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面前的雄蟲, 原本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肩膀緩緩塌陷下去, 像是知道了即將到來的死亡, 所以, 放棄了掙扎。
那打手雌蟲見狀,哼笑一聲,緩步靠近自己的獵物,然后, 舉起手中的匕首。
這時,眼前出現(xiàn)的一幕,讓那打手雌蟲的動作, 倏然停滯。
為了能更精準快速地隔斷對方脖頸上的動脈,那打手雌蟲將身體緊貼在那雄蟲后背處,挨得極近。
所以, 從那打手雌蟲的角度, 他非常清楚地看到,面前的雄蟲的發(fā)絲之間,那對觸角, 顫動了兩下。
打手雌蟲被面前詭異的畫面驚住,愣怔片刻,很快又回過神,高聲大笑起來,
“我的天!你不會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妄想可以靠自己的精神力, 從內(nèi)部突破精神力屏蔽項圈的束縛吧?
“我做掉過無數(shù)的蟲了,無論雌雄, 不管年紀大小身體強弱,到最后,無一例外,都會認命。
“像你這樣,到最后一刻,還抱著可笑又天真的想法,試圖依靠精神力掙扎求生的,還是頭一個。”
說到這里,打手雌蟲上前一步,高大的身體投下的暗影,將嵐望舒清瘦的身軀,完全籠罩起來。
打手雌蟲猛地抬手,用力揪住嵐望舒頭頂?shù)暮诎l(fā),迫使他高高地仰起頭。
打手雌蟲垂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張異常雋秀卻蒼白的臉蛋。
“怎么,你不會是在妄想,自己的精神力等級,能突然出現(xiàn)奇跡,達到那神祇般的 SSS 級吧?
“死到臨頭,不服軟、不求饒,竟還像只蚍蜉一樣,想要撼動生命之樹?!
“哈哈哈哈,可笑!簡直是愚蠢至極,可笑至極!”
打手雌蟲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垃圾場。
“哈哈哈哈。”
“蠢貨!”
“死到臨頭,還不磕頭求饒!”
“你現(xiàn)在求我們頭兒,頭兒或許會可憐你,給你個痛快的死法。”
他周圍的一群手下,也在他的話語的刺激下,跟著爆發(fā)出一陣陣刺耳的狂笑。
因為被扯住頭發(fā),嵐望舒被迫仰起頭,將整張臉暴露在打手雌蟲的視線中,但他仍舊緊緊閉著雙眼,纖長的黑色睫毛,顫抖著,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灰色的虛影。
打手雌蟲對身前雄蟲的反應(yīng),莫名感到煩躁,他高聲呵斥:
“把眼睛睜開,看著我!”
打手雌蟲的想法很簡單,他想要讓這漂亮的雄蟲,在死亡之前,眼底留下的最后一道殘影,是自己的樣子。
所以,打手雌蟲死死盯住嵐望舒那張脆弱的漂亮臉蛋,靜靜地等他睜開眼。
嵐望舒沒有給他回應(yīng),甚至連喘息聲,都收斂住。
寂靜的對峙,持續(xù)了不知多久。
打手雌蟲瞇起眼,莫名的煩躁和不安,籠罩住他。
他厭倦了這無趣的虐|殺游戲,攥緊手中的匕首,緩緩舉起。
這時——
那對脆弱顫動的黑色睫毛,像蝴蝶的雙翼,振翅拍打兩下。
睫毛覆蓋下的雙眼,倏然睜開!
那對琥珀色眼瞳,直直地望向打手雌蟲的雙眼,像是要瞬間將他刺穿。
打手雌蟲心頭一沉,渾身劇烈抽動一下,手腕狂抖,險些將匕首丟在地上。
待他勉強穩(wěn)住心神,重新攥緊匕首,卻被接下來的一幕,徹底嚇破膽——
咔噠。
伴隨著一聲清脆聲響,嵐望舒脖頸上的精神力屏蔽項圈,出現(xiàn)裂痕。
打手雌蟲瞳孔皺縮,心神巨震!
他嚇得甩掉手中匕首,連著退后幾步,趔趄著摔在地上,顫抖著雙手,慌張去掏腰間的□□,
“不,不不!不可能!”
沒有蟲能從內(nèi)部掙脫精神力屏蔽項圈!
除、除非,是……神祇降臨?!
難道說,這雄蟲,精神力等級,真的達到了傳說中的 SSS 級?!
不,這絕對不可能!
因為心神劇烈的震蕩,和無盡的恐懼,打手雌蟲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勉強從皮|套里掏出□□,卻無法握緊,眼睜睜看著□□從掌心滑脫出去。
打手雌蟲能坐到現(xiàn)在這個位子,自然是見識過許多大場面的,他在干將手下的一眾蟲里,是個公認的沉穩(wěn)冷靜、臨危不亂的蟲。
可是此刻,那打手雌蟲卻一改往日的鎮(zhèn)定,狼狽地趴在地上,顫抖著手去撿滑落的槍。
嵐望舒脖頸上的項圈,其實只解開了一條很小的細縫,微不可查,所以,除了那貼在他身后的打手雌蟲之外,剛才沒有任何其他蟲注意到那條裂縫的存在。
現(xiàn)場的其他蟲,自然是無法理解,為什么短短幾秒鐘過去,自己的領(lǐng)導(dǎo),會突然間怕成這副模樣,簡直像發(fā)瘋了一樣。
圍攏在外圍的一眾雌蟲,臉上還掛著剛才起哄嘲笑嵐望舒時的笑容,看到那為首的雌蟲倏然跌坐在地上,都收斂了笑意,一起涌上去,想要把為首的雌蟲扶起來。
“頭兒,發(fā)生什么事了?”
“頭兒,你沒事吧?”
為首的那打手雌蟲這時用力揮舞著手臂,扯著嗓子喊:
“干掉他!快!不惜一切代價,干掉他!”
因為急切和恐懼,那打手雌蟲的嗓音,變得尖細刺耳。
他的手下們,一時變得更加迷茫,但下一秒,他們眼中的迷茫,就化作了震驚,和恐懼。
咔咔咔咔。
在他們的周圍,那些早已經(jīng)脫離了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的廢銅爛鐵,全部開始震顫、碰撞著,發(fā)出清脆聲響。
甚至,就連他們的腳下,泥土夯實的地面,都開始細微地震動起來!
他們不愿意相信,這一切異象的源頭,是來自某個瘦弱的身體。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們要做掉的這個目標,可以憑借自己的精神力,從內(nèi)部沖破精神力屏蔽器的限制,可以直接讓并不處于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中的物體,都盡數(shù)顫抖!
跪在他們面前的,很可能,是一只 SSS 級的雄蟲!
意識到這個真相,現(xiàn)場二十多只雌蟲,全部嚇軟了手腳,露出比那為首的雌蟲還要驚慌許多倍的恐懼表情。
他們用顫抖的雙手,舉起槍械,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試圖朝那雄蟲射擊。
然而,所有雌蟲手中的武器,全部在一瞬間,被奪走,緊接著在空中翻轉(zhuǎn),指向了他們自己的頭顱!
緊緊捉住嵐望舒手臂的兩只雌蟲,被徹底嚇傻,站在原處,看著自己的同伴們瞬間被制服,竟忘了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
待到他們回過神來,試圖反手擰住嵐望舒手臂時——
砰砰!
兩聲悶響,凹坑中的兩塊銹跡斑斑的廢棄金屬,倏忽之間,飛至空中,似兩枚被高速拋出的飛盤,不偏不倚,砸在那兩只雌蟲的頭上,瞬間將兩只蟲砸暈。
砰砰砰砰!
緊跟著,金屬塊在空中以最短的路徑、最快的速度,接連不斷地砸向圍攏在嵐望舒身后的那二十多只打手雌蟲。
短短幾秒鐘,所有的雌蟲,全部翻倒在地,有的當場暈厥,有的捧腹哀嚎。
而此時的嵐望舒,單膝跪地,維持著面朝凹坑的方向,全程,甚至不曾回頭看那些雌蟲一眼。
他挺立在凹坑邊緣,那兩塊廢棄的金屬,被他收回至身側(cè),仍舊在空中高速旋轉(zhuǎn)著,帶起陣陣微風,將他額角的黑色碎發(fā),吹得飛揚起來。
他的背影清瘦,脖頸上依舊佩戴著那金屬項圈,唇角還有暗紅的血跡未曾擦去。
可是,身后的一眾雌蟲,看著他的背影,卻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他們現(xiàn)在非常清楚,在那看似脆弱的外表之下,究竟隱藏著多么可怕的力量!
最終,那為首的打手雌蟲,捂著自己斷裂的肋骨,一邊咳著,一邊勉強朝嵐望舒跪下來,哀求:
“神仙爺爺,您,您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我們……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我們錯了,大錯特錯!
“求求您!
“您是從生命之樹上落入凡塵的神祇,我們這樣骯臟的螻蟻,根本不值得您臟了自己的手。
“您饒過我們,我們?nèi)蘸蟊囟ā⒈囟ā?br />
那打手雌蟲,講到這里,便再也講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和手下們,能為面前的雄蟲做什么。
他原本想說,他們一定會效犬馬之勞,可轉(zhuǎn)念又想,他們這等卑賤的蟲,何德何能,可以做降臨亞特蘭的神祇的犬馬?
想到這里,那打手雌蟲沉默了。
他根本不知道,一只平凡卑微又齷齪的蟲,究竟應(yīng)該用怎樣的姿態(tài),和神對話。
沉默中,嵐望舒一手撐著膝蓋,緩緩站起身。
他站起來的那一刻,地上所有的蟲都不自覺倒抽一口冷氣,甚至有蟲沒控制住,呻|吟出聲。
嵐望舒到這時,才轉(zhuǎn)過身來,垂著眼,俯視著這一群,就在剛才,還在嘲笑他,毆打他,試圖殺死他并棄尸荒野的雌蟲。
被嵐望舒注視著,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的蟲,都遍體生寒。
倒在嵐望舒正前方的那幾只蟲,開始不自覺地扭動著身體,往兩側(cè)挪過去,迅速為嵐望舒讓出一條道路。
嵐望舒盯著那條被清空的去路上,污濁的黃土地上沾染的血跡,眉頭輕輕擰起來。
雌蟲們渾身顫抖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著嵐望舒,不知道嵐望舒在想什么,也不敢再對神明的想法妄加揣測。
嘀!
這時,嵐望舒的手環(huán)中,傳來一條紅色的警示語——
[皇室最高保護權(quán)限已開啟,第四憲章,正式生效!]
就在那警示語彈出的一瞬間,遍布在整個龍首星萬米高空上的星鏈,出現(xiàn)異動。
如漁網(wǎng)般籠罩住整個星球的那張巨大的星鏈網(wǎng)上,出現(xiàn)如麥浪般此起彼伏的幽藍光芒。
光芒最終匯聚于一點,如閃電般,從云霄,霹落下來,不偏不倚,正打在嵐望舒面前。
隨著那道光芒的落下,嵐望舒面前所有的雌蟲,在一瞬間,化成了幾灘血水!
第72章
嵐望舒怔怔站在原處, 看著自己面前的那幾灘血水,眼底寫滿驚異。
從他的手環(huán)屏幕上那條紅色的警示語彈出來,到第四憲章生效, 并成功調(diào)動星鏈, 攻擊在面前的一眾打手雌蟲身上, 總共,只用了不到半秒鐘的時間。
一切,都發(fā)生在瞬息之間。
嵐望舒根本沒有任何時間阻止。
在成為特使團最高指揮官的那一刻,依照帝國特使團法案, 嵐望舒提前享受到皇子的權(quán)利。
而這些權(quán)利里,最重要的一個,也是容玉煙之所以能夠安心放嵐望舒獨自來西北的原因, 就是第四憲章——
憲章規(guī)定,亞特蘭帝國皇子,在生命受到威脅時, 則第四憲章生效。
一旦憲章生效, 建立在亞特蘭核心星群上空的龐大的星鏈網(wǎng)絡(luò),立即被調(diào)動起來,以信息傳播的最快速度, 集結(jié)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中的一切可利用資源,對于威脅到皇子的生命安全的目標,進行無差別的,全面的,徹底的清除。
至于清除的具體方式,憲章上沒有說, 在各項相關(guān)法律法規(guī)和補充釋義材料里,也查不到。
特使團正式成立時, 法爾親王親自為嵐望舒的身份芯片開通了皇子的權(quán)限。
那時候,嵐望舒問過法爾親王,第四憲章究竟怎么生效。
法爾親王當時搖搖頭,只說:“等你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
現(xiàn)在,第四憲章真的生效了,嵐望舒才意識到,遠在萬米高空的那張星鏈網(wǎng)絡(luò),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可以在不足半秒鐘的時間內(nèi),這么精準地,徹底地,清除所有可能對嵐望舒的生命安全構(gòu)成威脅的目標。
這和嵐望舒以前知道的任何一種武器,都完全不同……
在嵐望舒的皇子權(quán)利正式生效的那一刻,他的光腦芯片,就無時無刻不在對他周身進行著掃描檢測。
一旦查探到任何足以對嵐望舒的生命安全構(gòu)成威脅的情況出現(xiàn),或是有任何試圖破壞芯片的行為存在,芯片會立即發(fā)起詢問,詢問是否啟動第四憲章的保護。
這種詢問發(fā)起的時候,皇子可以通過指觸、手勢動作、聲控、或者精神力控制等,多種交互模式,給出指令,決定是讓該保護條款即時生效,還是取消生效。
實際上,自嵐望舒獲得星鏈對皇子的特殊保護以后,除了在這處垃圾填埋場的意外,還有另一次事件,也曾經(jīng)觸發(fā)嵐望舒手環(huán)中,對是否啟用第四憲章保護條款的詢問——
那是在四季酒店的地下停車場的逃生通道里,嵐望舒被幾根冰冷的槍口指著頭顱的時候,他的光腦賬號里,也出現(xiàn)過發(fā)起第四憲章保護的詢問。
那時候,他原本的計劃,就是要把自己偽裝成一只不幸落網(wǎng)的小綿羊,從而盡快接近師夷派的高層,所以,他直接通過精神力,要求保護條例取消生效。
此外,從萊格命案的資料中來看,萊格在臨死前,佩戴上精神力增強器的時候,他的光腦賬號上,也同樣出現(xiàn)過是否發(fā)起第四憲章保護的詢問,顯然,萊格也取消了向星鏈發(fā)起保護請求的信號。
而此刻,在這凹坑邊上,嵐望舒的生命再次受到威脅時,他卻沒能在第一時間對光腦賬號上的詢問,給出回應(yīng)。
因為他的精神力被那根金屬項圈屏蔽,他的雙手被電子鐐銬束縛在身后,甚至他的頭發(fā)也被那打手雌蟲死死揪住,迫使他仰起臉,只能和那雌蟲對視,無法看到手環(huán)中的異動。
而就是在那個時候,那打手雌蟲手中冰冷匕首的鋒利刀刃,無意間,劃破了嵐望舒脖頸處,靠近動脈的一點皮膚。
那處細小的傷口,成功激活了嵐望舒光腦賬號上,有關(guān)是否發(fā)起第四憲章保護條款的詢問。
嵐望舒無法給出回應(yīng)。
他手環(huán)中的詢問系統(tǒng),便開始自動進入倒計時。
倒計時的十秒鐘時間結(jié)束時,詢問系統(tǒng)仍舊沒有收到任何指令,于是,自動將第四憲章生效,啟動星鏈的保護。
接著,便出現(xiàn)了嵐望舒眼前的一幕。
嵐望舒只陷入了很短暫的震驚和迷茫,很快便努力將思緒抽出來,搖晃著腳步,穿過那條橫在血水之間的道路,往前走去。
他的時間不多了,干將那邊遲遲收不到他被做掉的消息,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這處垃圾填埋場。
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一刻不能多做逗留。
嵐望舒快步往前走著,穿過一條又一條泥濘崎嶇的小路,然后絕望地發(fā)現(xiàn),這片廢棄的場地,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就這么徒步往前走的話,要走到有信號的地方去求助,恐怕要花費近一個鐘頭。
嵐望舒將周圍簡單查看一圈,只找到一堆廢銅爛鐵,根本沒有搜尋到任何可以靠精神力使用的趁手交通工具。
最終,他抬起頭,看向遠處高坡上停靠的那架黑色的飛行器。
那是負責押送他過來的飛行器,飛行器此時停靠在那土坡上,處于徹底熄火的狀態(tài)。
里面應(yīng)該是沒有任何蟲的,否則不可能剛才發(fā)生了這么激烈的打斗,里面的蟲卻始終不曾出來查看一下。
但短暫思忖片刻,嵐望舒搖搖頭,還是決定不要冒險去駕駛師夷派的飛行器了。
里面很可能裝了定位器和基本的防御輸出系統(tǒng),他現(xiàn)在這樣坐上去,哪怕不被里面的暗器打成篩子,也必定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嵐望舒收起視線,轉(zhuǎn)身,往遠離那架飛行器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然而,剛走了不足百米,身后便有螺旋槳轉(zhuǎn)動的聲響,從遠處不同的方向,靠近過來。
嵐望舒的心頭一沉,轉(zhuǎn)過身,果然就看到幾架通體漆黑的飛行器,往他這邊包圍過來。
那幾架飛行器,和押送他過來的飛行器,型號非常相似,顯然,也是來自師夷派。
干將那邊的反應(yīng)速度,比嵐望舒預(yù)想的,還要快很多。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正午,雖然西北星群的空氣質(zhì)量很差,可見度始終很低,即使是現(xiàn)在這樣的晴天,也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
但是,身處在這沒有任何建筑物遮擋的荒地上,嵐望舒的身影,依舊非常明顯。
用不了幾分鐘,對面肯定就會發(fā)現(xiàn)嵐望舒,哪怕他們看不到,也很有可能,可以通過精神力屏蔽項圈,來定位到他。
此時再要靠雙腳,去逃離那幾架飛行器的追蹤,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想到這里,嵐望舒輕輕嘆息,心情非常沉重。
他不是因為干將那邊這么快就找到他,而覺得沉重,他是因為,現(xiàn)在找過來的這一批蟲,都注定會在第四憲章生效后,像剛才那批打手雌蟲一樣,化作血水,而感到沉重。
雖然為了確保生命安全而進行的正當防衛(wèi)范圍內(nèi)的反擊,是必要的,可是,嵐望舒的心底,其實并不希望那些蟲,以那樣的形式,被秒殺。
剛才向他跪地求饒的那批雌蟲,他并不打算殺死他們。
嵐望舒剛才陷入短暫的沉默,其實是在思考,他精神力等級暴露了,以后要怎么才能繼續(xù)遮掩下去。
而那時候,哪怕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將面前所有打手雌蟲全部殺掉滅口,哪怕他也真的有那個能力,他也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要取他們的性命。
吱——!
思索之間,嵐望舒耳邊,傳來一陣尖細刺耳的聲響。
是汽車在緊急剎車之后,輪胎和地面快速摩擦,產(chǎn)生的噪音。
嵐望舒的眉頭擰起來,循著聲音,轉(zhuǎn)過頭,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自己面前。
車窗被降下來,駕駛位上,一個熟悉的,長相極為帥氣的雄蟲的臉,出現(xiàn)在視野中。
商九安身體朝前探出來,彎著腰,透過車窗,看向嵐望舒,拿下巴點了點遠處空中的那一排飛行器,高聲說:
“沖著你來的?”
嵐望舒點頭。
商九安指了指副駕駛座,“上車!”
嵐望舒一時間愣住。
商九安按下手剎,一手換擋,一手掌著方向盤,做好起步?jīng)_刺的準備,然后有些不耐煩地沖嵐望舒道:
“快點,再晚了,我這四個輪子,可難保能不能跑得過那天上的沒輪子的。”
嵐望舒沒再猶豫,拉開車門,迅速坐進去。
幾乎是車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越野車一個沖刺,輪胎下卷著滾滾黃色煙塵,朝前方疾馳而去。
強烈的推背感,讓原本正在系安全帶的嵐望舒,嚇得慌張?zhí)郑o緊攥住頭頂?shù)姆鍪帧?br />
事實證明,商九安還是謙虛了。
他飆車的技術(shù),還有他對這附近地形的熟悉程度,讓這小小一輛四個輪子的越野車,十分輕松地,在十多分鐘后,就成功甩開了天上飛的那一隊飛行器。
在順利離開這處垃圾填埋場,繞進一條隱秘的小路之后,商九安瞥一眼身邊的嵐望舒,見對方滿身是血,脖子上還戴著金屬項圈,大概猜到發(fā)生了什么,沉聲問:
“干將那邊做的?”
嵐望舒點頭,絲毫不奇怪商九安能輕易地講出“干將”這個代號,畢竟,商九安的專項組,就叫“零度酒吧調(diào)查專項組”,而零度酒吧,是干將的地盤。
這時,就聽商九安又問:“需要報警嗎?”
嵐望舒轉(zhuǎn)過頭,看向商九安,然后神情淡淡地說:
“報什么警,你不就是警察?”
商九安聞言,一時愣住,轉(zhuǎn)瞬又失笑搖頭。
他是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把第一次見面時,他講的那第一句開場白,原封不動,又還給他了。
第73章
廢墟之內(nèi), PTG 師夷派科學(xué)技術(shù)研究院,星鏈研究實驗室,極端放電現(xiàn)象捕捉課題組組長金戈, 正坐在一排懸浮屏幕前, 吃泡面。
他面前的懸浮屏幕上, 顯示著一張又一張的實時更新的散點圖。
這些散點圖,記錄的是亞特蘭帝國核心星群上,所有有可能出現(xiàn)極端放電現(xiàn)象的區(qū)域的單位面積內(nèi)電流和電壓量。
金戈對著這些枯燥乏味的,像螢火蟲般不斷發(fā)光的散點圖, 已經(jīng)看了半年了,他對此感到無比厭倦,可是無奈, 他的領(lǐng)導(dǎo),那位師夷派大名鼎鼎的軒轅老教授,把這個課題組分給了他。
說起來, 金戈是課題組組長, 可這個組,連組員帶組長,總共就他一只蟲。
之所以會這樣, 是因為他研究的這個方向,實在太冷門了。
師夷派科學(xué)技術(shù)研究院里,絕大多數(shù)的研究員,都致力于精神力增強器、精神力屏蔽器、星源網(wǎng)絡(luò)底層技術(shù)破解,這幾個炙手可熱的領(lǐng)域,只有他的領(lǐng)導(dǎo), 軒轅老教授,劍走偏鋒, 主攻的是星鏈技術(shù)研究。
星鏈技術(shù)研究也就罷了,那畢竟是整個星源網(wǎng)絡(luò)的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還是有一定的研究價值的,可是偏偏,金戈爭破了頭,好不容易進入廢墟里來,結(jié)果,拿到的課題,居然是每天數(shù)星星這種 AI 就能完成的無聊工作,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工作的意義究竟是什么。
他十分懷疑,他的這個課題研究方向,是軒轅老教授的一次失敗的嘗試。
雖然每天都在心里不斷抱怨著,可金戈依舊是個勤勤懇懇的研究員,還是每天都很認真仔細地完成老教授要求的數(shù)據(jù)記錄。
只是,在完成記錄工作時,他內(nèi)心是不抱任何希望的,畢竟,整整半年了,他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地方有任何極端異常放電現(xiàn)象出現(xiàn)。
他相信,今天也和過去那一百多天一樣,他的報告,會以[未檢測到任何異常點]為結(jié)論,發(fā)送出去。
然而,這一次,情況卻出乎金戈的預(yù)料。
就在他吸溜著泡面嚼著烤腸的時候,余光里,金戈看到了一個異常明亮的點。
那個點,倏忽之間,變得像西北星群的恒星一般,耀眼奪目。
“……出現(xiàn)了?!”
金戈嘴里的食物都來不及咽下去,慌張把所有記錄全部調(diào)出來,然后顫抖著聲音呼叫軒轅老教授:
“教授!您、您快過來!異常放電!是異常放電!”
金戈激動到語無倫次,但電話那一頭的軒轅教授頃刻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掛斷電話,第一時間感到了金戈的實驗室里來。
看著那一排排醒目的記錄數(shù)據(jù),軒轅教授雙眼放光,但仍舊沉聲說:
“把具體經(jīng)緯度調(diào)出來,衛(wèi)星云圖上查看放電區(qū)域情況。”
金戈點點頭,用顫抖的手把那處地點鎖定,問:“我們現(xiàn)在就去現(xiàn)場調(diào)研?”
然而,他的問題問出來,不待軒轅教授回答,金戈自己先變得絕望,因為他認出來,那是位于龍首星龍芯區(qū)的一處熟悉的垃圾填埋場。
那個填埋場,他很熟悉,因為那一整片區(qū)域……
“是干將的地盤?好像是……他處理自己的臟東西的地方……”
金戈看向軒轅教授,“教授,怎么辦?那地方有干將的蟲層層把守,他們肯定不會讓我們進去現(xiàn)場勘察的。”
軒轅教授看著屏幕上放大的圖片上,那夯實的泥土地上,散布的血|肉碎片和骯臟的黑色血污,先是將眉頭緊緊皺成個“川”字,接著,又緩緩舒展開來。
然后,他露出個釋然的淺笑,“沒關(guān)系,等著吧,要不了多久,不需要我們?nèi)ゴ蛏暾垼麄兙蜁鲃诱疫^來的。”
*
而此時,垃圾填埋場的凹坑邊上,親自趕到現(xiàn)場的干將,站在那幾灘血污邊上,面色漆黑。
他緩緩蹲下來,伸出手,那手指在已經(jīng)干涸的血漬上輕輕擦拭一下,眼睛危險地瞇起來,
“這究竟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身為 PTG 師夷派二號頭目,干將自認為他對亞特蘭的各種投入使用的武器型號,都如數(shù)家珍,可是,造成面前這幾灘血水的罪魁禍首,他卻完全無從判斷。
如果不是精神力屏蔽項圈的定位裝置顯示目標仍然在移動中,如果不是他們趕來現(xiàn)場的先鋒部隊匯報說發(fā)現(xiàn)了目標逃離的蹤跡,干將都要懷疑,那只漂亮的雄蟲,已經(jīng)和他的那一批打手雌蟲一起,葬身在這里了。
而就在他沉思的時候,先鋒隊的隊長,從剛剛降落的飛行器上,快步走到了他身邊來。
“追到了嗎?”
干將冷聲問。
先鋒隊隊長搖頭,不敢和領(lǐng)導(dǎo)對視,“首長,實在抱歉,目標……”
他話還沒說完,□□將一拳砸在了顴骨上。
“廢物!”
干將恨恨罵著。
先鋒隊隊長沒有躲閃,也沒有去捂住自己迅速發(fā)燙紅腫起來的臉頰,只是繼續(xù)沉聲匯報:
“首長,我們依舊可以斷斷續(xù)續(xù)收到非常微弱的精神力屏蔽器的定位信號,繼續(xù)追蹤信號,肯定能找到目標的。”
干將聞言,臉變得越發(fā)陰沉,“那你他媽現(xiàn)在這干什么?還不快給老子去追!”
“是,首長!”
先鋒隊隊長朝著干將鄭重行禮,轉(zhuǎn)身駕駛飛行器離開了。
干將重新看向腳下的骯臟血水,這時,手環(huán)上傳來湛盧的加密通話邀請。
干將走去相對隱蔽的地方,點了接通。
“做掉了嗎?”
湛盧開門見山地問。
“出問題了,很麻煩……”
干將將現(xiàn)場情況快速地向湛盧匯報一遍,然后說:“我的蟲已經(jīng)緊急追蹤屏蔽器的定位信號去了,但是,現(xiàn)場,做得太干凈了,看不出來用了什么手段,可能要找檢驗科過來——”
“——檢驗科用處不大,”湛盧這時打斷他,“如果你都沒有眉目,他們靠幾灘血跡也不太可能查得出什么的。”
聽到湛盧的話,干將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你的意思是……?”
湛盧直言:“去一趟廢墟,聯(lián)系科學(xué)院的軒轅教授。”
“軒轅……”干將聽到這個名字,目光變得深沉,“你覺得,這事……可能和星鏈有關(guān)?”
“嗯。”
干將的一顆心,徹底沉入谷底。
如果是涉及到星鏈,問題,可就很嚴重了……
*
廢墟之內(nèi),星鏈研究實驗室,軒轅教授話音剛落,他的推測,便應(yīng)驗了——
干將主動聯(lián)系上他,請求他去一趟那處事發(fā)的垃圾填埋場,幫助他們完成調(diào)查。
一個小時后,軒轅收起手中的各種檢測裝置,領(lǐng)著干將去到旁邊隱蔽的地點,然后沉聲說:
“是亞特蘭第四憲章,生效了。”
聽到這個結(jié)果,干將倏然間面色煞白,“你是說,那只雄蟲……是皇子?”
*
成功擺脫干將派來的那一隊飛行器的追擊之后,繞過幾條逼仄的小巷子,商九安問嵐望舒:
“把你送去哪?”
嵐望舒給了商九安一個高檔酒店的地址。
嵐望舒在做好□□將捉住的準備之后,曾經(jīng)提前囑咐萊格斯,如果嵐望舒失聯(lián),讓他從拘留所側(cè)門對面那間破舊的小旅社退房,然后換到那處高檔酒店去。
商九安點頭,一邊打方向,一邊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嵐望舒脖頸上的金屬項圈,
“你知道,脖子上那個東西,有可能帶著跟蹤定位裝置的吧?”
嵐望舒點點頭,“猜到了。”
他其實是想直接去沁心山莊腳下,想辦法把項圈交給特使團的,可是現(xiàn)在有商九安在,這想法,他只能擱置了,準備等到了酒店,再將項圈放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儲物箱里,然后安排特使團的蟲過去取。
聽到嵐望舒的回答,商九安點點頭,“嗯。”
一時間,兩只蟲都沒再講話。
車里陷入長時間的寂靜中,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實際上,兩只蟲此時,各懷心事。
商九安定定地看著前方道路,看似正在認真開車,實際上,心里想的,卻是之前在拘留所,他遇到的那些事——零度酒吧,刀疤雄,特使團,還有……身邊這只□□將追殺的雄蟲。
而嵐望舒此時則轉(zhuǎn)過頭,認真地盯著商九安那藝術(shù)品一般精致的側(cè)臉線條,心里想的,是他第一次在零度酒吧里見到商九安時,涌起的那個疑惑——這只雄蟲,長得實在太帥了。
這樣的沉默,又在兩只蟲之間蔓延了一陣,直到,兩只蟲在同一時間開口,異口同聲地,問出了各自心里的問題。
商九安:“你是特使吧?”
嵐望舒:“你整過容吧?”
聽到對方的問題,兩只蟲一時都怔住。
最終,商九安瞇起眼,帶著濃重的困惑,瞥向嵐望舒,半晌之后,失笑搖頭,
“我在跟你聊特使團和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你卻在想我是不是整過容,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雞毛蒜皮的事?”
嵐望舒微微將頭歪向一側(cè),鍥而不舍地追問:“我猜對了?你真的整容了?而且整過不少地方吧?”
商九安沒理會嵐望舒的問題,轉(zhuǎn)而說:
“你如果想讓我?guī)湍悖蹅冏詈镁椭鼻姓},無關(guān)的話題,不要聊。”
嵐望舒依舊盯著商九安那精致的側(cè)臉,“……正題?”
商九安點頭,“你脖子里那根壞掉的項圈,你之所以情愿冒著□□將追蹤到的風險也不愿意丟掉,是因為你想交給特使團,作為證據(jù)和研究材料吧?
“相信我,有那項圈在,干將的先鋒隊,很快會追上你,根本不會給你機會把東西轉(zhuǎn)移過去的。
“你如果信得過我,現(xiàn)在最保險的方案,是我們分頭行動,你回酒店去,我?guī)湍惆秧椚λ腿デ咝纳角f,交給特使團。”
第74章
首都星, 亞特蘭皇宮,陛下寢殿的偏殿內(nèi),溫特.布魯特公爵身體懶洋洋地窩進寬大的沙發(fā)里, 一只手肘撐在扶手上, 捏著雪茄, 看向懸浮在自己面前的屏幕上,那張正紅底色的圣旨。
那是一張早已經(jīng)在內(nèi)閣公示的圣旨,圣旨里,指派嵐望舒為前往西北的特使團總指揮官。
這道圣旨, 是在當時的攝政王法爾親王的授意下,頒布的。
而此時,所有攝政王的監(jiān)國工作, 均改由溫特公爵代理完成,雖然內(nèi)閣變天這事,沒有對外公開, 但溫特公爵已經(jīng)拿到了所有攝政王應(yīng)有的權(quán)限。
所以, 這張圣旨背后所有的相關(guān)材料,溫特公爵都用攝政王的權(quán)限,調(diào)了出來。
視線在那些材料上掃一遍, 溫特公爵哼笑一聲,
“法爾這個老東西,連陛下的旨意都敢動手腳,簡直膽大包天!”
溫特公爵說著,捏住雪茄的手指一揮,將科爾陛下發(fā)給法爾親王的那封加密的郵件送到旁邊的小雄子面前去,
“科爾陛下單獨發(fā)給法爾的秘信里的原話,分明是——任命唯一與本案無關(guān)的皇子, 為特使團總指揮官。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唯一沒有進入審判庭的皇子,好像只有你吧?”
坐在溫特公爵身邊的太子菲克,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只短暫地將送到自己面前的那張懸浮屏幕瞥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輕聲說:
“我雖然沒有進審判庭,但那也只是因為我在萊格生日宴那晚,剛好沒有出現(xiàn)而已。
“可是,我確實算不上與本案無關(guān),我御下不嚴,讓仆從在事發(fā)當天接觸到了韋恩帶去的作案工具,這是事實。
“哪怕這事沒有記錄在審判庭最終的案件審理記錄里,可是,以父皇的明見,他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
“親王殿下如果是從這個角度出發(fā),把總指揮官一職交給嫌疑最小的皇子,那也無可厚非。”
“嗤,”溫特公爵顯然并不認同自己外孫的這個說法,“首先,嵐望舒還不是皇子,其次,他也未必就是嫌疑最小的那個,怎么看,那道秘旨里點名的那個皇子,都不太可能是嵐望舒那小子吧。
“而且,你小子,又何必替法爾那老東西開脫?”
菲克笑著搖頭,并未糾結(jié)在討論圣旨的真實性這件事上,而是轉(zhuǎn)而說:
“外公,這件事,你分明也是認同親王殿下的做法的,不是嗎?”
溫特公爵將雪茄送進嘴里,眼珠一轉(zhuǎn),斜睨向菲克,過了一陣,笑起來,“是,我本來就不想讓你去摻和萊格的案子,我現(xiàn)在要監(jiān)國,等于是被變相地軟禁在這宮里,你要真去了西北那邊,我沒辦法盡全力幫你兜著,難保會不會出亂子。
“這事,倒是多虧了法爾那老東西從中作梗,幫我解決了一塊心病。”
菲克點到即止,笑著抬手,倒了一杯清茶,送到溫特公爵面前去。
溫特公爵看著菲克,越看越滿意,心道,自己這個外孫,雖說長相比嵐望舒差了些,可聰明守禮,儀表堂堂,絲毫不比嵐望舒那小雄子差,配容玉煙,也是綽綽有余的,可惜了,讓嵐望舒那臭小子搶了先……
想到這里,溫特公爵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之前在審判庭時,容玉煙那瘋狂護短的模樣,忍不住長長地嘆息出聲。
他眼饞了容玉煙那么些年,不知和皇帝陛下提過多少次,想讓陛下賜婚,讓容玉煙做菲克的雌君,每次都被陛下拒絕了,結(jié)果嵐望舒那臭小子一回來,陛下二話不說就把婚書給擬了。
哼,陛下對這個私生子,實在偏袒得厲害。
不過再如何遺憾,容玉煙也已經(jīng)是嵐望舒的雌君了,他不可能再去改變什么,但是,退而求其次……容玉煙的徒弟,巴布韋.風,那小雌蟲,也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里,溫特公爵看向身邊的雄蟲,開口道:
“菲克,你也到適婚年紀了,有喜歡的雌蟲沒有?有的話,盡管告訴外公,外公給你做主。”
菲克聞言,一時之間愣住,不明白自己外公的話題,為什么能這么跳躍,剛才不是還在聊特使的事,怎么一下就轉(zhuǎn)到他的婚事上去了?
怔了半晌,菲克失笑,笑容有些僵硬,“外公,我年紀還小,沒有那方面的心思。”
“也不小了,”溫特公爵擺擺手,“你這個身份,婚姻大事,肯定要早做打算,我看巴布韋.風那小雌蟲就挺不錯的——”
“——外公!”
溫特公爵話說到一半,菲克打斷他,“我是真的沒有這種心思,我對風,更是一點那方面的想法都沒有。
“外公,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這些事情,還是等最近的風波平息了,再說吧。”
聽到菲克的話,溫特公爵一時沉默了。
談婚論嫁這種事,是很天經(jīng)地義的,溫特公爵沒想到自己的外孫竟然會這么排斥。
剛才菲克高聲打斷他的那副模樣,明顯是有些急眼了。
可是菲克為什么會急眼?
溫特公爵認識的外孫,一向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很少會有這樣急著撇清的時候。
想到這里,溫特公爵的眉頭一點點皺成個“川”字,
“菲克,這里就我們兩個,你跟外公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什么不該喜歡的蟲?
“那蟲出身不好?不是貴族?還是……做了什么違法犯罪的事?”
菲克沒有回答溫特公爵的問題,但是笑容卻變得越發(fā)僵硬了。
溫特公爵見狀,心下篤定自己是猜對了,誰年輕的時候,還不都會因為那點情情愛愛的事,做點莽撞的不顧后果的事呢,等年紀漸大了,自然也就會淡忘。
想到這里,溫特公爵擺擺手,也不逼菲克了,這事也不急于一時。
不過,既然外孫對巴布韋.風沒有興趣,溫特公爵便開始合計著,肥水不流外人蟲田,巴布韋家的這個坑,梵德家既然無福消受,那他們溫特家,就應(yīng)該趁早占住,
“既然你沒興趣,那我就幫達斯特那不成器的小子張羅起來了。”
聽到這里,菲克才明白自己外公心底真正的算盤,
“外公,你想請父皇為達斯特和風賜婚?
“這……親王殿下,恐怕不會同意吧?”
一則,法爾親王和溫特公爵向來不和,二則,達斯特那樣的性格,要風做他的雌君,恐怕,以法爾親王對風的疼愛,必定不會情愿的。
但溫特公爵卻是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你不了法爾那老東西,他就是再疼孫子,可風畢竟是只雌蟲,早晚要做其他家的雌君的。
“達斯特那小子就是再不成器,日后也是要繼承西北軍的,風如果做了達斯特的雌君,那法爾那老東西,相當于在最難啃的西北軍這一塊,有了話語權(quán),這么大的誘惑,他頂不住的。”
菲克聞言,陷入沉默,不得不承認,自己外公的分析,是有些道理的。
*
西北星群,龍首星,沁心山莊,專供特使落腳的那處別墅內(nèi),風正在和韋恩討論著行程安排,這時,太子菲克打了電話過來。
看到菲克的名字出現(xiàn)在自己的手環(huán)上,風的眼底,寫滿困惑。
這位太子殿下,幾乎從來不會主動和風聯(lián)系。
想到這里,風抬起頭,看向韋恩,懷疑這事和韋恩有關(guān)。
韋恩聳聳肩,否定了風的猜想。自從萊格遇害那晚過后,韋恩就再也沒有和菲克講過一句話了。
風狐疑地點了接通。
是全息通話,從菲克的身影逐漸出現(xiàn)在房間里的那一刻開始,韋恩就慌張找了個視線死角縮起來,像是生怕被菲克看到。
菲克環(huán)顧一圈,然后問:“這里方便說話嗎?”
這附近早已經(jīng)被清理排查過幾遍,又被特使團的軍雌層層把守著,房間里此時只有風和韋恩兩只蟲,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所以,風篤定地點頭。
菲克放下心來,直接切入主題,把溫特公爵想要給達斯特和風牽紅線的事,講出來。
聽到這個消息,風的眉眼瞬間變得冰冷,他緊緊擰著眉頭,沉默許久,才說:
“這是無稽之談,我不會同意,我爺爺也不會同意。”
菲克自然知道風不會同意,至于法爾親王那邊……菲克把溫特公爵剛才的那一番話,轉(zhuǎn)述給了風。
聽到那一番分析,風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不得不承認,如果是沖著西北軍那塊極具誘惑力的大蛋糕,他爺爺,或許……真的會考慮這場聯(lián)姻。
將風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菲克最后說:“話我?guī)У搅耍撛趺醋觯阋约嚎紤]清楚。”
風這時重新抬起頭來,看向菲克,“你……為什么要幫我?”
如果風真的能和達斯特聯(lián)姻,那對菲克來說,肯定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而且,菲克現(xiàn)在這樣轉(zhuǎn)頭就把溫特公爵的計劃賣給風的行為,是有風險會得罪自己的外公的。
于情于理,風都不明白,菲克特地過來提醒他的目的何在。
菲克聞言,輕輕笑起來,眼底像是有淡淡的受傷的情緒閃過,
“風,我們雖然不算頂要好的朋友,可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弟,我自然,不希望你成為政治聯(lián)姻的犧牲品。”
風緊緊盯住菲克的雙眼,想從他的神情中,找到演戲的痕跡,但最終一無所獲。
菲克的這段話,竟像是發(fā)自真心的,是在為風考慮。
不過,自從見過嵐望舒那逼真的演技之后,風便不再像從前那樣相信自己的雙眼所看到的了。
思忖片刻,風還是決定把話挑明:
“這一次,算我欠你的情,我會記著,以后有需要的地方,你盡管找我。
“但如果你是想以此來拉攏我,那我恐怕,要讓菲克殿下失望了。
“我只認我?guī)煾福有……二殿下。”
聽到“二殿下”這個詞,菲克著實吃了一驚。
在菲克的印象中,風分明是個獨來獨往,性格孤僻的雌蟲,打從梵德.愛德華死后,除了容玉煙,再沒有任何一只蟲,能讓風敞開心扉,哪怕是風的雄父雌父,還有法爾親王,風都始終刻意疏遠著。
可是,此刻,風在講出“二殿下”的時候,神情看起來,竟然透著幾分親昵?
想到這里,菲克不免越發(fā)傷感地想到另外一只雄蟲,那只以前形影不離地跟著他,哥哥前哥哥后地喊著的小跟屁蟲。
如今,那金發(fā)小雄蟲,再也不會跟在他屁股后頭了,甚至,連他發(fā)過去的消息,都不愿意回一句。
嵐望舒那只雄蟲,竟能夠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里,將韋恩化敵為友,又讓風對他死心塌地。
想到這里,菲克的心情,不免變得很沉。
這只從地球回來的雄蟲,遠比他原本料想的,還要更可怕一些。
那雄蟲天真又無辜的笑容背后,藏著的,分明,滿是步步為營的心機。
第75章
另一邊, 商九安開著越野車,載著嵐望舒從逼仄的小巷子里駛出來,直奔嵐望舒落腳的酒店而去。
聽著商九安的那一通分析, 嵐望舒笑了笑, 沒有立即答話。
嵐望舒承認, 商九安的分析推理能力,還有判斷力,都非常出色——可以從短短兩次見面中,就猜出嵐望舒特使的身份, 又在幫助嵐望舒擺脫干將的追蹤的這一路上,迅速推測出嵐望舒想要保留脖頸上的屏蔽器的用意。
可是,這不能成為嵐望舒信任他的理由。
思忖片刻, 嵐望舒抬手,手指輕輕撫摸脖頸上冰冷的金屬項圈,
“你也說了, 你的這個所謂最保險的方案, 前提條件,是我信任你。
“可要我信任你,至少, 你該給我一些基本的誠意吧?”
商九安瞥一眼身邊年輕的雄蟲,輕笑出聲,“冒著被|干|將的先鋒隊打成篩子的風險,把你從填埋場帶出來,這還不夠誠意?”
嵐望舒沒有回答商九安的問題。
其實嵐望舒并不懷疑商九安的動機,不管商九安的行為是否有私心, 有一點,嵐望舒可以確定, 那就是,商九安必定是站在干將的對立面的。
可是,站在干將的對立面,卻未必就一定是站在特使團這邊的。
至少有一點,嵐望舒需要弄清楚:
“你為什么要整容?為了隱瞞什么不可告蟲的身份,還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這一次,商九安沒有再回避嵐望舒的問題,而是第一時間給出答案:
“原因……你之前就猜到過的。”
嵐望舒眉頭輕蹙,立即意識到商九安說的是哪一次,“上次在龍芯區(qū)公安局,我問你腺體的時候?”
“嗯。”
商九安單手掌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從兜里將一包軟盒煙掏出來,正要抽一根,想到旁邊還有乘客,不方便,又訕訕然放了回去,然后沉聲開口:
“七年前,我和隊友出任務(wù)的時候,被 PTG 師夷派埋伏,傷亡慘重。
“我的腺體就是在那個時候嚴重受損的,我的臉部和身體皮膚大面積燒傷,在 ICU 待了近半個月才脫離危險。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的腺體已經(jīng)被摘除,后來,我加入了一項尚處于三期臨床試驗階段的針對燒傷患者的換皮計劃,經(jīng)過一年的治療,才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嵐望舒盯著商九安那精致的側(cè)臉線條,靜靜看了一陣。
商九安難得地流露出一絲不自在的笑容,又說:
“你是特使,如果懷疑我的身份,完全可以去公安局的內(nèi)部系統(tǒng)里調(diào)取我的檔案資料檢查,我沒必要騙你。
“我如果真的是為了隱瞞身份所以整容,那肯定是整容以后才調(diào)入警局來。
“但是我在那次任務(wù)之前,就已經(jīng)是龍芯區(qū)公安局刑警大隊的一員了。
“而且,依據(jù)亞特蘭帝國律法,我們這一行,是不能整容的,我是因為那次任務(wù)導(dǎo)致工傷,情況太特殊,才被破格允許的。”
商九安的說法,暫時聽不出任何漏洞,嵐望舒又短暫思忖片刻,最終決定相信他。
和商九安分別后,嵐望舒在落腳的酒店附近漫無目的地游蕩了幾圈,確定沒有被追蹤,這才回到萊格斯提前開好的房間去。
在房間里心急如焚地守了快一天的萊格斯,看到嵐望舒回來,喜極而泣,緊緊抱住嵐望舒,恨不能勒斷他幾根肋骨。
“嘶,輕一點,有傷。”
嵐望舒任由萊格斯抱著,輕聲說。
萊格斯嚇得慌張將嵐望舒松開了,一邊將嵐望舒上下打量一遍,一邊問是否需要去醫(yī)院。
嵐望舒搖搖頭,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他肯定是不想去醫(yī)院那種太容易暴露的地方的,“都是皮外傷,涂點藥就好。”
萊格斯聞言,立即轉(zhuǎn)頭跑進房間里去,抱了個醫(yī)藥箱出來。
嵐望舒仰頭躺在沙發(fā)里,閉上眼,折騰了這么久,累得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這時,手環(huán)里傳來特使團的加密通話邀請。
看到來電顯示是風,嵐望舒微微愣了下,很快點了接通,
“這么快收到東西了?”
風滿眼的困惑,“……什么東西?”
轉(zhuǎn)而注意到嵐望舒臉上的浮腫和唇角的血跡,又問:“你臉怎么了?受傷了?”
看風這反應(yīng),就是還沒收到屏蔽器了,想想也是,嵐望舒跟商九安才剛分開沒幾分鐘,商九安就算駕駛的是星際戰(zhàn)艦,也不可能這么快到沁心山莊的。
想到這里,嵐望舒擺擺手,“沒事,”又說:“我讓一位警官送了重要證物去沁心山莊,你們注意查收。”
風點頭,“好。”
最終將嵐望舒是怎么受傷的問題壓下去,只說:“你注意安全。”
嵐望舒朝他笑笑,又問:“找我什么事?”
他們既然決定分頭行動,沒有很重要的緊急事務(wù)需要討論的話,風是不會特意打電話過來找嵐望舒的。
可是嵐望舒公事公辦地問完,風竟是有些支支吾吾地,許久后才問:“能跟你單獨聊聊嗎?”
嵐望舒見狀,一時愣住了,轉(zhuǎn)頭看向正在幫他涂藥的萊格斯。
萊格斯聽到風的問題,立即極有眼力見地拍拍屁股站起來,躲回臥室里了。
見臥室門被嚴嚴實實地關(guān)上,嵐望舒朝風點頭,“可以了,你說吧。”
風這才將之前太子菲克告訴他的,溫特公爵想要暗中籌劃著給達斯特和風指婚的事,轉(zhuǎn)述給嵐望舒。
嵐望舒聽完,一時沉默了。
這事……嵐望舒其實不太明白為什么風會來找他。
如果是特使團的任務(wù)出了問題,嵐望舒肯定迅速就開始尋找解決方案,可是,賜婚這種事……于他而言,就實在是太棘手了。
“你……”嵐望舒想了許久,最后猶豫著問,“你問過法爾親王,或者,你師父嗎,他們怎么說?”
風搖搖頭,“我只來問過你。”
其實風也沒想到,遇到這樣的問題,他第一個來求助的,居然是嵐望舒,可是剛才掛斷和菲克的通話之后,風將通訊錄從頭到尾翻一遍,在他爺爺和師父之間猶豫許久,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決定來找嵐望舒商量了。
嵐望舒聞言,越發(fā)覺得別扭了。
嵐望舒的心里,隱約有一個奇怪的預(yù)感,總覺得,風會繞開法爾親王和容玉煙,先來找他,是有目的的。
這時,果然就聽風再次開口:“我來找你,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風說著,竟是有些羞澀地垂下眼,低聲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嵐望舒見狀,心底的那個懷疑,立即加深。
不管他現(xiàn)在的揣測有多離譜,嵐望舒想,哪怕只是萬一的可能,他都必須要立即把這事扼殺在萌芽里。
所以,不等風講完,嵐望舒慌張開口打斷他,
“風,如果你是想讓我跟你假結(jié)婚,以此做借口,推掉長輩的指婚,那我——”
“——你說什么?!”
這一次,不待嵐望舒講完,風先跳腳了。
一陣金屬顫動的嗡鳴聲響起。
那是風掛在腰間的月牙鏢被他的精神力操控,而發(fā)出的劇烈聲響。
如果此時他們是現(xiàn)場面對面地在聊天,嵐望舒毫不懷疑,風的那對月牙鏢,此刻已經(jīng)抵上嵐望舒喉嚨了。
風因為急切,聲音變得尖細刺耳,漲紅了臉,用近似低吼的聲音,喊道:
“嵐望舒,你怎么能有這樣的想法!
“你的雌君,是我?guī)煾福堑蹏ㄒ晃逍巧蠈⑷萦駸煟?br />
“你怎么能有背叛我?guī)煾傅南敕ǎ?br />
“是,依據(jù)亞特蘭婚姻法,一只雄蟲可以有很多個雌蟲配偶,可是你如果真的愛我?guī)煾福徒^不該去遵從這樣不公正的律法。
“愛情,都是自私的。
“如果真的愛一個蟲,是絕不希望和其他蟲分享自己的伴侶的。
“哪怕我?guī)煾甘且恢汇∈氐蹏煞ǖ南x,可他如果真的愛你,就絕不會想要看到你和其他雌蟲牽扯不清。
“你知道你剛才那樣的話,如果讓我?guī)煾嘎牭搅耍撚卸鄠膯幔?br />
“我警告你,剛才的話,最好是你這輩子最后一次講出口,否則,我肯定會替我?guī)煾附逃?xùn)你。”
被風這么劈頭蓋臉一通訓(xùn)斥,嵐望舒有點懵。
但懵完了,他倒沒有因為被風錯怪而生氣,相反,嵐望舒長長地松了口氣。
幸好,看起來,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誤會,風對他是半點那方面的想法也沒有。
這實在是為嵐望舒省去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我沒有那樣想,你誤會了。”
嵐望舒絲毫沒有因為風的指責而動怒,反倒是溫和地朝著風笑起來,
“我是想提前告訴你,除了容玉煙,我絕不可能再有任何雌蟲,哪怕是假結(jié)婚,也不行。”
將嵐望舒的神情看在眼里,風這才意識到,剛才是他太心急,錯怪了嵐望舒。
想到這里,他那指責的態(tài)度,頃刻便煙消云散,赧然向嵐望舒道歉:
“對不起,我以為……”
嵐望舒擺擺手,毫不在乎,“沒什么,你剛才說想讓我?guī)兔Γ降资鞘裁疵Γ俊?br />
風迅速回到正題上去:“我想請你幫我,勸一下我爺爺,讓他無論如何,不能同意溫特公爵的提議。”
指婚這事,在亞特蘭的王公貴族之間,一旦雙方長輩都同意了,再加上國王陛下的首肯,那不管婚姻當事蟲是否愿意,都只能接受。
這也是為什么,太子菲克會那么急著來給風通風報信。因為一旦賜婚的婚書進入內(nèi)閣,那不管風愿不愿意,都必須履行這段婚姻關(guān)系。
嵐望舒認真思忖片刻,然后問:“你覺得你爺爺,會同意這場聯(lián)姻?”
風篤定點頭。
雖然不愿意承認,可是風十分確信,在利益面前,他這個孫子輩里最被疼愛的雌蟲,也是可以被法爾親王犧牲的。
嵐望舒這時撓了撓頭,眉頭擰起來,
“可是,這事如果連你自己都勸不動你爺爺,你憑什么覺得我就能幫到你?”
“我相信你,肯定有辦法能讓我爺爺放棄聯(lián)姻的。”
風對嵐望舒的演技和心機,是十分信服地,所以他認真地說:
“或許你不知道,但是在你之前,還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小輩,能左右我爺爺?shù)呐袛嗟摹?br />
“能從我爺爺那里要到特使團總指揮官這樣的職位的,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聽到風這樣的評價,嵐望舒失笑。
他想說,其實法爾親王之所以會同意讓他來西北,無非是因為那時候法爾親王原本也沒有更合適的選擇,便順水推舟了,和嵐望舒的游說能力,沒有太大關(guān)系。
不過,這些話,嵐望舒最終沒有講出來。
既然風找到他這里來,嵐望舒沒理由拒絕,這時候再說那些解釋的話,倒顯得像有意推辭。
風是嵐望舒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朋友,朋友有難,嵐望舒義不容辭,
“我試試看吧,我會盡力幫你勸勸你爺爺,不過,這件事,我恐怕沒辦法向你保證一定可以成功。”
風認真點頭,嵐望舒不計較他剛才的誤會和指責,還愿意滿口答應(yīng)幫他,他已經(jīng)很感激了,所以此時誠懇而鄭重地說:
“謝謝你……殿下。”
嵐望舒怔住。這還是他頭一次聽到風叫他殿下,這讓嵐望舒多少有些不自在,笑著說:“你突然對我這么客氣,我都不習(xí)慣了。”
風跟著笑起來,這樣的氛圍,他也很不自在,所以慌張開口和嵐望舒告辭。
嵐望舒這時卻叫住他,問:“這件事,為什么不先去找你師父?”
如果要勸法爾親王,嵐望舒覺得,容玉煙比自己更合適。
聽到嵐望舒的問題,風怔忡片刻,眼底逐漸寫滿悲傷的神色,
“八年前,我?guī)煾笧榱俗屛夷軓膼鄣氯A那件事里走出來,付出了太多。
“我……不想讓他再為這種事煩心了。”
風的回答,乍一聽,其實有點風馬牛不相及的感覺。
容玉煙幫風從愛德華的情傷里走出來,和風拒絕政治聯(lián)姻,按理說,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可風卻不愿意去找容玉煙,只有一個可能——風在心虛。
這兩件事,在風的心里,其實是一件事——他拒絕的,不光是政治聯(lián)姻,他其實,是要徹底拒絕婚姻,拒絕……任何開始新戀情的機會。
風知道以容玉煙的聰明和敏感,如果他真的去找容玉煙,容玉煙一定會發(fā)現(xiàn)他其實并沒有從那件事里走出來。
從來,都沒有走出來過。
嵐望舒眉頭輕蹙,靜靜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感情上卻遠比自己要坎坷的雌蟲,輕聲問:
“風,你還在想他,是嗎?”
風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向嵐望舒。
嵐望舒想到之前容玉煙教他的那些話,想要轉(zhuǎn)述給風,想要讓他不要沉溺在死去的蟲的過去中,可轉(zhuǎn)念一想,這些話,想必容玉煙早就對自己的徒弟講過了吧,又何必需要他這個做師爹的再來多嘴。
掛斷電話,嵐望舒獨自靠進沙發(fā)里,雙腿大開著翹在茶幾邊緣,仰著頭,怔怔盯著天花板。
突然,很想容玉煙。
他恍然想起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聯(lián)系過容玉煙了,慌張把光腦賬號里的通訊錄調(diào)出來。
手指放在通話邀請上,嵐望舒的動作又頓住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唇角的傷口,眉頭擰起來。
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肯定不能跟容玉煙視頻的,否則肯定會惹得容玉煙擔心。
想到這里,嵐望舒收起通訊錄,又把他們兩個的聊天界面調(diào)出來,發(fā)現(xiàn)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兩天前,容玉煙問嵐望舒睡了沒的那條消息上。
這么久沒聯(lián)系,容玉煙竟然一條消息都沒有發(fā)過來?
這讓嵐望舒的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但失落的同時,嵐望舒轉(zhuǎn)念又想,既然容玉煙看起來好像是在忙自己的工作,無暇關(guān)心他,那他不如等明天嘴角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再給容玉煙打過去好了?
而此時,首都星星際軍作戰(zhàn)指揮基地,統(tǒng)帥休息室里,容玉煙穿著一身居家服,倚靠在床邊,正在讀那份被他常年放在床頭的星際軍統(tǒng)計報告。
即使是獨自待在自己的臥室里,他依舊保持著極為端正的坐姿,微微垂著頭,視線放在面前的一張統(tǒng)計表格上。
看起來,好像是在認真閱讀的樣子,可是,如果細心觀察許久,很容易發(fā)現(xiàn),他盯著那同一張表格,已經(jīng)看了快有一個小時了。
看似在閱讀,其實,容玉煙的余光,始終落在自己的手環(huán)里,被他調(diào)出來的那個聊天界面上。
他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只小蟲。
小蟲已經(jīng)將近四十個小時沒有聯(lián)系過他了。
容玉煙不斷在心里告誡自己,小蟲現(xiàn)在是特使,有任務(wù)在身,偶爾不方便聯(lián)系,是非常正常的事,他應(yīng)該給小蟲足夠的空間,不去打擾。
可是,容玉煙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忍不住,一直在擔心小蟲的安危。
“舅舅。”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房間里,隱約響起。
容玉煙微微一怔,慌張轉(zhuǎn)頭朝自己手環(huán)界面上看去,可那里什么新消息也沒有收到。
容玉煙眉頭微微擰起來,甚至懷疑自己是思念心切,所以幻聽。
“舅舅。”
這時,那熟悉的呼喊,再次響起,這次,聲音傳來的地方,不再像第一次那么遙遠,而是就在他身邊。
容玉煙轉(zhuǎn)過頭,視線落在自己腰間,就看到那只被他放在床頭柜上的狐貍玩偶,不知什么時候,悄悄跑到他身邊來,抬起手腳,抱住他的大腿,正仰著臉,看著他。
手工縫制的大餅?zāi)槪聪蛉萦駸煹臅r候,沒有任何表情。
可容玉煙仿佛看到了小蟲那透著無辜感的乖巧笑容,忍不住,唇角便揚了起來。
第76章
嵐望舒前往西北執(zhí)行特使任務(wù)之前, 曾經(jīng)趁著容玉煙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帶著那只狐貍玩偶,跑去修補匠哥布林.汀克的鋪子里, 向?qū)Ψ劫徺I了一套嵌入 VR 功能的遠程控制系統(tǒng)。
“只要在光腦里把系統(tǒng)打開, 不管你在亞特蘭核心星群的哪個地方, 都能遠程控制這只狐貍了。”
那時候,汀克把那狐貍玩偶還給嵐望舒以后,拿自己那僅有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盯著嵐望舒, 臉上掛滿淫|邪的笑容:
“你如果是想要跟你家雌君來點情趣,或者,想要玩偷|窺之類的游戲, 這玩意,能給你帶來的體驗,保管你滿意!”
嵐望舒聞言, 笑容有些僵硬, 他沒打算偷|窺容玉煙的隱私,更沒有任何奇奇怪怪的那方面的癖好,他想在狐貍玩偶里面裝上遠程控制系統(tǒng), 只是想要應(yīng)對一些緊急情況。
所以那時候,嵐望舒直接回說:“閣下,你想多了,我沒打算拿它來做那些事,我尊重將軍的隱私。”
汀克聞言,卻是擺擺手, “呵呵呵,將軍可未必會像你這樣想。”
嵐望舒隨口反駁:“將軍怎么想的, 您又怎么會知道?”
汀克沒有直接回答嵐望舒的問題,而是轉(zhuǎn)而說:“這套裝置,我最近剛做出來,一共只賣出去兩套,一套裝在你這只狐貍里了,另一套,你猜在哪?”
嵐望舒順勢問:“在哪?”
可那時候,汀克卻不愿意再多講,只說這是客戶隱私,不方便透露,之后便急著送客了。
而此時,嵐望舒提前在那狐貍玩偶里放的遠程控制系統(tǒng),果然如他預(yù)料的那樣,在特殊情況下,派上了用場。
看到狐貍玩偶抱住自己的大腿,容玉煙臉上掛著淺笑,抬起手,像以前嵐望舒坐在他身邊時那樣,拿指腹輕輕摩挲著對方的臉頰。
他此刻自然是不可能真的摸到嵐望舒的側(cè)臉的,手中撫摸到的,只有布料綿軟的觸感。
而嵐望舒也沒辦法接受到那記憶中微涼的指腹擦過自己皮膚的感覺,但他還是努力將圓圓的大餅?zāi)樛萦駸煹恼菩乃土怂停奖闳萦駸煾玫負崦约骸?br />
對嵐望舒在狐貍玩偶里裝了遠程控制系統(tǒng)這件事,容玉煙竟然一點都不感到驚訝,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怎么不直接打全息通話過來?”
嵐望舒隨口扯謊:“這樣看得到摸得著,不是更好?”
說著,他翹起小短腿,順著容玉煙的大腿,爬上容玉煙的腹部。
容玉煙抬起手,掌心輕輕托起嵐望舒的小屁股,方便他穩(wěn)穩(wěn)地坐到自己腹部去。
嵐望舒坐好了,又悄悄拿雙手在容玉煙飽滿硬挺的腹肌上揉了兩下。
容玉煙把小蟲那趁機占便宜的小動作看在眼里,接受了小蟲“摸得著更好”的說法,沒有再多做懷疑,只是笑著問:
“還順利嗎?”
“順利。”嵐望舒毫不猶豫地回,“比預(yù)想的還要順利。”
嵐望舒倒沒有撒謊。
雖然這次任務(wù)的過程曲折了一些,中間甚至險些讓嵐望舒出現(xiàn)生命危險,可是結(jié)果,卻是讓他滿意的——
他原本的計劃,就是想故意落入干將的圈套,趁機查探出蒙克.霍華德的下落,以及 PTG 內(nèi)部和蒙克.霍華德這次案件有牽扯的組|織|派|系。
這個目的,他達成了。他現(xiàn)在非但清楚地知道了蒙克.霍華德逃去了一個叫廢墟的地方,而且知道了進入廢墟的方式是什么。
雖然因為身份中途暴露,導(dǎo)致他沒辦法繼續(xù)借助干將的幫助進入廢墟,可是,有得必有失嘛,這條路走不通,嵐望舒還有 plan B。
條條大路通羅馬,他有的是辦法進入廢墟。
而且,這次嵐望舒的身份暴露,雖然讓他進入廢墟的道路暫時被堵死,可是,卻讓嵐望舒意外得到了一條非常有用的信息。
這條信息,于嵐望舒而言,簡直是一塊天上掉下來的薄皮大餡餅……
想到這里,嵐望舒抬起頭,看向容玉煙,問:
“舅舅,你在內(nèi)閣的系統(tǒng)查詢權(quán)限,最高,能有多少?”
容玉煙微微一怔,“怎么想起來問這個?”
對容玉煙,嵐望舒一向是知無不言的,而且,他現(xiàn)在確實有求于容玉煙,自然也顧不上特使團那些保密條款了,直接把自己心底的問題,向容玉煙挑明:
“舅舅,你知道嗎,我離開首都星之前,曾經(jīng)向法爾親王提出過一個請求,請求他幫忙把我的真實身份信息隱藏,同時,把特使團所有成員的錄入信息,全部刪除。
“可是,我的真實身份信息,還有……特使團成員被刪除的那部分信息,還是被有心的蟲,查到了。”
不需要多的解釋,只這樣簡單一句話的陳述,已經(jīng)足夠讓容玉煙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也猜到了嵐望舒在暗示什么——
如果知道了特使團成員的姓名,想要通過姓名去調(diào)查該成員的信息,只需要使用內(nèi)閣系統(tǒng)的普通級別的賬號就可以做到。
可是,如果是要查看被攝政王刻意隱藏的信息,或者,恢復(fù)某條由攝政王親自授意刪除的信息,那么,該賬號擁有的權(quán)限,必須是整個內(nèi)閣系統(tǒng)里,最高的那一檔。
擁有這種最高權(quán)限的賬號的數(shù)量,整個亞特蘭帝國,一只手就能數(shù)出來。
想到這里,容玉煙眉頭輕蹙,看向身前的狐貍,
“你想讓我?guī)湍悖涯莻恢復(fù)了隱藏信息的賬號,查出來?”
嵐望舒用力點點頭,“能查到嗎?”
容玉煙猶豫片刻,如實說:“我雖然擁有內(nèi)閣系統(tǒng)的最高查詢權(quán)限,但是,這件事涉及到某位閣老的隱私信息的查詢,沒有陛下的授意,哪怕是我的賬戶,也沒辦法查到的。”
嵐望舒輕輕“啊”了一聲,雖然有一點點失望,但很快又重新笑說:“我就是隨口——”
“——但是,”這時,卻聽容玉煙話鋒一轉(zhuǎn),“我有我?guī)煾傅某跫壻~號的登錄權(quán)限,我可以……幫你用他的賬號登錄試試。”
“……你師父?”
嵐望舒拿兩枚紐扣眼看向容玉煙。
“嗯,”容玉煙抬手,修長的手指在那兩只軟綿綿的尖耳朵上揉了揉,“就是你父皇。”
如果嵐望舒的嘴巴不是被棉線縫出來的一條,那容玉煙就會看到,此刻,那張嘴張成了一個O型。
“那我算你半個師弟嗎?”
嵐望舒的問題脫口而出。
容玉煙一時怔住,不明白對方的腦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但還是認真回:“當然不能這么算……”
玩笑歸玩笑,嵐望舒到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雄父,對容玉煙的信任,有多深。
能把自己的賬號登錄權(quán)限都直接交給容玉煙,哪怕只是初級賬號,也足以說明,容玉煙在國王陛下心中,是沒有任何蟲可以替代的,最信任的心腹。
可正是因為這樣,嵐望舒的心理負擔,便變得很重,“我這樣,算不算教唆你做違法違規(guī)的事?”
容玉煙輕笑,“沒有那么嚴重,陛下既然把賬號權(quán)限給了我,就是希望某些關(guān)鍵時刻,我可以擁有特權(quán),不必向他事先申請的。”
聽到容玉煙這么說,嵐望舒伸開粗短的雙手和雙腳,趴在他腹部,努力想要抱住他的腰,然后,將大餅?zāi)樎襁M容玉煙的腹肌上,隔著柔軟的居家服布料,輕輕蹭了蹭。
嵐望舒在容玉煙面前,向來得寸進尺,既然容玉煙愿意為了他,破格去使用陛下的賬號,那嵐望舒想,不如買一送一,順帶著把他心里的另一個疑問給解決了?
“舅舅,你有這么高的查詢權(quán)限,那你知不知道,第四憲章生效的時候,調(diào)動星鏈的那套技術(shù),是怎么實現(xiàn)的?”
可是這一次,容玉煙聽到嵐望舒的問題,卻是頃刻間變了臉。
容玉煙那張溫柔的臉龐,一瞬間,變得冰冷,雙眼寫滿狐疑,和慍怒。
他抬起手,手指捏住玩偶的后脖頸,將玩偶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然后冷聲問:
“為什么問這個?第四憲章生效了?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脅?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嗎?你這么久沒有聯(lián)系我,就是因為這個?”
聽到容玉煙這一連串的質(zhì)問,嵐望舒的心瞬間被揪住,后悔得恨不能將自己的嘴巴縫起來。
他怎么就這么嘴欠,非要問這個問題?
明知道容玉煙那么聰明又那么敏感,他生怕容玉煙發(fā)現(xiàn)問題,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專門遠程操控著狐貍玩偶跑來跟容玉煙聊天了,怎么到最后一刻,沒管住自己的嘴,破功了呢。
想到這里,嵐望舒小心翼翼地朝容玉煙嘻嘻笑著,“沒有的,舅舅,你想多了,我就是好奇,所以隨口一問。”
找補的話,講得異常心虛,容玉煙根本不買賬。
就見容玉煙那雙好看的眉毛,一點點擰起來,沉默片刻,然后從自己的光腦賬號里,把嵐望舒的聯(lián)系方式調(diào)出來,撥打了一通全息通話邀請過去。
看到自己手環(huán)上傳來的通話邀請?zhí)崾荆瑣雇嫔眢w瞬間僵住。
他像個在外頭惹了禍,害怕被家長抓現(xiàn)行,卻還是不幸暴露了的小孩,滿心地絕望,看向通話界面,不想點接受,仍舊做著最后的掙扎,支支吾吾地說:
“舅舅,好晚了,先不要視頻了吧,等明天再說?”
容玉煙聞言,目光變得越發(fā)陰冷,一字一頓地,連名帶姓地喊他:
“嵐、望、舒。”
嵐望舒嚇得一個激靈,狐貍玩偶都跟著在容玉煙手中抖了抖。
“接電話。”
容玉煙沉聲說。
對上容玉煙那不容拒絕的目光,嵐望舒只能妥協(xié)。
他是害怕容玉煙擔心,才不敢和對方視頻的,可現(xiàn)在如果繼續(xù)拒絕,只會讓容玉煙更擔心,所以嵐望舒沒再堅持,點了接受。
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床頭的那一刻,容玉煙心中壓著的大石,總算放下了。
意識到小蟲遭遇到了足以觸發(fā)第四憲章生效的攻擊時,容玉煙被深深的恐懼裹挾著。
他太怕小蟲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滿身是傷,甚至四肢都不再健全,如果是那樣,容玉煙哪怕冒著違規(guī)和被嚴肅處分的風險,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動用星際軍的資源,把小蟲從西北星群接回來。
可現(xiàn)在看起來,小蟲身上雖然有傷,臉上也掛了彩,但似乎并無大礙。
像是為了讓容玉煙安心,小蟲站在原地,抬起手臂,轉(zhuǎn)了幾圈,唇角高高揚起來,朝容玉煙露出個陽光開朗的笑,
“舅舅,真的沒事。”
而到了這時,容玉煙看著嵐望舒一側(cè)腫起來的臉頰,還有帶著傷口的唇角,心又重新揪起來。
哪怕現(xiàn)在看起來沒事,可是,能夠觸發(fā)第四憲章的危險,絕不是兒戲。
想到這里,容玉煙的心變得很沉,他抬起手,想要去輕輕撫摸小蟲腫起來的側(cè)臉,問問他疼不疼,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質(zhì)問:
“你是不是布置了一明一暗兩條線?你自己走暗線?”
容玉煙剛才余光瞥見嵐望舒周圍的環(huán)境,雖然看不太清楚,可是能夠確定,肯定不是當?shù)卣才沤o特使下榻的酒店,再聯(lián)想到上次他們視頻的時候,嵐望舒也是卡了個視線死角,容玉煙立即便猜到了這小蟲在心虛什么。
被一語點破,嵐望舒抬手揉了揉頭發(fā),嘿嘿嘿地笑,“舅舅,幸好你不在我們查的 PTG 團伙里,要不然,無論我用什么計劃,你肯定能第一時間猜到,那我的計劃肯定全泡湯了。”
容玉煙神色依舊冷冷的,
“不要嬉皮笑臉的,要一明一暗分開行動,為什么一定要自己走暗線?”
嵐望舒笑意更深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容玉煙輕嗤,“你自己就是小虎崽子,深入虎穴?把肉送到對方嘴里去?”
聽到容玉煙這么說,嵐望舒莫名便有些低落,他輕聲說:“我不是小崽子了,不要總把我當小崽子……”
嵐望舒辯駁的聲音小小的,垂著頭,眼底寫滿失落。
這時,一只手撫上他的后頸。
嵐望舒抬起頭,看向?qū)Ψ健?br />
容玉煙此時正抬起手,輕柔地撫摸著自己身上那只小狐貍玩偶的后脖頸。
無法感覺到對方指腹那微涼的觸感,但脖頸處的壓力傳感器,卻很好地模擬出了容玉煙那滿是愛意的撫摸。
“是我有些急,講錯話。”
容玉煙的臉上,冰雪消融,話語聲也不像剛才那么冷,“我家望舒,已經(jīng)是可以獨當一面的特使總指揮官,不是小孩子了。”
容玉煙簡單兩句話,嵐望舒的心情便像過山車一般,從低落,轉(zhuǎn)瞬便換作了雀躍。
可雀躍過后,嵐望舒又重新變得難過。
他更想容玉煙了,想見他,想緊緊抱住他。
可這樣的話,他不敢再對容玉煙講出口了,他不想讓容玉煙難過,也不想再讓自己顯得軟弱。
然而,真的在意對方,將對方放在心尖上,又怎么會因為對方不開口講出來,便不知道呢?
容玉煙將小蟲的每一處細微的神情看在眼里,清楚地猜到了對方心底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
容玉煙沒有點破,也沒再多說什么,再三囑咐小蟲務(wù)必注意安全。
掛斷電話,容玉煙看一眼時間,給自己的副官打了電話,
“利維亞,查一下明早去西北星群的民用星艦航班。”
利維亞聞言,愣住了,以為自己的將軍是忙糊涂了,忍不住提醒:
“去西北的航班,兩天前就訂好了啊,三天后起飛,飛行時間一天。”
上次嵐望舒在電話里,告訴容玉煙,想他了,容玉煙掛斷電話,立即讓利維亞訂了民航的機票。
容玉煙是星際軍統(tǒng)帥,是整個亞特蘭帝國,除了陛下之外,唯一能夠使用作戰(zhàn)指揮基地的那座黑塔的蟲,他需要不間斷地為陛下保駕護航。
正在從邊境星群趕回核心星群的國王陛下,游走于茫茫宇宙中,如廣闊海面上的一葉扁舟,那座黑塔,是這只小舟唯一的明燈,為小舟順利回家,指明方向。
而容玉煙,是僅有的可以點亮明燈的蟲。
所以,他每隔五天,都必須進入黑塔,為陛下的星艦艦隊做一次航向的矯正工作。
下一次航向矯正工作,在明天晚上,明晚之后,去往西北星群的最近的一次直達航班,在三天后,所以,利維亞便給容玉煙訂了那個班次。
利維亞不明白,怎么短短兩天過去,將軍便又要他去訂票?
這時,就聽容玉煙道:“三天后的太晚,我想盡快過去,幫我訂中途換乘的航班。”
利維亞臉上滿是為難的神色,把訂票系統(tǒng)調(diào)出來,看了一遍,猶猶豫豫地開口:
“將軍,明天晚上確實有一趟去西北的需要換乘的星艦航班,可是……航班中途要換乘兩次,路上需要兩天半的時間。
“這樣算下來,你在路上要多花一天半的時間,卻只能提前一天到西北,這……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這就是個簡單的算數(shù)題,稍微有一點理智的蟲,都不會這么選的。
可感情這種事,如果可以簡單用算數(shù)來解決的話,那就叫利益,不叫感情了。
工作中,容玉煙可以隨時保持絕對的冷靜,可是面對嵐望舒的問題,他就沒辦法繼續(xù)理智。
打從嵐望舒回宮以后,容玉煙就不再是以前那只心里只有工作任務(wù)的雌蟲了。
他開始做出一些不計后果的沖動的事。
比如現(xiàn)在,分明更好的方案是三天后乘坐直達的航班去西北,可是容玉煙沒辦法選擇這個更好的方案。
“訂票吧,我現(xiàn)在去黑塔,通宵完成航向校準工作,然后直接去機場。”
容玉煙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只想,盡快看到自己的小蟲。
*
沁心山莊腳下,商九安帶著嵐望舒給他的電子通行證,成功地進入了特使團落腳的那處別墅群的院門外。
很快有特使團的雌蟲迎過來,詢問他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
商九安略思忖片刻,覺得這么重要的證物,直接交給普通的特使團成員,不妥當,所以只說:
“我需要找你們的團長秘書,有東西要當面交給他,可以麻煩幫我通報一聲嗎?”
商九安的通行證是總指揮官親自發(fā)的,那只特使團的軍雌自然是不敢怠慢,笑說:“好,您隨我到里面會客廳稍等片刻,我馬上去請團長秘書過來。”
商九安略微有些猶豫,像是不太愿意進入特使團駐扎的地方,“我就在大門口等吧……”
那軍雌笑說:“領(lǐng)導(dǎo)們現(xiàn)在正在開會,可能沒辦法立即趕過來,您去會客廳稍事休息,喝點茶水吧?”
說著,他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建筑,“就在前面,半分鐘就走到了。”
盛情難卻,商九安最終點頭,隨著那軍雌走進會客廳。
半個小時后,團長專用會議室門外,那軍雌見到秘書走出來,慌忙迎上去,低聲說了商九安的事。
正跟著秘書一起走出來的風聽到那軍雌的話,看向他,“是一位警官過來送東西?”
想到之前嵐望舒交代說有重要證物要送過來,風一邊轉(zhuǎn)身往外走,一邊說:“我去看看。”
那軍雌沒料到這么一件小事竟然要勞煩團長閣下親自去一趟,滿臉的驚訝,可也不敢有任何異議,慌張領(lǐng)著風往大門口的會客廳去。
會客廳內(nèi),商九安獨自坐在沙發(fā)里,等了許久不見一只蟲出現(xiàn),想要抽支煙,看到墻上禁煙的標志,又打消了念頭。
可實在等得無聊,他下意識從兜里取出火機,放在雙腿之間,隨意地把玩著。
火機的金屬蓋子一開一合,隨著他的動作,打出有節(jié)奏的清脆聲響——
啪,啪啪,啪,啪啪……
而此時,在下屬軍雌的指引下,正步入會客廳正門的風,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呆立當場。
熟悉的火機開合的聲響……一長兩短交錯的節(jié)奏……還有……那熟悉的坐姿……
頃刻之間,風的腦袋里嗡的一聲。
遭遇晴天霹靂一般,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腳冰涼,呼吸阻塞。
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雙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著,吐出一個模糊不清的名字:
“Ed……”
對方?jīng)]有聽到風的呢喃,也沒有給出回應(yīng)。
風驀然沖上前去,抬手用力攥住對方肩膀,恨不能將對方外衣都扯碎。
“Ed!你還活著?!”
風的淚水奪眶而出,帶著顫音高聲嘶喊。
第77章
商九安原本正坐在沙發(fā)里走神, 肩膀倏然被用力攥住,嚇得一個激靈,轉(zhuǎn)頭看過去。
對方手指太過用力, 隔著幾層衣服將他皮肉都要揪起來, 商九安慌張往后退, 努力從對方的鉗制中掙脫出來,
“閣下,您認錯蟲了。”
風原本揪住對方衣袖的手倏然空了,卻仍舊不肯收回來, 懸在半空,怔怔地搖頭。
不,他不會認錯。
他從小和梵德.愛德華一起長大,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哪怕愛德華已經(jīng)死了八年了,可愛德華生前的一舉一動, 都仍舊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里。
面前的雄蟲, 剛才的神態(tài),還有那下意識開關(guān)火機的動作,和愛德華, 一模一樣。
可是……為什么這雄蟲的長相,和愛德完全不同,而且,沒有信息素的味道……
想到這里,風將視線瞥向商九安的后頸,看到那里被剜去的腺體, 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將手伸向?qū)Ψ胶箢i處,心疼地說:
“Ed, 你的腺體……為什么……是誰做的?!”
風的眼眶泛紅,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商九安在對方的手指快要觸碰到自己腺體的時候,慌張朝后退開兩步,對風這完全不聽他講話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眉頭擰起來,語氣不再像剛才那樣平和:
“巴布韋.風閣下,我說了,你認錯蟲了,雌雄有別,麻煩你放尊重一些。”
風盯著商九安的雙眼,“你……可你認識我?你不是 Ed,為什么會認出我?”
商九安害怕風又發(fā)瘋,朝一側(cè)橫向挪了兩步,走到離門口近一些的方向,然后解釋:
“之前在拘留所,我們見過,刀疤是我?guī)椭然貋淼模敃r你沖進審訊室,我就站在你旁邊,不過,那時候,你應(yīng)該沒注意到我。”
風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可他那時候確實對這只雄蟲沒有什么印象,“你……在龍芯區(qū)拘留所工作?”
商九安搖頭,“我在公安局刑警大隊,去拘留所只是為了押送刀疤。”
風想了想,又問:“你……為什么會在龍首星?”
不待商九安回答,風意識到什么,搶先說:“你還在為 PTG 做事?!”
商九安臉上明顯流露出不耐煩神色,“風閣下,我說了很多次了,你認錯蟲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什么 Ed,我在刑警大隊,負責的就是 PTG 的相關(guān)調(diào)查,我怎么可能為他們做事。”
風并不愿意接受商九安的這個說法,他還想要再問什么。
可商九安這時已經(jīng)慌張?zhí)_往門外走,“東西我?guī)У搅耍瑳]什么問題的話,我先走了,后會有期,閣下。”
連商九安要走,風的情緒又變得激動,他快步上前,想要再去捉住對方手臂,
“你不能走!”
這時,門口看守的幾個軍雌聽到里面的動靜,走進來,詢問:
“團長,出了什么問題嗎?是否需要我們做什么?”
見看守的軍雌進來,風慌張收回了手臂,到了嘴邊的質(zhì)問的話,也咽回了肚子里。
而就在他晃神的功夫,商九安已經(jīng)靈活地從他面前溜出門去,匆匆道別,上車離開了。
風怔怔望著那輛越野車離開,又失魂落魄地回到團長休息的別墅去。
韋恩剛洗完澡,聽到外面會客廳里的動靜,從自己的套房里走出來,看到風臉色蒼白地靠進沙發(fā)里,忍不住問他:
“東西拿到了嗎?是什么東西,能把你嚇成這樣?”
那屏蔽器風已經(jīng)轉(zhuǎn)手交給秘書了,此時抬起頭來,盯著韋恩的雙眼,近似囈語一般問:
“韋恩,一只蟲,如果已經(jīng)死去很久了,那他……還能復(fù)活嗎?”
韋恩愣住了,片刻后失笑,“風,你撞見鬼了?”
風搖搖頭,“我看見……”
他話講到一半,“愛德華”三個字,最終還是被他咽回肚子里去。
這種事,他不想和韋恩聊。
想到這里,風從光腦賬號里,重新把嵐望舒的聯(lián)系方式調(diào)出來,撥了一通全息通話過去。
對面正處于通話中,無法接通。
風擰著眉,又連著撥了兩次過去,依舊是占線狀態(tài)。
韋恩見狀,上前一步,揮手將風面前的懸浮屏幕關(guān)閉了,沉聲問:“你到底看見誰了?”
風抬起眼,看向韋恩,眼底寫滿的,依舊是不信任。
韋恩眼珠一轉(zhuǎn),將房間內(nèi)快速掃視一圈,然后說: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又被特使團排查過很多次,肯定是安全的。
“我現(xiàn)在是調(diào)查團團長,你是兵團團長,我們兩個,明面上,才是最緊密的合作伙伴。
“如果是和這次任務(wù)有關(guān)的事,我覺得,你應(yīng)該先和我討論,而不是每次遇到問題,都只想著去找我哥。”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韋恩口中的“我哥”兩個字,從太子菲克,換成了對嵐望舒的專屬稱呼。
沉默著對視片刻,最終,風卸下了心里的最后一點防線,他肩膀塌下來,輕聲說:
“是愛德華。”
韋恩眉頭皺起來,“……什么?”
風又一字一頓地重復(fù)一遍,“愛德華,我的未婚夫,梵德.愛德華。”
愣了足有十多秒之后,韋恩輕聲嗤笑,“別開玩笑了。”
風的臉色沉下來,語氣冰冷:“我沒有開玩笑。”
韋恩不是嵐望舒,對于風的感情問題,韋恩感到惋惜,但從不認為自己有義務(wù)去給對方做開導(dǎo)工作。
韋恩覺得麻煩,懶得管這些感情上的破事。
可是,現(xiàn)在他們是合作伙伴,風的狀態(tài)受到影響,會嚴重影響到韋恩的工作,而且,關(guān)鍵時候,韋恩還要靠風來保護,他不希望自己的“高級保鏢”出問題。
所以,韋恩最終還是努力地耐下性子,雙手抱臂,在風身邊的沙發(fā)上坐下來,然后說:
“風,Ed 都死了八年了,他的骨灰都快消散了,別再想他了。”
風緩緩搖頭,“如果,Ed 沒有死呢?”
韋恩眉頭皺在一起,覺得他們在討論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假設(shè)。
當年梵德.愛德華死亡的時候,鬧得沸沸揚揚,韋恩雖然沒有處于那次事件的漩渦中心,可是愛德華的葬禮,他還是去了的。
“Ed 到底死沒死,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韋恩反問風。
愛德華的案子結(jié)案之后,尸體被送還給梵德家,那之后,風就一步不離地,始終守在他的尸體旁,直到尸體被送進火葬場的焚化爐。
這中間,整整三天三夜,風像個瘋子一般,死死抱住愛德華的尸體,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躺在冰冷的棺木上,雙臂環(huán)住愛德華,像他活著時那樣,和他緊緊相擁。
是啊,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只蟲,能比風更確信愛德華的死亡。
因為那個時候,但凡愛德華還有一絲活著的跡象,風都不會愿意放手。
風到現(xiàn)在,仍舊記得愛德華那因為體內(nèi)的爆炸,而變得四分五裂的身體,被強行縫合起來的樣子,還有,那冰涼的皮膚,從柔軟逐漸變得僵硬的過程……
愛德華死了,死得很透徹,死了……八年了。
可是,風的腦海中,回想著剛才商九安坐在沙發(fā)里玩火機的模樣,原本已經(jīng)如死灰般的心,便又復(fù)燃起來,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死者復(fù)生,或者……借尸還魂,又或者……奪舍?”
聽到風的話越來越離譜,韋恩最后一點耐心也用光了,他嘆口氣,然后說:
“風,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這沒意義,這么多年了,愛德華的事早過去了,只有你還沉溺在里頭,這對你沒好處。
“你應(yīng)該是累了,先去洗洗睡吧,睡一覺,明天睡到自然醒,起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風的目光仍舊有些呆滯,他轉(zhuǎn)過頭,看向韋恩,點了點頭,然后站起來,一言不發(fā)地走進自己的套房,把房門鎖上。
他沒有洗漱,也沒有休息,而是坐在床上,利用自己的特使兵團團長的權(quán)限,進入龍芯區(qū)公安局的系統(tǒng)中,把一切有關(guān)商九安的資料,全部調(diào)出來……
*
另一邊,鬧市區(qū)某家酒店的頂層客房里,嵐望舒和容玉煙通完電話,輕輕推開萊格斯的房門,正要和他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萊格斯已經(jīng)蒙著頭,呼呼大睡起來。
嵐望舒無奈地笑著搖頭,只好退回自己房間里去,重新上好藥,小心翼翼地擦洗好身體,從行李箱里把白色長毛兔玩偶拿出來,抱在懷里,然后,在兔子額頭上輕輕親吻。
吻落下的那一刻,不知為何,嵐望舒仿佛感覺到胸前的兔子的身體似乎是極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嵐望舒微微一怔,沒太在意,只低聲說:
“晚安,舅舅。”
第二天,睡到接近午時,嵐望舒才幽幽轉(zhuǎn)醒,起床發(fā)現(xiàn)萊格斯還在睡,沒打擾他,走去客廳叫了客房的午餐。
待到萊格斯起床洗漱完,午餐已經(jīng)都送上來了,他興匆匆去到餐桌邊,在嵐望舒身旁坐下以后,問:
“舒哥,我們后面怎么辦?”
嵐望舒一邊吃飯,一邊從手環(huán)里,把之前干將發(fā)送給他的那個格斗賽的報名頁面調(diào)出來,
“去參加這個機甲格斗賽。”
嵐望舒把之前從干將那里拿到的信息,事無巨細,全部向萊格斯分享一遍。
萊格斯聽完,眉頭皺成個很深的“川”字,“你的身份暴露了,還能用干將給的這個邀請名額去參賽嗎?”
嵐望舒點頭,“我看過了,他只是給了我報名權(quán)限,但具體報名信息,還沒有填寫。
“萊格斯,用你的信息,去參賽吧。”
萊格斯聽完,雙眼放光,“我去,真的沒問題嗎?”
首都星已經(jīng)很少能接觸到真正能用的機甲了,可以摸到,甚至駕駛機甲,對萊格斯這樣的年輕雄蟲來說,實在是有著不小的誘惑力。
可是,喜歡歸喜歡,轉(zhuǎn)念一想,萊格斯又覺得不太合適,“我精神力等級,只有 B+ 啊……”
萊格斯一向?qū)ψ约旱木窳Φ燃壎际呛苡凶孕诺模@個等級在貧民里絕對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可是,能被師夷派選中,推薦去參加格斗賽的蟲,那都是有希望能進廢墟的,精神力等級,絕對都不會太低。
這樣的話,萊格斯這個等級,肯定就不夠用了。
想到這里,萊格斯不免垂頭喪氣,
“以我的能力,要奪冠,恐怕幾乎不可能。
“如果拿不到金鑰匙,咱們?nèi)①惥屯耆珱]有意義了。”
嵐望舒這時輕笑搖頭,眼底寫滿的,盡是來自一位絕對強者的自信:
“沒關(guān)系,我會以親屬的身份,陪你過去。
“有我在,肯定能奪冠。”
第78章
嵐望舒從垃圾填埋場回到落腳的酒店后不久, 就在特使團的加密群里告知風和韋恩,自己的身份暴露,并且順勢安排他們兩個, 盡快以特使的名義, 對干將的幾個窩點進行圍剿。
[圍剿的時候, 動靜盡可能大一些,范圍越廣越好,目的不是真的清除師夷派兵器幫的勢力,而是拖住干將的手腳, 讓他無暇他顧]
這是當時嵐望舒在群里發(fā)送的原話。
嵐望舒的目的很明確——
他的身份暴露了,干將知道自己的信息被騙,還被耍得團團轉(zhuǎn), 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干將出動整個兵器幫的蟲全城搜索嵐望舒的下落,那嵐望舒接下來的行動,恐怕會變得寸步難行。
嵐望舒需要借助特使團的明線上的兵力, 為自己打掩護, 確保自己不被|干|將的勢力束手束腳。
韋恩和風昨天緊急召開會議,就是在討論兵力部署的問題,原本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然而,睡了一覺起來,風卻因為前一晚遇到商九安的事,出了問題。
韋恩按照原本計劃好的時間,一大早起床,去敲隔壁風的房門, 卻發(fā)現(xiàn)風還穿著前一晚的衣裳,坐在床上, 面前盡是有關(guān)商九安的資料,還有八年前愛德華的那件案子的資料。
看著風那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青黑,韋恩眉頭皺成個很深的“川”字,
“你一晚上沒睡?”
風將視線從面前層層疊疊的懸浮屏幕上挪開,看向韋恩,“找不到破綻……如果 Ed 的肉|身,真的確認死亡了,他到底是怎么奪舍到商九安的身上來的?”
聽到“肉|身”和“奪舍”這種字眼,韋恩原本就不好的脾氣,變得越發(fā)火爆了,他跑兩步?jīng)_上前去,一揮手將風面前的屏幕全部關(guān)閉,怒目瞪著對方,高聲訓(xùn)斥:
“風,你清醒一點!
“Ed 已經(jīng)死了!死了!
“什么肉身,什么奪舍,他又不是神仙!
“他的身體死了,那意識自然也就跟著沒了,沒了!
“就因為那個什么商警官的一個動作,你就這樣發(fā)瘋,像什么話!
“會玩火機的蟲,這世上有千千萬萬,有什么稀奇,他跟 Ed 沒有任何關(guān)系,不要再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韋恩的話,一句一句,刺在風的心里,他看向韋恩,目光說不出地冷冽。
韋恩被看得心中一顫,氣勢弱下去,但瞥一眼時間,發(fā)現(xiàn)離他們出發(fā)的時間已經(jīng)很近了,還是忍不住小聲辯駁:
“再不出發(fā),耽誤了我哥的任務(wù)——”
“——我去洗漱。”
這時,風開口打斷他。
他用力閉了閉眼,將自己那些想法,全部努力地壓下去。
要控制住干將的勢力,韋恩這樣沒經(jīng)過歷練的年輕皇子,肯定搞不定,風必須全程指揮,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他就是再如何想要查探商九安的身份,也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問題,而做出損害嵐望舒的安全的行為。
想到這里,風恢復(fù)了平時的平靜神色,撐著手臂,從床上緩緩走下來,“十分鐘后出發(fā)。”
*
干將的私宅,寬敞的臥室里,曖昧的氣息,夾雜著草莓的甜膩味道,和鐵銹的刺鼻味道,不斷在房間里蒸騰著。
那氣味,仿佛一枚銹跡斑斑的螺絲釘,不斷地用力戳刺進一顆鮮嫩的草莓里,將那草莓搗爛,汁水溢滿地。
知道了自己想要收買的那只雄蟲,非但是特使團成員,而且還是皇子之后,干將便被深深的不安和恐懼籠罩住,他無法入眠,便只能變本加厲地折騰草莓。
一整晚過去,此時天色大亮,干將還是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草莓雙眼緊閉,看起來已經(jīng)快要失去意識,只是偶爾漏出的幾聲喘息,還有蜷起來又松開的腳趾,暗示著他還沒有徹底暈厥。
手環(huán)上傳來電話的振動聲。
看到是湛盧打來的,干將冷著臉停下動作,走去陽臺,點了接通。
“你在四時酒店還有零度酒吧附近駐守的所有飛行器,全部出動了?”
湛盧開門見山地說。
“是,”干將道,“不是說讓我想辦法找到那只雄蟲,然后盯緊了。”
湛盧嘆息出聲,“別跟我玩文字游戲了,干將,你已經(jīng)捅了這么大的婁子了,想活命,不想后半輩子都蹲大獄,就趕緊消停吧。
“我讓你想辦法盯住對方,不是讓你動用武力,你把所有輸出型飛行器都動用了,是什么意思?
“對方是皇子,有第四憲章保護,不要說你下面那幾個兵了,就是整個西北軍出動,都未必拿得下他。
“你這樣,只會把我們整個兵器幫都賠進去!”
聽到湛盧的話,干將沉默片刻,然后冷哼一聲,
“湛盧,是不是在首都星的白領(lǐng)生活,挫了你的銳氣,讓你變得膽小怕事了?”
湛盧的聲音變得很沉,“干將,大老板說過,絕不對皇室動手,你忘了嗎?”
“我沒忘,”干將微微仰起頭,“可大皇子,難道不是因為我們師夷派的增強器,才死的嗎?”
“那是個意外。”
“哼,”干將冷笑,“真的嗎?”
“干將,不要挑戰(zhàn)大老板的權(quán)威。PTG 之所以能夠存在這么久,就是因為我們和亞特蘭最高統(tǒng)治階級之間達成了共識。
“如果因為你一個蟲,破壞了這個共識,最終導(dǎo)致西北軍和星際軍全力出擊,清繳和鎮(zhèn)壓我們的勢力,那我們是沒有還擊能力的。
“你如果繼續(xù)一意孤行,我只能動用非常手段了。”
干將到這時,才收斂了囂張氣焰,“你想怎樣?”
湛盧淡聲說:“你的位子,是我給的,十五分鐘之內(nèi),把你出動的所有輸出型飛行器,全部召回,否則,這十五分鐘,會是你留在兵器幫的最后一段時間。”
如果被逐出兵器幫,干將面對的,不僅僅是失去特權(quán),他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房子,車子,雌蟲,金錢,全部都會被收回,甚至,沒有兵器幫的庇護,他可能連小命都保不住。
干將萬萬沒有料到,他身為二號頭目,竟然會有被逐出兵器幫的一天。
到這一刻,他才終于怕了。
“好,我現(xiàn)在就去辦。”
干將聲音有些嘶啞,短短幾秒鐘過去,聲音竟是變得十分萎靡。
掛斷電話之前,湛盧又叫住他,問:“你是不是擅自把草莓□□起來了?”
這一次,干將變得不耐煩起來:“怎么,管我怎么出兵,現(xiàn)在連我怎么出* 也要管了?”
聽著干將那粗俗的話,湛盧捏著鼻梁,感到心累,他才懶得管干將這些私生活上的爛攤子,只是隨口提醒:“你自己悠著點,別再弄出大亂子了。”
“知道,我有分寸。”
干將說著,邁步回到臥室。
他先在床邊靜靜站了一會,看起來,床上那只雙手被鐐銬束縛在床頭的雌蟲,已經(jīng)徹底暈過去了。
干將冷哼一聲,轉(zhuǎn)身走去房間角落,開始依次下達收兵的命令。
而就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床頭,此時,雙眼緊閉的草莓,正從指縫之間,調(diào)出一張小小的透明薄膜,那張薄膜上,是他從自己胸口,悄悄拓出來的,干將的指紋。
指紋進入他手腕處電子鐐銬的掃描通道,驗證通過的綠光一閃。
咔嚓一聲,鐐銬解開了。
*
另一邊,酒店的頂層客房里,聽到嵐望舒講出“有我在”那句話,萊格斯嘿嘿笑起來。
他是不懷疑自己舒哥那仿佛汪洋大海一般深不見底的精神力等級的,可是,這次他要參加的比賽,情況實在有些特殊,讓萊格斯不免擔心。
“舒哥,你看到那上面的介紹了吧,為了保證比賽的公平公正,防止選手用外援,所以,這次賽事舉辦方提供的機甲,都是沒有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的。
“也就是說,你可能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站在我背后,幫我調(diào)動處于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中的物品來完成戰(zhàn)斗了。”
“沒關(guān)系,”嵐望舒卻淡定說,“有沒有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我都能幫你。”
萊格斯認真看著嵐望舒的雙眼。
他是知道他舒哥有能力擺脫星源網(wǎng)絡(luò)的限制,可以直接操控手邊的一切物體的。
之前在學(xué)校,嵐望舒遇到刺殺那次,萊格斯就在現(xiàn)場看到了。
萊格斯確信,他舒哥,是整個亞特蘭帝國,目前活著的,唯一一只,可以靠精神力,操控萬物的蟲。
可是,萊格斯跟嵐望舒混了挺久了,朝夕相處,他確信,嵐望舒的控制范圍,是有限的,大概在三到五米的距離之間。
超過這個距離的物體,嵐望舒就無能為力了。
“舒哥,”萊格斯講出自己的顧慮,“家屬所在的觀眾席,離我們擂臺,至少有十米的距離,這個距離,恐怕……臥槽!”
萊格斯的話講到一半,換成了一句驚呼。
因為他看到,嵐望舒抬起手,掌心朝著落地窗外,對準天空的某個方向。
然后,他手指收攏。
正從天邊飛過的一只隼,就那么不偏不倚,撞進了他的掌心里。
那隼實在太大,雙翅伸展開,比萊格斯的雙臂都長。
那寬大的翅膀用力撲騰著,險些把他們桌上的餐具全部掃落下來。
嵐望舒不想傷著那隼,被迫轉(zhuǎn)動手臂,朝外輕輕一送,又將它從落地窗送出去。
萊格斯瞪大了一雙眼,看向窗外,隼的身影消失的方向,許久之后才轉(zhuǎn)回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嵐望舒,咽了咽口水,
“舒哥,剛才那個距離,足有五十米了……你……你怎么突然進化了?!”
嵐望舒輕笑,將手臂上落下的羽毛清理干凈,“掙脫那精神力屏蔽項圈的時候,有的突破。”
他可以確定,現(xiàn)在自己對所有物品的控制范圍,比原來要大了很多,但極限在哪,暫時還不好確定。
或許是百米,或許,還要更遠。
萊格斯朝嵐望舒豎起大拇指,“牛|逼!”
有了嵐望舒的定心丸,萊格斯不再擔心比賽的事,開始用力干飯。
填飽了肚子,萊格斯想起另一茬:
“金鑰匙,咱們十拿九穩(wěn)了。
“可是,進入廢墟的那個艙門,我們怎么找到呢?”
嵐望舒的身份暴露,他們現(xiàn)在,肯定是不可能指望再從|干將那里問到艙門的位置了。
“干將那條路走不通,就找其他突破口。”
嵐望舒胸有成竹地抬起手環(huán),調(diào)出一張電子名片。
那張名片上,一只長相漂亮,身材火辣的雌蟲,穿著寬松的粉色毛衣和緊身褲,正不斷地搔首弄姿。
在那雌蟲的身邊,跳動著他的名字——[草莓]。
第79章
其實嵐望舒至今仍舊不知道這只叫草莓的雌蟲的真實身份。
可是干將這樣一只輕易不露面的蟲, 在床伴的選擇上,必定也是極為挑剔的,而他既然會在見嵐望舒的前一刻, 還在和草莓滾床單, 那么草莓在師夷派的身份, 就絕對不簡單。
而草莓和嵐望舒他們,是一起從零度酒吧被帶去龍芯區(qū)公安局的,甚至他就是刀疤鬧事的根源,有這樣一只蟲在自己床上, 干將應(yīng)該可以輕易拿到有關(guān)刀疤的第一手資料才對。
可是,刀疤被審訊的時候,兵器幫對他的處理, 卻顯得有些滯后。
還有,嵐望舒被帶上酒店頂層套房時,干將話里話外聽起來, 對零度酒吧現(xiàn)場的情況, 只是有一個粗略的了解,否則也不會那么輕易就相信了嵐望舒的說辭。
這幾點結(jié)合起來,嵐望舒可以確信, 草莓在兵器幫,是有頭有臉的蟲,甚至,他的身份應(yīng)該很高。
而他和干將,拋開床上關(guān)系不談,在床下, 應(yīng)該是非常疏遠,甚至是處于對立面的。所以他才會將自己掌握的信息死死捂住, 絲毫沒有向干將透露。
有了這個推論,嵐望舒篤定,這只代號草莓的雌蟲,就是他要找的另一個突破口了。
所以,他偽裝成嫖客的身份,給草莓發(fā)了一條消息過去:
[那晚從零度酒吧出來,梧桐樹下,你的身影,久久揮之不去,有興趣出來喝一杯嗎?]
萊格斯瞥一眼嵐望舒發(fā)出去的消息,笑得意味深長,“大哥,你好騷啊。”
嵐望舒低笑不語。
發(fā)這么騷氣的一條消息過去,是為了不引起懷疑,同時,也為了讓草莓可以鎖定嵐望舒的身份——
零度酒吧門前是沒有梧桐樹的,那棵梧桐樹,在龍芯區(qū)拘留所的院門外。
從零度酒吧,再到拘留所門外,很容易,就能聯(lián)想到嵐望舒。
不過,消息發(fā)出去,等了一陣,對面卻并沒有答復(fù)。
嵐望舒也不急于一時,對方如果真的有意聯(lián)系,早晚會回復(fù)他的。
把聊天框收起來,嵐望舒很快回到報名工作中去。
萊格斯已經(jīng)在報名界面上,把自己的信息全部錄入了,剛完成面部和指紋的錄入,進入最后的芯片驗證環(huán)節(jié)。
萊格斯正要抬起手環(huán),把芯片信息錄入進去,這時,嵐望舒卻抬手,攔住他,
“等一下。”
萊格斯茫然轉(zhuǎn)頭,看向嵐望舒。
嵐望舒不緊不慢地說:“把你的芯片拆下來。”
萊格斯不知道嵐望舒要做什么,但他無條件服從大哥的安排,很快把手環(huán)里的身份芯片拆下來,交給嵐望舒。
身份芯片里,有每只蟲對應(yīng)的,唯一的序列碼。
有了這串序列碼,如果是普通公民,通過公安局或者政府的戶籍查詢系統(tǒng),可以查到每只蟲的具體的身份信息,如果是王公貴族,則查詢結(jié)果,只有[貴族]兩個字。
想要進一步查到貴族的詳細身份信息,也要借助軍部或者內(nèi)閣,這種國家最高級別的系統(tǒng)。
所以,哪怕這場格斗賽的主辦方和當?shù)卣献鳎玫搅松矸菪畔⒌牟樵儥?quán)限,萊格斯和嵐望舒的身份芯片,對應(yīng)的,也是同一條查詢結(jié)果——[貴族]。
因為這個原因,嵐望舒手指在空中輕輕一撥,熟練地靠精神力,將自己的芯片,轉(zhuǎn)移到萊格斯的手環(huán)中,又將萊格斯的芯片,換到自己的手環(huán)里。
擁有皇子的專屬權(quán)限的芯片,被摘離嵐望舒的手環(huán)的那一刻,立即有刺眼的紅色警示語彈出來,第四憲章進入即將被觸發(fā)的狀態(tài)。
嵐望舒頃刻便用精神力撤回了第四憲章的激發(fā)態(tài)。
這一系列動作,嵐望舒做得行云流水,從萊格斯的芯片被取出來,到雙方交換芯片,總共只用了不到兩秒鐘時間。
萊格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呆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環(huán),就聽嵐望舒說:
“可以了,從現(xiàn)在開始,執(zhí)行特使任務(wù)期間,你都用我的芯片。”
萊格斯垂著眼,看向自己手環(huán)界面上,那正紅色的底色,燙金的字體寫的一排消息——
[皇子身份生效中,您處于第四憲章保護狀態(tài)下,亞特蘭星鏈,將持續(xù)為您保駕護航]
到這一刻,萊格斯的腦子才終于重新開始轉(zhuǎn)動,待他回過神來,意識到嵐望舒做了什么,嚇得騰一下從椅子上挑起來,抬急切地說:
“不不!不行不行!舒哥,這是你保命的東西,給了我,你如果遇到危險怎么辦?
“這太冒險了,我不能拿這個,還給你,還給你……”
萊格斯說著,抬手用力去摳自己手環(huán)上的芯片,就在芯片外面覆蓋的保護罩快要松動的時候,就見屏幕上的紅色警示語彈出來——
[檢測到芯片摘除或破壞行為,第四憲章即將生效,請確認,是否即時生效?]
萊格斯嚇得臉都白了,慌張把芯片的保護罩按回去,高聲喊:
“取消!取消!趕緊取消!”
屏幕上刺目的紅色光芒很快顯示,換成綠色的[已成功取消生效]的字眼。
萊格斯面無血色地抬頭看向嵐望舒,對上的,卻是嵐望舒那張平靜又溫和的笑臉。
萊格斯急得整張臉都皺到一起去,聲音都打顫:
“大哥,別玩我了,第四憲章是給皇子用的,我真的不能拿。
“如果因為給我用了,導(dǎo)致你遇害……呸呸呸……那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了。”
嵐望舒抬起手,按住萊格斯緊緊攥住手環(huán)的那只手,
“萊格斯,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哥,那就收下吧。”
萊格斯的精神力等級,始終是嵐望舒的一塊心病,所以前幾天的任務(wù),嵐望舒盡可能地安排萊格斯做一些遠離危險的事。
可是這一次,嵐望舒的身份暴露了,格斗賽只能讓萊格斯去參加。
哪怕在擂臺上,嵐望舒可以站在觀眾席幫助萊格斯,可去了后臺,還有休息室,還有訓(xùn)練場,那些嵐望舒沒辦法跟去的地方,萊格斯要怎么自保?
“我說過,我只有你這一個兄弟。”
嵐望舒聲音很輕,語氣卻誠摯。
他有很多血緣關(guān)系上的兄弟,也有風這樣忠實可靠的伙伴,但只有萊格斯,是他心底認定的兄弟,可是偏偏,這個兄弟,精神力等級不夠高。
仿佛一個木桶上,那一塊短板,常常讓嵐望舒憂心。
要補足這個短板,嵐望舒現(xiàn)在能想到的,只有這一個最保險的辦法。
“收下吧,”嵐望舒說,“就當幫我一個忙,讓我能安心,好嗎?”
分明是把自己的保命芯片送給萊格斯,這種事,卻被嵐望舒用帶著請求的誠懇語氣講出來,讓萊格斯根本沒辦法拒絕。
怕萊格斯有心理負擔,嵐望舒這時笑起來,帶著戲謔的語氣說:
“你舒哥我,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精神海。整個亞特蘭,哪怕是國王陛下,我都不放在眼里的,有沒有那張芯片,我都絕對不可能有事的。
“你在怕什么啊,萊格斯,不會是對你舒哥的精神力沒信心吧?”
萊格斯跟著嵐望舒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滑下來。
萊格斯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腕上,那小小一片金屬,像是有千斤重,落在他心上。
*
地下機甲格斗場的現(xiàn)場報到處,在兩天后正式開啟。
完成報名的選手,需要在報到處正式登記,選擇各自的機甲,然后進入提前安排好的休息處住一晚,進行違|禁|藥|物檢測,簡單的訓(xùn)練及測試,從而為第二天的正式比賽做好準備。
萊格斯順利在登記處完成參賽選手身份錄入。
嵐望舒以家屬身份,陪著他一起進入機甲倉庫,進行機甲的挑選。
走入倉庫,迎面就看到一整排線條流暢,帶著漂亮的金屬光澤,造型各異的小型機甲。
在亞特蘭,隨著星艦和無人機技術(shù)的飛速發(fā)展,軍用機甲因為機動性太差,加上機甲師的培養(yǎng)成本太高,而逐漸被淘汰。
最終,現(xiàn)役大型機甲幾乎在整個亞特蘭星群消失,而中型和小型機甲,則淪落為現(xiàn)在這樣的地下格斗場的玩|物,供一些在違法邊緣試探的蟲,娛樂消遣。
所以,不光是嵐望舒這個剛從地球回來的蟲,就是萊格斯,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真正能開的機甲。
萊格斯把那一整排機甲從頭到尾看一遍,視線鎖定正中間的一套銀白色的機甲,雙眼放光:
“那套銀色的!那套肯定最牛逼!”
“嗤。”
這時,耳邊傳來一聲嗤笑,“廢話!那是銀色閃電!當然牛逼了,還要你說!”
萊格斯沒理會旁邊蟲的嘲諷,對嵐望舒興奮地說:“我們就要那一套了。”
“蠢貨!”剛才出言嘲諷的雌蟲,這時再次開口,“沒看規(guī)則嗎,選手要抽盲盒來決定用哪套機甲,你有的選嗎?”
萊格斯這才轉(zhuǎn)頭看向那雌蟲,對方皮膚黝黑,臉上滿是曬出的棕色斑點,眼睛因為太小而瞇縫起來,頭發(fā)剃得很短,幾乎能看到頭皮。
萊格斯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同樣在打量萊格斯。
那雌蟲瞇起一雙小眼睛,視線從萊格斯臉上,轉(zhuǎn)到嵐望舒臉上去。
嵐望舒此時戴著帽子口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臉。
不過這種地下格斗場,不愿意透露身份的蟲太多了,對面并沒有因此而懷疑面前兩只蟲的身份。
只是看到兩只蟲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忍不住冷笑道:
“你精神力等級多少?能有 B 級嗎?怎么今年格斗賽,連垃圾都招募了?”
萊格斯氣得憋紅臉,想要上前理論,卻被嵐望舒抬手拉住了,
“別跟他計較,先選機甲吧。”
萊格斯這才收住腳步。
這個節(jié)骨眼,確實不應(yīng)該被挑釁兩句,就被對面牽著鼻子走了,正事要緊。
想到這里,萊格斯朝擺在那一排機甲正下方的那一排盲盒看過去。
那排盲盒里,分別裝著懸浮在空中的那一排機甲對應(yīng)的右手手套。
機甲和機甲上拆下來的手套,并不處于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中,所以暫時無法被精神力操控。
而那一排盲盒的包裝盒,卻是處于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中的。
正方體的盲盒,從左到右,依次由金、銀、銅、鐵、木、紙制成,造型也隨著包裝材料的貴賤,而依次變得越來越簡陋。
選手們把那一排盲盒觀察一遍,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最右側(cè),看起來最簡陋的那個紙盒。
一個選手眼疾手快,直接跑兩步?jīng)_上前去,就要去搶那看起來十分廉價的紙盒。
很快就有另外兩個選手沖上去,搶奪了那紙盒的精神力控制權(quán)。
按照規(guī)定,手套最先戴在哪名選手手上,那手套對應(yīng)的機甲,就是明天格斗賽他要使用的機甲。
所以,看中了那紙盒的幾名選手,很快便打成一團。
萊格斯心里,也預(yù)判那最簡陋的紙盒里,很可能就是銀色閃電的右手手套,可是看著面前扭打在一起的幾只蟲,想到自己的精神力等級,他又不敢貿(mào)然出手。
這時,就聽嵐望舒在他耳邊輕聲說:“選金色那盒。”
萊格斯轉(zhuǎn)頭,滿臉不解,“為什么?”
嵐望舒:“金色傳說啊。”
萊格斯唇角有點抽搐。
嵐望舒看似正經(jīng)地說:“你們都預(yù)判最簡陋的盲盒對應(yīng)的是最牛逼的機甲,那主辦方,很可能就預(yù)判了你們的預(yù)判,然后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把最厲害的手套,放進最亮眼的盲盒里。”
萊格斯撓了撓下巴,做沉思狀,“雖然是有些道理,可是……主辦方就不怕,我們會預(yù)判到他們會預(yù)判到我們的預(yù)判?”
嵐望舒:……
跟我擱這套娃呢?
他清了清喉嚨,決定不跟萊格斯繞彎子了,直接說:“我用精神力感覺到了,最左邊的金色盒子里,放的就是銀色閃電的手套。”
萊格斯看向嵐望舒,極為信服地點點頭。
比賽用的機甲,并不在星源網(wǎng)絡(luò)覆蓋中,也并不處于 PTG 自行研發(fā)的局域網(wǎng)中,他們這些蟲,根本沒辦法用精神力感知到。
可是嵐望舒卻不一樣,他的精神力控制范圍,不受星源網(wǎng)絡(luò)的束縛。
想到這里,萊格斯毫不猶豫地走到金色盒子邊上,將盒子打開,果然就看到那只漂亮的銀色手套靜靜地躺在里面。
此時所有蟲都擠在木盒和紙盒周圍,根本沒有蟲注意到萊格斯這邊。
他趁著所有蟲不注意的時候,迅速將手套拿起來,套進自己的右手上。
指尖碰到手套中的壓力傳感器,金屬外殼上光芒一閃,預(yù)示著機甲已經(jīng)接入局域網(wǎng)絡(luò),可以在小范圍內(nèi)接受精神力操控。
萊格斯興奮地抬起手,正要將銀色閃電機甲和自己的選手信息完成綁定,這時,那手套卻倏忽飛至空中,接著,調(diào)轉(zhuǎn)方向,落入旁邊另一只蟲手中。
搶走手套的,正是剛才出言不遜的那只剃著寸頭的黑皮雌蟲。
萊格斯見狀,急切地朝那雌蟲吼起來:
“你懂不懂規(guī)矩!那手套是我先拿到的!按照規(guī)定,就應(yīng)該是我的!”
那雌蟲豎起一根手指,將手套頂在指尖把玩著,確信萊格斯這慫樣,精神力等級肯定不高,便也不急著戴上手套,而是不屑地仰起臉,道:
“你先拿到的?我怎么沒看到?你們有誰看到他拿了嗎?”
那雌蟲原本在師夷派就是有些名氣的,這次參賽的選手,都認識他,也都有幾分忌憚,此時聽他這么問,便跟著起哄:
“沒有,誰看到了?”
“明明是三叉戟先拿到的那手套。”
“就是!綠毛蟲,你懂不懂規(guī)矩啊!”
“不是我們本地的,也好意思來參加格斗賽?趕緊滾出西北吧!”
而就在那些蟲高聲嘲笑謾罵的時候,那只叫三叉戟的黑皮雌蟲面前懸浮的手套,倏忽飛離他的指尖。
嗖——!
啪啪啪!
帶著尖細的呼嘯風聲,那手套帶出銀白的殘影,好似一道閃電般,從對面的幾只蟲的臉頰邊上繞行幾圈,然后穩(wěn)穩(wěn)落在了萊格斯手上。
對面蟲的笑聲戛然而止,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耳邊傳來的清脆聲響,還有臉頰上火辣辣的痛,讓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那銀色手套給打了。
所有蟲都捂住臉,難以置信地看向萊格斯。
萊格斯看著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戴在自己手上的那銀白的手套,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仰起臉,舉起那手套,問:
“現(xiàn)在,你們覺得,這手套到底歸誰?”
看著對面那一群挑釁的蟲露出驚恐的表情,嵐望舒站在萊格斯身后,輕笑不語。
而此時,始終站在角落里的一只矮個子雌蟲,將嵐望舒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瞇起眼。
嵐望舒看著萊格斯抱著那套銀色閃電機甲,開心得像個孩子的樣子,確定萊格斯不會再被無端挑釁,便笑著和他道別。
接下來,選手要單獨在主辦方安排的休息區(qū)住一晚,家屬不能進入選手休息區(qū)。
嵐望舒便獨自往酒店走去。
剛踏出格斗場大門,一條來自[草莓]的消息彈出來——
[告訴我你的地址,我去找你]
嵐望舒勾起唇角,順手把自己住的酒店的地址,還有房門號和密碼都給了對方。
收起手環(huán),他邁著輕快的步子,往酒店趕去。
而就在他從格斗場離開的時候,那只矮個子的雌蟲,便悄悄尾隨他而去。
那雌蟲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
嵐望舒走到市區(qū)的某個酒店附近,突然調(diào)轉(zhuǎn)頭,竄進一條隱蔽的小巷子里去。
那雌蟲沒有多想,跟著轉(zhuǎn)進小巷子里,剛一走進去,便迎面被嵐望舒堵住去路。
“跟蹤我做什么?”嵐望舒沉聲問。
那雌蟲既然暴露了,便索性直接把話挑明:
“剛才,銀色閃電的那只手套,是你控制的吧?”
嵐望舒沒回答,只問:“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那雌蟲這時從腰間抽出一把軍刺來,點了點下巴,說:
“跟我打一架,我贏了,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你贏了,我把水果幫的參賽資格讓給你。”
嵐望舒失笑搖頭。
原來是個武癡。
聽起來,真的要打,不管贏了輸了,他都是被占便宜的那個啊?
這種賠本買賣,嵐望舒自然是不想做的。
既然確認不是干將那邊的蟲識破了他的身份,那嵐望舒便足以周旋,他回一句“抱歉沒空”,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可剛要抬腳,對面卻是不由分說,舉起軍刺就往嵐望舒脖頸處戳過來。
對方的速度極快,精神力等級也相當高。
那出刀的速度,甚至和風都快要不相上下了。
嵐望舒堪堪躲過迎面來的那一下攻擊,臉頰邊上已經(jīng)見了血,心中暗罵面前這倒霉孩子,也就是他運氣好,趕上嵐望舒把芯片給了萊格斯了,否則就剛才那一下,足夠觸發(fā)第四憲章生效了。
嵐望舒這邊毫無戰(zhàn)意,心里還在不著調(diào)得想東想西。
可對面那武癡,卻是一心想要跟嵐望舒分個高下的。
不待嵐望舒站穩(wěn),對面已經(jīng)握緊手中軍刺,朝著嵐望舒胸前左右橫著劃出幾個 Z 字,逼得嵐望舒連連退了幾步。
嵐望舒從來沒有接受過正經(jīng)的訓(xùn)練,這樣的近身格斗,自然遠遠不是對方的對手。
過了兩招,意識到對面是毫不保留地要傷到他,嵐望舒有些惱了,眉頭一擰,集中精神力,輕松將對面繳械。
那軍刺在空中迅速調(diào)轉(zhuǎn)一百八十度,懸在嵐望舒掌心。
對面的雌蟲一時怔住。
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可以瞬間將他繳械的對手,對面的精神力……比他預(yù)想的還要高得多!
“我不想跟你打,”嵐望舒懶懶說,“不是不敢,是不想傷到你。
“你現(xiàn)在認輸,從我面前消失,還來得及,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嵐望舒的語氣,還算真誠,可這樣一番話,聽在對面雌蟲的耳朵里,卻只覺得是對自己無情的嘲諷和辱罵。
那雌蟲朝地上啐了一口,恨恨罵道:“操!要打就打!別他媽的那么多廢話!”
雌蟲說著,化拳為掌,直沖嵐望舒面門而來,想要直接靠蠻力奪回自己的軍刺,再打嵐望舒一個措手不及。
論格斗技巧,嵐望舒是打不過他的,無奈,只能靠絕對的精神力壓制,讓那雌蟲住手。
嵐望舒沉下心,雙眼微微瞇起來,開始調(diào)動起精神力,造成絕對的精神力壓制。
一瞬間,對面雌蟲的四肢便開始發(fā)軟,濃重的恐懼籠罩住他,讓他變得寸步難行。
頃刻之間,那雌蟲的前胸后背便被汗?jié)窳耍瑴喩黹_始劇烈地顫抖,雙腿快要支撐不住,幾乎跪到地上去。
這時,一陣微風吹起,帶來一陣淡淡的雪松香氣。
香氣飄來的一瞬間,嵐望舒周身的氣場,瞬間弱下來。
他循著那香氣抬頭,一眼看到站在巷子口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倏忽之間,他原本危險地瞇起來的一雙眼,立即變得圓潤而清澈。
“舅舅……”
再沒有剛才那股盛氣凌人的模樣,此刻嵐望舒的語氣中,只剩下驚訝,驚訝中,甚至還透出一絲絲乖巧。
嵐望舒根本沒料到容玉煙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容玉煙不是在首都星嗎?
容玉煙不遠萬里趕來看他了?
電光火石之間,嵐望舒心底由詫異,轉(zhuǎn)為驚喜,驚喜,又轉(zhuǎn)為擔心——
容玉煙,剛才不會看到他毆打小朋友的場景了吧?
不管了,先演了再說。
想到這里,嵐望舒頃刻間收斂了精神力,懸浮在他面前的軍刺跌落地面。
伴隨著軍刺掉落的脆響,傳來嵐望舒清澈的一聲:
“哎喲……”
第80章
對面那只挑釁的武癡雌蟲, 原本因為強大的精神力壓迫,而被迫雙手撐住膝蓋,艱難地維持著站立的姿勢。
可不知為何, 就在他渾身顫栗著, 眼看快要撐不住的時候, 周身那強大的精神力壓迫感,卻倏忽之間消散了。
雌蟲迷茫地抬起頭,就看到嵐望舒給他表演了一個瞬間變臉的技能。
雌蟲一時有點懵,沒明白這世上怎么會有蟲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在兩幅面孔之間自由切換的。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對方賣了破綻給他,他就必須盡可能捉住這破綻,力求將對方一舉拿下。
那雌蟲屏氣凝神, 看向掉落在眼前的軍刺,腳下一踩,縱身飛撲上前, 單手抓住軍刺, 同時另一只腳朝前一邁,穩(wěn)住身形的同時,刀刃朝著嵐望舒腹部猛地橫向劈去。
然而, 就在刀刃剛觸到嵐望舒腹部的衣服時,一股強大的拉扯力道從那軍刺上傳來。
那雌蟲尚且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手中的軍刺已然如泥鰍一般,從他掌心滑脫出來,速度之快,幾乎將他拇指都扯斷。
只聽“啪”的一聲悶響, 前一秒還在那雌蟲面前的軍刺,眨眼功夫, 已經(jīng)飛至那雌蟲背后,朝著他脖頸處用力砸上去。
撲通一聲。
那雌蟲眼前一黑,應(yīng)聲倒地,暈厥過去。
容玉煙和嵐望舒不同,除了強大的精神力,他還有純熟的對戰(zhàn)技巧,要對付那年輕的雌蟲,對容玉煙而言,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嵐望舒短暫地瞥一眼暈在地上的雌蟲,確定對方已經(jīng)徹底被容玉煙打暈,他很快抬起頭,看向巷子口。
容玉煙沒有穿那身藏藍色的軍裝,而是換了一套深灰色的毛呢大衣,修長的版型,越發(fā)襯得他肩膀平直,身形挺拔。
銀色的長發(fā)被他束在腦后,或許是一路奔波,額前的頭發(fā)不再是一絲不茍地梳上去,而是垂落了幾縷在臉側(cè)。
發(fā)梢隨著微風飛揚起來,逆著光,被照得通透。
嵐望舒抬腳,邁步跨過暈在地上的雌蟲,三兩步奔到容玉煙面前來,又在離容玉煙半步遠的地方,站定了。
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如今出現(xiàn)在面前,嵐望舒竟然有些莫名地情切,放在身側(cè)的手,朝前抬了抬,又放下了。
萬千情緒涌上心頭,那么多想要說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句也講不出口,最終只垂著眼,喊一聲:
“舅舅……”
容玉煙輕應(yīng)了聲,視線從小蟲微微垂著的眼眸,緩緩下移,落在小蟲的腹部。
那里因為剛才那雌蟲的軍刺的襲擊,而撕裂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容玉煙眉頭輕蹙,抬起手,指腹輕輕放在那裂縫邊緣的衣料上,問:
“傷到了嗎?”
容玉煙問題問到一半,怔住。
對面的小蟲,直接撲上來,抬起雙臂,用力攬住容玉煙肩頭,將他緊緊抱住。
嵐望舒將臉埋在容玉煙肩頭那柔軟的毛呢布料上,鼻息之間,聞到容玉煙身上的塵土味道,還有淡淡的雪松香氣。
容玉煙被小蟲突然用力抱住,身體本能地繃緊了,雙手有些僵硬地放在兩側(cè)。
這時,就聽小蟲在他耳邊悶悶地說:“舅舅,你來看我了。”
容玉煙原本因為驚異而微微睜圓的一雙眼,逐漸彎起來,笑意爬滿眼角眉梢。
他繃直的腰身一點點軟下去,雙手從小蟲腋下伸過去,一只手環(huán)抱住小蟲的腰,一只手抬起來,輕輕揉了揉小蟲細軟的黑發(fā),輕聲呢喃:
“怎么瘦了這么多。”
容玉煙說著,環(huán)在嵐望舒腰上的手來回揉了揉。
嵐望舒嘿嘿嘿地笑,慌張松開抱住容玉煙的手臂,從容玉煙身前退開了,捉住容玉煙的手腕,
“舅舅,別揉了,好癢。”
容玉煙聞言,將手從小蟲腰上松開了,另一只手緩緩抬起來,輕撫上小蟲臉頰。
容玉煙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靜靜看了一陣。
短短一周不見,小蟲原本白皙細膩的臉,就變得粗糙,雙頰曬成了暗紅色,眼看就要褪皮。
這么嚴重的曬傷……分明就是沒有聽他的話,在外面奔波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防護。
想到這里,容玉煙眼中的笑意逐漸淡下來,可久別重逢,責備的話,又講不出口,最終只很輕地嘆息出聲。
嵐望舒將容玉煙的神情看在眼里,剛想開口說什么,這時,不遠處傳來鳴笛聲和螺旋槳轉(zhuǎn)動聲。
幾架寫著[特]字的黑色飛行器,陸續(xù)在路邊的停機坪上降落,一行軍雌從飛行器上下來,快速朝著容玉煙和嵐望舒所在的巷子口趕過來。
那是嵐望舒剛才在路上知道自己被跟蹤以后,特意通過特使團的加密群,要求風和韋恩調(diào)派過來的軍雌。
因為要和嵐望舒這條暗線接觸,所以風特意調(diào)派了自己最親信的一批特使團軍雌前來執(zhí)行本次出勤任務(wù)。
而風最親信的下屬,自然都是容玉煙在組建特使兵團的時候,特意從星際軍調(diào)撥過來的那一批軍雌。
所以,那批軍雌在迅速將巷子口包圍起來之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嵐望舒身邊,穿著一身便衣的容玉煙。
刻在軍雌骨子里的服從性,讓他們尚未回神,便下意識朝容玉煙行了軍禮,高聲喊:
“將——”
一聲“將軍”喊到一半,容玉煙朝他們搖頭,眼神示意,這里沒有上下級。
他是以探親的名義,來找嵐望舒的,不是來探查特使團任務(wù)執(zhí)行情況的。
幾名軍雌立即領(lǐng)會精神,再不多看容玉煙一眼,轉(zhuǎn)而問嵐望舒:“閣下,里面那個,就是需要押送的嫌疑蟲?”
嵐望舒點頭,側(cè)身把路讓開。
幾名軍雌立即動作麻利地將那暈厥的雌蟲帶走,又迅速清理了現(xiàn)場。
目送特使團的飛行器離開,嵐望舒和容玉煙一起往酒店大廳走去。
路上,嵐望舒腳尖輕輕點在地上,每一根頭發(fā)絲上,都寫滿了開心和滿足,卻還是側(cè)過身,微微歪著頭,故作困惑的模樣,問容玉煙:
“舅舅,為什么會突然過來,有緊急任務(wù)要執(zhí)行嗎?”
問這問題的時候,嵐望舒的眉眼之間,盡是濃濃的笑意和得意神色,唇角簡直要飛到天上去。
容玉煙會那么碰巧出現(xiàn)在巷子口,顯然是早早地就在酒店門前等著嵐望舒了。而且從他現(xiàn)在的衣著,還有剛才和星際軍的軍雌的交流來看,很明顯容玉煙并不想被認出自己上將的身份。
分明猜到容玉煙是專程過來看他,卻還要擺出一副懵懂的樣子,問出這樣的問題,無非就是想從容玉煙口中,聽到他親口承認罷了。
容玉煙將小蟲那點小心思看在眼里,失笑搖頭,不介意滿足小蟲那點小小的虛榮心,
“不是,是專程來看看我家小蟲。”
說著,他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嵐望舒頭頂。
嵐望舒笑容更盛,頭頂?shù)膬筛|角恨不能都要豎起來搖晃了,
“舅舅,晚上就在這住下吧?萊格斯不在,那套房現(xiàn)在是空著的,就我們倆住。”
嵐望舒畢竟有任務(wù)在身,走的又是暗線,容玉煙并不想影響到他,所以過來之前,已經(jīng)提前預(yù)訂了附近的酒店。
可是此時看著小蟲那高興到搖頭晃腦的模樣,拒絕的話,容玉煙又講不出口,最終只點點頭,“好。”
乘坐電梯往頂層去的時候,嵐望舒問:“舅舅,這次過來住幾天?”又將容玉煙來回打量一遍,“怎么沒帶行禮?”
容玉煙為了能提前看到小蟲,坐了換乘的航班,中途耽誤太久,只能在龍首星住一晚,明天就要匆匆離開了。
可看著小蟲那滿臉期待的樣子,容玉煙只好含糊其辭地說:“這次時間有點趕……”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頂層。
嵐望舒一面領(lǐng)著容玉煙往自己的房門走,一面擰著眉追問:“有多趕?三天?兩天?”
容玉煙正想著如何回答,這時,密碼鎖被打開了。
一眼看到客廳里的景象,容玉煙怔住。
此時客廳正中央,寬敞的沙發(fā)里,正躺著一只長相出挑、身材火辣的雌蟲。
那雌蟲身上穿著一件棕色的寬松版型的睡袍。
這件睡袍,容玉煙認得。那是他親手為嵐望舒挑選的,因為覺得棕色和嵐望舒的黑發(fā)和琥珀色眼瞳,比較相稱。
而此時,那睡袍卻穿在一只陌生的雌蟲身上,睡袍的腰帶隨意地系在雌蟲腰間,衣襟半敞著,雌蟲一條腿曲起來,睡袍下擺從他纖細的大腿上滑落下來。
雌蟲看起來剛洗完澡,頭發(fā)還濕著,發(fā)梢的水珠順著脖頸滑落。他身上布滿的曖|昧|痕|跡,在睡袍下若隱若現(xiàn)。
雌蟲原本正低著頭在看視頻,聽到門口的動靜,抬起頭來,笑著問:
“你回來了——”
問題問到一般,雌蟲看到門口站著的那身姿挺拔長相清俊的雌蟲,笑容立即僵住。
兩只蟲就那么對視片刻,然后——
砰!
房門被重重地關(guān)上了。
嵐望舒一只手死死攥住門把手,身體堵在門前,面色蒼白,神色慌張。
他心底罵了一萬句臟話,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被容玉煙的突然出現(xiàn)給沖昏了頭腦,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
他是為了任務(wù)才約草莓來的自己房間,可是,現(xiàn)在這種場面下,講實話,是不是顯得太蒼白無力了?
沉默持續(xù)得越久,兩只蟲之間尷尬的氛圍就越濃,嵐望舒就越發(fā)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眼看著,容玉煙那雙漂亮的眉頭,一點一點挑起來,看向嵐望舒的神情,變得意味深長。
嵐望舒舔了舔雙唇,艱難地開口:
“舅舅……你、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