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正片要分成三天來拍, 晚上收工后,節目組統一安排住在了鎮上為數不多的那個招待所。
本來是這么安排的。
然而過量涌入的狂熱粉絲們早就把招待所預定爆了,住不下的也都在周圍, 時不時裝各種借口在門口溜達來溜達去,盼望能捕捉到崽崽們。
裴桉行走江湖這么多年, 對這種行為見得多了。
考慮到現在幼崽們的人氣水漲船高,難保不會有什么變態, 跟羅導商量了一下,小嘉賓和家長們住到裴桉的“黑繆斯號”,節目組則回自己的星艦上。
要怎么躲過粉絲們的火眼金睛, 將原本應當住在招待所的孩子們“暗度陳倉”帶去船塢,也是費了一番功夫。
等到全都安頓下來,已經是夜深。
明天還要早起繼續拍攝,沒有太多玩耍的時間。
KFC洗干凈小兔子之后,送回了岑尋枝的房間。
他沒有住此前從聯邦過來時所住的那間屋子。
那里發生過一些……不能說不好, 只是太叫人心酸的回憶。
小兔兔幫他清理干凈精神力的傷口后,那些片段想起來已經很遙遠了。
不再疼痛,卻依舊叫他寧可回避。
他可以面對, 不代表必須要面對。
眼不見心不煩。
小幼崽今天又換了新睡衣,柔軟布料上散落著粉白相間的小花朵。
他洗得干干凈凈、滿身沐浴露味兒,從顏色到氣味都像一顆散發著水靈靈香氣的白桃。
這顆小桃子熟練地爬上大床上, 熟練地扭啊扭鉆進被窩再露出小臉來。
岑尋枝正在用紀攸教的方法嘗試著進行自我檢測精神力。
崽崽不吵不鬧,就這么安安靜靜眨巴著大眼睛看他。
看著看著,眼皮越來越沉,就快要閉上了。
自從兩人有了親緣鏈接, 以及岑尋枝的精神力情況越來越穩定后,他已經差不多能感覺到小崽子的狀態。
小於的精神力就像一顆嫩生生的小苗兒——或者就像是絨絨草幼苗的形狀, 在他的荒原上掙扎著破土而出、向上生長。
盡管他幾乎沒有施與雨露,幼苗還是那般頑強地存活下來。
小苗堅韌且勇敢,在他荒蕪又貧瘠的世界中開出第一朵花。
然后,有了甘霖,有了新芽,有了更多的勃勃生機。
他從精神領域中抽離出來,發現小孩兒已經閉上眼。
白天跑動跑西一天,還要跟很多陌生的、不熟悉的人打交道,這對一個瘦小且內向的孩子來說簡直是雙重消耗。
才會像眼下這樣,甚至等不到跟他說一聲晚安、要一個親親,就要睡著。
岑尋枝垂眼看了他一會兒。
這么一點點兒的小東西,哪來那么多能量呢?
又要陪伴自己,又要和別人相處,按照裴桉的說法,已經在治愈全星際的人們了。
明明就是這樣一個小小孩啊。
他會累嗎?
應該是很累的。
可是作為一只垂耳兔,能夠自由自在地露出耳朵和尾巴,不用戴著掩藏自己的兜帽,不用時時刻刻怕被抓起來;還能和那么多小朋友一起玩,應該也很幸福吧。
在拉斐爾星的小幼崽露出了比以前在聯邦首都星多得多的笑容。
不僅是小孩兒,岑尋枝自己也放松了很多。
這里沒有回憶,沒有破碎的愛恨,沒有常年的隱痛與經久不息的噩夢。
哦,還不用上班。
擱誰誰不高興。
早些時候又收到梁施問什么時候回邊防局的消息,他沒回。
因為他不想回了。
不是不想回消息,而是不想回賽瑟納林了。
小幼崽翻了個身,被子從肩膀上滑下來。
岑尋枝伸手給他掖了掖被角。
Mama的靠近,即便是夢中的崽崽也能感受得到。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監護人在望著自己,完全是條件反射先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Mama早安~”
岑尋枝失笑。
外面黑燈瞎火的,怎么就早安了。
崽崽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的時間線好像略有混亂。
他揉揉眼,從被子里鉆出來,像往常那樣跪坐在監護人的腿邊,雙手捂著他的膝蓋。
岑尋枝從最開始的完全麻木,到后來能微弱地感覺到小手上的熱量,到現在,已經能完全感知小兔兔的手指了。
休斯和紀攸的會診結果振奮人心,按照現在的恢復進度,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試著重新站起來了,哪怕還只是借力、扶墻。
起碼也是漫長頹靡后,重見天日的第一步。
崽崽每次這樣把手放在他膝蓋上,都是一種治療與安撫。
同時,也期待著和家長之間的睡前談話。
岑尋枝問了他一個今天一直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問題。
“那個武耀,是你的五哥嗎?”
小於愣了一下,隨即有些黯然地點點頭:“是五哥。”
盡管小於自己很少抱怨,那些驚恐的夢話卻騙不了人。
再加上岑尋枝已經向漫漫了解過了情況,確認那熊孩子確實給自家的小崽兒帶來很大的心理陰影。
他問:“今天他有欺負你嗎?”
拍攝全程他都在場,眼睛一錯不錯盯著小於。
不過還是要向孩子親自確認了才放心。
崽崽搖搖頭:“五哥和小於,不在一個組。”
雖然他偶爾能看見武耀沖他投來的、陰沉沉的目光。
小孩子每次都被嚇得一個激靈,然后趕緊到自己的同伴旁邊去,盡可能遠離武耀。
岑尋枝若有所思。
按照羅導演給的行程表,明天的拍攝就是所有孩子們在一塊兒了。
到時候武耀會做出什么來,實在不好說。
幼崽想起什么:“Mama。”
“嗯。”
“小七姐姐說,五哥,想跟我道歉。”
岑尋枝抬眼:“道歉?”
崽崽的神情有些苦惱:“他說,嗯,以前做的事情……很對不起。以后,不會這樣了。說,不應該對小於,不好。”
原本武耀的話就不大利索,加上漫漫轉述中的連省帶漏,再再加上小兔兔有限的表達能力,一段道歉說得支離破碎。
岑尋枝花了一些時間才繞清楚武耀究竟想表達什么,這倒是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那個驕縱跋扈的熊孩子,會主動跟小於道歉?
這其中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然而崽崽也不清楚。
他仰臉看著最信賴的大人:“Mama,我要接受五哥的道歉嗎?”
岑尋枝說:“如果你想的話。”
小兔兔低頭想了一會兒:“我……嗯,我覺得可以。”
“為什么?”岑尋枝不動聲色問,“他以前對你不好。”
“因為,因為他知道錯了。”幼崽講得很認真,“Cici說,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
如果岑尋枝沒記錯,KFC這句話適用的對象是弗拉夏。
具體什么事兒倒是不記得了。
小於是個非常心軟的孩子。
岑尋枝不知道這件事是好是壞。畢竟,并不是每一次心軟都能得到相應的回報——或者說其實并不需要回報,但總不該換來傷害。
岑尋枝捏捏他的兔耳朵。
小於和武耀的事情早在抵達賽瑟納林之前,他無法干涉,無法撤銷。
那是屬于小兔子們的童年記憶,是另一個象限、另一顆星球的故事。
不過他并不擔心。
原生家庭給予幼崽的傷害,他會慢慢治好它們。
就像小家伙治愈他一樣。
崽崽安靜了一會兒,又冒出另一個問題:“Mama,小於要原諒他嗎?”
“要不要接受道歉”和“要不要原諒”看似很像,或者說仿佛兩個先后順序。
其實有本質上的區別。
“不需要。”成年人語調平穩,“不要一直記恨傷害自己的人,因為仇恨本身對自己就是一種傷害。”他說,“但也不要遺忘。”
小孩懵懵懂懂地聽著。
岑尋枝知道大人的理論是沒辦法直接講給小孩子聽的,換了種更容易聽懂的方式:“你還能記得他欺負你的那種疼,是不是?”
幼崽聞言,瑟縮了下。
這樣自然的反應是逃不過大人的眼睛的,岑尋枝伸手將他攬到懷里:“你有決定自己是否要淡化那種痛的權利。所以,如果你不想原諒他,就不原諒。”
小兔子軟軟地靠著成年人,慢慢消化著這樣全新的觀點。
垂耳兔夫婦只會說,都是兄弟姊妹,要謙讓,有些小摩擦很正常,哥哥也不是故意的吧?
但岑尋枝告訴他,不想原諒,就可以不原諒。
不需要為了別人做錯的事情,而迫使自己委曲求全。
岑尋枝低頭:“但他沒有打倒你。現在你變得更勇敢了,是嗎?”
崽崽使勁兒點頭。
他現在可是很勇敢的小兔子呢!
雖然,這種勇敢更多的是為了mama而出現的哦。
岑尋枝很欣慰。
他養大的孩子要有一身正氣,也要有一身傲骨,不會主動去欺負別人,但也絕對不會任由他人欺凌。
然而小於想的卻不止自己。
“那mama,也不原諒pa……”小幼崽似乎意識到這個稱呼已經不合時宜了,咽了口口水,更改了措辭,“那個人嗎?”
岑尋枝一怔。
方才那些理論,的確是他這些年慢慢慢慢悟出來的,也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自我開導。
可是。
若真的觸及自己骨血最深的傷口,又好像做不到那樣灑脫。
記住,也是需要勇氣的。
懦弱的人,只敢忘記。
很明顯他已經失去前一種的勇氣。
在很久以前,他就蔴痹自己去忘記和那個人有關的前塵往事。
幼崽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里,讓他被磨蝕得空蕩蕩的靈魂重新充實。
“不原諒。”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想象中平和,“不過,也不需要什么彌補。我的情況和你不同,我更希望……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
糟糕的從前,不要再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他撿到了一個孩子。
他的精神力在康復。
他的雙腿重新有了知覺。
——他的人生終于有了痊愈的光亮。
所以,那些黑暗就這樣被遠遠地拋在身后,再也不要回頭了。
小兔兔很懂事,看出mama不愿多提那個人,便拉了拉成年人的胳膊,示意該睡覺啦。
睡覺前,自然要進行晚安親親。
岑尋枝先低頭親了親小孩的額頭。
幼崽再反過來,抱著mama的脖子,在臉頰上吧唧一下蓋個章。
這樣,儀式就完成了。
崽崽心滿意足,鉆到mama的臂彎里闔上眼。
有小特效藥在身邊,岑尋枝沒有過多地沉溺過去的夢魘。
不知為何,卻想起了今日所見的另一個人。
他需要仰起頭,才能看見那雙明亮的、熱忱的眼眸,因為期待和羞赧而有些顫抖的嘴唇,和講了好幾遍才發出的不連貫話語。
那個主動添加的頻段已經躺在他的腕機里。
貼著他的脈搏微微發燙。
他困惑地想起。
……也不過是想起。
第82章 第 82 章
羅把這個娃綜定名為“友情森林”的原因很簡單, “森林”既代表著特殊的垂耳兔幼崽們,也代表著拍攝地點,即拉斐爾星的特殊環境。
至于“友情”就更好理解了, 要從內容中處處體現,溫順善良的垂耳兔族是可以同人類、同星際任何一個種族和諧相處的。
說得幼兒化一點, 那就是大家都可以成為好朋友。
非常符合近期各文明聯名呼吁賽瑟納林取消垂耳兔禁令的大趨勢。
正片一共分成三個部分拍攝,第一天是幼崽們和陌生人之間的「友誼」, 第二天是幼崽們和自然之間的「友誼」。
內容很簡單,讓小朋友們每人領養一株生病的植物,盡可能地照顧它們。
由于第二部分有提前預告, 星網上難免有不同的聲音:
【呃呃呃節目組不會讓垂耳兔養絨絨草吧,好地獄……】
【我猜也是,戲劇效果直接拉滿。】
【拜托,都是小朋友誒,何必搞得這么嚴格。我小的時候養啥死啥。】
【+1】
【你們根本沒懂part two的內核啊, 根本不是為了救活植物,那是植物學家做的事;重點在于,要讓小朋友明白生命脆弱、值得珍惜, 并且盡可能和自己養的花花草草建立情感上的聯系。這才是所謂“友情”啊。】
【你字多我聽你的。】
【其實我到現在都還沒搞懂,那個聯邦到底為什么有這種狗屁規定。】
【呃別的地方就算了,我們賽瑟納林是真的被垂耳兔困擾過啊。】
【我也是賽瑟納林的, 就是想解釋一下我們不是無緣無故禁止兔兔入境的,是因為他們數量泛濫、吃光了絨絨草,導致我們唯一的精神力解藥失去原材料,才不得已做出這種決定。】
【你們有什么證據那個什么草就是兔兔吃光的?】
【就是大量引進垂耳兔之后, 絨絨草開始大面積病死。】
【這只是時間線上的巧合,并不能證明什么吧。】
【那照你這么說, 你們已經禁了有一百來年兔兔了,這個草有恢復嗎?】
【……沒有。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所以是你們賽瑟納林星域的水土氣候出了什么問題,根本就怪不到兔兔們頭上吧!】
線上吵翻天歸線上的。
線下的現場還是一派和諧。
吃過早餐,小幼崽們被聚在一塊兒。
今天裴桉沒有來,是另一個陌生的姐姐給他們發布任務:每個小朋友通過抽簽形式領到自己的那盆植物。
小於抽到一株重蓮桔梗,他很熟悉這個花,當初認識fufu哥哥的時候,自己就是想給mama送桔梗花來著。
只不過這朵原本應當優雅美麗的花,眼下在他的手中病懨懨、了無生氣,看著很是可憐。
主持人姐姐給孩子們分發了一些道具,諸如植物所需的藥品,優質的、已經加過肥料的土壤,盛有干凈水源的花瓶,還有用簡單文字和圖畫教他們如何給植物治病的指導手冊。
每個人拿到的道具是有差別的,但并不是一定是針對各自花草病況而準備。
所以他們還要進行互相交流和交換,直到選擇最合適的“診療”方式。
東西太重了,崽崽們自己拿不動,于是一人又領到一輛不同顏色的小推車,滿載而歸。
節目時長有限,花花草草的病不可能在拍攝時間內立刻就好,因此這一part重點不在于最終植物們是否能康復,而是觀察幼崽們如何去學習植物的習性,如何合作,更重要的是,能看出他們的本性是不是溫柔善良。
崽崽們把各自的小推車停在剛畫好區域和線條的“停車場”,然后一塊兒排排坐在長椅上。
他們的推車顏色是根據今天穿的衣服決定的,赤橙紅綠青藍紫,加起來就是一條漂亮的彩虹橋。
小朋友們年紀都還小,長椅又高,爬上去坐下來之后短短腿夠不著地,在七彩的小推車后面晃啊晃。
一排小蘿卜頭,把圍觀群眾的心都可愛化了。
考慮到幼崽們的身高和力量,選的植物都不重,小小的花瓶、花盆,足夠讓崽崽們捧在手里。
他們窸窸窣窣說著話,表情天真無邪,童音綿軟可愛。
【嗚嗚嗚我想做小於寶寶的花盆!】
【那我要做公主殿下的花瓶。】
【啊啊啊好想把昔昔栽在我的花園里!】
【這個想法有點可怕了喂。】
【天哪這群寶寶怎么會這么可愛!】
【我學園藝的我能加入他們嗎?】
【謝邀,植物專業的,看了下這幾個花草病得都不嚴重,有的甚至只是缺水。節目組給的姑且就稱之為特效藥吧,不過藥效和病情不匹配,只要小孩兒們發現并且交換,很快就能好了。】
【好家伙,那個閃星花是土培的吧,放到水瓶里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
【哈哈哈哈為了給崽崽們布置既復雜且簡單的任務,也是夠拼的。】
和其他孩子相比,岑小於小朋友有個堪稱“作弊”的特殊能力。
他可以和植物溝通,無論是絨絨球星、賽瑟納林還是帝國的,通通都可以。
拉斐爾星的植物有很本地話的口音,還好小於已經同老爺爺老婆婆熟悉了,否則可能都聽不懂。
耳邊是其他崽崽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被簇擁在最中間的小於低下頭,看著小花盆里無精打采的桔梗,在心里問:‘請問,你哪里不舒服呀?’
桔梗原本垂著腦袋的小花瓣一抖。
似乎是不可置信,又轉了圈。
‘你在找什么呀?’小兔兔問。
重蓮桔梗不像絨絨草有信息錄,小於對它的感知不會像對絨絨草們那般清晰,但也“看”出了桔梗在震驚。
「我的老天。你在跟我說話嗎,小兔子?」桔梗難以相信地將花盤轉向幼崽。
崽崽點頭:‘是呀,我在跟你說話~!’
「我的老天。一只能跟我對話的兔子!這真是太神奇了。」
這朵桔梗頗為drama的語氣讓小於想起了星蘿。
它被他栽種在杏臨江苑的花園里,和秘密花園隔著一道光墻,他好久沒見它了——這么一想,小兔兔忽然有點兒想家了。
雖然帝國和拉斐爾星也很好,可是,可是只有杏臨江苑那幢空空的大房子,才是他最開始和mama一起的家呀。
不對,現在可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幼崽懵懵懂懂地明白,自己要在這個節目里好好表現,多討人喜歡一點,才會有更多的姨姨叔叔愿意為他爭取可以生活在賽瑟納林的權利。
如果順利的話,那么未來有一天就可以像現在在帝國一樣,不用戴兜帽也不用躲起來,牽著mama的手開心地走在大街上——光是這么想一想,小兔兔就已經提前感知到幸福了。
所以,一定要成為可愛又勇敢的小兔子才可以哦!
崽崽和桔梗嘰里咕嚕又默不作聲說著話,很快明白了它不舒服的原因。
其實他也完全可以和別的小朋友領養的花花草草對話,但一方面,另一方面,mama叮囑過他不要隨便在外人面前展現能力;另一方面,每個小朋友都在認真為自己的新朋友治病,他要尊重大家的努力才行。
小於以外小朋友們大多從來沒有飼養過花草,節目組也不會太為難他們,邀請了特約嘉賓,一位花店老板娘,來給孩子們講解植物的基本習性,并且通過各種方式“漏題”。
崽崽們圍著新來的阿姨認真聽講,舉起小手積極發問。
在老板娘的強烈暗示后,好幾個崽都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植物癥結所在,回去研究了。
小於早就知道了桔梗為什么難受,也跟他們一起回去。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重蓮桔梗不見了。
現在擺在小於那輛淡紫色小推車里的,不是桔梗的小花盆,而是一個玻璃瓶。
竟然被調包了!
小垂耳兔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不明白怎么一眨眼,自己的桔梗朋友換了個身份。
這也是……節目組叔叔阿姨安排的一部分嗎?
他雙手扒在小推車上往里看。
這個亮晶晶的瓶子,看起來好像有點兒眼熟。
鏡頭給了特寫。
屏幕前賽瑟納林的觀眾集體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不僅是賽瑟納林人,全星際的觀眾在看清小推車里面放了什么之后都為小家伙捏了一把汗。
那是一盆絨絨草幼苗。
只有單獨的一棵,放在玻璃瓶里。
瓶子里充斥著昂貴的營養液,和能隔絕一切空氣中臟東西的過濾器,以及各種能想到的挽救措施,堪稱植物的ICU。
之所以如此存放,是因為這株還只是幼苗的絨絨草已經亮得驚人,照得最近的小兔兔要瞇著眼才行。
而這種爆發性、仿佛最繁盛時期的光亮,其實是這種植物最典型的瀕死特征。
如果只是打蔫兒,發現及時還來得及為草兒們吊個命。
但面前的情況,哪怕是聯邦最尖端的科學家、植物學家、農學家輪番上陣,也無法解決。
所有人都篤定,一旦絨絨草進入了光亮爆發期,就不可能有任何辦法救活。
這只小兔子當然也不可能。
然而,按照賽瑟納林法律的說辭,垂耳兔的存在會使健康的絨絨草生病、失去繁殖能力,那么垂耳兔的靠近和觸碰當然也會加快它們的死亡。
幾億雙眼睛盯著屏幕,而屏幕中那只備受關注和喜愛的小幼崽,正墊著腳去夠玻璃瓶。
眾目睽睽即將現場見證,垂耳兔一族,到底對絨絨草有沒有害?
岑小於小朋友,究竟是絨絨草的殺手還是救星,惡魔還是天使?
第83章 第 83 章
岑尋枝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玻璃瓶里的是絨絨草, 這個布置,和休斯給小於的那三棵幼苗的生長環境一模一樣。
他蹙起眉。
他倒不擔心小崽子和幼苗無法融洽相處,但不得不去想,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幼崽和主持人之間的互動時,究竟是什么人偷偷調包了植物?
彼時所有的攝像頭都跟著崽崽們去了另一個區域, 沒有留在原地的監控;場外觀眾同樣跟著跑動,就那么恰好, 人和機器誰也沒看著。
家長和觀眾都為小孩兒緊張。
小兔兔自己倒是很淡定。
這可是絨絨草誒,他們相處得一直很好嘛。
幼苗太亮了,小於一手捂著眼, 趴在小推車邊邊上踮腳,另一手在車筐里摸索來摸索去。
小筐的體積不大,也就放了玻璃瓶一個東西,很容易就能夠著了。
線上線下的觀眾同時屏住呼吸。
瓶子里的絨絨草,會在被小兔子觸碰到的瞬間就死亡嗎?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小於拿起瓶子, 盡力用自己的小手蓋住它過于刺眼的光芒,在小推車旁邊蹲下來。
懸浮攝像頭自動跟隨。
所有人驚奇地發現,那光在孩子的手掌心中竟然變得柔和了一些。
不再是那種隔著屏幕都覺得刺痛的耀眼, 起碼雙目已經可以直視了。
小兔兔小小聲打招呼:“你好呀,我是~岑小於哦!”
自從mama給了他一個姓氏之后,現在對別人自我介紹時, 小幼崽都一定完完整整連名帶姓講清楚“岑小於”才行。
不管是自己姓岑,還是因為自己是mama的小孩,都可驕傲了呢。
蔫噠噠的幼苗在聽見有人同自己講話以后,倏然抖了抖小芽。
它和此前那朵重蓮桔梗一樣, 對小垂耳兔的溝通能力倍感震驚。
「泥是在跟窩嗦話嘛?」
小於眨了眨眼。
這個口音……好熟悉呀!
休斯叔叔給他的那三棵苗苗就是這樣講話的,此前他還以為是因為幼苗們跟著醫生叔叔游離星際、沾染了不同地方的腔調, 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絨絨草們幼年時期牙牙學語的發音都有點兒奇怪吧?
“是的。”小兔兔點點頭,問出最重要的問題,“請問,你有哪里不舒服嗎?小於可以幫你哦。”
「小魚似誰?」
“是我~”
「泥叫小魚。可是,泥妹有鰓,也妹有鰭。泥是什么?」
“我是兔兔。”幼崽想了想,補充上精準信息,“是垂耳兔。”
「垂耳圖。」幼苗搖頭晃腦,重復著,「泥是圖圖。是一只小圖圖。」
它猛然中斷了思考,像是人類抬頭那樣轉了轉嫩芽:「等會,泥說泥是什么?」
崽崽很有耐心:“是垂耳兔!”
「垂耳圖!」這回,絨絨草的聲音變得愕然,「什么,泥竟然是一只垂耳圖——是那個生活在絨絨球星上的圖圖嘛?」
崽崽很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家……嗯,我以前的家,在哪里的呀?”
幼苗已經快熱淚盈眶了:「窩的老天鵝。泥就是傳說中的垂耳圖!窩有救了,窩有救了!」
崽崽困惑。
他可是第一次見這棵小苗兒,難道對方已經知道自己有那個叫……叫……治愈力了嗎?
不應當呀。
他好奇地問:“草草,你認識我嘛?”
「當然不認識!」
“?”
「可是窩聽說過泥……不對不對,準確來嗦,是聽過泥們的種族。窩麻麻,和窩麻麻的麻麻,和窩麻麻的麻麻的麻麻,都聽過!只要遇到垂耳圖,窩們的遺傳病就有救了!」
這番話讓小幼崽震驚了。
且不提一棵小草的媽媽的媽媽的媽媽有多大年紀……
遺傳病,是什么?
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會比mama的病還嚴重嗎?
可是,為什么說只要遇到兔兔們,就能好呢?
小於正疑惑不解,幼苗使勁兒伸著小芽芽拍了拍玻璃瓶的內壁:「圖圖!圖圖!」
小於把瓶子舉起來,試圖和幼苗“對視”:“怎么呀?”
「圖圖,可以拜托泥摸摸窩嘛?」
小於愣了下:“怎么……摸摸?”
「打開這個該死的蓋子!窩快要喘不過氣了!」幼苗的聲音帶上哭腔,「窩從小時候就被關在這里了!」
小……時候?
同樣年紀還很小的崽崽困惑地想,現在的小苗也就手指那么高,那它小時候,該有多小呀?
幼苗還在哭唧唧,求他把自己放出來。
小於很猶豫。
當初醫生叔叔把三棵苗苗交給他的時候,特意叮囑過,可以多多陪伴、多多聊天,但是不能隨便打開玻璃瓶。
里面密閉的營養液環境是維持絨絨草們生命的唯一途徑,一旦貿然打開,外面的空氣很有可能會直接致死。
見兔兔幼崽面露躊躇,草草幼苗認真道:「圖圖,不管別人嗦什么,泥都不要相信。窩麻麻的麻麻的麻麻說了,只有圖圖才能救我們!」
小於還是不放心:“可是……萬一你出來了,不舒服,怎么辦?”
幼苗嚶嚶道:「窩簡直想不出還有哪里比這里更不舒服了!」
“那……”
「相信我,圖圖,勇敢地打開!」它揮了揮小葉片,光亮一閃一閃,「啾啾窩吧!啾啾!」
小兔兔心軟,最聽不得如此痛苦的呼救聲。
好吧,他想,那自己就救救它好啦。
見小幼崽作勢要擰蓋玻璃瓶的密封蓋,觀眾們心都揪起來了:
【別啊我的崽!】
【天哪,這蓋子一開,就算本來沒對絨絨草有什么傷害,也肯定活不下來了。】
【兔寶寶別做傻事!!】
【設計這個環節的人真的好狠毒。就是看我們崽好不容易火起來,想敗壞他的名聲吧?】
【講道理,原本的環節是沒問題的,不應該怪那個調包的人嗎?】
【天哪,節目組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小孩往坑里跳?沒人阻止?】
【你們看到現場觀眾的repo了嗎,節目組本來想暫停的,但於寶爸爸沒讓。】
【?這是為啥?讓自家崽在全星際觀眾面前丟臉,這還是親爹嗎?】
【明顯不是親爹好伐,都不是一個種族的……】
【這么說,難道家長知道小孩有點什么特殊能力?】
【你們不覺得嗎,這個草原本特別亮,崽跟它嘀嘀咕咕一會兒,現在黯淡多了。這是惡化嗎?】
【一看你就沒見過絨絨草,這是好轉!絨絨草越亮,越逼近死亡。】
【呃所以你們說的於寶爸爸是誰?】
【之前“草草”直播間最后那個鏡頭就是。超級大帥哥!】
【說帥哥我可就不困了啊。】
【什么帥哥,那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玻璃瓶用的密封閥并不難開,正常情況下,這種賽瑟納林最珍貴的植物都是要保存在最嚴格把守的實驗室里的,沒人會肆意破壞,所以也不需要太嚴防死守。
而且在實驗室條件下,玻璃瓶里的營養液和其他培植環境也是需要定期更換的,不可能設計成一次性的封條。
就算是三四歲的小朋友,也可以輕松地擰開。
成年期的絨絨草長得很像帝國常見的繡球花,只不過通體翠綠;幼年期的絨絨草卻還只是一棵光禿禿的小苗。
現在這棵光禿禿的小苗努力用葉片攀著滑溜溜的玻璃向上,終于迎來了重見天日。
它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哎哎哎,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嗆!!
從還是一顆小小的種子起,就被封存進了玻璃瓶,它每天接觸的都是最純凈的營養液,和被凈化過后的空氣,是棵相當嬌弱的小幼苗。
乍一下離開烏托邦,接觸“兇險”的真實世界,根本就受不了。
苗苗大力咳嗽起來,聲音也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圖——圖圖,快!啾啾窩啊——」
它使勁兒向上晃著小芽,像是掉下懸崖的人最后的求救。
小兔兔連忙把自己的手指遞過去。
苗苗勾住崽崽的食指,顫巍巍的小葉片大力抱住它的指尖。
貼上去的霎那,污濁的、充斥著整個根系的空氣,像是突然得到了凈化,驟然變得純凈。
不僅如此,幼苗從破土而出開始就一直病懨懨,不是頭重腳輕就是這兒疼那兒酸。
它只明白自己不舒服,卻以為所有絨絨草天生就該不舒服,不知道這叫生病,而非常態。
直到小兔子的貼貼,叫它所有的不適頃刻間煙消云散,整棵苗煥然一新!
幼苗驚訝極了,柔弱地纏著小兔子的手指:「天哪,圖圖,這是泥的能力嗎?」
崽崽用另外一邊手指輕柔地碰了碰小葉片:“什么呀?”
「不愧是圖圖!真的可以!窩就知道窩麻麻不會騙窩,窩麻麻的麻麻也不會騙她!」
小苗苗繞著小兔兔的手指,快樂極了。
它長這么大(雖然也不是很大)還從來沒有如此通體舒暢的感覺,整棵苗從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中脫胎換骨。
它的長輩,長輩的長輩,長輩的長輩的長輩,都只聽說過垂耳兔族的靠近是對絨絨草有利的。
可是誰也沒真正見過垂耳兔,連想都想象不出來,有利究竟是個怎么有利法。
現在,它得到了這次寶貴的經歷。
小垂耳兔給了它第二次新生的機會。
小苗用葉片親昵地蹭了蹭小於的手指:「圖圖,泥真嚎。謝謝泥!真是太謝謝泥啦!」
小於想起了自己在被圣樹變回小兔子的那段時間,mama會把自己放在肩膀上蹭一蹭。
他有樣學樣,抬手把小苗兒放在臉頰邊,用自己軟軟的小臉蛋和小葉子進行貼貼。
絨絨草幼苗的光亮在快樂地閃爍了幾下之后,緩慢地,徹底地熄滅。
它成了“友情森林”正片第二part中,第一棵痊愈的植物。
也是賽瑟納林百年來,第一株康復的絨絨草。
第84章 第 84 章(加更)
賽瑟納林, 首都星。
邊臨松今天剛到議院就看見秘書拿著PADD急匆匆過來,二話不說開始給他放“友情森林”的視頻。
議長最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壓縮再壓縮,哪兒有那個閑工夫看綜藝, 大腦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然而秘書辦事向來妥帖,絕不可能在他忙的焦頭爛額時做無關緊要還浪費時間的事。
邊臨松定了定神, 注意力放到屏幕上。
……然后就看見了那只垂耳兔幼崽治好了奄奄一息的絨絨草。
這只小兔子不是別人,正是他最熟悉的、也頗為想念的岑小於小朋友。
邊臨松愕然。
他大概知道, 小於可以和絨絨草和平共處,因為岑尋枝家秘密花園里他移栽過去的那些絨絨草沒有因為小家伙的出現而惡化。
他同樣清楚,小於對岑尋枝的精神力損傷痛是有安撫效果的。
然而, 垂耳兔治愈絨絨草。
這真的可能嗎?
根本就是違反了聯邦百年鐵律,更是違背了幾代人的認知。
“這是……真的?”邊臨松聳著眉頭,不得不質疑,“沒有任何的剪輯、拼貼或者其他后期?”
秘書點點頭:“第一帝國那邊的星網已經出了官方公示,的確是無修改的原視頻。而且有很多現場觀眾也可以證明。”
邊臨松的臉色沉了下來。
秘書并不知道他認識視頻中現在已經成了全聯邦討論度最高人物的小朋友, 還疑心上司對此仍持質疑態度、或者心生不滿,小心翼翼補充:“邊先生,現在星際輿論對我們……很不利。”
不用他說, 邊臨松也能想象得到,此視頻一出星網上得炸鍋成啥樣。
聯邦之外,人人將對賽瑟納林此前嚴苛的法律和殘忍的習俗進行聲討;
聯邦之內更是不得了, 任誰不要質疑一番,這么多年來我們遵守的“慣例”真的是對的嗎?
究竟是誰最先提出和散播垂耳兔會危害絨絨草的理論?
懷著怎樣叵測居心,將那樣柔軟善良的種族全數趕出聯邦星域?
又是誰,污蔑、造謠和陷害垂耳兔對絨絨草的治愈能力?
以及更切身相關的——這個國度曾經的領導者如此顛倒黑白, 制定完全不符合事實的律法,叫民眾們如何相信現在的聯邦就真的能維護他們的權益?
下一個被栽贓的, 會不會就輪到自己?
邊臨松恍然意識到今早為何打不開聯邦公民意見箱的站點,還以為是網絡維護;
現在想來,多半是服務機已經被雪花般飛來的投訴信塞爆了。
前人所做錯的事,眼下,壓力卻全都來到他這一屆議會的肩上。
邊臨松捏了捏鼻梁,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發痛。
“對了,議長,還有另一件事。”
秘書一臉沉重,將PADD的另一份文件調出來。
最上面赫然一行粗體字:
《星際聯盟決議293-85-2:關于督促賽瑟納林聯邦重新考慮接收垂耳兔種族的指導方案》
一,呼吁賽瑟納林聯邦重新審視垂耳兔種族的文化和社會貢獻,以促進多樣性和包容性;
二,建議賽瑟納林聯邦成立專家小組,重新調查研究垂耳兔種族在星域內與絨絨草族群的相互影響;
三,提議賽瑟納林聯邦與鄰近星域已接收垂耳兔種族的國度進行經驗交流和實踐分享;
四,……
民間的聲音彌漫宇宙之后,官方接踵而至。
“邊先生,議員們都在會議室等您。常任理事全部到齊了。”
“……我知道了。”
*
人類帝國,拉斐爾星。
“黑繆斯號”上的活動室里,幼崽們聚在這兒,集體圍觀那棵被小於治好的絨絨草幼苗。
孩子們七嘴八舌:
“這是什么呀,我第一次見!”
“我也是我也是。好漂亮的小草。”
“它能聽懂我們說話嗎?”
“好像可以耶。”
“小於小於,你是怎么治好它的?”
“我、我也不知道呀……”
“小於真的好厲害哦!”
“我弟弟可是全世界最聰明的小兔子呢。”
“兔兔,好。”
小朋友聊天的話題總是轉換得飛快,上一秒還在好奇這株沒見過的、隨著他們的對話高興地扭來扭去的小草,下一秒儼然岑小於夸夸彩虹屁團。
小兔兔被他們說得都不好意思了,坐在幼崽們的最中間,捧著玻璃瓶,滿眼都是開心。
那棵幸運的、被救活的幼苗也很通人性,用小葉片趴在玻璃瓶的瓶口,聽著孩子們說話,時不時碰一碰小於的手指,跟著搖頭晃腦。
節目組正在旁邊的會議室調查調包的人究竟是誰干的。
但凡今天遇上的不是岑小於,而是別人,很有可能就會造成巨大的直播事故——甚至不止是直播上的事故。
岑尋枝在活動室看著孩子們,靳主動要求留下來陪他。
他們簡單地交換了信息后,靳得知岑尋枝和自己一樣是士兵,而且已經是將銜,非常吃驚。
他服役的艦隊在諾厄星,而諾厄星的總指揮官郁延跟岑尋枝差不多年紀,前些年伏龍有功,升至上校軍銜,已經是這個年齡不得了的躍升。
岑尋枝年紀輕輕,居然已經是少將。
可是他又說,退伍好幾年了。
結合他雙腿的情況,靳其實也能猜到大約發生了什么事。
輕飄飄的幾句話,不知帶過了多少動蕩,聽著叫人心里發酸。
年輕的士兵善解人意,并不過多追問,轉而開始講起諾厄星的奇妙風光。
一半沙漠,一半森林。
一半荒蕪,一半豐沛。
一半深紅,一半濃綠。
非常迷人的星球。
據說在郁指揮官調任之前,諾厄星也是拉斐爾星這種無人問津的偏僻落后星球。
郁延上任幾年后,大力整頓治安,幫助當地ZF以奇妙的景觀為招牌打造特色旅游業吸引游客,效果明朗,星球經濟和各方面蒸蒸日上。
靳其實去了也沒多久,卻已經深深愛上了那顆抹茶紅豆般的美麗星球。
他想,自己就算是退伍,也很愿意以后留在諾厄星上。
他邀請岑尋枝(現在是以“長官”為稱呼)有空也去諾厄星觀光,自己可以全程招待。
說完才覺得不妥——自己跟對方才認識幾天啊,就講這么自來熟的話,不會被討厭吧
好不容易循序漸進的搭訕,就這么被自己的唐突毀于一旦。
靳懊惱地想把舌頭咽回去。
“……好啊。”
年輕人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岑尋枝并沒有看他,目光仍柔和地看著那邊的孩子們:“垂耳兔也可以去的吧?”
靳愣了下,連忙點頭:“當、當、當然!帝國哪里都很歡迎小兔子們……我們郁長官也很喜歡小動物的,他養了一只靈獸,還有一只龍崽來著……”
后面的話越說越小,岑尋枝也沒聽見。
他的腕機同時響起。
梁施撥來的視訊。
他向靳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要先接聽。
靳立刻反應過來,快步離開,加入小朋友們的隊伍,半趴在桌上問他們在聊什么。
時不時回頭瞄一眼。
遺憾的是,心上人的注意力徹底沒放在自己這兒。
腕機另一端,是梁施和程。
他們看到了“友情森林”那些已經在星網上瘋傳的片段,連忙聯系上關心一下情況。
意料之中。
岑尋枝聲如嘆息:“這個啊……”
也不僅是梁施和程,垂耳兔可以治愈絨絨草的消息風一般傳遍了賽瑟納林全星域。
所有人都在想,都在問,到底怎么回事?
事實已經證明,綜藝里的小兔子可以治好一棵瀕死的絨絨草。
接下來的問題在于,這是這只小幼崽的獨門絕技,還是所有垂耳兔都可以?
垂耳兔和絨絨草,究竟能否和平相處?
另一些常年受精神力疾病困擾的人則歡欣鼓舞,既然這個孩子可以治愈絨絨草,那么他們的精神力就能夠重新得到絨絨草入藥的制品治療——他們的病是不是也有救了?
今日收工后,休斯作為節目組隨行醫生(他的星際游醫招牌還是很響亮的,居然在這兒也能混上用處),對嘉賓中的三只小垂耳兔先進行了體檢,確認他們沒有異常后,讓他們一塊兒站在那棵絨絨草幼苗前。
小於還是有點兒怵五哥,漫漫主動選擇了男孩們的中間。
幼崽們按照醫生的指令,依次觸碰上小苗苗。
休斯仔細記錄著幼苗的反應。
絨絨草幼苗對兔兔們的靠近倍感歡樂,雀躍地跳起了舞。
尤其是在被小於碰到時,華爾茲都快扭成桑巴了。
接著,已經快要成半個植物學家(絨絨草科專職)的休斯又檢查了幼苗被他們每一個人觸碰后的狀態。
初步可以確認,像個小醫生那樣治愈已經生病的絨絨草,是只有岑小於小朋友才能做到的事。
但其他的小兔子對絨絨草的生長也是有利的。
他又把幾顆珍貴的絨絨草種子,分別交給三只小兔子,讓他們擔任起小小保育員的職責。
只要有合適的環境,絨絨草破土非常快。
休斯控制變量,不僅讓孩子們分別照顧一顆種子,還給了自己、紀攸和裴桉一人一顆。
雖然裴導不明白為什么被選中的人是自己。
總之,現在有了垂耳兔,賽瑟納林人,人類和鳳凰,四個不同實驗對象。
其他所有的條件都盡可能保持一致,看的就是垂耳兔和絨絨草之間究竟是否存在賽瑟納林百年傳聞中的那樣、你死我活的二選一困境。
岑尋枝遠遠看著,那棵救活的小幼苗從瓶口爬到了小於的手指上,用葉片抱著他不肯松開,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大的能量源。
小於和漫漫都動作溫柔地摸摸它的小芽兒。
就連武耀也滿臉好奇。
“我想,我們的認識一直是錯的。”岑尋枝對梁施和程道,“垂耳兔和絨絨草之間——應當是伴生關系。”
第85章 第 85 章(加更的加更)
很快, 迎來了“友情森林”正片最后一天的拍攝。
工作人員看著集合的小蘿卜頭們,都有些不舍。
這檔綜藝不知道會不會有后續,就算有, 也不知能不能夠原班人馬。
今天一別,宇宙之大再想相見, 可就難了。
尤其是小於這樣可愛的寶寶,誰不想天天見到呀?
只要看到他對自己甜甜一笑, 一整天的心情都會被點亮。
這幾天他們都是趁著拍攝休息間隙,各種和小兔兔貼貼抱抱,不是給他塞小零食就是送玩具。
恨不得把全世界美好的東西, 都送到孩子的小手中。
以后要是看不見,真的會天天想念。
真想問問小於爸爸,能不能給孩子弄個正式的直播間,每天都播一會兒啊?
最后一part的內容是“友情森林”官博在特別前瞻片播出之后,于星網上征集出來的——迷宮。
小朋友們依然要隨機分成兩組, 尋找線索,獲得道具,最終找到正確的、離開迷宮的道路。
這一回, 小於和西鹽、武耀分在了藍組,其他孩子在紅組。
前兩次分組都避開了五哥,沒想到這一次的運氣還是不太好。
雖然五哥上次托七姐跟自己說了道歉, 然而后來見到他時,五哥依舊是那副鼻孔朝天、誰也看不上的模樣。
只不過沒有再主動來招惹他,而是離得遠遠的,陰沉沉盯著唄其他崽崽和大人簇擁在中心、捧在手心的小十七。
要是被小於撞上了視線, 武耀就立刻扭頭,裝作一副“我才不在乎呢”的樣子。
有時候還會特別委屈地看著他, 好像被冷落的那個人是自己。
搞得小於一頭問號。
這,這到底是干什么呀?
他問過小七姐姐,姐姐撇撇嘴說,別管他想什么啦,他那個人就是很難理解的,我們玩得開心就好!
小兔兔懵懵懂懂點頭。
雖然五哥這樣子真的很奇怪,可是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處理每個小朋友都想中午吃飯的時候跟他坐一起——沒有時間浪費哦。
迷宮墻的高度是以以孩子們中最大的武耀的身高為標準的,地形的特殊性決定了攝像師無法進入手持拍攝,這一場全都啟用懸浮自動跟隨的攝像頭。
換句話說,能不能走出迷宮,大人是不能幫忙的,全都要靠孩子們自己。
每個孩子的脖子上都掛了哨子,如果他們真的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困難,或者實在走不出去,想要退出,只要吹響哨子,就會有工作人員去接。
崽崽們在出發前一個個小臉堅定:“一定會努力走完,不會放棄噠!”
節目名稱是“友情森林”,然而今天之前,幾乎沒有出現過森林元素。
為了彌補這一遺憾,今年的迷宮布景完全是按照森林打造的,連迷宮墻上密密匝匝的藤蔓都是完全仿真,還開著拉斐爾星特有的小花朵。
仿真藤蔓內部是泡沫板搭建而成,這樣即便出現意外“墻塌了”,也不會對孩子造成傷害。
所有的道路均鋪著厚厚的、如同草坪的地毯,轉角還會放上森林里小動物的卡通塑像。
藍組的孩子們都穿了很符合分組名稱的藍衣服:
武耀是件深海藍的棒球T恤和白色運動褲;
西鹽選了和自己眼眸顏色一樣的天藍色格裙和白色上衣;
小於的則是霧藍色的開衫配白色鴨舌帽,開衫的衣領上夾了一只小貓咪形狀的夾子
看上去清清爽爽,叫人心情都舒暢寧靜起來。
小於牽著西鹽,武耀跟在后面,率先出發。
崽崽們很快遇到第一個岔路口,這是一道匹配題。
面板的第一行是幾只小動物,第二行則是不同的食物,需要小朋友進行連線。
如果回答正確,將會掉落箭頭,告訴他們接下來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
這種難度的問題很適合三四歲的小於和鹽鹽,九歲的武耀對此嗤之以鼻,不屑于回答。
小於連上了梅花鹿——草,鸕鶿——魚,大象——樹葉。
還剩兩組,動物是雀鳥和蝴蝶,食物則是兩朵花。
小於很疑惑,為什么都是花呢?
西鹽見他好久沒有回答,上前,接替他回答。
毫不猶豫將雀鳥連上那朵像向日葵的黃花,而蝴蝶則連了另一朵秀氣很多的小藍花。
小於:“為什么這樣選呀?”
西鹽指了指那只小鳥的圖片:“是啾啾哥哥。”
小於驚訝。
他知道西鹽口中的“啾啾哥哥”就是紀攸。
原來,小鳥朋友喜歡吃向日葵嗎?
彈幕看著鏡頭里呆呆的小兔子,笑開了:
【我真的笑死,節目組怎么選的,用小皇后的童年照哈哈哈哈!】
【這題隨便來個帝國人都會啊,殿下最喜歡的太陽花嘛。】
【好奸詐啊節目組,不是帝國人哪里會認出來嘛!】
【我不是帝國的,我還在疑惑呢,鳥啥時候也改吃花了……】
【嚴格來說是花種哦,太陽花的花種是我們皇后殿下最愛的食物啦。】
【小公主一眼就認出來了XDD】
【算是一種姑嫂(劃掉)情深吧。】
【於於崽,錯不在你,要怪就怪你沒生在帝國吧!】
【說起來有人知道崽崽是哪里的嗎?】
【沒透露過。於爸之前在直播間露過臉,但是后來就搜不到了,反正不是帝國人。】
全部連線完成后,果然掉落了一個沖著左邊指的紙牌箭頭。
藍組的崽崽們繼續前進。
不一會兒,走到了頭。
崽崽們左看看右看看,都沒有發現路。
難道要順著藤蔓爬墻、翻過去嗎?
不對不對,應該不是這種設計。
小於認真地觀察著藤蔓,發現有一圈的顏色和其他不太一樣。
他撥了撥它們,看見一扇幾乎隱形在藤蔓中的門。
幼崽驚喜地回頭告訴同伴:“這里可以出去!”
武耀差點兒準備原路返回,聞言剎住車。
他走過來,小於立刻往旁邊讓。
小少年皺著眉:“你那么怕我干什么?我有這么可怕?”
小於條件反射點點頭,又在看見五哥揚起的眉毛之后趕緊搖頭。
武耀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再看他,打量著面前的門。
他掄起拳頭敲了幾下,本應是泡沫板的墻體居然紋絲不動。
“要不,我踹一腳試試看吧。”他嘀咕。
“別、別!”小於連忙阻止,“AnnAnn說,不可以損壞。”
武耀:“可是這玩意兒根本不動嘛。不踹開怎么開?你有鑰匙?”
小於也為難。
這門他已經看過了,既不像杏臨江苑的門那樣可以滑動、或者用密碼,也不像森林邊緣的爺爺奶奶家有鑰匙孔和把手。
到底要怎么打開呢?
Mama說,遇到難題,要靜下心來認真思考。
小兔兔攔住哥哥的暴力舉動,咬著手指,再一次認認真真觀察這扇門。
門框的藤蔓和其他墻體的深綠色不太一樣,這也是為什么他能認出來那里不同尋常。
既然如此,一定還有別的地方異常才對。
小於在家里(現在在孩子的心中,只有杏臨江苑才能稱之為「家」)玩過一板特殊的拼圖,上面有部分圖案非常相近,幾乎看不出差別,很容易拼錯位置。
這個時候,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關掉燈。
拼圖是熒光的,黑暗里,它們能組成另一個簡單的形狀。
關燈。
關燈……
小於忽然有了想法。
他在草坪地毯上坐下,小手托腮,閉上眼睛。
武耀被他的行為搞得一愣:“干嘛突然打坐?你這是放棄了?”
小兔兔還沒回答,小公主先開口了:“請你安靜。”
武耀已經領會過這個小女孩看似風輕云淡、實則雷霆萬鈞的威嚴,立馬閉嘴。
小於感激于西鹽的解圍,抬頭晃了晃她的手。
鹽鹽順勢在他旁邊坐下來,學著他的樣子托腮、閉眼。
若是換個孩子,一定會和武耀一樣問小於在做什么。
但西鹽天生缺乏包括好奇心在內的情感波動,安安靜靜待在一旁,對她來說就足夠。
小兔兔重新閉上眼,黑暗如同帷幕一般降下。
他靜下心,尋找,尋找。
迷宮和之前直接去街上不同,是在一個專門的場地里,非常安靜。
既沒有圍觀的粉絲們,也沒有其他工作人員打擾。
這時候連西鹽和武耀都不再說話,崽崽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呼吸。
呼吸。
靜默。
靜默。
……就在這時,他忽然在寂靜中捕捉到一絲細弱的聲音。
不,不止一絲。
‘好無聊哦,我們要在這里待多久?’
‘想什么呢,都來這兒了還想出去?’
‘聽說明天就會把我們全部拆除,到時候就能走啦。’
‘這群小孩到底能不能找到我們,我持懷疑態度。’
‘我也一樣。’
‘啊啊啊啊,來人帶我走吧!我真的不想在這兒了!’
小於猛地睜開眼。
他找的就是這個!
既然門和其他的假藤蔓不同,那么可以開門的方式,那個隱藏在藤蔓中的“鑰匙”,一定也有所不同。
他試著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在更容易集中的黑暗中搜尋了下,果然找到了那幾株不同的、并非裝飾品,而是真正鮮活的藤蔓。
他可以和植物溝通,當然也能在一片死氣沉沉中聽見真正的植物講話。
幼崽通過之前記住的位置,順利地找到了門上唯一一塊由真藤蔓組成的部分。
稍微用了點兒力,此前連高壯的武耀都捶不開的門,就這么被小小只的兔崽推開了。
攝像機前的工作人員和屏幕前的觀眾都忍不住為他喝彩。
盡管他們并不知道小於是“聽”見的,無論如何,能這么快找出拼圖中唯一的不同,實在很值得夸獎。
小公主也沒有吝嗇自己的贊揚,沖他比拇指:“兔兔,聰明!”
小於彎起眼睛,拉著她的手,還回頭看了眼五哥,確保后者沒有掉隊。
孩子們一起跨進這扇門。
此時,迷宮的進度條已經到達2/3。
還剩下最后一個關卡。
第86章 第 86 章
武耀怒氣沖沖走在最前面, 受夠了這個節目。
他自認在家是眾小兔子的老大,享受了九年前呼后擁的美好時光,一定是自己的兔格魅力造成的;
那么上這個綜藝、贏得他人的喜愛也很簡單, 必然是一呼百應,成為人群中最閃亮的星。
然而事實和他的想象完全相反。
他不僅沒有受歡迎, 反而成了人人排擠、人人嘲諷的那個笑話。
同行的小嘉賓們都離他遠遠的,工作人員對他沒什么好臉色, 外面狂熱的粉絲群更是沒有一個為他而來。
而他憧憬的那些,全都發生在了小十七身上。
所有崽崽都圍著小十七轉,粘著他, 吃飯分組玩游戲都要和他一塊兒;
每一個工作人員都特別喜歡他,一有空就親親抱抱舉高高;
粉絲群的燈牌、橫幅、應援物,90%畫的都是小十七。
武耀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那個瘦瘦小小愛哭的小十七,究竟為什么這樣受歡迎。
高大帥氣且睿智的自己, 怎么就沒人欣賞呢?
這些人不會是視力有問題吧?
最后一天的迷宮解題環節,小十七又是出風頭的那個。
反觀自己,要么是嫌連線太簡單不屑于去做, 要么是找真正藤蔓出不上任何力。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淹沒了小少年。
他走得太快,后面兩個小的跟不上,尤其鹽鹽本身又是慢性子的孩子。
小於還記得出發前主持人說, 他們是一個團隊,不管什么時候都要一塊兒。
幼崽又要緊緊牽著妹妹的手,又要盯著哥哥不能離得太遠,很忙碌。
“五、五哥, 走慢一點呀!”
糯糯的小奶音從身后傳來。
武耀聽著更煩躁了。
好吧,他承認, 這幾天接觸下來,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弟弟是有點……反正只是有一點點可愛。
但這樣就會顯得自己很蠢吧!
他才不要覺得笨蛋小十七可愛。
武耀非但沒有放慢腳步,反而又加快了。
然后被新一道關卡攔住。
小於和西鹽氣喘吁吁趕上,呆在原地。
前面的迷宮墻和草坪地毯都是滿眼綠意,很有森林茂密樹叢的感覺。
這一道關卡終于顯現出森林的另一種景觀:河流。
小河并不深,就算是幼兒園小朋友進去也可以站起來。
但河里擺放著許多鱷魚、河馬的充氣玩具,這就意味著,是不可以直接淌過去的,否則會被河里的動物咬到。
小河很寬,就算是小兔子們引以為傲的蹦跳能力也無法抵達對岸。
孩子們很犯愁:這要怎么過去呢?
“兔兔。”
西鹽扯了扯他的袖子,小手朝上面一指。
小於順著她的方向抬起頭,看見一棵仿真的榕樹上拴了一條看起來是小船的東西。
看起來,這就是他們渡河的交通工具了。
可是船拴在樹上,要怎么弄下來?
小於繞著那棵大榕樹轉了幾圈,驚喜地發現枝葉間有一個紅色的按鈕,用來控制放下或者吊起船的滑輪。
小兔子在樹下蹦跶蹦跶,高高地舉起手,試了好幾次還是夠不著。
他跑過去問西鹽:“請問你可以幫我嗎?”
小女孩看著他,很慢地點了下頭。
想抱起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孩子是有點兒困難的,小兔兔努力一番,還是做到了。
他舉著鹽鹽,鹽鹽也努力伸長小胳膊——
可是距離按鈕還是有一截他們無法突破的距離。
小於把西鹽放在地上,兩只崽崽垂頭喪氣。
要是再多吃點兒飯、多喝牛奶,再長高一點點就好啦。
小兔兔的余光瞄了好幾次哥哥,其實武耀的身高加自己或者鹽鹽的完全夠。
但是,完全不敢求助。
五哥肯定不會答應的,五哥根本不屑于跟他們這群小屁孩做什么幼稚的游戲。
兩只三歲的小幼崽繼續想辦法,比如用樹枝戳戳,比如用石頭扔扔。
全都失敗了。
這一關考驗的就是合作,如果換成紅組的孩子們,都比小於和西鹽要大一些,隨便誰抱誰都能夠著。
只有年紀最小的兩只沒辦法通過合作達成,必須要求助別人。
小於咬了咬嘴唇,猶豫半晌,還是鼓起勇氣走向武耀。
武耀嬉皮笑臉的時候看著可怕,面無表情的時候更可怕。
小於看見他條件反射就想跑,可是今天是帶著任務來的,要堅持住!
“那個,五哥……”他聲音越來越小,也不敢直視武耀,“請問,請問你可不可以——誒誒~?”
話還沒說完,整個崽已經被抱起來了。
武耀一個字沒說,攔腰把小崽兒抱起來,像端個什么玩具似的一路端到樹下,毫不費勁高高舉起。
這回,紅色按鈕近在咫尺。
小於用力一拍,旁邊的滑輪裝置吱吱呀呀滾動起來。
不一會兒,那艘船便穩穩落入水中。
小於同樣被放下來,戰戰兢兢想說什么,被武耀皺著眉不耐煩地打斷:“別耽誤時間,趕緊上船。”
然而沒那么簡單。
船是放下來了,但還有一道障礙等著他們。
船身標著一行字:
載重<40磅。
兩個小的不認識字,只認識那個數字。
他們向大的求助:“五哥,這上面寫了什么呀?什么……30?”
武耀抱臂,黑著臉。
由于種族問題,垂耳兔比同齡的人類幼崽要輕很多;西鹽因為特殊的血統,同樣很輕。
然而再輕,這艘小船還是載不了三個人。
要么是那兩個小的,他們體重都不會超過二十磅;
要么只有三十幾磅的武耀自己。
沒有第三種組合的可能。
對于小少年來說,現在就是一道非常簡單的選擇題:自己獨自過河,還是把機會讓給弟弟妹妹。
小於和西鹽還蹲在船邊觀察這艘看起來薄如蟬翼的小船,時不時伸出小手戳一戳,看看安全性如何。
不僅有限制重量,這船還是紙糊的,至多只能支撐一次航行。
等不到返航,就要被水浸透、破破爛爛了。
若是按照武耀以前的性格,現在肯定推開倆小的自己上船去了,第一個走出迷宮就算沒有官方獎勵,聽起來也是很值得驕傲的,他在家做什么都會這樣爭著搶著第一,不顧別人的感受。
可是。
他又想起拉斐爾星上的人們看著他冷漠的、略帶嫌惡的目光。
想起其他小孩看見他就扭開頭的樣子。
想起小十七對別人都笑得很甜、對自己就永遠怯生生。
武耀咬咬牙,作出決定:“……我,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小於呆了呆。
反應過來后,急切道:“五哥,我們、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
武耀沉著臉:“還有什么辦法?”
小於也想不出。
游戲規則如此,根本不是這么年幼的小朋友能找出漏洞的。
“快點上船,一會兒要泡爛了!”
武耀不由分說,一手夾起一個小孩扔到船上,用力一推。
紙船飄飄蕩蕩,朝著畫有終點線的彼岸飄去。
武耀站在岸邊,先是紅著眼睛死死瞪著小船。
沒堅持多一會兒,轉過身去。
剛一轉身,眼淚嘩啦就下來了。
這個環節的設計其實頗有心機,需要一個孩子主動退出,而退出的孩子會在同伴們渡河之后,順著指引找到另一條離開迷宮的路。
取舍,謙讓,得失,這都是孩子們在成長過程中一定會學到的事情。
娃綜嘛,總是要有點教育意義。
不僅是藍組,待會兒紅組年齡差不多大的三只崽崽的任務也是同樣。
然而武耀已經沒有心思繼續這個游戲了,放棄登船對他來說,就是天塌般的打擊。
這不僅是輸掉,或者說放棄一個游戲,更是放棄了他以前從未遭受傷害的自尊心和莫名其妙的驕傲。
他沒有上船,是因為他終于承認,自己好像并不是受歡迎的小孩。
從這一刻起,武耀嚎啕大哭。
一直哭到大人來把他抱出迷宮、告訴他已經結束了,還是沒有停下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長這么大沒有流過如此多的眼淚。
父母和節目組導演輪番勸,誰來都沒有用。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只小手伸過來,給他遞了一塊手帕。
他想都不想,嚎啕著一把打掉。
干干凈凈的手帕掉在地上,沾了灰。
然后是一聲小小的嘆氣聲。
“哥哥。”
……這聲音好熟悉。
武耀淚眼朦朧,看見小十七。
小兔兔耷拉著兩邊淺灰色的毛茸茸耳朵,蹲在他面前。
小臉很嚴肅。
“哥哥,我以前,真的很怕你。”
武耀的嚎啕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突然中斷。
幼崽像個小大人似的又嘆了口氣。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你那么討厭我。”
“經常想,到底哪里做得不對呢?”
他的聲音雖然還是細細柔柔的,可不像武耀聽過的、向新家長撒嬌的那種軟綿綿,而是和神情一樣嚴肅,像朗讀一份公開聲明。
“現在我知道了,這不是我的原因。”
“是因為先生和夫人總是把最好的給你,讓你覺得,所有人都該順著你,不能有一點忤逆。”
旁邊哄著兒子的垂耳兔夫人聞言發出一聲抽泣。
‘先生’,‘夫人’。
這個孩子,他們的小十七,已經不再稱呼他們為爸爸媽媽了。
小於聽見垂耳兔夫人的啜泣,抬頭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說什么。
繼續對武耀講。
“哥哥,其實現在,小於還是不喜歡你。怕你。”
“Mama——我mama也說,我可以不用原諒你。”
這話說得武耀心臟直往下墜。
少年揉了揉眼,帶著哭腔:“你、你什么意思,你過來,就是要看我笑話的嗎?”
小男孩搖了搖頭:“我是來跟五哥說謝謝。謝謝你,把小船讓給了我和鹽鹽妹妹。”
武耀直愣愣盯著他:“然后呢?就沒了?”
小於點頭。
武耀的哭腔更甚:“所以你還是來看我笑話的!你就是想嘲笑我,根本沒有別的話想跟我說!”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氣憤,干脆在地上撒潑打滾起來。
一會兒順時針旋轉,一會兒逆時針旋轉。
一個掃堂腿,差點兒把小於給絆著。
還好兔崽崽靈活一蹦,離開了危險區域。
垂耳兔先生看得直嘆氣,顧不上另一個小一點的孩子,先去哄大的。
小於站在原地看著,兔耳朵動了動。
還是一樣的。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垂耳兔先生依舊不會先看自己一眼。
五哥問,是不是沒有別的話想說。
沒錯,除了為今天游戲里的道謝,他是真的沒什么要講的了。
他還記得以前五哥欺負他時的痛和傷心,所以,不想原諒。
除此以外,又還能說些什么呢?
所以干脆不要說了。
不知為何,站在曾經的親人、如今的一家三口面前,崽崽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種孤零零的、誰都嫌棄、沒有人愛的狀態中。
不行不行,他已經不孤獨了,也不該為這些人而難過。
此地不宜久留。
幼崽抱住自己的小耳朵,這是能給予安全感的動作。
他吸了吸鼻子,轉身要走。
“十七——小於,你等等,等等媽媽。”
垂耳兔夫人的聲音從后面追上來。
小於停下來,禮貌地向她鞠了一躬:“夫人。”
垂耳兔夫人眼圈都紅了:“你不愿意叫我媽媽了嗎?”
小孩子靜靜地望著她,紫靈靈的大眼睛很安靜。
不會了。
因為他現在只有一個mama。
是他很愛、也很愛他的mama。
無論垂耳兔夫人怎么講、怎么勸,小於依舊只用“夫人”這樣客氣而疏遠的稱呼。
垂耳兔夫人不停地用手絹擦著眼淚:“小於,寶寶,你知道的,媽媽本來沒有想賣掉你。你應該留在家里,留在我們身邊。”
她這話倒是不假,當天在兔販子來家里挑新一窩滿三歲幼崽時,她和丈夫的確沒想過要賣小於。
然而這并不是因為他們有多疼愛這個孩子,純粹是因為,化形殘缺的小兔崽會引來各種爭端。
他們只會生和賣,管不了“售后”,寧可讓這個收不回去耳朵的小十七砸在手里。
小於仰臉望著她,總覺得眼前有些模糊。
曾經,她是他的媽媽。
曾經,他也像每一只小幼崽都會做的那樣,想在她懷里找到一個可以待一會兒的、安心的位置。
雖然也待不了多久。
但就是那么一會兒,已經成了那時候的他最奢望的慰藉。
他只是想要一點愛。
一點點就行了。
可是媽媽的愛太少太少,吝嗇于給任何一個孩子多分一些。
何況,比起孩子,媽媽更愛的是錢。
小於覺得有點兒難過。
那是種來自血緣的共鳴,而非情緒上的低落。
身體中的某一部分清楚地知曉,他與親生父母,與原生家庭的緣分,恐怕在這一刻已然走到了盡頭。
小於低著頭,咬了咬嘴唇,嗓音低得像自言自語:“夫人,再見。”
其實他還可以說一些別的。
比如小於現在很好,請您放心;
比如,以后還會再見的;
比如謝謝;
比如比如比如。
以前他總希望有時間跟媽媽多說幾句話,最好是能有獨占的時光,媽媽要么敷衍,要么直接不理睬。
如今垂耳兔夫人真的把時間全部留給他,眼睛只看著他一個人,他卻不知還能講什么了。
最終說出的,也只有「再見」兩個字。
有時候,再見,就是再也不見了。
小幼崽再度轉身,而這一次,沒有回頭。
他悶著頭朝前走,聽見背后傳來垂耳兔夫人的哭聲,和五哥的嚎啕、垂耳兔先生的唉聲嘆氣混雜在一塊兒。
心軟、容易共情的小孩子也跟著鼻子酸酸的。
就在這時,他聽見另一聲呼喚。
“小於!”
崽崽抬起頭,看見是漫漫姐姐急切地沖自己招手。
她當然也看見了垂耳兔夫婦。
可是站在被毫不猶豫賣掉的孩子的立場上,他可不覺得有必要和親生父母打什么招呼。
倒是這個小弟弟,被圍在中間都一副快要哭的樣子,還是沒舍得斷然離開,叫她看了著急。
她以前也會喊小於“小十七”。
但她想,以后應該不會了。
就像自己已經是程家的程漫漫,不再是垂耳兔家的小七了。
漫漫使勁兒揮手:“小於,快來呀!”
崽崽反而停在原地,望向那邊。
他的確和絨絨球星的垂耳兔家族沒什么關系了,好在,還有一個很好的小姐姐;
西鹽站在漫漫旁邊,后面是十指相扣的紀攸和謝愷塵;
這一家三口手里拿著點心,等著他過去吃;
休斯舉著一個全新的儀器正在追著弗拉夏到處跑,少年狼狽不堪,沖小於做出了求救的口型;
裴桉抱臂離人群稍遠,一臉“我要離這兩個傻子遠一點”的無奈;
手里拎著的袋子裝著大牌的最新款童裝,適合三歲半幼崽的size。
KFC推著輪椅,笑著喊,崽崽,來吧。
輪椅中,坐著岑尋枝。
監護人靜靜看著他,眼神淡然,并無催促。
他目睹垂耳兔夫婦與小於交談的全程,卻并不覺得慌張。
因為他知道,小家伙總會回到自己身邊。
而無論小幼崽什么時候回來,他都會在那里。
家長是小孩子的港灣。
一葉小舟如何顛簸,如何歷經海浪與風雨,只要回到港灣,總是安全的。
小於擦掉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朝著mama的方向跑過去。
過去的家庭,過去的生父生母如何,過去的童年夢魘,從此都與他無關了。
他有了新的,唯一的,全世界最好的mama。
有了一群沒有血緣關系,卻無比疼愛他的家人。
他不再是無人在意的小十七。
而是被很多人愛著的岑小於。
第87章 第 87 章(加更)
“友情森林”的正片獲得巨大成功, 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討論熱浪,迅速成為行業內、尤其是娃綜類的標桿。
無論是節目組還是觀眾都希望立刻續訂第二季,更希望是原班人馬。
遺憾的是, 岑尋枝不打算讓岑小於繼續參加了。
他同意小家伙錄第一期,是為了讓孤單的小孩子能多認識些玩伴, 而不是像武耀的父母那樣指望一炮而紅出名掙大錢。
小於通過這次節目的錄制,變得開朗了許多, 見到生人也不像以前那樣怯生生躲在家長后面,而是會對著他人的招呼靦腆笑一笑,有時候還會主動跟別人說自己的名字。
他和漫漫的感情更好, 認識了西鹽、喬盈昔、方茗祉幾個新朋友和他們的家長,就連過去家庭的心結也隨之解開(不是原諒和釋然,而是不再在意)。
岑尋枝看著小臉上總帶著笑容的小於,想著,這就是“友情森林”能給小家伙最好的禮物。
不僅是小於沒有必要再高強度于公眾視野中曝光, 另一方面,是岑尋枝自己的原因。
盡管他自己一次又一次批準,梁施也一直在頂班, 假期終究有限。
他沒從邊防局辭職,總是還要回去上班。
在賽瑟納林,沒有提出辭職的情況下, 無故曠工過久,要負法律責任的。
岑尋枝原本希望小於能夠暫時留在帝國,等自己處理完所有事再回來接他,然而一貫聽話的小兔子卻堅決不同意。
他不哭也不鬧, 繃著小臉,一副談判神情認真地講:“小於, 不要和mama分開。Mama去哪里,小於,也要去!”
岑尋枝知道,這小兔崽子雖然看著軟綿綿,遇到真正執拗的事兒,那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比如,對他的稱呼。
也比如,絕對不能同他分開。
岑尋枝嘆息后,還是同意。
一只小兔子而已。
如果他連一只小兔子都無法保護,還對得起那一串光輝耀目的軍銜么?
更何況這是他親自選擇的孩子,那么天涯海角啊,都是他的責任。
岑尋枝只有一點擔心:聯邦關于“要不要重新接納垂耳兔”的輿論大戰愈演愈烈,據說民眾已經狂轟濫炸過幾回議院的聯邦公民意見箱。
然而法律畢竟仍是舊的條款,進出星域的乘客仍要安檢。
這一回,謝愷塵親自給岑尋枝和岑小於父子倆簽了外交通行令。
他們,已經是帝國皇帝的庇護之人了。
岑尋枝的計劃很清晰:
回去的第一件事是從邊防稽查局辭職;
然后,處理杏臨江苑的房子和其他資產,能賣的賣,賣不掉的就放那放著;
再然后,退出聯邦公民身份認證,之后申請帝國公民(小皇后已經迫不及待要給他們加急處理了);
最后,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徹底離開賽瑟納林這個傷心地,再也不回來。
至于回到帝國之后——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對帝國的用詞已經是“回”了——帶著小家伙和KFC移居哪一顆星球,他的心里已經有了初步打算。
那會是適合他們的新家園。
*
雖然在一塊兒的時間不長,告別依舊艱難。
七歲的方茗祉在讀二年級,是這群孩子中唯一到了年齡正常上學的,還是跟學校請了假來的,最后一天拍完就要走。
殺青宴也就定在了她離開之前。
小朋友們互相交換了禮物和腕機聯絡方式,盡管帝國的頻段和賽瑟納林有所不同,他們倒是都可以繼續用星網交流。
然而原本開心的氛圍很快就被眼淚汪汪取代了。
崽崽們年紀都不大,生命中沒經歷過幾次分別,卻也明白,這個世界太大太大,一旦分離,想要再見,或者說想要像這些天的形影不離,是非常奢侈的事。
除了木著臉不愿參與進去、眼睛分明也是紅的武耀,其他年齡小的哭聲一個接一個,跟有傳染性似的,瞬間哭成一團。
嘴里嗚嚕嗚嚕也不知說些什么,講著只有彼此能聽懂的話。
小於最最不舍,早就哭成了小淚人兒。
新認識的三個朋友,西鹽最安靜,也最偏心他;喬盈昔活潑,話多問題多;方茗祉溫柔,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他們。
這是漫漫姐姐以外,小兔子第一次擁有自己的同齡朋友。
小朋友和小朋友相處起來,是與大人相處完全不同的體驗。
他們的思維天馬行空,完全是跳躍式的,不用講次序更不用講邏輯。
大人可能還經常跟不上,小孩子就完全沒有這種擔憂。
哪怕講的不是同一星球的語言,也完全不妨礙他們親密快樂地玩在一塊兒。
小於被其他幾個孩子圍在最中間,每個人手里都捧著一大把其他人送的小禮物,都沒有空張開手臂抱抱了。
方茗祉和喬盈昔的爸爸走過去,幫小朋友們的禮物暫時收起來。
崽崽們手上一空,像是被觸發了連鎖反應的小機器人,進行下一個指令,抱住彼此。
小幼崽們的哭聲不同,有“嚶嚶”,有“哇哇”,有“嗷嗷”,交織在一塊兒像是不同聲部組成的大合唱。
有的仰著臉大哭,有的默默擦著眼淚,有的不住揉眼睛,有的鼻涕泡都哭出來了。
哭泣,是幼崽們最原始的、表現傷心的方式。
也是只有在幼崽期才可以隨時隨地使用的特權。
起初工作人員們還覺得有意思,拿出攝像機拍下作為日后花絮的素材,可是看著看著,自己也濕了眼眶。
他們大多是跟了羅不少年的團隊,做過各種各樣的綜藝節目,有演員、有歌手、有素人、有其他領域的大咖。
娃綜,還是頭一回。
習慣了拿捏著語氣分寸對待不同人,習慣了排列咖位和待遇,習慣了看明星們的勾心斗角、明爭暗斗,乍一下接觸單純可愛的孩子們,連污濁的心靈都被那天真活潑的笑聲凈化了。
也許以后還會繼續做娃綜,也許還會請來這群崽崽中的一兩個,可是,再也不會是所有崽聚齊了。
分別的傷感很快感染了所有人。
除了孩子們,最傷心的人要數另一個大人,靳。
他舍不得的不僅是小幼崽們,還有一個更不舍的。
飯桌上,他好幾次看向另一張桌子上和家人們坐在一塊兒的岑長官。
小朋友們或許日后還能有借口重聚。
自己要是想再見到岑,能有什么站得住腳的立場嗎?
他思索了一圈,又一圈。
一無所獲。
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為了共同完成一件事而偶然相遇。
等到事情完成后,也該各奔東西,根本沒有再見的必要。
羅早就注意到表弟的魂不守舍了,拉著其他同事灌了他幾杯,然后拍著他的肩膀壓低聲音笑:“有什么話想說就去說吧,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來,再喝一杯,酒壯慫人膽!”
等靳被表姐暈暈乎乎推出去,才后知后覺——等會兒,最后那句話不是什么好話吧!
岑尋枝正在聽裴桉說什么,后者忽然停下,沖他后面揚了揚下巴:“喏,有人來找您了,少將。”
在場的幾十號人,論識人的眼力,誰都比不上裴導。
盡管遇到羅導這個助手過來找岑尋枝的次數也不算多,可是那雙年輕的、根本藏不住秘密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抱著什么心思。
他這個外人都能看懂,更別說當事人。
岑尋枝雖然外表表現得非常冷漠,但裴桉看得出來,這是個相當敏感——不僅是敏銳,而是敏感——之人。
他人的善意,惡意,包括愛意,都能無比清晰地感知。
裴桉撐著下巴,姿勢優雅地吃瓜。
靳看見裴導那似笑非笑的打探目光,仿佛自己早就被看透了似的,一下從臉紅到耳朵根。
他喝酒稍微有點兒上臉,原本看見心上人就忍不住血往臉上涌,還要盡力憋住,今天終于能肆無忌憚。
紅就紅吧,還怕被嘲笑么!
靳在想什么,想說什么,岑尋枝又何嘗猜不到。
他不動聲色嘆了聲:“可以麻煩你推我出去透透氣嗎?”
*
拉斐爾星的條件有限,不可能像羅以前帶劇組聚餐的餐廳那么豪華,選了個老爺爺和老婆婆稱贊的農家菜。
如果是在帝國母星,或者聯邦首都星,那么餐廳后院都是漂亮的、帶噴泉的花園,優雅的路燈,復古的石板路。
在拉斐爾星,后院就是……菜園。
靳推著岑尋枝走在這簡陋的小土路上,就算不勝酒力腦子有點暈乎乎的,也知道這個氛圍真的很不對勁。
誰家好人第一次約會在菜園子啊!
雖然這根本不是約會。
然而都最后一次見面了,靳還是想把它在心中盡可能美化一點。
多看一眼,多說一句,多記一點。
以后,以后就……
也許是酒精催化了感官,放大了以前憋著藏著的情緒,那些他不敢說的話,不敢說的事,突然都有了勇氣。
輪椅忽然停了下來。
岑尋枝抬頭看向轉到自己面前的人。
年輕的那個眼里有什么熒熒閃爍著,既像是折射的光點,又像是蓄了點點淚意。
岑尋枝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靳現在心里非常糾結,究竟要選個什么姿勢好。
站著吧,長官要一直抬著頭看自己,不大禮貌;
單膝下跪吧,好像太像求婚,他們還遠遠沒到這一步;
雙膝下跪,好像更不合適了!
算了算了,別在這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上糾結。
他干脆分開雙腿,負手而立,脊背挺得筆直,目視前方,如同像上級匯報:“岑長官。”
他出于直覺選的姿勢還挺不錯,讓岑指揮官覺得很熟悉,熟悉到了有些親切的地步。
岑尋枝沒說話,等著下一句。
靳有點兒不敢看他,聲音也發抖:“請問,我可以叫您‘岑’嗎?”
岑尋枝有許多稱呼,但以單個姓來稱呼的,還是頭一次。
也許有人會覺得僭越,不過岑尋枝并不在乎這些:“可以。”
“好、好的。”雖然被答應了請求,還是沒能緩解年輕人的緊張,都快結巴了,“那個,我、我有話想跟您說。”
拉斐爾星人口稀少,工業有限,污染寥寥,又有神圣森林這么個寶地,環境的各個指標都很上乘。
今日夜空澄澈,沒有一絲霾和霧,遠星的熠熠清輝紗一樣落下,拂在兩人的發梢和肩上。
在沒有人能看見的地方,靳背在身后的雙手忐忑地緊緊扣在一塊兒:“以后再也見不到您了,所以這些話,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說出來。我其實……”
岑尋枝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會再見呢。”
靳被他弄得一愣,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要講什么,跟著他的話題轉換走:“因、因為您要回賽瑟納林,我的休假也結束,是要回基地繼續值守的……誒?”
他的聲音不自覺放大。
什么意思。
岑長官的話,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有聽見表姐和裴先生談及,岑長官有可能會和崽崽搬來帝國,就是還沒想好去哪個星球。
他的確力薦過諾厄星現在是個非常適合旅游的地方,如果岑帶崽崽來玩兒,一定全程陪同;
可他其實平日里任務也是很重的,這回的娃綜用光了年假,不可能有太多空閑時間。
如果岑住在母星,或者別的遙遠星球,幾乎不可能有什么再相見的機會。
除非。
除非……
難道說——?!
“也許是會有的。”岑尋枝不再看他,向后放松地靠在輪椅椅背上,遙望斑斕的星河,“再見的那一天。”
……所以,自己的猜測是真的嗎?
靳已經激動得話都不知道怎么說了。
他正絞盡腦汁再說點兒什么,聽見背后有動靜。
身為軍人的直覺讓他立即護在岑尋枝身前,警惕地朝聲源看過去。
然后就看到一個小家伙——不,一群小家伙,扒在門口探頭探腦。
從上到下一排小腦袋,分別是方茗祉,喬盈昔,漫漫,小於,西鹽。
被抓包了孩子們也不怕,嘻嘻直笑。
喬盈昔這個小不點腦子比其他人轉得都快,捂著眼睛咧著嘴,“喲!喲!”地喊了兩聲。
其他孩子有樣學樣,都跟著他一起“喲”起來。
于是成了一連串“yoooooo~!”
崽崽們其實完全不懂得那邊的大人發生了什么。
但是管他呢,先起哄再說!
反觀這邊話題中心的成年人,岑尋枝淡定得很,然而靳已經快燒起來了。
他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更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先制止小屁孩們的瞎起哄,還是跟岑尋枝道歉。
怎怎怎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了啊!
他尷尬地、戰戰兢兢看向岑尋枝,生怕從對方眼中看到厭惡。
然而年輕的長官以拳抵唇,正在掩飾……笑意?
那是笑意嗎?
他、他他他、他,這個除了對自家崽崽會溫柔,對任何外人都矜貴疏離的岑尋枝,竟然笑了?!?!
微微笑起來的岑尋枝和往常那個冷淡優美的雕塑完全不同,散發著一種前所未見的美感。
那樣迷人。
即便在夜色中,也能點亮另一個人的世界。
一個微笑,只要一個微笑,就能讓靳的內心翻涌海嘯。
媽媽,我看見奇跡了TAT
孩子們喊靳都是喊助手哥哥,見助手哥哥此刻手足無措、臉紅得像菜園里的小番茄,小家伙們笑得更歡了。
連一向文靜的方茗祉都忍不住刮了刮自己的臉,替他羞羞。
小兔兔啪嗒啪嗒跑過來,倚在監護人旁邊,紫葡萄似的眸子目不轉睛盯著靳。
等到靳想要伸手摸摸小兔頭時,崽崽冷不丁開口:“哥哥。”
靳:“嗯?”
小於問:“哥哥,你會對我mama好嘛?”
靳呆了呆。
這個問題……
這是什么見家長般的問題?
誒不對,反了,岑長官才是岑小於的家長吧!
岑尋枝拍了拍小兔崽子的腦瓜:“別亂說。”
小於罕見地沒有回應監護人的話,兔耳朵充滿期待地翹起,又問了一遍靳:“哥哥,會嘛?會不會嘛?”
也許表姐說得對,酒是真的能壯慫人膽。
這不是說他承認自己慫什么的。
總之,靳不知從哪兒忽然有了勇氣。
他清了清嗓子,向岑尋枝和岑小於分別敬了個禮,鄭重其事,莊嚴得如同宣誓:“我會的。只要長官給我這個機會,我以我的徽章起誓,會一直、一輩子對您好!”
小兔兔得到了保證,耳朵快樂地高高翹起。
其他幼崽們也跑過來,舉著小手把助手哥哥團團圍住,歡呼起來。
喬盈昔一個勁兒問:“助手哥哥,這是你的初戀嗎?”
漫漫咯咯直笑:“助手哥哥,你好純情!”
方茗祉抿嘴笑:“哥哥,我們都看見啦。”
小於彎起眼睛:“要拉鉤!”
連不愛說話的小公主都沖他比了大拇指,以示欽佩。
靳都被他們弄得不好意思了。
臉從番茄紅變成了辣椒紅。
隨時都能噴火的那種。
真正想說的話還沒講呢,還不知道以后究竟是不是真的有與岑長官再相見的機會,就被小不點們引導著跳過告白直接到了這一步。
進度好像有點太快了吧!
唯有當事人笑意淡淡,并不回應。
這樣的話,岑尋枝也不是第一次聽了。
——我要對你好。
——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我會一直、一輩子愛你。
年少無知的曾經,也信過。
他花了很多的心酸與苦痛,才慢慢理解,誓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也許說出來的那一剎是真心,然而這真心,總會改變和消散。
能否再敞開心扉接受另一個人的靠近,他現在還無法回答。
也許以后。
也許終有一日。
第88章 第 88 章
裴桉的私人星艦“黑繆斯號”再度啟航, 送岑家父子一行人返回賽瑟納林聯邦。
有了謝愷塵親自簽發的外交通行令之后,小垂耳兔姐弟倆沒有受到任何額外的安檢,暢通無阻。
梁施和程來首都星第一船塢接他們, 漫漫好久沒見到媽媽,淚汪汪地撲到程的懷中。
程的眼圈也紅了, 仔仔細細撫摸著女兒和人類別無二致的耳朵,欣喜道:“真的好了, 真的好了。”
等她看向后面跟在岑尋枝后面的另一個小兔子,見男孩仍嚴嚴實實戴著兜帽,嘆了口氣。
小於的情況她都聽漫漫講了, 圣樹給了他選擇,而他選擇留下可能會被發現的風險,同時也留下治愈監護人的能力。
已經到了面前的小幼崽乖乖跟兩個好久沒見的大人打招呼:“叔叔好,姨姨好~”
梁施一把把他抱起來:“好久不見啊小家伙,有沒有想我們?”
程也去捏捏他的小臉蛋。
男孩害羞地倒在梁施懷里, 咬著手指吃吃笑:“想啦,想姨姨,也想叔叔!”
梁施故作驚訝:“怎么把我排在后面呢?咱們不是先認識的嗎?”
幼崽的長睫毛忽閃忽閃, 聲音變小了許多:“因為~姨姨香。”
梁施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啊,難道我不好聞嗎?”
程也笑:“小家伙嘴這么甜呢。”
弗拉夏打著哈欠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在退伍末尾。
遙想一個月前,他登上星艦時還是做賊般悄摸摸, 返程已經正大光明了。
吉尼夫人并沒有來接他,只在岑尋枝之前告知今日返程后,禮貌地請求岑長官能在回杏臨江苑時順便把弗拉夏捎回來。
岑尋枝已經習慣了這母子倆神奇的腦回路,有些人的邏輯就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衡量的。
也許正是單親家庭, 吉尼夫人才更想培養兒子的獨立能力?
岑尋枝也只能這么理解了。
他童年就失去了父母,自己拉扯另一個孩子長大, 如今跳過伴侶又有了一個幼崽。
既沒有人交過他如何做孩子,更沒有人教他要怎樣做父母。
當一個好家長是很困難的事,只能從周圍人那兒學習。
遺憾的是,周圍人看起來也不太專業。
梁施和程開了兩輛飛行車過來,前者送岑尋枝一家,后者則負責休斯、弗拉夏,還有自己的女兒。
少年見又得和醫生一塊兒,臉上表情十分哀怨。
被放下來的小於啪嗒啪嗒跑到弗拉夏面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沖他招了招:“Fufu哥哥!”
弗拉夏收起痛苦面具,作勢要抱他起來:“怎么啦?”
然而小於并沒有要一個抱抱,拽了拽他的衣角,希望他能蹲下。
少年從善如流,和男孩兒來到同一個海拔。
小兔兔從背后伸出手——手里是一朵五顏六色的花:“Fufu哥哥,這個送給你!”
這實在是個意料之外的禮物,弗拉夏吃了一驚,接過花。
這并不是一朵天然的花,上面既有桔梗花瓣,也有向日葵的,還有玫瑰和郁金香。
總之,是縫合出來的。
如果弗拉夏沒記錯,這些花兒好像是娃綜第二part、照顧生病植物里,每個崽崽分到的那些。
在大人們不知道的時候,崽崽們收集了每朵花掉下來的花瓣,彼此交換,約定好了要把它送給很重要的人。
小於知道,fufu哥哥冒著危險跟去拉斐爾星是擔心自己;可是圣樹和娃綜分走了他大多數精力,沒什么時間陪小哥哥玩兒,有些愧疚。
他是個很懂得感恩的孩子,既然有人這樣記掛自己,那么當然也會把對方放在心上。
好朋友們在一起商量要如何儲存這些漂亮的花瓣時,他的小腦袋瓜就冒出了這個想法。
掉下的花瓣,已經不會再重新回到花朵上。
就像已經流逝的時間,再也不回來。
可是如果將它們拼貼在一塊兒,就成了新的花,和新的美麗。
時間會悄悄溜走,但留下來的記憶卻可以成為永恒。
弗拉夏得知小於從那個時候就惦記著要送給自己,感動得快要流淚了,一手高高舉著花,一手把弟弟擁入懷中:“嗚嗚嗚我真是太感動了,我會好好保存花兒的,這是我們友情的見證,嗚嗚嗚嗚!”
他激動得不能自已,反而是年紀小的那個更淡定,有樣學樣,模仿著大人哄自己的樣子,輕拍著哥哥的背,口中念念有詞:“Fufu哥哥乖,不哭不哭哦,乖乖。”
把周圍的成年人都逗笑了。
岑尋枝看著那邊的兩個孩子,若有所思。
弗拉夏·吉尼雖然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有點兒神經大條、不夠成熟,可的確是個很會表達感情的孩子。
而這是自己缺失的。
也是小於想要得到的。
如果弗拉夏可以教會小於關于勇敢地、直白地表達愛,那么,也算是個靠譜的小家長吧。
告別后,梁施將他們送回杏臨江苑。
一個月沒回來,看著熟悉的裝修和布置,才慢慢品出點兒思念的味道。
岑尋枝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會是戀家的人。
也許是因為多了一只小兔子,才讓「住所」變成了「家」。
KFC先快速清潔了客廳沙發,接著打掃岑尋枝的主臥。
他充分發揮一個全能機器人的本領,靜音、無塵、高效。
KFC的定制價格不菲。
貴有貴的道理。
小兔兔好久沒回家了,興奮在屋子里跑來跑去。
作為一個小檢驗師,每個房間都要率先進入審查一遍,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之后,繼續在客廳轉圈圈、蹦蹦跳跳。
KFC打掃間隙抽空去廚房給一大一小兩位主人準備吃的,時不時探頭看看小家伙沒有磕著撞著。
見小於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笑瞇瞇:“崽崽這么開心啊。”
岑尋枝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看著PADD。
他完全無意識自己又抱著那個以前被KFC評價最喜歡的抱枕。
小兔兔每次轉到他旁邊,都要上前仰起小臉,等待一個貼貼才滿意。
沒了去拉斐爾星那樣一大家子的吵鬧,房間安靜下來,卻并不顯得寂寞。
這個家里,最開始是他們三個。
最終,也還是他們三個
*
幾日后,岑尋枝接到休斯的通訊。
休斯同他們回聯邦沒幾天,又返回帝國,帶著小兔子們呵護的那批絨絨草種子。
休斯得到了一間由皇后特批的實驗室,之前就給岑尋枝發過一大堆圖,炫耀他終于有了獨屬于自己的專業實驗室,無論是器材設備,還是配備的助手,都是帝國一流水平。
跟以前做星際游醫時自己捯飭的簡陋且潦草的臨時實驗室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岑尋枝其實也為老友欣慰,休斯的性格是無法在一處安定的,等解決完小兔子的問題,他遲早還要繼續滿宇宙游蕩。
一兩年能見上一面,吃一頓飯喝幾杯酒,聽聽對方的見聞,或許就是他們作為朋友最好的狀態了。
今天休斯的通訊沒有任何寒暄,神神秘秘的嗓音冒出來:“尋枝,有一個好消息,要不要聽?”
岑尋枝并不想跟他完什么猜猜看的環節:“結果出來了?”
休斯氣結:“……你就不能哪怕一次裝得好奇一點兒?!”
岑尋枝淡淡:“直說吧。”
休斯無奈:“——好好好,我說。是的,實驗結果出來了,我和老裴照顧的種子破土之后就蔫兒了,和所有聯邦里的絨絨草一樣;九九的倒是還好,但他的靈力太特殊,我懷疑那小苗以后長著長著可能就不是絨絨草了,很有可能被他影響得直接變態——呃,我的意思是改變形態。”
“……”
不知道小皇后聽見他這么說會有什么感想。
岑尋枝引著他回到正題:“那小崽子們的呢?”
休斯繼續:“先說小漫漫和那個老五吧。
“漫漫比較聽話,我讓她二十四小時貼身帶著,所以種子破土后的結果也是我所期望的那樣:是聯邦幾十年都沒培育出的一株健康幼苗。這若是放在賽瑟納林,已經可以登上頭條了。
“至于老五,嘖,這孩子不聽話,我反正是不怎么喜歡他。他也就每天晚上想起來的時候才去看兩眼;可你猜怎么著,就算如此,他養出來的幼苗也僅是略有些營養不良,比較瘦小,但整體狀況還是不錯的——根本不是以前我們人工呵護出來那副隨時要夭折的萎靡樣兒。
“最后,就是你家神奇的小崽子了。你知道的,絨絨草的幼苗期還是很久的,尤其我們人工培育會周期更長。但是我拿到他的那顆種子時,就已經比其他小兔子的苗兒要成熟不少了,拿回實驗室沒幾天,已經進入了成熟期。
“換句話說,小於不僅對絨絨草有治愈能力,還有催化能力。
“再再換句話說,假設全聯邦的絨絨草都已經治好、不再生病,如果加入小於這種催化能力,那么它們的生長周期就能大大縮短,入藥更快,也更能普及千家萬戶。
“岑尋枝啊岑尋枝,可真給你小子撿到寶了。
“我會整理一下結果,初步寫篇論文,找我醫學院和農學院的朋友來看看,到時候選個最合適的公開方式。這樣的話,就……”
他吧啦吧啦半天,始終沒有聽見岑尋枝回應。
休斯疑惑地看了眼腕機,信號滿格,通話正常。
咋沒聲兒呢?
他加大音量:“歪,歪?尋枝你還在聽嗎”
那邊幾乎秒應答:“在。”
休斯:“那你怎么不說話。”
岑尋枝:“我有一個問題。”
休斯:“有問題你不早說。啥啊?”
“就是。唔。”對面沉默了一下,“你還會寫論文?”
“……???”
堂堂聯邦第一醫科大學優秀畢業生休斯先生,怒氣沖沖掛了通訊。
能一句話把整天嘚啵嘚啵的好友噎得啞口無言,岑尋枝頗有成就感,心情愉悅。
*
又幾日。
此前去拉斐爾星耽誤了快一個月的課程,弗拉夏這幾天都住在學校里,所有課間休息時間都用來補課了,累得分不清白天黑夜。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回家,少年把一頭漂亮蓬松的白金發撓成亂七八糟的雞窩,只想著進臥室倒頭就睡。
媽咪看起來不在家的樣子,是出門了嗎?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一邊打哈欠一邊口齒不清:“我回來了……”
就算家里空蕩蕩,這句話也不能省。這是回家的儀式感。
然而等他拖著行李箱進了臥室時,大腦忽然后知后覺運作了。
不對。
客廳里雖然沒有媽咪,但是有別人在。
他又拖著箱子不發僵硬地原地后退。
看清客廳里大搖大擺坐著的那個人時,頓時清醒了。
平日里好脾氣的少年此刻雙眼簡直能噴火:“你——你為什么在我家?!”
第89章 第 89 章
“你家?”男人好整以暇, 抱臂悠哉地看著他,“別忘了,歐文, 這房子是誰出的錢。”
少年握緊拳頭:“……不要叫我那個名字!我叫弗拉夏,弗拉夏·吉尼。現在這個屋子的戶主是我媽咪, 沒有她的允許,你這是擅闖民宅。我現在就會報警……”
“哦?是嘛。”男人甚至沒有從沙發上起身的打算, “那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屋主的允許呢?”
弗拉夏怔在原地。
怎么可能?
媽咪怎么會讓他進來?
不會的。
媽咪不是一輩子都不想看到這個混蛋嗎?
難道,在他去學校的這些天發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嗎?
……不會這個混蛋一直住在這里吧?!
男人好笑地看著他傻愣愣的表情, 又不忍心把話講得太重,還是主動放低姿態:“放心,歐文,我沒有要打擾你媽咪的意思,我也不是來找她復合, 只是有一些事情要辦,順便路過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他舉起雙手:“哦對了,我才來一個小時, 你別多想。”
這樣的解釋讓弗拉夏稍微松了口氣,然而還是充滿戒備地盯著他:“再說一遍,我叫弗拉夏。不要用別的名字喊我!”
男人嘆了口氣:“我記憶中你不是這樣壞脾氣的孩子。”
弗拉夏冷冷看著他:“我記憶中你一直是這樣的王八蛋。”
男人皺起眉, 提高嗓音:“你這是跟你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父親’?”少年冷笑一聲,“從媽咪懷著弟弟摔倒、給你撥通訊,你卻因為要接待上級領導,連聽她說發生了什么事的時間都沒有——從你掛斷通訊的那一刻起, 你就再也不配‘父親’這個稱呼了。”
男人面色鐵青,嘴唇哆嗦:“我那是——那是因為——”
弗拉夏壓根就不想聽他解釋, 面無表情聳了聳肩:“無所謂你有什么原因。天大的原因。又有德爾塔異獸襲擊聯邦?還是和帝國的盟約崩了?這都不重要,我不在乎。”
男人高聲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弗拉夏吐字緩慢而清晰,講的每一句話比起傷害對方,更像是對自己的凌遲:“我知道的是,我弟弟沒了。我的家也沒了。再也不會有了。”
男人氣極,高高舉起巴掌。
少年梗著脖子盯著他:“怎么,你還想要打我嗎?要教訓我?用什么立場?”
男人自知失態,放下手攥成拳:“……對不起,爸爸剛才沖動了。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和你媽咪過得好不好,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弗拉夏皺起眉:“不要用那種惡心的自稱。還有,如果你不出現,我和媽咪過得很好。現在,請你滾出去。”
男人還沒說什么,身后傳來門開的動靜。
兩人一同望過去。
吉尼夫人挎著購物袋,換鞋時柔順的長發自然垂下。
“弗拉夏·吉尼,注意你的語言。”
她起身,拂開長發,語氣如常。
少年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對不起,媽咪。”
男人以為這是袒護自己的意思,莫名有了底氣:“歐文,怎么說我也是你的父親。你不該這樣對我說話。”
弗拉夏震驚地看著這個混蛋的臉皮怎么能厚到這種程度,然而媽咪站在那里,他也不能再講什么更難聽的話,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怒氣沖沖奪門而出。
砰的一聲。
被留下的成年人曾經也這樣一同望著小弗拉夏離開的背影。
那時候他們是一對愛侶,看著自己剛會走的、心愛的兒子。
如今一切都變了。
“再小一點的時候,他一直想不通為什么你會拋下他。他為此感到折磨,很多年。”吉尼夫人的視線從門那里收回,“直到現在,他還是恨你。”
男人痛苦地捂住眼:“……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
“在他面前,不要再擺父親的架子。他已經長大了。”吉尼夫人對前夫貌似情真意切的道歉和悔恨沒什么波瀾,淡淡一笑,“總之,吃過這頓飯就離開吧。也請你不要再來了。”
*
岑小於小朋友最近發現了一個很舒服的姿勢,那就是躺在沙發上,然后半倒立地雙腿抬起倚在沙發靠背上,兔耳朵也自然垂下。
從這個視角,他可以看見一個顛倒的世界。
而難得耳朵這樣翻過來的他,也從一只小垂耳兔變成立耳兔。
岑尋枝對此的要求是,外人來的時候不能擺這樣不得體的姿勢,以及要保護好自己,別不小心瘸了折了。
還好,靈活的小兔兔可是能夠很自如地調整姿勢的喲。
今天的岑小於小朋友也這么躺在沙發上,頗為無聊。
Mama一大早去了單位,聽說是為了辭職之后工作交接的事兒。
KFC則在家里為各種家具分門別類,為不久后的搬家做準備。
幼崽晃晃腿。
他們,要搬家啦。
搬去人類帝國,那里有小鳥朋友、皇帝哥哥、西鹽妹妹,有AnnAnn,有老婆婆和老爺爺,還有許多他認識的新朋友。
不過呢,KFC說,他們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拉斐爾星,也不是帝后一家所在的母星。
是一個不曾光臨的美麗星球,名叫諾厄,一半是紅豆色,一半是抹茶色。
聽起來就很好吃。
崽崽很愿意陪mama去看更多的星星。
機器人管家偷偷跟他八卦,mama決定搬去諾厄星的理由,究竟跟助手——不對,是小靳哥哥——有沒有關系。
小靳哥哥喜歡mama是很明顯的事。
他見到mama會臉紅哦。雖然他自己不肯承認。
但是mama呢?
Mama也對小靳哥哥有好感嗎?
崽崽看不太出來。
Mama對誰都是那樣子淡淡的,從不主動親近,也不過分疏遠,保持著平等的距離。
哦,除了對自己特別特別好~
兩人嘀嘀咕咕,不知不覺從八卦岑尋枝和靳的進展,變成了岑尋枝與岑小於夸夸大會。
就在這時,中控提醒有訪客。
KFC正要過去,小兔子從沙發上跳起來,鞋都沒穿,光著腳啪嗒啪嗒跑過去,邊跑還邊喊:“小於來,小於來接!”
KFC不放心:“崽崽,慢點兒跑,別摔著啦!”
訪客系統的屏幕嵌在大門上,放了一個小板凳,是崽崽專用。
小兔子熟門熟路爬上去,看清來人后立刻笑了起來:“Fufu哥哥~!”
然而fufu哥哥卻沒有像平日那樣和他一塊兒傻笑,勉強牽了牽嘴角,看著很不開心的樣子:“於崽,可以陪我出去散散步嗎?”
於崽是“友情森林”的觀眾可以小於起的新稱呼,弗拉夏那些天一有空就刷刷星網上的評價,給夸獎小於的點贊,同個別不長眼的家伙吵架,也順便學來了於崽這個一聽就很可愛的稱呼。
小兔兔還是頭一回見到哥哥這樣失落,歪頭:“可以呀!可是,fufu哥哥你怎么啦?”
“我……”弗拉夏嘆了口氣,“要不,你先開門吧?”
小於這才想起來,他們還隔著屏幕講話呢。
他熟練地按下開門按鈕,將弗拉夏從院門放進來,然后是大門。
幼崽小鳥似的撲到小哥哥懷里,弗拉夏見他光著腳,把他抱起來:“於崽,你的鞋呢?”
小於愣了下:“鞋……鞋呢?”
KFC的聲音遠遠傳來:“拖鞋應該還在沙發那兒呢,小先生,你要是帶崽崽出去玩的話就去鞋柜拿別的鞋吧。記得戴兜帽啊!”
弗拉夏一一答應,單手抱著小於去找東西。
少年把男孩放在沙發上,半跪在地上給他穿鞋。
小兔兔看著哥哥頭頂的發旋,很是不解。
Fufu哥哥總是開心地大笑,和他一塊兒玩鬧。
從來沒有這樣沉默的時候。
他的長相幾乎是吉尼夫人的翻版和性別鏡像,五官很精致,在不笑的時候有一絲冷峻味道。
安靜的弗拉夏不再像沒心沒肺的孩子,有了更多屬于大人的痕跡。
他馬上就要十六歲,的確離成年不遠了。
小幼崽乖乖翹著腳,等一邊的鞋子穿好,又翹起另一邊。
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問:“Fufu哥哥,不開心?”
“……有一點吧。”
“為什么?”
弗拉夏幫他的鞋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低聲道:“因為,今天見到一個很討厭的人。”
這還是小於第一次從對誰都友善的弗拉夏那里聽見他討厭什么人:“為什么討厭呀?”
弗拉夏不知道這么年幼的弟弟能不能聽懂,可是,現在他的確需要一個宣泄的窗口:“那個人,那個混蛋,很久以前傷害了我媽咪。他現在想道歉,想乞求原諒,可是晚了。我根本不想原諒他。”
崽崽眨巴眨巴眼。
這個經歷……怎么和他的mama有點像?
幼崽不自覺想起那個曾經被稱為papa、現在只是「那人」的存在。
“那就不原諒。”小不點語氣認真,還破有點兒理直氣壯,“我mama說的,如果你不想原諒,那就不原諒!”
弗拉夏見他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忽然被逗笑,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好吧,我們於崽都發話了——那我就不原諒。”
小兔兔搖頭晃腦重復:“嗯哼,不原諒!”
經過小家伙這么一“教育”,弗拉夏明顯看起來放松了許多,目光中的冷意有所融化。
他給幼崽戴好兜帽之后,為了不讓崽崽的鞋子踩臟KFC才清潔過的地毯,把小於從沙發抱到門外,揚聲道:“K先生,我們先出門啦!”
KFC擦擦手出來:“好的好的,注意安全,少爺下班之前要回來哦。小先生,也請您和您的母親一同用晚餐吧!”
弗拉夏笑了笑,沒說話。
晚餐,媽咪大約是要和那個人一起吃的吧。
說什么沒打算復合,誰知道都抱了什么心思。
他晃晃腦袋,把討厭的人趕出思緒。
然后就看到懷里的小家伙學著他的樣子,同他一起晃了晃腦袋。
弗拉夏戳戳他的鼻子:“你在做什么?”
小兔兔一臉無辜:“不知道呀。”
就是看哥哥這么做,很想學一下。
離開岑宅,弗拉夏把小於放下來,改為牽著小手慢慢走。
現在是傍晚,他們常去的街心公園看不見螢火蟲,得選個別的地方。
杏臨江苑的南門有一方池塘,里面會開發光的紅蓮,現在正是花季,他們決定去哪兒。
這種蓮花非常大,哪怕最小的直徑也有半米;承重也很不可思議,大型的花甚至可以放下大人。
小區平時就會有人把自家孩子放上去推著晃啊晃,反正池水很淺,不會有什么安全問題。
弗拉夏先把小於放進一朵小的,自己再爬進一朵大的。
蓮花的花瓣艷紅如火,仿佛某種可以修煉神功的火焰,弗拉夏干脆搞怪地在里面擺了個打坐的姿勢。
小於有樣學樣。
就是坐不太穩,左搖右晃。
他一晃,皺起一池緋色蓮影。
若是放在以前,這樣搖搖欲墜,小兔子早就要被嚇哭了。
但他現在勇敢了許多,再加上有fufu哥哥在旁邊,已經沒什么好怕的啦!
不僅不怕,還主動尋找最佳的平衡的方式。
反而是弗拉夏看著提心吊膽,從自己的蓮葉伸長胳膊護著他,以便萬一真打翻了能第一時間把小孩兒撈起來。
小於總算找到了可以穩住自己的方法,同時還掌握了改變蓮葉方向的技巧。
他慢慢悠悠轉了一圈,一眼看見遠處輪椅上熟悉的身影。
Mama回來啦!
他連忙跪在蓮葉上,用小手當船槳扒拉扒拉池水,努力向岸邊靠近。
顧不得去想,為什么一貫從西門進的監護人今天突然改成了南門。
第90章 第 90 章(加更)
“Mama, 等等小於呀。”
“Mama——”
“Mama!”
到了岸邊的小兔兔連fufu哥哥都沒等,追著輪椅行駛的方向蹬蹬蹬跑過去。
奇怪的是,那輪椅的朝向并不是他家的方向。
更古怪的在于, 他明明喊了好幾次,一聲比一聲大, 可監護人壓根沒有停下,連回頭看一眼的舉動都沒有過。
崽崽跑不動了, 停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息。
小腦袋充滿問號。
Mama怎么不理他?
難道, 是自己認錯了嗎?
小兔兔的視力雖然不差,但現在黃昏時分,天色糊糊涂涂暗下來,的確有這個可能性。
可是無論怎么看,那個背影是真的很像mama呀。
——總不可能是因為mama突然不想要自己了。
這個在幼崽被收養最初、總是時時刻刻心驚膽戰的駭人可能性, 時隔很久,再一次驀地鉆進他的腦海中。
小兔兔怔了怔,隨即使勁兒甩甩頭。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
他早就不是那個得到一點點好都要反復確認的小可憐了。
現在他是岑尋枝的小孩, 有充足的、穩定的愛。
那是他的安全感,也是他的底氣。
Mama最愛他了,而且他也有乖乖, mama不會想丟掉他的。
一定是自己聲音太小了,mama沒聽到!
小於握了握拳給自己打氣,決定再上前確認一遍。
幼崽顛顛兒跟著,滿眼滿心都在期待前面的人可以停下來等一等自己, 完全沒注意到地上有石子。
啪嘰。
他被絆得摔了一跤。
這一下摔得很痛,連膝蓋上的皮都蹭破了, 滲出殷紅的血來。
小兔兔嚇得不知所措,可是他現在不能哭,因為還沒有追上mama。
Mama不喜歡軟弱愛哭的小孩,他要勇敢、要堅強才行。
……可是真的好痛哦QAQ
崽崽一邊哭唧唧一邊用手背擦掉眼淚,正準備爬起來,卻忽然覺得不對勁。
怎么……涼颼颼的?
傍晚柔軟的風拂過面頰。
這種感覺,像在絨絨球星,像在拉斐爾星。
總之不像聯邦首都星。
因為他在首都星只要出了家門,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戴著兜帽的,把兩只毛茸茸的兔耳朵保護起來才對。
可是那一跤跌得兜帽隨之震落下來,小耳朵隨之暴露。
四周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快注意到了他。
注意到,首都星最富貴的住宅區,有一只違禁的垂耳兔。
怎……怎么辦?
他要被發現了嗎?
藏了那么久,終于在今天瞞不下去了嗎?
小孩子的腦海中一瞬間閃現過很多情形,包括那些大人有意無意中透露的,如果在賽瑟納林被發現后,垂耳兔會被怎樣處理。
更可怕的是。
監護人又會因他受到怎樣的牽連。
魔鬼般的低語自周圍同一時間嘈雜響起:
——垂耳兔。
——天哪。是真的。
——我還以為我眼花了……怎么會這樣?
——嗬,議院不是還在討論么,結果還沒出呢,這么快就有人……
——真是膽大包天。
——讓人不敢相信。
——這到底是誰家的。
——別說,長得還挺可愛。
——看那小臉哭的,我都要心軟了。
——哎喲要是真舉報,還怪不忍心的。
——你不忍心我忍心。知道那是多少信用點么?
——多少啊?我還真沒了解過,畢竟一輩子也沒想過能在賽瑟納林看到垂耳兔。
小幼崽啜泣著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只,徒勞地用小手捂著耳朵。
不要。
不要帶小於走……
不要。
不要怪mama!
有幾個人沖他慢慢踱步而來,臉上帶著意味不同的猙獰笑容。
“庭長還真是料事如神。”
“哈哈,略施小計罷了。”
“真是像庭長您所說的那樣,岑局長敢公然做這種事,嘖嘖。”
小於透過眼淚朦朦朧朧認出中間的那個人。
桑克斯。
已經因丑聞纏身和精神問題被解雇的、邊防局司法庭前庭長,桑克斯。
也是那日在首都星船塢攔著他們,不停挑釁mama,還把他抱起來強行拽掉帽子的壞人。
幼崽不會知道,他們今天是故意埋伏在杏臨江苑等待他出現的。
更不會料想,那個似乎很像監護人的、乘著輪椅的背影,就是桑克斯花錢聘請來的“演員”,目的就是釣他上鉤。
如果崽崽不是剛才摔倒了、兜帽滑落,那么他們也會引他進到呼救也不會被聽見的角落,揭開垂耳兔的真面目。
事情比想象中還要順利。
那些人的笑聲越來越猖狂。
“這回可要賺大發了。”
“而且啊庭長,岑局長之前的污蔑把您坑得這么慘,這下您可以官復原職咯!”
“何止啊,抓到垂耳兔和窩藏犯可是大功,我看您這回升職穩啦!”
“哈哈,也不用說這么早,還是得看法院那邊具體怎么判。”
“以后您就是邊防局的總局長了。讓我提前恭喜您,桑克斯總局!”
“哈哈哈哈……”
聯邦不成文的規定,無論是誰,只要抓到垂耳兔,都有重賞。
桑克斯一行人各自抱著各自的心思。
幾人的貪婪如同一張網兜頭而下,將小小的孩子困在其中。
小垂耳兔驚慌失措,腿上還有傷,別說逃跑,連站都站不起來。
雙腿在地上蹬著向后退,可是這樣做根本就是無用功。
那幾雙手如同地獄里的惡魔朝他伸來——
就在這時,有誰將他攔腰抱起。
聲音冷淡倨傲:“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的兒子。”
“!!!”
——是mama!
小於不可置信地轉過頭。
輪椅上的才是真正的mama。
剛才那個,根本是冒牌貨!
岑尋枝將他擁入懷中,柔聲道:“嚇到了?我喊你你也不理我。一個勁兒往那邊跑。”
“QAQ!”
果然是認錯了。
“Ma、mama,小於,小於還以為……”
還以為你不想要我了。
岑尋枝捏捏他的兔耳朵,既然已經暴露在光天化日,也沒什么可藏的;像是看出了小孩子的擔憂:“你是我的小孩。沒有人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熟悉的氣息登時讓小小孩放松下來,伴隨而來的,還有傾盆而下的委屈。
他很想不管不顧埋在監護人懷里大哭,可是剛習慣性摟上mama的脖子,就驚呆了。
Mama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的身后,有一群穿著聯邦艦隊紅黑相間的制服、個個人高馬大、氣場冷峻的……士兵。
他們個個揣著相位槍,瞪著欲行不軌的桑克斯一行人。
有膽子小的已經腿軟跌坐在地上了。
士兵們的肩章一目了然,最低也是校級,金屬質地流轉著冷冷的光。
盡管并未全副武裝,依舊氣場強大至極。
一字排開站在那兒,如同從遠古走來的守護戰神。
又或者,他們守護的神明正是輪椅中的那一位。
除了桑克斯等人,其他圍觀路人一看,正兒八經聯邦艦隊都出現了,看來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不是所有瓜都能隨便吃的,眾人作鳥獸散。
頃刻間已然清場。
士兵中的一個走到岑尋枝面前,敬了個禮:“報告少將,如何處置這群人販子?”
同樣看呆了的小兔兔眨巴眨巴眼睛,總覺得這一個有點兒眼熟。
誒?
這不是,這不是梁施叔叔嗎?
誒——?!
梁施見小幼崽盯著自己,沖他俏皮地眨眨眼。
等面向岑尋枝,又恢復了那副森然冷面。
岑尋枝不忘安撫小孩,輕拍著他的背,嗓音淡然:“帶走吧。都帶到我家去。”
另外幾個士兵立刻上前,沒有直接動手,但強壓如同枷鎖叫他們不得不服從:“幾位,請吧。”
唯有桑克斯還在抵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岑、岑尋枝,梁施,你們——你們!!知法犯法,還濫用私刑,我要向議院舉報——!!”
岑尋枝被他的嚎啕叫吵得頭疼,皺了皺眉:“別在街上丟人現眼了。有什么話去我家說吧。”
他以前對桑克斯就是不咸不淡地喊聲庭長,后者被罷免的如今,連個稱呼都懶得加。
他沒等梁施推,自己啟動輪椅,讓小幼崽坐在自己腿上,朝家的方向駛去。
然而又有誰擋住了去路。
終于跟上來的弗拉夏呆呆地站在那兒,看著一切。
吱哇亂叫的桑克斯像是被施了噤聲咒語。
他嘴唇抖了抖,好幾次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帶:“歐文,爸爸不是……”
少年看著他,非但沒有露出氣惱之色,反而笑了起來。
“原來是你。”
桑克斯一怔:“……什么?”
弗拉夏依舊是笑著的,白金色的半長發被晚霞印出流焰之色。
“原來讓於崽,讓岑長官、漫漫、程姨他們為難的,是你。”
桑克斯徹底愣住了。
他平日里幾乎不會關心前妻和兒子,吉尼母子與誰交好更是一無所知。
他怎么能想到,自己一直以來挖空心思針對的岑家父子倆,竟然是弗拉夏如此珍惜的好友?
弗拉夏還在笑。
越笑越大聲,根本不正常,叫岑尋枝和小於有些擔心。
他們想去看看,可是少年卻做了個停止的動作,并不讓他們靠近。
他盯著桑克斯,似乎是笑著的,可目光哀戚:“讓弟弟錯過最佳搶救時期、甚至沒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是你。”
“讓媽咪痛苦了一生的人也是你。”
“讓我憎恨自己基因的人還是你。”
“為什么總是你。讓所有人不幸福的源頭,總是你。”
他雙手捂住臉,蒼白的笑聲終于變成了哭泣。
“你要不是我爸有多好。”
“我媽咪要是從來不認識你有多好。”
“……要是一開始我就沒有被生出來,該有多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如同呢喃。
桑克斯被兒子的話釘在原地,五臟俱焚。
少年的眼淚像是壞掉的水龍頭,源源不斷淌出來。
他恨不負責任的、冷酷的父親,恨了十年。
也恨無能為力改變這一切的自己。
「沒有被生出來」這樣絕望的想法,他是真的不止一次想過。
然而一雙溫暖的小手捧住他的臉。
溫柔地幫他擦了擦眼淚。
“Fufu哥哥,可不能沒有生出來。”來人煞有介事,“不然小於就不會認識哥哥了。”
少年無措地抬起頭,看見不知什么時候來到自己面前的小家伙正笑得眉眼彎彎。
“有一天,fufu哥哥出生了。”小奶音軟乎乎地講,“然后,我也出生啦。”
“然后然后,fufu哥哥和我就遇到了!”
“——所以,哥哥是一定要和小於成為好朋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