兩個字,正片肯定是要有所幼崽在一塊兒拍攝的。
小五本來風評就很差了,按他一貫喜歡欺負弱小當老大的性格,豈不是得更持續下跌?
垂耳兔先生都有點兒想要不不參加算了。
可是,可是萬一呢?
他的兒子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只要觀眾們也能看見,說不定就……
武耀不耐煩道:“哎喲我知道了,要你們嘮叨。能不能去給我買炸婆羅葉?餓死了!”
垂耳兔夫人抹了抹眼角,慌忙站起來:“好好好,我現在就去給你買啊,你別著急。”
武耀翻了個白眼,繼續回房間看動畫片去了。
*
很快,正片拍攝的日子到來了。
孩子們乘坐著劇組安排好的幾輛飛梭來到小鎮的集市,第一件事就是互相認識一下,然后分配今天的任務。
武耀在車上睡了一覺,下車時又來了起床氣,頭發和兔耳朵上的毛毛亂七八糟,垂耳兔夫人想給他梳一下,更惹得他不開心。
武耀推開媽媽,氣沖沖下了車。
看見一堆面向自己的鏡頭,雖然心里更煩了,可是還沒忘記自己今天是要上星網的,還有那么一些偶像包袱在。
他抹抹頭發,捋捋耳朵,一抬頭就看見另一輛飛梭停下來。
階梯自動觸底,三只小幼崽在大人們的鼓勵下率先走出來。
左邊是個黑發藍眼的人類女孩,右邊……右邊怎么有點眼熟。
武耀顧不得去認右邊是誰,注意力全放在被兩個小姑娘牽著手的、中間的幼崽。
淺灰色的兔耳朵,紫靈靈的圓眼睛。
武耀詫異極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一同參加節目的另一個垂耳兔男孩,竟然會是笨蛋小十七。
那小子不應該早就被送到什么鳥不生蛋的偏僻星球去了嗎?
像那種連耳朵都不會收的笨蛋,根本沒有家庭想要的吧。
怎么還會出現在這里?
小十七同樣看見了他,認出來的瞬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武耀見他對自己依舊畏懼,得意洋洋。
看來就算離得遠,兄長的權威依然在嘛。
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小十七,發覺這小東西和過去很不一樣了。
首先是衣服。
家里小兔子太多,除了武耀,都是撿兄姐的舊衣服穿的。
今天這一身小馬甲配牛仔褲和馬丁靴明顯是嶄新的,而且做工精良,一看就價格不菲。
其次,就是整個崽看起來都明亮、快樂了許多。
武耀對這樣充滿朝氣和活力的小於還不習慣呢。
“笨蛋小十七。”他像以前總對小弟弟呼來喝去那樣,勾了勾手指,在幾個攝像機的包圍下壞心眼道,“來,你過來。”
不知道讓這個小蠢蛋在億萬觀眾眼皮底下出出丑,是不是很有趣呢?
第79章 第 79 章
岑小於小朋友從今天早上起就很苦惱。
他記住了今天是要參加節目的, 暫時不能成天待在mama身邊(這就已經讓崽很難過了),還記得要和其他小朋友好好相處。
然而這都不是棘手的問題,最棘手的在于, 早上乘坐飛梭從老兩口家到鎮上,每一排都只有兩個座位, 但漫漫姐姐和鹽鹽妹妹都想要坐他旁邊。
小兔兔向來是個雨露均沾的崽崽,除了mama, 給所有人的愛都是均等的。
不會偏向哪一邊,更不想叫哪一邊傷心。
對于座位安排問題,他非常非常為難。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 三個幼崽擠在兩張座位上。
崽崽坐在中間,小姐姐和小妹妹在兩旁。
這樣都是和小於坐一塊兒了,女孩子們總算滿意。
好在拉斐爾星的飛梭數量極少,他們一路上都沒遇到第二輛,可以平穩駕駛。
否則這種坐法是很不安全的, 小朋友不可以學。
抵達鎮上后,小於先是看見了很多很多、他長這么大都沒見過如此密集的圍觀人群。
小草草——不,現在已經知道了名叫岑小在星網直播間和“友情森林”的特別前瞻中火了兩次, 自然吸引了一大票粉絲。
由于帝后一家都在拉斐爾星上,帝國交通管理局緊急切斷了外界通往拉斐爾星的民用星艦。
然而他們的反應還是不夠快,在限令施行之前, 已經有一大堆人搶爆了平日里完全無人問津的拉斐爾星到港票倉。
沒辦法,為了帝后以及所有人的安全考慮,不僅當地警署,連駐軍都出動來維持秩序。
因此, 小於在車上看見的就是六個小組匯集在一塊兒的“友情森林”工作人員,大批舉著橫幅、手牌、應援物——是的, 沒錯,短短幾天內小於的姨姨團們已然成型——狂熱粉絲,綠衣服的拉斐爾星警察,還有黑底銀紋制服的帝國軍。
這陣仗就算是大人都會嚇到,更別說只有幾歲的小朋友了。
但小兔兔最怕的,還是在看到五哥以后。
五哥是他的噩夢。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比喻手法,而是寫實的記錄。
就算現在已經是mama的小孩、是被很多人疼愛的岑小於了,他還是會時不時夢見以前在絨絨球星被武耀欺負的那些記憶。
那些是孩子一輩子的童年陰影。
五哥看起來比之前又長高、長壯了,還是以前那個耀武揚威的樣子。
爸爸媽媽,不,現在應當稱呼為垂耳兔夫婦,給他取名“武耀”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小於被他一喊,條件反射就想逃跑。
可是他很弱小,跑得很慢,根本逃不過五哥的魔爪。
每次被抓到,欺凌他的方式只會變本加厲。
在場的誰都沒有料到,這個B組最討人厭的熊孩子,竟然和A組的小姐弟倆、尤其是最受歡迎的岑小於是親姊妹。
報名之前,垂耳兔夫婦信誓旦旦,家里就武耀這么一個獨生子。
其實聽來頗為扯淡,以兔兔族的繁衍能力,怎么可能只有一個孩子。
但他們的確托了很多關系、塞了很多錢,節目組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帶資進組、還容易制造話題的嘉賓。
武耀對小於呼來喝去的態度引起許多人的不滿,羅導也在想著要不要讓大人出手干預一下。
這時候一個副導演低聲道:“要不先看看他們怎么發展,這部分肯定會引起更多關注。而且就算真起沖突,小孩子嘛,一下子就能制住了,不用擔心。”
為了不真的嚇到孩子們,粉絲們的警戒線被拉得很遠,就算義憤填膺喊什么,小嘉賓們也聽不清。
武耀見自己的話居然不管用了,很是稀奇。
第二次命令時,語氣帶上了點威壓:“小十七,我說什么?現在過來。現在。”
小幼崽被他這熟悉的腔調弄得一個激靈。
這種語氣通常意味著,接下來自己要遭殃了。
他要去嗎?
五哥一定會把他推到地上,弄臟他早上才換的新衣服,然后大聲嘲笑他吧……
崽崽想的不是自己會不會難受,而是在跟隨飛行車上的mama,看見自己這樣,會不會傷心呢?
明明有很認真地在養小孩了。
可小孩還是沒有長成勇敢的孩子,還在任人霸凌。
……不行。
崽崽想,他已經是mama的小衛士了。
既然要保護mama,首先,自己遇到強敵時就不能害怕!
他要勇敢面對,不能在五哥、在mama面前表現得懦弱。
如果五哥要打他,那他就……他就……跑得快一點!
一想到飛行車里的mama還在注視著自己,崽崽就有了底氣,也有了勇氣。
他下意識攥緊了兩邊女孩們兒的手,咬了咬嘴唇:“……不!”
他的聲音太小了,還在顫抖。
武耀沒聽清,但看出了那是反抗的眼神。
這對武耀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那個小十七,那個最最瘦弱、最最沒骨氣的小十七,居然會忤逆自己了?
男孩的眉毛豎起,叉著腰,嗓門兒更大了一點:“你說什么?你敢再說一遍嗎?”
小幼崽被他吼得發抖,下意識就想抱住腦袋躲起來。
但兩邊牽著的小手,同時把他握得更緊。
漫漫捏了捏弟弟的小手,堅定道:“不怕,姐姐保護你!”
她當然也一眼認出了武耀。
她在家里排行第七,和武耀這個老五是同一窩的小兔子。
雖然他們沒多少直接沖突,但五哥的性格叫全家姊妹都害怕、厭惡,偏偏是爸媽的好大兒,更加肆無忌憚。
她見過老五欺負小十七,自己也出手護過。
可惜沒多久她就被賣走了,也不知道小十七后來有沒有別人可以保護。
萬萬沒想到,已然相隔千萬光年之后還能與這個最討人厭的哥哥重逢——而且他依舊那么煩人。
以前沒有保護好的小十七,以前沒有保護好的自己,現在,她通通要彌補。
至于另一邊的小公主,轉過頭看著小於,藍眼睛玻璃珠似的清透無瑕。
“兔兔。”她說話像個會卡帶的、沒有感情的小機器人,“我,保護你。”
——雖然語調平淡,內容還是感情充沛的。
一左一右兩個好朋友都給了這么多鼓勵和支撐,小於感動之余,更是有了信心。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十七了,他現在可是岑小於。
岑小於就要像岑指揮官一樣,什么都不怕,尤其是壞人!
“我、我不去!”崽崽心里還有畏懼,但還是努力講得大聲,“你……你不要欺負我,小於已經不害怕你了!”
武耀簡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還有幻視。
他聽見了什么,這個小東西居然敢說不怕自己?
好好好,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的威嚴還有沒有了!
他一臉兇狠,大步上前,看也不看旁邊的兩個小女孩,直接就要揪住弟弟的衣領,像以前那樣把他狠狠推到地上——
男孩的手驀地被鉗制住。
他自己的力氣在同齡人是很大的,然而跟成年人相比仍然懸殊。
就這么看似輕描淡寫地一抓,足以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武耀是個典型的欺軟怕硬的性格,面對小於有多惡劣,那面對能把自己止住的人立刻就成慫蛋了。
但他骨子里還有被父母家人嬌縱的無法無天在,虛張聲勢:“你、你誰啊!干嘛!放、放開我!”
他和小於這種輕得像朵云的小崽兒不同,是個實心的小胖子。
然而來人力氣之大,居然一只手就能把他提溜得雙腳幾乎懸空,像個不合格的芭蕾舞演員一樣狼狽地踮腳、轉圈。
來人戴著墨鏡,馬尾高高豎起,V字領上配了個頗為囂張的骷髏頭項鏈。
他把墨鏡推上發頂,一露臉便激起圍觀群眾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男神!!
——老公,老公你終于出現了!!
——天哪看來傳聞是真的,Ann也來這個節目了!
——哈,終于有人能制住那個臭小子了,我剛才都想捋袖子自己上了!
——討厭死了,對我們小於寶寶這么壞會有報應的。
——裴導力氣好大哦,被蘇到了。
裴桉斜睨著小胖子,聲音是柔的,但手上力道絲毫沒有放輕:“好了,別耍脾氣,你看,大家都在看著你呢。”
他隨意一松手,武耀重心不穩向后踉蹌幾步,差點摔著。
然而不管他跌沒跌倒,儼然已經成了笑柄。
他信心滿滿想要小十七當眾出丑,結果自己卻成了那個眾人的樂子。
……為什么會這樣?
和他同乘一架飛梭的方茗祉和喬盈昔也過來,幼崽們瞄了眼失魂落魄的武耀一眼,加快腳步走到裴桉那邊,簇擁著小於。
那是種無聲的支持。
他們都看出了誰是欺負人的那一個,而誰又是不畏“強權”、勇于斗爭的那一個。
說得更簡單點兒,在小朋友眼里,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已經很明顯了。
羅導執掌的攝像機已經對準裴桉,示意他可以了。
裴桉伸手把因見到自己而欣喜、幾乎忘卻了方才恐懼的小兔子撈起來,讓輕飄飄的小幼崽坐在自己手臂上,面向鏡頭,微微一笑:“既然小家伙們都到齊了,我們就開始今天的節目吧。”
小朋友們圍著俊美的叔叔,全體星星眼。
裴在演藝圈里是出了名的清高,醉心陽春白雪,不沾任何娛樂大眾的題材,比如綜藝。
他本來也沒打算露面,直到那日有一只小兔子給他打視訊,奶聲奶氣地問,AnnAnn,什么時候再見面呀?小於想你啦……
向來不知道如何跟幼崽相處的裴導,在那日第一次感覺到了心臟變得柔軟。
他先講了一通節目組準備好的客套話,然后掂了掂懷里這只奇妙的小垂耳兔:“從你先開始自我介紹吧。跟大家說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小於看向那邊沖著自己使勁兒揮手喊名字的姨姨姐姐們,有點兒害羞地把臉埋在裴桉肩膀上。
然后引起了更瘋狂的“噢噢噢噢崽崽對我笑了”“天哪寶寶我要被你可愛死了”“誰都別攔著我我今天就要狠狠嘬一口崽的小臉蛋”的一系列尖叫。
靦腆的小兔兔最終還是軟綿綿地沖著鏡頭進行了自我介紹。
他有好聽的全名,叫做岑小於。
接下來,其他幼崽也依次進行自我介紹。
他們或多或少都有點兒粉絲,或者被小於的姨姨姐姐團平等地溺愛。
唯有最后輪到武耀時,周圍安安靜靜。
沒人鼓掌,沒人笑,沒人夸他可愛。
向來認為自己是宇宙中心、當被全世界寵愛的男孩,有些自我懷疑。
不僅如此,接下來裴桉宣布崽崽們要分組時,所有孩子都搶小於、想要和最可愛的小兔兔一塊兒。
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同武耀一起。
他孤零零地站在旁邊,看著其他孩子的熱鬧玩樂,以及小十七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心中五味雜陳。
武耀九歲了,順風順水長大,在家里是眾星捧月的小霸王。
還是頭一回體會到被冷落、被排擠。
孤獨,恐懼,還有一點隱約的憤怒。
以及更多的,對無法融入其他人的絕望。
牙齒打顫,渾身發冷。
以前,他率領著其他弟妹一同霸凌(是的,他現在知道了,這就叫做霸凌)小十七的時候,對方也是這種感覺嗎?
……他對弟弟,是不是真的很壞?
現在風水輪流轉,小十七那么受其他孩子歡迎,那么接下來的節目錄制中,是不是也會領著其他孩子反過來欺負他?
第80章 第 80 章
武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接下來的錄制幼崽們交換隊伍,重新分成兩組。
一組是岑小於,喬盈昔, 方茗祉;
二組是西鹽,程漫漫, 武耀。
跟之前的AB組比起來,就是把兩個垂耳兔男孩對調了位置。
一組的人類幼崽都是小於從來沒有見過的, 起初他還有點兒擔心,不過這兩個孩子的性格都很好。
七歲的方茗祉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兩個年齡小一點兒的弟弟;
五歲的喬盈昔非常喜歡小兔兔,礙于之前武耀一看就太過暴躁, 憋了滿肚子的問題不敢問。
現在小於來了,喬盈昔眼睛亮晶晶,問號一個接一個。
“你是小兔兔嘛?”
“你好可愛哦。你平時吃什么呀?”
“你平時要每天洗耳朵嘛?”
“洗過了怎么弄干呢?”
“那個那個,我們可不可以當好朋友?”
如果滿分是十分,那么他應該是個十八分的好奇寶寶。
自從來到拉斐爾星, 小垂耳兔遇到的喜愛越來越多,盡管還是會害羞,也已經慢慢習慣了這種熱情。
他的紫眸閃爍著光彩, 一點兒沒有不耐煩,很耐心地回答新朋友的每一個問題。
“是,是兔兔。”
“平時喜歡苜蓿沙拉……也喜歡Cici做的好吃的。”
“要的哦。”
“Mama會幫我呢。”
“可以呀~!”
喬盈昔得到允許, 興高采烈拉起小於的手轉圈圈。
還沒忘把另一個小姐姐也加進來。
方茗祉的性子比較內斂,又因為現在是一組年齡最大的孩子,總覺得自己要沉穩、要照顧好弟弟們才行。
她起初不太好意思跟小的一塊兒玩,直到小於和喬盈昔一起沖她伸出小手, 崽崽們都戴著節目組統一發的、印有“友情森林”LOGO的太陽帽,像兩只可愛的小蘑菇:“小方姐姐, 來玩呀!”
在一陣小小的心里掙扎后,她放棄了姐姐形象,加入他們成為第三只小蘑菇。
這邊的三個崽崽很快就玩到一塊去了,然而另一邊的三個孩子的相處卻不怎么融洽。
嚴格來說,兩個小姑娘一如既往安靜和諧,武耀成了唯一的不協和音。
第一個任務是讓幼崽們向鎮上的店鋪借東西,他們的內容不同,也分散在兩邊街道。
武耀看著無論在哪個組都能被另外兩個小朋友拉著手的小十七,目光陰沉,不屑道:“他是走什么后門進的節目?”
好像忘了自己才是那個父母托關系塞錢才進來的。
西鹽抬著頭,認認真真看每家店的招牌,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漫漫其實也不想理他,但這種已經算是中傷的程度了,皺起眉:“你不要亂講,小十七是Ann叔叔幫他報名的。”
武耀已經知道了,Ann就是剛才那個逮住自己、讓自己當眾出丑的男人,也是現在節目組的特邀主持人,將會全程跟隨他們。
他瞄了眼裴桉并不在附近,開始叨逼叨:“那不還是走后門?哼,我就知道,肯定是給了很多好處吧?不然像十七這種笨蛋怎么可能……”
漫漫平時是很溫柔的小姑娘,這個時候已經坐不下去了:“小於才不是笨蛋,不是你說的那樣!Ann叔叔和大家都很喜歡他。”
武耀撇撇嘴:“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那種愛哭又膽小的蠢蛋,到底有什么好?”
漫漫還要再聲辯什么,衣袖忽然被拽了拽。
她回頭,看見是鹽鹽。
從到鎮上至今未開過口的小公主看向武耀,語速雖慢,但發音清晰:
“是皇兄和皇嫂,讓兔兔參加。
“如果,你不喜歡兔兔。你可以退出。
“但是,不要講他。”
漫漫很驚訝,她還從來沒有聽見西鹽一次性說這么長的句子。
武耀更是呆住了。
他知道這個不說話的女孩是誰,上節目之前父母反復叮囑過,最不能惹的就是她;
既然她是帝國的小公主,那么她口中的皇兄皇嫂……就是皇帝皇后了?
她說,是帝后讓小於參加?
那個不起眼的小十七,在絨絨球星丟到草里就被淹沒沒人在乎,居然能得到帝后的青睞?
……這真的還是小十七嗎?
還是自己穿越了?
鹽鹽還抓著小姐姐的衣角,抬頭看了看漫漫,再看看不遠處的小於,又看向武耀。
她在心中比較了下三只小兔子毛毛不同顏色的耳朵,輕微地皺了下眉,丟下最后一句:“你不是好兔兔。我不喜歡你。”
然后稍微用力拽了下漫漫,示意她和自己一起離開。
鹽鹽清楚,小於和漫漫都是好兔兔。
漫漫眨了眨眼。
西鹽方才的發言和她平日里的性子完全不一樣,并不倨傲,卻依舊能感覺到那與生俱來的氣場——不愧是皇帝陛下的妹妹。
她記得休斯叔叔和機器人管家私底下聊過,小公主身體不好,和人交流上也有點兒障礙,不知道長大了會不會改善;如果不能改善,又該如何是好。
帝后沒有孩子,又不打算指定其他的繼承人,這樣百病纏身的小公主,能夠接得下重任嗎?
現在漫漫知道了,哪怕西鹽看起來還是封閉在繭中,但未來的她一定可以成為一位很颯的女王。
因為她見證了,她面對他人侵擾自己心愛之物時,絕不會退讓半步。
今天是小於,以后,也會是帝國的子民與星域。
不過換個角度,她的弟弟這么可愛,當然所有人都會喜歡、會想要保護——討厭的五哥怎么樣無所謂啦!
*
小於被分配到的任務是向一名女性借一柄漏勺。
他完成得很順利,順利到幾乎不需要自己開口,店鋪的老板們紛紛倚在門口笑吟吟地問:
“小囝,要什么呀?”
“叔叔姨姨這里也許有的咯!”
“先來我這里看看嘍!”
拉斐爾星雖然地處偏僻,并不影響居民們沉迷星網直播間。
再說了,這一大票工作人員和一大群粉絲的架勢,誰都看得出來幼崽們是帶著任務來的。
小於最終從一個雜貨店的老奶奶那里借來了漏勺,因為這個老奶奶和神圣森林邊緣讓他暫時寄住的老婆婆長得有點兒像,成了害羞的小兔子第一個敢主動講話的對象。
老奶奶微笑著摸了摸小兔頭,又在征得同意后捏了捏毛茸茸的兔耳朵。
做了許多人想了好久的事,粉絲們那邊的閃光燈和羨慕的嗷嗷叫連成一片。
一切都很順利。
就是有一點兒不太好。
這個漏勺太太太太——太大了!
根本不是家里撈湯的那種小勺子,是一個比崽崽的臉還要大的巨型漏勺!
材質倒是不重,不過小幼崽從店里舉著超級大勺子搖搖晃晃出來時,還是叫人看著捏一把汗。
方茗祉需要借的調料和喬盈昔需要借的碗碟也都拿到手了,兩個小朋友的東西還算輕巧,跑向小於,七嘴八舌:“兔兔,這個重嗎?”
“我幫你吧!”
“哇,好大的勺!可以舀起來一根牛排!”
“哪有牛排放在湯里煮的嘛……”
雖然自己都還是小朋友呢,卻已經有了愛護幼小的意識了,爭著搶著要幫小於拿東西。
小垂耳兔也要做獨立的寶寶,謝謝他們的好意搖搖頭:“小於可以噠!”
于是,喬盈昔和方茗祉一左一右護送開道,岑小於小朋友雙手高舉超級大漏勺,仿佛舉著一柄長劍或者旗幟,像個童話里的小騎士那樣,步子抬得高高的,以勝利者之姿走向裴桉。
“AnnAnn!”幼崽很高興地把自己的戰利品展示給他看,“看,拿到啦!”
裴桉捏捏他的小臉蛋——軟嫩得像杏仁豆腐,真是捏多少次都愛不釋手——從他和其他幼崽手里回收任務道具,挨個摸小腦瓜:“你們做得很好。”
片場連個笑顏都看不著、以對所有人平等地嚴格和看不上的大魔王裴導,對這幾只小幼崽們居然能夠進行夸獎,而且語調堪稱溫柔,必然是要上今日頭條的大新聞。
過了一會兒,二組的孩子們也回來了,盡管過程中有曲折,還好所有人都順利借到了所需要的道具。
裴桉拿不下那么多,又讓他們把各自的東西領回去,保管好,馬上要進行第二個任務。
小於把大大的漏勺卡在臉上,透過網紗看外面,新奇地發現,整個世界都被分割成了無數小塊。
愛分享的崽崽立即把勺子給其他幼崽看,得到了同樣的瞪大眼睛的驚嘆。
于是孩子們像傳遞旗幟一樣把大漏勺分來分去,小朋友就是這點好,哪怕一只勺子也能玩得很開心。
……
節目組工作人員,小嘉賓的家長和家屬,警衛人員,崽崽后援會,全在關注場地內的六只幼崽。
岑尋枝不想同人群太近,待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從監視器里看他家的小崽子。
他原本還擔心小於會怕生,會不知所措,或者沒辦法和其他孩子相處,尤其是得知武耀就是以前總欺負崽崽的老五。
然而小於的表現驚人得好,不僅面對陌生人沒有嚇哭、鼓足勇氣主動交談,還和武耀之外的幼崽們相處得非常融洽。
不僅僅是融洽。
無論是做游戲,還是排排坐,三個小姑娘和喬盈昔都想挨著他;
有什么好玩兒的、好吃的,所有孩子第一時間都要拿給小於;
如果看到武耀靠近,他們也會不約而同擋在小兔兔面前,絕對不讓武耀接近他。
岑尋枝想了想,小兔崽子在自己家也是一樣。
從梁施到KFC、程,從吉尼母子到休斯、紀攸,連高冷的裴桉也算在內,凡是認識小家伙的人,就沒有不喜歡、不疼愛他的。
按照網絡用語,這種應該就叫團寵吧?
看來,可愛又溫柔的孩子到哪里都會受歡迎的。
岑尋枝靜靜地看著小於,忽然察覺到有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頭,看見總導演的助手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朝他的方向走來。
岑尋枝為了避開其他人,特意挑了個僻靜的地方。
所以這人只能是沖著他來的。
岑尋枝有一瞬間的戒備。
他其實之前有留意到這個助手。
沒什么別的原因,但是因為這人氣質太特殊,和節目組其他人都不一樣。
訓練有素,眼神堅毅,聽從指揮。
不像個工作人員。
而是……軍人。
他不知這人對自己有什么企圖,微微皺起眉,放在薄毯下的手攥緊,整個人緊繃成一張弓。
再一抬眸,人已經到跟前了。
不過小心地把持著安全社交距離,沒有靠得太近。
“您好。”
青年緊張地吞咽,職業性地站得無比筆直,像接受上級指揮官檢驗的士兵,就是貼在褲縫的手指已經緊張到發抖了。
“那個……我叫靳。可,可以跟您認識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