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嵐望舒不是一只自戀的雄蟲。
實際上, 以前在地球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但從來沒覺得自己能帥到萬人迷的程度。
可是, 自從回到亞特蘭, 行走在學校和各種公眾場合, 直接和間接地接收到不同的蟲對他的長相的評價,讓嵐望舒意識到,在蟲族這個雄蟲稀少,長得帥的雄蟲更是少之又少的社會, 自己的外貌,應該是接近完美的。
但是,那也只是接近完美。
可嵐望舒此時關注著的那只坐在吧臺邊上的雄蟲, 長相,可以直接用完美來形容。
當然,嵐望舒不是個以貌取蟲的性格, 在他看來, 再好看的皮囊,也不能拿來當飯吃,關鍵時候也不能用來保命, 他其實沒有那么在意。
可問題是……
“你不覺得,那雄蟲,有點帥得太過頭了,很不自然?”
嵐望舒說著,端起酒杯,發現酒杯里的酒不知何時被自己喝空了, 只好訕訕然又放回桌上。
“帥嘛,那當然是越帥越好, 哪有過頭這種說法?”
萊格斯抬手撓著頭,覺得嵐望舒的話越來越怪異了。
嵐望舒搖了搖頭,“算了,當我沒說。”
他決定還是不和萊格斯討論這個問題了。
萊格斯擺擺手,迅速投入到和旁邊雌蟲的搭訕中去。
這時,一個托盤送到了嵐望舒面前,“閣下,您的藍水晶。”
一杯盛著淺藍色酒液的玻璃杯,被服務生放到了嵐望舒面前。
嵐望舒擰著眉看向那杯酒,“我沒有點這個。”
服務生笑起來,指了指吧臺邊上那只雄蟲,“是那位閣下為您點的。”
嵐望舒抬起頭,往吧臺邊上看過去,就見那雄蟲這時已經轉過身來,拿起自己手中快要喝空的酒杯,臉上帶著笑意,隔空和嵐望舒干杯。
嵐望舒勾起唇角,將那杯藍色的酒端起來,先朝那雄蟲的方向送了送,然后淺淺地喝了一口。
味道還不錯,甘甜而不澀喉,不愧是這酒吧明面上的菜單里,最貴的一款酒。
不過,那雄蟲自己穿著邋遢的舊衣裳,點一杯最便宜的酒坐一晚上,卻愿意請嵐望舒這么一只素不相識的雄蟲,喝最貴的酒?
嵐望舒正想著,這時,就見那服務生朝他遞了一張收款碼過來,
“閣下,一共是6888星幣。”
“噗——”
嵐望舒一口酒嗆住,險些噴出去,想到這一口噴出去就要上千塊錢,又捂住嘴,咽了回去,然后看向服務生,
“對面幫我點的,卻要我付錢?”
服務生露出個滿是歉意的笑。
嵐望舒無奈地嘆口氣,酒他已經喝了,也沒有退回去的道理,好在他以特使的身份過來,賬戶余額相當寬裕,并不在乎這一杯酒錢。
他沒有再說什么,從手環里把自己的賬號調出來,把錢付了,端起酒杯,瞇起眼,看向那雄蟲。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一只膀大腰圓、頭發剃得很短的雄蟲,在一群雌蟲的簇擁下,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嵐望舒的注意力,立即從吧臺邊上那雄蟲身上收回來,轉而全部放在了剛走進來的這只雄蟲身上。
寸頭,眉間有條刀疤,紋著兩條花臂,上挑起來的大刀眉下面,掛著兩個倒三角的小眼睛。
嵐望舒一眼認出來,這就是他今晚在蹲守的目標——
刀疤雄,目前拿到的追蹤資料里顯示的,最后和蒙克.霍華德接觸過的,疑似 PTG 師夷派的蟲。
“舒哥,來了。”
萊格斯這時也不再和身邊的雌蟲搭訕了,轉而湊到嵐望舒耳邊,壓低聲音說。
“嗯。”
嵐望舒低應了一聲,又喝了一口酒。
刀疤雄入場的陣仗有些大,引得現場的蟲一瞬間都朝他看過去。
但過來零度酒吧的蟲,大多都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很快便又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場子里去,不再關注刀疤雄和他帶進來的那一群身材壯碩的雌蟲。
唯有嵐望舒和萊格斯依舊緊緊盯著刀疤雄的方向。
刀疤雄像大多數過來的顧客一樣,先是抬手招呼服務生過來點單,然后抬手搓著下巴,開始左顧右盼地物色覺得不錯的雌蟲。
有幾只穿著暴露的雌蟲,很快端著酒杯靠近過去,彎下腰和刀疤雄低聲聊著什么。
嵐望舒看了一陣,料想對方短時間內不會離開,便重新端起酒杯,正要喝一口,余光瞥向吧臺,卻見之前那雄蟲,此時正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己看。
嵐望舒眼睛微微瞇起來,回望向那雄蟲。
那雄蟲被發現,倒是絲毫不慌,朝嵐望舒笑了笑,然后從兜里掏出一包軟盒煙,先將煙盒口對著嵐望舒的方向,用目光詢問嵐望舒,要不要抽一根。
嵐望舒輕輕搖頭。
那雄蟲便將煙盒收回去,自己抽出一根,叼在嘴邊,點燃了。
啪——!
不遠處,一記響亮的耳光聲傳來。
原本喧鬧的酒吧,頃刻間安靜下來。
嵐望舒轉過頭,就見挨了這一記耳光的,正是刀疤雄。
刀疤雄應該沒想到自己會被打,此時呆坐在座椅里,抬起手捂著已經迅速腫起來的側臉,目眥欲裂地瞪著面前打他的雌蟲。
打他的那只雌蟲,一身緊身褲配騷氣的粉色襯衫。可就是這樣俗氣的搭配,穿在那雌蟲身上,也沒有掩蓋住他的好身材,和出挑的相貌。
那雌蟲此時居高臨下地看著刀疤雄,高聲道:“老子說了,不伺候你這種貨色,聽不懂嗎?!”
此時酒吧里已然安靜下來,只剩下輕柔的背景音樂聲和低聲交談聲,雌蟲的話,清晰地落入每個看客的耳朵里。
刀疤雄眼珠轉動,將周圍環顧一圈,在這種地方,他并不太想惹出太大的亂子,原本想壓住這口氣,可此刻被這樣公然羞辱,他便無論如何壓不下這口氣了。
“媽的!不識好歹!”
刀疤雄一面高聲罵著,一面抬手抄起桌上的一瓶啤酒瓶,指著那雌蟲,喝道:“老子今天就讓你看看,老子到底是什么貨色,你伺候不伺候得起!”
眼看著對面劍拔弩張,就要打起來。
酒吧里的安保蟲和服務生,此刻都站在遠處,默契地選擇了觀望,看起來,他們對刀疤雄的背景,都多少是有所了解的,并不打算摻和進去。
嵐望舒眉頭擰起來,默默注視著刀疤雄的方向,一時不確定是否應該上前去管這爛攤子。
就在嵐望舒猶豫的時候,刀疤雄已然抬起手,掄起啤酒瓶朝對面雌蟲頭上砸過去。
雌蟲有些慌張地朝后退著,靠精神力將刀疤雄手中的啤酒瓶控制住了。
刀疤雄手腕用力一甩,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將啤酒瓶的控制權奪回來,難以置信地看向對面的雌蟲。
刀疤雄自認為自己的精神力,比一般的路蟲還是高得多的,沒想到此時竟然會被一只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做皮|肉|生|意的雌蟲給壓制住了,頃刻間怒火中燒,也顧不得道義不道義了,抬起手,高聲喊背后帶來的一群雌蟲:
“都愣著干什么,全部他媽的給我一起上!把他往死里打!”
刀疤雄背后的那七八個雌蟲,這時高喝著,朝那雌蟲一擁而上。
酒吧的安保到這時才意識到事態變得嚴重,慌張上前想要勸阻,卻發現對方蟲數實在太多,場面一時之間根本控制不住。
到這一刻,嵐望舒沒辦法繼續坐視不管了,他站起身,正想上前去,這時,余光卻瞥見旁邊吧臺處的那個身影,幾乎在同一時間,和他一起站了起來。
嵐望舒轉過頭,看向那雄蟲。
那雄蟲注意到了嵐望舒的動作,也同時朝他看過來。
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兩只蟲都微微一怔。
接著,那雄蟲竟是輕輕勾起唇角,然后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嵐望舒拿眼神示意那雄蟲:“不是要見義勇為嗎,怎么突然又不上了?”
那雄蟲卻是拿下巴指了指刀疤雄的方向,看向嵐望舒的眼神里寫著:“你怎么不上了?要上你上。”
而就在嵐望舒和那雄蟲眉來眼去的功夫,旁邊的另一只雄蟲,沖了上去。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漢!”
萊格斯一邊吼著,一邊擠到了那只被圍攻的雌蟲的身前。
嵐望舒看向萊格斯,笑容里有幾分無奈。他都忘了自己這個兄弟,有多愛見義勇為了。
有萊格斯沖在前面,嵐望舒這時坦然坐進沙發里,做好準備,想要像之前在圣保羅學校里那樣,默默地依靠精神力,幫助萊格斯制服對面的蟲。
然而,幾分鐘之后,嵐望舒發現,自己想多了。
萊格斯的精神力等級,放在圣保羅學校,放在王公貴族里,不夠用,可是放在西北星群的一間小酒吧里,卻是綽綽有余的。
根本不需要嵐望舒出手,萊格斯自己三兩下,便將對面七八只雌蟲全部打趴下了。
站在門口目睹全程的刀疤雄,這時臉色蒼白,驚慌地轉過身,推門就要往外跑,然而,剛跑了半步,便被一只雄蟲給堵住了去路。
刀疤雄破口大罵,揮起拳頭就要朝堵在門口的嵐望舒臉上砸過去。
嵐望舒握住他揮過來的拳頭,反手一擰,靠著精神力壓制,將其控制在墻角。
酒吧的安保蟲這時紛紛上前,將鬧事的雌蟲盡數控制起來。
而坐在吧臺邊的雄蟲,這時也終于從座位上下來,走到嵐望舒面前,臉上帶著笑意,看著嵐望舒。
嵐望舒眉頭輕蹙,“看著我做什么,報警啊。”
那雄蟲嘴里仍舊叼著煙,吐詞不清,講出對嵐望舒說的第一句話:
“報什么警,我就是警察。”
第62章
嵐望舒一時有些懵, 怔怔地盯著那雄蟲的臉看。
他從踏入零度酒吧的那一刻開始,就覺得面前的雄蟲身份不簡單,可卻無論如何,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是警察。
這也就解釋了, 為什么長得這么帥的一只雄蟲, 默默地坐在吧臺喝了一晚上酒,卻幾乎沒有雌蟲上前搭訕——哪個做皮|肉|生|意的,會自找麻煩地去聊騷條子呢。
就在嵐望舒晃神的功夫,那雄蟲已經走上前來, 從腰間掏出一副電子鐐銬,熟練地給刀疤雄戴上了。
嵐望舒看著面前穿著普通連帽衫,頭發油膩, 下巴上有青黑色胡茬的雄蟲,講出一句有些傻的問題:
“你們這一行,也能嫖嗎?”
“嗤。”
那雄蟲笑起來, 一邊押著刀疤雄往門外走, 一邊抬頭看向嵐望舒,“誰說我是來嫖的?我這是在執行公務。”
說罷,他抬了抬下巴, 指著面前的刀疤雄。
嵐望舒心想:“也沒見你剛才出手有多果斷啊,這刀疤雄不還是我幫忙堵在門口的?我如果不出手,你恐怕是打算繼續袖手旁觀吧?”
身為地方警察,剛才那看好戲的行為,恐怕多少是有些不負責任,也對不起那身警服——雖然今晚他也沒穿警服。
這邊嵐望舒正腹誹著, 另一邊,被推著往門口走的刀疤雄不滿地咕噥:
“商sir啊, 大家老朋友了,今晚你也在現場,也都看到了,我真沒干什么,是那賤雌挑釁在先的,你通融通融,放我一馬吧?”
聽到刀疤雄的話,嵐望舒不可思議地看向旁邊的雄蟲。
……老朋友?
就見那雄蟲面不改色地回:“我跟你是老朋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刀疤雄見狀,索性站在門口與那雄蟲嘮起來:“別這樣啊商sir,大家老交情了……”
刀疤雄話說到一半,住嘴了,他看到那雄蟲這時臉上流露出明顯的不耐煩神色,手放在了腰間一處黑色的皮|套上。
那雄蟲好看的眉頭擰起來,冷聲問:“到底是你自己走,還是要我把你抬出去?”
“走走走,我自己走。”
刀疤雄這時慌張改口,踉蹌著往門外走。
而這時,零度酒吧門口路邊,已經停了三輛警車。
從警車里走下來幾個年輕警察,朝門口迎過來,看到那只被叫做“商sir”的雄蟲,同時朝對方行禮問好:
“商隊!”
“隊長!”
那雄蟲點頭回禮,朝后退了半步,把門口讓開,“里面的幾個,一起帶回去吧。”
幾個年輕警察立即應聲,魚貫而入,迅速將酒吧里鬧事的雌蟲控制起來。
那雄蟲這時走到嵐望舒面前,笑著說:“你和你的那位朋友,一起跟我們走一趟吧?錄個口供。”
嵐望舒點點頭,領著萊格斯上了其中一輛警車。
他們沒有去當地派出所,而是直接被送進了公安總局。
簡單了解了現場情況之后,嵐望舒坐在大廳等候區,抬頭看向墻上光屏中顯示的宣傳海報。
海報最顯眼的位置,赫然放著那只長得很帥的雄蟲的照片,下面一排標題寫著他的身份信息——
[龍芯區刑警大隊 PTG稽查支隊隊長零度酒吧調查專項組組長商九安]
嵐望舒正看得出神,一個身影站在他身旁,遞了一瓶水到他面前。
嵐望舒垂頭看一眼對方送過來的純凈水水瓶,抬起頭,看向商九安,“我自己出錢?”
商九安輕笑,“隊里出錢。”
嵐望舒點點頭,把水瓶接下來。
商九安在嵐望舒身邊的位子上坐下來,從上衣口袋里掏出軟盒煙,送到嵐望舒面前去。
嵐望舒抬起手,擋住那煙盒,“謝謝,我不抽煙。”
商九安了然點頭,自己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把煙盒放回口袋里,正在身上摸火機的時候,一名年輕的警員走過來,
“商隊,等候區不能抽煙。”
商九安一根煙叼在嘴邊,抬起頭,朝那警員歉意地笑笑,“抱歉,又給忘了。”
警員心想您不是忘了,您就是明知故犯吧,但心中腹誹,卻也不戳破,只無奈地笑著搖頭,轉身離開了。
商九安這時把煙從嘴里取下來,夾在兩指之間,朝后靠進椅背里,問:“今天第一天來西北星群?”
簡單的一個問題,卻讓嵐望舒心頭一緊。
他問的不是第一天去零度酒吧,也不是第一天到龍芯區,甚至不是第一天來龍首星,而是,整個西北星群。
嵐望舒去零度酒吧的時候,很拘謹,而且行為很生澀,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他是第一次過去那家網紅店,而且商九安還是零度酒吧的專項調查組組長,知道嵐望舒是第一次去,很正常。
甚至如果商九安是龍芯區的常駐民的話,一眼能看出嵐望舒是外地過來的,也不奇怪。
但是,能看出嵐望舒不是西北星群的居民,而且還能這么篤定地知道嵐望舒是第一天過來……
這讓嵐望舒忍不住懷疑,商九安的眼線,在嵐望舒乘坐的星艦登陸龍首星的時候,就已經盯上他了。
如果是這樣,商九安恐怕已經知道他是特使團的一員,甚至,隱約能猜出他特使的身份了吧?
這當然是嵐望舒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他花費那么大的力氣把自己和韋恩完全分割開,就是不希望當地政府插手他的調查工作,方便他更深入地摸清楚這里的真相。
可是如果他這條暗線,在第一天,就被當地警察識破了身份,那他的這次布局,可以說,無異于是胎死腹中了。
電光火石之間,嵐望舒收斂了心神,表面上看起來依舊淡定自若,問:
“為什么這么說?”
商九安這時又把指尖的香煙重新送進嘴里,聳聳肩,隨意地回:“猜的咯。”
嵐望舒有些被商九安這吊兒郎當的態度惹惱,問:“你們這里的警察,都像你這樣?”
商九安翹起一側唇角,笑起來,“你這是地圖炮,刻板印象。我只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任何其他群體。”
說到這里,商九安覺得自己或許有必要為自己的同事們正名,所以決定給嵐望舒多解釋兩句:
“西北星群的大氣層稀薄,紫外線毒辣,你知道的吧?
“你看看我們本地居民,不論美丑,有一點是統一的,我們都有黝黑而粗糙的皮膚。
“可是你看看你,細皮嫩肉的,白的發光,晚上都能當照明燈泡用了,你這樣的,混在我們這里,一眼就能認出來是外地蟲。”
嵐望舒微微蹙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臉頰,不得不承認,商九安的話,是有些道理的,可是……
“這只能說明我有可能是外地過來的吧?你怎么就能確定我今天第一天過來?”
商九安抬手,輕輕拍了拍嵐望舒的肩頭,然后將手指送到嵐望舒面前去,拇指和食指放在一起搓了搓,
“你身上,一塵不染的,腳上的鞋子,干凈得像是剛從鞋店里走出來似的,你但凡在我們這里住下超過三天,漫天的黃沙,就會告訴你,沒有一雙新鞋,能逃過它們的侵蝕。”
這個解釋,倒是說的通。
目前聽起來,商九安對嵐望舒的了解,基本上都是通過觀察和推理,而不是眼線。
這讓嵐望舒心下稍安。
這時,就聽商九安又問:“怎么想到過來這蠻荒之地?”
聽到“蠻荒之地”幾個字,嵐望舒略微有些詫異地看向商九安。
首都星的居民,會帶著些高傲和偏見地叫西北星群為蠻荒之地,可聽到西北本地居民也這么自稱,讓嵐望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看似隨意地講出早就想好的理由:“獵奇,想來見識見識打卡圣地的特殊服務。”
商九安意味深長地用力點頭,然后問:“想看看特殊服務,所以一整晚,拒絕了所有雌蟲的搭訕,卻唯獨對我和刀疤兩只雄蟲感興趣?”
說到這里,商九安將手放在兜里,掏出一支金屬打火機,點著火,想起來剛才警員的話,又訕訕然將火機蓋子扣上,抬起一根手指指著嵐望舒,
“小兄弟,你的性取向,是不是長歪了?”
嵐望舒原本就對除了容玉煙以外的任何雌蟲都沒有絲毫的興趣,他倒不介意順著商九安的話撒個無傷大雅的謊,
“亞特蘭帝國,這么多子民,偶爾有一兩個特例,有什么奇怪?”
“嘶……”
商九安像是被嵐望舒的話給震懾住,抽了一口涼氣,然后屁股往遠離嵐望舒的方向,挪開半個位子的距離。
嵐望舒笑了笑,由他去了。
一時之間,兩只蟲隔著些距離,并肩坐著,陷入沉默。
嵐望舒不確定自己的話,商九安信了多少,他微微轉過頭,靜靜觀察著身邊的雄蟲。
商九安此時身體朝前彎下去,弓起背,手肘撐在膝蓋上,拿著打火機的手放在雙腿之間,把玩著。
通體閃著銀灰色金屬光澤的打火機,被他的拇指撥動著,打開了,又關上,又打開,再關上。
啪,啪啪,啪,啪啪……
火機的金屬蓋碰撞發出有規律的清脆聲響,像是在打某種神秘的電報似的。
但這顯然不是電報,也不是什么秘密信號,單純只是商九安煙癮犯了,想要抽一根,卻因為禁煙區的阻礙,抽不到,所以心癢,便忍不住下意識做出的,習慣性動作。
看著商九安手中火機那明明滅滅的橘黃色火苗,嵐望舒忍不住想,他其實很能理解商九安這下意識的動作,就像嵐望舒自己,在陷入沉思的時候,也會下意識地拿起脖頸里掛著的黑色口哨,放在齒間輕咬。
不過,那個習慣性動作,嵐望舒現在已經不會做了。
因為他有了一枚新的口哨,給他那枚新口哨的雌蟲,讓他原本漂泊的一顆心,有了停靠的地方。
想到這里,嵐望舒的目光,從商九安完美的側臉線條上,挪到他脖頸處。
然后,嵐望舒倒抽一口冷氣。
此時商九安撐著膝蓋坐著的姿勢,將他后頸處完全暴露出來,到這一刻,嵐望舒才看清楚——
商九安的脖頸上,耳根后面,原本應該貼著阻隔貼的地方,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貼。
商九安敢這樣大膽地把腺體處的皮膚,徹底暴露在空氣中,倒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的暴|露|癖。
而是因為,在商九安的脖頸后頭,本該長著腺體的位置,卻什么也沒有。
不,不是什么也沒有,那里原本應該微微凸起的皮膚,是凹陷進去的。
像是被剜去了眼珠的凹陷的眼眶,看起來,觸目驚心。
嵐望舒盯著那處疤痕,低聲問:
“你的腺體……”
第63章
商九安聞言, 神色一凜,本能地抬起手,捂在自己脖頸后頭的腺體上。
但很快他又重新笑起來, 甚至滿不在乎地在那觸目驚心的疤痕上揉搓兩下, 淡然說:
“之前出任務的時候, 受過傷,直接手術摘除了。”
嵐望舒想到宣傳海報上商九安的頭銜,忍不住問:“調查 PTG 的任務?”
商九安這時轉過頭來,朝嵐望舒笑, “小兄弟,你很有干我們這一行的潛質啊,這就反客為主, 反過來審問起我來了?”
嵐望舒淺笑搖頭,不再多問了,反正問了, 想必身邊的雄蟲也不會回答的。
晚上的這段插曲, 最終告一段落。
刀疤雄一行蟲,因為尋釁滋事,被拘留, 萊格斯和嵐望舒留下聯系方式后,從警局離開。
兩只蟲在警局大門口等網約車的時候,旁邊一只雌蟲靠近過來。
那雌蟲穿著粉色襯衫和緊身褲,正是和刀疤起了沖突,被萊格斯見義勇為救下來的那只蟲。
雌蟲先朝萊格斯露出個真誠的笑,感謝他晚上出手相救, 然后,他朝嵐望舒靠近過去, 在胸膛幾乎快要挨著嵐望舒肩頭的時候,停下來,伸出手,兩指夾著一張電子名片,塞進嵐望舒上衣口袋里,
“如果有特殊需要,盡管來找我,閣下,保管您滿意。”
嵐望舒隱約聞到對方腺體處散發出來的雌蟲信息素味道,不像之前在零度酒吧搭訕的那些雌蟲的味道那么刺鼻,但依舊讓嵐望舒非常不適應。
嵐望舒眉頭輕蹙,伸手進口袋里,準備將那名片拿出來還給對方,“謝謝,我不需要——”
“——誒,”那雌蟲這時抬起手,壓住嵐望舒手腕,不讓他將那名片拿出來,“別急著還我。”
說話間,那雌蟲身體朝前探出去一些,鼻尖湊近嵐望舒腺體位置,低聲說,“……玫瑰味?好香。”
嵐望舒被那雌蟲輕佻的姿態惹惱,眉頭擰得更緊了些,觸電般將手收回去,背在身后,橫向挪了一步,與那雌蟲拉開一些距離,冷聲說:
“我有雌君,麻煩放尊重些。”
雌蟲將嵐望舒這有些過度的反應看在眼里,輕聲哼笑,“有了雌君,一樣可以再有雌侍,雌奴,還有數不清的露水情緣啊,這并不沖突。”
他不確定嵐望舒是因為在這方面實在沒有經驗才會有這么生澀的反應,還是說,嵐望舒把他誤會成另外那一類雌蟲了,但是那雌蟲還是決定為自己澄清:
“閣下,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站|街的,也不是所有雄蟲都來者不拒,我只挑合眼緣的,而且,同一時間,只會有一個。
“那名片,你留著吧,說不定哪天想起來,隨時歡迎你來找我。”
說罷,那雌蟲不待嵐望舒再拒絕,直接轉身,穿過馬路,走向一架早早停在路對面的停機坪上的黑色飛行器。
嵐望舒看著那雌蟲自信離開的背影,默默將電子名片收回口袋里,不是因為雌蟲的話,而是因為來接雌蟲的那架造價不菲的黑色飛行器。
*
一間寬敞的酒店套房里,一只雄蟲裹著浴袍從浴室走出來,緩步來到玻璃幕墻邊,看著窗外蕭條破敗的街景。
他身后,一只穿著暴露的雌蟲從吧臺拿了兩杯起泡酒,走到他身邊來,將其中一個酒杯送過去。
雄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時,手環上傳來加密通話請求。
雄蟲看一眼屏幕,來電顯示是[釋迦]。
代號為[釋迦]的蟲,沒有任何寒暄或問候的話,開門見山,“干將,刀疤被捕了。”
玻璃幕墻倒映出那只代號為[干將]的雄蟲的面容,他的神情瞬間變得陰冷,“跟特使團有關嗎?”
釋迦很快否定:“應該沒有,特使團才剛到沁心山莊,根本沒機會展開調查,據現場情報來看,是刀疤自己惹事,剛好被現場的便衣撞上了。”
干將聽到“現場便衣”幾個字,立即冷聲問:“又是商九安?”
“對。”
以前聽到這個名字,干將就會頭痛,可這一次,極為難得地,在聽說是商九安之后,干將竟是微微松了口氣,
“只要跟特使團無關就好。”
干將抬起手,送了一口酒入喉,又說:“盡快把刀疤撈出來,決不能讓他落入特使團手中。”
釋迦這時卻有些猶豫。
干將見狀,不耐煩地說:“有屁就放!”
釋迦這才講出自己的顧慮:“刀疤現在在商九安他們手上,要撈出來,恐怕不那么容易。
“現在這個節骨眼,特使團在沁心山莊快活著,未必就能那么快查到刀疤身上去,我們這么急著把他撈出來,反倒……顯得此地無銀。
“這次拘留也就3天,依我看,不如……先放著,靜觀其變。”
干將略思忖一陣,最終從鼻子里應一聲,冷冷吩咐:“讓里面的蟲看好了,有任何問題,第一時間通知我。”
掛斷電話,干將伸出手,手臂一勾,將面前的雌蟲攬進懷里去。
雌蟲順勢環抱住干將的脖頸,在他耳邊低聲問:“什么事,這么緊張?”
干將冷哼一聲,“不該問的,別問。”
說著,干將在那雌蟲脖頸間嗅了嗅,目光變得陰冷,“怎么有一股玫瑰味?你去找其他雄蟲了?”
那雌蟲冷哼一聲,學著干將剛才的口氣,回說:“你的事,不讓我問,我見了誰,你也管不著。”
干將眼角抽搐,目光中流露出幾分狠厲神色,但很快又被他壓下去,最終只說:
“你這些天跟誰上過床,我不管,從今晚開始,往后的一段時間,除了我,誰也不準碰,聽到了沒有?”
雌蟲抬起手,手指輕輕拍了拍干將臉頰,輕笑著說:“知道了,老板。”
*
沁心山莊,原本雅致的包間里,此時酒氣熏天,滿桌飯菜狼藉,幾只雌蟲圍坐在韋恩身側,與他低聲說笑。
龔自在坐在一邊,一晚上恭維的話就沒有停過,到現在講得口干舌燥,卻仍舊神采奕奕的,絲毫看不出疲倦神色。
韋恩瞇縫著眼,從眼角到臉頰再到脖頸,一片通紅,不斷打著帶出熏天酒氣的飽嗝,吐詞不清地與龔自在聊天。
眼見著韋恩已然意識模糊了,龔自在堆著滿臉的笑意,看向遠遠坐在圓桌另一側的巴布韋.風,
“風閣下,您真的不試試我們山莊自己釀的酒嗎,這可是封存了近百年的陳釀,甘醇爽口,保管您喝一口就終生難忘的。”
風冷冷看向龔自在,油鹽不進,“我說過了,我不喝酒。”
龔自在笑容依舊,一雙小眼睛卻不斷地瞟向風背后的那兩只長相相當帥氣的年輕雄蟲,示意那兩只蟲想辦法給巴布韋.風敬酒。
兩只雄蟲猶豫著朝風靠近過去,剛走了半步,就聽到一陣嗡鳴聲。
他們立即意識到,那是巴布韋.風的腰間的月牙鏢在精神力的裹挾下發出的聲響,他們剛才是見識到自己的同伴是如何吃盡了這月牙鏢的苦頭的,此刻哪怕有領導的壓力在,他們也斷然不敢靠近這位尊貴的巴布韋家的閣下了。
龔自在在心里暗暗罵那兩只雄蟲廢物,臉上卻絲毫不顯,又迅速投入到和韋恩的聊天中去。
這時,風的賬號里,傳來消息震動。
消息是特使團核心成員專屬加密平臺發過來的。
看清消息內容,風的神色一緊,他站起來,朝龔自在高聲道:“龔星主,時候不早了,我們——”
“——啊,怎么不知不覺就這么晚了,”龔自在立即跟著站起身,“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幾位尊貴的閣下旅途勞頓,現在一定是很累了,我這就領你們去休息。”
“龔星主,”風冷聲打斷他,“我說的,不是休息,我們時間緊迫,現在就要開始著手調查。”
“啊?!調查?”龔自在像是聽到了什么難以理解的話,聲音變得尖細,他看一眼手環上的時間,然后做出個極為夸張的表情說:“可是現在都快十一點了啊,風閣下,您看,調查的事,咱們放著明天再說吧?
“明天,明天一早,等您幾位休息好了,我馬上陪您去深入調查!”
風顯然并不吃龔自在這一套,他從自己的手環中,把錄像功能調出來,攝像頭對準龔自在的方向,然后說:
“我是首都星特派西北調查兵團團長,巴布韋.風,我以特使身份,要求現在就針對之前的幾個惡性案件,展開調查,龔自在星主,請問您是否愿意配合我們特使團的工作?”
阻撓特使團的調查工作,要承擔什么后果,龔自在當然一清二楚,他見狀,笑容再也掛不住,神情僵硬地說:
“配合,配合,閣下,您想從哪里開始調查?”
風回了一個地址,聽到那地址,龔自在臉色頃刻變得蒼白,一雙小眼睛快速轉動著,思忖片刻,然后說:
“風閣下,那里離我們這里,隔著兩個大區呢,過去一趟,怕是要折騰很久,咱們的指揮官閣下剛喝了酒,這么連夜趕路,萬一累病了,我怎么擔待得起呀。”
龔自在說著,求助地看向已經趴在桌邊的韋恩。
韋恩把頭埋在桌邊,他們的對話,也不知聽進去多少,只擺擺手,“太遠了……不要這么折騰……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龔自在立即順著韋恩的話點頭,“是是是,指揮官說的是,我這就安排——”
“——韋恩!”
風不再理會龔自在,直接走到韋恩身邊去,捉住他肩膀將他拉起來,湊在他耳邊說:
“你哥發消息過來了,再不行動,耽誤調查,后果,你自己承擔。”
聽到這里,韋恩騰地一下坐起來,“……我哥?”
他把特使團的加密平臺調出來,看清楚嵐望舒發來的消息,頃刻間,酒醒了一半。
嵐望舒的消息只有短短幾個字:
[刀疤被捕,立即前往龍芯區拘留所]
第64章
嵐望舒和萊格斯一起坐上網約車, 抵達他們落腳的酒店。
萊格斯滿心以為折騰了一天,總算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這時卻聽嵐望舒對網約車司機說:
“師傅, 可以麻煩在路邊等我們一會嗎?我們退完房馬上下來。”
萊格斯難以置信地看向嵐望舒, 可質問和指責的話, 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他舒哥是最高指揮官,指揮官的一切安排,不管多離譜, 他都只管服從就對了。
嵐望舒和萊格斯從原本落腳的酒店匆忙收拾好行李,重新坐上網約車,大約二十分鐘后, 在一家破舊不堪的私蟲旅社門前停下來。
萊格斯從車上下來,先仰起頭,看向旅社門口的那塊招牌——四個字的招牌, 其中一個字掉了, 一個字燈管壞了,剩下的兩個字接觸不良,不斷閃爍著幽幽黃光, 發出類似滅蚊燈的滋滋聲。
萊格斯再垂下眼,望向旅社接待大廳——大廳非常逼仄,前臺用玻璃圍起來,類似銀行的接待窗口那樣,邊上是一排電梯和逃生出口,整個接待大廳都籠罩在血紅的燈光中。
萊格斯半張著嘴,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正要開口問什么,轉頭發現嵐望舒已經徑直走去前臺開房去了,無奈只好拖著行李箱跟上去。
前臺的服務生為他們登記的時候,萊格斯將接待大廳又環顧一圈,看到四周的墻壁邊的貨柜上擺滿的特殊用品之后,他實在忍不住,低聲問那服務生:
“那個,這位帥小伙,你們這里,正規嗎?”
服務生抬起頭,瞪一眼萊格斯,沒理會他的問題,甩出兩張鑰匙卡,“前面左轉,坐電梯到頂層,六樓。”
嵐望舒無奈地失笑搖頭,拿上鑰匙卡轉身往電梯廳走。
萊格斯跟上去,進到電梯里,問:“舒哥,你笑什么?”
電梯門關上之后,嵐望舒說:“你問那種問題,讓服務生怎么回答?”
萊格斯撓撓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題確實有些不好回答。
首都星的治安很好,類似今晚入住的這種旅館,已經在首都星消失很多很多年了,萊格斯從來沒見過這種處于邊緣地帶的營業場所,自然是沒有經驗。
可是,他沒有經驗,為什么他舒哥看起來卻像是對這種地方熟門熟路的樣子?
這邊萊格斯正想著,只聽嘀地一聲,走在前面的嵐望舒已經把房門打開了。
萊格斯拖著行李箱走進房間里,立即被迎面撲過來的一股濃郁的發霉的潮氣給熏得整張臉皺起來。
“噗!噗!”
萊格斯吐了兩聲,然后抬起手,捂住口鼻,只是吸入了兩口發霉的空氣,卻簡直像吸入了什么毒氣一般,恨不能去洗洗肺。
他捂住嘴,往前挪了半步,想要去找室內換的拖鞋,腳下踩到的一塊地毯傳來異樣的觸感,他腳步一滯,低頭看去,發現自己踩到一塊黏糊糊的東西上,也不知是什么,黑黢黢的一團,將他腳下的地毯的長絨都粘在一起。
萊格斯惡心壞了,把腳挪開,越發急切地往鞋柜里找拖鞋,然而鞋柜里擺著的,并不是他預想中的幾雙全新未拆封的拖鞋,而是兩雙看起來不知道被多少蟲穿過的破破舊舊的泛黃的涼拖。
萊格斯定在鞋柜邊上,窒息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繼續穿自己的鞋,只是將鞋底在旁邊的鞋墊上用力地來回地蹭了很多遍。
走到床邊,萊格斯看一眼有些發黃的被單,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坐上去,轉過頭,發現嵐望舒已經盤腿坐在床上,開始透過光屏整理特使團的調查資料了。
萊格斯眉頭皺成個很深的“川”字,瞇起眼,盯著嵐望舒看了很久。
嵐望舒抬起頭,看向萊格斯,問:“有事?”
萊格斯嘆息著搖頭,問:“舒哥,你以前,到底經歷了什么?”
能這么快適應這種惡劣的環境,以前怕是沒少受苦吧?同樣身為貴族的一員,他舒哥,好像是只有故事的雄蟲。
嵐望舒明白了萊格斯的意思,笑起來,“這家旅館的頂層,是位置最合適的地方。”
萊格斯有些懵,“最合適……干什么的地方?”
他瞥一眼桌邊隨意放著的幾張電子名片上正在搔首弄姿的雌蟲,心想,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種事吧……
但萊格斯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句:“舒哥,如果是那種事,你要不要……跟將軍報備一下?”
嵐望舒萬分無奈地看向萊格斯,“我如果要嫖,還會跟你開一間房?”
“啊,有道理……”萊格斯用力點頭,“那,你說的是……什么事?”
嵐望舒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床邊的窗戶。
萊格斯走到床邊去,拉開窗簾往外看,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片青黑的水泥筑成的高墻,“這是……”
“龍芯區拘留所的側門,”嵐望舒回,“我查過了,這是整個拘留所守備最薄弱的地方。”
萊格斯恍然明白了什么,“你懷疑,這里今晚會出事?”
嵐望舒聳聳肩,“不確定,反正盯著總沒錯。”
萊格斯信服地點點頭,“明白了。”
嵐望舒這時蹲在窗口,將一臺動態捕捉裝置放在窗外的一塊小平臺上,許多根隱形的激光從裝置里發出,最終落在街對面的拘留所側門附近,將那一整片區域都籠罩起來。
嵐望舒將連在動態捕捉裝置上的一枚小型報警器拉到室內來,放在自己床頭,然后說:
“搞定。側門外面有任何動靜,我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
半個小時后,號稱自己堂堂一個貴族,在這么惡劣的環境下絕對無法入睡的萊格斯,躺在床上,均勻的呼嚕聲響徹整個房間。
嵐望舒轉頭看一眼睡得口水都流了半張臉的綠毛蟲,無奈地搖頭。
他就沒有萊格斯這么好的睡眠質量了。
倒不是他不適應現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他以前在福利院,比這差千倍百倍的地方,他也住過。
嵐望舒失眠,是因為一只雌蟲。
他睜著眼,盯著天花板上一塊快要脫落的墻皮,看了許久,實在難以入眠,轉過頭,抬起手,隔空將背包里一只長毛兔小玩偶拿出來。
白色的長毛兔穿著黑西裝,表情看起來冷冷的。
嵐望舒看著兔子一本正經的模樣,唇角忍不住緩緩勾起。
嗞嗞。
這時,手環上傳來新消息的震動提示聲。
嵐望舒垂眼看去,發現竟然是容玉煙發來的消息,只有簡單一句話:
[老婆:休息了嗎?]
嵐望舒微微一怔,這消息發來的時間,趕得太巧了,簡直像是跟嵐望舒心有靈犀似的。
嵐望舒看一眼時間,現在是西北星群所在時區的半夜兩點半,也就是首都星的晚上十點半。
這個時間,按照容玉煙那規律的作息,他現在應該剛洗漱完,坐在床邊,把第二天的待辦事項整理好,再把星際軍的匯總年報瀏覽一遍,就準備睡覺了。
想到這里,嵐望舒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容玉煙倚靠在床頭,穿著白色居家服,靜靜沐浴在閱讀燈的白色光線下,手中拿著仿紙質書的電子年報,垂著頭,任由銀色長發從肩頭散落的模樣。
心頭有異樣情緒涌現,嵐望舒轉頭看一眼正半張著嘴酣睡的萊格斯,輕輕從床上走下去,推開窗戶玻璃,跳到外面的小平臺上去,然后,給容玉煙撥了一通全息通話的邀請過去。
容玉煙熟悉的身影在身邊逐漸浮現,果然穿著那件熟悉的白色居家服,腰帶將腰身收束得很好,銀發隨意披在肩頭。
和嵐望舒預想中的模樣,完全一致。
嵐望舒翹起唇角,笑得眉眼彎彎,輕聲喊:“舅舅。”
容玉煙轉頭將嵐望舒周遭的情況觀察一遍,然后眉頭輕輕擰起來,“這是……什么地方?”
嵐望舒并不想讓容玉煙知道自己住的酒店的環境,所以他刻意選擇了一個死角,才撥了全息視頻通話過去。
此時他坐在外面小平臺的水泥地面上,將容玉煙的投影放在他身旁的角落里,這樣他們倆并肩坐著時,容玉煙便只能看到嵐望舒和面前低垂的天幕。
“臨時換了家酒店,現在在外面陽臺。”
嵐望舒含糊地應著。
嵐望舒現在是特使,打探他的行程和具體計劃,是違規的,所以容玉煙并未繼續深究,轉而問:
“這么晚還不睡?”
嵐望舒應了聲,想起來什么,給容玉煙發了一張照片過去,
“舅舅,這照片里的飛行器,你能看出來是什么型號,產自哪里的嗎?”
那是一架通體漆黑的飛行器,是嵐望舒之前在警局門口拍攝的,來接那只給他名片的雌蟲的飛行器。
容玉煙下意識從腦海中搜尋出答案:“是 XB-524 軍用飛行器,西北軍兩年前研制的新款,防御系統很不錯,但是輸出系統有些問題,一直無法修復,所以最終沒有上市。”
嵐望舒點點頭。
軍用飛行器,而且沒上市就流產的型號,也就是說,沒有背景的普通民眾,肯定不可能拿得到手。
那只雌蟲,果然不簡單……
容玉煙見嵐望舒不說話了,也不再細問他調查的事,只是問:
“西北那邊,天氣寒冷,你帶去的衣服夠嗎,如果調查太忙,我讓副官在網上給你添幾套厚衣服送過去?”
嵐望舒笑著搖頭,“不用,夠穿的。”
容玉煙又說:“那邊大氣層稀薄,紫外線很強烈,出門容易曬傷,記得做好防曬。”
嵐望舒唇角翹得更高,“知道啦。”
容玉煙繼續說:“那里風沙很大,盡量不要長時間待在戶外,多喝水,多吃水果。”
嵐望舒隨意地倚靠在墻上,轉過頭,輕聲說:“舅舅,你好啰嗦。”
容玉煙微微一怔,不說話了。
倒不是因為小蟲的話,而是因為他看到小蟲的眼中,有異樣的神情閃過,容玉煙也說不清那是什么情緒,但很明顯,那不是像剛才那樣的開心愉悅的情緒。
兩只蟲一時間陷入沉默中,就那樣并肩坐著。
嵐望舒稍稍伸出手,手指伸進容玉煙放在身側的手指之間。
他當然不可能和容玉煙十指相扣,他的手指,直接穿過了容玉煙的投影。
沒有溫度,碰不到,摸不到。
嵐望舒將后腦勺輕輕抵在墻上,仰著頭,看向夜空,輕聲說:
“舅舅,西北的天空,是灰土色的,不像首都星那么漂亮。”
容玉煙跟著嵐望舒一時仰起頭,“嗯,西北星群的環境破壞嚴重,空氣質量很差,你……”
他原本想說,你要注意防護,可想到小蟲剛才嫌他啰嗦,便又將叮囑的話咽回去。
兩只蟲就那么默默坐著,無言地看向夜空。
嵐望舒的調查內容,沒辦法告訴容玉煙,容玉煙的星際軍任務,也不可能向嵐望舒分享。
沒什么可以繼續聊的內容了,應該識趣地說聲時間不早了,互相道別,便將電話掛斷了。
可嵐望舒卻不愿意開口。
一點也不愿意……就這么掛斷。
最終,容玉煙開口:
“望舒,你那邊,已經三點多了吧?該休息了。”
嵐望舒沒有接話,仍舊仰頭望著天,手還是放在容玉煙手上,徒勞地維持著牽手的姿勢。
容玉煙轉過頭,靜靜看向小蟲的側臉。
接著,小蟲開口,打破沉默:
“舅舅,我好想你……”
一瞬間,容玉煙心頭像是被用力攥住,他抬起手,想要撫摸小蟲的臉頰,意識到沒辦法碰到對方,最終只訕訕然又將手放下。
這時,不待容玉煙再開口說什么,嵐望舒卻笑起來,笑容里透出幾分拘謹,
“我一定是困了,開始胡言亂語,舅舅,你別往心里去。”
說著,他打了個哈欠,眼角的淚水都打出來,“真的好困,我先去睡了,舅舅,你也早點休息。”
*
掛斷電話,嵐望舒仍舊呆呆坐在窗外,靜靜看著天空,然后,苦悶地喊了一聲。
他在做什么呢,為什么要講出那種話。
是他自己要來西北的,可如今才剛和容玉煙分別這么點時間,就講出想他的話來,簡直太不像話了。
他好像,永遠都沒辦法在容玉煙面前,表現得成熟起來……
這樣,容玉煙會不會覺得他脆弱又矯情?
想到這里,嵐望舒抬起手,拿手背擋住眼睛,滿心的懊惱。
*
另一邊,掛斷電話,容玉煙獨自坐在統帥休息室的床邊,失神地看著嵐望舒的身影消失的方向。
過了一陣,容玉煙收斂情緒,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利維亞,幫我看看,從這里到西北星群龍首星的民用星艦,最近的航班,是什么時候。”
第65章
龍芯區拘留所, 成功將刀疤雄送過來,辦理好交接手續之后,商九安走到門口, 站在臺階上伸了個懶腰。
拘留所門口, 兩個正在交班的年輕警察看到那張熟悉的帥氣的側臉, 忍不住開口搭話:
“商隊,這次又送誰過來啊,還勞煩您親自跑我們這里來送一趟?”
“商隊送過來的蟲,想想也知道, 肯定跟 PTG 師夷派有關唄。”
“哎,商隊,我不是聽說你剛辦了休假嗎, 怎么休假還出外勤?”
“出什么外勤,商隊這一看就是又去零度酒吧蹲守去了吧?”
“你這年假休的,還不如不休。”
商九安隸屬于龍芯區公安局刑警大隊, 并不在拘留所工作, 但他隔三差五就會往拘留所里送 PTG 的蟲,久而久之,和拘留所的警察便混熟了。
此時商九安轉頭, 笑著和年輕警察聊了兩句,抬頭看一眼已經微微泛白的夜空,擺擺手,往自己停靠在院子里的車上走,
“不早了,我回去補覺去了, 回見。”
坐進車里,他仰起頭, 靠在座椅頸枕上,閉上眼。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莫名地浮現出之前在酒吧遇到的那只雄蟲的臉,一側唇角不自覺勾起。
一只帥到和周圍格格不入的外地蟲,半夜跑去零度酒吧打卡,對所有雌蟲都不感興趣,卻唯獨對刀疤和他感興趣……
想到這里,商九安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他緩緩睜開眼,喃喃:
“刀疤……”
這時,頭頂上方,從不同方向,傳來螺旋槳的聲音,越來越近,將小小一間拘留所里栽種的各種花卉植物都吹得彎折。
商九安擰起清秀的眉頭,坐直身體,仰起頭,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向天空。
已經微微泛起青白的天空中,四臺通體漆黑的飛行器,好似四只龐然巨物,迅速將拘留所上空那一片天遮蔽起來。
那飛行器的制式,一看就不是民用款,漆黑的外殼上,印著一個醒目的大字——[特]。
這不是特警的飛行器,商九安一眼認出來了,那就只能來自另一個機構——特使團。
飛行器很快將拘留所并不寬敞的頂層停機坪所有空間全部擠占滿,從上面迅速下來一批軍雌,僅僅幾分鐘時間,便將拘留所的每個角落都控制起來。
這批軍雌,想必就是來自特使兵團了。
特使團從首都星帶過來的兵力,數量龐大,但按照規定,他們大多數都停駐在西北星群空間站以外,在沒有明確命令的情況下,絕不會擅自登陸任何一顆西北行星。
而此刻出現在拘留所的特使兵團的軍雌的數量,目測,比整個龍芯區拘留所的全部在編蟲員加起來,都要多了。
顯然,這批特使團的軍雌,是沖著某個明確的調查目標來的。
商九安沒怎么猶豫,直接將自己的車子熄火,拔下鑰匙,開門走下來。
咔噠。咔噠。
頃刻間,不遠處的幾個全副武裝的特使團的軍雌,同時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商九安。
商九安立即停下腳步,舉起雙手,從手環里,將自己的警徽調出來,
“龍芯區公安局,刑警,商九安。”
一名軍雌上前半步,掃描商九安的電子警徽,見身份認證通過,點點頭,抬手示意對方可以進去。
*
審訊室,風和一名拘留所的警察并肩坐在桌后,冷眼看著面前的刀疤雄。
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外面天色已然大亮,他們仍舊沒能從刀疤雄的嘴里得到任何一句有用的信息。
這讓風難免有些挫敗感。他忍不住想,此時坐在這里的,如果是自己的師父容玉煙,那對面的雄蟲,只怕連祖上三代做了什么偷雞摸狗的事都交代清楚了。
想要成為師父那樣的雌蟲,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這時,龔自在的聲音,從耳機里傳過來:
“風團長,實在抱歉,打擾了,可是,韋恩指揮官他……好像出了點問題,我,我這邊不知該怎么處理了,能否麻煩您過來一趟?”
韋恩之前被嵐望舒發過來的那一條消息震懾住,強行拖著酒醉的身軀,和風一起趕來了拘留所。
可吹了一路的冷風,韋恩的醉意變得很濃,加上連夜趕路過來西北,又通宵一整晚,導致他剛到拘留所,便處于意識模糊的狀態中,實在無法完成審訊和監督工作。
風無奈之下,只好讓他在隔壁休息,自己將工作全部攬下來。
可饒是如此,這位皇子,仍舊不省心。
風有些頭痛地嘆息一聲,心中合計著,反正現在刀疤這邊也問不出個結果,還是去隔壁看看韋恩的情況吧。
走進隔壁監控室,迎面撲過來一股濃郁的酒氣和嘔吐物的酸臭味道,風擰起眉頭,屏住呼吸,邁步走進去。
韋恩躺在長椅上,雙目緊閉,臉頰到脖頸通紅一片。
“怎么回事?”
風看向守在韋恩身邊的龔自在。
龔自在滿頭的汗,拿袖口隨意擦了擦,為難道:“指揮官他……好像發燒了。”
風的臉色變得很差,可韋恩畢竟是皇子,又是在他的敦促下才強行連夜趕來的拘留所,風沒辦法坐視不管,只能冷冷說:
“我送他離開。”又吩咐幾個下屬,“你們幾個,看好這里。”
*
頂層酒店套房里,雌蟲和雄蟲的信息素糾纏在一起,越來越濃郁。
寬敞的大床上,喘息聲和翅膀的摩擦聲,此起彼伏。
其中,夾雜著手環的震動聲。
干將在床上,最討厭被打擾,可是此時打電話過來的蟲,卻是一通接著一通地,不停地撥過來。
干將終于停下動作,高聲罵了一句,按了接通。
打過來的,還是釋迦,
“特使團連夜趕到龍芯區拘留所了,已經在對刀疤進行審訊了。”
干將聞言,從床上彈起來,一抬手,將床頭的煙灰缸砸在玻璃幕墻上,發出一聲巨響,
“操!為什么現在才來報!早他媽干嘛去了!”
釋迦簡直有苦難言,心中腹誹我打了快一個小時電話了,是誰不接的,可嘴上卻說:
“現在怎么辦?”
干將坐在床邊,抽出一根煙,打開火機,火光將他棱角突出的臉照得越發陰狠,
“做掉刀疤。”
對面遲疑了,停頓片刻,才說:
“刀疤是柿餅的兄弟,直接做掉,柿餅那邊,恐怕不好交代。”
“哼!”干將冷哼一聲,鼻息突出一口白色煙霧,“柿餅算個屁,老子需要和他交代?
“釋迦,今晚這事,如果不是你拖著,刀疤根本不會落到特使團手里去。”
聽到這里,釋迦的聲音變得異常冷,“干將,你這是想把責任往我身上推?”
“責任到底在誰上,你如果不服氣,我可以告訴大老板,讓大老板給個公道。”
干將是知道怎樣的威脅最有效的,大老板是 PTG 師夷派首領,能直接和大老板對話的蟲,一只手都數的過來,釋迦這樣中下層的蟲,是根本沒資格的。
干將這時候把大老板搬出來,瞬間便讓釋迦噤聲。
干將見對面老實了,最后說道:“行了,老老實實按我說的去做——”
“——可是……”釋迦還想再爭辯什么。
干將的耐心已經被耗盡,“沒有可是,釋迦,你是一只連廢墟都沒資格進入的蟲,我愿意給你兩通電話的機會,已經是看得起你了。
“從現在開始,有任何問題,讓有資格進入廢墟的蟲來跟我談。”
說罷,不待釋迦再說出一個字,干將直接掛斷了電話。
*
龍芯區拘留所,商九安聽到審訊室的動靜,預感到有問題,不顧后果地破門而入,看到的,就是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刀疤雄。
“你們這是知法犯法!”
商九安沉聲呵斥著,不顧房間里幾名警察的阻攔,沖到刀疤雄身邊去,要強行把蟲帶走。
一名年輕些的警察這時說:“商隊,我們這是正常的審訊流程,而且他現在關押在拘留所,您沒資格帶他走。”
商九安聞言,氣笑了,“正常審訊流程?把蟲往死里打嗎?”
年輕警察還想爭辯,他身后年長的雌蟲這時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沒時間了,盡快動手。”
年輕警察不再和商九安廢話,和幾個同僚一起,不由分說沖上前,要將商九安從審訊室里架出去。
可商九安的身手,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好得多,房間里五六個雌蟲同時沖上去,竟然都沒能將他制服住。
商九安死守在刀疤雄身邊,糾纏之間,又刻意將周圍所有可以靠精神力操控的物品全部打翻,故意制造出巨大的噪聲。
這樣的噪聲,終于引起門外特使團的軍雌的注意。
審訊室的門被撞開,巴布韋.風冷著臉走進來,
“怎么回事?誰允許你們動用私刑的?!”
房間里的幾個 PTG 臥底的雌蟲,接到的命令,是趁特使團被支開的空隙,盡快將刀疤雄滅口,如今巴布韋.風沖進來,也就預示著他們任務的失敗——
他們干掉刀疤雄的唯一機會,因為商九安的出現,被斷送了。
*
頂層酒店套房里,干將坐在床邊,抽完第五支煙的時候,接到了榴蓮的電話。
榴蓮,是 PTG 師夷派所有以水果做代號的蟲里,唯一一只有資格進入廢墟的蟲。
干將冷哼一聲,接通了電話。
榴蓮開門見山:“刀疤雄的事,釋迦和柿餅跟我說了,干將,給我個面子,放他一條生路。”
*
半個小時后,刀疤雄因傷勢過重陷入昏迷,被迫往最近的急診中心轉移。
救護車停在拘留所側門處,幾名護士快速從車上走下來,接下刀疤雄的擔架車,在推往車廂后門的時候,護士停下腳步,看向對面負責看守的警察。
負責看守的警察向那幾名護士微微點頭。
護士立即會意,卡著車廂旁的一處視線死角,將刀疤雄與另一臺事先準備好的擔架車,掉包。
里應外合下,刀疤雄成功被截獲,秘密送往街角等候的一架飛行器。
*
嘀嘀嘀——
拘留所側門外,一家破敗的私蟲旅館頂層客房里,動態捕捉裝置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嵐望舒將警報關閉,看一眼拘留所側門匆匆往一架小型飛行器轉移的擔架車,又看向手環里,巴布韋.風通過特使團專屬加密平臺發來的消息——
[風:追蹤定位裝置已植入目標體內]
[風:目標脫離特使兵團控制范圍]
嵐望舒勾起唇角,看向萊格斯,沉聲說:
“走了,輪到我們干活了。”
第66章
四季酒店, 坐落在龍芯區最繁華的地段,也是龍芯區的標志性建筑。
酒店的外立面,看起來像一把直指云霄的青灰色巨劍。
酒店的后門外, 是一片可以同時供車輛和飛行器停駐的立體停車場。
停車場的入口處, 一架黑色飛行器, 趁著夜色,在無蟲注意的時候,悄悄駛入,在一處最隱蔽的停機位, 平穩降落。
很快,一臺擔架車從飛行器里被推了出來,悄無聲息地, 被運往酒店地下五層的一間密室中去。
地下五層是四季酒店員工內部操作間,不對外開放。
在擔架車被運進來之后,大約過了一刻鐘, 一名穿著內部工作服的清潔工, 走到五層操作間的房門外,抬起手,在門禁處刷了工卡。
“嘀”的一聲, 門禁被打開。
清潔工將帽沿壓得很低,推著垃圾車,緩步走進去。
門后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分別是貼著不同名牌的房間,清潔工推著垃圾車,徑直走向走廊盡頭那間沒有貼任何名牌的房間。
清潔工抬起手, 正要刷卡,這時, 頭頂傳來咔噠一聲響。
清潔工手上動作一滯,并未抬頭,但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腦袋,此時正被一個嵌入墻壁里的黑洞洞的槍口指著。
一個陰冷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出來:“這里是智能掃地機器人負責打掃的區域,你為什么會進來?”
清潔工保持著舉著工卡的姿勢,一動不敢動,低聲回:“掃地機器人臨時故障了,在維修中,領導說這里有一批醫用垃圾,急需處理,我就過來了。”
對面停頓片刻,再次開口:“那批垃圾在隔壁,拿上了趕緊滾,別在這里逗留。”
清潔工慌張點頭,“好的老板。”轉身去刷隔壁的門禁了。
進入隔壁房間,清潔工關上門,仍舊垂著頭,靠精神力將房間內部的情況查探一圈,然后精準地找到里面的監控設備,將其關閉。
到這時,清潔工始終提著的一口氣,才終于舒出來,他將帽沿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張遠比工卡上的照片要帥氣許多的雄蟲的臉。
嵐望舒知道自己隨時都有暴露的風險,所以一刻也不敢歇息,很快走到墻邊去,將一枚竊聽用的圓形金屬扣吸附在墻壁上。
隔壁房間里的對話,逐漸清晰地落入耳中——
先是刀疤雄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
“我需要止痛藥……我的肋骨好像斷了,你們……檢查過嗎?”
另一個聲音冷冷響起:“閉嘴!有那個精力,先祈求生命之樹能保佑你的這條小命多留一會吧,止痛藥?哼!那種東西,為什么要浪費在一只活不過今晚的蟲身上?”
刀疤雄聞言,慌亂地高聲說:“你們不是水果幫的?你們……是兵器幫的?我要見釋迦,不,柿餅,不不,我要見榴蓮!”
這時,一陣清脆的啪啪聲響起,似乎是某種冰冷的器械拍打在臉頰上的聲音,這讓刀疤雄瞬間噤聲。
對面的聲音這時響起來:“那幫水果算個屁!我們只聽命于干將。”
刀疤雄立即改口:“我要見干將。”
對面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高聲笑起來,“干將……也是你這個級別的螻蟻能見到的嗎?想見他,等你有資格進廢墟了再說吧。”
刀疤雄因為傷口的劇痛而咳嗽起來,“你們……你們想讓我死,為什么還要救我出來?”
對面這時道:“特使團問了你什么問題?你吐了多少信息出去?”
刀疤雄很快回:“來來回回就是有關和百科全書接頭的問題,我一個字也沒吐,他們什么信息也沒拿到,百科全書很安全!”
對面嗤笑一聲,“百科全書已經逃去廢墟了,你吐不吐這些信息出去,他都是安全的。”
刀疤雄聞言,徹底陷入迷茫,“那你們帶我來這里干什么?放我出去,我要接受治療……咳咳。”
對面有些不耐煩地“嘖”一聲,“你還不明白嗎,你知道的太多,可做事又太不小心,也不夠聽話,特使團過來這個節骨眼,你還能去零度酒吧鬧事,自己往槍口上撞,你這種禍害,太容易變成特使團的突破口了。”
刀疤雄聽對面那意思,越發慌亂了,“我……我雖然鬧事,可我嘴巴很緊,他們就算抓了我,也不可能從我這里拿到任何信息的!”
這時,一陣通話邀請的震動聲傳來。
對面立即吩咐自己的手下,“好吵,想辦法讓他閉嘴。”然后走去角落處,點了接通,陪著小心道:“頭兒,有什么吩咐?”
此時四季酒店頂層套房里,干將再沒有心思繼續自己的床|事,披好浴袍坐在靠窗的轉椅里,玻璃幕墻映出他漆黑如墨的臉,
“誰讓你們他媽的把蟲給我弄到這里來了?”
那打手□□將這突如其來的呵斥鎮住,愣了片刻,心想,以前每次從旁邊局子里撈蟲出來,不都是就近送到四季酒店地下室來的嗎?
可心里這么想,面對干將,反駁的話他斷然是不敢真的講出來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回:
“頭兒,我們兄弟做得很干凈,肯定沒有被警察盯上。”
干將卻是冷笑一聲,“沒有被警察盯上,你以為就沒事了?”
對面一時懵住,“頭兒,你的意思是……?”
干將冷笑一聲,瞇起眼,看向此時正懸浮在自己面前的光屏。
光屏上顯示的,是一段酒店監控室剛剛發過來的監控錄像,錄像里,一個穿著清潔工制服的蟲,先在刀疤雄所在的密室外面逗留片刻,又轉身去了隔壁房間。
從關上房門之后,到現在,那只蟲,再也沒有從房間出來過。
干將這時冷聲說:“從現在開始,你一句話也不要說,聽我講,然后,按我的吩咐,一五一十地去做。”
*
嵐望舒靜靜地守在地下五層的那間密室隔壁的房間里,仔細監聽著對面的動靜。
然而,自從隔壁的蟲接了一通電話之后,對面就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不知過了多久,嵐望舒聽到一聲呼叫,不是來自隔壁房間,卻是來自他的耳機。
是萊格斯。
萊格斯此時正坐在四季酒店大堂里,一個靠角落的沙發中,在他的面前,是一張單向的懸浮光屏,屏幕上顯示的,是刀疤雄身上的追蹤定位裝置的實時位置。
“舒哥,”萊格斯壓低聲音說,“目標不在地下五層的密室了,已經轉移到停車場西北方向的一個逃生通道旁邊。”
嵐望舒應了一聲,收起墻壁上的監聽裝置,伏在門邊,靠精神力,仔細感受著周圍的情況。
確定附近沒有任何危險,嵐望舒這才將房間里的垃圾袋收好,丟進垃圾車里,然后拖著垃圾車,從房間里緩步走出來。
穿過空蕩的走廊,嵐望舒乘坐電梯到地下一層,在萊格斯的口頭導航中,摸到那處西北方向的逃生通道口。
站在通道口,等了一會,嵐望舒卡著監控的死角,迅速竄進通道里。
逃生通道逼仄而幽暗,只有應急燈閃著微弱的寒光,而在通道盡頭,萊格斯所說的目標所在的位置,是一個黝黑的長方形物體。
嵐望舒瞇起眼,逐漸適應了周圍的環境,然后,他看清楚了那黑色的長方形物體是什么——一個自助垃圾回收站。
嵐望舒心中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可到了這一步,也沒辦法回頭了。
他依靠精神力再次將周圍檢查一遍,確認沒有殺氣或精神力波動,這才躡手躡腳地朝那垃圾回收站靠近過去。
用精神力將那回收站的蓋子打開,嵐望舒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驚住——
回收站里,堆著一個又一個的黑色垃圾袋,而放在最上面的那個垃圾袋里,赫然裝著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那幫蟲,竟然直接砍斷了刀疤雄被植入了定位裝置的那只手臂,丟在這垃圾回收站里。
嵐望舒瞳孔皺縮,遽爾轉身,朝逃生通道口奔去。
然而,為時已晚。
咔噠,咔噠,咔噠。
一排黑洞洞的槍口,同時對準了嵐望舒的頭顱。
嵐望舒立即止住腳步,站在原地,不敢再挪動分毫。
他看向站在自己對面的一排訓練有素的殺手,陷入短暫的困惑中——
剛才他分明靠精神力對這附近進行了排查,為什么還是會有這么大批的訓練有素的雌蟲瞬間出現在他面前?
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將他圍困住,那么剛才,這批持槍的雌蟲,必定是潛伏在這處逃生通道附近的,那么,為什么嵐望舒完全沒有感知到?
以嵐望舒的精神力等級,他對附近危險的探知能力,是非常強悍的,這也是為什么,之前針對他的兩次有計劃的暗殺,他都能提前感知到危險的降臨,從而有所防備。
可是這一次,到最后關頭,他都沒能靠精神力,察覺到任何異常……
這個問題,電光火石之間,在嵐望舒腦海中涌現。
但他現在沒有任何時間深究這問題的答案,因為,對面那一排槍口,隨時都能將他的腦袋打成塞子。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脫身。
嵐望舒站在槍口下,身體處于絕對靜止狀態,精神力卻開始活躍地工作。
他迅速依靠精神力將對面的一排雌蟲以及他們配備的武器偵查一遍,心中合計著,如果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對面繳械,然后逃出去,可能性有多大——
很難,但不是沒可能。
“我想,這可能是個誤會……”
嵐望舒小心地開口,試圖轉移對面的注意力。
然而,對面一排雌蟲,卻像機器般冷酷,拒絕交流。
齊刷刷的子彈上膛聲響起。
嵐望舒高聲道:“聽我說——”
這一次,對面的動作終于有了片刻的遲疑。
就是現在!
趁著對面遲疑的這千鈞一發的時間,嵐望舒依靠精神力,將那一排槍的控制權奪過來,轉而對準對面一排雌蟲的頭顱。
同一時間,嵐望舒以最快的速度,向逃生通道出口奔去。
沉重的金屬門提前被他用精神力打開,嵐望舒像一根離弦的箭一般沖出。
然而,看似敞開的出口,此時卻正橫著一根約莫兩指粗細的金屬條帶。
像用于絆倒疾馳中的馬匹的絆馬索一般,那根金屬條帶橫在唯一的出口位置,位置不高不低,剛剛好和嵐望舒的脖頸平齊。
那根條帶并不處于星源網絡覆蓋中,無法用精神力感知到,巧妙地與周圍環境色融為一體,視線更難以在第一時間看到。
這根“絆馬索”早早地被安放在出口處,守株待兔,只等著獵物上鉤。
嵐望舒的脖頸觸碰到那根冰涼的金屬條帶的一瞬間——
咔嚓。
金屬條帶立即卷曲起來,在嵐望舒脖頸上形成一根項圈。
在嵐望舒尚未意識到發生什么的時候,項圈上開始閃爍起幽藍的電光,同時發出劈哩叭啦的聲響。
伴隨著這聲響,嵐望舒頭上傳來劇痛,仿佛有人拿墜子往他頭頂鑿進去一般。
可怕的疼痛讓嵐望舒的眼前泛起白光,汗水和淚水頃刻間便被激出來。
他渾身開始應激性顫抖,站立不穩,踉蹌著跪在地上,抬起手想要去扯那項圈。
一雙漆黑的皮鞋,走入他已經模糊不清的視線中。
一道聲音,在嵐望舒頭頂響起:
“那是精神力屏蔽項圈,你摘不掉的。”
嵐望舒跪在地上,四肢綿軟無力,而最痛苦的,還是頭頂傳來的劇痛。
他拼盡全力想要集中精神,想要調動自己的精神力,卻發現,只是徒勞。
他的精神力,失效了。
這時,一支冰冷的槍口,用力地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頭頂的聲音,再次響起:
“以為自己精神力等級很高,就能逃出去?天真!”
第67章
嵐望舒維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 渾身仍舊因為劇痛而止不住地顫抖著,他此刻四肢綿軟無力,想要集中精神尚且十分困難, 更不要說開口與面前的蟲對話了。
當然, 就算他可以開口, 他也不打算和面前的蟲對話。
那雌蟲說完,兀自彎下腰來,伸出手,捏住嵐望舒下巴, 迫使他仰起臉,與自己對視。
這么好看的臉蛋,一看就不屬于一個普通的酒店清潔工。
雌蟲粗糙的指腹在嵐望舒臉頰上摩挲, 感覺到嵐望舒皮膚光滑細膩的觸感,在心中冷哼,這么白嫩的年輕雄蟲, 就不是西北本地蟲能有的。
“你是什么身份?受誰指使?從哪來?”
雌蟲沉聲問。
嵐望舒眼中仍舊盛著生理性淚水, 拿一雙泛著水光的琥珀色眼瞳,定定地望著那雌蟲,毫無血色的雙唇緊緊抿住, 一言不發。
雌蟲瞇起眼,與嵐望舒默默對視片刻,被他那副模樣激怒,抬起手,想要一拳砸在嵐望舒臉上。
拳頭揮舞在半空中,手環上傳來電話的震動聲。
雌蟲慌張收手, 一邊吩咐手下:“把他給我盯緊了。”一邊轉身,去角落里接電話, “頭兒?”
干將冷聲問:“抓到了?”
雖然只是語音通話,那雌蟲卻不自覺低頭哈腰,臉上擺出諂媚的笑,“頭兒,抓到了。您料事如神,一切按您的吩咐,順利完成了。”
干將沉默片刻,用平靜如常的語氣道:“把他給我帶上來。”
那雌蟲聞言,一時僵住,像是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復問一遍:“您、您要親自見他?”
堂堂干將,PTG 師夷派兵器幫二號頭目,就連榴蓮這種水果幫頭目,想要面見,都需要提前打申請,此時,竟然主動提出,要親自見一只莫名混進酒店里的來路不明的小嘍嘍?
這實在讓那打手雌蟲難以理解。
干將被對方的愚蠢激怒,同樣的話,他并不想講第二次,所以,他冷冷說:“給你三分鐘。”
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那雌蟲再不敢有片刻遲疑,轉身走到嵐望舒身邊,從腰間取出電|擊|槍,想要將嵐望舒直接電暈運上去。
轉念想到這是干將要親自面見的蟲,那雌蟲又不敢輕舉妄動了,收起電|擊|槍,吩咐手下:
“把他眼睛蒙上,抬進專屬電梯里去。”
*
四季酒店頂層套房,干將剛掛斷電話,原本慵懶地躺在床上的雌蟲便立即湊過來,環住他脖頸,
“這么晚了,還要工作?”
干將冷冷從鼻子里應了一聲,在雌蟲走過來之前,已經匆匆將面前的懸屏收起來了。
剛才那懸屏上,播放的,是地下一層停車場的緊急逃生通道里,那只雄蟲,和一批配槍的雌蟲周旋的畫面。
干將吩咐自己的打手派過去圍堵那只雄蟲的,是他在四季酒店里安插的,精神力等級最高的一批雌蟲。
這樣一批訓練有素的、配備著武器的雌蟲,竟然能被對面那雄蟲,在一瞬間就繳械。
以干將的經驗,他可以確定,那雄蟲的精神力等級,達到了 A 級這個級別,甚至,可能夠到 S 級。
整個兵器幫,達到 S 這個級別的蟲,只有干將和湛盧兩只蟲。達到 A 級的,也寥寥可數。
整整三年來,兵器幫連一只 A- 級別以上精神力的蟲,也沒有招募到。
大老板因此對干將他們幾個頭目多有不滿。
讓形勢變得更為嚴峻的,是這三年來,水果幫那邊,竟然因為和首都星的 PTG 里應外合,逐步滲透到上層權貴圈子里去,從而招募到了不少精神力等級達到 A- 以上的蟲。
這讓大老板變得不再像許多年前那樣青睞兵器幫,卻將重心逐步轉移到水果幫那邊去。
因此,現在看到一個精神力等級極有可能達到 A 級甚至 S 級的雄蟲自己送上門來,哪怕這雄蟲很可能是 PTG 的敵對勢力,但干將依然想要劍走偏鋒,嘗試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
這個大膽的想法,促使他安排了和這只雄蟲的面談——
如果這只雄蟲真的可以被利用,那就解決了他的一個難題。
如果沒辦法利用,那他也沒有什么損失,反正,那雄蟲在證實沒有利用價值的那一刻,在他眼里,就已經是一只死蟲了。
這邊,干將正思忖著,卻聽身邊的雌蟲再次緩緩開口:
“什么蟲,這么大面子,值得你親自去見?”
雌蟲看似隨口問出的問題,卻讓干將眉頭皺得更緊,眉眼頃刻變得冰冷。
他對床伴的要求很高,之所以會這么喜歡面前這只雌蟲,除了看上對方的臉蛋身材和床|上|功|夫,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只雌蟲懂得分寸,不該問的問題,從不多問。
可是今晚,這雌蟲卻像是突然丟失了分寸感,不斷地旁敲側擊,打探著干將這邊的情報。
這讓干將十分的不滿。
他沒有回答那雌蟲的問題,一抬手,將雌蟲隨意丟在地上的外套和內衣全部甩到那雌蟲身上去,然后又隔空遞了一串黑色的鑰匙到那雌蟲面前,冷聲說:
“開我的飛行器走。”
那雌蟲原本擺出來的滿是媚態的笑容,頃刻間凍住了,對對方這拔掉無情的行為,十分不滿。
可埋怨的話,那雌蟲到底是不敢真的在對方的地盤上講出來的,最終只接下衣服和鑰匙,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朝通往頂層的入戶電梯走去。
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干將又冷冷說:
“我之前的話,記住,這段時間不許碰其他任何雄蟲。”
那雌蟲輕嗤一聲,沒理會干將,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里去。
*
蒙在嵐望舒頭上的黑色眼罩被摘除的那一刻,他因為突然刺過來的燈光而瞇起眼。
努力適應了一陣,嵐望舒重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丟在了一間豪華的酒店套房的客廳里。
將他送上來的雌蟲,在完成押送任務之后,便立即一言不發從房間撤離了。
嵐望舒環顧一圈,在玻璃幕墻邊的轉椅上,看到一只面部棱角突出的中年雄蟲。
雄蟲一頭淺金色短發微微有些濕潤,只穿著一身浴袍,從轉椅上站起來,走到嵐望舒面前,手指輕輕一抬,將捆縛在嵐望舒手腕上的鐐銬解開了。
嵐望舒原本被迫負在身后的雙手,這時終于被解放出來,他顧不上手腕上的腫痛,第一時間抬手,死死握住頸部的金屬項圈,想要扯下來。
站在嵐望舒面前的雄蟲,居高臨下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然后冷笑一聲,
“這是精神力屏蔽項圈,你不可能靠雙手扯得開的,別浪費力氣了。”
嵐望舒仍舊被頭頂不斷傳來的劇痛折磨著,他渾身細微顫抖著,喘息著,臉色蒼白,黑色的劉海被冷汗濡濕,貼在額角。
看著像一只落入撲蝶網中的脆弱蝴蝶,楚楚可憐的樣子。
對面的雄蟲揮了揮手臂,送了一張沙發到嵐望舒面前去,
“你的精神力等級太高,所以精神力屏蔽項圈帶來的副作用,也會比一般蟲強烈很多。
“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
“先坐吧,我們,聊聊?”
嵐望舒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他抬起手,撐在沙發扶手上,勉強爬起來,坐上沙發。
對面的雄蟲這時隔空給嵐望舒遞過去一杯起泡酒,“我叫干將,認識一下?”
嵐望舒沒有接干將送過來的酒,也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只是抬起頭,將這整個酒店套房環視一圈。
在看到酒店房頂鑲嵌的一圈金屬條帶時,嵐望舒擰起眉頭。
那一排金屬條帶,像一般室內的頂燈,很容易被忽視,可是,剛才在地下停車場的逃生通道里,嵐望舒在房頂上,看到了類似的金屬條帶,這條帶,和嵐望舒此時佩戴的金屬項圈的材質,很像。
注意到嵐望舒的視線,干將笑起來,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這個房間里,也配了精神力屏蔽器。
“你剛才去過的逃生通道里,也裝了一樣的屏蔽器。
“就是因為這屏蔽器,你的精神力感知系統,才會失效,最終落入我們的圈套。”
嵐望舒將視線從房頂的金屬條帶上收回來,垂下眼,手仍舊緊緊攥著脖頸上的項圈,雋秀的眉頭擰起來。
精神力屏蔽器……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
“這是我們師夷派最新研發的技術,最近剛投入使用,你沒有聽過,再正常不過了。”
像是猜到嵐望舒的想法,干將主動幫他答疑。
嵐望舒抬起眼,看向干將,“……師夷派?”
“對,”干將平靜地說,“師夷長技以制夷,我們師夷派擁有的技術,很多,都是連星源網絡科技公司都不曾研發出來的,整個亞特蘭最領先的技術。
“比如,剛投入使用的精神力屏蔽器,還有……精神力增強器。”
干將刻意將最后那個詞,講得很慢,發音很重。
而嵐望舒聽到“精神力增強器”這個詞之后,放在一側的手指不自覺攥成拳頭,牙關緊咬,眼中有異樣神色閃過。
干將把他這細微的神色變化看在眼里,對他的反應,非常滿意。
他停頓片刻,然后適時開口:
“我介紹的夠多了,禮尚往來,現在,我們來聊聊你?
“你叫什么?
“首都星過來的?
“為什么要跟蹤刀疤?
“是否有同伙?”
干將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來,全部石沉大海。
兩只蟲短暫地對視一陣,干將冷笑,
“跟我配合,是你保住小命的唯一出路,我勸你最好識相。”
嵐望舒只冷眼看著干將,依舊一言不發。
干將這時坐進嵐望舒對面的沙發里,翹起腿,
“不怕死的?挺好,我很欣賞你們這種蟲,不過,嘴硬,在我這里,沒有用。”
說罷,干將抬起手指,對著嵐望舒手腕處打一個響指。
嵐望舒的手環便升至半空中,他的手腕被迫跟著自己手環的力道,抬了起來。
干將從自己的光腦賬號里調出掃描系統,對著嵐望舒的手環上的芯片,快速完成掃描。
嘀地一聲,嵐望舒的身份芯片識別碼,被上傳到某個數據庫中,開始在數據庫中進行檢索。
幾秒鐘之后,干將的面前彈出一張屏幕,上面用紅色加粗字體,寫著一行警示語——
[無法檢索到公民身份信息!請核對您的輸入信息是否正確!]
干將眉頭皺起來,抬眼瞥向嵐望舒,“你是黑戶?”
嵐望舒仍舊一言不發。
干將冷笑一聲,通過自己的加密賬號,登錄到軍方的加密平臺,再次進行數據庫檢索,這次,依舊一無所獲。
干將瞇起眼,看向嵐望舒,“有點意思……”
他思忖一陣,給湛盧發了消息過去,請求借調大老板的最高權限賬號,登錄到內閣的加密平臺去。
湛盧的消息很快回復過來,是一串動態密鑰。
干將用那動態密鑰成功登陸到內閣的加密平臺,再次對嵐望舒的身份信息進行檢索,這一次,終于有了結果,只有非常簡單的一行字——
[藍小舒,禁軍,編號x9527]
只是很模糊的信息,但是,曾經隸屬于亞特蘭軍部的干將,卻是瞬間明白了這個以x開頭的編號的意義。
干將瞇起眼,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嵐望舒:“藍小舒……你是法爾親王培養的那十大死士?”
嵐望舒在聽到干將講出“藍小舒”和“死士”這兩個詞的時候,眼角抽動,目光瞬間由震驚,變作無措,最后轉為頹喪。
那風云變幻的神情,看起來,像是自己守護的那最后一點秘密,被對方無情地揭穿了。
干將對對方的反應,非常滿意,繼續問:“巴布韋.法爾派你過來的?”
嵐望舒這時終于松口,第一次回答了干將的問題:“我不為法爾辦事。”
干將思忖片刻,露出個了然的笑,“我聽說,法爾親王曾經將自己的兩名死士送給大皇子萊格,你就是其中一個?”
說到這里,干將恍然發覺,這樣一來,面前雄蟲的行為,就說的通了,
“你是來為大皇子萊格報仇的?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萊格的死,是他自己造成的,和其他任何蟲,都沒有關系。”
聽到干將這么說,嵐望舒倏然變得激動起來,紅著眼眶,高聲說:
“萊格殿下,他絕不可能是自殺!”
聽到對面年輕雄蟲這過激的反應,干將的笑容,變得更深了。
看起來,他這次大膽的嘗試,卓有成效。
這只雄蟲,很有可能,是他可以好好利用一番的。
想到這里,干將臉上掛著滿意的神情,饒有興致地問:
“那你覺得,大皇子,他是怎么死的?”
第68章
嵐望舒用泛紅的一雙眼死死地盯著干將, 然后,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名字:
“蒙克.霍華德,是他害死了萊格殿下!”
“哦?”
聽到這個名字, 干將毫不意外, 他抬起手, 緩緩搓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嵐望舒,
“那個參與編纂百科全書的蟲?他不是你們亞特蘭政府的公務員嗎?有什么理由,對亞特蘭帝國的一位皇子下手呢?”
“他不是!”嵐望舒因憤怒而握緊拳頭, “他早已經被政府除名,他是你們 PTG 的走狗,就是他獻給萊格殿下的精神力增強器, 害死了萊格殿下的性命!”
“是嗎?”
干將對面前的年輕雄蟲的興趣,變得越來越濃厚。
顯然,這雄蟲是知道一些內幕的, 而且有非常強的調查能力和行動能力。
但同時, 從這雄蟲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他顯然已經脫離了亞特蘭政府的控制。
“一名禁軍培養的死士,擅自行動, 來到西北星群,一旦行蹤暴露,被法爾親王的軍隊捉回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嗎?”
聽到干將的問題,嵐望舒雙眼微微瞇起來, 臉上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
“我不怕死, 我的命是萊格殿下救的,我隨時可以還回去,只是,在還回去之前,我要替萊格殿下找到真相,討回公道。”
干將靜靜看著嵐望舒,沉默片刻,然后笑起來,
“我曾經也是亞特蘭政府軍的一員,所以,我很欣賞你這種不怕死的悍勇性格。
“可是,悍勇,終究不可能成為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
“你知道蒙克.霍華德現在在哪里嗎?你知道你這樣盲目跟蹤刀疤的行為,如果是被榴蓮那種師夷派水果幫的蟲捉去了,會是什么后果嗎?
“蒙克.霍華德是水果幫死保的蟲,如果不是你今晚走運,被我兵器幫扣下來,如果今晚帶走你的是榴蓮,甚至是山竹,那么,此時此刻,你已經見到你的萊格殿下了。”
嵐望舒垂著眼,眼珠來回轉動著,迅速把干將的話里的幾個詞,在腦海中過一遍——
水果幫、兵器幫、榴蓮、山竹……
從這些半真半假的信息中,他很快摸清楚了一條脈絡——
也就是說,PTG 的師夷派內部,分成兩大陣營,水果幫和兵器幫,這兩個陣營是對立的,而蒙克.霍華德,是隸屬于水果幫這個陣營的。
再結合之前刀疤和那打手的對話,看起來,蒙克.霍華德,已經在水果幫的護送下,成功進入了一個叫廢墟的地方。
而那個叫廢墟的地方,是刀疤這樣的低級別的 PTG 成員,根本沒有資格進入的。
所以,想要進一步追查蒙克.霍華德的下落,想要往真相靠近,就必須想辦法,進入這個叫廢墟的地方……
當然,這樣的想法,嵐望舒是必定不可能告訴對面的雄蟲的。
而干將看著嵐望舒那副心思百轉的模樣,主動問道: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盡管說出來。”
嵐望舒抬起頭,看向干將,努力扮演著藍小舒這個衷心為主的死士的角色:
“我憑什么要相信你說的話?如果蒙克.霍華德是你口中的那個水果幫的蟲,而你的……兵器幫……和他的行動沒有任何關系,那么,為什么,你們還要費力把刀疤從拘留所里撈出來?
“你們現在這樣的行為,難道不是在救刀疤,從而替蒙克.霍華德掩藏行蹤嗎?”
聞言,干將靜靜看了嵐望舒一陣,然后笑起來,
“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我不是在救刀疤,我只是不想刀疤的那腥臭的爛攤子,影響到我的地盤的干凈。
“刀疤的死活,我根本不關心,可是,他因為在零度酒吧鬧事被抓,那我就必須要管。
“零度酒吧,是師夷派最重要的接頭地點,是兵器幫,是我干將,罩著的地盤。
“只要是師夷派的成員,在零度酒吧進行任何交接,信息都是絕對安全的,這是我干將給出的承諾,我不可能讓刀疤那么一個蠢貨,把我的金字招牌砸了。
“所以,刀疤可以被抓,也可以死,但是,刀疤在零度酒吧給出去的信息,必須是安全的。
“我保護的,不是刀疤,更不是蒙克.霍華德,而是他們在零度酒吧交換的信息。”
干將說完這些,停下來,注視著對面雄蟲的神情,他從那年輕雄蟲的臉上,可以明顯看出來,對方是相信了他的話的。
這時,就聽嵐望舒開口:
“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如果,信息對你而言,這么重要,我現在聽到的這些信息,是不是足夠你們殺我十次了?”
“哈哈哈,”干將聞言,笑起來,“如果是放在以前,的確如此,不過,我剛才說過了,我很欣賞你。
“一只雄蟲,又是這么年輕,長得這么好看的雄蟲,像你這樣的蟲,在亞特蘭,想要過衣食無憂醉生夢死的生活,實在太簡單了。
“可是,你卻為了自己心中堅持的東西,愿意不顧性命地跑來西北,這份膽識和追求,是我所看中的。”
干將說著,從沙發上緩緩站起身,走到嵐望舒面前去,
“所以,我不會殺你,相反,我想幫你。
“你想找蒙克.霍華德,還有他背后,跟他里應外合混進皇室貴族圈子里去的水果幫,去算賬,僅憑你一只蟲,肯定是不可能完成的。
“但是,如果有我出手相助,那這件事,會變得易如反掌。”
嵐望舒眉頭緊緊擰著,他身體仍舊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聲音也微微有些嘶啞,
“為什么……要幫我?”
干將直白地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因為,我也想干掉水果幫。”
嵐望舒:“你想……拿我當刀?”
干將笑起來,“你可以這么理解,也可以覺得我是在借刀殺蟲,反正不管怎樣,你都是我想要的那把刀。
“我們是兵器幫,你如果愿意成為我的刀,幫我做事,自然,也就是我們幫派的一員了,成為我們的一員,不論你之前做過什么,是什么身份,我們都會既往不咎,我們會竭盡所能,幫助你達成所愿。”
嵐望舒微微垂著的琥珀色眼瞳,這時緩慢地抬起來,直直地望向干將的雙眼,
“你想,讓我做什么?”
對于嵐望舒的果決,干將眼中流露出贊賞和欣慰的神色,
“首先,我需要你向我證明,你是一把值得我花費心血的好刀。”
他笑著抬起手,朝嵐望舒送過去一張懸浮光屏。
那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報名頁面,頁面的標題寫著——
[地下機甲格斗場.第8屆西北大賽.報名通道]
嵐望舒正要將那頁面中的詳細信息瀏覽一遍,這時,干將已經抬起手指,靠精神力將嵐望舒手環上的芯片送到頁面下方的掃描處。
嘀的一聲,嵐望舒的身份芯片信息,被錄入到報名通道中去。
“這是師夷派每年都會舉辦的一場比賽,名為格斗賽,其實,是一場單純的力量和精神力的比拼。
“比賽的冠軍,會獲得一枚金鑰匙。
“那枚金鑰匙,可以打開一扇特殊的艙門,那道艙門背后,就是蒙克.霍華德,還有他的同伙,藏身的地方。
“我需要你,以兵器幫的名義,參加這場比賽,拿到冠軍。
“然后,你帶著金鑰匙來找我,我帶你去那處特殊的艙門。”
說完這些,干將一揮手,將那報名頁面直接收進嵐望舒的光腦賬號里去,然后問:
“明白了嗎?”
嵐望舒收起自己的手環,緩緩點頭,“好。”
干將重新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抬起手,招呼自己的屬下進來,然后對嵐望舒說:
“小舒,從現在開始,去我給你安排的訓練基地,好好休息,專心訓練。
“比賽在一周之后開始,我相信以你的精神力等級,想要奪冠,并不難。
“祝你好運。”
*
嵐望舒重新被蒙上眼睛,戴上鐐銬,坐進一架飛行器中,送往干將口中的訓練基地。
一路上,他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只能聽到頭頂螺旋槳的聲音,和身邊呼呼風聲。
他的脖頸上,仍舊佩戴著精神力屏蔽器。
嵐望舒現在已經慢慢適應了屏蔽器帶來的劇烈的頭痛。
回想剛才去四季酒店頂層,和干將見面的情形,嵐望舒其實是有些慶幸自己剛才戴著這屏蔽器的。
他不是芯片里顯示的那個從小被當作死士訓練長大的藍小舒,自然也不可能擁有死士那樣視死如歸的堅韌性格。
他剛才倏然□□將的那批打手捉住,送上頂層時,內心是十分慌亂的,那時候,他的一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但好在,這些表象,盡數被精神力屏蔽項圈帶來的疼痛,掩蓋住了,這才沒有引起干將的懷疑,最終蒙混過關。
此時陷入黑暗中,嵐望舒靠在飛行器的客艙座椅上,回憶著剛才從干將那里拿到的信息,在心底梳理著——
干將想要讓他參加的這場格斗賽,冠軍拿到的那把金鑰匙,無疑,就是進入廢墟的通行證了。
而干將所謂的艙門,想必就是廢墟的入口。
金鑰匙,會分發給精神力等級足夠高的 PTG 成員,而廢墟入口,則掌控在師夷派內部,幾個頭目的手上。
嵐望舒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贏下那場格斗賽,拿到金鑰匙,讓干將帶了他去艙門處,進入廢墟。
之后,他將要接觸到的,必定是師夷派,乃至整個 PTG,最核心的秘密。
只是,廢墟之內,會有他想要的真相嗎?
第69章
黑暗中, 伴隨著耳邊的白噪聲,嵐望舒思緒翻涌。
他將剛才和干將的談話中,每一個細節, 都過一遍, 總覺得, 有些奇怪的地方,被他忽視了。
他閉著眼,又將那間頂層套房里的陳設全部回憶一遍,包括——房頂的裝飾燈掩飾下的屏蔽器, 桌上擺的煙盒、玻璃酒瓶和三個酒杯,臥室隱約透出來的凌亂的床鋪,沐浴露香氣掩蓋下的奇怪味道……
……奇怪味道?
嵐望舒的雙眸猛然睜開。
是了, 是那股氣味。
不,不是氣味,是信息素的味道——一股甜膩的草莓的香味。
那股草莓香味, 他在其他地方聞到過——在龍芯區公安局大門外, 那只和刀疤雄起了沖突的雌蟲,在湊近到嵐望舒身邊,遞給他那張電子名片的時候, 脖頸后面散發出來的,就是那一股甜膩的草莓味。
剛才,干將在和嵐望舒見面之前,正和那雌蟲,在隔壁的床上,做那種事……
意識到這一點, 嵐望舒被鐐銬束縛住的手腕,不自覺轉動著, 手指輕輕撫摸上自己的手環。
在他的手環里,還存著那雌蟲給他的那張電子名片的信息。
而同一時間,四季酒店頂層套房里,干將重新坐回沙發里,端起酒杯,視線放空地看向玻璃幕墻中倒映出的自己的樣子。
接著,他鼻息微微抽動,雙眼危險地瞇起來,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玫瑰味?”
他調出手環里那個叫[草莓]的聯系方式,撥了通電話出去,
“回四季酒店來。”
叫草莓的雌蟲冷哼一聲,“剛才不是你趕我走的,怎么,這么快又想我了?”
干將沒理會草莓的話,只冷冷說:“給你半小時。”
聽到干將那頤指氣使的語氣,草莓氣笑了,“干將,我們兩個的關系,不過是你花錢,在上面,我拿錢,在下面,這么簡單而已。
“你不會覺得和我上過幾次床,就可以把我當成你那些下屬一樣,呼來喝去吧?”
干將的聲音變得越發冰冷,“你過不過來?”
草莓冷笑,“老子不伺候!”
說罷,直接掛斷了電話。
干將聽著電話里的忙音,目光冷得想要將周遭的一切都凍住,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草莓掛斷電話后,怔怔坐在沙發里,端起酒杯,啜飲一口,心緒不寧地,陳釀的好酒也喝不出原本的香氣了,又訕訕然將酒杯放下。
剛才電話里,干將的語氣,比平時還要冷上幾分,草莓預感他正因為什么事情在發怒,這個節骨眼,自己最好是離得越遠越好,以免被對方那壞脾氣誤傷。
他最終沒有開干將的飛行器,只開了自己的飛行器離開,所以并不擔心干將通過飛行器的定位系統查到他的位置。
而他現在,不在別處,就在干將的私宅里。
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草莓賭干將燈下黑,不可能想到他嘴上拒絕了,實際上卻乖乖守在這處私宅。
可雖說是這樣合計著,不知為何,草莓躺在客廳寬敞的沙發里,眼皮卻總是不受控制地狂跳。
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獨自在這安靜地可怕的宅子里坐了許久,最終,草莓有些受不住這怪異的不安感覺,放下酒杯,站起身,拿起掛在玄關處的外套,準備換鞋離開。
這時,門被打開了。
干將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看到干將那張棱角突出的臉,逆著走廊的燈光,出現在自己面前,草莓心頭一沉,不自覺朝后退了兩步。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不待對方回答,草莓立即明白了什么,他調出手環里的防追蹤系統,擰著眉,冷聲質問:“你在我的賬號里裝了定位器?!”
看到手環屏幕上跳出來的紅色警示語,草莓憤怒地抬頭,看向對面的雄蟲,
“你有病……咳咳咳!”
他一句話剛講出口,干將不由分說,沖上前來,抬起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嚨,將他用力摜在墻上。
窒息的感覺瞬間將草莓籠罩住,他臉憋得通紅,抬起手,用力掰著干將嵌進他頸部皮肉里的手指,喉嚨里漏出嘶啞的聲音:
“放……放手!”
干將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獸,根本不理會手中雌蟲的掙扎,手指越收越緊。
草莓閉上眼,不再掙扎,努力調動精神力,操控著旁邊一個盛放鑰匙的金屬托盤,猛地朝干將頭上砸過去。
干將下意識彎腰,仰著頭躲開那金屬托盤的迎面攻擊,卻也因為躲避的動作,放松了手上的鉗制。
草莓趁機,用盡力氣扭動著身體,從干將手中掙脫出來。
他劇烈地喘息著,退至門口的角落里,抽出腰間的一把袖珍□□,槍口直指干將的胸膛:
“你他媽發什么瘋!”
干將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因為被槍口指著而出現任何慌亂的神色,只冷冷說:
“你來找我之前,跟那個姓藍的雄蟲上床了?
“你去過零度酒吧?刀疤就是因為你才進去的?剛才在酒店里,為什么一個字也沒跟我提?”
干將很難說,他到底是對哪一件事更生氣,草莓跟姓藍的那小子上床,還是草莓把刀疤弄進拘留所去卻瞞著他。
從造成的后果來看,干將應該為后者而發怒,可是事實是,他現在更在意的,是草莓勾搭上了一只長得非常漂亮、精神力又特別高的雄蟲,這件事。
明白了干將發怒的原因,草莓反倒不像剛才那么慌亂了,他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干將的問題,轉而說:
“我有什么義務告訴你?我不是你們兵器幫的,更不是你可以呼來喝去的那幫蟲,我直接和大老板對話,你,沒資格管我的事。”
干將心底的怒氣,燒得更旺盛了,“我說過,你現在,只能有我一只雄蟲,可你在接到我的電話之后,還去勾搭其他的雄蟲!”
聽到干將的話,草莓愣了片刻。
他以為干將的憤怒,主要是源于他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零度酒吧的事,畢竟,干將一向最在乎的,都是酒吧里的有關 PTG 的信息。
可是,現在聽起來,怎么干將此刻的怒火,更多的,居然是源于對一只漂亮雄蟲的妒忌?
想到這里,草莓笑出聲來。
那笑聲里,滿是不屑和嘲諷。
堂堂干將,師夷派兵器幫二把手,像個居家小雄蟲那樣,在他面前,玩起了戀愛腦那一套?
“呵呵,真是稀奇,”草莓的臉上,寫滿鄙夷,“我勾搭哪只雄蟲,關你屁事?
“你不會真以為,你跟我上過幾次床,就是我的雄主了吧?
“干將,別天真了。
“你不會真以為是你挑中了我吧?我告訴你,除了大老板,沒有蟲可以挑揀我,只有我選擇你們的份。
“如果我自己不愿意,不要說你這種級別了,就是山竹,甚至是湛盧,我都不會放在眼里。
“我同意跟你在一起,不過是看中你在床上那股耕牛般的蠻力罷了,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
草莓的這一番話,傷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卻極強。
在干將明顯地表現出對他超過普通床伴的占有欲之后,草莓卻明確地暗示,干將在他眼中,和一根高級按|摩|棒沒有任何區別。
這樣的刺激,對干將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他眼角和唇角開始劇烈抽動,目眥欲裂地等著草莓,一股可怕的殺氣,從他周身散發出來,充斥在整個房間里。
感覺到周圍所有處于星源網絡覆蓋中的物品都開始顫動著,發出碰撞聲響,草莓心中暗道不妙,他好像講得過火,真的把對面惹毛了。
可就算心里有些慌亂,草莓卻不愿意在嘴上落了下風,他依舊擺出一副高冷的模樣,說:
“我的精神力和你一樣,也是 S-,如果真的動手,你未必能打的過我。
“而且,我在師夷派的級別,比你高,你如果真的傷到我,是什么后果,你應該很清楚。”
聽到草莓的這番話,干將心中的怒氣,更盛了,他非但沒有因為對方的威脅而收斂精神力,反倒將精神力更加兇悍地釋放出來。
在對方精神力壓迫下,草莓頭頂的觸角開始不安地顫動起來。
他確實和干將擁有一樣等級的精神力,達到這個級別的精神力的蟲,整個師夷派只有四個。
可是,這里畢竟是干將的私宅,在對方的地盤上,草莓很難保證,對方會不會出陰險。
所以,好漢不吃眼前虧,草莓決定,走為上策。
他連鞋也顧不上換了,直接穿著拖鞋,推后一步,一邊試圖靠精神力把門鎖打開,一邊掉頭就往門外沖。
然而,咔噠一聲,門鎖在他面前死死地鎖住了。
草莓試著用精神力開了一次,又抬手攥著門把手扯了兩次,都沒能成功,最終憤憤然轉頭,
“你到底想怎么……咳咳!”
草莓話講到一半,一根金屬條帶倏然被甩到他面前,瞬間收束在他脖頸上,形成精神力屏蔽項圈。
脖頸處的窒息感和頭頂的劇痛,讓草莓瞬間四肢癱軟,倒在地上,他猛地抬頭,雙目赤紅地瞪向面前的雄蟲,嘶吼:
“干將!你瘋了!”
而就在干將發瘋的時候,他的手環上,傳來一條師夷派內部加密消息。
消息來自[湛盧],標題中用了最高級別的紅色警示代碼,內容,只有簡單兩句話——
[你剛才登陸內閣加密平臺,調查的那個叫藍小舒的賬號,信息是假的]
[他并非禁軍的死士,而是來自,特使團]
第70章
師夷派內部, 可以和大老板直接對話的,有四只蟲,分別是——前任水果幫頭目草莓, 現任水果幫頭目山竹, 兵器幫頭目湛盧, 兵器幫二號頭目干將。
這四只蟲的精神力等級,都達到了 S- 級別,而四只蟲里,唯一有資格面見大老板, 也是唯一知道大老板真實身份的,只有一只蟲——湛盧。
幾乎所有 PTG 的蟲,不管是毀滅派, 還是師夷派內部,都以為湛盧這樣級別的蟲,會常年生活在廢墟里, 可是, 實際上,他的居住和生活地址,卻是在首都星。
沒有任何一只師夷派的蟲, 會相信,大老板最親信的一只蟲,每一天,卻像亞特蘭最普通的白領階層那樣,擠過早高峰的車流,來到某個鬧市區, 進入某棟寫字樓頂層,坐進自己的工位上, 對著電腦屏幕,做著煩瑣冗長的材料整理工作。
而干將給他發來調用內閣權限賬號的申請時,湛盧正在辦公室加班,所以才能那么快給干將發了動態密鑰過去。
那時候,湛盧正忙于整理第二天各部門要向上司匯報的周報材料,根本無暇他顧,發完動態密鑰,就直接關閉了和干將的對話框。
然而,到了深夜,待到湛盧終于忙完手頭的工作,回想起剛才干將發來的申請,他忍不住多留了個心眼,重新用那個賬號登錄到內閣加密平臺上去,看到干將剛才查閱的那個叫[藍小舒]的賬戶的信息,眉頭皺起來。
和干將這樣從軍隊里出來的五大三粗的蟲不同,湛盧是有著許多年的和數據以及各種匯報材料打交道的經驗的,這讓他在第一時間,就對這個信息極為模糊的賬號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
所以,湛盧將內閣最近這段時間新錄入的賬戶信息調出來,逐條檢查,最終,在兩周前的某個批次里,看到了[藍小舒]的編號。
一個從小被禁軍培養起來的死士,他的賬戶信息,為什么會在兩周前,才剛錄入內閣的系統里去?
帶著這樣的疑問,湛盧把那同一天的新錄入賬戶全部瀏覽一遍,發現從編號來看,這天錄入的數據,被大批量地刪減了。
湛盧心思一動,覺得這事必定不簡單。
干將是他的直接下屬,如果這事真的有問題,捅了婁子,那湛盧必定脫不開關系。
剛才,他應該先問清楚,再把密鑰發給干將的。
這樣的疏忽,不應該出現在他這里,可既然已經發生了,湛盧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彌補。
所以,湛盧悄悄將大老板登陸在他的電腦上的私蟲賬號調出來,借助大老板的權限,登錄到內閣最核心的系統后臺去。
這當然是違規的,大老板的私蟲賬號,絕不是他能夠隨意使用的,哪怕他是大老板最親信的蟲,也不可以。
但為了彌補剛才的疏忽,湛盧必須冒險做一些無傷大雅的違規的事。
他借助大老板的私蟲賬戶,順利地恢復了那幾條錄入內閣系統后又被刪除的賬戶信息。
然后,湛盧看到,這所有被刪除的賬戶信息,全部來自同一個新成立的組織——特使團。
得到這個信息的一瞬間,湛盧立即給干將發了加密消息過去。
然而,這樣重要的消息,對面卻是遲遲沒有給他回復。
此時的干將,自然是無暇查看自己手環里的消息的。
他正在自己的私宅里,和草莓激烈地糾纏著。
草莓因為脖頸上精神力屏蔽器造成的痛苦,而跪在地上,身體痛苦地蜷縮著。
他雙眼通紅地看向干將,喘息著,試圖和對方講道理:
“干將……我……我是大老板的蟲……你……你現在這樣……大老板追究下來……你……你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你……把我放了,今晚的事……我保證不說出去,我們……一筆勾銷,怎樣?”
干將聞言,冷哼一聲,將腳邊那把掉落的袖珍□□一腳踢開,提了提腿上的西褲,蹲下來,抬起手,掌住草莓的下巴,將他上半身提起來,
“現在要跟我一筆勾銷,剛才那股囂張氣焰去哪了?
“你保證不說?你慣會耍心眼,我憑什么信你?
“你想跟我一筆勾銷?好啊,等老子爽夠了,玩膩了,我就跟你一筆勾銷!”
干將說罷,手臂上肌肉倏忽虬結起來,用力一擰,將面前的雌蟲摜在地上,欺身壓上去,另一只手不由分說放在雌蟲褲腰上開始撕扯。
草莓慌亂地抬手攥住他手腕,想要阻止,奈何佩戴著精神力屏蔽項圈,身上根本沒有力氣,只能驚慌失措地啞著嗓子喊:
“你他媽瘋了!放手!”
話音未落,就聽撕拉一聲,輕薄的布料在干將手中被撕扯開。
嗞嗞——
手環上這時傳來不間斷的震動聲。
干將不耐煩地瞥一眼來點提示,看到[湛盧]兩個字,才慌張地將身下的雌蟲松開了,站起身,走去角落接電話。
剛按下接通鍵,背后傳來草莓扯著嗓子的喊聲:
“湛盧!救——”
他剛喊出兩個字,干將立即掛斷電話,轉身便隔空取了只口球塞在他嘴里,又一抬手,直接靠精神力將他拖去床上,用電子鐐銬鎖在床頭。
“老實點!否則你這輩子也別想走出這扇門!”
干將撂下這句狠話,拿上鑰匙,直接出門,坐上飛行器,這才給湛盧回了電話過去。
“剛才什么動靜?”
湛盧沉聲問。
“沒什么,”干將面不改色地說,“買的小鴨子,有點不聽話。”
湛盧剛才只隱約從聽筒里聽到一個模糊的“湛”字,此刻根本無暇深究,只說:“你收到我給你發的消息沒有?”
干將眉頭皺起來,“……什么消息?”
湛盧有些無力地嘆息出聲,但仍舊耐著性子說:“那個藍小舒,身份有問題,盡快處理掉,別惹出什么大亂子了。
“特使團在龍首星這段時間,你跟整個兵器幫,都消停些,別節外生枝。”
干將聞言,眉眼立即冷下來,頃刻間明白發生什么事了,只咬緊牙關,沉聲回:“明白了,我會處理好的,放心。”
*
耳邊的螺旋槳聲,逐漸停歇,緊接著,是一聲悶響。
嵐望舒乘坐的飛行器,降落了。
身邊立即有雌蟲上前來,幫他將安全帶解開,然后捉著他的手臂,將他從飛行器上帶下去。
這批負責護送他的雌蟲,看起來只是最低級的打手,一路上,嵐望舒曾經試圖和他們溝通,但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腳下踩著坑坑洼洼的路面,嵐望舒被蒙著眼,一路趔趄著往前走。
大約走了三百步的距離后,他們停下來。
“到了,把他眼罩摘下來。”
一只雌蟲的聲音冷冷傳來。
緊接著,嵐望舒眼睛上的黑布被摘掉。
他瞇起眼,適應了一陣,逐漸看清了周圍的情況。
這里的光線昏暗,腳下是泥濘的黃土地,周圍盡是廢棄的銹跡斑斑的車輛、飛行器、船只,以及各種大大小小的零部件,還有……很多垃圾。
在嵐望舒正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的泥土坑,在那大坑里,堆放著無數的廢棄物。
嵐望舒幾乎是在看清周圍環境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
這不是什么訓練基地,這是……一處廢棄的垃圾填埋場。
他心頭一緊,轉頭看向身邊的打手雌蟲,
“這是什么地方?”
那打手雌蟲這時終于開口,冷笑一聲,“死到臨頭了,不該問的問題,就不要問了。”
一瞬間,嵐望舒猜到,他的身份,恐怕不知什么原因,暴露了。
他努力讓自己不要慌亂,冷靜下來,用余光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尋找逃生的可能。
同時,他嘴上問著:
“我是干將新招募進來的,是要去參加地下格斗賽的,你們不帶我去訓練基地,卻擅自把我領來這里,不怕承擔后果嗎?”
那打手雌蟲聞言,露出越發不屑的笑容,
“后果?什么后果?我不妨讓你死得明白一點,告訴你,就是干將吩咐我們,把你帶到這里來,然后……”
打手雌蟲抬起手,手掌在自己喉嚨處橫著比劃一下,齜牙咧嘴地說:“做、掉、你。”
“為什么?”
嵐望舒嘴上問著,心里,卻根本不在乎答案了,因為他絕望地發現,這處廢棄的垃圾填埋場,極其荒涼。
荒涼到沒有任何蟲靠近,荒涼到,他的手環上的緊急通話裝置,也處于無信號狀態。
這應該是兵器幫專門用來處理尸|體的地方。
要從這里逃離,如果是以前的嵐望舒,或許還有可能,但是現在……
他垂下頭,余光瞥見頸部那項圈散發的冰冷的金屬光澤,感到萬分無力。
打手雌蟲顯然沒打算回答嵐望舒的問題,他從腰間取出一支□□,拿戴著消聲器的槍口,指了指嵐望舒的額頭,歪著頭,冷笑道:
“臨死前,給你三秒鐘,有什么想說的,趕緊說出來吧。”
嵐望舒努力平復著呼吸,試著讓自己的心跳不要那么劇烈,他拼盡全力,想要沖破脖頸處的精神力屏蔽項圈的束縛,想要像以前那樣,靠精神力去奪取面前雌蟲的□□的控制權。
然而,失敗了。
“我要和干將聊——”
嵐望舒剛開了個頭,臉上便被槍托重重地擊打。
對方是使蠻力,下了死手的,槍托掄在嵐望舒臉上,頃刻便見了血,他原本就因為屏蔽項圈的原因,四肢酸軟,此刻更是直接被打得朝前跪倒下去。
“你算個什么東西,一只死蟲了,你覺得自己有什么資格再跟干將聊?”
那雌蟲說著,抬起下巴,示意自己的手下,
“把他給我提起來。”
立即有兩名雌蟲上前去,一左一右架著嵐望舒手臂,將他提起來。
那為首的打手雌蟲,這時走上前來,站在嵐望舒身后,舉起槍,槍口死死地抵上嵐望舒后腦勺。
感覺到腦后那槍口冰冷堅硬的觸感,沒辦法利用自己隱藏的身份去喊救兵,沒辦法使用自己最大的王牌——精神力。
嵐望舒盯著面前那巨大的凹坑,頭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是這么近。
嵐望舒垂著頭,定定望向面前巨大的凹坑里,那些銹跡斑斑的廢銅爛鐵,還有沾滿泥土灰塵的塑料瓶和垃圾袋。
如果背后那槍桿里的子彈,最終射入他的頭顱,那么他將跌落至面前的凹坑中,被西北的黃沙掩埋,和那些廢銅爛鐵、瓶瓶罐罐,沒有任何區別。
……
為首的打手雌蟲,此時站在嵐望舒身后,舉著槍,看著面前那雄蟲略顯清瘦的背影。
打手雌蟲,顯然是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劊子手的工作了,這廢棄的垃圾填滿場,他熟悉到閉著眼睛也能摸過來,在那凹坑里,不知掩藏了多少具在他的槍口下化成的白骨。
可是,打手雌蟲看著眼前的雄蟲,那原本麻木的心,竟然還是出現了一絲觸動。
他今晚要殺的這只雄蟲,實在漂亮,是他這土生土長的西北星群的雌蟲,從來不曾見過的驚艷長相。
這樣一只好看的雄蟲,被他的手下死死制住,被脖頸上的項圈困住,掙扎著,顫抖著……
這樣一副畫面,就好像,一只不幸落入蛛網中的蝴蝶,做著瀕死掙扎,徒勞,卻異常凄美。
打手雌蟲一側的唇角高高地揚起來,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槍,退后一步,歪著頭,盡情地欣賞著這副畫面。
他喜歡看到同類在自己手中死亡的過程,面前這只漂亮的雄蟲的死亡,又讓他加倍地沉迷。
刻在打手骨子里的暴戾天性和破壞欲,讓他在看到面前雌蟲的顫抖掙扎和恐懼時,內心被極大地滿足。
他想要盡可能地延長自己的快|感,所以,他收起戴著消聲器的□□,彎下腰,從靴子里,拔出一把冰冷的匕首。
他不想將面前的雄蟲一槍斃命了,他想要用最原始的方式,解決那雄蟲的性命。
他想要看到鮮紅的血液從那雄蟲纖細的脖頸處飆出來的樣子,想要看到對方在地上抽搐顫抖,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無法動彈的樣子。
就像困在蛛網上的蝴蝶一樣。
……
嵐望舒不知道身后究竟發生了什么,只是抵在他腦后的槍口,倏然松開,之后便沒了動靜。
嵐望舒閉上雙眼,任由黑暗籠罩住自己。
他將全部的注意,盡數轉移到自己頭頂的那對觸角上去,模糊肉|體的感知,進而放大精神力的感知。
他不能以這種方式死去。
他不會以這種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