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結婚吧,加學分
涼亭之外, 暴雨傾盆,天地間被雨水連接成一片,世間仿佛是一大塊巨大的屏幕, 上演著所有的悲歡離合,但卻和黎鸮這個非當事人沒有任何關系。他只被困在這四方天地里,身前也只有謝成贏一個人,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是幾秒鐘,或許是幾分鐘,此刻的他已經失去了對時間判斷。
許久之后, 謝成贏放過了他,禁錮著他的那雙強有力的手臂, 卻依舊牢牢地橫在他的腰間。
黎鸮半靠在謝成贏的懷里, 不停地喘氣,可窺見剛才的那一吻有多么的猛烈。
謝成贏比黎鸮高了一點,他微微垂眸, 視線落在黎鸮緋紅的臉上,盯著他剛剛因為被親而變得更水潤光澤的唇。
他越想越覺得,結婚是個好辦法。
也許這個辦法很愚笨,保障效果也不是特別強,但是卻是一個可以拴住黎鸮、讓他別從自己身邊逃開的最有效辦法。
腦海里剛生出了“結婚”的念頭,就像是枯草荒原被點燃了一般,火勢一瞬間就蔓延開了, 謝成贏更加迫不及待, 恨不得現在就把黎鸮扛上肩頭, 直接帶去民政局登記。
把章蓋上,人就跑不掉了。
不行, 他必須快點,他必須先下手為強。他常年警惕的本能,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如果晚了一步,黎鸮可能就要跑掉,他就抓不住了。
就比如此刻,正被他抱在懷里的黎鸮,一直在掙扎著想要逃離他的懷抱。
“黎鸮,我們結婚吧,我是認真的。”謝成贏盯著黎鸮的眼眸,滿臉真摯。
黎鸮:“……”
這個人怎么出爾反爾?剛才說結婚or要親他,二選一,現在親完了,就要做另外一個選擇了。
他沒有回答,低下頭,沒牽狗繩空著的那只手搭上謝成贏的手臂,微微用力,試圖把人推開。
謝成贏的手臂動了動,卻比剛才勒得更緊了。
“結婚吧,結婚證大學生能加學分。”
黎鸮啞口無言。
他是他們全學院的第一名,年年都拿國家獎學金的那種,學分早就修夠了,根本不需要結婚證加學分。再說,當代的脆皮大學生們,有幾個會想不開,愿意這么早就進入婚姻的墳墓?
謝成贏卻還是鍥而不舍,找的理由也更奇葩了:“我們結婚吧,結婚證紅色的,多喜慶。”
“謝成……”
黎鸮剛抬頭準備開口說話,謝成贏卻再次低頭,搶先一步,低頭封住了黎鸮的唇。
他不想從黎鸮的口中聽到拒絕,他本能地率先行動,再次品嘗他剛剛令他意猶未盡的那雙唇。
猝不及防,黎鸮還沒徹底從上一個吻回過神,再次被謝成贏拽入到另一番波濤駭浪中,繼續遨游去了。
小謝崽在兩個人的腳邊跑來跑去,一會兒撲撲這個人的褲腿,一會兒又撲撲那個人的鞋面,還時不時發出嗷汪汪汪地叫聲,彰顯一下自己的存在。但是,它的兩個爸爸,此刻都已經忘我,陷入到只屬于彼此的小世界中,無暇顧及周圍的一切。
謝成贏再次放開黎鸮,大掌輕撫著他的背,細心地提醒他:“呼吸。”
“呼……”黎鸮的臉頰比剛才更燙了,掙扎著想從謝成贏的懷里離開,虛弱地說,“你,先放開我……”
謝成贏卻一本正經地回答:“亭子外面在下雨,我怕你沖進雨里跑掉。”
黎鸮無奈:“……我沒那么傻。”
“不傻的話,那就和我結婚吧!我身高一米九,長得帥,有八塊腹肌,器大活好,養寵物有愛心,名牌頂流大學畢業,經濟財力雄厚。別的不敢說,謝家在圈子里敢說第二,沒人家敢稱第一。”謝成贏開始羅列自己在婚戀市場上的優勢,“只要你和我結婚,我名下所有不動產、動產、股票、基金、奢牌豪車,全都過戶到你名下。你這么聰明,一定知道這是一本不虧的買賣吧?”
黎鸮對謝成贏列出的條件,沒有一絲的心動,他覺得好氣又好笑,好脾氣地問謝成贏,聲音里帶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幽怨:“你剛才還說要追我呢。”
“這兩者不矛盾,結了婚,再追求。”謝成贏理直氣壯,“你先跟我結婚,婚后,我從對你一見鐘情開始,追你、告白、談戀愛到求婚,所有的一切都從頭做一遍。如果你覺得不滿意,我可以把過程反復多做幾遍,給你不同版本的不同經歷和感受。”
“別胡說八道。”黎鸮被謝成贏整得沒脾氣了,也沒再試圖去掰開謝成贏如鐵鉗一般的手臂。他試圖轉移話題,問謝成贏:“你怎么不問我,離魂期間的事?”
只是黎鸮沒想到,他問完,謝成贏卻只是望著他,似乎對這個問題并不感興趣。
他以為,謝成贏最感興趣的,應該是他們怎么認識的,小謝崽是怎么來的。
可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謝成贏就一直在對他表白,對他發起迅猛攻勢,甚至已經覺得表白不夠用了,要直接結婚。
太瘋狂了!
謝成贏似笑非笑,說:“你想好怎么編了?”
黎鸮兩側臉頰瞬間紅了,眼神又氣又惱,頗有種被戳穿的惱羞成怒。
謝成贏情不自禁,沒忍住,低頭在黎鸮氣紅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他沒做過多停留,在黎鸮生氣前,飛快地離開了。
涼亭外面的雨勢并沒有好轉,甚至好像比剛才更大了,兩個人依舊是被隔在涼亭內的小世界里。
謝成贏說:“鸮鸮,你一直在躲我,你在我這里已經沒信用了,我不相信你說的話。即使我問你,我離魂期間我們發生了什么,你也只會告訴我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你不會告訴我,你對我的真實想法;你也不會告訴我,生魂時的我多喜歡你。”
黎鸮訕訕地摸了一下鼻尖,避開謝成贏的視線,故意虛張聲勢:“不、不至于吧?再說,我怎么會知道你生魂時期是不是喜歡我,你這是在造謠!”
“你也一定不會告訴我,我喜歡你,為什么會后悔。”謝成贏語氣篤定。
黎鸮:“……”
謝成贏句句都一針見血,這幾個問題,黎鸮還真的沒辦法和謝成贏說實話,就算說了,也是糊弄謝成贏的。
看著懷里的人,一點一點地心虛,心虛到耳朵尖都紅了,謝成贏知道,黎鸮是個沒干過什么“壞事”的單純小孩,就這么稍微一詐,漏了一堆的馬腳。
然而,閱歷單純的黎鸮,卻并不知道,這幾個問題,他故意隱瞞的態度,也是一種答案,給了謝成贏更加不肯對他放手的信心。
謝成贏身體向前,把黎鸮擁進懷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頭埋進黎鸮的臉頰和脖頸之間,聲音悶悶的開口:“黎鸮,我總覺得,我抓不住你。”
此刻,他放下了一切心機算計,向黎鸮毫無保留地暴露出自己的疲倦和軟弱。
黎鸮張了張嘴,試圖反駁,但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反駁。
謝成贏摟著他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兩個人的身體更加嚴絲合縫了。
黎鸮感覺謝成贏的唇貼上了他的耳朵,在狂風暴雨轟隆隆的聲音里,他聽到謝成贏似詢問但又篤定的一段話:“黎鸮,一直以來,你就是想跑的,對不對?不是從我們電梯相遇的那次開始,是更早的時候。應該是從最初的開始,你就想跑,對嗎?”
舌尖抵上自己的上牙膛,黎鸮有些心虛。
謝成贏的感覺沒錯,當時謝成贏還是生魂時,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用自己的三枚銅錢斬斷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
更早的時候,從最開始的那一天早上,他出門前扔下銅錢卜卦問吉兇,卦象上顯示“天降桃花”,他就已經開始躲避謝成贏了——即使當時他并不知道,自己即將遇到的人是謝成贏。
“鸮鸮,我要是不抓住你,你早就已經跑了。”謝成贏的臉埋在黎鸮的頸間,輕輕地蹭了兩下,聲音帶著無奈又飽含了幾分不解,“我就這么洪水猛獸嗎,令你如此避之不及?”
“也不是完全不能說的。”黎鸮恍惚了幾秒,但很快就回過神,強迫自己冷靜,面不改色地開始忽悠謝成贏,“我沒有對你避之不及。其實是你想多了,因為你生魂離體時,我們相處的時間并不長,我們之間并沒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你也知道,生魂離體,最多三天,否則會有生命危險。三天的相處時間,我除了知道你叫謝成贏,別的什么都不知道。”
其實這話也不算假,他和謝成贏生魂相處的時間確實不長,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
“噗……”謝成贏忽然笑出了聲,笑聲很溫柔,聽不出喜怒。他說:“鸮鸮,你知道榮安是怎么認定你是騙子的嗎?”
黎鸮:“?”
“你給我手機發過信息,他曾經回過電話。”謝成贏幫黎鸮回憶。
此刻,黎鸮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當時他給謝成贏手機發完信息,給他回電話的人是榮安。難怪第一次聽到榮安說話時,他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只是榮安平時沉默寡言,黎鸮總共也沒聽他說過幾句話。
謝成贏下頜在他的肩膀上摩挲了一下,緩緩起身,望向黎鸮的眼眸,輕笑著說:“鸮鸮,我,生魂離體,整整昏迷了三年。”
黎鸮:“!!!”
謝成贏:“這三年,我應該都在你身邊吧?我們相處了整整三年。”
黎鸮:“???”
三年?怎么可能?!這是登月碰瓷吧?
謝成贏借尸還魂到“狗媽媽”的身體里,跑來找他碰瓷,明明是上學期才發生的事!
黎鸮急忙擺手否認:“謝成贏,你弄錯了,不是三年!我們最多只相處了一個月!”
謝成贏看著黎鸮,再次笑了。
“哦,原來是相處了一個月。鸮鸮,有些人只看一眼就一見鐘情。一個月,足夠我愛上你三十回了,夠我們閃婚三十次了。”謝成贏的語氣迫不及待,“既然我們這么熟了,現在就去領證結婚吧。”
黎鸮:“???”
不是,他們要討論的是這個嗎?!
——
暴雨傾盆,雨幕之下,遠處停了一輛車,車里的人正在注視著湖邊的涼亭。
因為下雨,四周都升起了濃郁的水霧,又因為離得有些遠,車內的人只能看到湖邊涼亭里有兩個人影,卻無法窺探到更多的信息。
鐘一越坐在副駕駛座上,面色陰沉,眼里全是兇狠的殺意。
駕駛座上的男人聲音溫柔,充滿了蠱惑:“謝成贏原本是你的未婚夫,你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卻被你的弟弟,橫刀奪愛給搶走了,這口氣你能忍下去嗎?”
“他不是我弟弟!”鐘一越死死地咬著后槽牙,似乎恨不得將某個人狠狠咬碎生嚼了。
蠱惑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管他是誰,他已經搶走了你的一切。你的爸爸,媽媽,大哥,還有你,你們如今變得這般凄慘,都是他害的……”
“別說了,我答應幫你!”鐘一越的最后一根神經,終于繃不住了,徹底斷了,也徹底完成了一場無人看得見的交易。
·
暴雨之中,一輛車緩緩開出了豪華別墅區的大門,對張余億道長同門們在四周提前布下的所有陣法,都視如草芥。
駕駛座上的男人聲音不屑:“這些小道長們,不過就是幾十年的道行,也想提前埋伏窺探我的行蹤?也太小瞧我了!即使是三百年前……我也不是敗在你們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手里的。”
62到手的鴨子飛不了
黎鸮先被謝成贏登月式的碰瓷震驚了, 他們明明只滿打滿算地相處過一個月,卻被謝成贏夸張成三年。
但是震驚過后,黎鸮找回理智, 就覺察出了不對勁。
“為什么是三年?”
黎鸮顧不上謝成贏抱著他,一著急,抓住了謝成贏的手臂。他的手指修長皙白, 和謝成贏的黑色運動外套呈鮮明的對比, 看向謝成贏的眼神里都是焦急。
“嗯?”謝成贏滿腦子都是他要怎么才能把黎鸮直接扛到民政局,一時間沒跟上黎鸮的思維。
黎鸮說:“你說你生魂離體,昏迷了三年, 這三年你的生魂都在什么地方?”
謝成贏無辜地眨了眨眼:“我不記得。”
剛才也是黎鸮急糊涂了,腦子不清醒, 謝成贏是生魂離體, 生魂回魂,不會記得生魂期間發生的事,他問了也是白問。
謝成贏卻看著黎鸮眉頭緊鎖, 白皙的小臉發愁地抽在一起,心頭一軟,安慰說:“你別擔心我,我從小就易生魂離體,現在不也好好的活著嗎?”
黎鸮會看面相,也算過謝成贏的生辰八字,很了解謝成贏生魂離體的情況。
思索了幾秒, 他斟酌著說:“我聽柯青寧說, 你爺爺很信這方面的大師們, 你們家似乎也和張道長的師父交情很深,這些大師們, 就沒說過有什么辦法解決你這生魂離體的問題?比如,他們有沒有說過,你的長命鎖是什么?”
生魂易離體,解決這個問題不難,大部分圈內的大師們都能給出解決辦法,用長命鎖來鎮魂,拴住魂魄,祈求長命百歲。
久而久之,從古代到現在,長命鎖已經成了很多小孩出生時,家里必定會給準備的物件之一。有的小孩,掛的是銀長命鎖,有的掛的是金長命鎖,也有用玉雕的。
但這樣的長命鎖,只是長命鎖的表象寓意,象征著吉利,并不是玄學中真正能拴住魂魄的長命鎖。每個人生辰八字不同,命格不同,命幾斤幾兩重也不同,所以需要拴住魂魄的長命鎖也不同。
謝成贏的命格是貴中之極,身上有帶著十世善人的功德金光,普通的肉體凡胎承受不住這樣的命格,所以多災多難,必須需要強有力的長命鎖才能鎮住他的魂魄。
然而,謝成贏卻并沒有直接回答黎鸮的問題,他的雙臂松開,松開黎鸮,換成單手去牽黎鸮的手,唇角含笑,反問他:“你也是大師,你算不出來嗎?”
黎鸮任由謝成贏牽著手,誠實搖頭:“……這需要修為和功德都很高的大師才能看出來,我修為不夠。”
當初得知謝成贏的生辰八字,想要斬斷他們之間的姻緣線時,黎鸮還好奇過能鎮住謝成贏這樣命格的長命鎖究竟是什么。
誰知,黎鸮說完,謝成贏也悄悄地松了口氣。
他剛才那個反問,掩飾的很好,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當時的心差點緊張地要跳出來了,以至于為了不讓黎鸮挨得過近覺察到,不得不把人從自己的懷里放開,換成牽手的姿勢。
那些來過謝家替他算過命格的大師們,都說過,他的長命鎖拴在了他姻緣線上。他姻緣線上的另外一個人,就是他的長命鎖。
可是,他喜歡的人是黎鸮。
這輩子唯一動過心的人,也是黎鸮。
他現在滿腦子想和對方結婚的人,也是黎鸮。
他偏不信命。
什么姻緣線,什么長命鎖,什么生魂離體,他統統都不在乎,他只要黎鸮一個。
黎鸮也是吃玄學這口飯的,幸好黎鸮看不出來他的長命鎖,否則以他對黎鸮的了解,黎鸮跑得肯定比現在還要快,他就更抓不住了。
想到這里,謝成贏忽然側頭問黎鸮:“鸮鸮,你能看見姻緣線嗎?”
黎鸮的心“咯噔”一下,瞬間就心虛了,眼神飄忽,指尖不安地開始摩挲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
謝成贏為什么會冷不丁地問這個問題?難道謝成贏又要抗拒他的姻緣線?
“看、看不到。”黎鸮選擇當縮頭烏龜,死不承認。
他甚至已經想好,等雨停了,他們回到別墅,他要去找張余億道長,叮囑張道長這個大漏勺千萬別說漏嘴。
夏日的雨,來得急,去的也急。涼亭里,黎鸮很講義氣地給謝成贏講了他生魂離魂期間發生的事,還沒講完,外面的雨就停了,而且天空烏云散去,透出了清早的陽光。
黎鸮:“……后來,小謝崽媽媽和它兩個孩子的骨灰罐,被我們學校保安的王大叔帶了回來,就埋在這個別墅區后面連著的山里。嗯,就在那個方向。還有菌菌,它也是我們在那個山里遇到的。”
其實黎鸮的方向感并沒有那么好,那個方向還是他們來的那天,菌菌指給他看的。
謝成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別墅區后面連著的山,口中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鸮鸮,三年前,你是不是也去過什么山里?”
“嗯?”黎鸮再一次沒跟上謝成贏的腦回路。
他剛才講了謝成贏在生魂期間“借尸還魂”到了狗媽媽身上的事情,他還想看謝成贏對自己變成一只“狗”的反應,然而謝成贏卻問了個特別突兀、毫不相關的問題。
“三年前?哦,我去過。”黎鸮在心里算了算時間,那是他被鐘家認回去之前的事,那時候他17歲,還不知道自己是被抱錯的,正在念高二。
那年,也是他第一次使用言靈,救活了一個人,是在盤山公路的山里救的。
所以三年前,他的確去過山里。
“你那時候還沒成年,應該還在上高中,為什么要去山里?多危險!”謝成贏問。
“就,恰好路過。”黎鸮一頭霧水,并不明白謝成贏想問什么,也更不明白謝成贏隱約的怒意從何而來。他想了想,安慰謝成贏說:“我會銅錢問卦,每次出門都會問吉兇的,去哪都不會遇到危險。”
謝成贏卻勾了勾唇,勉強壓下心里的恐慌和怒意。
三年前,他出事的地點是盤山公路。行駛中的汽車突然起火,沖下了公路邊的護欄,砸進了公路護欄外的山溝中,墜落的汽車后來被燒的直接爆炸了。如果當時不是有人把他從汽車里拖出來,他早就已經死無全尸了。
然而,發生車禍的那段盤山公路護欄外的山溝,深不見底,附近沒有住戶,平時更不會有人路過。所以,當時謝成贏得救后,他說是有人救了他時,沒有人相信,就連事故調查報告上,也說現場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的痕跡。
看著黎鸮心虛又躲閃的眼神,謝成贏忽然意識到,就算他現在告訴黎鸮,自己是三年前他救的那個人,黎鸮應該也不會和他說實話。
思索了一番,他換了個問題:“既然是你把小謝崽送到寵物醫院的,為什么寵物醫院的監控視頻沒拍到你?不僅是里面監控沒拍到,外面監控也沒拍到。”
黎鸮:“?”
謝成贏的思維跳躍的也太快了,他還停留在上上個“借尸還魂在狗媽媽”的問題上,謝成贏已經換了好幾個問題。
他想說:因為我是言靈官。
雖然修為不是頂好的,但是“藏”字訣的言靈,是他第一個學會的言靈,自然是運用的非常熟練。
然而,黎鸮還沒開口,謝成贏已經再一次把他抱進懷里,唇貼在他的耳邊,柔聲地說:“鸮鸮,你不想說的就不說,不用為難。”
黎鸮:“……我沒不想說。”
這個問題他只是還沒來得及說,不像前幾個都是他不想說的問題。
然而,接下來謝成贏就說:“到手的鴨子飛不了,你逃不掉的,所以我不急。”
那語氣,勢在必得。
黎鸮:“???”
是什么給了你勇氣?這么大言不慚。
謝成贏放開黎鸮,順手從他手里接過小謝崽的牽引繩:“雨停了,我們先回去吧。”
“哦,好。”黎鸮乖乖跟在謝成贏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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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兩個人躲雨躲得很及時,但當時雨勢過大,兩個人身上多少都濕了一些。
回到別墅后,溫爺爺立即安排人給他們煮姜湯,又催促著兩個人趕快上樓去洗個熱水澡。
黎鸮和謝成贏上樓時,那扇刷得粉嘟嘟的房間門,被小小地推開了一條縫,黎鸮一晚上沒見的“女兒”菌菌,光著小jiojio站在門把手上,仰著小腦袋,張著小嘴巴,震驚地望著他們。
“菌菌……”黎鸮剛要走過去接它,就被謝成贏攔住了。
謝成贏:“你先去洗澡,我來照顧它。”
“哦……好,那我先去洗澡,你們玩。”黎鸮見菌菌沒有排斥謝成贏,也就答應了。他猜想可能是昨天晚上謝成贏把菌菌哄高興了,這一人一蘑菇,終于關系融洽了。
黎鸮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剛走到房門口,還沒開始推門,就聽到身后菌菌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語調里全是諂媚:“后媽好!”
黎鸮一個踉蹌,差點撲在門板上。
“嗯。”謝成贏溫柔應答。
黎鸮氣急,轉身回去找這對“父女”算賬:“亂叫什么!”
謝成贏波瀾不驚,油鹽不進:“它沒叫錯,不過如果把那個后字去掉,我會更高興。”
菌菌識時務迅速改口:“好的,媽媽。”
黎鸮好氣又好笑:“菌菌,他一個房間就把你收買了?!”
他一直覺得,菌菌會一直站在他這邊,絕對不會被謝成贏收買。
然而,菌菌的小臉憋得通紅,梗著脖子,聲音委屈巴巴的:“才不是呢!菌菌才不是那么膚淺的小精怪,才不會被收買!我叫他后媽,是因為爸爸你身上全是他的氣味啊!濃得的都熏鼻子了!明明是你先繳械投降我才認后媽的!”
黎鸮:“……”
黎鸮頓時羞得滿臉發燙,心想:這“女兒”不能要了,埋了吧。
謝成贏卻笑得心滿意足。
這個“女兒”,還真是貼心!
63趁熱打鐵
極度社死的黎鸮, “呵”了一聲,轉身關門,毫不留情地把那一對狼狽為奸的新“父女”關在了門外。
謝成贏和菌菌被留在原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終,還是謝成贏抬手摸了下鼻子, 說:“我去哄哄。”
菌菌探出菌絲, 在半空中比量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黎鸮回房間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剛從浴室出來,他就聽到門口傳來了敲門聲。走過去, 打開門,站在外面的是謝成贏, 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姜湯。
只是……此刻的謝成贏, 也是剛剛洗過澡,頭發吹得半干,渾身上下, 只圍了一條浴巾,露出精壯的身材。他的身材有些削瘦,八塊腹肌不算大,但很清晰。
黎鸮頓時就想關門攆人,然而卻不及謝成贏眼疾手快,他在黎鸮要關門前,已經伸出一只手, 抵在了門縫中間。
他歪著頭, 笑瞇瞇地說:“鸮鸮, 我是來給你送姜湯的。”
黎鸮咬牙切齒:“……你怎么不穿衣服?”
“衣服濕了。”謝成贏回答的理直氣壯。他推開門,越過黎鸮, 端著姜湯往房間里走。
站在門口的黎鸮:“……”
你那么大一間的主臥,只有一件衣服嗎?黎鸮暗暗腹誹,但謝成贏已經進了房間,他只能鼓著腮幫,也跟了進去。
兩個人進了房間之后,黎鸮立即轉身走進房間里的衣帽間,從里面挑了一件運動款外套拿了出來——這個衣帽間里的衣服都是新的,是溫爺爺按照黎鸮的尺碼準備的,只是黎鸮一直沒好意思動。
他從衣帽間走出來,把新外套扔給了謝成贏,視線避開謝成贏的上身,耳根微微發燙,說:“你先把衣服穿上。”
謝成贏放下姜湯,順從地結果黎鸮扔過來的外套,原本以為這是黎鸮的衣服時神情還有一絲雀躍,卻在看到外套上還掛著標簽后,話鋒一轉:“尺碼太小,我穿不了。”
黎鸮轉回視線,兇巴巴地瞪了謝成贏一眼,但在看清謝成贏結實的腹肌后,又飛快地挪開了視線。這一次不僅是耳根發燙了,就連臉頰也開始發燙了。他拿起空調遙控器,把房間內的室溫調低了兩度。
謝成贏不是昏迷了三年嗎?怎么還有腹肌?什么時候練出來的?
他正眼神飄忽的想著,謝成贏卻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他身前。
“你干嘛?”黎鸮瞬間警惕。
謝成贏微微垂眸,看著黎鸮已經略帶了一層薄薄紅暈的臉頰,含著笑問:“鸮鸮,驗貨嗎?”
黎鸮:“!!!”
這人怎么這樣啊?不穿衣服跑到他面前耍流氓!
黎鸮又氣又惱,向后退了一步。
謝成贏卻又上前了一步,追著他問:“真的不考慮考慮嗎?我覺得,我還是挺優質的。”
黎鸮的臉已經漲紅了,就連他白皙的脖頸也承受不住了,不爭氣地也跟著主人的情緒變紅了。
就在黎鸮如臨大敵、渾身警惕,戒備地盯著謝成贏一舉一動時,謝成贏卻收起手腳,站得筆直,笑得溫和,說:“鸮鸮,沒別的事,就喝了姜湯下樓吃早餐。我先回房間穿衣服了。”
說完,謝成贏并沒有繼續在黎鸮房間里停留,而是爽快地開門離開了。
黎鸮:“???”
黎鸮吊著的這口氣,不上不下,憋得比剛才更難受了。就好像馬上就能爆發了,卻在臨門一腳時泄氣了,又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沒辦法發泄。
“啊啊啊啊啊啊!”黎鸮被氣得在房間里抓狂。
就在這時,剛剛被謝成贏關上的房間門再一次被推開,黎鸮保持著“無能狂怒”的姿勢僵住了。
謝成贏從門口探頭,看著他,唇角上翹,說:“哦,剛才忘記問了,鸮鸮,吃完早餐,一起去民政局領證嗎?”
黎鸮:“……”
黎鸮徹底暴怒了:“你給我run!”
謝成贏笑著替黎鸮關上了門。
——
今天的早餐也是溫爺爺叫人準備的,非常的豐盛,除了中式的海鮮粥、包子、燒麥、油條、豆漿等之外,竟然還準備了西式的三明治、蔬菜沙拉等。
溫爺爺見了黎鸮,立即就笑瞇瞇的,滿臉堆著慈祥:“小黎啊,快過來,喜歡吃什么就多吃點,別見外。”
“謝謝溫爺爺。”黎鸮已經恢復到了平日里的淡定禮貌,并且挪開視線,故意不去看謝成贏。
謝成贏已經換好了板正的襯衫西裝,甚至脖頸上還打了一條領帶,西裝袖口上別了一對色澤光潤的藍瑪瑙袖扣,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這樣的謝成贏和黎鸮接觸過的生魂謝成贏,很不一樣。
生魂謝成贏更像是一個陽光開朗大男孩,和黎鸮是同齡人。但現在坐在餐桌前的謝成贏,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一個代溝,讓黎鸮覺得有些陌生。
大概是黎鸮屢屢看向謝成贏的視線太過明顯,就連溫爺爺都注意到了,帶著笑意的眼神,看著黎鸮飽含深意。
黎鸮頓時如芒在背,亞歷山大,渾身上下都不自在,連嘴里的食物都不香了。
謝成贏伸手,在餐桌下面輕輕地拍了拍黎鸮的手,似乎是在安撫他。隨后,黎鸮就聽到謝成贏禮貌地和溫爺爺聊起了別的事,把溫爺爺的注意力瞬間就吸引走了。
終于不被盯著了,黎鸮悄悄地松了口氣。
這時,他碗里多了一個羊肉燒麥,餡大皮薄,香味盈鼻。是謝成贏夾給他的。
他抬頭,對上了謝成贏深邃的眼眸。
謝成贏對他做口型:“別怕。”
沒有聲音,也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但卻真的像有魔力一般,把黎鸮剛才身上滿滿的不自在都一掃而空。
溫爺爺和謝成贏聊了幾句,很快就自稱年紀大了,要先回房間休息。張余億道長在剛才下雨時已經提前吃過了,餐桌上就只剩下黎鸮和謝成贏兩個人,
“好好吃飯。”黎鸮收回手,悶頭開始吃飯。
謝成贏也沒再故意逗他,直到等他吃完,放下碗筷,謝成贏才開口,語氣很認真:“黎鸮,領結婚證的事,我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
黎鸮揪著手指,有點哀怨:“哪有你這樣追人的?”
謝成贏抬手,捏了下他的臉頰,語氣也很苦惱:“我這不是沒有安全感,怕你跑了嗎?”
黎鸮抿著唇,沒說話。
他確實很想跑,謝成贏擔憂的是事實。
謝成贏又說:“今天我要到謝家生物研究所去一趟,就是上次和你提過的生物相關領域的那家,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謝家涉足的生物研究所,在國內領域內是遙遙領先的,黎鸮作為一個生物專業的大學生,自然是有所耳聞,也有所向往。但他想到他來這里借住,是來當誘餌的,張余億道長的師叔師兄們已經在這附近做好了埋伏,等著邪祟禍心上鉤,他這個餌可不能亂跑,萬一惹出麻煩牽連到別人就不好了。
于是,黎鸮糾結了幾秒鐘,就果斷拒絕了。
謝成贏盯著他的神情,奇怪地問:“不想去?”
黎鸮不能說實話,只能找借口:“昨天晚上沒睡,我要回去補覺。”
“好。”
謝成贏沒有為難黎鸮,還把黎鸮送到了房間門口才離開。
菌菌屁顛顛地跑過來,輕車熟路地爬到了黎鸮的肩膀上,剛剛站穩,就被謝成贏給提了下來。
菌菌大叫:“爸爸爸爸……救我!”
黎鸮知道謝成贏不會傷害菌菌,所以只是略帶疑惑地看向謝成贏。
謝成贏說:“生物研究所里培育了很多菌株,菌菌要不要和媽媽我一起去看看?”
黎鸮無語:“……當媽媽你還真當上癮了?”
“這不是要趁熱打鐵、鞏固和你們父女的關系嗎?”謝成贏笑著開玩笑。
菌菌聽到有許多菌株,頓時就來了興趣,很想見一見自己的其它同類。但是,很快它就遲疑了,糾結地看向黎鸮,小眼神里充滿了渴望,最后還是忍痛割愛地做出了選擇:“我不去,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只是,說完之后,它就變得蔫噠噠的,好像是沒澆水。
“爸爸要休息睡覺。”謝成贏繼續說服菌菌,“菌菌是大姑娘了,不能打擾爸爸睡覺。”
菌菌乖巧地說:“菌菌會很老實的,不會打擾爸爸睡覺!”
謝成贏不想菌菌和黎鸮單獨相處,還在試圖“誘拐”它:“菌菌已經長大了,要學會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做事情,不能總依賴爸爸。”
菌菌酷似黎鸮的那張小臉,瞬間變得委屈巴巴的,謝成贏也有些于心不忍了,正打算放過它時,黎鸮開口說:“菌菌,跟他去看看吧,回來講給我聽。”
“好!菌菌回來都講給爸爸聽!”蔫噠噠的小蘑菇瞬間就精神了,活蹦亂跳起來,小小的臉上全是激動。
“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來。”謝成贏叮囑了黎鸮幾句,帶著菌菌走了。
看著慢慢走遠的一大一小兩個背影,黎鸮莫名地覺得這一幕竟然很溫馨。
·
昨晚黎鸮幾乎一夜未睡,進了房間后,他往床上一趴,倒頭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已經幾點了,迷迷糊糊中,黎鸮做了個夢。
可能是因為今天早上在涼亭時和謝成贏的談話,黎鸮第一次夢到了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是他第一次使用言靈救人,夸張一點說,是相當于“起死回生”。
但是,就像謝成贏在涼亭里問的那樣,三年前,他也只是一個未成年的高中生,救人那天也不是放假,他還在上課,他為什么會出現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山溝里?
其實,那是因為,他前一天晚上,做了一個夢,一個匪夷所思,卻所有感官都無比真實的夢。
夢里,有一個穿著古代衣服、披著一頭長發的年輕男人,看不清臉,卻把他逼在了墻角,言笑晏晏地問他:“你就是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
隨后,夢里的場景忽然一變,剛剛還把他逼在墻角的長發男人,此刻已經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他的身下,是一道漆黑的如沼澤泥潭一樣的深淵,像一張巨大的嘴,正在一點一點地吞噬長發男人的身體。
黎鸮在夢里拼命地用言靈救他,卻完全不起作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慢慢墜入深淵,死了。
那一刻,真切的絕望感鋪天蓋地而來,夢里的黎鸮恨不得自己也跟著那個長發男人一起跳入深淵。
再然后,夢里的畫面又是一變,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深淵,同樣的長發男人,同樣看不清臉,噩夢般的場景再一次重現了。
但這一次,地點卻不一樣,這一次地點清晰地指向了盤山公路的山溝里。
三年前的黎鸮,從噩夢中醒過來,在巨大的恐懼和絕望中,直接和老師請了病假,執拗地去了盤山公路的山溝里。
在那里,他從一臺墜落的車里,用言靈救活了一個滿臉是血的年輕男人。
然而,今天,他再一次夢見了三年前的那個夢。
夢里,還是那個穿著古裝衣服的年輕男人,披著一頭長發,把他逼在墻角。
但這一次,黎鸮看清了對方的臉,是謝成贏那張英俊帥氣到過分的臉。
夢里,“謝成贏”把他逼在墻角,微微垂眸,盯著他的眼睛,言笑晏晏地問:“你就是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
夢里的黎鸮,不解地眨著眼睛。
他不是道長,他沒拜過師門,也沒有道士證。
64狗狗我呀
黎鸮從夢里醒來, 渾渾噩噩的,在床上一動不動躺了很久,才慢慢回神, 找回自己的意識。
這是一個奇怪的夢。
可能是最近被謝成贏纏的有點緊,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里看不清臉的那個人也跟著變成了謝成贏的臉。
黎鸮默默地安慰自己, 隨手扔出三枚銅錢, 卜了一下今天的卦象。很普通的卦象,沒有什么特別的。
他換好衣服,從房間里出來時, 正好是午飯時間,溫爺爺立即派人給他準備午飯。黎鸮找了一圈, 沒找到張余億道長, 溫爺爺告訴他:“那個張道長,剛才說接到了師門的什么命令,急匆匆出去了。
黎鸮翻看了一下手機, 張余億道長并沒有給他發消息。
吃過午飯后,一直沒有動靜的手機,倒是收到了謝成贏的消息,是一些實驗室培養箱不同菌株的照片。謝家專業領域的生物研究所各方面的設備,比高校實驗室要更先進更精良,只看著這些照片,黎鸮都有些心癢癢的。這樣高端的設備和完美的實驗室環境, 沒有一個生物專業的學生不心動向往的。
謝成贏的電話也很快跟了過來:“鸮鸮, 醒了?睡得好嗎?”
“還行。”黎鸮又想起了那個無緣無故被換臉的夢, 情緒不高地回答他。
謝成贏掐著點給他打來電話,顯然是別墅里有人出賣了他的作息。遠處, 溫爺爺一點慈祥和藹地笑著看他。
黎鸮不動聲色地躲回房間里,他不想繼續住在這里。但現在的情況下,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能盡快解決邪祟禍心的事,早點離開這里。
手機另一端,謝成贏看不到黎鸮的表情,還在和他聊天:“我已經帶菌菌吃過午飯。這小家伙,看著不大點,還挺能吃的。”
菌菌是擬態真菌,吃飯的方式和人類不一樣,是直接探出菌絲去吸取,黎鸮曾經見識過它的吃飯速度,嘆為觀止。謝成贏的接受程度似乎還挺高。
和謝成贏打電話時,黎鸮的手機又連續進來幾通電話,是柯青寧,看起來挺著急的。于是,黎鸮結束了和謝成贏的通話,接通了柯青寧的。
這邊剛剛接通,柯青寧震天的哀嚎聲就從聽筒里傳了過來:“黎哥,救命啊!救我!”
“出了什么事?”黎鸮的神經瞬間就繃緊了。
在山上時,因為得罪了邪祟禍心,黎鸮成了它的目標。邪祟禍心現在力量虛弱,按常理說,它的目標是尋找共感之人借助力量,暫時不會纏上無辜凡人,以免沾上因果,使它的情況火上加霜。但也難保它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共感之人,會喪心病狂到對無辜之人下手,尤其柯青寧也是剛剛從山上下來的,更容易被盯上。
然而,手機里,柯青寧鬼哭狼嚎喊的卻不是這件事。
“……凌晨三點半啊!大半夜啊,人家睡得正香的時候啊!我謝哥!謝大魔王!大半夜親自給我打電話,追究我胡說八道造謠他有青梅竹馬未婚夫的罪名!”柯青寧幾近崩潰,“那是我造謠嗎?圈子里就是這么傳的,我只是一個八卦搬運工!黎哥,你說句公道話,這是我的錯嗎?這是我的錯嗎?”
從柯青寧極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上來推斷,他已經接近奔潰了。
黎鸮正絞盡腦汁搜刮詞語想安慰他幾句,柯青寧的控訴還沒結束,情緒已經幾近歇斯底里:“黎哥,謝大魔王他和我家里直接告狀!我現在被停了零花錢,又被關在家里不準出門!更喪心病狂地是,謝大魔王還派助理給我郵寄來一箱子的習題冊,說什么時候全做完什么時候再放我出來!那一箱子的復習資料啊,我什么時候能做完!”
黎鸮:“……”
睚眥必報,的確是謝成贏的風格。
謝成贏還是生魂時,對他的室友楊大鵬可沒少進行這種慘無人道的拍腦袋折磨,只是幸好楊大鵬沒有陰陽眼,看不見。
“但這些都不是最離譜的!最尼瑪離譜的,黎哥你知道是什么嗎?”手機另一端的柯青寧,越說越奔潰:“謝大魔王他給我郵寄的復習資料,是尼瑪三年高考五年模擬、黃岡秘籍、海淀試卷!全都是高中的習題冊!我已經是大學生了!是大學生了啊!大學都已經念了好幾年了!”
為了安撫處在暴怒邊緣的柯青寧,黎鸮試圖給他出主意:“習題冊后面有參考答案嗎?”
不提這個話題還好,一提這個話題,柯青寧的語氣比剛才更喪了:“……習題冊后面的參考答案,全都被撕了,一夜沒留。”
黎鸮:“……”
果然想的很周到,要不然怎么叫謝大魔王呢,人如其名。
·
謝成贏帶著菌菌回來時,就發現黎鸮一直在偷偷地打量他,但等他看向黎鸮時,黎鸮又故意挪開視線,假裝根本沒有看他。
“淘氣的小貓頭鷹……”謝成贏寵溺地任由他去。
菌菌纏著黎鸮,給他講今天自己的所見所聞,滔滔不絕,甚至說到不好形容的地方,還會探出多條菌絲在半空中直接擬出外形,直觀地展示給黎鸮看。
吃過晚飯,黎鸮準備帶著坐在他肩膀上的菌菌回房間,卻被謝成贏給攔住了。
謝成贏望向菌菌,目光嚴厲,語氣卻盡顯溫柔:“菌菌,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知道該怎么做吧?”
菌菌:“……”
它不情不愿、委屈巴巴:“菌菌知道,菌菌應該自己睡,不能再跟著爸爸一起睡了。”
哼,不就是不能當你們兩個的電燈泡嗎?!
要不是打不過你身上的功德金光,爸爸又要娶你當后媽,你以為我會屈服?!
然后,黎鸮卻不了解菌菌的心理活動和委屈,反而對謝成贏露出了一個十分贊賞的表情,夸獎道:“你教小朋友還挺有一套。”
菌菌:“!!!”
爸爸!你不能被他的表面騙了啊!
和菌菌同樣感受的,還有被關在家里、正埋頭做三年高考五年模擬習題冊的柯青寧。
不過,黎鸮對謝成贏的贊譽,也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晚上,黎鸮已經躺在床上,關了燈,蓋好被子,正準備睡覺時,謝成贏敲響了他的房間門。
黎鸮不想給他開門,于是隔著門喊,讓他有事手機發消息,但謝成贏卻不肯放棄,一直在門口。
最終,黎鸮于心不忍,只能掀開被子下床,套上拖鞋,打開房間門:“有什么事嗎?”
門外的謝成贏已經換了睡衣,手里拎了一個黃色的牛皮紙袋,側面看很厚,似乎沉甸甸的。
見到黎鸮打開門,謝成贏用了巧勁,即使黎鸮有所防備,還是被他成功地突破防守進入了臥室。
黎鸮無奈:“謝成贏,你這是非法入侵、私闖民宅。”
謝成贏回頭,看向黎鸮的表情有點委屈:“我來見我未來的老婆,也違法了嗎?”
黎鸮受不了謝成贏說騷話,他每次都被謝成贏弄得臉頰發燙。他忍著臉頰上的熱度,別開視線,催促謝成贏:“有什么事就快說,我困了,想睡覺了。”
“這個給你。”謝成贏收斂起玩世不恭的態度,把手里的牛皮紙袋遞給黎鸮,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只要在上面簽字就行,簽完就可以睡覺了。”
見黎鸮遲疑著沒有立即接,謝成贏又貼心地催他:“鸮鸮?”
“不會是婚姻登記表吧?”黎鸮滿臉狐疑。他記得今天謝成贏出門之前,還惦記著把他拐到民政局直接領證結婚。
謝成贏很果斷地否認:“不是。”
聽到謝成贏的否認,黎鸮才將信將疑地接過牛皮紙袋,拉起上面的細繩繞了幾圈,把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大堆材料文件,全都已經蓋好了紅色的公章,還有謝成贏的簽名。
黎鸮看著這些材料文件的題頭,瞳孔一震,震驚地差點沒合上嘴。
這是一大堆的資產贈予合同,其中包含但不限于動產、不動產、股權股票、名車、奢牌等。
謝成贏不是口頭說說,他是真的要把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贈予給他。
和黎鸮的震驚相比,謝成贏卻一臉平靜:“今天只先整理了這么多,還有一些別的資產,需要走程序和手續,會慢一些,過幾天我拿給你。”
黎鸮抬眸,還是難以置信地表情,唇張了幾次,似乎想說什么,但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最后,黎鸮問了個最樸實的問題:“謝成贏,你真的喜歡我嗎?”
“黎鸮,我可以對天發誓。”謝成贏舉起手,對著天,準備發誓。
黎鸮眼疾手快,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糾結著說:“謝成贏,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并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可能是被什么東西支配控制了?”
謝成贏:“比如?”
黎鸮:“……比如,我給你下了蠱、下了降頭什么的。”
謝成贏深邃的眼眸里迸發出驚喜,語氣帶著不容忽視的小驕傲:“你還會這么多?”
黎鸮:“……”
黎鸮老實回答:“不會,我只會言靈和問卦。”
就連打架的拳腳功夫,他也不擅長,沒有系統學過。
謝成贏卻已經上前,靠得黎鸮更近,結實有力的長臂已經半圈住黎鸮的腰。
黎鸮還在給他舉例子:“我會言靈。言靈很厲害的,你見過的,我能救活大石獅子。言靈,言出法隨,令行禁止。我這個本領可以控制你,讓你喜歡我。”
“真的嗎?”謝成贏半邊身體貼在黎鸮的身側,近得黎鸮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和黎鸮用的味道并不一樣。
距離太近了,黎鸮的脖頸不自覺地蔓延上了一抹紅暈。
“嗯,真的。”他艱難地回答。
謝成贏把他湊近他的頸邊,聲音蠱惑:“鸮鸮,那就給我下言靈吧,你命令我喜歡你,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和你領證結婚了。”
黎鸮對他的油鹽不進非常氣惱,氣鼓鼓地說:“胡鬧。”
他轉身,把那一厚摞的轉贈合同放回到牛皮紙袋里,想塞回給謝成贏。
然而,謝成贏卻已經靈活一閃,朝著黎鸮的床倒了上去,并且他還一不做二不休,把黎鸮也順勢帶倒在床上,直接扣在了自己的懷里。
黎鸮被謝成贏圈在床和他的胸口之間,掙扎了幾下:“讓我起來。”
“不!”謝成贏拒絕地干脆,“反正都是要結婚的,早晚都會睡一張床。”
黎鸮惱羞成怒:“我才不喜……”
他的話沒說完,謝成贏就帶著黎鸮翻了個身,黎鸮瞬間換了姿勢,變成了仰躺在床上。
他的身體上方,謝成贏眼睛亮亮,充滿期待盯著他,嘴里卻問了一個非常跳脫的問題:“鸮鸮,我當狗的時候,可愛嗎?”
黎鸮腦海里閃過那只偷他面包和牛奶的小狗頭,會朝他搖著尾巴討好他。他的視線,不自覺地看向旁側沙發上的書包,上面還掛著那只柯基小狗的鑰匙扣。
黎鸮:“可愛。”
“那你喜歡我變成的小狗嗎?”謝成贏依舊是眼睛亮亮的。
他半伏在黎鸮身上,毛茸茸的腦袋靠在黎鸮的胸口上。如果不是體形這么碩大一只,那眼神和表情,再安裝一條尾巴,還真的很像一只在故意哄主人開心的狗狗。
“喜歡。”這個問題,黎鸮沒辦法昧著良心回答。
“汪汪汪!”謝成贏毫無包袱果斷地學狗叫,然后斬釘截鐵語速飛快地下結論,“我現在就是一只小狗,你剛剛親口承認喜歡我!”
黎鸮:“???”
黎鸮目瞪口呆。
謝成贏卻還在得寸進尺:“你既然說了喜歡我,就要負責到底,我們明天就去領證結婚!”
65噩夢
“汪汪汪!”謝成贏見黎鸮沒回應, 又往前湊近了一些,看著他的眼睛亮亮,滿眼期待。
他看向黎鸮的眼神太炙熱了, 也太過真誠,燙得黎鸮不敢直視,只能微微避開他的眼神。
他悶聲悶氣地說:“謝成贏, 時間不早了,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謝成贏沒有動,但提醒他:“鸮鸮, 你還沒有簽字。”
黎鸮這才想起手里那一摞摞沉甸甸的轉贈合同。他說:“簽名需謹慎,我明天詳細看看再簽。”
他沒有直接拒絕謝成贏, 只想盡快搪塞地把人打發走, 免得這一晚上謝成贏都會纏著他。
謝成贏似乎覺得黎鸮說的有道理,但趴在黎鸮身邊的身體,卻沒有動, 換上了一副狗狗等待主人摸頭的表情,還在不死心地問:“鸮鸮,走回去好遠,我想睡這里。”
黎鸮:“……不行。”
謝成贏的房間就在隔壁,走回去不超過二十步,謝成贏這簡直是在睜眼說瞎話。
“好吧。”得到了黎鸮否定的答案,謝成贏只能妥協, 他撐著胳膊, 慢慢地從床上爬起來, 渾身上下都寫著不情愿。
感覺到謝成贏遠離自己,一直繃著神經的黎鸮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正想禮節性地和謝成贏說句“晚安”,誰知他還沒說出口,剛剛明明已經起身的謝成贏,再一次俯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了結結實實的一吻。
黎鸮:“……唔!”
結束這猝不及防的一吻,謝成贏這一次沒有再磨蹭,抬腳走向房間門口,打開房門離開前,他對床上已經紅透了的黎鸮輕聲說:“我的小貓頭鷹,晚安。”
黎鸮:“……”
明明已經是一個二十七歲的老男人了,怎么還會這么“蠱”啊!
黎鸮手掌壓著胸口,卻無法壓住里面瘋狂跳動的心。
·
臨睡之前,被謝成贏這么一番的撩撥,黎鸮從身體到心情,都平復了很久,才艱難入睡。
這一晚上,他睡得并不安生,一夜都在做夢,渾渾噩噩的。
夢里,他又一次見到了那個穿著古裝衣服、披著一頭長發的男人。只是這一次,他的頭發束了起來,在后腦勺扎起一個發髻,和張余億道長的cosplay形象有點相似,但他身上穿的衣服材質更上一個檔次。
這個古代男人,和黎鸮白天做的那個夢一樣,也長了一張“謝成贏”的臉。不僅是臉像,就連他臉上活靈活現的表情,也和謝成贏一模一樣!甚至,偶爾的撒嬌賣萌,委委屈屈地表情,也完全一樣。
如果不是在沒有邏輯的夢里,黎鸮幾乎已經斷定這個古裝男人就是謝成贏。
這一次的夢里,古裝“謝成贏”是跟著他走在一段山路上,周圍都是郁郁蔥蔥的樹,偶爾有陽光從頭頂灑下來,照在兩個人的身上。
他的身后,古裝“謝成贏”正在喋喋不休:“你是會言靈的小道長,你說的話是不是都會變成現實?你能讓石頭變成金子嗎?你能讓畫里的景物都變活嗎?”
走在前面的黎鸮本人,被纏的非常不耐煩,沒好氣地說:“你說的這兩個,一個是點石成金,一個是神筆馬良,你找錯人了,請莫要再跟著本道,速速離去吧。”
可惜,他說的話沒什么效果,古裝“謝成贏”還是像一塊狗皮膏藥似的,粘著他不放,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場景一轉,黎鸮又一次夢到了那個古裝“謝成贏”渾身是血的樣子。
他長發披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下是像張著巨大口的深淵,正在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古裝男人。
隨后,黎鸮看到了自己——他穿著一身破破舊舊道長衣服,扎著松松垮垮的小發髻,瘋了似的想要往古裝“謝成贏”的身上撲,又哭又喊,滿臉是淚。
那種真切的絕望感,再一次鋪天蓋地而來,即將失去眼前的恐懼將黎鸮淹沒了。
他聽到自己在喊:“你別死!求求你,不要死……”
最后,巨大又深不見底的深淵,最終將渾身是血的古裝“謝成贏”吞沒了,在他被吞沒的最后一刻,黎鸮聽到他說:“小道長,你別哭……”
·
黎鸮醒來時,滿臉是淚,枕頭已經被眼淚打濕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夢里哭了多久,眼睛哭得都有點疼了。他站在衛生間鏡子前,看著里面腫著兩只眼睛的自己,差點沒認出來。
明明知道是夢,明明知道是假的,長發古裝男也不是謝成贏,他也不是道長,可是在夢里,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真情實感了,哭得比誰都傷心。
“鸮鸮,你的眼睛怎么了?”清早,想來纏著黎鸮的謝成贏,敲開黎鸮的門之后,被他兩只紅櫻桃似的眼睛嚇了一大跳,緊張地詢問。
黎鸮眼睛酸脹,但卻在看見房間門外完好無損的謝成贏時,一整晚都懸著的心像是終于有了著落,整個人瞬間就安心了,就連繃緊的腰背,都不自覺地放松了。
謝成贏還活著。
真好。
沒有比這更好的。
謝成贏的注意力全都在黎鸮紅腫的眼睛上,他立即叫人送來了水煮蛋和冰塊,拉著黎鸮小心翼翼地幫他敷眼睛。
“我沒事,就是沒睡好。”黎鸮感覺到眼皮上冰涼的涼意,和謝成贏解釋。
謝成贏霸道地決定:“你一個人睡不好,以后晚上我陪你一起睡。”
黎鸮果斷拒絕:“不要。”
如果謝成贏睡他身邊,對他這個血氣方剛的男大來說,簡直就是鋼鐵意志般的考驗!
“那你就給我講講,你做了什么噩夢?”謝成贏趁機問。
黎鸮:“……”
他夢見謝成贏,在他的夢里,死了。
那是個穿著古裝衣服、梳著長頭發的“謝成贏”,甚至他做夢時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夢。
但那種絕望的痛苦、眼睜睜看他死去的恐懼,卻無比的清晰,清晰到刻在了他每一根骨頭的紋路里,即使此刻只是稍微想起,他就渾身難受,一秒都無法忍受。
“黎鸮?黎鸮?”謝成贏發現黎鸮在走神,彎腰貼在他耳邊喊他。
“嗯?”黎鸮從恐懼的思緒里回過神,眼睛看向謝成贏。他說:“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謝成贏:“?”
黎鸮沒頭沒腦地說完,就起身下樓,沒再和謝成贏多說一句。謝成贏站在樓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比剛才更糊涂了。
和昨天一樣,用過早餐之后,謝成贏要出門,還是要去謝家的生物研究所。他出門前,嬉皮笑臉,習慣性地詢問黎鸮:“鸮鸮,我們去民政局吧?”
黎鸮因為那個噩夢,正心不在焉地走神,愣了幾秒才回神,果斷拒絕:“不要。”
“最近的民政局不遠,開車過去,也就半小時。”謝成贏微微垂頭,靠近黎鸮,學著小謝崽的狗狗眼,滿臉期待地看向黎鸮,試圖說服黎鸮。
黎鸮抬手,手指抵住謝成贏的額頭,把他推開:“別鬧了。”
謝成贏看著黎鸮紅彤彤的眼睛,也不敢再過分脅迫,然后轉移視線,把目標瞄向了菌菌。
菌菌站在黎鸮的肩膀上,看到謝成贏看過來,反應飛快,搶先一步開口:“我今天要陪著爸爸,哪也不去!”
哼,你休想再誆騙我帶我走!菌菌才不會上當!菌菌都好幾天沒和爸爸單獨相處了!這個男人就是故意不讓它和爸爸單獨在一起!哼!別以為它沒識破!
謝成贏看著菌菌,皮笑肉不笑,眼神里帶著威脅:“你真的不去?”
“我真的不去!”菌菌小手握拳,心里想:哼,我有爸爸在,我才不怕你呢。
然而,就在下一秒,菌菌聽到他最親愛的爸爸開口了,說:“菌菌,你跟謝成贏出去。”
菌菌:“?”
菌菌酷似黎鸮的那雙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的不可置信。
黎鸮看向謝成贏,說:“我單獨和菌菌說兩句。”
“好。”謝成贏也很意外,沒想到黎鸮在他和菌菌之間,竟然偏心地選擇了他。
即使只是一件小到微乎其微的事,但此刻的謝成贏卻像是一只被吹了氦氣膨脹起來的氣球,小小的一丁點愉悅,就令他快要飄起來了。
菌菌被黎鸮帶回了房間,他有話要交代給菌菌。
“菌菌,爸爸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你可以獨立完成嗎?”
菌菌一聽,瞬間來了斗志,三四厘米高的小身體站得筆直,小拳頭已經握了起來:“爸爸放心,你有任務盡管交給菌菌,菌菌保證什么任務都能完成!菌菌可是世上最厲害的小精怪!就連學校里的那只黑肥貓,都打不過我!”
黎鸮在它的小腦袋上點了點,說:“從今天開始,只要謝成贏出門,你就跟在他身邊,保護他的安全。”
菌菌:“!!!”
菌菌傻掉了!
菌菌裂開了!
那個渾身冒著金光的男人,妖魔鬼怪都難以接近,它以前也沒少在金光下吃虧!可是,它親愛的爸爸,竟然讓“柔弱”的它去保護對方!
“嗚嗚嗚……”菌菌頓時就覺得委屈,“果然是有了后媽就有了后爹!”
黎鸮無奈苦笑:“……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別胡說八道,我是覺得你厲害,又能致幻又能放毒,可以勝任保護謝成贏的重任。”
“菌菌保證完成任務!”菌菌被黎鸮的幾句彩虹屁吹得,瞬間輕飄飄的,不自覺地像是“小氣球”膨脹了起來,和樓下大號的謝成贏牌“氣球”,簡直如出一轍。
送走這一大一小兩只“氣球”,黎鸮回到臥室,把昨天晚上謝成贏帶過來的一大摞資產轉贈合同收拾了一下,看也沒看,一股腦兒地塞回了黃牛皮紙袋里。
這些東西,他從來沒打算看,也沒打算要。
收拾好房間后,他打開門,準備去找張余億道長談談,順便詢問一下尋找邪祟禍心的進度。
就在他剛走到樓梯口,還沒往張余億道長的房間方向拐,溫爺爺慈祥地叫住了他。
溫爺爺幾步走到黎鸮的面前,笑瞇瞇地說:“小黎啊,你今天有空嗎?”
“溫爺爺,您有什么事?”
“成贏的爺爺,就是謝老先生,想見見你。”
黎鸮瞬間渾身繃緊。
該來的總會來。
66長命鎖
謝家老宅, 在一座極其豪華的別墅區內,這里是黎鸮從未來過的地方,最多只是遠遠地路過。
直到車子進了別墅區, 黎鸮才知道,原來整個這么大的別墅區,所有的別墅都是謝家的, 這里統稱為“謝家老宅”。難怪就連柯青寧那樣的家世, 在謝成贏面前,也不敢胡亂造次,還要被逼著做“三年高考五年模擬”。
一路上, 溫爺爺都是笑瞇瞇的,安慰著黎鸮:“小黎啊, 成贏的爺爺就是想找你聊一聊。”
黎鸮覺得, 這可能是溫爺爺好心在提前給他打預防針。
不知什么時候起,他的手心里已經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掌心發涼。他從柯青寧的口中, 聽到過關于謝成贏和他爺爺之間的矛盾,大概知道謝家爺爺是很信玄學的這方面,而且應該是知曉謝成贏姻緣線的事。
謝老爺子會看出來,他和謝成贏之間有姻緣線嗎?如果看出來,謝老爺子會告訴謝成贏嗎?
如果謝老爺子告訴謝成贏,那么謝成贏會疏遠厭惡他嗎?如果謝老爺子不告訴謝成贏,他們算是聯手欺騙謝成贏嗎?
黎鸮的腦子很亂, 也很矛盾。
他既希望謝成贏知道真相, 又不希望謝成贏知道真相。
就這樣, 坐在車里,一路忐忑地進了謝家老宅的大門, 見到了謝成贏的爺爺——謝家老爺子。
謝家老爺子年歲已經大了,滿頭白發,五官容貌和謝成贏有七八分相似。這爺孫倆的關系,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出是親生的。
老爺子精神頭很好,端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薄薄的一條毯子,即使穿的很居家,渾身也不自覺地散發出一股常年上位者的威嚴,不怒自威,讓黎鸮的腰背也不由地跟著挺得筆直,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你叫黎鸮,對吧?你也隨成贏,叫我一聲爺爺吧。”謝家老爺子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嚴肅的臉上盡量地擠出了一個笑容,“來,坐,喝口茶,別緊張,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黎鸮:“……好的,謝謝謝爺爺。”
謝老爺子笑得這么勉強,他不緊張才怪。
在黎鸮坐下之后,坐在輪椅上的謝家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比剛才更怪了,甚至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黎鸮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不敢先開口。
然而,謝家老爺子卻抬起手,摸上臉頰,說:“是不是被我的笑嚇到了?好孩子,別害怕,爺爺的臉年輕時受過傷,臉部肌肉受損,很多表情做出來都不自然,并不是針對你。”
黎鸮啞然,謝成贏的爺爺比他想象中的平易近人。尤其是謝老爺子的五官容貌和謝成贏很像,莫名地黎鸮也沒有剛開始那么怕他了。
謝家老爺子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又緩緩地放到了茶案上。他抬起上了年紀的眼眸,望向黎鸮,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說:“孩子,其實我和你,早就應該見面了。是我對你關注的不夠,讓你受苦了。”
黎鸮:“?”
“謝爺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黎鸮一頭霧水,不明白謝成贏的爺爺為什么這么說,他只能大膽地開口問。
謝家老爺子臉上又掛上了勉強擠出的笑,語氣卻很溫和:“你是鐘家的那個孩子吧?”
黎鸮瞳孔微震。
他還來不及思考,就聽到謝家老爺子說:“上次,鐘家自作主張,設計你給謝成贏沖喜,我們謝家雖然沒參與,但也沒阻止,放任他們胡作非為,實在是讓你受了委屈。”
黎鸮眼睛比剛才睜得更圓了,下意識重復:“沖喜?給謝成贏沖喜?”
上次,鐘家爸爸媽媽把他迷暈了,設計他代替鐘一越去沖喜的那場婚姻,一直沒有出場的另一位新郎,竟然是謝成贏?!
鐘一越口中一直說的那位他們鐘家高攀不起的沖喜對象,想讓他替嫁給對方的植物人老男人,也是謝成贏?!
原來一直以來的那個人,就是謝成贏!
黎鸮露出如此震驚的神情,謝家老爺子并不意外,他盡量慈祥和藹地看著黎鸮,如實講述這件事的過程:“孩子,你猜得沒錯,一直想和鐘家聯姻、希望你們可以結婚沖喜的人,確實是我。”
黎鸮嘴唇張了張,呼吸一窒。
謝家老爺子說:“三年前,因為謝家家族內部奪權斗爭,成贏被卷入出了意外,陷入昏迷,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這三年來,我們訪遍了世界名醫,全都無果,成贏依舊還是昏迷不醒。于是,死馬當活馬醫,我看中了鐘家那孩子的生辰八字。”
黎鸮端著茶杯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指尖壓在茶杯瓷白的杯壁上,微微泛白。
他和鐘一越在出生時,被抱錯了,他和鐘一越的生辰八字反了,謝家老爺子看中的生辰八字,顯然是他的,不是鐘一越的。
謝家老爺子又抿了一口茶水,再次抬頭,目光望向黎鸮:“我看中的那個生辰八字,和我們成贏特別般配,完美到無暇。有修為高深的大師測算過這對八字,直言那個生辰八字的主人和我們成贏之間,連著姻緣線。”
黎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側,那里是他和謝成贏的姻緣線。可能是因為這幾日他和謝成贏接觸過多,他們之間的姻緣線一直強勢霸道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嗯,這條姻緣線的脾氣秉性和謝成贏多少有些相似。
“所以,我就動了給成贏沖喜的心思。只是,我也沒有想到……”謝家老爺子目光中含著歉意,抱歉地望著黎鸮,自責地說,“我也沒有想到,鐘家的孩子被抱錯了,那個完美的生辰八字不是鐘一越的,而是你的。鐘家那對糊涂的夫妻,竟然為了養子,不肯認親生兒子,還對外隱瞞此事。”
鐘家只是鎮上來的暴發戶,這幾年發了點小財,在京市有了一席之地。但和謝家、柯家、林家這種圈子里幾代鐘鳴鼎食之家相比,只是無人在意的小角色,再加上有心隱瞞,謝老爺子愛孫心切,在這件事上竟然被蒙騙了,沒能及時覺察。
只是,他沒想到,鐘家雖然有意高攀他們謝家,答應了沖喜聯姻。但卻因為聽說自己的孫子是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老男人,不愿意把心肝寶貝的養子鐘一越嫁過來,把主意打到了被抱錯的親兒子黎鸮身上。
“其實,鐘家以為自己打了個如意算盤,但這件事我們謝家也并沒有被蒙在鼓里很久,我很快就知道了你的存在。”謝家老爺子一臉欣慰地盯著黎鸮,“名牌大學重點專業第一名,當年鎮上的高考理科狀元,非常優秀。我對你本人,非常滿意。”
黎鸮微微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茶杯,避開了謝家老爺子的眼神。
謝家老爺子看中的一直都不是他,是他的生辰八字。
給謝成贏沖喜的完美的生辰八字。
“但鐘家做事,太過貪心,不顧后果。他們為了盡快把生米煮成熟飯、得到謝家承諾的合同項目和禮金,自作主張辦了一場沖喜婚宴,讓你受委屈了。爺爺在這里再次向你道歉。”
“您客氣了。”黎鸮渾身都很不自在,他很想離開這里。
大概是身體本能的戒備作用,他已經莫名地覺得,謝家老爺子并不是和他來聊家常的。這次談話,一定還有別的目的。
果然,謝家老爺子開口說了:“但是,正如我之前說的那樣,那場婚宴,謝家雖然沒有參與,但卻是默許的。爺爺我是真的希望你們兩個能結婚的。甚至當時,我明知道鐘家在胡鬧,卻希望婚禮儀式能順利辦完。”
“您這是什么意思?”黎鸮神情戒備,生出了警惕的心思。
然而,謝老爺子卻徑直往下說:“這幾天,成贏直接表態,他想和你結婚,除了你,他誰也不要。但聽說,你一直都沒有答應他的求婚?”
“對,我們才剛剛認識沒幾天。”黎鸮實話實說。
生魂離體期間的認識,謝成贏本人都記不住,根本不算是認識。
“即使沒認識幾天,謝成贏也喜歡你。”謝家老爺子說。
黎鸮面無表情回答:“那是因為我和他之間有姻緣線,是姻緣線作祟,謝成贏還不知道。而您,故意沒有告訴他,對嗎?”
“孩子,你果然很聰明。”謝家老爺子說,“是的,你猜的沒錯,直到現在,謝成贏還不知道,你就是他在鐘家的那個聯姻對象,也不知道你們之間連接著姻緣線。”
黎鸮微微垂眸,抿著唇,沒說話。
謝家老爺子又說:“小黎,聽說你也是玄學方面的大師,也會卜卦問吉兇。謝成贏昏迷三年不醒,這其中的根源,想必你也卜卦算過吧?”
黎鸮慢慢回答:“是生魂離體。”
“對,就是生魂離體。”謝家老爺子說,“是的,其實成贏從小就容易生魂離體,陷入昏迷,無法醒來。請來的高僧高道大師們說,這是因為成贏命格極貴,又是天生功德、十世善人,肉體凡胎無法承受,才會魂魄不穩,時常生魂離體。我詢問大師們解決辦法,眾人都給出了同一個解決辦法。孩子,你知道是什么嗎?”
黎鸮說:“需要找到能鎮得住謝成贏的長命鎖。”
“你果然很厲害,大師們也是這么說的。”隨后,謝老爺子話鋒一轉,問黎鸮,“那你知道,謝成贏的長命鎖是什么嗎?”
黎鸮搖頭,如實回答:“我修為不夠,看不出來。”
謝老爺子望向他,意味深長,緩緩道:“成贏的長命鎖,就拴在他姻緣線上的另一端。”
這一次,換來的是黎鸮再也繃不住的神情,臉上強行裝出的淡定徹底化為了烏有。
“黎鸮,你就是能夠鎮住謝成贏的長命鎖。”謝老爺子僵硬的面部上,露出了一個艱難的笑,“謝成贏他知道,他的長命鎖拴在他的姻緣線上。但他,還是想和你結婚。”
謝老爺子似哭又似笑,聲音微微顫抖:“成贏,他完全不知道你們之間有姻緣線的情況下,還是想和你結婚。”
黎鸮嘴唇微動,許久之后,只喃喃出了一句話:“他不要命了嗎?”
最終,謝家老爺子端著已經涼了的茶杯,一飲而盡。
他放下手里的空茶杯,目光再次看向黎鸮,語氣也變得比剛才強硬了一些,但卻飽含著一個老人對孫輩的懇求:“黎鸮,我知道這可能是強人所難,但爺爺還是對你有個不情之請,爺爺希望你能答應和謝成贏結婚,只有你能救他。”
——
黎鸮從謝家老宅離開時,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腦海里的景象,像是走馬燈一樣,從頭到尾,每一個場景都閃過了。
鐘家人算計他想逼他替嫁沖喜時的嘴臉,被鐘媽媽和大哥鐘一卓聯手捂住口鼻迷暈拉他到了婚宴,甚至就連剛才,謝家爺爺當著他的面,親口承認他們謝家對鐘家的行為知道、默許、甚至期待成功……一切的一切,都不可原諒。
但,這一切背后,都是昏迷了三年不醒的謝成贏。
是那個會趴在他身旁,笑著問他“我和狗誰可愛的”的謝成贏;是那個會學小狗“汪汪汪”叫和他耍賴的謝成贏;也是那個會在他身邊像氣球一樣飄來飄去活潑好動的謝成贏;更是那個用強勁手臂把他扣在懷里死命親吻的謝成贏;也是那個在他有危險時,會下意識不顧危險挺身而出保護他的謝成贏……
·
黎鸮回到別墅時,謝成贏和菌菌已經回來了。
他站在別墅門口,陰著臉,深邃的眼眸里壓著翻滾戾氣,逼得把黎鸮帶走的溫爺爺,不自覺地落后了兩步,躲在了黎鸮身后。
見了黎鸮,謝成贏的眼眸再次恢復到溫柔,上前將他半摟在懷里,柔聲詢問:“鸮鸮,我爺爺跟你說了什么?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你不要怕,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
“民政局幾點關門?”黎鸮忽然抬頭,目光注視著謝成贏,問他。
謝成贏一怔,隨即回答:“五點。”
黎鸮望著他,露出了一個笑,說:“謝成贏,我們結婚吧,現在,立即馬上。”
謝成贏腦子一懵,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幸福來得太突然,他下意識脫口而出:“好,現在就去!”
說完,立即摟住黎鸮,把人塞回車里,一秒都不想耽擱。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黎鸮,微微閉眸,眸中蓄起一層水汽。
他是謝成贏的長命鎖!
也幸好他是謝成贏的長命鎖!
他可以守著謝成贏,不讓他再生魂離體,不讓他再遇危險。
他可以保護謝成贏,保護他喜歡的這個人。
67先婚“后”愛
謝成贏做事雷厲風行, 黎鸮說要結婚,他二話沒說,就帶著人去了民政局。
不過一會兒, 黎鸮的手里就多了兩本紅彤彤的結婚證,一夕之間就從未婚人士變成了已婚人士。
黎鸮手指捏著結婚證,復雜混亂的情緒在他的心口亂成一團, 強烈而混沌。也可能是因為那些情緒都太亂了, 理不出頭緒,此刻的黎鸮腦海里最清晰的,反而是細枝末節中最微不足道的三點:一點是, 幸好當初鐘家沒打算認他,讓他自己單獨一個戶口本;二是幸好現在同性婚姻已經合法;三是幸好同性婚姻規定最小結婚年齡是20周歲, 而他剛剛過完20歲生日。
缺少任何一點, 他今天都不可能順利地拿到結婚證。
謝成贏站在他身側,沉默了許久,才終于有了石頭落地的踏實感。
其實對于黎鸮今天突然轉變的態度, 他有一肚子疑問,但是他謝大魔王從小到大的做事準則,讓他在聽到黎鸮提出“結婚”兩個字之后,不管不顧。,果斷地先把人拴住,剩下的一切,以后再談也不遲。
謝成贏覺得, 他和黎鸮最大的不同, 黎鸮是想得多做得少, 什么事都喜歡刨根問底,有了理由才去做。但是他不一樣, 他沒那么多糾結,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原因,他只看結果,想要就做,目標明確,也絕不會因為旁枝末節和無關緊要的事而動搖。
他想要黎鸮,所以他想結婚,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現在,黎鸮就拿著屬于他們的結婚證站在他面前。
謝成贏終于還是沒忍住,張開雙臂,把人連帶著結婚證,摟緊了自己懷里,吻住了他的唇。
黎鸮已經是他的老婆了,他現在親自己的老婆,光明正大,名正言順!
“……唔!”黎鸮被謝成贏吻住時,才真切有了一種,他已經和謝成贏結婚了的感覺。
剛剛他從謝老爺子那里回來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別的不求,只求謝成贏平安順遂。
所以,他才沖動地說出了想要結婚的話——雖然看似沖動,但卻是他深思熟慮過的。甚至說不準,如果當時謝成贏沒有立即帶他來民政局,再讓他冷靜幾分鐘,他可能會就會退縮反悔了。
現在,謝成贏已經完全不給他反悔的機會。
謝成贏的唇從黎鸮的唇上離開,雙臂抱著他,下巴抵在他的肩頭上平復呼吸。
不遠處的停車上,菌菌從被鎖緊的車窗里探頭,菌絲形成的小手手使勁地扒拉著車窗,卻沒辦法鉆出去,只能抓心撓肝,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爸爸被自己的后媽抱著。
它的小拳頭氣惱地砸著車窗,氣鼓鼓地喊:“爸爸爸爸,快來救菌菌!菌菌被關在這里出不去了!”
說來也邪門,也不知道謝成贏做了什么,它這么厲害的一只小精怪,竟然被謝成贏關在車里出不去了!它以前也沒聽說過,身上帶著功德金光的人,有這種本領啊!
不遠處民政局門口的謝成贏和黎鸮兩個人,依舊抱在一起,根本聽不到菌菌聲嘶力竭地喊叫聲。
謝成贏在黎鸮的肩膀上靠夠,緩緩直起身體,直直地望進黎鸮的眼眸里。
他噙著笑意,半真半假地說:“鸮鸮,我們已經領證結婚了,現在是不是算作先婚后愛了?”
黎鸮:“?”
先婚后愛?
但轉念一想,謝成贏好像說的也沒錯。
他和謝成贏之間,夾雜著生魂離體失去的記憶,還有姻緣線的擺布,甚至最尼瑪離譜的是,他們之間還有過一場沒有舉辦完的沖喜婚宴……如果從頭追究起來,那真是相當的復雜。
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對謝成贏表白過,謝成贏并不知道他對他的喜歡。
他想了想,既然都已經領證結婚了,他也沒必要把自己的喜歡掖著藏著了,于是他看向謝成贏,語氣認真地強調:“不是后愛。”
“嗯?”謝成贏眼眸里迸發出一抹驚喜,似乎明白了黎鸮要說什么,但又因為擔心是自己自作多情,很快就壓下了眼眸里的雀躍。
黎鸮也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索性直接坦言:“不是先婚后愛,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
突如其來的告白,令謝成贏的眼睛比剛才更亮了,俊美的雙眸里夾雜著欣喜,他飛快低頭,在黎鸮的唇上落了一吻,不依不饒地追問:“鸮鸮,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黎鸮的耳根一紅,并不想回答,于是顧左右而言他,生硬地轉移話題:“菌菌還在車上,我們先回去吧。”
他一邊說一邊推開謝成贏,把兩個人的結婚證收好,轉身朝著停車位走去了。
菌菌已經在車里跳來跳去,急得不行,似乎下一秒就會像小炮仗一樣炸開。
然而,當謝成贏打開車門后,菌菌忽然就變得乖巧,嘴巴甜甜的,朝著謝成贏乖乖一笑,喊了一聲:“媽!”
“嗯。”謝成贏被叫得心情愉悅,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顆糖,手法熟練地塞給了菌菌。
黎鸮:“……”
他這個“女兒”,態度轉變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正在想著,嘴邊忽然一甜,謝成贏剝好了另外一顆糖,塞到了黎鸮的嘴里。
是甜甜的奶油糖果,入口即化,滿嘴都是濃香的奶油味,很誘人。
和謝成贏給他的吻很像。
黎鸮瞇著眼睛想,從此以后,他和謝成贏就徹底地綁在一起了。
原來一切塵埃落定之后,竟然是這種感覺。
很陌生,也很奇妙,但卻像是終于卸下了重重包袱的人,渾身輕松。
·
然而,等到晚上睡覺時,黎鸮就發現,他還是太天真了。
他以為的新婚夫夫,只是去民政局拍照領證,沒有往進一步想。
而真正的新婚夫夫謝成贏本人,已經直接把自己打包到黎鸮的房間里了,大大咧咧呈“太”字型躺在了他的床上。
黎鸮:“……”
他站在床邊,抬腳踢了踢謝成贏,悶聲悶氣道:“你回去睡。”
謝成贏賴在床上不肯走:“我這是持證上崗,合情、合理、合法。”
黎鸮一噎,無言反駁。
那兩個紅彤彤的小本本,還擺放在床頭柜上——謝成贏剛才偏要讓他擺出來看看。
見他站在床邊發呆,謝成贏一伸手,把人拽倒在床,一個翻身,熟練地把人扣在了自己的雙臂之間。
黎鸮仰躺著看向謝成贏,耳根不由地發燙。
他們已經是領了結婚證的成年人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黎鸮心知肚明。
何況,謝成贏這么能撩撥人,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大哪里抵得住?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謝成贏撩撥出問題了,已經好幾次都著火了。
只是,當謝成贏的吻切切實實地落下來時,黎鸮的身體還是禁不住地微微顫抖,睫毛也抖個不停。
一切都太快了。
他還沒有準備好。
對于自己懷里人的變化,謝成贏自然是最清楚不過的,他的唇吻過他的唇,一路游走,最終落在了黎鸮的耳邊,用牙齒輕輕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黎鸮在謝成贏的懷里,又抖了抖,渾身繃緊。
謝成贏貼著他耳邊,柔聲說:“鸮鸮,我知道你沒準備好,我今晚不會對你做什么,別怕。”
黎鸮閉了閉眼,許久之后,他用細小到幾乎聽不到的氣聲,說:“……也不是不行。”
這一次,換成了謝成贏渾身一僵。
他望向懷里紅透了的小貓頭鷹,經過幾番思想斗爭之后,還是壓下了強烈的欲.望,藏起了自己禽獸的念頭。
他微微垂頭,對著黎鸮軟軟的嘴唇,輕輕地咬了一口,邪魅地開口:“放心,哥哥說過今天不對你做,就不會做。哥哥說話,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哦。”黎鸮乖乖地應了一聲。
然而,他正要松口氣時,忽然發現謝成贏的吻已經一路向下而去了。
黎鸮瞳孔一震:“!!!”
騙子!不是說,什么都不會對他做嗎!現在是在干什么?!
然而謝成贏卻不理會黎鸮的震驚,只含含糊糊地回答:“哥哥答應你不做就不做,但哥哥會讓你舒服的。”
黎鸮:“……”
在震驚中,他緩緩抬起雙手,捂住了羞紅的臉。
啊啊啊啊啊!
他只有二十歲!是一名血氣方剛的男大,正處在如狼似虎的年齡!他哪里能承受的住謝成贏突如其來的熱情啊!
做到這份上,還不如直接來一套全壘打呢!至少他不至于這么輕易就潰不成軍、繳械投降了啊!
·
第二天,黎鸮是在謝成贏的懷里醒來的。
一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黎鸮拉起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在被子里了,久久不愿意出來見人。
謝成贏從床上坐起,彎下腰,隔著被子給了黎鸮一個早安吻。
大概是知道黎鸮羞得不想見人,謝成贏非常體貼,沒有強行掀開他的被子,獨自起了床,并且臨出門前還特別貼心地說:“鸮鸮,我今天要出去,可能需要一整天才能回來。”
“嗯。”黎鸮蒙在被子里囫圇地趕人。
謝成贏看著他害羞的小模樣,唇角翹了翹,貼心地幫帶上了房間門。
他今天確實有事要出門,除了生物實驗所的事之外,他還要去一趟謝家老宅,親自通知,他結婚了這件事。
如果能問出來他爺爺昨天和黎鸮說了什么最好,問不出來也無所謂,反正人他已經綁在自己身邊了,他就不信有人能再從他身邊把黎鸮搶走!
誰敢來搶,他就剁了誰!
然而,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謝成贏離開別墅不久,黎鸮的房間門再一次被敲開了。
門外站著的是一臉嚴肅的張余億道長。
“黎道友,有邪祟禍心的消息了,你最好現在就跟我走一趟。”
黎鸮:“好。”
他絲毫沒有猶豫,二話沒說,收拾好東西,就跟著張余億道長出門了。
謝成贏從外面回來時,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和黎鸮發給他的一條極其簡短的微信消息。
“我出門了。”
68陷阱
“黎道友, 我不過就是出了一趟門,你就從未婚變成了已婚,你和謝道友辦事真是效率啊!”
黎鸮尷尬地笑了笑, 不想多說。
他和謝成贏領證結婚,對他來說也是一個臨時決定,他自己也很意外。
張余億道長很快就恢復正經, 說起了正事:“黎道友, 我的同門師叔師兄們,最近一直在追查邪祟禍心的下落,但這家伙狡猾謹慎, 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讓我的同門們費了好大力氣尋找。這一次, 終于抓到了它的下落, 我們必須盡快趕過去。”
他們這是一輛七座面包車,除了黎鸮和張余億道長之外,還有司機和張余億道長的兩位師叔和兩位師兄, 此刻他們有的在瞇眼睛打盹,有的在擺弄手機,也有的膝頭放著筆記本噼里啪啦地敲鍵盤的。
黎鸮坐在后座上,摸出自己衣兜里的三枚銅錢,不動聲色往腿上一扔,三枚銅錢落在了三個不同的位置,這是他平時出門前習慣性地問卦。
只是看到卦象后, 黎鸮瞳孔一縮, 滿臉震驚。
他腿上的這個卦象, 清晰明白地顯示著兩個字:“大兇”!
黎鸮自從和師父學會卜卦問吉兇之后,這是第一次親手卜出如此“大兇”之兆。而且, 這個“大兇之兆”的卦象還有些奇怪,因為“兇”的具體指向,并不是黎鸮這個問卦的本人,而是稍微偏了一些,指向了旁處。
“這卦象,是什么意思?”黎鸮沒見過這樣的卦象,轉頭問張余億道長。
張余億道長修的是符箓,也練過一些劍術,卜卦也學過一些,但終究也只是一些皮毛,盯了半天,也看不太懂。
倒是那位一直噼里啪啦敲筆記本電腦鍵盤的師兄,注意到了兩個人的聊天,伸著脖子湊過來看了一眼,對黎鸮道:“這個卦象的意思是說,會應在你至親之人身上。”
黎鸮心里“咯噔”一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所有的血色都退了下去。
他一向踽踽獨行、孑然一身,現如今唯一和他有牽扯的人,只有他的新婚丈夫謝成贏。
如果這個卦象指的是謝成贏,“大兇之兆”落在了謝成贏身上,他該怎么辦?
他和謝成贏結婚,原本是想保護謝成贏的,但現在反而是他可能會牽連謝成贏!
旁邊的張余億道長大概是看出了黎鸮的臉色不好,指著三枚銅錢形成的卦象,說道:“黎道友,你莫慌,這個卦象指的雖然是至親,但卦象上呈現出的羈絆卻非常之深。這么深的羈絆,至少需要二三百年才能形成,并不一定是你的血緣親屬。”
“至少需要二三百年的羈絆?”黎鸮先是松了一口氣,但隨即想了想,眉頭卻比剛才皺得更緊了。
普通人的壽命自然不可能有二三百年,所以這個“大兇之兆”指的并不是謝成贏。謝成贏的年齡并不相符。但是黎鸮身邊恰好有那么一位“血親”符合,就是他莫名其妙認下的“女兒”菌菌。
菌菌是擬態真菌化成的小精怪,修為不淺,年齡不詳,卻正好符合他卦象上這位羈絆了二三百年的“至親”。
“幸好,菌菌現在在謝成贏身邊,沒有跟來。”黎鸮小聲呢喃,心里卻已經打定了主意:為了菌菌的安全,他必須讓菌菌遠離危險的地方。
七座面包車繼續向前行駛,黎鸮在路上坐的無聊,忍不住扯了扯張余億道長的道袍袖子,小聲問他:“我們還要多久?”
然而,張余億道長的臉色卻不太好,十分凝重。不僅是他,就連他那位一直敲筆記本鍵盤的師兄,也停下了在鍵盤上亂飛的手指,神色不對地望向車外。
這時,張余億道長那位一直瞇著眼睛打盹的師叔,終于緩緩開口了:“沒大事,遇到了鬼打墻罷了,該來的總會來,邪祟禍心故意設了陷阱,就等著我們上鉤呢。”
說罷,張余億道長的師叔按下車窗,隨手往外面的霧氣甩出去了什么。但外面霧氣太濃,什么也看不到。
黎鸮這時候才發現,他的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信號,手機界面微信對話框界面,上一條是謝成贏發來的詢問消息。
【X:你在哪?】
下一條是黎鸮發給他的回話,告訴謝成贏,他也不知道在哪。
但這條信息的左側,一直有一個小圓圈在轉圈圈,代表這條信息沒能及時發出去。
他和謝成贏暫時失聯了。
·
面包車繼續向前開,周圍的一切都霧蒙蒙的,看不太清楚,但突然間,原本什么都沒有的路中央,出現了一家酒店。
給他們開車的司機,并不是道士,只是一個普通人,猛然看到突然在路中間出現的酒店,嚇得急踩剎車,但面包車還是沖出去很遠才勉強停下,司機嚇得額頭上都是汗,坐在駕駛座上呼呼地大口喘氣,滿臉都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這個忽然出現的酒店,外表的裝修布置很豪華,有一個很大的院子,綠色的草坪,草坪上零零散散留下的一些布置,說明這里應該是經常承辦草坪婚禮的地方。
面包車再開近一些,黎鸮才發現這家酒店非常眼熟,竟然就是上次鐘媽媽綁架黎鸮來沖喜舉辦婚宴的地方。
黎鸮昨天才知道,那場沒有舉辦完成的沖喜婚禮,被沖喜的對象竟然是昏迷了三年的謝成贏。
“這里就是目的地嗎?”張余億道長隔著車窗玻璃問。
那位習慣性敲筆記本鍵盤的師兄,已經收起了自己的電腦,全神貫注地看向窗外,神情也比剛才更嚴肅。
整個面包車里,算上張余億道長一共五位道長。他們裝束和張余億道長很相似,都是頭上扎著發髻,身上穿著樸素的道袍,看起來就是高手。
有這幾位道長在,黎鸮一直不安的心,也總算踏實了一點。
“看來,這就是邀請我們來的人了。”那位笑瞇瞇的師叔再次開口,手里已經捏出了一張符箓。他指揮眾人:“下車,我們去會會。”
黎鸮也把三枚銅錢夾在手指間,做好了隨時戰斗的準備。
這家酒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水汽很重,濕漉漉的,也沒有服務員和客人走動,安靜地可怕,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好像是被罩子罩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似的。
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酒店門口,站了一個人,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等著眾人。
濃重的霧氣令四周的能見度很低,幾個人走近,才看清站著的那個人的全貌。
張余億道長驚呼:“竟然是一個女人!”
黎鸮站在隊伍的最后,不動聲色地夾緊指尖的銅錢,視線落在那個女人身上。
這個女人,他認識。
不僅認識,而且和他關系匪淺——是鐘媽媽,那個生下了他、卻把母愛給了另外一個孩子的女人。
鐘媽媽顯然是有備而來的,見到幾個道長模樣打扮的人,也不慌張,也不說話,只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他們,不停地在笑。
“她在干什么?”張余億道長一頭霧水,摸不清楚現在的情況。
反而是一直打頭陣的那位笑瞇瞇的師叔,臉色一僵,低聲驚呼道:“糟了,禍心不在她身上,我們中了陷阱,她是故意把我們引到這里來的,是調虎離山計!”
黎鸮抬眸,猝不及防,和鐘媽媽的視線對上了。
只是,鐘媽媽望向黎鸮的眼神,充滿了怨恨和惡毒,沒有一絲的母愛。
她被幾個道長戳破目的,露出了馬腳,也并不慌張,聲音里反而還帶著笑:“你們大老遠跑來一趟,發現找錯人了,這種感覺怎么樣?”
“這位女道友,還請麻煩解開四周的屏障,放我等離開。”張余億道長那位笑瞇瞇的師叔,依舊是好脾氣地開口。
鐘媽媽卻搖了搖頭,語氣很無奈:“這些東西,都不是我布置的,我沒有本事打開。”
“你……”張余億道長的另外一個師兄,看起來脾氣有點暴躁,忍不住罵了句粗口。
鐘媽媽充耳不聞,她的視線始終落在黎鸮身上,見黎鸮一直沒有說話,她先開口了:“鸮鸮,我們母子,好久沒見了。”
“是鐘一越讓你在這里等我們的嗎?”黎鸮把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猜測,能讓鐘媽媽能這么豁得出去的,恐怕只有鐘一越了。
果然,鐘媽媽眼神像是淬了毒似的,死死地盯著黎鸮,說:“黎鸮,你這個白眼狼!我當初怎么會十月懷胎生下你呢!就是被你害得,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我的丈夫和優秀的大兒子進了監獄,小兒子鐘一越也被你搶了婚事!現在,你過得這么好,住進了大別墅里,你的良心不痛嗎?”
黎鸮翻了個白眼,和這種人,他已經懶得去和她講邏輯。
這種人,已經自己形成了一套邏輯體系。
他們明明是加害者,卻把自己歸結成受害者,不論外面真實世界是什么樣的,他們寧可活在謊言里,也不愿意走出來看看真實的世界,仿佛被下了降頭似的,無法叫醒。
然而,鐘媽媽卻并不在乎黎鸮沒有理他,反而忽然高興起來,手舞足蹈地說:“哈哈哈,現在把你困在這里出不去,那么越越就能去找謝成贏了,他就能拿回自己的婚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回到正規!”
“鐘一越去找謝成贏了?!”黎鸮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原來,這次邪祟禍心的目標不是他,而是謝成贏!
鐘媽媽和鐘一越會出現在他們尋找邪祟禍心的路上,那么顯然他們和邪祟禍心有關系。他倒是不怕鐘一越做什么,他是怕鐘一越和邪祟禍心扯上關系以后,威脅到謝成贏!
“不行,我必須回去!”黎鸮心中的不安,終于達到了頂點。
謝成贏和菌菌,都在家里,還有溫爺爺他們也在家里。
他必須回去。
——
京市,豪華別墅區的大門口,謝成贏的車被人攔下來了。
攔下他的人,是一個和黎鸮差不多年齡的男學生,但也只是年齡差不多,兩個人的樣貌和氣質完全不同。
他站在謝成贏的車窗外,哀哀戚戚地說:“謝成贏,你好,我叫鐘一越,是和你有婚約的人。”
謝成贏的車窗口,菌菌已經張開了無數的菌絲,形成了一張網。它小小的身體擋在謝成贏的前面,小胳膊小腿都極大地張開了,氣鼓鼓地對鐘一越吼道:“這是我媽媽,你休想和我搶媽媽!”
然而,它只張牙舞爪囂張了幾秒鐘,下一刻就被鐘一越用手指,輕松地彈了出去。菌菌重重地摔進車里,用菌絲布置成的那張防護網,也應聲而裂了。
謝成贏瞇了瞇眼睛,神情危險:“你不是鐘一越,你是邪祟禍心”
他語氣篤定。
能看見菌菌,能彈開菌菌,身上還散發著危險氣息,顯然不是普通人。而黎鸮忽然失聯,這個人忽然出現,謝成贏唯一能聯想到的就是邪祟禍心。
“鐘一越”邪魅地笑了一下,問他:“何必這么早就戳穿呢?我們之間玩一玩多好啊!”
“滾!”謝成贏毫不客氣。
邪祟禍心披著“鐘一越”的皮,故意露出了滿臉失望的神情:“他把靈魂出賣給了我,我可以操控他。本以為借著他和你的關系,能把你搞到手呢,嘖嘖嘖……看來是我失策了。既然你已經識破我了……”
“鐘一越”一邊說,一邊色瞇瞇地朝著謝成贏伸出了手,把剩下的話慢悠悠地說完:“那么,就給我過來吧!”
說時遲,那時快,邪祟禍心伸過來的手,瞬間變成利爪,直接要去抓謝成贏的心口。
謝成贏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凡人,沒有過任何修行。
車內的菌菌嚇得尖叫起來,顧不上自己剛剛被掰斷菌絲的疼痛,急忙探出菌絲去救謝成贏。
然而,它的速度再快,也來不及了。
邪祟禍心的利爪,已經碰到了謝成贏的心口,再用力一些,就能摳進他的血肉里,下一步就能直接掏出謝成贏的心。
然而,令人絕望的一幕沒有發生。
謝成贏被邪祟禍心襲擊上的那一瞬間,身上爆發出耀眼金光。
是功德金光!
可抵御一切妖魔鬼怪,被動技能,防御最高的buff!
下一秒,邪祟禍心就像曾經的菌菌一樣,直接被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彈開了。
只是,這一次功德金光的力道比彈菌菌的力道,兇很了不知道多少倍,“鐘一越”被彈出去后,摔倒在地,口里不停地吐血。
許久之后,他緩緩抬頭,再一次望向謝成贏,臉上依舊是帶著笑。
只是,這一次的笑,非常地不懷好意。
“原來是你啊,功德金光,”邪祟禍心笑得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三百年了,你這個大冤種,還在守著那位會言靈的小道長啊!”
69大冤種
“三百年了, 你這個大冤種,還在守著那位會言靈的小道長啊!”“鐘一越”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 他看向謝成贏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天大的笑話。
謝成贏沒管那么多,他仗著身上有功德金光, 直接打開車門, 隨手甩上,抬腳就是一蹬。剛剛爬起來的“鐘一越”,瞬間就被踹出去更遠, 趴在地上,好幾秒都沒有反應, 最后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還是不肯罷休, 又“嘿嘿嘿”地怪笑起來,即使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行為舉止也足夠氣人了。
謝成贏當然不可能放過他, 幾步上前,抬腳直接踩在他的咽喉上,“鐘一越”張著嘴,“啊啊啊”地掙扎,卻只能發出含糊的聲音。
他的頭頂上,謝成贏冰冷的仿佛墜入地獄的聲音傳來:“人在哪?”
啊啊啊啊,“鐘一越”張著嘴, 拼命地地想要呼吸, 汲取外面的氧氣。然而, 謝成贏面不改色,加重了腳上的力度。
他不是開玩笑, 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黎鸮是他的底線,敢動黎鸮的人,他決不輕饒。
被謝成贏踩在腳下的“鐘一越”,嗚嗚啊啊地叫了半天,謝成贏的腳才松了一點力氣,給了他一個說話的機會。
“咳咳咳……”“鐘一越”咳嗽了半天,才勉強說出話來,“你就不問問我,三百年前,發生了什么?”
“不需要!”謝成贏面如冷霜,腳下再次用力踩下去,“別說廢話,黎鸮在哪里?”
“啊啊啊……”“鐘一越”再次掙扎了半天,謝成贏才又給了他一次說話的機會,“帶走黎鸮的人,不是我,是那幾位臭道士!他們是一丘之貉,都是滿口仁義的虛偽之人罷了。你這個,身上有功德金光的十世善人,好好的日子不過,和他們摻和在一起干什么?是嫌自己的命長嗎?”
“邪祟禍心,你不用在我面前妖言惑眾。”謝成贏準備地叫出了“鐘一越”的名字,“鐘一越”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收斂起了所有的笑,嗤之以鼻:“你明明已經轉世再次為人,還是要為了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去死嗎?值得嗎?”
“說,黎鸮在哪?!”謝成贏對邪祟禍心的瘋言瘋語,充耳不聞,完全不在意。
被邪祟禍心控制的“鐘一越”,對于謝成贏的油鹽不進,氣得幾乎快要吐血了。
三百年前,他在那個年輕的言靈師的逼迫下,潰不成軍,但他從不會坐以待斃,所以他經過艱辛萬苦,精心布置出了一個只能二選一的局勢:要么放了他,從此天高任他飛,要么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就拿命來封印他吧。
最終,那位年僅十五歲的小道長,只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任何道士門派來幫他,他卻還是選擇了大義,用自己的死來封印邪祟禍心。
那個時候,就在邪祟禍心以為,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局時,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不知道姓名,不知道門派,甚至也不知道他修的是哪一行,竟然直接把那位已經瀕死的小道長給推出了封印圈,他自己代替對方成為了完整封印的最后一步,死在了生死陣里。
大冤種。
邪祟禍心作惡多端這么多年,沒見過這么大冤種的人。
直到那個人替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死去,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是什么都不了解,一問三不知。
“渾身的功德金光,十世善人,多少榮華富貴等著你享受,你卻偏偏要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小道長送命,最終人家連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這不是大冤種是什么?不過,”邪祟禍心借著“鐘一越”的身體,瞇起了眼睛,終于露出了一絲狐疑,“我當年布下的生死陣,是直接會令人的魂魄灰飛煙滅、再無輪回的,你怎么又投胎轉世了?”
謝成贏身上有功德金光,但功德金光也只能起到庇佑作用,只能防御妖魔鬼怪,而他當年布下的確實肅殺萬物的生死陣,一旦掉入陣中,必死無疑,絕無投胎轉世的可能!
不過,邪祟禍心此刻雖然有千萬疑惑,卻并不打算告訴謝成贏。
他依舊頂著“鐘一越”的臉,笑得張狂肆虐:“我不管你當初是怎么活下去的,但這一次,我既然逃出了封印,自然不肯再回去了。封印之下不能空著,總需要東西填進去,生死陣我也再次啟用了。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在三百年前擺我一道,這個仇,我們之間已經拖延了三百年,也是個時候該做了結了。我今日來找你,原本是想用你做誘餌,但沒想到,你這個凡人了不起,我沒那個本事動你。不過,即使沒有你這個誘餌,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也已經抵達了目的地,有你只是錦上添花罷了。喏,這是地址,我此行目的就是想把你帶過去的,你如果自己能來,我當然是夾道歡迎。”
他說完,謝成贏就看到車道的地面上,出現了幾道水痕劃過的字,是一家酒店的地址。
他分神去辨認地面字跡時,邪祟禍心趁機,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鐘一越的身體。脫離了控制的鐘一越,身體猛地一抽,開始劇烈地呼吸。
然而他的咽喉被謝成贏踩得結結實實,嘴里全是血腥味,不停在嘔。他甚至迷茫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此刻為什么會被謝成贏踩在腳下。
地面上水痕形成的那幾個字,很快就消失了,謝成贏已經記住了地址。
剛才那個邪祟禍心說的很清楚,他是一個誘餌,引誘黎鸮上鉤的誘餌。
如果他去了,可能會讓黎鸮陷入危險。
可是,現在黎鸮已經失聯,被邪祟禍心引到了目的地。謝成贏聽不懂邪祟禍心剛剛說到的三百年前的舊事。但他聽懂的是,邪祟禍心要把積壓了三百年的怨恨,都要發泄在黎鸮身上,還開啟了什么生死陣,目的就是要將黎鸮置于死地!
不能等!
他絕不能讓黎鸮死!
他還想要和黎鸮永遠長長久久的生活在一起呢!
謝成贏再次撥打黎鸮的手機號碼,依舊是不在服務區內,無人接聽。謝成贏坐不住了,他抬起腳,放過已經被他踩得奄奄一息的鐘一越,大步走回自己的車邊。
這時,終于死里逃生喘過氣的鐘一越,氣息微弱地□□著:“謝、謝成贏,你、你要去哪里?你不能去,那個邪祟禍心是個心狠手辣的,他想弄死你和黎鸮。我不是他對手,我阻止不了他……我……”
向邪祟禍心出賣了自己靈魂的鐘一越,終于感覺到了害怕。而他清晰的記得,他那個沒有腦子的媽媽,竟然沒有看出來他被別人操控了,還心甘情愿地給邪祟禍心當幫手,甚至愚蠢到差一點幫著邪祟禍心除掉他的魂魄,讓邪祟禍心更好地占據他的身體,成為他的替代品!
鐘一越第一次感覺到,擁有一個愚蠢的媽媽是什么感覺!
謝成贏原本就不認識鐘一越,邪祟禍心既然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謝成贏對他的話自然不感興趣。
他坐進車子里,準備啟動時,鐘一越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鼓作氣地沖到了謝成贏的車頭前,竭盡全力地阻止他。
“謝成贏!你信我一次好不好!你不能去!你會死的!那些都是黎鸮該得的!你一個肉體凡胎,去了只能送命!邪祟禍心不好惹!”
“滾開!”謝成贏毫不留情,發動汽車,直接開過去。
鐘一越嚇了一跳,拼命地往旁邊躲閃,才避開沒被車撞到。
他看著遠去的車尾,扯著嗓子拼命地大喊:“你知不知道?你要去的酒店,就是上一次黎鸮去給你沖喜辦婚宴的酒店!那個地方很邪門,會蘑菇中毒致幻!”
謝成贏:“什么東西?”
只是車子已經越開越遠,謝成贏一心只想找到黎鸮,并不想在鐘一越身上花心思。
倒是旁邊菌菌,一邊傷心地整理被邪祟禍心切斷了的一大堆菌絲,一邊嚷嚷著:“那個酒店我知道!爸爸曾經被他親媽下了藥,送去給老男人沖喜,就是在那里舉辦的婚禮!嘿嘿,幸好菌菌我本領強,我擬態成了致幻蘑菇,就把一堆的賓客們都撂倒了,讓他們集體中毒跳舞,洋相百出!”
“被親媽下藥,送給老男人沖喜?”謝成贏壓抑著滿腔怒火,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復。
他的黎鸮,在沒有他保護的日子里,竟然受過這樣的委屈?!
“是啊是啊,那個老男人可過分了!都已經是昏迷不醒的植物人了,竟然還要喪盡天良抓著別人來給他沖喜!呸呸呸,老不死的東西!”菌菌越想越氣,罵的聲音越來越大。
謝成贏抓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
“更過分的是爸爸的親媽!菌菌我活了這么多年,就沒見過這么過分的親媽!她為了攀上老男人家的高枝,又不舍得讓自己養大的兒子犧牲,就找上了我爸爸,還用迷藥把我爸爸迷暈了,強行綁去了那個酒店要給那個老男人沖喜!”
咣當!
謝成贏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盤!如果此刻不是為了去找黎鸮,他已經開車直接殺上那個妄想讓黎鸮沖喜的老男人家里去,把人直接在床上掐死!
“該死!”
竟然有人欺負人,欺負到黎鸮身上了!
菌菌也是一臉地氣憤填膺:“是啊是啊,我也覺得他們都該死!但是爸爸不允許我用毒蘑菇,只能用致幻蘑菇對他們小施懲戒!哼!最可惜的是,當時鐘一越不在現場,我沒能對他下毒,要不然他這個拉著我爸爸替他去嫁人沖喜的罪魁禍首,我一定弄死他!”
“什么?!”
“我說鐘一越,我一定要弄死他!”菌菌揮著小拳頭,氣鼓鼓地說。
謝成贏很會抓重點:“你說,鐘一越讓黎鸮替他嫁人沖喜?這件事……和鐘一越有什么關系?”
“因為他們兩個是鐘家被抱錯的真假少爺啊!和那個老男人生辰八字相配的人,是我爸爸!”
謝成贏瞳孔猛縮,震驚得久久沒能發出聲音。
鐘一越和黎鸮,是鐘家抱錯的真假少爺?那么,也就說,那個昏迷不醒、需要沖喜的植物人老男人,竟然是他自己!
黎鸮曾經和他,差一點就舉行了一場婚禮!
幾乎一瞬間,謝成贏就又想到了什么:如果和他生辰八字相配、給他沖喜的人是黎鸮,那么和他連接姻緣線的人,并不是鐘家的那個鐘一越,而是黎鸮!
黎鸮就是他的長命鎖!
70生死陣
黎鸮被困住, 無法聯系外界,他眼皮直跳,心頭不安。他抓著手機, 找到謝成贏的電話號碼,反復地重復撥打。但是,這四周沒有信號, 他的手機根本無法和外面聯系。
張余億道長的師叔和師兄們沒有和鐘媽媽繼續廢話, 他們已經率先行動,開始察看四周的陣法。
站在酒店門口的鐘媽媽,看著一眾人焦急地忙碌著, 她不僅一點都不慌張,甚至還哈哈大笑, 心情似乎不錯, 嘴里哼起來怪異的小調,含含糊糊的,聽不太清, 但似乎是哄嬰兒睡覺時唱的小曲。
黎鸮不堪其擾,視線終于從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移開,落到了瘋瘋癲癲的鐘媽媽身上。
鐘媽媽口中唱的這首哄小孩的小曲,黎鸮沒聽過。
說來他們母子之間的緣份,充滿了遺憾,即使是鐘媽媽十月懷胎生下了黎鸮,但是黎鸮和鐘媽媽這對母子, 從來沒有真正地單獨相處過。算上有別人在場的相處時間, 他們之間滿打滿算也只有不到一百個小時, 甚至可能這都是估算多了。
黎鸮從小到大的經歷,讓他曾經非常渴望母親。那時候, 他年紀小,被自己的爸爸家暴毆打時,他總是幻想他的母親能如神兵天降一般,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幫他推開他的父親,把他擁在懷里保護他。
那時候,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抱錯了,他幻想的那位媽媽,實際上是鐘一越的媽媽,是他的養母。
后來,他長大了,他得知自己被抱錯了。即使那時候,他十八歲了,已經是一個大孩子了,但是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怯生生地等待著他的媽媽如神兵天降一般,來拯救他,將他擁抱在懷里。
然而,他的親生媽媽確實漂亮,也確實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她也如神兵天降一般,可以為了孩子豁出去一切,拼命地保護自己的孩子。
她是一個完美的媽媽,一個渾身都散發著母愛的媽媽。
可是,很遺憾,黎鸮不是那個被她愛著的孩子,只有鐘一越才是那個被她愛著的孩子。
鐘媽媽哼唱的這首哄孩子睡覺的小曲,也只有鐘一越聽過,黎鸮從未聽過。
黎鸮被鐘媽媽的歌聲吸引了注意力,不知不覺間,整個人的身體忽然變輕,像是飄了起來似的!
不好!他中招了!
黎鸮立即回過神,也意識到他是被鐘媽媽的歌聲迷惑了,給了邪祟禍心的可乘之機。
果然,他剛剛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邪祟禍心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小小言靈官,我們又見面了!”
黎鸮:“……”
他抿著唇,沒出聲,他的手里還捏著三枚銅錢。只是,他現在的身體輕飄飄的,無法動也無法發出聲音,沒辦法立即使用這三枚銅錢。
“言靈官,你的言靈的確很厲害,但這里是我布置的生死陣,一旦啟動,這里只有我是主宰,也只聽從我的命令!你剛才應該已經試過了,你的言靈,沒辦法突破這個陣法!”邪祟禍心笑得開懷,笑聲震得黎鸮耳朵鼓膜發疼。
不過,邪祟禍心說的是事實。
剛才一下車,黎鸮發現手機沒有信號時,就已經捏著銅錢用言靈嘗試了幾次,不管是“解”“破”這樣溫和的言靈,還是“斷”“斬”這樣具有殺意的言靈,在這個陣法里,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這種言靈完全失效的情況,他上次遇到,還是在他想要斬斷和謝成贏的姻緣線時。
如今是再一次遇到了,證明他的處境并不樂觀。
邪祟禍心此刻,已經貼在他的耳邊,發揮自己最擅長的手段——開始蠱惑黎鸮了:“言靈官,你看,那個在唱歌的女人,她就是你的親生媽媽。你不是從小到大,都一直渴望母愛嗎?你聽,她唱的歌:小寶貝兒,快睡覺,乖乖寶貝,是媽媽的寶……她的聲音多溫柔啊,你想不想讓她抱抱你?嗯?”
黎鸮的腦子里很亂,他總感覺自己忘記了什么事。
在聽到鐘媽媽唱歌之前,他原本在干什么呢?
黎鸮抬手敲了敲腦袋,不得不承認,他想不起來。隨后,他又發現,他的手能動了,似乎在此之前,他是不能動的。
鐘媽媽的歌聲還在繼續,反復地唱著那幾句歌詞:“小寶貝兒,快睡覺,乖乖寶貝,是媽媽的寶……”
她的聲音非常非常地溫柔,像是在黎鸮的耳邊低語,黎鸮慢慢沉淪。
被媽媽這么溫柔的聲音蠱惑著,黎鸮已經忍不住幻想自己就是個小寶寶,軟軟糯糯的一團,被媽媽的雙臂摟在懷里,輕聲溫柔地哄他睡覺。
黎鸮在溫柔的歌聲中,困意涌了上來,緩緩閉上了眼睛,對四周一切的喊叫聲都充耳不聞,腦子也開始混沌,停止了思考。
這是久違的媽媽的懷抱,是他從小到大都渴望的懷抱,就讓他安靜地躺在這里,永遠消失吧……
然而,黎鸮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同時伴隨而來的是一種強烈地違和感,他很想留在媽媽的懷抱里一睡不醒,但是他卻隱約記得,他似乎有什么事沒做?
是什么事沒做呢?
黎鸮艱難地把自己從睡意中叫醒,抱著頭努力思索。
他忘了什么事情呢?
他在見到媽媽之前,他正在做什么呢?
哦,他記得,他當時好像是抓著手機,似乎在不停地撥打電話,想要聯系什么人?
可是,他要聯系的人,是誰呢?
他渴望已久的媽媽就在這里,正在他的耳邊溫柔地給他唱歌,溫柔地擁抱著他。那么,他想要聯系的人,究竟是誰呢?
黎鸮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他煩躁急了,用拳頭拼命地砸自己的腦袋:到底是忘了什么,他怎么就想不起來了呢?
這時,邪祟禍心蠱惑的聲音再次在黎鸮的耳邊響起:“言靈官,你的媽媽就在這里,你還在猶豫什么?你過去啊!你只要走過去,你就能得到媽媽的擁抱……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不是!”一直抱著頭的黎鸮,忽然抬頭,直接否認了邪祟禍心的說法,“我一直想要的,不是鐘一越的媽媽。我想要的,只是一個愛我的人。”
邪祟禍心嗓音變得尖銳:“你的媽媽就是愛你的人,她現在就在給你唱歌,想要哄你睡覺!”
“不,”黎鸮果斷搖頭,“不是她!她是鐘一越的媽媽,她只愛鐘一越,她不愛我。這個世界上,有只愛我的人!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剛才想要打電話聯系的那個人,就是只愛我的那個人……可、可是,他是誰呢?”
黎鸮的腦子越來越亂,他能感覺到正在給他唱歌哄他睡覺的媽媽,對他非常具有誘惑力,一直在聲聲呼喚他,讓他進入媽媽的懷抱,躺下安眠。
但是,黎鸮內心深處卻知道,他現在想撲進的懷抱,并不是鐘媽媽的懷抱,而是另外一個人的懷抱。
那個人,會在他的身邊像氣球一樣,飄來飄去。也會為了哄他開心,故意學小狗“汪汪汪”叫。那個人還會吃醋生氣,經常睚眥必報,拍起別人的腦袋兇巴巴的,這個臭毛病連他們的“女兒”都學會了……對,他們還有一個“女兒”,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個“狗兒子”。“女兒”長得像他,但脾氣卻隨了那個人。他們的“狗兒子”傻里傻氣的,天天被“姐姐”欺負,卻每次還要去找姐姐玩。
這些都不是夢,也不是黎鸮臆想出來的,他還記得那個人把他擁在懷里,親吻他唇時的真實觸感。那個人仿佛擁有掌控他情緒的本領,時而帶他攀上高峰,又時而給他墜入深淵的瀕死感……
是誰?!
到底是誰?!
黎鸮越來越煩躁,抓狂地想:我剛才拿著手機,不停在撥打的電話號碼,究竟是誰的?
“沒有人,你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你就是孤零零的,你就連死亡,也是孤零零獨自一個人!”邪祟禍心蠱惑的聲音再次在黎鸮的耳邊響起。
“不!”黎鸮語氣堅定,一字一句回答,“我不是孤單一個人!有一個人,他是在我身邊的!我想起來了,他叫……他叫謝成贏!”
隨著“謝成贏”這三個字被喊出來,周圍的一切幻境忽然就都被破開,黎鸮終于找回了自己所有的意識,然而他發現自己腳下是一片像黑泥潭一樣的深淵,正在一點點的吞噬他。
張余億道長和他的師叔師兄們,已經在他周圍架起了陣法,緊張地對他喊:“黎道友,不要緊張,莫要亂動,我們這就來救你!”
“哈哈哈,這是生死陣,一旦開啟,就必有人死亡!”邪祟禍心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幸災樂禍。
“邪祟禍心,你不要妖言惑眾!封印之陣已經開啟,你逃不掉的!”張余億道長的師叔一邊念著口訣,一邊大喊著。周圍布下的封印陣法已經鋪天蓋地而來,邪祟禍心被困在其中,無法逃脫。
旁邊年輕的張余億道長沒有前輩們那么強的修為,只能一邊大喘氣,一邊抽空對黎鸮說:“黎道友,我們馬上就能把邪祟禍心再次封印了,你再堅持堅持!”
然而,已經走投無路的邪祟禍心卻哈哈大笑,揭露著殘酷的真相:“諸位道長,難道你們沒看明白嗎?這是一個二選一的死局。我之所以這么容易就被你們捉住,就是因為我的力量都用來開啟生死陣了,而你們的言靈官,就是這個生死陣要吞噬的對象哈哈!你們是要救言靈官,還是要殺了我呢?”
黎鸮手里捏著銅錢,低頭看向自己的腳下張開了巨口的深淵,再次抬頭時,心中已經下了決定,對已經開始遲疑的張余億道長他們說:“別聽他胡說八道,這根本不是二選一的局面!生死陣一旦開啟,我就沒有活路了!諸位道友,我黎鸮今日在此請求諸位,請務必封印邪祟禍心,以免他繼續禍害天生蒼生!”
邪祟禍心笑得喪心病狂:“小小言靈官,你已經發現了?你的銅錢言靈根本不起作用,對不對?你知道嗎?同樣的事,你三百年前就經歷過!當時,你也是發現了,你的言靈對生死陣根本不起作用,只能眼睜睜等死!三百年前,生死陣開始時,有一個大冤種替你而死,你覺得,三百年后還會有嗎?”
“至少,你會比我先死,這我就心滿意足了。”黎鸮語氣堅定。
或許是黎鸮的這一句言靈生了效,也或許是張余億道長的師叔師兄們正好結成了陣法,只聽邪祟禍心一聲慘叫,直接就被引來的天道之雷劈中,它再無處掙扎,被重新扣入了封印之中。
與此同時,生死陣也張開了巨大的深淵之口,開始了絞殺,陣中的黎鸮,必死無疑。
黎鸮緩緩地閉上眼睛,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遠處,張余億道長悲愴地喊他:“黎道友……”
最后,被巨大的深淵之口吞沒時,黎鸮心里唯一閃過的念頭是:幸好謝成贏和菌菌都不在,至少他們是安全的,不會被我牽連至死。
就在他陷入一片黑暗里時,忽然頭頂被破開了,渾身裹著功德金光的謝成贏,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現,朝著黎鸮伸出了手,一把就抓住了黎鸮,用力把他向上一提。
一瞬間,黎鸮和謝成贏的位置發生了調換!
在深淵巨口吞噬的千鈞一發之際,謝成贏竟然代替了黎鸮,主動進入了生死陣的最中央!
他毫不猶豫,直接選擇了替黎鸮去死!
“不!”黎鸮被謝成贏扔出生死陣時,撕心裂肺地喊著,拼命地想抓住謝成贏,可是不管他的手怎么往前伸,卻再也無法碰到謝成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成贏被深淵巨口吞噬,直至消失。
深淵巨口之中,謝成贏緩緩墜落。
他望著已經安全的黎鸮,輕聲地說:“鸮鸮,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他別無所求,只求黎鸮活著。
他是心甘情愿替黎鸮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