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蘇清妤系好羅帶, 一扭頭卻看到傅清玄愜意地坐在竹榻上,慢條斯理地飲著茶,目光還一直落在她身上, 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容。
“可有不適?”他關切道。望著她的眼眸讓人不由得聯想到月下春湖,溫柔得似能夠融化冰雪。
這般的高雅無暇, 根本讓人想象不到他方才的霸道與邪惡,他不斷折磨她的意志,令她欲.生欲.死。
蘇清妤抿著笑搖了搖頭,卻在心底啐了他一下,想找張椅子坐下來緩一緩。
其實, 蘇清妤也不算不滿意,傅清玄對她的折磨只在她欲拒還迎的情況之下,后面察覺到了她因為他的話而不高興, 不愿意再做后,便快速結束了,并沒有勉強她。
傅清玄示意了眼他旁邊的位置,蘇清妤猶豫了下,還是走到了他身旁,在坐下時不覺扶了下酸.軟的腰。
傅清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眼里浮起輕淺的笑意,在她坐下后, 放下茶,“真的不要去我臥房的床上休息片刻?”他十分體貼地做出邀請。
蘇清妤去過他的主屋,但只在外屋待過,未曾進過內屋, 也沒見過他平日里睡的床是怎樣的,聽到他的話, 她怔了下,只覺得這樣太過于親密,便拒絕道:“不必,我不累。”
傅清玄修眉微不可察地挑動了下,不再進行勸說。
蘇清妤以前就想過兩人真做了那樣的事后,面對面一定會十分尷尬與窘迫,但事實相差甚大,他們竟然平靜地坐在一起,隨口閑聊,而隔壁還坐著她的夫君,嗯…準確來說,是前夫。
蘇清妤端起自己身旁的茶飲了口,感覺干啞的嗓子得到了滋潤。
也許是發泄了一通的緣故,蘇清妤壓抑在心中的種種怨憤煩躁等情緒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變得平和,不像來時,總想著折騰點事出來讓自己好受一些。
“你若想與你夫君和離,我可以幫你。”
傅清玄望著她,忽然道。
蘇清妤動作滯了滯,而后放下茶碗,淡定地道:“我并不打算與他和離。我與他做了十年夫妻,他是什么人,我比大人你清楚。”這人難不成以為自己是救世主,要解救她脫離苦海?
雖然不知曉他為什么改變主意,選擇與她跨越雷池,但蘇清妤并不喜歡他的所作所為,更不喜歡被他牽著鼻子走。想到他也有不知曉的事,蘇清妤心情稍微轉好。
她不會告訴他自己與陸文旻和離的事,且讓他一直以為他在與有夫之婦牽扯不清吧。他不該放棄她后又來招惹她,更不該小瞧她的。
蘇清妤與他相處許久,雖他心思深沉不可捉摸,但對他也多少有些了解,在私,他與人交往光明磊落,如春月冬雪,高雅無暇;在公,他朝乾夕惕,為國為民,對得起江山社稷。
這樣一個人,不止會讓一個男人嫉妒,也會讓女人嫉妒。她有些想看他從云巔之上跌落,沾上泥塵。想看看他是否真能做到徹徹底底的大公無私。
“十年……”傅清玄低聲呢喃,而后微笑,“十年的情感的確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屈屈的喜歡罷了,又怎敵得過那十年之久。
他語氣輕飄,宛若一陣秋風,隱隱約約透著些許感傷。蘇清妤不覺側臉看過去,只看到了他漫不經心的神色,他忽然起身,沒有再看蘇清妤。
“該去見一見你夫君了,莫讓他久等。”他道,語氣莫測。
蘇清妤望著他略顯清冷寂寥的背影,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傅清玄來到隔壁屋子時,陸文旻正坐在椅子上,一副心煩氣躁的模樣。
看到他,陸文旻立刻收斂神色,起身相迎,作揖道:“首相。”
傅清玄神色自若地走進去,“陸大人,久等了。”微欠身后,他走向椅子落座,又示意了一旁的位置。
陸文旻坐下后,目光不由得暗暗打量傅清玄,一眼就看到他脖子有幾道紅印子,像是被指甲抓撓的,心中頓時涌起一股怨憤。他捏緊拳頭,指甲陷進肉里,疼痛襲來,心底的怒火才被壓下去些許。
偏偏傅清玄又開了口,像是故意氣人一看,“方才與你妻子在書房里敘了敘舊,怠慢了你,陸大人不介意吧?”
“……”陸文旻心中那股怨恨頓時蹭蹭往上惱,他拼命往下壓,憋得脖子通紅。他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
“卑職怎么會介意?能得您的青睞,是我夫人三生修來的福氣。”陸文旻繃著臉道。
傅清玄問言但笑不語,正好這時墨竹又送上了新茶,他神色悠然的端起茶品茗起來。
墨竹離去后,陸文旻有些待不住了,主動問:“聽我夫人說,首相喚我夫妻二人今日前來,不知有何事?”
那‘夫人’與‘夫妻’幾字他刻意將字音說得很清楚,仿佛在提醒傅清玄,他與蘇清妤才是一家人,好似這樣他就能稍勝他一籌。
原來是她的主意。傅清玄垂眸看著這杯中淺綠色的茶湯,淡淡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陸大人未用晚膳吧?”
陸文旻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如實回答:“未曾。”
傅清玄頷首微笑,“那便與你夫人留下來一起用晚膳吧。”
陸文旻面色微僵,本想拒絕,傅清玄已然起身向外走去。
外頭天色已經全黑,廳堂里已經點上了燈,亮如白晝。八仙桌上擺著了滿滿一桌菜,比蘇清妤之前在這吃過的要豐盛不少。
蘇清妤被安排在了陸文旻的對面,傅清玄的身旁。不知道的,只怕要以為她是傅清玄的夫人。
對此,陸文旻未曾提出異議。蘇清妤冷眼旁觀,也什么都沒說。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兩個男人一個女人大概也能湊一臺戲。
傅清玄舉筷,看向陸文旻:“陸大人不必拘束,隨意些。”說著嘗了一道菜。
陸文旻和蘇清妤這才跟著舉筷吃起來。
雖然傅清玄和陸文旻臉色如常,但蘇清妤能夠感覺到氣氛微妙。
這兩人一個是與她沒和離多久的前夫,一個是剛剛與她在書房里云雨的男人,她夾雜在中間,頗有些不自在,于是將頭埋得低低的,只靜靜地扒飯。
如果可以,她現在只想安穩地吃完這一頓飯,然后回去沐浴一番,她此刻身上很黏膩。
然而該來的還是來了。
一塊紅燒肉突然夾到她的碗里。蘇清微抬起頭看了眼傅清玄,對上他含笑的目光。之前在紅苑,他也是這樣給她夾菜的,那次她不清楚原因,而這次,大概是為了膈應陸文旻?
蘇清妤收回目光,猶豫著夾起那塊紅燒肉,陸文旻卻突然道:“清妤她向來不愛吃紅燒肉。”
蘇清妤動作微僵。
這番話他是對著傅清玄說的。此言一出,氣氛更加微妙,平靜的表象下似有暗潮涌動。
“是么?”傅清玄面不改色地看向蘇清妤,“那便不吃了吧。”
為了避免傅清玄尷尬,蘇清妤找了個借口:“也不是不愛吃,只是吃了容易長肉。”
傅清玄目光輕飄飄地往她身上掠了眼,“你身子并不胖。”
這句話乍聽不覺得有什么,但一經細想,其實有些曖.昧,陸文旻才剛剛聽了墻角沒多久,聽了這話,頓時像是吃了黃連一般,嘴巴發苦。
傅清玄看見蘇清妤嫌棄地將那塊紅燒肉推到一邊后,笑著從她碗里夾回了肉,然后慢條斯理地品嘗起來。
陸文旻見狀,更加堵心,后悔自己方才的多嘴。
蘇清妤也覺得傅清玄那句話有些耐人尋味,加上他夾她碗里的肉稍顯親密,于是假裝聽不見看不見,默默地伸出筷子夾菜,只是剛夾起一塊魚,手忽然一抖,總覺得有一道灼熱的視線盯著她手上的菜,她下意識地扭頭往傅清玄那邊看去。
他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眸就像是兩根無形的勾子,牽引著她將魚放到他碗里。
她心中無奈之極,卻笑語嫣然,“大人,您吃魚。”
“多謝。”傅清玄這才收回視線。
蘇清妤抿了抿唇,伸出筷子夾了片藕,一抬眸,看見陸文旻英俊的面龐陰沉無比,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蘇清妤是真想好好吃完這頓飯的,于是站起身,一碗水端平地將那片藕遞到陸文旻的碗里。
“夫君,你吃藕吧,你不是愛吃么。”蘇清妤說完坐下,看到陸文旻臉上露出一得意的笑容,不禁怔了下,她隱隱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下意識地往傅清玄那看了一眼。
他似乎沒有留意他們這邊,仍舊優雅進食著,蘇清妤收回目光,心忖自己在慌什么,大概是被這莫名奇妙的氛圍弄得也莫名其妙起來。
這一頓飯下來,蘇清妤食不知味,如芒在背,一直到起身離桌才暗自松一口氣。
* * *
蘇清妤回到宅邸后,已經是戌時中,她渾身黏膩不適,尤其是那處地方,在相府時,她不好意思向墨竹要水清洗身子,才一直忍到現在。廚房有熱水,蘇清妤叫人抬了水,倒進浴桶中,也不要元冬幫忙,閂上浴房的門,褪去衣裳,踏入浴桶中。
酸.痛黏.膩的身子,腫.脹發疼的密.處被溫水輕輕地撫.慰著,頓時讓她感覺好了不少。興許是太久沒有做過這些事了,才這般不適應。她閉上眼,頭微微向后仰,舒服地靠在桶壁,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喟嘆。
蘇清妤想到今日書房里發生的事,臉頰漸漸泛起紅暈,其實那男女之事也并不是那樣難以忍受。
當傅清玄灼.熱散發著幽香的氣息縈繞裹挾著她,以及他每一下或輕或重的呼吸都讓她不由自主地淪陷進去,他就像是春.藥一樣令人無法抵抗。中間有一度她竟體會到了話本子里描述的那種奇妙境界。看來這種事與不同的人做會有不同的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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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逐漸變熱,不知道是被水浸泡的緣故,還是受了腦子里那些畫面的影響,她睜開眼,不敢再去回憶,洗罷身子,穿上衣服,她感覺渾身舒爽不少。卸了晚妝后,她便歇息了。
* * *
柳折林的宅邸里依舊熱鬧。
檀板絲竹聲中,打扮得妖姿艷色的柳瑟領著幾名艷姬裊娜行來,在一眾賓客前,翩翩起舞。
柳折林一腿屈膝,靠在二樓的欄桿處,一手執扇,一手把玩著酒杯興致勃勃地欣賞著面前的美人與舞。他旁邊坐著的人是陳國舅,這會兒他正摟著身邊那容貌嬌俏的女子,色瞇瞇地灌人家酒,并沒有注意柳瑟那邊。
柳瑟很久之前就與陳國舅打過交道。對他而言,她已經是一個舊人,舊人自然不如新人有吸引力。
柳瑟眼波不經意流轉,而后定在柳折林身上。柳折林亦含笑回望著她。旁邊的賓客看到了,也不過以為二人在眉目送情。
一舞結束后,柳折林并未留柳瑟侍酒,讓她退下了,隨后繼續與賓客們談笑風生。
夜色漸漸深沉,有侍女前來撤去席上的殘羹冷炙,換上鮮果香茗。賓客大多已有醉意,有的離席去外頭散酒,有的醉倒美人懷酣然入夢,有的仍在高談闊論。
柳折林邀請微醺的陳國舅下樓去散酒,陳國舅同意了。
二人下了閣樓,行過回廊花.徑,繞過假山池沼,來到一亭子里,亭子四面是雕鏤隔子,正要進去歇息,忽然聽到一女子在說話:
“這秦王不會是想謀逆吧?”
又有一女子道:“誰知道呢,不過,他偷偷摸摸叫人往湘水街的薈萃居運了那么多火藥,總不能是用來制作炮仗的吧?”
“要是他想謀逆的話,那些火藥不會是用來炸人的吧?我有些害怕,我們要不要報官啊?”
“他可是親王,皇上的舅舅,沒有任何證據,只憑一些火藥就報官,你想找死么?”
陳國舅聽到這些話,心中驀然一喜,正要進去,卻被柳折林拽住了手臂,柳折林伸手做了“噓”的手勢,示意他莫要聲張。
柳折林帶著陳國舅離開了亭子,來到一石舫中。陳國舅這會兒酒意全無,他落座后,一拍腿,氣沖沖道:“這秦王一定有謀逆之心,我先前便說過,他一直覬覦著我外甥的皇位呢!”說著又不滿地瞪向柳折林,“你方才為何不讓我進去質問那兩女子?”
柳折林將折扇打開,悠然地扇了幾下,“聽她們的對話,她們并不知道多少事情,問了也無用,而且此事不宜聲張,打草驚蛇啊。”
陳國舅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在理。
柳折林微笑道:“況且此事我也知曉一二。”
陳國舅驚訝,“你也知曉?那你不早說?”
柳折林嘆氣,“我也是近來才知道的,本想找人進去刺探一下,等有了結果再與你說,然而秦王那座私宅守衛森嚴,我的人根本進不去,但這也恰恰說明了這私宅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秦王為何如此小心翼翼?”
陳國舅問言堅信那座私宅里有秦王謀逆的罪證,便在心里開始盤算起來。
柳折林悠然自若地扇著扇子,瞥見陳國舅皺眉似在思索,唇角不覺上揚起。
萬籟俱寂,月涼如水,柳折林經過一道拱橋,經過一假山洞時,衣袖驀然被拽住,緊接著就被拖進了洞中。
柳折林嚇了一跳,看清來人是柳瑟后,他才松了一口氣,“鬼鬼祟祟的,嚇死人。”他責怪道。
“這不是被陳國舅看到么。”柳瑟不悅地嗔了他一眼,隨后問起自己關心的事,“陳國舅相信了么?”
柳折林頷首,“看他的神色是相信了,不過他并未與我透露他的計劃。”
柳瑟心中煩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萬一出了事,你自己擔責,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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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柳折林便是那日出現在柳瑟屋里的年輕男子,柳瑟有些后悔,悔不該被他勾動了心,瞞著傅清玄與他一起做這些事。
柳折林收起折扇,往她肩膀上一拍,笑道:“放心,必然不連累到你。”
柳瑟拍開他,冷哼一聲,轉頭裊娜而去。
柳折林望著她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 * *
次日,沈姚華到訪,給她帶來了變賣嫁妝的銀子。蘇清妤放在沈姚華那里的東西已經變賣完了,剩余的一些賣不出去,沈姚華拿了回來。蘇清妤還留著幾箱嫁妝。
兩人嫌屋里悶熱,來到庭院里喝茶閑聊,忽見蕭嫣然氣沖沖地走來,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氣。
蕭嫣然往二人中間一擠,沈姚華不得不給她讓了座,隨后坐到旁邊的石凳上。
“我的郡主,你又怎么了?”沈姚華無奈地笑道,雖然問了她情況,但心里其實不怎么在意,只因清楚這位郡主沒事就愛生氣。
蘇清妤沒給她倒茶,拿起旁邊冒著水汽的壺,給她倒了杯冰鎮的木瓜汁,遞過去。
“你來妤兒家也不告訴我。”蕭嫣然不悅地瞪了沈姚華一眼,緊接著又一視同仁地瞪了蘇清妤一眼,“我昨日來你家,你人不在,你去哪里了?”
抱怨完,她才端起蘇清妤遞過來的木瓜汁喝了。
蘇清妤問言想到昨日發生的種種,臉微微發熱,“我昨日回了趟陸家。”
沈姚華和蕭嫣然并未留意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蘇清妤在心底想了想,決定與她們二人說自己與陸文旻和離的事,然而她剛張了下口,就聽到蕭嫣然很是憤怒地質問她:“我兄長要納蘇迎雪為妾了,這事你可知道?”
蕭嫣然一看她這神情便知道她不知曉,她撅了噘嘴,拿起壺又給自己倒了杯木瓜汁,一口飲盡后,才接著抱怨道:“你這個妹妹當真是有心機,趁我兄長喝醉之時假裝與他睡了一覺,醒來之后她竟然威脅我兄長,要他負責。”
蘇清妤啞然,沉默片刻,“這可是你猜測的?”
蕭嫣然憤憤不平地一拍桌子,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相信你妹妹真是無辜的?”不等蘇清妤解釋,她就著急地道:“我和你們說,那日是我嫂嫂的祭日,我兄長每年都會在那日去賢云會館懷念我嫂嫂,蘇迎雪就是趁我兄長醉酒之時設計了他,賢云館的管事都說了,她扶著我兄長進屋里時,我兄長已經酩酊大醉了,還得幾人一起扶著才行,他都醉成那樣了,又怎么強迫得了蘇迎雪?”
蘇清妤和沈姚華面面相覷,不得不相信了蕭嫣然的話。
沈姚華見蕭嫣然一臉氣急敗壞的模樣,便道:“嫣然,你與妤兒說這些大概沒有什么用,妤兒與蘇迎雪關系并不親近,她想必也不會聽妤兒的勸。”
蘇清妤慚愧地點點頭,“嫣然,對不起。”她很清楚蘇迎雪的性子,她不可能聽她的勸。
蕭嫣然見二人都誤會了自己,頓時大感委屈,她皺著眉頭道:“我也不是要你去勸她,就是告知你一聲,我絕對不會讓她進王府的,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自己配不配,我怎么對付她,也是她活該,怨不得別人,誰讓她算計我兄長。”
蘇清妤抿了抿唇,目光復雜地看著蕭嫣然。她們二人一個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一個是她的好友,她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唯有默然。
沈姚華只好笑著打圓場:“嫣然,原來你是怕你對付蘇迎雪后妤兒生氣,才來試探一下的啊。”
蕭嫣然并沒有反駁沈姚華的,只是哼了聲,算作默認。
蘇清妤愣了下,內心稍有觸動,她斟酌片刻,只好道:“我與她關系雖不親近,但我們二人畢竟有同一父親,嫣然,你若實在要對付她的話,還請看在我的面子上,讓她得到應得的懲罰即可。”
蕭嫣然想了片刻,疑惑道:“什么是應得的懲罰?”
沈姚華見蘇清妤面有難色,便以戲笑的口吻,替她道:“就是你做得別太過分了。”
蕭嫣然問言頓時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大惡人。”
蘇清妤始終沉默,她不想與蘇迎雪再有牽扯,但她若進了秦王府,只怕是免不了牽扯了除非她與蕭嫣然再無來往,想到此,她不由得在心底嘆了口氣。
第 62 章
自從蕭嫣然過來臨猗坊鬧了一番后, 蘇迎雪和柳姨娘在坊中便備受冷眼。除非必要,不然二人都不會出屋門。
這一日,柳姨娘在外頭受了一場氣后, 回到屋里,見蘇迎雪坐在窗前發呆, 便走到她旁邊坐下。
“迎雪,這都快過了半個月了,蕭世子那邊怎么還沒有消息,這事莫不是告吹了?”柳姨娘擔憂道。
這些日子她受盡了各種冷眼,心中煎熬無比, 連自己教的那幾個姑娘背地里也對她指指點點,說她出身低賤,是因為靠狐媚手段才入了永安侯府當妾室, 如今又教女兒用狐媚手段設計蕭祈安,她每每聽到這些都恨不得沖上去打她們幾巴掌,卻又怕耽誤了自己女兒的大事。
蘇迎雪見柳姨娘滿臉憂色,便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姨娘,你別擔心,世子答應過我,不論如何,他都會迎我入府, 讓我安心等著他。”前些天蘇迎雪見了蕭祈安一面,他的額頭受了傷,在她的再三追問下,他才告訴她那傷口是被他的父親秦王用茶杯打的。
蕭祈安已經與秦王提過納妾之事, 只是秦王不許她進門。
蘇迎雪如今擔心的不是蕭祈安說話不算數,而是秦王堅決不同意此事, 不止如此,還有一個蕭嫣然從中作梗,她要進府可謂艱難重重。
“這究竟要等到何時啊?”柳姨娘反握住她的手,嘆氣道。
蘇迎雪問言神色一沉,是啊,這要等到何時?她也不愿意在這么干等下去。她不自覺地伸手撫向自己的小腹,眼里漸漸地掠過抹算計之色。
* * *
這日用了早膳后,蕭祈安正與王府的衛兵在校場上里比試武功,忽有蘇迎雪的信送到,他將長槍放好,打開她的信一看,不禁怔住,而后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連武士服都沒換下,立刻趕到了臨猗坊。
一進院子,就看到蘇迎雪正與其他姑娘在寬闊的場地上一起練舞,看著她做了一個折腰的動作,蕭祈安瞬間被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蘇迎雪余光瞟到蕭祈安,心里頓時一慌,連忙直起身,卻因為動作過快,眼前一黑,身形不由得晃了晃。
蕭祈安眼尖,動作迅速地來到她身邊,扶住她。
“蘇姑娘,你沒事吧?”他語氣微含關切。
蘇迎雪一點事也沒有,只是瞥見周圍人都在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看她,她便故意假裝柔弱地撫了撫額角,“我的頭有些暈……”便倚在蕭祈安的懷里,由得他扶自己回到屋坐下。
蕭祈安看到桌上有茶壺,就給她倒了一杯茶水,蘇迎雪接過喝了,而后看向他,柔聲問:“世子,你怎么來了?”
蘇迎雪心里當然知曉他為何而來,他方才各種小心翼翼的行為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在信中說的可是真?”他坐下后,開門見山地問,臉色有些嚴肅。
蘇迎雪臉上掠過抹羞澀,而后伸手撫了撫肚子,點點頭。
蕭祈安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她的肚子,不覺皺了眉頭,他的心里其實不愿意她懷上自己的孩子,然而事成定局,他也只能接受。
蕭祈安已經打定主意納她為妾,如今她肚子有了他的孩子,這事情更不能拖下去了,可讓他頭疼的是,他父親卻始終不肯松口。
“我會盡快迎你入府。”
蘇迎雪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臉色無喜,但也無不滿,顯得十分平靜,但如此她已經很滿意,她微微點了點頭。
蕭祈安想到來時看到的那場景,便提醒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可再做那些危險的動作。”
蘇迎雪問言臉上露出些許愁色,“我自然知曉,可這事我要怎么和掌事她們說?她們只會以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種……”說著眼眶紅了紅。
蕭祈安不覺沉下臉,稍一沉吟,道:“我先想個辦法,讓你離開臨猗坊。”
蘇迎雪內心頓時歡喜起來,只要能離開臨猗坊,她可以等多些許時日,她受夠了在臨猗坊看人眼色的日子,“好,世子,我等你。”
蘇迎雪是罪臣之女,要讓她脫離賤籍并非易事,但蕭祈安畢竟是世子,雖不能立刻替她擺脫賤籍,但帶她離開臨猗坊不是難事。
京中有些權貴也會找像蘇迎雪這樣的女子當做外室,他們有權有勢,臨猗坊的掌事們拿他們沒辦法,所以只要這些女子不離開京城,不隱瞞自己的行蹤,坊里的掌事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出了事也有那些權貴擋在她們前頭。不過現在朝廷大刀闊斧地整肅吏治,很多官員都不敢這么做了,就怕被人彈劾作風不正。
蕭祈安將蘇迎雪安置在自己的私宅里,柳姨娘亦跟了過來照顧蘇迎雪。
蘇迎雪并沒有告訴柳姨娘她假孕的事,因此柳姨娘心中十分高興,這日,將安胎藥遞給蘇迎雪后,她忍不住笑道:
“我便說你身子沒有問題,都是你之前的夫君身子弱,沒有用,你才懷不上。”
蘇迎雪剛端起安胎藥,聞言心不由得沉了下。
她之前的夫君的確身子羸弱,所以在她二十歲那年,他便死了。
蘇迎雪從來不愿意去回憶在夫家的日子,除了新婚那段日子算得上幸福,后面的日子只要一回想起她的心頭就只剩下了苦澀。
她的夫君是家里獨苗,為了懷上孩子,她被他的母親逼著喝各種各樣的補藥,嘗試各種各樣的方法都懷不上孩子。那段時日她覺得自己簡直是一個藥罐子,明明有病的不是她,她卻要與她的夫君承擔一樣的痛苦。
從那以后,她便心懷怨恨,怨恨她的夫君,怨恨他夫君的家人。他家在結親前根本沒告訴她的夫君常年喝藥,是個病秧子。
每當她被逼著喝藥時,她就忍不住在心底詛咒她的夫君早點死算了。她寧可守寡,也不愿意過那樣的生活。所以她夫君死的時候,她沒有悲傷,甚至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她的夫君死后,他家也斷了香火。她想,這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
蘇迎雪放下安胎藥,嗔怪道:“姨娘,別說他家的事了。”
她并不想喝安胎藥,然而宅邸里有蕭祈安的人,她擔心自己假孕的事被發現,只能咬牙喝了。
“行,不說了。”柳姨娘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里面最好是個大胖小子,這樣我們母女二人將來就有倚靠了。”
蘇迎雪肚子里什么都沒有,見她眉眼堆滿歡喜,不由心煩意亂,“難道女兒就不好么?我就不能當姨娘你的依靠了?”
柳姨娘沒想到她這么激動,怔了怔,而后嘆著氣解釋:“我也沒說女兒不好吧,只是你生了大胖兒子,也許他們那邊才肯承認你的身份。”
蘇迎雪自然明白她所言,只是這兒子是不可能從她肚子里冒出來,她也跟著嘆了口氣,而后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地道:“姨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過上風風光光的日子,等到了那時,姐姐和她的母親都不敢再無視你。”
柳姨娘問言眼睛不由得紅了紅,欣慰地點頭,“我的好女兒,有你,我便知足了。”
她這輩子一直在努力往上爬,努力讓人看得起自己,她活在世人的眼光里,但是比這個更重要的是,她的女兒。
* * *
時值七月,天卻依舊炎熱得很。前兩日下了雨,蘇清妤一直不曾出門。
這日蘇清妤用了早膳之后,便帶著元冬和阿瑾去了自己的另一處屋宅,前些日子她托牙行的人幫她將屋子租賃了出去。租屋子的是一位叫王禪的年輕書生,聽說是為了秋闈,想搬出家里,找個清凈的屋子用功念書,所以就租了蘇清妤的屋子。她那所屋宅的確是偏僻清凈,周圍只有寥寥無幾的居宅,平日里也沒什么人去到那邊。
昨日那書生托人告訴她,他睡的房間床頂漏雨,蘇清妤心里有些愧疚,她第一次租賃屋宅給人,很多事情不大懂,也沒想到租之前里里外外檢修一番,給人家添麻煩。
大概是知道屋住是位年輕的女子,所以蘇清妤去到那里時,那位書生避了出去。蘇清妤讓阿瑾找來了工匠,修補好了房頂,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別的地方,確定無錯漏后,才給工匠酬勞,叫他回去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忙完一切,蘇清妤都沒見到那個書生。
從租屋出來后,蘇清妤帶著元冬和阿瑾去酒樓吃了一頓飯,回到宅邸已經是傍晚時分。
一天便這么過去了。
算算日子,距離她去與陸文旻去相府那日已經過去了許多天。大概朝中事忙,傅清玄和陸文旻都沒有找過她,蘇清妤倒也過得自在。
* * *
是夜,蘇清妤卸了晚妝,正欲就寢,阿瑾卻進來稟報,說傅清玄來訪。蘇清妤驚訝,猶豫了下,沒讓人去請他進院,而是又披上了衣服,出了門。
青玉街多為住宅,一入夜,萬籟俱寂,道路上幾無行人。蘇清妤出大門時,云遮了月周圍的房屋籠于濃濃夜霧之中,仿佛龐然大物深邃幽伏著,令人不禁有些害怕,直到看到傅清玄的馬車靜靜地停在高大的樹蔭之下,她的心才定了下來。
從元冬手上接過紗燈,蘇清妤讓她回去休息了。
吳峰看到她,放下了腳蹬,又幫她接過紗燈。蘇清妤上了馬車,看到傅清玄靠著在幾上看書。看到她,他微笑放下了書,目光在她身上掃過。
蘇清妤已經散了發,因為出得匆忙,她忘了換鞋子,穿的是在內房走動的軟底碧云羅睡鞋。
“大人怎么來了?”蘇清妤問,心中很是吃驚,這應當算是傅清玄第一次主動來找她,除了有重要的事情,她已經想不出別的理由,所以她內心有些忐忑不安。
傅清玄從寬袖中拿出枚碧玉簪子,遞給她。
“你落在我書房里的簪子。”
這簪子果然是掉到他那里了,那日回去之后,元冬提醒她,她才知道自己的簪子掉了。想來想去,除了兩人在書房里做事時過于激烈甩丟了簪子,她想不到還能丟到了哪里。蘇清妤沒想過去找回來,也沒想過傅清玄大半夜來此,只為將這簪子送回。
她愣了片刻,才連忙接了簪子,“多謝大人。”蘇清妤猶疑了下,“大人可是還有別的事?”
傅清玄回得干脆:“無了。”
蘇清妤有些懵,因為太過詫異,不知道說什么,就只“哦”了聲。
蘇清妤一到了夜里,腦子就有些迷糊,不像白日那樣清醒。她此刻有些犯困,不愿意多思考,只想回去休息,便不覺道:“時辰不早了,大人早些回去歇息。”
她說這話時秀眉微微地皺著,因為困倦,臉色顯得有幾分不耐煩,以這樣的神色說出這樣的話無疑給人一種下逐客令的錯覺。
傅清玄手肘往幾上一靠,歪了歪身子,臉上并不顯露一絲情緒,“我特地給你送了簪子過來,你卻將我拒之門外,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雖是不悅的話語,但因為他注視著人的目光似春月流水般,寧靜溫潤,便讓人感覺不到一點被冒犯的感覺,反而讓人心生愧意。
加上蘇清妤這會兒腦子是遲鈍的,她下意識地問了句:“啊,那你想怎樣?”
傅清玄也順著她的話道:“陸夫人應該請我進去喝一杯茶吧。”
說話時,他眼眸含笑,仿佛有光華流轉攝人心魂,蘇清妤本不想請他進去喝茶,但在他那樣的目光注視下,她竟然不由自主地點了頭,等回過神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從馬車上下來,蘇清妤不敢與他對視,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她總覺得這人總是若有似無的勾引著她。
蘇清妤正想著事情,沒有注意到門檻,絆了一跤,就在她差點栽倒之際,傅清玄的手臂撈住了她的腰。
蘇清妤驚魂甫定,就聽到傅清玄輕笑道:“想什么這么出神?連門檻都沒看見。”
蘇清妤這會兒整個人都撲倒了他懷里,他微彎下身,唇靠近了她的耳畔,壓低的聲音似情人間的耳語。
蘇清妤只覺得耳朵酥.酥麻.麻的,身子不覺顫栗了下,困意徹底被趕跑了,“我什么都沒想。”蘇清妤若無其事地推開他,準備往前走。
傅清玄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蘇清妤心口一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來拿燈吧。”傅清玄解釋自己的意圖,隨后掌心似不經意間一般滑過她的手背,接住她紗燈的柄。
蘇清妤放下手后,只覺得手背依舊遺留著他的手溫與觸感。她皺著頭看向傅清玄,他目不斜視,從容前行。她有些懷疑他故意的。
蘇清妤讓元冬去休息了,將傅清玄帶到廳堂,發現廳堂漆黑一片,她平日里沒親自點過燈,找不到點燈的工具,阿瑾也不在。她有些窘迫,不由得在心里抱怨傅清玄為什么要大晚上過來,還要進屋喝茶。大晚上喝茶,也不怕睡不著覺。
蘇清妤有些尷尬地看向傅清玄。
傅清玄沒說話,微笑回望著她。
蘇清妤想了想,還是將他帶到了自己的臥房,門開著,她出來時,留了一盞燈,但這會兒屋里也是烏漆墨黑的,大概是被風吹滅了。
蘇清妤假裝鎮定地找生火工具,然而翻了好幾處地方都沒找到,她怕傅清玄笑話她,便自言自語道:“我明明記得放著了。”
“別找了。”傅清玄看出了她的窘迫,笑著將紗燈的罩子打開,拿出里面的蠟燭,將她臥房的燈點亮了。
蘇清妤見狀有些懊惱,她竟然沒想到這個方法,不過這也不怪她,她平時沒有被這些小事困擾過,加上她此刻真的很困,根本不愿去動腦子。
蘇清妤轉身去給人泡茶時,忽然想到一事,方才在廳堂時,他為什么沒有做這件事,等到了她的臥室才做?以他的機智不可能現在才想到,那么……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蘇清妤理清這件事后瞬間心生不悅,這人真會算計。
“無妨,冷茶也不錯。”他道。
蘇清妤便給他倒了一杯冷茶,一回頭,見他立于墻壁旁,看著掛在上面的畫作,心中一驚。
“大人,喝茶吧。”她連忙道。
傅清玄收回目光,來到她身旁落座,端起茶入口,大概是泡太久了,這茶十分苦澀,飲了一口便放下了。
“若我沒記錯,那幅畫是我剛入翰林院之時所畫。”他用一種讓人十分舒服的語氣與蘇清妤交談,神色亦十分坦然,似乎真的只是來喝一杯茶,并沒有懷著別的目的來此。
孤男寡女深夜共處一室,任誰也禁不住多想,蘇清妤原本有些警惕,但面對這樣的他,她卻不由自主地放下提防,坐到他身邊,“原來那幅畫是大人的作品。”蘇清妤又開始裝傻,“我只是覺得這幅畫意境不俗,看了一眼便叫人無法忘懷,便將它掛了上去。”蘇清妤望著那幅畫,她第一眼看到它是注意到了上面的竹子,后來發現畫里還有一人,被竹影遮擋著,不仔細都沒看出來,那人的背影看著安靜又莫名孤獨,讓人禁不住有些在意。
傅清玄輕淡一笑,“謬贊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似乎有些惆悵的感覺,但很快就不見了,他提起另一件事:“為何不回陸家?”
不怪他有此疑問,在他眼里,蘇清妤與陸文旻還是夫妻,陸文旻沒回揚州也就算了,如今他回了揚州,蘇清妤再不回陸家住怎么也說不過去,所謂的清修只能哄哄小孩子罷了。
蘇清妤愣了下,微垂眼眸,“我不想看見我婆婆,大人想必也知曉我婆婆是什么樣的人吧?”蘇清妤做著委屈狀,那段時間傅清玄想必已經將陸家的人與事摸了個透。
傅清玄微頷首,“那你們夫妻二人分宅而居,感情不會變淡?”
他語氣淡然,好似隨口一問,卻讓蘇清妤再次心生警惕,如果回答不好,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蘇清妤假裝有些口渴,給自己倒了杯茶,將茶一飲而盡,苦澀而清涼的感覺刺激得她腦子清醒不少。這人不會無緣無故地關心她的私事,但他的目的為何,她一時也猜不到。他強占人.妻,故意讓陸文旻聽到他們歡.愛的動靜,也好意思問她這種話。
心里雖然有怨言,但她不會在這種時刻說出來,讓兩人的氛圍變得曖.昧,她今夜并不想與他發生什么。
“大人未曾娶妻,想必不曾聽過小別勝新婚?”蘇清妤笑了笑,只是笑容顯得有些揶揄。
傅清玄面色未改,“原來這是你們夫妻二人的小情趣。”他端起茶,又飲了一口。
蘇清妤等他放下了茶,正要提醒他明日還要上早朝的事,然后趕人,然而他許久都沒有放下茶,一抹思考浮上他的眉宇,他好像在回憶著什么事情。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太湖石畔的桃花樹下吧。”他忽然抬眸,眼神專注地凝望著蘇清妤,那一眼仿佛穿透時空,令歲月倒流,將她驀然推到當年落花時節。
蘇清妤平靜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我記得你當年穿著一襲水綠色的衫裙,挽著雙丫髻,手里抱著幾本書籍坐在一塊山石上。”他頓了下,隨后毫不吝嗇地贊道:“甚美。”
他唇角微微上揚,笑容輕柔,與當年的那抹笑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一起。令蘇清妤許久緩不過神來,連他最后的贊美也沒聽到。
“時辰不早了。”
傅清玄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如同石破鏡面,將她腦海中的追憶砸得四分五裂,她的魂靈瞬間回到現實之中,只見他從容起身,面色如常:“明日還要上早朝,我這便走了。”
在他轉身那一剎那,蘇清妤不覺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等他投來疑惑的眼神時,她又縮回了手,若無其事地道:“我送你。”
“嗯。”傅清玄輕輕應了聲,隨后往門口走去。蘇清妤提著紗燈,靜靜地跟隨著他,直至大門口。
明月掛于樹梢之上,夜空澄澈,星子漫天,院中靜悄悄的,只有蟲吟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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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送到這吧。”
傅清玄回身與蘇清妤道,眼里的柔意令蘇清妤心尖一顫,差點忍不住開口挽留他,好在她及時地回復理智,沒有被他蠱惑,她點點頭,趕緊道:“大人,慢走。”
傅清玄笑了笑,沒說什么,轉身離去。看著他的馬車消失在夜色中,蘇清妤關上門,心里卻悵然若失。
第 63 章
租蘇清妤屋宅的人名叫王禪, 正是她隔壁那位宋鈺的同窗兼好友。
王禪并不知曉這屋子的主人是宋鈺口中的那位陸夫人,只知她叫蘇清妤。
王禪是世家子弟,其父是國子監祭酒, 自小家教甚嚴,敏而好學, 長大后他品學兼優,一直是世家子弟的典范。他敬仰的人是傅清玄,一直立志成為他那樣的人。所以當有人說他不論是容貌和才智都有當年傅清玄的影子時,他內心是喜悅的。
這日,王禪難得放下書本, 邀請宋鈺和張士澤到家中做客。進了院子,只見景致十分幽靜清雅,院子里幾叢修竹, 一片芭蕉林,一株高大的梧桐,濃蔭匝地,樹下有石桌石凳,供人休息。
張士澤和宋鈺都是第一次來,便細細地觀覽了一番,隨后三人來到梧桐樹下休息,王禪給二人泡了茶, 又拿了一盤橘子出來。這橘子是那日屋主來修葺房子時帶來給他的,她還給他留了字條,說是為了表達她的歉意。王禪也不好再給人送回去,唯有笑納。
“這地方好是好, 但你家里難道連個清幽僻靜的院子都沒有?非要出來租這屋子?”
張士澤道,他心里很不理解王禪的做法, 放著家中呼奴使婢的快活日子不過,只帶了個老仆來此過苦日子。
宋鈺贊同地點了下頭。他原籍在京中,但后來全家搬離了京城,這次為了科考他回了京,他家里不似王禪家中那般富貴,但也帶了不少伺候他的人來京,他也不明白王禪此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家里人多,難免還是吵鬧了些。”王禪道。
“你連一個小廝也不帶,不會諸事不便?”宋鈺道。
“我看他是要學著人家寒窗苦讀,畢竟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天才能降大任于其也。”張士澤調侃道。
王禪微笑了笑,并不生氣,道:“當年首相大人大概就是這樣過來的吧,他能做到的事,我為何不能做到?”
只有說起傅清玄之時,他才一副神采奕奕、侃侃而談的模樣,宋鈺和張士澤早就見怪不怪。
張士澤是個毒舌之人,看著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禁不住又揶揄道:
“你若真想學首相大人,那你應該要去住茅屋了,而不是住在這里。”
王禪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舉手投足之間清雅貴氣,的確有傅清玄少年時的影子。這是他父親與他說的,其實他與王禪雖然關系甚好,但也有些嫉妒他,所以每次他說起傅清玄時,他都忍不住刺他一兩句。
王禪皺了下眉頭,“首相大人當年并未住過茅屋。”
張士澤笑道:“敢情這個你都知曉?”
宋鈺擔心二人吵起來,便連忙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吧,竹君,你那屋頂修補好了么?”
王禪微頷首:“應當是修好了。”
張士澤搖了搖頭,“你這屋主也不知是粗心大意,還是慳吝,租之前也不將這宅子檢修一番,這才沒住幾日就漏雨,誰知下次又有哪里壞損?”
王禪拿人手軟,不禁替蘇清妤辯解,“興許只是不小心有錯漏而已。”
張士澤并未在這件事上糾纏,轉而去問宋鈺:“你隔壁那位陸夫人還沒回陸家?”
宋鈺一聽關于蘇清妤的事,臉色就有些不自在,“應該未回吧,前兩日還看見她出門。”
張士澤托著下巴做思考狀,“這陸夫人應當是與陸大人和離了吧?不然也不可能一直獨居。”想到此,他曖昧地看了眼宋鈺,“若真是如此,你便有機可乘了,你們二人年紀相差有些大,永結同心雖不可能,但露水姻緣也夠你快活的了。”
宋鈺被他揶揄得滿臉通紅,“士澤兄,你莫要說這種話了,若被人聽到,豈不是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張士澤笑得更加張揚,“怎么,她已經不是夫人,變成姑娘了?還說你沒有對她上心,誤以為她遇難那幾日,你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們都看在眼里呢。”說著又看向王禪,尋求贊同。
王禪只是笑了笑,不說話。王禪深知張士澤的性情,他喜歡說葷話,往往這個時候他并不會附和,也不會像宋鈺這般害羞局促,只是像現在這般一笑了之,所以張士澤并不會對他說一些葷話,只有宋鈺在旁時,他才如此放肆。
“我不與你說了。”宋鈺擔心他越說越過分,便端起茶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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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士澤見狀有些無趣起來,而后忽然想到什么,笑著望向王禪,“我聽說你那屋主是個年輕的寡婦?”
王禪也和宋鈺一樣,打算閉口不言,便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張士澤大感沒意思,而后自言自語:“我怎么就沒有這樣的艷福?”
艷福?王禪心里苦笑,他并不想要這種艷福,一個表妹已然夠他受了。
事實上,他搬出來還有另一個原因,前段日子他家里來了位遠方表妹。他不想把這位表妹想得太不堪,但她舉止的確有些出格,總是直勾勾地看著他也就罷了,讓他難以忍受的是,一到他面前,她就好像不會走路一般,不是突然頭暈需要人扶一下,就是走路不小心絆到什么突然倒進他懷里,弄得他頭疼不已,諸如此類的事情不止發生過一兩次。王禪知她寄人籬下不易,若將這些事捅破出去,她不好做人,但他又實在受不了她這種行為,便搬出來了。這或許就是張士澤所說的艷福吧?他那位表妹有沉魚落雁之貌,男人興許見色起意吧。王禪初初見她時也覺得驚艷,但也僅此而已,并不覺得心動。
王禪知道張士澤喜歡說葷話,卻忘了他還是烏鴉嘴。這兩人離去后的第二日,他們院子里的那口水井的轆轤壞了。
王禪沒辦法,只能又叫人通知了屋主,讓她找人來修。
蘇清妤一早收到消息后,讓人轉達他,她午時便帶工匠去修理。
“小姐,我們上次明明檢查過那水井了,并無問題,也不知曉這書生是怎么打水的。”出門時,元冬忍不住和她抱怨。
“去那里看看再說吧。”蘇清妤嘆氣道,她打算以后托人處理這些事情,自己就不再親自管理這些事了。
蘇清妤來到屋宅門口,大門沒上鎖,她敲了門。沒過多久,里面傳來輕響,“呀”的一聲,門打開了。卻是一個少年郎。
王禪上次避出去的確因為屋主是位年輕女子,所以想避嫌,不過這次他忙著溫習功課,就沒有出門,加上這屋宅一而再的出問題令他有些不高興,他想見一見這位屋主。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戴著帷帽的女子,穿著襲水綠色的輕盈衫裙。兩人面對面時,一陣風將她的帷紗撩開,那張朦朦朧朧的面龐也徹底顯露出來。映著明媚的日光,她的肌膚白皙瑩潤得好似透光,她微微一抬眸與他四目相對,她好像看到了讓人驚訝的東西一般,一雙秋水盈盈的眸子驚慌失措,仿佛揣了頭小鹿。
微風還送來了她身上的馨香,那一剎那,王禪聽到自己心臟撲通撲通狂跳的聲音,好似她眼里那頭小鹿撞進了他的心里。
一直到蘇清妤進了院子,摘下了帷帽,與他見禮,他看到她頭上的已婚婦人發髻,他心才平定下來。
今日太陽猛烈,風又大,到處飄著塵土,蘇清妤才帶了帷帽。她方才之所以露出驚訝之色,是因為王禪實在太像當年的傅清玄,倒不是容貌有多像,是他身上那股清雅脫俗的氣質,連舉手投足間都有些相似。
梧桐樹下的石桌上放著書籍與茶,他方才應該是坐在那里看書。他看著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今年應該是第一次參加科舉。
兩人說了些場面話,蘇清妤就讓帶來的工匠去檢修那口水井了。那少年吩咐老仆人給蘇清妤等人拿來椅子和茶,之后也沒回屋,還在梧桐樹下看書。
蘇清妤與這少年年紀相差太大,她也沒多想,加上擔心工匠做事不仔細,也坐在院子里監督他。
王禪嫌屋里悶,便在外頭溫習功課,按他原來的打算,等屋主來之后,他便避回房中,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腳卻不聽使喚地回到了梧桐樹下。
他重新拿回書本,看似專注,實則一個字都未曾看進眼里。他能夠察覺蘇清妤時不時地向他投來視線。很奇怪,以往他也被很多女子直勾勾地盯過,他會心有不適,但換做他前面的女子,他并未覺得不滿,反而還暗生歡喜。
在感覺蘇清妤再次朝著他投來視線時,王禪俊臉隱隱泛紅,而后默默地端起一旁的茶喝了起來。
蘇清妤自知不妥,卻還是忍住頻頻向那少年投去目光,想從他的身上尋找更多傅清玄的影子。
她方才看他笑過,他笑起來也有點像傅清玄,就像是春日的初陽。看著他的臉,她總不自覺地想到她與傅清玄之間的種種,心里禁不住酸酸澀澀的,她和傅清玄之間有太多無法彌補的錯誤與遺憾。
蘇清妤走后,王禪望著空蕩蕩的院子以及那杯喝了一半的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惆悵的感覺,以后大概再也不會相見了吧……
* * *
這一日沈姚華約了蘇清妤和蕭嫣然到飄香酒樓用午膳。蕭嫣然最后一個到,一坐下來就氣鼓鼓地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沈姚華無奈地放下茶杯,“你少生點氣吧,不然年紀輕輕容易猝死。”
蕭嫣然連呸了好幾聲,才道:“還不是為了蘇迎雪與我兄長的事。”蕭嫣然那日聽了蘇清妤和沈姚華的話后,就沒有再去臨猗坊鬧事了,只是和她的母親說了很多蘇迎雪的不好,本以為這樣那蘇迎雪就不可能進王府了,沒想到她竟然懷了身孕。
沈姚華問:“難不成她進你們王府了?”
蕭嫣然恨恨道:“她半只腳已經踏入王府了。她懷了我兄長的孩子,如今已經被我兄長安置在了私宅里,相當于外室了!”
蕭嫣然說完見蘇清妤只是怔怔地喝茶,心中不高興,“你倒是說句話。”
蘇清妤回過神,欲言又止。
這時一旁的沈姚華卻替她說出了她心頭的疑惑:“你先前不是說你兄長喝醉了酒只會悶頭大睡,那蘇迎雪是怎么懷有身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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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嫣然一想到此事就無比生氣,“我和我兄長說了,讓他找個大夫給她診一下脈,我兄長卻將我斥了一頓,說我不該將那蘇迎雪想得如此不堪,我兄長真是不知人心險惡。”
沈姚華知道她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也沒追問,等著蕭嫣然繼續說道:
“后來我又悄悄地找到了給蘇迎雪診脈的大夫,那大夫說,蘇迎雪的確懷了身孕。”
蕭嫣然說完臉上露出憤憤不平之色,
“那個孩子絕對一定是別的男人的!我兄長這是當了冤大頭!”
沈姚華啞然,沉默片刻,道:“會不會那孩子真是你兄長的?不然你兄長也不會這般信任她。”
蕭嫣然想也沒想,“不可能!我兄長就是太純善了,才會被蘇迎雪欺騙!”
蘇清妤聽著蕭嫣然信誓旦旦的話,內心有些復雜,雖然自己什么也沒做,但頂著蘇迎雪姐姐的身份,夾雜其中,她心里總歸有些不自在,好像說什么都不妥當。
沈姚華看出了蘇清妤的不自在,恰好店伙計送上了飯菜,便與蕭嫣然道:“好了,嫣然,這事頗為復雜,也不是你一個人能夠解決的,先用膳吧,我都餓狠了。”
蕭嫣然還想說,但想想二人的確也幫不了她什么,還壞人心情,便作罷了。
* * *
蘇迎雪在蕭祈安的私宅耐心地等待他的消息,不想卻等來了秦王妃。
原來蕭祈將蘇迎雪帶回私宅后,便將她有身孕的事情告訴了秦王妃,請求秦王妃幫忙勸說秦王。
秦王妃給蕭祈安納的妾是她娘家那邊的人,她心里有底,但蘇迎雪身份復雜,且還沒過門就有了身孕,她哪里放心讓她進門,只是蕭祈安態度堅毅,她唯有假裝答應幫忙勸說。從蕭嫣然那里得知了蘇迎雪的住處后,她瞞著蕭祈安帶著人來到了他的私宅。
蘇迎雪和柳姨娘望著眼前端莊華貴,光彩照人的婦人,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在她輕蔑的睨視下,人不由自主地會產生自卑感。
不等蘇迎雪請她坐下,她旁邊的侍女已經搬來一張椅子放在正中間,秦王妃落座后看向蘇迎雪。
柳姨娘連忙拽著自己的女兒上前一步,跪下給秦王妃行禮問安。
秦王妃看到柳姨娘臉上的諂媚神色,內心冷笑,怪不得蘇邕會納她為妾,上不得臺面的狐媚女人。
秦王妃無視她,將目光轉向跪在地上,低眉順眼的蘇迎雪:
“你便是蘇邕之女蘇迎雪?”
她面若冰霜,一看便知來者不善。
蘇迎雪再抬起頭來時,臉上不亢不卑,“妾身正是蘇迎雪。”
秦王妃沒有讓她們母女二人起身,蘇迎雪與柳姨娘只能跪著。
“聽祈安說,你懷了他的孩子?”
蘇迎雪問言心咯噔一下,很擔心秦王妃會找大夫給她診脈,“是,妾身的確懷了世子的孩子。”
秦王妃從蕭嫣然那里聽到一些消息,所以并未懷疑她假懷身孕,她懷疑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她兒子的。
“你怎么證明這肚子里的孩子是祈安的,而不是別人的?”秦王妃冷笑道。
蘇迎雪聽到她這句話反倒放心了,“妾身只與世子……在一起過。”
“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誰能證明你所言屬實?你為教坊女,日日與男人往來,估計你也不知曉懷了誰的孩子,偏要賴在祈安頭上。”秦王妃語氣平和,然而句句都像是針一般扎在人的身上。
蘇迎雪臉色微白,“孩子是世子的,王妃不信,妾身也沒辦法。”
“你沒辦法,我有辦法。”秦王妃眼里露出一絲冷漠,“這孩子不管是不是祈安的,它都不能留著,祈安身份尊貴,豈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亂了他的皇室血脈。”秦王妃示意了身旁的侍女。
蘇迎雪這才看到她身旁的侍女一直端著一瓷盅,兩名侍女來到她身邊,鉗制住了她。
蘇迎雪面色大變,一旁的柳姨娘也大驚失色。
“王妃,您想做什么?我女兒的肚子里的的確確是蕭世子的血脈啊!”
秦王妃不理會柳姨娘,只冷聲對自己的侍女道:“喂她喝下去!”
就算她的孩子真不是她兒子的,她也會一直攀咬住他的兒子,所以這孩子絕對不能留。
那捧著瓷盅的侍女來到蘇迎雪跟前,正要給她灌藥,柳姨娘猛地撲過去,苦苦哀求:“王妃,求您饒了我女兒吧。”
湯藥撒了些許,那侍女毫不留情地踢開了柳姨娘。
柳姨娘跌坐在地,看著不停掙扎的女兒,不由看向秦王妃,眼里露出仇恨之色,“你們欺人太甚!”
秦王妃不以為意,對于這樣一對妄圖攀龍附鳳的下作母女,就該狠一點,讓她知曉王府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本王妃便是欺你們又如何?”她當她們身后還有永安侯府給他們撐腰麼?
柳姨娘眼里燃燒著熊熊烈火,她掙扎爬起,猛地奪過那侍女的湯藥狠狠地砸在地上,又飛奔出大門口,大吼大叫,將周圍的居民都吸引出來看熱鬧。
秦王妃這才察覺不妙,連忙讓侍女去將她拖拽回來,柳姨娘卻像瘋癲了一般推開那幾名想攔住她的侍女,然而沖著圍觀的百姓,憤怒地控訴道:
“秦王的兒子蕭祈安強迫了我的女兒,讓她懷了身孕,如今還讓他的母親秦王妃帶著人來欺負孤兒寡婦,逼我女兒喝下滑胎藥!”
“快點抓住她!”秦王妃看到圍觀眾人議論紛紛,不由急切地吩咐自己的侍女道。
柳姨娘雙手被兩名婆子死死拖拽著,她拼命往前掙扎,繼續高聲道:
難道有皇室血脈就可以目無王法?就可以隨意殺人么?”
“放肆!你們還不快堵住這瘋女人的嘴!”秦王妃疾言厲色道。
“我沒瘋!是你們這些權貴欺人太甚!朝廷法度不給我們公道,我只有到黃泉底下找閻羅王尋一個公道了!”
柳姨娘雙眸赤紅,說著不舍地回頭看了眼掙脫侍女束縛,趕出來的蘇迎雪:“我的兒,來世我們再做母女!”
柳姨娘言罷奮力掙脫兩名婆子的鉗制,一頭撞死在了旁邊的柱子上。
“姨娘!”看著柳姨娘倒地的身影,蘇迎雪不由大叫一聲,隨后雙腿一軟,驀然跌坐在地。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攔住她了。
緩過神來,蘇迎雪幾步爬過去將柳姨娘抱起來,卻發現她雙眸圓瞪,已經沒了氣息,一陣悲痛襲來,她不由大哭起來,“母親……母親……”
蘇迎雪后悔了,她不該自不量力,她不該心懷不甘,她不該設計蕭祈安。
只要她的母親活過來,她愿意一輩子當一個卑賤的人。
秦王妃看著圍觀百姓們憤怒、同情、震驚、恐懼的目光,頭嗡嗡地響。
她沒想到柳姨娘性情如此烈,對自己如此狠,竟然用死來為自己的女兒鋪路。
這時蕭祈安趕來,看到這般場景,神色頓時變得無比凝重,他穿進人群,來到蘇迎雪身邊。
蘇迎雪看到他,眼里禁不住露出怨恨的目光。
“我母親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你為什么帶你母親來這里!”蘇迎雪雙手死死地掐著他的手臂。
蕭祈安看著自己端莊高貴的母親露出驚慌之色,突然間無法開口反駁,他根本沒有讓他母親來,他母親甚至還答應了他,讓她過府,可他沒想到這是欺騙。
“你是不是也想殺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這樣沒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了!”蘇迎雪目光猙獰地望著他,此刻她已經沒了退路。
“你住口!我兒的名聲豈由得你一罪臣之女隨意詆毀!”秦王妃斥道。
“母親,您莫要再說話了。”蕭祈安沉聲道,隨后站起身,面向憤憤不平的人們。
“我蕭祈安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定會給蘇家之女蘇迎雪一個交代!”
第 64 章
蘇迎雪得償所愿地進了王府, 而且還除了賤籍,事情之所以如此順利,是因為秦王妃鬧到蕭祈安私宅, 害死柳姨娘的事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還傳到了太后娘娘的耳朵里。
太后娘娘擔心影響皇室聲譽, 又為平息百姓的憤怒,便免去了蘇迎雪罪臣之女的身份,讓她回歸良籍,并以貴妾的身份嫁給蕭祈安。
秦王妃心里萬般不愿意蘇迎雪進府,然事情鬧成這樣, 她也只能忍氣吞聲,接受了這個結果。
蘇迎雪自此便是蕭祈安的貴妾,這個身份可以壓他的妾室趙姨娘一頭, 以后臨猗坊的那些姑娘們只會羨慕嫉妒她,見到她還要恭恭敬敬地行個禮。
可這一切都是用她生身母親的性命換來的,她得意不起來。
這幾日,蘇迎雪只要一閉上眼睛都是柳姨娘撞柱而死的畫面,以及她那雙無法瞑目的眼睛。
她有著莫大的恨意,這份恨意她無處安放,只能深藏心底。
因為柳姨娘的死,所以王府不好舉辦婚禮, 當然,所有的人也沒有心思去辦這個婚禮。
秦王妃只叫人用一頂轎子就將蘇迎雪抬到了王府,沒有喜服,沒有賓客, 甚至沒有家宴。一切如常,仿佛王府只是多了一個吃飯的人。
蘇迎雪很清楚, 王府所有人都不會喜歡她,沒有人會祝福她和蕭祈安。
而蘇迎雪也不需要他們的祝福。
蘇迎雪的住處被安排在了很偏僻的院落,那里離蕭祈安的院落很遠,這是秦王妃刻意為之,雖然她被迫妥協,然而她卻恨透了蘇迎雪,她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愛上她,也不會承認她這兒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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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迎雪才來王府半天,她的院里便來了很多人,有的偷偷地趴在窗戶門縫偷看她,或在院里晃來晃去,不時往屋里看一眼,好像她是什么稀奇的東西。
至于秦王秦王妃以及蕭嫣然還不曾露面。
蘇迎雪她本以為蕭嫣然會來找茬。
也有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她眼前的,比如蕭祈安納的妾室趙芊月。
趙芊月是個美人,不過舉手投足間趾高氣揚,與秦王妃的派頭一樣,以至于蘇迎雪第一眼看到她就沒有好感。
大概是為了艷壓她,她精心裝扮了一番,穿著明艷光彩的衣裙,戴著滿頭的翡翠玉釵,渾身都透著珠光寶氣,和一身素服,未施脂粉的蘇迎雪形成鮮明的對比。
蘇迎雪這幾日哭得眼睛有些腫,神情頹然,臉上完全沒有一絲喜氣,整個人就像是霜打茄子。
趙芊月看到這樣的蘇迎雪,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徹底地放了下去。
以她的姿色若沒有肚子里的孩子,表哥絕對看不上他,更遑論納她為妾。
她聽說表哥是因為醉了酒才與她發生了事情,那天還是她表嫂的祭日,她想,表哥一定是喝醉酒了把她當做了表嫂,所以才釀成那樣的大錯,想到此,她心里涌起濃濃的怨恨。
她目光陰狠地掃過蘇迎雪的肚子,隱隱浮起算計之色。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沒了,想必她就不成任何威脅了。
“蘇姑娘,今日可是你與表哥的大喜之日,你怎么穿得這樣樸素……”趙芊月不解地問,隨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一聲,語氣愧疚地道:“我差點忘了,你姨娘才死沒幾日,你怎么好打扮得太喜氣呢……”
蘇迎雪聽到趙芊月的話,木然的臉終于有了些許變化,她微微抬起眼眸,看向找芊月。
里面的幽光讓趙芊月心沒由來地一怵。
“你說夠了么?”蘇迎雪面無表情地道。
趙芊月回過神來,頓時氣極,正要開口說話,且瞥見蕭祈安從外頭走來,她皺了皺眉頭,小聲嘀咕了句:“有娘生沒娘養的賤人,等著瞧吧。”
雖然蘇迎雪地位壓她一頭,但秦王妃是她的姨母,她怕她什么?
蘇迎雪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緊,目光落在趙芊月的身上,她伸手拽著蕭祈安的袖子一副撒嬌賣癡的模樣,蕭祈安無可奈何地掰開她的手后,與她說了幾句話,便見她一跺腳,不高興地離去。
蕭祈安這才進了屋,來到蘇迎雪身邊坐下,看著她面容慘然的模樣,他不知道還能用什么話來安慰她,如果她是他心愛的妻子,他會將她擁入懷里,給她自己全部的柔情與憐愛,可她不是。
蕭祈安不愛蘇迎雪,只是對她心懷愧疚,兩人沉默地坐了許久。
“我表妹可是為難你了?”蕭祈安無話可說,只能找了這么句。
蘇迎雪只是搖了搖頭,此刻無心與他說話,看到他的臉,她就會想到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親,看到他的臉,她無法不恨,她不知道自己是恨自己還是恨他。
蕭祈安其實也不喜歡趙芊月,只是被逼無奈地才接受了她。趙芊月是秦王妃堂妹的女兒,從小愛慕蕭祈安,想要嫁給他為妻,奈何蕭祈安只把她當做妹妹看待。
蕭祈安成親后,見蕭祈安與妻子情比金堅,趙芊月才終于死了心嫁給他人。后來蕭祈安妻子不幸葬身火海,趙芊月要死要活地鬧著與夫君和離,秦王妃見趙芊月如此癡情,又見兒子沉浸在喪妻之痛中,便想要撮合二人。趙芊月和離后,秦王妃將她接入府中,然而蕭祈安一心在亡妻身上,根本不愿意續弦。趙芊月為與他在一起,甘愿為妾,甚至以死相逼,秦王妃也是一番軟硬兼施,蕭祈安才隨了她們的心思,他從未碰過趙芊月,仍舊將她當做妹妹看待。
二人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兒,這次蘇迎雪開了口:“你走吧。”
蕭祈安愣了下,隨后又聽她道:“我想休息了。”
這雖然算是她與蕭祈安的新婚之夜,但她現在是戴孝之身,又懷有身孕,兩人不睡在一起也正常,于是蕭祈安道:“你好好休息,我有空來看你。”
蘇迎雪淡淡地點頭。
蕭祈安這才起身,跨出門檻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氣,因為心懷愧疚,他在她面前心情總是禁不住地有些沉重。
* * *
是夜,一輪半殘的月高掛蒼穹之上,灑下清冷光芒,蘇清妤倚著窗旁望著那月,眉眼帶著些許愁緒。一陣風吹來,院中那棵梧桐樹落葉紛紛,她感到了些許秋涼。
“小姐,傅大人來了。”
身后響起元冬的聲音,蘇清妤驚訝回頭,傅清玄長身玉立在門口,一襲雪色寬袖大衫,長發半挽,兩鬢似被秋霜染過,整個人如她方才仰望的那輪秋月,不染纖塵,溫潤清雅,可望卻不可摘。
那日從王禪那里離去后,蘇清妤便交代了元冬和阿瑾,若傅清玄再來可直接將人領進屋。
蘇清妤沒有動,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走進屋中,看著他如踏流云般向自己走來。
“在想什么?”傅清玄見她一語不發,只顧呆呆地注視著他,不覺好奇地問。
傅清玄溫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蘇清妤回了神,忽然沖著他笑了,笑容溫婉動人,“在想,你有半個月沒來了。”
傅清玄笑容微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怎么,你想我了?”
蘇清妤抿唇,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而后緩緩道:“你猜。”
說著與他擦身而過,走向竹榻。
這半個月來,她的確有很多時間在想他,尤其是看到王禪那少年后,蘇清妤總是忍不住回憶兩人的過往,以及那天夜里他對她說那些話。他對當年與她的初遇竟然記得那般清楚,這讓她很是意外。
她想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記得那么清楚,然后他想到了那天在書房里,他說她在他面前就應該張牙舞爪,還拿出鞭子讓她發泄。
她突然意識到,他還恨著她。
如果不是心懷恨意,她想不出來他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也想不出來他為何會對那段過往如此深刻,總不能是因為愛吧,畢竟在他的眼里,她是戲弄過、鞭打過他的人,若對這樣折辱過他的人還心懷愛意,他不是有病,就是受虐狂。
那么他又是為何突然間選擇與她跨雷池,甚至若有似無地表露出對她的在意?
對此,蘇清妤心里浮起一可怕的念頭,他想要的是她的心,然后再狠狠踐踏,畢竟踐踏一個人的心可比踐踏一個人的身子更加殘酷。就算她現在與他解釋當年的誤會,他只怕也不會相信吧?蘇清妤在心里苦笑。
蘇清妤給他倒了一杯茶。傅清玄輕撩衣擺,落座。
“你想不想,我不知道,不過我卻是想的。”他定在蘇清妤臉上的目光變得專注,聲音低沉得有股深情的感覺。
蘇清妤目光毫不避諱地與他的相撞,他眼眸深處的情緒令人極難捉摸,但她確定的是,那并非深情。
如果不是猜到了他的真實目的,蘇清妤或許真會再次淪陷。就像是那天夜里,她差點挽留了他,她明明要讓他無法小瞧自己的,怎么能重蹈覆轍。
“撒謊,想的話,為何半個月都不來?”蘇清妤不為所動地道。
“朝中事多。”傅清玄面不改色地解釋,而后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放到她面前,“這是我答應過你的事。”
蘇清妤剛到嘴邊的嘲諷話語頓時又咽了回去,她好奇地那張紙打開一看,卻是她母親的籍契。
“你母親如今已經回歸良籍。”他道。
蘇清妤頓時欣喜萬分,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一件事,于是臉上剛浮起的笑容又收了回去。她父親的事才過去幾個月,要讓她母親回歸良籍其實并非易事,所以她想,大概是因為柳姨娘那件事讓傅清玄找到了機會,她已經聽說,柳姨娘和蘇迎雪都除了賤籍。
“多謝。”蘇清妤微笑感激他道。
“無須客氣。”傅清玄回以一笑。其實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她的母親乃是永安侯正妻,柳姨娘只是一妾室,二人其實算得上是主仆關系,妾室除了賤籍,正妻卻不除,這于禮不合。傅清玄讓禮部由此處做文章向皇帝進言,皇帝便下旨讓官府除了王氏的賤籍。
蘇清妤將她母親的籍契妥善地放好,關上櫥柜,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掛在墻上的那條鞭子,目光微沉,隨后浮起抹糾結。
這條鞭子是她前幾日與元冬去集市買來的,和當年那根一模一樣。這些天她其實一直在等著他的到來。
他專挑這個時候親自將她母親的籍契送來,她應該感動得恨不得立刻交出自己的心才是,怎么能這么平靜呢,這豈不是顯得她太冷血無情?
蘇清妤深吸一口氣,再回到他身邊時,臉上笑靨如花,她坐到他的腿上,勾住他的脖子,目光含情脈脈地凝望著他,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道:“大人,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要我如何報答你?”
傅清玄目光落在她唇邊虛與委蛇的笑容上,沉默地看了她許久,看得蘇清妤有些快笑不下去了。
蘇清妤一咬牙,往他的唇親去,讓她意外的是,傅清玄偏了偏臉,躲開了她的親吻。
蘇清妤面色微僵,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強親上去時,傅清玄攬住她的腰鎮定自若地將她拉開,“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府了。”他道,笑容溫柔卻疏離。
他起身欲走。蘇清妤驀然扯住他的衣袖,
在他回眸看來時,她唇邊浮起冷笑,“這就是你所謂的想我么?大人。”
傅清玄先是一愣,而后笑問:“你這是在挽留我么?”
他那雙眼眸似暗夜深潭,布滿了危險。
蘇清妤收回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吞盡,自己腦子盡可能保持清醒,“大人,不如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她浮起淡淡的笑容。
傅清玄似是覺得她的提議很有意思,饒有興致地問:“什么游戲?”
蘇清妤笑容一斂,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將他推到一旁的椅子上。
傅清玄微訝,但很快調整好姿態,從容地等她說出所謂的游戲。
蘇清妤定定地望著他,隨后走進內室,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條鞭子以及一條束腰的綢帶。她來到傅清玄身邊,將一旁的椅子拽過來,端正的坐下。
傅清玄視線落向她手上的鞭子與綢帶,微瞇了眼眸。
“大人,我不喜歡狗官與淫.婦的戲碼,
不如我們來玩玩千金小姐與窮書生的游戲,窮書生被千金小姐百般欺凌,最后反而愛上她的游戲。”
蘇清妤面容沉靜溫婉,腰桿挺直,宛如兩人重逢時,那個端莊的大家夫人,可端莊的夫人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兩人平靜地對視良久,傅清玄唇角微緊了緊,卻輕飄飄地道了句:“好啊。”
得到傅清玄的同意后,蘇清妤心里暗暗松一口氣,只是臉上未曾顯露分毫,她將鞭子放在桌上,拿起那根綢帶。
“我現在要綁住你。”蘇清妤道,得到傅清玄的頷首同意后,她回想著當年傅清玄被幾名少年捆綁著樹上的畫面,心口微微擰緊,卻一臉冷漠地模仿著當時的情形,將他的雙手綁在了椅子靠背上,他力氣大,她怕他掙脫,所以綁得很緊。
蘇清妤閉上眼眸緩和心里那股緊張卻又夾雜著難過的情緒,片刻之后,她驀然睜開眼眸,眼里只剩下了冷漠。
她走到傅清玄面前,纖手拿起桌上的那根鞭子,垂眸俯視著傅清玄,他靜靜地回望著她,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我現在要抽打你,你可以拒絕。”蘇清妤語氣如冰珠,面冷若寒霜。
傅清玄頓了片刻,忽然對著她微微一笑,眼里的縱容與溫柔像是在鼓勵她動手。
蘇清妤目光一厲,怒道:“不許笑!”鞭子揚起,“啪”地一聲抽打在他身上,傅清玄身軀微顫。蘇清妤的手也在顫抖,她硬生生地控制住,眼里的眸光更加冷。
她將鞭子折起,伸過去抬起傅清玄的下巴,“還記得這個鞭子么?”蘇清妤居高臨下地睨著他,“當初我便是用這根鞭子抽打你的,將你的尊嚴狠狠地踐踏在地上。一個一無所有的窮書生怎么敢覬覦千金小姐?”
“看什么看?”蘇清妤冷笑,腦海中閃過當初那些欺負他的人所說的話:一個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她當初也跟著說過。
蘇清妤唇邊浮起抹冷笑,逐字逐句地道:
“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你就只配當本小姐的玩物。”
他不是要讓她回憶過去么,現在她也幫他回憶一下。
蘇清妤抬起鞭子,又是無情的一鞭。
傅清玄身軀緊繃,雙眸逐漸變得赤紅,里面流露出無限的委屈與怨恨,以及隱隱的渴望。在沒有藥物的控制下,他竟然也會流露出這樣的神色。
蘇清妤應該心懷愧疚的,然而看到他這樣的神色,她竟然激動起來,甚至為此著迷。她明白這是自己藏在心底那股惡念又開始作祟。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今的她是上位者,上位者絕不允許在受迫害者面前露出一絲破綻,要像作為首相的他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這才是真正的你吧。你的心中還住著當初那個脆弱的少年。你想要被救贖么?”
傅清玄猶豫了下,才微頷了首,那模樣乖巧及了,就像是一頭受了傷的豹子,優雅又惹人憐。
蘇清妤語氣柔下,可說出來的話很殘酷:“可惜沒人會救贖你。那股喪失尊嚴的屈辱感覺很不好受,你的內心燃起了熊熊怒火,你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將這些欺負過你的人狠狠地踐踏在腳下,以及那位高傲的千金小姐。”
“你依舊對人溫柔隨和,可你的心日漸陰暗。可你害怕別人看到你的陰暗,所以給自己披上了一張謫仙的皮囊,看似高雅無暇,其實內心扭曲卑微。沒有人看透你,只有那位欺負過你的千金小姐能夠看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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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妤目光定定地與他泛紅的眼眸對視,隨后緩緩湊過去,在他耳邊呢喃:“恨那位千金小姐么?”說著舌頭輕吐,驀然舔了下近在咫尺的滾動喉結。
傅清玄渾身驀然一震,他恍惚地低語:“恨……”
蘇清妤原本熾.熱的雙眸驀然一冷,揚起打了他一記耳光,“答錯了。你應該說愛。我越打你,你越愛我。”這才是千金小姐與窮書生的游戲。
蘇清妤直起身,高高在上地睨著他。
傅清玄的臉往旁偏著,像是被人撕破了偽裝的皮囊,露出那脆弱殘破的真面目,他雙眸微垂,似是在極力隱藏那無法示人的真實情緒。是卑微的愛戀?還是壓抑的怨恨?
蘇清妤深深地望著他,不知為何,鼻子泛酸,嘴里苦澀,卻繼續道:
“你一開始的確很恨那千金小姐,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自從那天受到她的折辱后,你的腦海里就一直回蕩他的身影,想著想著……”
蘇清妤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將這個荒唐的故事編下去,頓了片刻之后,她才艱難苦澀地道:“想著……想著,你就愛上她了。”
蘇清妤眼睛濕潤,語氣卻冰冷無情:“求我憐憫你,求我觸摸你。”
傅清玄微抬眼眸看了她一眼,眼尾紅潤,似隱忍著恥辱。蘇清妤的鞭子再次落在他的身上,她已經分不清楚這出于發泄,還是在做戲。
“我要你求我,求我給你憐愛,求我觸摸你。”她又一次道,這次語氣更加冰冷。
傅清玄一陣顫栗后,受傷一般注視蘇清妤:“憐我,觸摸我。”他聲音很輕柔,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
蘇清妤終于等來了那清雅如仙的少年心甘情愿地擯棄他的尊嚴,乞求她的憐愛,乞求她的觸摸,像是有股激流驀然襲遍四肢百骸,她目光動情而狂熱地注視著傅清玄,然后驀然丟下鞭子,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像他曾經對自己做過的那樣,伸出濕.滑的小舌描繪他的唇形。
傅清玄先是一怔,而后略顯急切地回應她,只是他剛含住她的舌,蘇清妤立刻離開,她存心折磨他,就像當初他折磨她一樣。
濕.熱的吻沿著下巴游走到他的喉結,或輕或重。
這只是一個游戲,所以不需要禮義廉恥,她跪了下去。
就像那天他受藥物控制,她做的那樣。但這次她卻不再生.澀,甚至能夠游刃有余地找到所有能刺激他的點。
她并未刻意學過,好像突然之間什么都學會了。
她的心里沒有害羞與別扭,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神祇,在對她的虔誠者進行賞賜。@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一番動作后,她抬起眼眸,用沒有情緒的眼神告訴他,這是對他乖巧順從的獎賞。她看到傅清玄平日里那雙如春月白雪或溫柔或清冷的眼眸,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激動、愉悅的神色。
蘇清妤的神魂從那股奇妙的境界稍稍脫離些許,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或許得知了傅清玄的……秘密,又或者說是她刺激出了另一個他。
蘇清妤緩緩站起身,傅清玄似乎想要阻止她離開,手嘗試著掙脫。
蘇清妤見狀立刻變了臉,“你不許碰觸我。”他只能以卑微的姿態等待她的施舍。
蘇清妤平靜地俯視著他,直到他安靜而靦腆地回望著她,才坐到了他的身上,準備給予他下一輪恩賞。
第 65 章
深夜, 千金小姐和窮書生的游戲結束,一切恢復如常。
傅清玄仍舊是那輕裘緩帶,優雅從容, 可媲美神祇讓人找不到一絲破綻的權相。他坐在床沿,看著因為累及而睡過去的蘇清妤, 眼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胸膛傳來隱隱的灼痛,他卻不覺得無法忍受,反而有股莫名的痛快感覺。
蘇清妤一鞭又一鞭落在他身上時那冰冷無情的眼眸。跪在他雙腿.間,卻高高在上施舍他的傲然姿態。坐在他身上,像是一簇張揚熱烈的火焰瘋狂地擺動將他吞噬的模樣。
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在他腦海中緩慢地閃過。平靜的心湖再次泛起漣漪, 甚至冒起沸騰的熱氣。想將她占為己有的邪惡與欲念在叫囂著,逐漸占據了他的心。
然而他望向蘇清妤的目光卻溫柔似水。
也許她說的那些話是對的,他為自己披上了一張宛如謫仙般的皮囊, 只為藏住那無法展示在世人面前的陰暗與卑鄙。
傅清玄低聲一笑,是淡淡的自嘲,伸手幫床上的人拉上被子,而后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 * *
蘇清妤一覺睡醒已是天光大亮。
元冬早早就醒了,已經守在外頭。聽到屋內的動靜,她立刻地進到了房間。當看到放在桌上的鞭子與掉落在地上的綢帶,元冬臉不禁紅了紅。
元冬睡在蘇清妤隔壁的屋子里, 夜里很安靜,他們二人的動靜鬧得實在太大,她想聽不到都難。
她跟著蘇清妤多年,在陸家的時候她從未聽到她與陸文旻發出過這種動靜, 她覺得害羞不已,又莫名地有些春.心蕩.漾。
她今年也有二十幾歲了, 若從來沒與男子做過那種事,也沒怎么想過。她和蘇清妤形影不離,多少也清楚她與陸文旻的房.事,她的想法就和蘇清妤以前的想法一樣,男女做這種事只是為了傳宗接代罷了,女人毫無快樂可言,直到昨夜聽到那樣一番動靜后,她輾轉反側,心猿意馬,心中的想法逐漸發生轉念,她甚至動了找個男人嘗試一下的念頭。
這會兒看到這番情形,元冬內心又有些動了起來,然而這么多年來她都不曾對男人動過心,也不認識什么男人,想來想去只想到了傅清玄的隨從吳峰。他容貌端正,人高馬大,還會武功,看著還不錯,想到此,她臉的紅暈又深了一層。
壓下那股躁動情緒,她進了內房。
“小姐,梳洗吧。”元冬將床帳掛上,開始疊被子。
蘇清妤已經穿好了衣服,這會兒覺得渾身有些不舒服,便道:“先沐浴吧。”
蘇清妤內心有些窘迫,不必說,元冬肯定知曉昨夜她和傅清玄都做了什么事,不然這丫頭也不會一進來就遮遮掩掩,一副不好意思面對她的模樣。
“好的,小姐。”元冬連忙放下手上的活,出去讓人抬水。
蘇清妤走出內房,只覺得雙腿酸.軟之極,昨夜兩人最后那個姿勢讓她很費力,到了后面,她累得仿佛要虛脫,好在,傅清玄并沒有上次那樣堅持得那么久。
蘇清妤目光掠過桌子,看到那鞭子與綢帶已經整整齊齊地放在上面,想到昨夜的事,她神色變得深沉。
她走過去,當她拿起鞭子時,不禁想到鞭子落在傅清玄身上那股清脆的聲響,他隱忍屈辱的目光,心口頓時一顫,連忙放了下去。
她緩緩吐了一口氣,穩了穩呼吸后,拿起鞭子與綢帶放了回去后來到竹榻坐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張傅清玄坐過的椅子上。
昨夜發生種種歷歷在目,讓她很是意外的是,自己的一次無意之舉竟讓她窺探到了傅清玄隱藏起來,不為認知的另一面。
先前在書房里,他游刃有余地掌控著一切,甚至可以選擇在何時結束。而這一次,她能感覺他的激動與無法自控。
他……大概真有受.虐的癖.好。
而她自己……似乎也有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另一面,但這其實早已經有跡象,她永遠記得,年少時她以為傅清玄踐踏她的情意后心里浮起的扭曲惡念。
她在夢里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如何折磨他,如何鞭打他,讓他對自己求饒乞憐。那一鞭便是無數次幻想之后付出的行動。
但那次之后,她就控制住了她的欲念。作為一個閨秀小姐,她不該有擁有那樣的荒唐想法與做派,這違背了她所學的禮義廉恥,倫理綱常。
而這些年來,她將自己大家閨秀這幾個字刻進了骨子里,未敢再有任何出格,有失體面的舉止。
直到與傅清玄重逢……
腳步聲響起,元冬的出現打斷了蘇清妤的思緒,
“小姐,水準備好了。”元冬來到蘇清妤面前稟報。
蘇清妤微點了點頭,收斂神色,起身往浴房走去。
* * *
蘇清妤用完早膳,沈姚華和蕭嫣然一前一后到來。
沈姚華有事要告訴蘇清妤,但正準備說的時候,蕭嫣然來了。
和以往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不同,她這會兒就像被太陽暴曬了一整日的嬌花,焉了吧唧的。
二人已經猜測到了緣由,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那日秦王妃到蕭祈安的私宅逼迫蘇迎雪喝滑胎藥,其實是蕭嫣然慫恿她去的。
蕭嫣然告訴秦王妃,蘇迎雪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兄長的,還糾纏她,讓她絕對不能讓蘇迎雪進王府,她也沒想到事情鬧得那么大。
蘇迎雪的親生母親柳姨娘撞柱而死后,現在坊間還在議論紛紛,說秦王妃是毒婦,殺人兇手,連她兄長的名聲也受到毀損,而蘇迎雪則成了那個無辜可憐之人。
蘇清妤看到蕭嫣然,便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發生的事。
她與柳姨娘關系雖不親近,但畢竟也相處了多年,她表面上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結果這人說沒就沒了,而且還是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死去,因此她內心也有些沉重。
她和她母親都去參加了柳姨娘的葬禮,蘇迎雪悲痛的模樣落入她的眼中,讓她想到她母親以為她死時的模樣。
至親之人離去的痛唯有親身體會才明白。她沒有安慰她,在當時,任何一句安慰的話語都是無用的。
想到蘇迎雪和柳姨娘,蘇清妤不免又想到傅清玄交給她的籍契,內心瞬間變得更加復雜難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蘇清妤和蕭嫣然各懷心事,并未留意到沈姚華面色亦是十分沉重。前些日子,朝廷收到軍事情報,她的父親領兵抗敵,卻遲遲未能取勝,并且還受了不小的傷。
這讓沈姚華十分擔憂,她突然間意識到,她的父親已經快要六十歲了,他再勇猛強悍,也無法抵抗歲月帶來的衰老。她擔心她父親這枚定海神針會轟然倒下,她決定到她父親的身邊,與他并肩作戰。
沈姚華原本打算今日與二人說此事,但見她們心情都有低落,就決定遲些再說。
* * *
沈姚華和蕭嫣然離去后,蘇清妤便坐了轎子來到臨猗坊。
去到王氏的住處時,她已經與底下的丫鬟在收拾東西。王氏已經從掌事那處得知,自己可以離開臨猗坊。
“母親。”蘇清妤站在門口,喚道。
王氏回頭看到她,心中歡喜,連忙叫她進屋,又讓小丫鬟去沏茶。
兩人同坐在榻上,蘇清妤微笑:“母親,我來接您回去。”
王氏怔了下,眼眶一紅,不覺點了點頭。
蘇清妤伸手握住她有些粗糙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這段日子,您受苦了。”
王氏內心其實明白自己是為何能夠脫離賤籍,她搖了搖頭,勉強一笑,而后想起一事,“陸文旻答應與你和離了么?”
蘇清妤見她面露擔憂之色,便點點頭,“我已經與他和離了。”
王氏倒是沒想到這和離一事如此順利,“和離就好。”說著打量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蘇清妤見狀笑道:“母親,您想問什么便問吧。”
王氏這才開口:“你與那傅大人如今是什么情況?他知道你與陸文旻和離了么?”
蘇清妤笑容微斂,語氣淡淡:“還沒有,我暫時不打算告訴他。”
王氏驚訝:“為何?”
蘇清妤一時間也無法與她解釋,便只是道:“我答應過陸文旻暫時不將此事告訴任何人,這是他和離的條件。”
王氏一直待在臨猗坊,也不清楚她們三人之間的事情,問言便也不再多問,經過這段日子,她覺得自己可以對自己的女兒放手了。
* * *
一轉眼蘇迎雪進府已有半個月,這半個月里蕭祈安來看過她幾次,但每次都是坐一坐便走,從未留宿過,蘇迎雪身邊的丫鬟看在眼里,也只能干著急。
蕭祈安同情蘇迎雪喪母,所以每次來都主動關心她的飲食起居,奈何蘇迎雪總是對他淡淡的,也不主動與他說話,弄得蕭祈安也很不自在,往往說了幾句話后就無話可說了,在她屋里干坐著又無比尷尬,只能找借口離去。漸漸的,蕭祈安來的次數便少了。
蘇迎雪倒是想對蕭祈安主動一些,只是他的臉一出現在她面前,柳姨娘的臉也會隨之出現,她的心就會像被人緊緊地揪著一般疼,便巴不得他趕緊走。
正如蕭祈安不愛她一樣,她也不愛蕭祈安,從柳姨娘含怨而死的那一刻起,他們二人就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線捆綁在一起,想掙脫卻無法掙脫,只能互相折磨對方。
這半個月來,除了蕭祈安來看過她之外,秦王妃等人都不曾來過,也不要她去請安,仿佛當她不存在一般。底下人的人也當她是瘟神一般處處避著她。
蘇迎雪也沒想過要改變這種狀況,這樣平靜、得過且過的日子一直持續到趙芊月上門來挑釁才被打破。
那日,蘇迎雪正在屋中整理柳姨娘的遺物,趙芊月突然帶著丫鬟闖進來,大搖大擺地往椅子上一坐,先是就她的處境冷嘲熱諷一番,見她不搭理她,只顧整理匣子里的東西,只當是蕭祈安送她的,便來到她面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東西。恰在這時蘇迎雪不小心將里面一手絹弄掉在地,她彎腰欲撿,趙芊月卻一腳踩了上去,還故意碾壓了幾下。
“我當是什么貴重之物呢?”她戲謔道,這陣子蘇迎雪所受的冷待趙芊月看在眼里,但這無法使她高興,只要蕭祈安還往她這邊來,她心里的怨氣就不會有散去的那一日。
蕭祈不許她來打擾蘇迎雪,所以她是趁蕭祈安不再府中才來的。
趙芊月放開腳,看著地上那塊又臟又皺的帕子,再看蘇迎雪怔忡的模樣,唇角得意地勾起。
蘇迎雪沉默片刻,伸手去撿。趙芊月見她無視自己,心中不悅,在看到她那只纖白秀雅的手后,她眉頭一皺,再次伸腳踩上去。
在她看來,蘇迎雪背后沒有任何勢力,太后娘娘也是迫不得已才讓她做蕭祈安的貴妾,她依舊還是一只任人踐踏的螻蟻。
蘇迎雪疼得禁不住哼出聲,趙芊月這才滿意地放開她,故作驚訝與愧疚,“哎呀,抱歉,我沒看到。”
蘇迎雪撿起那塊帕子,站起身,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那雙與秦王妃如出一轍的驕傲眼眸,神色漸漸變冷。
趙芊月冷笑,“你瞪什么瞪?你以為你肚子里懷了孩子,我表哥就會拿你當寶?癡心妄想……”
她話音未落,就驀然挨了蘇迎雪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趙芊月捂著火辣辣的面頰,難以置信地看著蘇迎雪,“你是什么東西,竟敢打我?”
“我為何不敢?”蘇迎雪面如冰霜,“按照身份,你在我之下,我不是東西,你又是什么?”
蘇迎雪的話刺痛了趙芊月的心,之前雖然她得不到蕭祈安的心,但她卻是他唯一的女人,如今她的到來讓這一切都變了,她恨透了她,“我的姨母是王妃,你只不過是個罪臣之女,也配和我相提并論?”她嬌麗的臉一紅一白,惱羞成怒地伸手去打她,卻被蘇迎雪抓住手腕,緊接著另一邊臉也挨了一巴掌。
趙芊月沒想到她力氣比自己大那么多,自知待下去也只有吃虧的份,“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讓姨母給我做主。”她氣急敗壞地撂下一句話,隨后扭頭離去。
蘇迎雪這兩巴掌造成的后果是被罰跪在庭院里半日,因為蕭祈安并不在,所以無人為她求情。
雖然入秋,但太陽有些猛烈,蘇迎雪跪了沒多久,便覺得頭暈眼花,身子搖搖欲墜。
趙芊月站在廊下,看著她面色發白,痛苦不堪的模樣,心里快活之極,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好跪沒。
蕭祈安是掌燈時分回府的,聽聞蘇迎雪被罰跪之后,立刻趕到了蘇迎雪的院子,看著跪在地上搖搖欲墜的身影,他眉頭一皺,在蘇迎雪即將暈倒在地時,疾沖過去接住了她,隨后將她打橫抱起,送回到了房中,他剛要去給她找大夫,蘇迎雪卻抓住了他的手臂:“世子,我沒事,你不用去找大夫。”
蕭祈安不放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蘇迎雪見他面有猶豫之色,只能露出柔弱無助的神色,“我真的沒事,我只想你留下來陪陪我。”
蕭祈安無奈,只能坐到床沿。
據他信任的手下說,趙芊月找上門來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挨了蘇迎雪兩巴掌,就去找他母親告狀,他母親甚怒,以她少條失教的理由罰跪庭院半日。
他知道趙芊月的性子,她表面乖巧溫順,實則和蕭嫣然一樣,只是一個善于隱藏,一個裝也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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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芊月來找蘇迎雪定不會安什么好心,大概是說了什么話或者做了什么事刺激到蘇迎雪才挨巴掌,甚至她有沒有挨巴掌還不一定。
他嘆了口氣,母親討厭蘇迎雪竟到了不理會事實真相,一昧偏袒她人的地步。
“聽底下人說,你打了芊月?”蕭祈安問,怕她多想,他語氣盡量溫和。
“嗯。”蘇迎雪淡淡地道了句,隨后抬手自己的手,撥了下臉頰旁的發。
蕭祈安看到她手背上的傷,不覺沉眸,他伸手剛要碰到她的手腕,蘇迎雪立刻將手縮了回去,臉上露出惶恐不安之色。
“你手上的傷是芊月弄的?”蕭祈安逼問。
蘇迎雪不語,眼眶卻漸漸泛紅,“我不想你為難。”她說著,轉身背對著他,肩膀輕輕顫動,似禁不住在抽噎。
蕭祈安愣了下,伸手剛要碰到她的肩,又頓住,收回,心里負愧更甚,他很清楚她在王府的處境,他父親母親,甚至她妹妹等人都不喜歡她,若他不在,她只怕會受盡欺負,他猶豫許久,“你搬到我院里去住吧。”蕭祈安從來沒打算讓任何女人住到他的院子里,那里有著他與妻子的所有回憶,可若不讓蘇迎雪搬過去,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都保不住。
* * *
宋鈺邀了王禪和張士澤二人到聚云會館喝茶,秋闈將至,會館里幾乎都是年輕男子,書生打扮,三五成群坐在一起,不是在討論著詩詞歌賦,就是在討論著今年會出什么考題。
三人到了二樓尋了雅座坐下,問伙計要了一壺上好的茶。張士澤開始抱怨自己這幾日在府中悶頭苦讀的事,宋鈺附和著他,兩人緊接著也猜測起今年的考題。
王禪有些心不在焉,自從那日見到蘇清妤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腦子里一直回想起兩人在門口相遇,風撩起她帷帽的輕紗,兩人四目相對時,她慌亂無措如同小鹿般的眼眸。
明明知道她已經是成婚的女人,可他還是莫名地在意。
“你們可相信一見鐘情?”王禪忽然問。
問這句話時,少年溫潤清澈的眼眸里有著淡淡的疑惑與糾結。
宋鈺和張士澤問言話音頓住,對視一眼,而后齊齊看向他。
不等宋鈺說話,張士澤已經搶先開口:
“一見鐘情我不信,我信少年慕艾。”說著挑了挑眉,“我們的王少爺喜歡上了那位閨秀小姐?”
王禪見他眼里全是曖昧之色,不禁說了那句話,他臉上掠過抹不自在,端起茶抿了一口。
張士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這不可言說的神色是什么意思?你別和友梅一樣,喜歡上一個有夫之婦……”
宋鈺沒想到張士澤又扯到自己身上,俊臉一紅,怪道:“士澤兄。”
王禪修長白皙的指尖一滯,而后若無其事的放下茶,“怎么會?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你們莫要多想。”
“當真?”張士澤瞇了瞇眼眸,不信。
王禪淡定一笑,“當真。”
張士澤深知王禪性情,他若不肯說,誰也撬不開他的嘴里,只能作罷。
兩人從聚云會館出來后,宋鈺提議到他家中賞菊賦詩作詞,二人同意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三人來到宋鈺租的宅邸,正要進去,忽然聽到“呀”的一聲門響,皆不由得投去視線。
蘇清妤一出門就看到了王禪等人,她眼眸閃過些許詫異,而后目光落在王禪身上。
面如冠玉,顏若春華,卻是租她屋宅的那位少年郎。
王禪的目光也定在蘇清妤身上,他心里先是控制不住地歡喜,而后驀然想到什么,視線轉到宋鈺身上。
宋鈺也在看蘇清妤,俊俏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紅,王禪心底一沉,沒想到他的屋主竟然就是宋鈺口中的陸夫人,禮部侍郎陸文旻的妻子。
蘇清妤意識到自己在盯著一年輕男子,內心頓時有些尷尬,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放在王禪身上的目光,沖著他們三人禮貌地頷了下首,便舉止端莊地入了轎子。
直到轎子抬遠后,王禪和宋鈺才收回目光,張士澤看了眼宋鈺,而后定在王禪身上,眼里浮起抹深思。
王禪見狀心里有些不自在,“你盯著我做甚?”
張士澤嘿嘿一笑,“友梅盯著人家陸夫人看也就算了,你盯著人家做甚?”
王禪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陸夫人……好像就是我的屋主。”他臉微微發熱,卻無比淡定的解釋。
宋鈺和張士澤問言頓時面面相覷,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第 66 章
在蕭祈安的安排下, 蘇迎雪住進了他的院子里,秦王妃反對過,然而蕭祈安畢竟不是小孩子, 又怎會由得她說一便是一。趙芊月想不到自己對蘇迎雪的一番挑釁反而促成她住進了蕭祈安的院子,內心后悔不迭。不止如此, 蕭祈安近來對她也有些冷淡,沒了往日的耐心。
這一切都要怪蘇迎雪,趙芊月恨不得殺了她。
秦王妃勸她不要輕舉妄動,可趙芊月哪里忍得住,那日她來到蕭祈安的院子, 看到蕭祈安陪著她在庭院里散步。看到她,蘇迎雪甚至還故意地挨向蕭祈安,然后向她投來挑釁的目光, 那一眼瞬間叫她火冒三丈,五臟六腑像是被人重重捶打了一番,所以這日打聽到蕭祈安不在府中時,她不理會秦王妃的警告,偷偷地來找蘇迎雪的茬。@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去到蕭祈安院里時,蘇迎雪正坐在池塘旁的亭子里飲茶。
看到趙芊月,蘇迎雪臉上完全沒有意外之色,仿佛知曉她會來一樣。
“世子今日不在。”蘇迎雪端起茶, 微微一笑,和她剛來那會兒不同,她穿了一襲繡著牡丹的曳地長裙,發挽高髻, 臉精心描繪過一番,愈發顯得嬌艷動人。
她手里捻著羅帕, 指甲上涂著色澤鮮艷的蔻丹。
“還在孝期,就做這樣的裝扮,看來你不過只是裝模作樣而已,你姨娘的死根本沒令你傷心。”趙芊月語氣含恨道。
此時亭中只有她們二人,秦王妃讓她的丫鬟盯著她,趙芊月瞞著丫鬟偷偷地來的。蘇迎雪的丫鬟則被她揮退了。
“沒錯,我就是裝模作樣讓世子憐惜我,那又如何?你要去與世子說么?你覺得他會相信你么?還是在當你拈酸吃醋?”蘇迎雪一句又一句的問話叫趙芊月呆立當場。
“你……你……”趙芊氣得滿臉通紅,“我一定會告訴表哥此事的。”
趙芊月有美貌,但沒有腦子,明明知道她如今這些做法都會引起蕭祈安的反感,她卻因為氣不過照做不誤。
不過像她這種人并不需要腦子,因為不論她如何犯愚蠢,都會有人替她兜底。
蘇迎雪面不改色,“你雖然是世子的妾,但我聽他說,她只把你當做他的妹妹,他從未碰過你。”
趙芊月驚愕地瞪大雙眸。
這些話其實是那日蕭祈安醉酒時,她試探地問了他和趙芊月的關系,蕭祈安辯解,說他從未碰過趙芊月,她還有些不信,直到看到她這副神色。
她想,她明白蕭祈安為什么不碰她了,換做她也不會碰這種蠢貨。
“表哥不可能會與你說這些事,他不是這樣的人。”趙芊月滿臉委屈,卻還忍不住替蕭祈安辯解。
蘇迎雪聽說過她的一些事,若論癡情,他們二人倒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不信?那你覺得我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蘇迎雪站起身,走到亭欄前,望著池塘里的殘荷,眼里忽然浮起幾分哀傷,唇邊卻勾起冷笑:“世子還說,他這輩子都不會碰你。”
“你胡說!”趙芊月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有股想將她推進池塘里淹死的沖動,只要她死了,表哥又是她一個人的了。
“我胡沒胡說,你問你表哥不就是知道了?”
蘇迎雪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肚子,“世子還說,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人,他已經為我和他的孩子取了一個很好的名字……”蘇迎雪扭頭沖著她露出一挑釁的笑容,“你想知道么?”
趙芊月眼里露出一段兇光。蘇迎雪并不理會,繼續刺激她道:“罷了,還是不說了,免得惹你傷心。”蘇迎雪目光掠過她的肚子,忽然冷笑,“你肚子里永遠不可能懷上世子的孩子。等我和世子的孩子出生,我們便是一家三口了,我們會過得很幸福。”
蘇迎雪收回目光,望向遠處,語氣甜蜜地道:“真是期待啊……”
怒火與嫉妒令趙芊月失去了理智,看著蘇迎雪往前走了幾步,她心思一動,驀然伸出雙手,將蘇迎雪推了出去……
“救……救命!”蘇迎雪會泅水,卻假裝驚恐地在水里撲騰,一邊喊著救命。
趙芊月不知所措地看著蘇迎雪,這時候才感到害怕,她后退幾步,見四下無人倉皇而逃。
趙芊月走遠后,躲在暗處的蘇迎雪的丫鬟才沖出來,大喊著有人落水了。
蕭祈安一回府便得到了蘇迎雪肚子里孩子沒了的消息,連忙趕回院中。一進屋便看到蘇迎雪虛弱地躺在床上,看到他歸來,不由得眼眸通紅,掙扎爬起。
一旁的侍女連忙扶她靠坐在床頭,蕭祈安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往床邊一坐。
蘇迎雪淚珠紛紛地撲入懷中,哽咽著說:“世子,你終于回來了,我們的孩子……孩子沒了……”
“世子,是趙姨娘推小姐落水的,奴婢都看見了,您要為小姐做主啊。”侍女連忙道,而后也跟著紅了眼睛,一副替自家小姐抱屈的模樣。
蕭祈安濃眉緊皺,趙芊月雖然任性妄為,但不至于做出這種謀害人性命的事情來。
蘇迎雪雖在哭,卻一直在暗暗打量他的神色,見他臉上似有質疑之色,她悲慟道:“我也沒想到趙姨娘會做出那樣的事來。世子,我們的孩子它……它還沒三個月大啊,趙姨娘怎么能如此狠心……”
蕭祈安其實對蘇迎雪肚子里的孩子沒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說沒了就沒了,然而見她哭得如此傷心,他又不得不將她摟入懷里安慰,內心卻十分糾結,一面是他未出生的孩子,一面是有他母親護著的表妹,他只覺得進退維谷,不知該如此處理此事才好,早知道當初他就不該讓趙芊月進門的,如此也不會有那么多的麻煩。
“世子,我們的孩子……”蘇清妤哭得仿佛肝腸寸斷。
蕭祈安額角一抽一抽的疼,剛毅的臉布滿陰霾,不止是趙芊月,還有蘇迎雪,他當初真不該因為一時的寂寞留她陪自己喝酒,釀成這錯誤,只怪他自作自受。
* * *
蕭祈安走后,蘇迎雪臉上的悲慟之色斂去,她伸手抹去面頰上的淚水,目光變得冷漠。
她知道,再過些許時日,她的肚子就會瞞不下去,所以才要借趙芊月之手來殺掉這個“孩子”。這不能怪她,誰叫趙芊月又蠢又壞,她若不心生惡念,又怎會被她得逞?
蘇迎雪唇邊浮起抹譏笑,她知道有秦王妃護著,這事很大可能會不了了之,不過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沒了,而就算趙芊月什么事都沒有,蕭祈安想必也會對她失去好感。
蕭祈安沒有一昧相信蘇迎雪的話,讓管事問了底下的人,最后管事將兩名粗使丫鬟帶來了蕭祈安面前。
看到一臉陰沉如羅剎一般的蕭祈安,兩人都嚇得瑟瑟發抖,管事讓她們二人將看到的事說出來。
其中一名膽子稍大的丫鬟道:“回……回世子,奴婢兩人經過回廊的時候,看到蘇姨娘和趙姨娘在亭子里說話,蘇姨娘站在欄桿旁,不知道和趙姨娘說了什么話后背過身去,然后趙姨娘就趁蘇姨娘不備,驀然將她推下了池塘,之后匆匆逃離了亭子。”
一旁的丫鬟連連點頭附和。
而后管事補充道:“還有其他人看到趙姨娘神色慌張地跑了出去。”
這些人都是蕭祈安院里的,平日里只對蕭祈安忠心耿耿,蕭祈安聽完這些話后,神色更加冷沉。他原本以為趙芊月只是嬌縱任性了些,不想她竟存了這樣的惡心思。
然而她再怎么樣也是他的表妹,雖對她無男女之情,卻有親情在。死了的雖是他的孩子,但到底還未滿三個月,他實在沒辦法對它生出感情。
所以當他找到躲到他母親那里的趙芊月逼問她,聽到母親說出那些話時,他猶豫了。
“怎么?你是要為了蘇迎雪肚子里的那個孩子將芊月趕出王府?你可知這是將她往死路上逼?”
“你真的確定蘇迎雪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
“若不是因為她,王府名聲也不會受損。”
“芊月這孩子自小與你一起長大,她心不是那么狠的,若不是蘇迎雪說了難聽的話刺激了芊月,她也不會推她,你不可只聽她的一面之詞。”
蕭祈安面色凝重地從秦王妃的屋子里出來后,趙芊月也緊跟其后。
“表哥,你為何要將你沒有碰過我的事告訴她,讓她找到了機會羞辱我。”趙芊月眼眶通紅,滿臉委屈地控訴。
蕭祈安先是一愣,隨后沉下臉,“我未曾告訴過她此事。”
趙芊月不信,恨恨地道:“可你沒說,她又是如何知曉的?她笑話我,侮辱我,還得意地說你一輩子都不會碰我,我就是太過生氣了,才失去理智推了她,我真不是故意的。”說到最后,她也開始哭起來。
蕭祈安頭疼,他并不知曉蘇迎雪為何得知此事,“就算你生氣,你也不該推她,若她有個好歹,就是一尸兩命,你可知曉?”
趙芊月伸手扯蕭祈安的衣袖,她知道他只把自己當做妹妹,但這份情難道就比不了蘇迎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可憐兮兮地道:“表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饒我這一次吧,我會向去蘇姑娘道歉,我跪下來求她原諒我,她要打要罵,我都隨她心意,只要她高興就好……”
蕭祈安拂開她的手,心煩意亂,“你別去她面前,她現在不會想看到你。”蕭祈安目光一沉,“還有,我有沒有警告過你,莫要去我院里招惹她?”
趙芊月察覺蕭祈安有保她的想法,于是小嘴一撅,“我只是想去找表哥你說說話,誰知道你不在。”
看著她與蕭嫣然如出一轍的神色,蕭祈安大感無奈,想到蘇迎雪悲痛欲絕的模樣,又覺頭疼,思來想去,只能皺眉厲色道:“從今日起,你莫要到我院里去,若不聽話,你便回你母親那里吧。”
他道,眼里是濃濃的警告與決然。趙芊月從未看過蕭祈安這樣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畏懼。
蕭祈安離開后,趙芊月氣得一跺腳,眼里露出幽怨之色。不將蘇迎雪擺弄出個結果來,她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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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蘇清妤來到相府時,傅清玄還在書房,她有些日子沒來了。一進門,視線便不覺看向書案那處,書案上整整齊齊堆疊著許多公牘書籍,傅清玄正提筆寫著什么,聽到動靜,頭也不抬地道:“你隨意找個地方坐吧。”
他語氣輕柔帶著些許安撫,仿佛在告訴她自己并非有意怠慢她。
蘇清妤目光靜靜地落在他身上,他依舊宛如山巔白雪,高雅無瑕,風姿卓絕,和往常沒什么不同,這樣的他根本讓人想不到他那夜是怎么求著她憐惜他的。
蘇清妤遲疑了下,搬起一張椅子,淡定自若地來到他身邊坐下。
傅清玄動作頓了下,側臉微帶疑慮地看了她一眼。
蘇清妤直勾勾地望著他,面帶著溫婉的微笑,“不是說隨便找個地方坐么?”說著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坐在這里可打擾到了你?”
傅清玄怔了下,而后失笑,“沒有。”他收回目光繼續忙自己的事。
蘇清妤也不打擾他,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他容色無雙,不管怎么看都是賞心悅目的,她不禁想,若叫他出去街頭賣藝,大概只是站在那里,應該會有很多女子爭著搶著給他丟銀子,念及此,她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傅清玄再次投來疑惑的目光,蘇清妤驀然抿緊了唇,有些慚愧:“抱歉。”
傅清玄與她對視片刻,擱下了筆,將桌上的公文放到一旁,“今日怎有空來?”
傅清玄端起茶碗,蓋碗原是瑩白剔透的,卻在他修長優美的手襯托下,變得黯然無光。
蘇清妤笑了笑,“我與你不一樣,你是大忙人,我是個庸碌無為的閑人。”
傅清玄察覺她的目光,“要喝?”
蘇清妤抿了抿唇,莫名有些口干,她點了點頭,接過他遞過來的茶,她剛喝了一口,就聽傅清玄道:“我聽說你將自己名下的兩座屋宅租了出去,還弄了幾間鋪子。”
這句話明顯是在反駁她前面說自己是閑人的話,蘇清妤將茶還給他,不高興地道:“你可是派人時刻盯梢著我?”
傅清玄笑而不語,隨后抿了一口茶湯,他動作優雅之極,但蘇清妤只注意到他唇貼的地方剛好是她方才唇碰的地方,那里還留有她的口脂,他這一舉動很難讓不讓人懷疑他刻意為之。
放下茶后,他才開了口:“今日與你夫君議事時,他說的。”
蘇清妤不覺皺了下眉頭,垂眸思索,這陣子她沒有與陸文旻見過面,看來他是找人盯梢她了,心中正覺不快,一抬眸卻對上傅清玄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愣了下,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淡淡地道:“他那人真是多嘴。”
傅清玄輕笑了下,伸手正要拿起旁邊的公文,忽然想起一事來,“你可是有位閨友,名叫沈姚華?”
蘇清妤點點頭,有些疑惑,“怎么了?”
傅清玄微微一笑道:“你這閨友倒是非同一般,巾幗不讓須眉。”
傅清玄對于他欣賞的人向來不吝嗇贊揚,蘇清妤聽到他對沈姚華的贊揚,內心雖然有些替沈姚華高興,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傅清玄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提起沈姚華。
“你怎么突然與我提起華姐姐?”
傅清玄察覺到她的不安,唇角浮起溫柔的笑,“出去走走?”仔細一想,她每次來,自己大多數都在忙公事,卻不曾與她在府中逛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蘇清妤滿腹疑慮地點了點頭,起身跟上他。
出了書房,溫暖和煦的陽光灑在二人身上,傅清玄微瞇了下眼眸,“前幾日,她向兵部請示,想前往邰海支援其父親。”
蘇清妤怔住,驀然停下腳步,她從未聽沈姚華說起過此事。
傅清玄亦停下腳步,等著她跟上來,才繼續往前走,“其父沈年將軍乃是國之棟梁,曾在社稷危難之際力挽狂瀾,鎮守東海這些年,更是威震千里,令敵人聞風喪膽,但……”傅清玄輕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老了……”
蘇清妤看了他一眼,發覺他眉眼間有些凝重,她不清楚如今邰海那邊的戰況,但觀他神色聽他言語,只怕局勢有些嚴峻。
蘇清妤想了想,道:“華姐姐早些年她跟隨她父親征戰,立過不少功勞,后來成了親之后,就一直留在了京中,不過這些年她未曾懈怠過,我每次去找她,她不是在看關于行軍打仗的書便是在練槍法。”蘇清妤不懂軍事,卻忍不住在傅清玄面前夸贊沈姚華。
她知道沈姚華一直想回到戰場上去的,只不過她是家中獨苗又是女兒身,她的父母都希望她和平常人家的女兒一樣,過著相夫教子的安穩溫馨生活。不過沈姚華根本做不到與尋常女子一般,說她的丈夫相妻教子還差不多,蕭嫣然時常調侃她,說慕良臣是她的小贅婿小白臉。
傅清玄頷了頷首,“她通過了兵部尚書的考驗,兵部尚書乃是縱橫疆場多年的老將,他那人甚是自負,不輕易夸人,他卻在我面前對她贊不絕口,道她膽智過人,槍法如神,很有她父親當年的風范。”
蘇清妤聽聞此言不由得露出歡喜的笑容,就好似被夸的人是自己一般,“華姐姐是很厲害的。”
傅清玄看著她控制不住歡喜的模樣,唇角不覺微上揚起,“所以皇上下旨封她為武義將軍,撥給她幾千精銳之兵,命她前往邰海支援沈將軍。”
說是皇上下旨,但他才八歲,哪里懂這些事,朝廷如今所行政令皆由傅清玄這位首相把持決定。
蘇清妤笑容微斂,既擔憂又有些失落,“她都沒有與我說此事。”
傅清玄目光掠過她微擰起的秀眉,“興許還沒找到機會與你說吧。”
蘇清妤一愣,忽然想到前幾日她見到自己時神色異常,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說,只是自己沉浸于柳姨娘撞死的事中,一時忽略了她。
“你們既然關系要好,大可直接去問她。”傅清玄笑道。
蘇清妤點點頭,豁然開朗,打算明日就去她府里一趟。此刻與傅清玄閑庭信步,感受著他平和溫潤的氣場,只覺得心頭也變得輕松自在起來。
兩人說說走走,來到一池塘邊,里面栽種著荷花,因為是秋季,荷花已然凋謝,沒什么可看的。再往前便是一花園子,霜風起,草木漸染黃碧,已經不似春季那般百花爭艷,讓人賞心悅目。
不過,就算是百花盛放時節,也不及眼前人賞心悅目呢。
蘇清妤側目看了眼傅清玄,總覺得自己近來有些好色,動不動就對著他這張臉犯癡,想到此,抿著嘴偷笑。
這抹笑被傅清玄的余光捕捉到,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她盯著他偷笑不止這一次了,這令他心生好奇,“你笑什么?”
蘇清妤唇角微僵,但很快又覺得這沒什么丟人的,食色性也,誰不喜歡美好的事物呢?她喜歡看他這張臉,就像是喜歡看美麗的花花草草一般,于是沖著他意味深長地一笑,“不告訴你。”她扭頭快步往前走。
然而還沒有走幾步,手腕便被拽住,而后整個人被抵在了旁邊的柳樹下,“真不說?”
他故作生氣,然而眉眼間溫柔煦暖依舊。
蘇清妤伸出雙手抱住他那細卻有力的腰,凝望著他的雙眸,彎唇挑釁地笑道:“我不說,你奈我何?”這人也就裝裝樣子嚇唬人而已。
傅清玄看著她眨動的眼眸,抿緊的唇破了功,浮起淡淡笑意,“我的確奈不了你何。”他不覺伸出手輕輕地蹭過她細嫩的臉蛋。
這樣自然而然的親昵讓蘇清妤不禁有種兩人已經是相識多年的戀人的錯覺,也許這是因為他們之間已經建立起一種很特殊的聯系,他們知道彼此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有著靈魂上的契合,她內心一動,不禁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下巴。
然后看到傅清玄眼里露出驚訝的神色,緊接著那抹驚訝又化為了濃稠深邃的東西,他攬住她的腰,“我想親你,可以么?”
第 67 章
兩人在咫尺之距相視, 在他問出此話后,蘇清妤看到他的眼眸隱隱透著羞澀,心中十分驚訝, 只覺得二人好像對調了一番。她以為他會直接親的,她猶豫了下, 點點頭,而后閉上雙眼。
傅清玄吻住了她柔軟的唇瓣,先是淺嘗,等到蘇清妤有所回應,才變成深深的吮.吻。
壓抑的喘息, 唇舌交纏的聲響在寂靜的花園里顯得異常曖.昧。
就在兩人吻得深入專注之際,一聲驚呼頓時驚散了兩人,兩人看過去時, 只看到了一倉皇逃離的背影,看打扮應該是府中打雜的丫鬟。
蘇清妤和傅清玄收回目光,看向彼此,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窘色。兩人對外一個是端莊矜持的閨秀,一個是不近女色的權相,年紀也都不小了,結果卻被一小丫鬟撞見大白日在花園里吻得難舍難分,就像那初嘗情愛的少男少女一般, 這怎能不叫人尷尬?
片刻后,傅清玄淡定地放開了她,“前面沒什么可看的,我們回去吧。”
傅清玄清了清嗓子, 氣定神閑地道,卻在轉頭的一瞬被蘇清妤看到那隱隱泛紅的耳根。
蘇清妤怔了下, 隨后唇角悄然上揚。
* * *
因為傅清玄公務繁忙,后面還有接見大臣,蘇清妤并未在相府待太久,剛到酉時初便走了。
回到宅邸,王氏正在屋里盤算一些賬,看到她,不由詢問她去了哪里。
蘇清妤此刻就像是當少女那會兒,她偷偷地去看傅清玄,回來后被王氏質問一樣心虛兼不好意思,“我出去街上逛一逛,母親,你看我還給你買了你愛吃的荷葉雞。”
蘇清妤將手上的荷葉雞放到幾上,笑盈盈地看著她。
王氏放下手頭的事,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你可是瞞著我去做了什么事情?”
蘇清妤笑容滯了滯,“母親,我還能瞞著你做什么事?我真只是逛逛。時辰不早了,我去沐浴了。”說著便起身,帶著元冬往自己的屋里去了。
王氏望著她的背影,搖頭笑了笑。蘇清妤是她的女兒,她對她甚是了解,她這般躲躲藏藏,估計是去見傅清玄了,以為她會不高興,才不肯說實話,這孩子……哎。
* * *
次日,蘇清妤用了早膳后,便坐著轎子來到了沈府。
來到沈姚華的院里時,看到她正在陪兒子小郎在庭院里玩抓人游戲。
“娘親,你來抓我呀。”小郎笑嘻嘻地繞著樹跑,跑得很兔子似的。
沈姚華看到蘇清妤,便不再縱著小郎,一把拎住小郎的后脖領拎小雞似的把他扔到庭院正中,做嚴肅狀:“給我蹲好馬步沒有一個時辰,不準動,動了就收拾你。”
沈姚華說完便笑盈盈地來到蘇清妤的面前,“你好些日子沒來我這了。”她一邊邀她坐下一邊詢問。
“是啊。”蘇清妤坐下后,看著庭院里認真扎馬步的小郎,“些許日子沒見小郎,又長高了。”
“我倒是沒發覺,興許是日日相見的原因。”說起小郎,沈姚華眉頭就禁不住皺起,“大概是跟他爹待久了,皮得很,叫他好好練功,他裝得很認真,你一不看他,他就偷懶耍滑。”
蘇清妤不由得微笑,“小孩子都這般吧。”
小郎隨沈姚華姓,大名叫沈斐,對此,慕良臣與他的父母都沒什么異議,對于他父母而言,一個大的慕良臣都是累贅,別提再來個小的了,他父親乃是江湖人士,四海為家,并不需要人繼承香火,就算慕良臣改成沈良臣他也無所謂。小郎從出生到現在就見過祖父母一次,還是兩歲的時候,現在就算他們出現在他面前,他也認不得了。
蘇清妤其實一直想有個孩子,這時她想起來她與傅清玄做那事時并沒有避孕,他的東西都灑在了里面,她會不會……蘇清妤心口猛地一陣狂跳,而后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她多年無出,只怕將來也是懷不上的了。
蘇清妤正胡思亂想著,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慵懶低沉的男聲:“哎呦,妹子來了。”
蘇清妤下意識地扭頭,就看到慕良臣只穿著里衣里褲,打著哈欠從屋里出來。
蘇清妤怔了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旁邊的沈姚華道:“滾回去穿好衣服。”
被沈姚華一呵斥,慕良臣頓時委屈兮兮地扭頭回了屋。
慕良臣夜里帶小郎睡,小郎睡覺又極不老實,弄得他每晚都睡不安穩,早上小郎醒來后,他往往會睡個回籠覺。
據沈姚華說,慕良臣的性子隨他父親不拘小節,不過比他父親更沒臉沒皮,要不是長了一張比女人還美的臉,沈姚華會嫌棄死他。
蘇清妤見識過慕良臣的不拘小節,有一次她就和沈姚華坐在這里說話,慕良臣只穿著一條褲子,光著上身走出來,把蘇清妤嚇得滿臉通紅,然后就被沈姚華痛罵一頓,因為蘇清妤的原因,他被沈姚華逼著改變了自己的習慣。
因為蘇清妤管沈姚華叫姐姐,作為沈姚華丈夫的慕良臣就把蘇清妤當妹子看待,一點都不見外。不過蘇清妤比他還大了一個月,她叫不出來慕姐夫幾個字,他叫她妹子卻順口得很。
“你可是要去邰海了?”飲過茶后,蘇清妤才問。
沈姚華剛端起茶,問言又放了回去,“你都知道了。”
蘇清妤點點頭,“你先前怎么沒告訴我?”
沈姚華笑道:“我那日原是要與你說的,不過見你和嫣然都有些心不在焉,就打算遲一些再說,不想你已經知道了。”
果然如此。蘇清妤嘆了口氣,“我也是昨日才知曉的。”
沈姚華見她眉眼堆愁,不覺好笑道:“做什么愁眉苦臉的?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蘇清妤問言驚了一跳,連忙道:“這話可不興說,你快快收回去。”蘇清妤雖不怎么信這個,可畢竟她是要上戰場殺敵的,她有些聽不得這話。
沈姚華見她如此認真,便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嘴,“行,我把話收回去了。”
蘇清妤這才滿意,目光再次落到庭院里的小郎身上,他的馬步依舊扎得很穩健,不過額角已經冒起了汗珠,粉雕玉琢的臉紅撲撲的,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時不時地往她們這邊偷瞄,模樣逗趣可愛,令人莞爾,“那小郎是由他爹帶著么?”
沈姚華苦笑著搖了搖頭,“到時把他送到我母親那里,慕良臣那臭小子死活要跟我一起去。”
蘇清妤有些詫異,平日里她見慕良臣總是一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模樣,又十分怕沈姚華,沒事就嚷嚷著與她和離,沒想到真到了要分離的時刻,他連孩子都不管了。
* * *
沈姚華出城那日,蘇清妤和蕭嫣然都去送她了。西風起,落葉蕭蕭,令人心中更添幾分離別的黯然。
沈姚華身著戰袍,腰懸寶劍,站在高大的駿馬旁邊,與依依不舍的蘇清妤和蕭嫣然辭別。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了。”蘇清妤面帶愁緒,眼眶微紅。
蕭嫣然已經泣不成聲,拽著沈姚華的手不肯放。
“不會很久的。”沈姚華笑著安慰蘇清妤,心里雖然也有些傷感,但她臉上未曾顯露半分。
“該走了。”
這時沈姚華的身后傳來慕良臣的聲音,蘇清妤和蕭嫣然抬眸看去。慕良臣坐在高頭大馬之上,他沒有穿戰袍,還是平日里的錦衣華服,但身姿挺拔,腰間亦佩戴了長劍,他臉上斂去了慣有的輕浮神色,整個人竟像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英雄,和往日吊兒郎當的他判若兩人。
沈姚華頷了頷首,隨后轉頭與蘇清妤和蕭嫣然道:“后會有期。”說著便翻身上馬,與慕良臣一同離去。
蘇清妤和蕭嫣然目送著二人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才收回目光。蕭嫣然一抹眼淚,很快就跟沒事人一樣,看得蘇清妤著實驚訝。
“華姐姐不在,以后的日子就沒趣了。”蕭嫣然嘆了口氣,走到亭子,往飛來椅上一坐。
蘇清妤望著遠處青翠黃碧的山峰,不由得也唉聲嘆氣起來。
“你可知道蘇迎雪肚子里的孩子沒了。”
蘇清妤驚訝地朝著蕭嫣然她投去目光。
蕭嫣然一手托腮,“她是被我兄長的妾室趙芊月推下池塘把孩子弄沒了,她自己也沒管住嘴,非要刺激趙芊月,說我兄長從未碰過她。”蕭嫣然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她都不知道趙芊月那個女人一遇到我兄長的事會有多瘋,我都怕她。她為了我兄長要死要活地不肯嫁人,我嫂嫂亡故之后,她覺得自己又有了機會,便要死要活地和離,她夫君不肯,她半夜把刀架在她夫君頭上威逼他,你說嚇不嚇人?她那夫君都怕死她了,趕緊與她和離了。”蕭嫣然越說越頭疼,兩道眉毛都擠作了一堆,“現在又來了一個蘇迎雪,夾在這兩女人中間,我兄長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蘇清妤無話可說,唯有沉默。其實她一直懷疑一件事,蘇迎雪那人性氣高,斷不會隨隨便便就和一無法帶給她利益的男人茍合,她和蕭祈安若沒有做過那種事的話,那她很有可能并未懷孕,而為了避免將來被拆穿,她有可能會設計讓這個“孩子”流掉。
被趙芊月推下水,很有可能就是蘇迎雪的計劃,但這個猜測蘇清妤不可能與蕭嫣然說,一來她沒有證據,二來蘇迎雪終究還是她的妹妹。
“另外,我要嫁人了。”
蘇清妤正想著蘇迎雪的事,蕭嫣然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又叫她驚住。
“怎這般突然?”蘇清妤不覺問,蕭嫣然今年十七歲,其實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
“我也不知曉,我爹做主的,先前還說讓我遲兩年再嫁,但他又突然改變了主意,說嫌我鬧騰,要趕緊把我嫁出去。我不肯,他還生氣了。”蕭嫣然說著滿臉的委屈,“那定西侯的小兒子我都沒見過。”
“定西侯的小兒子?”蘇清妤內心更為詫異。
定西侯夫人是她母親的閨友,又算是傅清玄的師母,受傅清玄所托,她幫了她很大的忙。
“怎么,你認識他?”蕭嫣然見她神色異常,便問。
蘇清妤微笑點點頭,“我先前與你們說過吧,定西侯夫人是我母親的閨友,我們兩家以前經常來往,我見過她小兒子,是個容貌俊俏,沉穩內斂的公子。”
蕭嫣然問言眉間的愁結稍稍松展,“本來我爹說他俊俏,我還不信,我見過定西侯的其他兒子,人高馬大,兇神惡煞,好不嚇人。我本想去瞧一瞧他什么模樣,卻探聽到他并不在京中。”
蘇清妤知道她喜歡相貌好的,便笑道:“他的兄長生得像他父親,他則像她母親一些,你看定西侯夫人那張臉,能看到他的影子。”
蕭嫣然閉上眼睛想著定西侯夫人的長相,再根據她的臉描繪了下她小兒子的容貌,再睜開時,眼里浮起抹微不可察的羞澀,“若果真像定西侯夫人,他的容貌定然是不差的。”
蘇清妤莞爾一笑,“何止是不差,你見到便知曉了。”
* * *
淅淅瀝瀝的雨一連下了幾日,這一日終于出了太陽,柳瑟剛出紅苑大門,就碰到了前來尋她的柳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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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瑟只好將他迎入了客廳。
柳折林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中,把玩著折扇,目光瞥向她帶著愁結的眉眼,“你這是要去何處?”
柳瑟看到他內心就禁不住十分后悔,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要將陳國舅失蹤的事稟報給大人。”
柳折林驀然展開折扇,悠然自若地道:
“陳國舅失蹤的事自有其他人擔憂,你拿此事去煩大人做甚?”
柳瑟沉下臉,“你還好意思說此事,若不是你出的餿主意,陳國舅只怕也不會失蹤。我懷疑,他或許真的發現了秦王的什么秘密,被滅口了。”
柳折林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尸首找到了么?”
柳瑟一怔,而后沉默。
柳折林搖了搖頭,嘆氣道:“沒找到,你就去稟報大人,讓大人派人去找?”他知道柳瑟很聰明,只是一涉及傅清玄,她總是禁不住有些魯莽沖動。
柳瑟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的確有些沖動了,只因這事是她和柳折林自作主張才導致了這種結果,她很擔心會打亂傅清玄的計劃。
柳瑟心不甘情不愿地問:“那你說該怎么辦?”
“也許他只是沉浸在某一個女人的溫柔鄉里,樂不思蜀了。”柳折林輕嘆一口氣,“我們先找一找吧。”
柳瑟問言瞬間垮下臉,美眸瞪向他,“我看你也沒什么辦法,還一副有穩操勝券的悠然模樣。”
柳折林微微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怕什么?”
* * *
剛剛入夜,蘇清妤沐浴卸了晚妝,坐在竹榻上,準備看一會兒書再睡。
傅清玄卻突然到訪。
看到他,蘇清妤是有些慌的,她如今和母親住在一起,兩人住的屋子隔得還不是很遠。雖然母親知曉他們二人有些私情,但此刻她還是擔心被發現。
元冬識趣,為傅清玄端上茶后,就退出了房間,留兩人獨處。
元冬走后,蘇清妤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往外瞧了瞧,才關上門并且上閂,回頭走到傅清玄面前,對他疑惑的目光視而不見:“你怎么來了?”
傅清玄目光定定地看著她,眼底含著淺笑,“禮尚往來。”
他說這句話時神色落落大方,無比坦然,蘇清妤卻覺得他有些不要臉了,什么禮尚往來,說得真是好聽。
“那你應該白日過來。”蘇清妤淡淡瞥了他一眼,也不招待他,徑自回到榻上一坐,便拿起書繼續看起來。
仿佛此間主人一般,他毫不客氣地跟著來到她身邊坐下。
“我倒是想,但我白日很忙,你也知道,朝中事情很多。”傅清玄現在有些不與她見外了,說起朝堂上的事,竟然有些抱怨的口吻。
“是啊,你是大忙人呢。”蘇清妤頭也不抬,目光依舊落在書上。
傅清玄目光落在她白嫩嫩的耳朵上,又撇了眼她手上的書,眼眸微瞇了下,忽然湊過去,“你在看什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唇幾乎貼在了她的耳朵上,灼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肌膚上,讓她有些癢癢的,不覺往前躲了下。
這么大的一個人挨著她而坐,她終究還是無法忽視,于是將書丟到了一旁,扭頭看他,看到他嘴臉微不可察地上揚了下,隨后又迅速地壓了下去。
這人的確是在與她‘禮尚往來’,但是卻比她過分了。之前在他的書房里,她可沒挨他那么近。
“你坐到那邊去吧。”蘇清妤有些不自在,又想到什么,提醒他,“我母親現在與我住在一起,她睡覺很淺的,一點動靜都會將她吵醒。”
“我們又不曾做什么,會有什么動靜?”
傅清玄的眼眸清澈得近乎純潔了,襯得她思想污穢似的。
然而他說這話時,身子微微逼近她些許,放在她身側的指尖有意無意地碰觸了下她。
蘇清妤啞然,他的眼眸依舊定定地看著她,眸光熠熠生輝,叫她莫名有些慌亂,身子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躲,后面的矮幾放著茶,就在她的后背要碰到那盞茶時,他的手摟住了她的腰,將她拽回來,“小心啊。”他語氣輕飄飄的,動作看著體貼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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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蘇清妤知曉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下意識地想要轉移注意力,這時目光不經意間瞥見他鬢邊的幾縷白發,便道:“你好像長了很多白頭發呢。”
傅清玄目光似乎滯了下,片刻之后,他氣定神閑地放開了她,又若無其事地往旁挪了下,“很難看?”他問,沒看她。
蘇清妤看著他的側臉怔了怔,她大概是說錯了話,這男人應當挺在乎自己的儀容,她思索了下,柔聲安慰他:“倒是不難看,像是……染了星光的顏色。”
傅清玄聽到她安慰的話語,唇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你這是安慰我么?”傅清玄再次扭頭看她,很是認真地望著她,手極其自然地握住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
蘇清妤有些難為情,她只是在補救自己的錯誤,他用這樣的眼神望她,好像她是在怕他難過。
蘇清妤正打算抽回手,并解釋一下,外間忽然響起敲門聲,蘇清妤吃了一驚,看向門口:“妤兒,你還沒睡么?”
是王氏的聲音,因為屋里頭還亮著燈火,王氏推了推門,發現推不開,便又敲了下門。
“母親,我正準備睡了。”蘇清妤對著門外道,隨后將傅清玄拽起身,將他推入了內房,著急道:“你快些躲起來,別讓我母親看到你。”
傅清玄沒說什么,只是深深地注視了她一笑。蘇清妤走出外房,佯裝鎮定地打開了房門,請王氏入內。
“母親,您怎么還不睡?”蘇清妤替她拿了燭盤。
“我想起來有些事忘記和你說了。”王氏道。
蘇清妤點點頭,將燭盤放到桌上,看到上面還沒動過的茶,她面色僵了下,而后端起那茶送到王氏面前。
“母親,您喝茶。”將茶放到幾上,蘇清妤坐到了她的旁邊。
“不喝了,喝多茶睡不著覺。”王氏道,“有一本紫皮封面的賬本可是放在你那里了?”
“在我這呢。”蘇清妤頷首,隨后不由得笑道:“母親不睡覺就為了這賬本。”
王氏嘆了口氣,隨后無奈地笑了笑,“興許是年紀大了,忘性也大了,我還以為我不小心丟在了鋪子里。”
蘇清妤連忙安慰道:“母親還年輕得很,哪里就上了年紀?您就是事情太多了,一時忘記而已。”
蘇清妤一番話逗得王氏樂了起來,“你嘴巴是越來越甜了。”
蘇清妤笑了笑,“母親,那賬本你要拿回去么?”
王氏點了點頭,“你把它給我吧,我這會兒睡不著,想看一看。”
“我去拿。”蘇清妤起身進了內室,不由得環顧四周,卻不見傅清玄的身影,也不知道藏到了哪里。
第 68 章(一更)
蘇清妤沒有去找傅清玄, 打開梳妝臺的抽屜,拿出那本紫皮封面的賬本,出了內房, 來到王氏面前,將賬本遞給她, 道:
“母親,時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不要看太久了。”
“嗯。”王氏點頭答應,與她又說了一會兒話, 便起身走了。
蘇清妤關上門,聽聞腳步聲消失之后,才伸手撫了撫如小鹿亂撞的心口, 微微松了口氣。
蘇清妤回到內室,正要叫傅清玄出來,卻看到珠簾后的床上有一道人影,她驚訝,快步走過去。
傅清玄靠坐在她的床上,目光沉沉地凝望著她,唇邊掛著溫柔的淺笑。
蘇清妤心口莫名地一跳,緊接著有些腿軟, “我讓你藏起來,沒讓你上我的床。”
“我找了很久,就你這張床更加隱蔽一些。”傅清玄輕柔的語氣,加上他那坦然的神色, 顯得有些無辜,好像蘇清妤誤會了他的意圖一般。
我方才不小心看到了一樣東西。”
蘇清妤黛眉一蹙, 剛要生氣,聽到他的話不由一怔。
傅清玄從她的枕頭底下拿出一根綢帶,在她面前晃動了下,微笑著問:“為何將此物放在枕頭底下?”語氣帶著些許不解。
蘇清妤呼吸驀然一滯,不由得沖上前,想要奪去那綢帶。
傅清玄卻躲閃開來,另一手驀然驀然摟住她的腰,將她帶入懷中,“你不會常常在回味著那晚發生的事吧?”他貼近她的耳畔,低啞的聲音中充滿了蠱惑。
蘇清妤心神不由一蕩,被他緊緊地抱在懷中,他身上好似熏了香,撩人心弦,她吸了一口,心跳不由得越來越快,“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蘇清妤紅著臉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傅清玄卻抓起她的手,輕吻了下她的手腕,“是我自作多情了?還是你口是心非?”
他看著她的眼,眼里是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就是這樣的眼神,瞬間讓蘇清妤心.癢難.耐。
兩人目光對峙良久,蘇清妤抿唇不語,卻突然扒開了他的衣服。
傅清妤先是微詫,而后縱容地笑著往后一靠,一副任君享用的大方模樣。
蘇清妤原來還有些生氣他故意勾.引自己,想折磨他一下的,但看到他胸膛上留下的鞭痕,心口一擰,什么氣也沒了,她不覺手不覺撫上去,柔聲詢問:“還疼么?”
傅清玄低著頭看著她的頭頂,笑容已然斂去,有水滴到他的胸膛,他意識到她哭了,心里有些詫異,他伸手溫柔地捧起她的臉,“我不疼,你哭什么?”
是啊,她哭什么,委屈的人應該是他,她才是欺負人的那個,可淚水好像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從眼眶里汩汩留下,她根本無法控制。
她咬著下唇,一語不發,這令傅清玄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小心翼翼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想了想,“你不喜歡我待在你的床上?如果是這樣,我這便下去。”
傅清玄言罷便要下床,他是真的有些慌了,以為自己觸及到她的底線,卻沒想過蘇清妤是在心疼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身后一雙手驀然從身后穿過來,環抱住了他,傅清玄動作一頓。
“你……別走。”蘇清妤帶著抽噎以及夾雜著害羞的聲音傳來,讓傅清玄微微慌亂的心定下來。
他目光一柔,回身將她擁入懷中,再次抬起她的臉,“那告訴我,你在哭什么?”
蘇清妤搖了搖頭,不肯說自己在哭什么。
傅清玄見她執意不說,就不再勉強她,見她眼淚依舊不止,不由得俯首憐愛地親了親她的臉,吻去她的淚水,然后是她的唇。
“別哭了,好么?”他小心翼翼地請求。
蘇清妤內心不由得一陣悸動,驀然伸手緊緊地抱住他。這一刻她很擔心,他對她的溫柔只是假象。
* * *
夜深了,傅清玄離開了她的房間。蘇清妤將傅清玄送到了大門口,卻一直不說話。
傅清玄原本想就此離去,但看到她似乎有些不高興,便停下了腳步,凝望著她的臉,忽然想到什么,便開口:“七夕即將到來,到時我們一起過如何?”
蘇清妤問言內心一動,臉色淡淡的,假裝猶豫了許久,才懶懶地點了下頭。
傅清玄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她臉上微妙的變化他盡數看在眼里,“你在生氣?”
蘇清妤想也沒想就干脆地回:“沒有啊。”
傅清玄又不是第一次認識她,哪里聽不出來她的口是心非。他想,她大概是氣他沒有留下來。
方才在屋里她難得地挽留了他,然而他卻拒絕了她。其實并不是他不想留,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他留下來,他會控制不住自己對她的渴望,而她卻顧及她母親住得離她不遠,希望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陪著她睡覺。
他無法辯解,畢竟他不能告訴她,自己很想要她,那或許會將她嚇壞,以為他輕浮下.流。@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還不走?”蘇清妤見他定定地看著自己,心里有些不自在,便催促他,說完見他還不走,于是轉身準備進門,卻被他拉了回去。
“有件事想問你。”傅清玄微笑,見她眼里流露出隱隱的好奇,才說:“我可否喚你妤兒?”
蘇清妤怔住,而后臉不覺紅了紅,她本來想拒絕的,但想到‘陸夫人’那個稱呼,她瞬間不想拒絕了,于是稍稍點了下頭,很不耐煩地道:“你愛怎么稱呼隨你。”
傅清玄唇角笑容加深,低聲喚了聲:“妤兒。”
那兩個字像是有什么魔力,頓時叫蘇清妤心變得柔軟不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妤兒。”見她不回應自己,傅清玄又笑著喚了聲。
好吧,她要承認,不是這兩個字有魔力,是因為他的聲音太過動聽,而且溫柔得不像話,聽得她心里酥酥麻麻的。
蘇清妤目光對著傅清玄熠熠生輝的眼眸,擔心他再繼續叫下去,自己會把持不住沖進他懷里,于是瞪了他一眼,“我耳朵又不聾,你喚那么多次做什么?”
傅清玄失笑,看著她嬌嗔的模樣,他突然間有些不舍得離去了,不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俯首親了下她的額頭,“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蘇清妤點點頭,內心突然也涌起一股強烈的不舍,“我看著你上馬車再走。”
“七夕之約,別忘。”傅清玄笑著提醒了她一句,便放開了她的手,轉身上了馬車。
蘇清妤目送馬車掉頭離去,心中忽然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突然馬車窗帷掀起,傅清玄從里面探首出來,盡管夜色沉沉,他的臉模糊不清,但仍舊感覺到他唇邊掛著溫柔的笑意。
蘇清妤內心瞬間變得輕飄飄的,臉上也不覺掛上的淺淺笑靨。一直到馬車消失在黑暗之中,蘇清妤才邁著輕盈的步伐,轉身回去。
而就在她將門關上那一刻,一人從暗處緩緩走出來,目光緊緊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朱紅大門。
第 69 章(二更)
王禪與宋鈺討論學業上的事太過專注, 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宋鈺讓他留宿在他家,王禪想著兩人的住處只隔了兩條街,不算遠, 就拒絕了。剛出他家大門,沒走幾步, 看到蘇清妤屋宅門口停在一輛寬大的馬車,又聽到隱隱約約的人聲,他一時不好意思露面,就躲了起來。
他以為和蘇清妤說話的人是她的夫君陸文旻,可當他看清傅清玄的臉后, 他震驚錯愕無比,心里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所敬仰愛戴的人竟然在與自己下屬的妻子有私情。
他想著或許是自己誤會了, 兩人是清清白白的,然而當他聽到二人的對話,看到二人親密的舉動之后,他再無法欺騙自己。
傅清玄走后,王禪從暗處出來,先是看了眼緊閉的大門,又扭頭看了眼馬車離去的方向,俊秀白皙的臉隱隱浮起怒色, 垂下的雙手也不由得攥緊。
* * *
和蘇迎雪想的一樣,有秦王和秦王妃護著,蕭祈安根本拿趙芊月沒辦法。就算她肚子里真的有孩子,她也只能咬碎牙齒往肚子里咽罷了, 所以她很慶幸,她未曾懷有身孕。
不過既然做戲就要做到底, 蘇迎雪讓人買了紙錢香燭,隨后穿了一身素服,來到院子里,假裝祭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蕭祈安一回到院子,便看到蘇迎雪跪在庭院一棵梅花樹下,面前放著一銅盆,上面燒著紙錢香燭,她一身素衣慘淡如梨花,滿臉淚痕,哀哀抽泣。
蕭祈安不覺一愣,而后扭頭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那是一個長相陰柔邪氣的男人,長眉鳳目,看人時不用正眼,有股矜貴自傲的派頭。
他是秦王的弟弟晉王,也就是蕭祈安的叔父,但年紀卻比蕭祈安大了幾歲而已,因為保養得當,兩人站在一起,宛如同齡人。
如今正值菊花盛開的季節,蕭祈安的庭院里有一菊圃,里面有各個品種的菊花。晉王并不愛菊,往年他也沒來過蕭祈安的院子里賞菊,今天不知為何卻動了賞菊的念頭,非要來此。
蘇迎雪的孩子剛沒幾日,蕭祈安覺得帶人來院里賞菊不妥當,但晉王是他的長輩,他執意要看,他無法拒絕。
蘇迎雪也沒想到會撞見蕭祈安帶別人過來,她只能假裝慌張無措地抹去眼淚,隨后起身,誠惶誠恐地上前,“世子。”她看了眼旁邊的男人,面色猶豫。
蕭祈安替她介紹:“這是晉王叔父。”
蘇迎雪福身行禮,“妾身蘇迎雪,拜見晉王殿下。”
晉王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無需客氣,和祈安一樣,叫我九叔父即可。”他轉向蕭祈安,“原來她便是蘇邕之女。舉止端莊,容貌秀妍,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蘇迎雪低眉順眼:“九叔父謬贊了。”
說著,她不安地抬眸看了眼蕭祈安,眉頭輕鎖,籠上一層淡愁。
蕭祈安與她相視,沉眸不語。晉王目光瞥向樹下那燒著紙錢的銅盆,又掃了眼蘇迎雪仍有淚痕的面龐,沒說什么。
蕭祈安帶著晉王往菊圃而去,蘇迎雪目送二人離去。然而晉王剛行沒多久,忽然回眸看了她一眼,見她看著他,不覺一笑,那一笑頗有些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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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迎雪不由得怔了下,不明所以,連忙收回了視線。
晉王走后,蕭祈安回到了屋里。蘇迎雪已經命人打掃好了院子,這會兒不安地坐在榻上。
“世子。”蘇迎雪好像做了錯事一般,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
蕭祈安頷首,隨后在她身旁坐下。
“我只是想祭奠一下我們的孩子,我沒想到九叔父會來。”說著將頭一低,淚水漣漣。
柳姨娘之死原已經讓蕭祈安對她心生愧疚,如今他們的孩子也沒了,他卻無法替她做主,這更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他沉默許久,才內疚地道:“對不起,芊月那邊……”
蘇迎雪見他面色凝重,又透著隱隱的為難,便打斷他:“我明白你的難處……”她哽咽道,“這事……就算了吧,我不追究了。”說著不由撲進蕭祈安的懷里痛哭。
蕭祈安愣了下,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收緊,“抱歉。”也許她確實對趙芊月說了過分的話,但她如今沒了孩子,已經沒必要再去追究她有沒有說過那些話。
* * *
“竹君?你想什么呢?這般魂不守舍。”
耳邊傳來宋鈺的聲音,王禪驀然回過神來,一扭頭,對上宋鈺關切的目光。
“沒什么。”王禪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端起茶飲了口,平復了下心情?外頭淡淡的陽光照進聚云會館二樓的雅座上以及王禪的臉上,他覺得有些晃眼睛,便挪了挪身子。
“你那邊陽光刺目,你可要坐到這邊來?”宋鈺放下書,道。
“不必了,就這里挺好。”王禪說著便低下頭繼續看書,然而不論他怎么努力,都無法專注,腦海中一直閃過昨夜看到的那些畫面,隨后又想起來宋鈺先前與他們說的那些關于蘇清妤的事,內心紛亂如麻。
片刻之后,他終于忍不住放下了書,看向宋鈺。
宋鈺察覺他的打量,不覺抬眸,古怪地問:“竹君,你可是有什么話想與我說?”
王禪沉了沉眸子,他一向不喜歡議論她人之事,可他一直十分欽佩傅清玄,甚至立志成為他那樣的人,所以傅清玄與他人之妻偷.情一事對他而言,無異于天塌下來一般。
“友梅,你與陸夫人是鄰居,可知曉她是怎樣一個人?”
宋鈺問言心瞬間咯噔了下,這些話不大可能從他口里說出,難不成他……也喜歡蘇清妤?他驀然想起來,先前他和張士澤還未得知他的屋主就是蘇清妤時,張士澤說了她的不是,他立刻替她說話,還有之前他們三個人一起碰到蘇清妤,他的目光也一直盯著她看。
宋鈺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并不希望王禪喜歡上蘇清妤。
“竹君怎么突然問起這事來?”宋鈺不像張士澤那般直接,只是試探性地問。
王禪臉上掠過抹尷尬之色,但很快便斂去,他一本正經地道:“沒什么,只不過她是我的屋主,平日里免不了有些來往,便想了解一下她的性情,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摩擦。”
王禪這番話說服不了自己,也說服不了宋鈺。宋鈺本應該避嫌,不說出那件事的,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還是選擇說了。
“其實我覺得陸夫人為人有些……輕浮。”
王禪心中驚訝,卻面不改色地問:“怎說?”
“那件事我原本不想說的,畢竟這關乎女子名譽,可她是你的屋主,我實在擔心你會受到她的騷擾。”見王禪眉頭微皺了下,他沒有再賣關子,說出自己當初洗澡,蘇清妤爬墻偷看他的事。
王禪沉默不語,腦子里回想著與蘇清妤相處時的景象,當初在院子里她也是時不時地偷看他,還有昨夜的事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神色禁不住變得陰沉。
傅清玄作為攝政首相,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但與其同時,也有無數眼睛盯著他,等著抓住他的把柄拉他下臺,他大刀闊斧地懲治貪官,糾正官邪,到頭來他自己立身不正,與下屬的妻子糾纏不清,就不怕惹得百官彈劾,威脅到他的首相之位?他莫不是瘋了?
“一個大家閨秀怎會偷看一陌生男子洗澡?所以我才說她舉止輕浮,竹君,你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被她蠱惑了,她是有夫之婦,若被人誤會你與她有些什么,恐怕會影響到你仕途。”
宋鈺說完心里突然十分羞愧,他安慰自己,自己只是在關心自己的同窗,不愿意他走入歧途而已。
王禪問言正色道:“友梅,你想多了,陸夫人在我面前未有過輕浮之舉,又談什么蠱惑。”說完目光瞥向樓道口,壓低聲音道:“士澤兄來了,不說此事了,免得他又大做文章。”
“什么大做文章?”張士澤來到二人面前,笑嘻嘻地問,隨后坐到宋鈺的旁邊。
宋鈺很怕被張士澤揶揄,閉口不言。
王禪看了他一眼,從容淡定地笑道:“沒什么。你來遲了。”
“我也不想遲到的,只因來時遇到了兩名友人,聽他們說了一件事。”張士澤笑道,“陸文旻你們可知?”
王禪淡淡道:“吏部侍郎,這次秋闈的主考官。”
張士澤搖了搖頭,“誰問你這個?”
王禪依舊不冷不淡,“那你想說什么?”
“他是你屋主的夫君啊。”張士澤說著又扭頭看了眼宋鈺,“還是你鄰居的夫君。”
王禪和宋鈺對視了一眼,而后各自低頭看書,并不理會他。
這下張士澤著急了,當下不再賣關子,“罷了,我直接與你們說吧,們二人都認識的那個陸夫人紅杏出墻了。”
王禪動作一頓。宋鈺則下意識地瞟了王禪一眼。
見二人神色古怪,張士澤有些茫然起來,“你們都不覺得驚訝?還是你們早知曉了?”
王禪抬眸看向他,面色平靜,“你聽你那兩名友人說的?”
張士澤連連點頭。
王禪繼續逼問:“姘夫是何人?”
張士澤被他問住,面色頓時有些僵住,“這個……他們二人也不知曉。”
王禪微微握緊的手松了松,而后搖了搖頭,“連姘夫的影子都沒有,便說陸夫人紅杏出墻,這是否有些過分了?這世道,女子的名譽尤為重要,士澤兄,這些話你對著我們二人說便算了,莫要再對其他人說了,免得有損陰德。”
他語氣雖是溫和,卻讓人感到了他的極度不滿,張士澤啞然,片刻之后又忍不住辯解:“這也不是瞎說,聽他們二人說,這事已經很多人知曉了,只怕很快那姘夫就會付出水面了,你們且等著吧。”說完看了宋鈺一眼,“我之所以說這些,其實也是想提醒你們二人別蹚這渾水了,免得影響自己的前程。”
一直沉默的宋鈺終于開了口:“我和陸夫人根本沒有什么,一直是你在亂點鴛鴦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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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時,眼睛不由得又瞟到了王禪那處。
王禪端起茶飲了一口,明明只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卻已經善于掩藏全部的情緒,他放下茶,微微一笑:“我與她也只是屋主與租客的關系罷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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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妤剛來到傅清玄的書房,就看到柳瑟與一年輕男子從他的書房里走出來。
蘇清妤想避開,卻已經來不及。
柳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一眼都沒有看她,她身邊的男子倒是打量了她好幾眼,露出一似笑非笑的神情。
蘇清妤不覺皺了下眉。
兩人離開后,一旁的墨竹觀察了她一眼后道:
“陸夫人不必擔心,那位男子名叫柳折林,是自己人,他不會將您和大人的事說出去的。”
蘇清妤沖著她溫婉一笑,點了點頭,并未說什么。
進了書房,看到傅清玄抵著額靠坐在竹榻上,修眉微皺,仿佛思考著什么。
他半垂著羽睫,看不到眼眸中的情緒,蘇清妤只覺得他周身似乎籠罩著一層陰郁的氣息,好似心情不大好。
“大人。”
蘇清妤來到他身邊,喚了他一聲。他才抬起眼眸看向她,眼里的陰霾散去,露出些許亮光。
“你來了。”他極其自然地伸手牽著她到他身旁坐下。
蘇清妤坐下后,盯著他掛著笑意的臉,“可是發生了什么事?”她很少看到他煩惱的模樣,可他方才的確露出了那樣的神色,卻在看到她之后,將它藏了起來,將明媚從容的一面留給了她。
是不肯與她交心?還是不想讓她擔心?
第 70 章
“沒什么事。”傅清玄語氣輕松。
蘇清妤內心隱隱有些失落, 又有些不甘,“可你方才明明心情看起來很不好。”說實在,她有些羨慕柳瑟了, 雖然知道他與柳瑟只是并無私情,但她似乎比自己更得到他的信任。
傅清玄看著她有些賭氣的神色, 默了片刻,才開口:“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大人’這個稱呼,如果你愿意改口,我心情就會很好。”
蘇清妤對上他隱含著期待的目光,不由“啊”了一聲, 突然間有些無措,渾然未覺自己被他轉移了注意力。
“那要稱呼什么?”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一想, 只覺得‘大人’這一稱呼稍顯客氣疏離。
“比如……傅郎?”隨著他話音的落下,他的手已經攬住了她的腰,語氣也沉了下去,帶著若有似無的蠱惑,“你覺得如何?”
“這……”蘇清妤臉頓時一陣滾燙,她叫不出口,又因他靠得太近而心慌意亂,連忙推了推他, “門開著,待會兒有人進來看見不妥。”
她含羞帶怯的模樣落入傅清玄的眼里,他滿意地放開了她,微笑道:“沒有我的吩咐, 吳峰和墨竹都不會進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蘇清妤往旁挪了挪位置,離他稍遠, 而后突然醒悟,他回避了她的問題,故意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頓時有些不高興起來。
“你別想糊弄我,你老實交代,你和柳瑟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她語氣酸酸的,故意讓他誤會自己在吃醋。
傅清玄愕然,隨后又失笑,“你真想知曉?”
蘇清妤連忙點點頭。
“陳國舅失蹤了,太后娘娘懷疑他出了事,著金衣衛等人去尋了。”傅清玄道。
陳國舅是太娘的親弟弟,他失蹤了,太娘自然無比著急,“你是為了此事煩惱么?”
“算是吧。”傅清玄不好告訴她,陳國舅的失蹤與柳瑟他們有關,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片刻,“妤兒,你還記得我承諾你的那些事?”
蘇清妤一怔,猶豫了下才微微點頭,她怎么會不記得,只是聽他提起,回想自己當時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已經幫她母親脫了賤籍,幫陸文旻升了官,如今還有她父親的事還沒有著落,他其實并不欠自己的,她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繼續求他幫自己。
傅清玄看了她會兒,才繼續說:“想要謀害你父親的人是秦王。”
秦王與陳國舅同為科考舞弊的主謀,他們二人都想要滅蘇邕的口,秦王表面良善,實則陰險毒辣,且一開始的局就是他做的。陳國舅貪財好色,實際上卻是只膽小怕事的紙老虎。他一開始就認為是親王出的手,但并無證據。
直到那日在山上遭到刺殺,那些殺手與刺殺蘇邕的人所用的武功路數以及劍法相同,他讓人順著這條線索查,查到了江湖上一個殺手組織,他派人混入其中,查到他與蘇邕的出事前不久,秦王的人與這組織交易過,然而這種證據無法給秦王定罪。
蘇清妤怔住,腦子里忽然間空白一片,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似的,“你是說想要謀害我父親的人是蕭郡主的父親?”
“嗯。”傅清玄頷了下首,知曉她與蕭嫣然關系要好,但在先前的情況下,他不好干涉,況且蕭嫣然與他父親并不同。
“蕭郡主雖是任性妄為了些,卻不失天真善良。”
蘇清妤明白傅清玄是在安慰自己,蕭嫣然是蕭嫣然,秦王是秦王,可……一想到自己的父親差點死在秦王手中,她心里就感到十分復雜。
傅清玄朝著她伸出了手,蘇清妤看了他一眼,才將自己的手遞過去,被他緊緊握住,從中透出了讓人安心的力量。她往他身旁挪了挪。
“還有科考舞弊一案,真正的主謀是秦王與陳國舅,兩人為了各自的利益勾結在一起,威逼利誘作為主考官的永安侯泄露考題。”
蘇清妤心中瞬間涌起怒火,“既然他們二人也是主謀,為何一點事也沒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不成這條法規是擺設么?”
“也許是吧。”傅清玄語氣清淡,“太后與皇帝知道此事,但為了皇家顏面與親情,皆選擇保他們二人。妤兒,若非謀逆那樣的大事,他們不會放棄他們。”
蘇清妤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大桶冷水,渾身泛寒,她還是有些天真了吧,她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傅清玄,“那你是站在那一方的?”
傅清玄回視著她,“在其位謀其職,宰相應為社稷之臣,百姓之仆。”他語氣平和卻透著不容忽視的堅定。
可下一刻,他又無奈一笑,“但妤兒…皇權高高在上,就算我如今把持著朝政,也無法與其分庭抗禮。”
蘇清妤從他風輕云淡的態度之中感覺到了他的如履薄冰,他總是這般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從容模樣,讓人忍不住以為,不論發生什么時候,他都能輕易地將其擺平。
傅清玄如今是身處高位,權勢滔天,但他終究是臣,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他的位置可以坐任何一個人,而他們皇室血脈不可撼動。
就拿柳姨娘的事來說,秦王妃逼死柳姨娘一事鬧得轟轟烈烈,百姓議論紛紛,卻未能動搖到秦王府分毫,秦王妃更是任何事都沒有。
想到柳姨娘,不免想到蘇迎雪,蘇清妤眉頭緊鎖,她如今為蕭祈安的妾室,卻不知曉自己淪落教坊都是被秦王所害。秦王一心想要她父親的性命,不知道會不會對蘇迎雪不利?
蘇清妤內心陷入糾結。
“你父親自己一時糊涂是一面,另一面,他有軟肋在秦王手上,所以不得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傅清玄顧及蘇清妤的心情,沒有說他父親貪,只說他犯了糊涂。
蘇清妤收回神思,連忙問:“我父親的軟肋?”
傅清玄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蘇邕的軟肋的就是她,蘇邕貪歸貪,但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女兒,這也是他救了蘇邕后得知的,秦王拿蘇清妤作為要挾,蘇邕知道秦王手段的狠辣,只能屈服于他。
但這件事他不能與蘇清妤說,這會讓她陷入自責之中。
“他可曾與你說過他的軟肋?”傅清玄問。
蘇清妤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她從未聽她父親說過什么軟肋的事,“我父親與你說了?”
“沒有。”傅清玄也搖了搖頭,而后將蘇清妤攬入懷中。
他沒說的還有,陳國舅求的是財,而秦王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永安侯,他趁著朝廷整頓吏治,威逼利誘永安侯與他參與科考舞弊,而后又出賣了他,將他泄露考題的事揭露。而他之所以要除去永安侯,是因為在當初的皇位之爭中,永安侯站在了小皇帝那邊。
蘇清妤依偎在傅清玄的懷中,心中紛亂如麻,她很憤怒,又很無奈,她無法求他替自己主持公道,讓他對付秦王與陳國舅就等于讓他與皇帝、太后做對抗,無異于將他推向刀山火海。
“你之前為何不與我說這些?”她問,眉間的褶皺始終無法撫平。
傅清玄垂眸看了眼安靜窩在他懷里的人,伸手撫了撫她的眉結,“作為他的女兒,你應當是想知曉真相吧?”
蘇清妤怔了下后點頭。
傅清玄攬著她的肩膀的手緊了緊,柔聲道:“妤兒,我既然承諾了你,便一定會辦到,你無需做什么。”
蘇清妤唇角浮起抹自嘲的笑,就算她想,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她能做的大概就是乖乖待著,盡量別去拖累任何人而已。
說完她父親的事后沒多久,便有一位大臣登門求見傅清玄。因為是政事,又不知道他們要談多久,蘇清妤就告辭而去了。
蘇清妤從相府回到自己的宅邸,心始終無比的沉重,王氏看出她有心事,開口詢問,蘇清妤才勉強裝作沒事人的模樣。
* * *
蕭祈安雖然讓蘇迎雪住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但兩人并不同屋,幾乎也不在一起用膳。
這一日掌燈時分,蕭祈安從外頭歸來,蘇迎雪正在用晚膳,得知他未曾用晚膳,就叫人去請他到了她的屋里,正要叫底下人添雙碗筷,趙芊月卻派人過來請蕭祈安過去,說是有事商量。
自從那日在秦王妃的院子里見過她之后,蕭祈安就沒有再去她院里,這些日子趙芊月叫人來請過他幾次,被他以各種理由拒絕了。
這次已經是第四次。
蘇迎雪看出他面有難色,便善解人意道:“你去吧,畢竟是你的表妹,總不能一直不理她。”蘇迎雪頓了下,微微一笑,“讓人知道了,還以為是我不讓你去呢。”
蕭祈安見她臉上并無不滿,便點點頭,去了。
去到趙芊月的屋子里,卻發現她準備了一桌豐盛可口的飯菜,人也精心裝扮了一番,修身輕盈的衣服勾勒出曼妙的身段。見此情形,蕭祈安濃眉皺起。
趙芊月一看到蕭祈安,立刻笑盈盈地迎上前,抓住他的手臂,“表哥,你終于來看我了,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
趙芊月示意了眼自己的貼身丫鬟,那丫鬟領著其余人退出了房間,并掩上屋門。
趙芊月拽著蕭祈安到桌前落座,“表哥,你還未用晚膳吧,我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
蕭祈安面色嚴肅:“你有什么事要說?”
趙芊月怔了下,拿起酒壺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她倒了一杯酒,猶豫了下,才遞到蕭祈安面前,“表哥,你先喝這杯酒,我再告訴你什么事。”她調皮地笑道。
蕭祈安無奈地嘆了口氣,將酒一飲而盡,“可以說了吧。”
趙芊月暗暗松了一口氣,再倒一杯,“表哥,你再喝一杯,我就告訴你。”
蕭祈安不悅地斥道:“芊月。”他說著只覺得心口一顫,隨后身體莫名地有些燥.熱起來。
趙芊月將頭一低,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樣。
蕭祈安心煩,只想趕緊了事,便端起酒一飲而盡。
趙芊月唇角微不可察地彎起,她抬起眼眸含情脈脈地看著蕭祈安。蕭祈安瞬間心跳加速起來,身體變得更加燥.熱起來,他覺得不對勁,他一向把趙芊月當做妹妹看待,從無邪念,為何突然間會……他低頭看向擺在他面前的空杯,一個念頭在他腦子里生成。
這時,趙芊月起身來到蕭祈安身邊坐下,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表哥,你怎么了?”
蕭祈安身體一顫,驀然抽回手,目光緊盯著趙芊月的面龐,隱隱浮動起戾氣:“你在酒里下了藥?”
趙芊月察覺了他的變化,正覺得緊張,忽聽他質問自己,面色一僵,又佯裝無辜:“沒有啊。”她伸手去碰觸他的手臂,秋波蕩漾,語氣關切道:“表哥,你可是醉了?不如我扶你去我臥房躺一下吧。”
蕭祈安說的的確沒錯,她是往蕭祈安的酒里下了春.藥,她原來從沒有想過要這種讓蕭祈安生氣的事,這是他和蘇迎雪逼她的,他連蘇迎雪都碰了,為什么不能碰她?她要當他的女人,不要當她的妹妹。
蕭祈安揮開她的手,想要站起來,卻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手撐著桌沿,身體的變化讓他無法再相信趙芊月的話,“芊月,我沒想到你會做下三濫的事。”
趙芊月問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隨后眼淚嘩啦啦地留下,她咬了咬唇,終于忍不住控訴道:“我就是下藥了,那又怎么樣?是你逼我的,我明明也是你的女人,你為何不肯碰我?我哪里比不上蘇迎雪?”
趙芊月說著就撲到了蕭祈安的懷里,緊緊地摟著他不放,“表哥,我不要當你的妹妹。”
一股馨香撲面而來,蕭祈安的身體越來越熱,他皺著眉頭將趙芊月推開,往門口走去,然而屋門已經被人從外頭鎖住。
趙芊月從后面沖上來抱住了他,蕭祈安英俊剛毅的面龐變得鐵青,眼眸卻猩紅深邃。
“芊月,讓人開門,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他沉聲道。
“表哥,我已經讓她們走了,不會有人來開門的,求你了,讓我做你真正的女人。”趙芊月哭道。
蕭祈安力氣大,幾下就將趙芊月甩到了地上。
趙芊月跌坐在地,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眼里充滿了委屈。
被她這么一盯,他手握成拳,隨后又忍不住扯了扯衣領,想要紓解些許燥熱,然毫無用處。再這樣下去,他只怕會控制不住自己。
“芊月,你只是我的妹妹。”蕭祈安啞聲道。
趙芊月站起身,豁出去一般開始脫衣服,只是剛脫得只剩下里衣的時候,忽然看到有影子閃過,隨后哐啷一聲,有人在砸門上的鎖。
“世子,你在里面么?”
是蘇迎雪的聲音。
趙芊月一驚,連忙穿上衣服。
“迎雪,我在。”
蘇迎雪聽到蕭祈安的聲音,頓時松了一口氣,隨后拿起板磚又用力地砸開了鎖,她驀然推開門,看到蕭祈安與趙芊月在對峙著。
趙芊月滿臉淚痕,衣衫不整,神色惶恐而羞慚。蕭祈安則面色緋紅,雙眸淬了火一般,心知有異,她連忙上前扶住他:“世子,你沒事吧?”
蕭祈安陰沉地掃了眼趙芊月,隨后抽回被蘇迎雪拽住的衣袖,轉身離去,并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趕。
蘇迎雪皺著眉頭看了眼癱坐在地上的趙芊月,又看了眼桌上的食物,隱隱明白什么,她稍一遲疑便轉身快步追上了蕭祈安。
趙芊月怕蕭祈安清醒不肯從她,用的藥量有些大,蘇迎雪趕回到院子里時,她覺得蕭祈安整個人好像被火烤一般,他將所有的丫鬟都趕了出去,自己拎來一大桶冷水,抬起,從頭淋到尾,但似乎毫無用處。
蘇迎雪也被他揮退,不過她沒有走。她不知道他在堅持什么,難不成真要為他的亡妻守身如玉,蘇迎雪在心底冷笑。
她沒有上前,等著他將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潑向自己。
夜深了,秋風蕭瑟,冷月灑下清華。他的衣服已經濕透,緊貼在身上,他是習武之人,身材高大魁梧,肌肉緊致結實,塊壘分明。
蘇迎雪嫁過人,她的夫君身子羸弱,不及蕭祈安渾身上下都透著力量感。
蘇迎雪感覺他已經承受不住,才緩步來到他面前。蕭祈安的雙眸赤紅,看起來有些神志不清。
“夫君……”蘇迎雪柔聲嫩語地呼喚道,隨后埋入他的懷里,她想,他的妻子應當是這么稱呼他的。
蕭祈安渾身一顫,他低頭看向懷里的人,蘇迎雪也仰頭深情款款地與他對視,恍惚中,蘇迎雪的臉變成了朝思暮想的人的面龐,“云兒……”他不由得捧住蘇迎雪的后腦,急切地吻了上去,隨后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去……
* * *
七夕之夜,天空澄澈,月明如晝。
蘇清妤沒有忘記與傅清玄的約定,晚妝畢,帶著元冬出了門。傅清玄的馬車已經等在門口,蘇清妤上了馬車,看到傅清玄憑著幾,專注地看著書。
等她坐下,傅清玄已經放下了書,微笑望向她,“你今日很美。”
蘇清妤對上傅清玄專注的眼神,有些難為情地別開雙眼,“我一直是這樣的打扮,你不用恭維我。”她不會承認自己的確在穿著打扮上動了一下小心思,她以為傅清玄不會注意到,卻忘了他是個洞察力極強的人,一眼就看出來她今日與往日有些不同。
時交初更,街道上熱鬧非凡,人流如織,兩邊搭了燈棚,買起了各色各樣的七夕花燈,看得人眼花繚亂。
蘇清妤已經與陸文旻和離,所以與傅清玄并肩而行時,她內心并無負擔,不過傅清玄始終沒有離她太近,與她隔著些許距離,她猜測他可能擔心碰到認識的人。
蘇清妤沒有想太多,很快就被不遠處的變戲法表演吸引了目光,正準備和傅清玄說話,一穿著干凈齊整,挽著雙丫髻的小女孩卻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她手上提著籃子,籃子放著很多束野花,她拿起一束伸到她們面前,眼睛直勾勾盯著傅清玄,眉眼間盡是天真爛漫,“公子,為您的娘子買一束花吧。”
蘇清妤一怔,正要解釋,傅清玄已經微笑著拿出幾個銅板交到小女孩子手中,隨后接過了她手中的花。
小女孩歡歡喜喜地去了。
蘇清妤有些尷尬地接過傅清玄遞過來的花,回想著小女孩方才說的那些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假裝去聞花香,耳朵卻不由得泛起粉紅色澤。
傅清玄看到了,笑而不語。
經過這一小插曲,蘇清妤也忘了要看變戲法的事,等她想起來,兩人已經走了很遠。
兩人來到橋上,只見湖上燈月交輝,一只船緩緩穿過薄霧,仿佛踏云而來,船上有著一打扮成仙女模樣的美嬌娘,甩著長長的水袖在船上輕舞。
隨后另一頭也有一只船行駛出來,上面坐著一位年輕英俊,卻穿著普通的男子。
他們大概是在演繹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故事。橋對面是一酒樓,窗子湘簾高高卷起,里面不少客人興致盎然地探出頭看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首相,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你。”
耳邊傳來一道沉穩的男聲,蘇清妤不覺看過去,是一中年男人,看他的氣場應當是朝中大官。
蘇清妤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假裝不認識傅清玄,卻用余光去看。
“李大人。”傅清玄微欠了下身還禮。
“首相,剛好我有要事與你相商,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清妤瞥見那中年男人面色凝重,像是有什么要事。
傅清玄不動聲色地朝著蘇清妤那里看了一眼。
蘇清妤微微頷了首,示意自己沒關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傅清玄去后,蘇清妤繼續興致勃勃地看著湖中演出,忽然一人影晃過,耳邊又響起一道聲音:
“蘇夫人。”
蘇清妤扭頭看去,卻是租她屋子的那名叫王禪的少年,他客氣有禮地給她作了一揖,隨后臉上沖著她露出淺笑,宛如春花般明媚,又生機勃勃。
“真是巧呢。”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