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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撒嬌

    謝成贏被小王警官叫走去做筆錄, 正好就剩下黎鸮和張余億道長他們兩個。

    沒有被張道長說漏嘴,黎鸮悄悄地松了口氣,他找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 把自己知道的關于那個邪祟的事情講了一遍。

    黎鸮還詳細地把自己觀察的細節也補充上:“那個邪祟,蠱惑能力勝于破壞能力。我推測這些可能不是它全部的能力,它本體可能受到了封印壓制, 無法施展全力。而且, 它所作所為的目的,應該是獲得力量,沖破封印。”

    張余億道長越聽眉頭鎖的越緊, 等黎鸮說完時,他右手握拳, 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心, 神情凝重地對黎鸮說:“黎道友,你遇到的這個邪祟,就是我們龍虎山天師府一直在尋找的邪祟!”

    黎鸮雖然從小跟著師父學了一手本領, 但除了張余億道長之外,他和整個玄學圈子并沒有聯系,對這些事情更是知之甚少。

    張余億道長問他:“黎道友,你可聽說過傳說中的邪祟禍心?”

    黎鸮搖頭。

    張余億道長說:“三百年前,有一邪祟作祟,擅蠱惑人心,且最喜挑撥離間有血緣親緣羈絆之人, 致使父子反目、手足相殘, 殺妻殺子, 殺父殺母,欺師滅祖, 一旦有人被這邪祟纏上,無一人能抵抗,皆會被亂了心智,兇殘狠厲。那一段時間,幾乎血流成河,處處皆是人間慘劇。當時的玄學界,各門各派,都出動了高僧高道、精英弟子前鏟除邪祟,匡扶正義。但都不是那個邪祟的對手,均被邪祟蠱惑了心神,同門互相殘殺,幾乎全軍覆沒。”

    黎鸮震驚,這次和他大石獅子能從這只邪祟手里死里逃生,看來已經是僥幸了。

    張余億道長繼續講過去的事情:“沒人知道那邪祟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想要干什么,世人用禍心二字稱呼它,日日惶恐,生怕哪日被它纏上,不僅生不如死,還要和血親摯愛互相殘殺,搞得家破人亡。”

    “那么后來呢?那個邪祟應該是被封印了吧?”黎鸮想到自己遇到的邪祟,猜測著問,“是什么高人封印的?”

    他問完這個問題,張余億道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眼皮,視線落在了黎鸮身上。

    黎鸮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嗯,”張余億道長說,“黎道友,你猜得沒錯,那個邪祟,后來的確被封印了,是借著龍脈之氣鎮壓,封印在昆侖山的一條山脈上。具體是什么人封印的,玄學界的史記并沒有詳細記載。只是從各門各派流傳下來的說法,據說當時的各位大能,死的死,傷的傷,實在是拿那個會蠱惑人心的邪祟禍心沒有辦法,但又不能讓它繼續禍害人間,于是眾人千辛萬苦,尋了一位修言靈的小道長,試圖用言靈將邪祟禍心除掉。”

    黎鸮有些詫異,竟然是和他一樣修言靈的。

    然而,張余億道長卻說:“黎道友,你不太接觸我們玄學界,可能有所不知,在我們玄學界,修言靈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甚至可以說自古以來,都少之又少。也有一些修士道友僧侶,會修一些日常必要的口訣念咒,比如常用的給鬼魂定身的‘定字術’,這也是言靈的一種。但這也只是一種而已,用的是言靈的基本原理,和真正修言靈的言靈官的言出法隨、萬言應驗相比,就不值得一提,甚至連皮毛都算不上。世人比較熟悉的閉口禪,其實也是靠言靈的基本原理演變的,為的是減少口業,減輕反噬。而真正修言靈的言靈官,不管給予對方的是祝福還是詛咒,都是不怕言靈反噬的。我想這一點,黎道友應該比我更清楚。”

    黎鸮點頭:“嗯。”

    事實確實如此,言靈官古時候又被稱為“烏鴉嘴”,多用于詛咒的,基本是一語成讖。但事實上,“詛”音同“祝”,也是一種祝福,言靈也可以用做祝福。而且,言靈官使用言靈,和口業不一樣。口業也稱口舌業,是三種惡業之一,既身業、口業、意業之一,造口業之孽會反噬自身,但言靈官的詛咒卻不會有任何反噬。

    這也是修言靈和修其它術法最大的不同點。

    但黎鸮的師父說過,修言靈靠得不是天賦,是機緣。

    能踏進玄學界大門修煉的人,自然都是有天賦的,但修言靈除了天賦之外,靠得就是天道厚愛。黎鸮遇到他師父時,年紀還小,說他多天資聰穎有點言過其實,他師父看到的是他身上有修言靈的機緣,所以才會將三枚舊銅錢送予他,但卻不愿意和他以師徒之名相稱。

    張余億道長沒注意到黎鸮落寞的神情,繼續說:“……當時,被請出來的,就是一位十分罕見的言靈官。傳說,他的年齡很小,只有十五六歲,手上常年三枚銅錢不離手。他出現之后很少說話,也非常神秘,得知是要去收拾能蠱惑人心的邪祟禍心,他也沒有任何推脫,只身一人毅然前往。”

    “所以,是這位言靈官成功地封印了那個邪祟?”黎鸮滿臉的震驚和敬佩。

    言靈官的能力雖然被傳的神乎其神,言出法隨,萬言應驗,又無反噬加身,但不同的言靈官修為是不一樣的,能用出的言靈程度也各不相同。

    比如黎鸮自己,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困住比他修為低或者同級別的妖魔鬼怪,但一旦遇到更厲害的,想要越級挾制對方,卻不是那么容易。也比如,黎鸮可以借天道庇佑,救下將死之人,三年前的那個人和這次遇到的“山神”大石獅子,他都能救,但他卻莫名其妙地砍不斷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這就代表這段姻緣線在某種程度上,比令瀕死之人“起死回生”的級別更高。

    玄學界各大門派的大師、高手們都束手無策的邪祟禍心,一個年僅十五六歲的言靈官就能封印,想他必定是修為高深、術法強大。雖然黎鸮還不知這位言靈官前輩的姓名,但此刻已經對他敬佩的五體投地。

    然而,出乎黎鸮的意料,張余億道長卻當著黎鸮的面,搖了搖頭,吐出了兩個字:“不是。”

    黎鸮:“?”

    黎鸮震驚追問:“不是這位前輩封印的?那是什么人封印的?”

    張余億道長再次搖頭:“我剛才也說過了,在玄學界的史記資料里,并沒有詳細記載過是什么人封印的邪祟禍心。這位言靈官當時帶回來的消息是,他的言靈修為無法和邪祟禍心相比,他沒有能力封印邪祟禍心。是有其他人,為了封印邪祟禍心,甘愿以自己的性命為祭,借龍脈之氣,才成功鎮壓邪祟禍心,將其封印在昆侖山的一條山脈上。那位言靈官說,他不知道這位能人姓甚名誰,何門何派,只知道他是世世天煞孤星、凄涼橫死之命。”

    黎鸮的唇微微動了動,心口莫名有些酸澀。

    “世世天煞孤星、凄涼橫死之命”,攤上這樣命格的凡人,平日里過得生活,不用猜就知道有多凄苦。可是,這樣的人,最終還是愿意為了天下蒼生,甘愿舍棄性命,封印邪祟。

    這種行為,放在歷朝歷代,都是值得謳功頌德的。

    可是,他卻連一個名字,都沒有被后世留下來。

    “這道封印需要每十年加固一次,當時在世的各大門派,都默契地形成了約定,每隔十年換一個門派去加固。”張余億道長又說,“但是,后來末法時代到來,天地靈氣稀薄,加上三百年來不同朝代的變遷、又遇戰亂顛簸,有些門派早就滅亡了,現在剩下的這些門派,又分了佛門和道教、還有散修,輪流去加固的人手也越來越稀缺,導致這些年那道封印隱隱有松動的跡象。后來,為了不讓封印松動,各大門派幾乎隔一段時間都會派人去查探封印情況,前段時間,我離開師門下山,就是奉家師之命去察看昆侖山的封印情況。”

    說到這里,張余億道長的臉垮了下來,眉頭緊鎖,唉聲嘆氣:“沒想到,我一到那邊就發現,封印已經松動,邪祟禍心的一縷意識,已經從封印里逃了出去。我立即稟報師門,玄學界擅長占卜的高僧高道們,各顯神通,集體占卜問卦,就指了咱們這個村子。我離得近,就急匆匆趕了過來,沒想到,半路遇到了鄭群那個假道士在騙那些富二代,我一聽,誒,他們的車正好是要來咱們這村子的,于是就毛遂自薦,搭了個順風車。”

    黎鸮嘴角微微抽搐,顯然是對張余億道長的行為,難以評價。

    張余億道長卻不以為意,笑呵呵地朝著黎鸮的肩膀給了一巴掌:“我就是搭個順風車,省個車費,畢竟這路途這么遠!你看,就因為我聰明,我才是最先到的。只是沒想到,黎道友,你比我來的還早。”

    黎鸮被張余億道長拍的,差點一個踉蹌,勉強站穩之后,他擔憂地詢問:“那么,你們玄學界現在打算怎么對付禍心這個邪祟?”

    這家伙這次在黎鸮手里吃了虧,他們之間的梁子已經結下了,邪祟禍心一定不會放過黎鸮的。如果玄學界的能人異士,能幫黎鸮處理掉這個麻煩,他自然是愿意的。

    可是,他抬頭時,卻對上了張余億道長的炯炯的目光。

    黎鸮:“怎么了?”

    “黎道友,玄學界的前輩們占卜問卦,測算邪祟禍心的方位后,大都元氣大傷,短時間內無法再占卜問卦。所以,現在能不能找到那個邪祟,就靠你了!”

    黎鸮更是困惑:“靠我?”

    “那個邪祟,現在是盯上你了。只要我們跟著你,就一定會找到它的蹤跡。所以這段時間,我奉家師之命,會一直跟在你身邊,就麻煩黎道友了。”

    “不行!”

    黎鸮還沒來得及震驚和反對,反而是從他身后先傳來了反對的聲音,是謝成贏回來了。

    謝成贏做完筆錄回來時,就看到那個叫什么張余億的道長,正在對黎鸮動手動腳的,不是拍黎鸮肩頭,就是摟黎鸮肩膀,謝成贏氣得牙直癢癢,走近了又聽到張余億道長還要死皮賴臉地跟著黎鸮!

    這他能忍嗎?這他絕對不能忍!

    謝成贏還沒得及發怒,他身邊的小王警官抬了抬手,率先開口:“繼續做筆錄,你們兩個誰先來?”

    黎鸮立即舉手:“我先來,我先來。”

    張余億道長自然沒有和他搶,在謝成贏鋒利如刀的視線里,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毫無所覺。

    黎鸮見謝成贏一直盯著張余億道長,怕這兩個人單獨相處,張道長這個大漏勺又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于是,他故意走到了謝成贏的身邊,先是輕輕地呼了一口氣,然后伸出了兩根手指,扯住了謝成贏的衣袖袖口,聲音有些不自在:“謝先生,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做筆錄嗎?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張余億道長:“?”

    小王警官:“?”

    張余億道長:黎道友這是吃錯藥了嗎?

    小王警官:我長得很嚇人嗎?做筆錄有什么害怕的?這位黎同學上次因為陳實川持刀挾持女同學做筆錄,可是一點都沒有害怕過!

    只有謝成贏因為太過驚喜,身體微微發僵。即使黎鸮的手指根本沒碰到他的皮膚,但謝成贏也覺得自己渾身的所有毛孔都在興奮著張開。

    黎鸮、黎鸮這是在和他撒嬌嗎?謝成贏不受控制地想。

    隨即,他抬起頭,看向張余億道長露出了一個勝利又得意的笑容,然后對黎鸮極其溫柔地應道:“好,我陪你去。”

    黎鸮選擇了他,沒有選擇那個狗屁道士,證明他在黎鸮心里的位置勝過那個臭道士。

    這種被黎鸮選擇的獲勝感,比他剛剛從小王警官那里得知,黎鸮就是送謝崽去寵物醫院的人時的感覺,更令謝成贏有滿足感。

    剛剛得知謝崽存在時,謝成贏并不想接這只狗回家。可是,他當初在寵物醫院登記簿上,看到“謝崽”這個名字時,卻是一怔。

    謝崽這個名字,是他從小就幻想給自己將來養的寵物起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太幼稚太羞恥,他誰也沒對誰說過,更沒有寫下來過。

    可是,寵物醫院的工作人員說,把謝崽送來的人,給小狗起的就是這個名字。

    謝成贏想要找到這個人,他對起名的這個人,非常好奇!

    于是,他抱著半開玩笑的心,對謝崽說:“你努努力,先找到你媽。”

    當時小謝崽搖著尾巴,仰著小狗頭“嚶嚶嚶”地叫了一聲,根本沒聽懂。

    只是,謝成贏也沒想到,謝崽還真有個“媽”。

    它的“媽媽”還恰好就是他喜歡的黎鸮!

    52我就靜靜地看你演

    黎鸮跟著小王警官往前走, 謝成贏跟在他身后,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如果此刻黎鸮回頭,就會發現謝成贏的唇角一直是上翹的, 眼眸里是壓都壓不下的雀躍。

    他們三個人走出十幾步的距離時,沉默的謝成贏看著走在前面的兩個人,忽然開口, 語氣酸溜溜的:“不是害怕嗎?怎么不牽著我走?”

    黎鸮望著近在咫尺的老村長屋子門口——這里臨時被警方征用了, 一時語塞。

    謝成贏才不管黎鸮和小王警官是不是馬上就要進門,他朝黎鸮伸手,攤開了手掌, 還不忘催促:“嗯?”

    黎鸮:“……”

    小王警官被這兩個人你儂我儂、纏纏綿綿的氛圍搞得很無語,作為一只兢兢業業奮斗在基層第一線的社畜單身狗, 他只能盡職盡責地提醒:“二位先生, 請配合我們做筆錄。”

    黎鸮瞄了一眼謝成贏的攤開的掌心,他身后就是去做筆錄的大門口。似乎是不忍謝成贏伸出的手落空,黎鸮伸出手, 飛快地在謝成贏的掌心搭了一下,又迅速地收回轉身走進老村長的屋子里。他跨步邁過門檻時,只覺臉頰發燙,心狂跳不已。

    門口的小王警官:“……”

    明明只是做一個筆錄而已!

    你們兩個不要搞成生離死別似的啊!當著他們的面,這是干什么在干什么啊!

    小王警官內心咆哮。

    ·

    老村長屋子的門被關上,謝成贏一個人留在外面。

    他站在門口,微微低頭, 視線落在自己的攤開的掌心上, 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黎鸮剛剛觸碰時留下的觸感。

    剛才黎鸮的動作太快了, 也只碰了一下他的手心就收了回去,謝成贏甚至都沒來得及感受到黎鸮指尖的觸感, 黎鸮手就已經離開了。但指尖短暫的觸感,卻讓謝成贏心跳如鼓,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他的心里亂撞。

    明明黎鸮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做,他這一方卻早已潰不成軍了。

    謝成贏收回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抬起眼眸,看向前方閉合的門板,唇角微動,自言自語輕聲呢喃:“黎鸮,你和謝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想我和那個臭道士單獨相處,是不是因為你有什么事瞞著我?”

    此時有微風吹過,夾著四周樹葉被吹動時嘩啦嘩啦的響聲,謝成贏站在房檐的陰涼下,視線望著隔開他和黎鸮的房屋門板,忽然他收斂起所有的疑問。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黎鸮此刻就在這里。

    就在他一門之隔的地方,觸手可及。

    而他需要做的,是要讓黎鸮心甘情愿,永遠都留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

    假道長鄭群裝神弄鬼騙人的這個案子,和黎鸮關系不大,他只是一個圍觀的吃瓜群眾,只簡單地做了個筆錄就出來了。

    走出老村長屋子房門時,黎鸮一眼就看到還站在門外的原地等他的謝成贏。

    謝成贏站在只房檐的陰影下,陰影外面就是盛夏炙熱的陽光,刺眼的光線把陰影內的謝成贏五官映襯地更加清晰了。

    此刻,他正眉目柔和,唇角上翹,眼眸含著笑意,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渾身都冒著絲毫沒有掩藏的歡愉,讓黎鸮不自覺地就想起,曾經在他身邊像氣球一樣飄來飄去自娛自樂的生魂謝成贏。

    看見如此鮮活的謝成贏,黎鸮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起來,走向謝成贏的腳步都不由地加快了一些。

    他走到謝成贏面前,微微仰頭,看向略微比他高一些的謝成贏,說:“我做完筆錄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好。”謝成贏應道。

    黎鸮轉身,走出房檐的陰影,走進了盛夏的陽光里,明亮的陽光照射著黎鸮的身上,他整個人鮮亮了一個色調,看在謝成贏眼里,就仿佛眼前一亮。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而是朝著黎鸮伸出了剛才的那只手,保持和剛才一樣的姿勢,勾著唇角問他:“現在不用害怕了嗎?要不要牽著我的手走?”

    黎鸮的兩只耳朵瞬間就紅了,像是被當空的太陽給烤熟了似的。

    謝成贏卻不肯放過他,還故意把自己手往前伸了伸,逗他道:“乖,牽著哥哥,哥哥帶你回家。”

    “哥哥你個頭!”黎鸮又氣又惱,“我們兩個之間有1.3個代溝,你已經是大叔了!”

    說完,他飛快轉身,一路小跑,從老村長的屋門口,跑到院子另外一邊的屋子——他們居住的那間屋子門口,彎腰和趴在門口的大石獅子聊起天來,不再管謝成贏。

    謝成贏無奈搖頭,笑著收回手,心想,黎鸮在他面前會害羞會耳朵紅,這是好事,至少證明他追到黎鸮的幾率并不小。

    他抬腿走出房檐陰影,越過院子,大步走向黎鸮。但是,走了兩步,謝成贏卻忽然停住了腳步,渾身僵在了院子中間。他終于察覺出,剛才黎鸮說話時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

    剛剛,黎鸮說他們之間有1.3個代溝?

    黎鸮和柯家那小子同歲,今年只有19歲,他足足比黎鸮大了七歲,三歲一代溝,他和黎鸮之間,差出了快三個代溝。

    可是,黎鸮為什么說他們之間是1.3個代溝?黎鸮是算錯了代溝倍數,還是猜錯了他的年紀?他有和黎鸮提過自己的年齡嗎?難道是黎鸮問了柯家那小子,柯家那小子記錯了?

    說曹操,曹操到。

    柯青寧正好屁顛屁顛地跑進院子里,手里拎著裝魚的桶,遠遠就開始嚷嚷著大喊:“我是不是錯過了一場好戲?聽說有假道士來騙人,警察來抓人了!”

    他身后,老村長的孫子也一路小跑,滿臉興奮和好奇,明顯一副等待吃瓜的表情,眼睛滴溜溜地亂轉,明晃晃地在問騙子在哪里?

    兩個人闖進院子里,正好就撞上了謝成贏,柯青寧本能反應,脫口而出:“謝大魔王!”

    正努力在黎鸮面前豎立“好哥哥”形象的謝成贏:“……”

    “呸呸呸!”柯青寧意識到自己喊錯稱呼了,只能硬著頭皮改口,“嘿嘿,那個,謝哥……”

    老村長孫子憑借著小孩子天生的直覺,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拎著裝魚的塑料桶,退后了兩步,再悄悄地挪到了柯青寧身后。

    柯青寧正頭皮發麻,然后他就眼睜睜地看到謝成贏動了,改變了方向,朝著他走了過來。

    柯青寧:“!!!”

    柯青寧欲哭無淚!

    不是!他不就是當面叫錯謝大魔王的稱呼了嗎?至于謝大魔王親自過來收拾他嗎?

    柯青寧被嚇得,本能地向后退了兩步,盡量讓自己的身體離謝成贏遠一點。

    幸好,謝成贏只走到他幾步,就停了下來,和他隔了一臂的距離,給了他那么一點點能臨時逃跑的可能。

    就在柯青寧提心吊膽、眼神已經不自覺地開始瞄向四周尋找逃跑路線時,謝成贏開口問他:“小柯,你和黎鸮談論過我的年齡嗎?你是不是記錯了我的年齡,記成了我比你們大4歲?”

    小柯?誰是小柯?

    柯青寧的一陣懵逼,大腦像是被灌了漿糊似的,反應幾秒才反應過來,謝成贏是在叫他“小柯”。

    他差點喜極而泣,這個稱呼,柯青寧這輩子都沒敢想過有一天會從謝大魔王口中聽到。他甚至懷疑,謝大魔王這么溫柔親切的態度,真的是在和他說話嗎?是不是他在做夢,或者中暑產生了幻覺?

    面對謝大魔王的壓迫,他不敢撒謊,下意識回答:“沒有啊!我哪敢和黎哥隨便談論您啊!我們倆從來就沒提過和你相關的話題。”

    柯青寧想了想,又強調性地補充了一句:“絕對沒有提過!一次都沒有提過!”

    謝成贏看著他,輕飄飄地給了一個回應:“哦。”

    柯青寧的心更涼了,即使是盛夏的酷暑也無法掩蓋他身上的涼意。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又惹得謝大魔王不高興了?

    謝成贏沒有為難他,一揮手,示意他們去玩吧。

    于是,柯青寧和老村長孫子,一大一小,拎著裝魚的塑料桶,在院子里灰溜溜地就跑開了。

    ——

    黎鸮蹲在屋門口的門檻前,眼睛看向謝成贏和柯青寧所在的方向,手rua著大石獅子像石頭觸感一般的一頭卷卷的鬃毛。雖然這只“大貓”rua起來的手感比較一般,不夠柔軟蓬松,但在頭頂烈日、沒有空調的炎熱夏季,天然冰冰涼的石頭就是最好的降暑利器。

    他rua大石獅子rua的正歡,就看到謝成贏和柯青寧分開后,抱著小謝崽向他走來。

    小謝崽遠遠地就朝著黎鸮搖尾巴,激動地從謝成贏的懷里往黎鸮所在的方向撲。坐在黎鸮肩膀上晃著小jiojio的菌菌,小臉瞬間就戒備起來,兇巴巴地瞪著這只要和它來搶爸爸的小狗。

    謝成贏走到黎鸮身邊,也學著黎鸮的姿勢,半蹲在門檻前,小謝崽已經成功地從謝成贏的懷里拱出了半個身體,兩只小前爪搭在了黎鸮的膝頭上,伸著自己的小狗頭蹭黎鸮的胸口。

    面對這么可愛的小狗頭,黎鸮忍不住伸手rua了兩下,這種毛茸茸的觸感和冰涼的大石獅子觸感,顯然是不一樣的。

    旁邊的謝成贏忽然開口,望著黎鸮,說:“你好像很喜歡小謝崽。”

    不是疑問句,是篤定的語氣。

    黎鸮一愣,隨即極其自然地回答:“我喜歡所有可愛的小動物。”

    謝成贏說:“你知道嗎?謝崽除了我這個爸爸,其實還有一個爸爸。”

    黎鸮抬眸:“?”

    “另一位爸爸是把它送到寵物醫院救治的一個大學生,嗯,和你一個學校的,你知道是誰嗎?”謝成贏望著黎鸮的眼睛,波瀾不驚地問。

    黎鸮:“……”

    他有點懵。

    他已經刪除了寵物醫院的監控視頻,寵物醫院門口路段的監控,他也用言靈做了隱身。謝成贏是生魂回魂,不會記得期間發生的事情,他和小謝崽之間有父子線,應該不會追根究底費力去查是誰把小謝崽送到寵物醫院的。

    黎鸮故作鎮定,順著謝成贏的話回答:“我們學校那么多人,我不是每個人都認識。”

    謝成贏機械式微笑:我就靜靜地看你表演。

    黎鸮:“……”

    他被謝成贏臉上古怪的笑,弄得毛骨悚然,仿佛他自己早已經被謝成贏看穿了。

    53爭風與吃醋

    黎鸮被謝成贏臉上古怪的笑容, 笑得毛骨悚然,身體不自覺地往后仰了一下。兩只小前爪搭在他腿上的小謝崽,被黎鸮這么一躲, 小狗頭沒蹭到黎鸮胸口,急得嗷嗷直叫,被嫌它吵的菌菌狠狠地對著腦袋抽了一鞭子菌絲。

    “汪嗚嗚嗚……”小謝崽挨了打, 轉頭鉆回自己爸爸的懷里, 身體一抽一抽的,委屈得快哭了。

    謝成贏摸著它的小狗頭,寵溺地訓了句:“小慫蛋, 沒出息。”

    “汪嗚嗚嗚汪嗚嗚嗚!”小謝崽聽懂了,更委屈了。

    謝成贏沒管他, 繼續側頭, 眼睛望向黎鸮,半真半假地又說:“哦,你不認識?我以為就是你呢。”

    黎鸮:“……”

    黎鸮做賊心虛, 急忙否認:“怎么就是我?我沒送過小狗去寵物醫院。”

    這話聽在謝成贏的耳里,基本就等于黎鸮慌亂間自己承認了。謝成贏目光寵溺,忍不住想:黎鸮果然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學生,心機不夠深沉老練,被他這么簡單一炸,就慌了。

    所以,這件事的全過程, 就是黎鸮救了小謝崽, 又把它送到寵物醫院, 還給它起名叫謝崽,又留了他謝成贏的聯系方式。

    捋清楚事情經過, 謝成贏更困惑了。

    黎鸮既然知道他的名字,又知道他的聯系方式,那么黎鸮應該是認識他的。

    可是,黎鸮和他是怎么認識的?

    謝成贏只覺得黎鸮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熟悉感,他卻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見過黎鸮。而黎鸮雖然是他三年前那場意外的救命恩人,但黎鸮顯然并不知道三年前救的人就是他。那么黎鸮并不是因為三年前那場意外認識他的。

    而且,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黎鸮明明應該認識他,為什么要一直假裝不認識他?甚至好像還在故意躲他?

    他是什么洪水猛獸嗎?為什么讓黎鸮這么避之不及?

    心里好像有一萬只螞蟻在爬,抓得謝成贏抓心撓肝想要知道答案。但是,看到黎鸮心虛又飄忽亂瞟的眼神,慌張躲閃的神情,那一刻謝成贏不忍心了。

    即使有一萬個疑問,一萬個不解,謝成贏也不想逼迫黎鸮。

    于是,他看向黎鸮,再次開口,裝作不那么在意地說:“哦,不是你啊,我以為小謝崽這么喜歡你,是因為是你救了他。那家寵物醫院距離你們學校很近,我聽寵物醫院的工作人員描述,把謝崽送來的是附近學校的大學生,個子很高,長得陽光帥氣,聽描述和你很像。”

    黎鸮的心再次被吊著,懸了起來,緊張地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某種意義上,謝成贏猜對了結果,只是不知道過程。

    隨后,謝成贏把這件事輕拿輕放,說:“既然不是你,那就算了,別人我不感興趣。”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好像對于誰救了謝崽這件事,并不是那么在意,仿佛只是和黎鸮聊天隨口提到的一個話題,又低頭繼續逗弄懷里吭嘰吭嘰委屈巴巴的小謝崽去了。

    黎鸮警惕地盯了謝成贏好幾秒,見他臉上沒有任何焦急和好奇,好像真的就那么輕而易舉地放棄,沒有再追問,和剛開始時帶著古怪戲謔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他悄悄地松了口氣,手掌繼續在大石獅子頭上rua了幾下,感受著來自于石頭的冰冷手感,但隨即他又慢半拍地想起剛剛謝成贏的最后一句話:別人我不感興趣。

    黎鸮頓時呼吸一窒,眼神余光不自覺地偷偷瞄向謝成贏。

    什么叫“別人我不感興趣”啊?這種話的言外之意,是不是說謝成贏只對他感興趣?

    黎鸮似乎有點懂謝成贏態度前后轉變的原因了:剛開始謝成贏可能以為他是救助了謝崽的那個大學生,所以故意逗他。但后來,確認了他不是,于是對是誰救助了謝崽也沒那么感興趣了。

    這才對嘛!謝成贏和小謝崽之間有父子線,只要一見面,就會被相互吸引,謝成贏也不該費力去追究到底是誰救助了小謝崽。

    但即使這樣,黎鸮的心里也不是滋味,酸酸澀澀的。

    如果謝成贏只對他感興趣,理由很簡單,是因為他們身上有姻緣線。

    姻緣線和謝成贏小謝崽之間的父子線,是同樣的原理,他們相遇之后,必然會不自覺地相互吸引。謝成贏受姻緣線影響,自然對他有天然好感,甚至會不自覺地靠近他。

    但是,謝成贏討厭姻緣線,討厭被擺布的人生,謝成贏對他生出的好感,也并不是真的好感,而是因為被姻緣線擺布了。如果有一天,謝成贏一旦知道真相,知道他最厭惡的姻緣線另外一端的人竟然是他時,他會和姻緣線一起被討厭吧?

    他和謝成贏的生魂相處那么久,那是他第一次做什么事都有一個人一直陪在他身邊,他并不討厭謝成贏,所以他更并不希望自己被謝成贏討厭。

    黎鸮收回偷看謝成贏的余光,微微垂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既然他不想被知道真相后的謝成贏討厭,那么從一開始就離謝成贏遠一點吧,至少這樣,他們之間還保留那段生魂相處時期的美好回憶,不至于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不忍回顧。

    ·

    謝成贏忽然察覺到黎鸮開始對他冷淡了。

    可是,剛才蹲在屋門口逗弄大石獅子時,他們之間明明很融洽的,黎鸮甚至還偷偷用余光看了他好幾眼。

    然而,此刻的黎鸮,卻一眼都不肯看他,反而和剛剛做完筆錄回來的張余億道長湊在了一起,兩個人貼的極近,頭靠著頭,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么。

    謝成贏覺得不滿,低頭問身邊的大石獅子:“他們在說什么?”

    大石獅子歪了歪頭,碩大的石頭“貓貓”頭,非常可愛地對著謝成贏賣了個萌,然后一爪子就拍在了正往它身上撲的謝崽的小狗頭上。

    貓狗天生是冤家,大石獅子雖然是石頭做的獅子,但畢竟也是貓科動物,小謝崽小小的一只,體型上就不占優勢,敏捷度上更不占優勢,被大石獅子一巴掌就拍的暈乎乎的,身體原地滴溜溜轉了兩圈,把脖子上牽引繩纏在了自己的前腿上,自己給自己絆倒了。

    大石獅子收回自己的爪子,蹲在屋門口,用僅有的一只爪子,做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貓貓揣姿勢。

    模樣憨里憨氣的,有點可愛。

    謝成贏見狀,詢問大石獅子:“你的斷掌怎么才能好?如果我給你重塑一具石雕身體,會重新長出來嗎?”

    石獅子雕像斷掉的爪子,是和石頭小獅子連在一起的。那塊石頭被黎鸮帶了回來,此刻就放在屋子里。大石獅子的石頭身體已經碎了,石頭塊七零八落地躺在村里舊祠堂的爛泥里。

    大石獅子被這么一問,在石頭上雕刻出來毛絨紋理的臉,露出了茫然。

    它第一次當“山神”,它也不知道。

    謝成贏只看一眼就明白了,問它沒用,它不懂。于是,他終于找到借口,向黎鸮走過去。

    黎鸮正在和張余億道長說話:“……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不能住我寢室。”

    “沒關系,這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和你擠一張床!反正我就是要一直跟著你,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保證寸步不離。”張余億道長擺了擺手,不太在意,頭上扎著的發髻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

    謝成贏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剛剛聽到了什么?這個臭道士竟然還要和黎鸮擠一張床?大學宿舍大部分都是單人床,他們兩個大男生,怎么能擠一張單人床?

    黎鸮明顯有些抗拒,用商量的口吻和張余億道長說:“張道長,你真的不用跟著我,我可以保證隨時和你聯系,電話微信都可以,視頻通話也可以……”

    謝成贏:“……”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手背青筋已經凸起。

    電話微信、視頻通話都可以隨時聯系?這個臭道士當著他的面,究竟要對黎鸮做什么?眼里還有沒有他這個大活人?

    “那可不行!”張余億道長似乎感覺到了背后有人,回頭瞥見是謝成贏,眼神根本沒在他身上停留,轉頭繼續和黎鸮說,“隨時隨地電話微信聯系也不行,我必須跟著你,寸步不離,白天晚上都在一起,睡覺也要在一起才行。”

    謝成贏:“……”

    他不僅被當面無視了,還被當面撬墻角了。

    謝成贏咬著后槽牙,皮笑容不笑,正要開口打斷他們,就聽到旁邊的黎鸮耷拉著腦袋,深吸一口氣,似乎不太情愿,但還是說:“那好吧,你就跟著我吧,住宿問題我幫你想辦法。”

    黎鸮想到自己寢室還有一張空床,或許可以把那張床收拾出來,給張余億道長住。以前謝成贏是生魂時,也住過那張床。

    聽到黎鸮的回答,謝成贏的臉色,比剛才更差了。

    “好,就這么說定了!別擔心我沒地方住,我長得很瘦,實在不行可以和你擠一張床!”張余億道長一邊說,一邊激動地蹦了起來,張開雙臂朝著黎鸮撲了過去。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一坨“龐然大物”,直接擠開了,連連倒退了好幾步,差點沒站穩。

    他在震驚抬頭,就對上謝成贏冰冷到幾欲殺人的視線。

    張余億道長:“???”

    謝道友干嘛這么看他啊?他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十惡不赦的事嗎?!

    54再見,謝成贏。

    張余億道長踉蹌了幾步, 差點摔了一跤,引得黎鸮向他看過來,神色疑惑, 問道:“你們怎么了?”

    張余億道長還沒來得及告狀,罪魁禍首謝成贏故意擋在他身前,飛快地轉移了話題:“黎鸮, 那只大石獅子的前爪斷了, 如果我請人給它重塑石頭雕像,它的前爪可以重新長出來嗎?”

    黎鸮順著謝成贏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注意力從張余億道長身上移開, 落到了和他們距離不遠的大石獅子身上。

    張余億道長:誒?我就這么被無視了?

    他勉強站穩,發現他的黎道友和謝道友, 都背對著他, 看向了屋子門口的方向。

    大石獅子趴在門口的門檻上,像是一尊守門的門將。它習慣性地歪著頭舔自己的爪爪,腦袋上卷卷的鬃毛隨著它的動作一抖一抖的。

    黎鸮盯著大石獅子另外一只斷掉的爪子, 語氣肯定地告訴謝成贏:“它本就是由鎮宅護院的石獅子化身而來,重新為它塑一尊雕像,開光祈福,就相當于為它重塑金身,它斷掉的爪子自然是可以長出來。”

    “那好,等下山后,我會聯系人為它重塑一尊雕像, 到時候請你來替它開光。”謝成贏熟練地安排了后續的事情, 敲定了由黎鸮來開光。

    大石獅子還在專心致志舔自己爪子, 對外界的事充耳不聞,它背后就是屋門口, 屋里面的小傻子還在睡得香甜。

    黎鸮想了想,對謝成贏說:“鎮宅護院的石獅子,不能只塑一尊,要塑就要塑一對,一公一母,公的腳下踩蹴鞠,母的腳下要有小石獅子。”

    謝成贏身上有功德金光,是十世善人,受天道眷顧。如果謝成贏能給它們一家三口都重塑金身,那么或許以后,留守在山里的大石獅子媽媽,就不會是孤單一個人了。

    “好。”謝成贏什么都沒問,爽快地答應了。

    黎鸮對他客氣道:“謝謝。”

    至于謝成贏說的要找他給石獅子雕像開光這件事,黎鸮沒有直接拒絕,但是他心底已經打定主意,到時候就把這活兒推給張余億道長。下山之后,他是絕對不可能再見謝成贏的。

    張余億道長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接了活兒”,還站在兩個人身后,委屈地癟嘴。

    他這么個大活人,從頭到尾,徹底被這兩個人無視了。

    “咳咳!”為了顯示自己這個大活人還在,張余億道長沒辦法,只能自己主動出聲提醒他們。

    謝成贏聽到他的咳嗽聲,也沒有過于在意,反而和黎鸮又;聊起了另外一個話題。

    “你明天早上就下山了,張道長要和你一起下山?你們是要住在一起?”

    “嗯。”黎鸮瞥了一眼張余億道長,如實回答,“因為一些……原因,我們近期需要住在一起。”

    謝成贏又問:“那么,你們準備住在哪里?住你們學校宿舍?這樣方便嗎?我記得大學生宿舍,一般都是單人床。”

    “沒關系,有地方住的。”黎鸮寢室有一位室友出國了,所以空了一張床,謝成贏還是生魂的時候,曾經住過。而且,現在是放暑假期間,室友安放和楊大鵬都回家了,如果這期間邪祟能主動找上門,對黎鸮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牽連到他的室友們。

    張余億道長也在旁邊搭腔,非常不在意地說:“沒事沒事,我長得瘦,黎鸮長得也瘦,單人床我們兩個人能擠下!”

    謝成贏的臉色頓時比剛才難看了幾分。

    這個臭道士,竟然真的要和黎鸮擠同一張床睡!

    黎鸮想要解釋說有空床,但想了想,覺得也沒必要這么急地解釋,等張余億道長到了他們寢室,自然就知道了,于是他沒有說話。

    謝成贏帶著私心提議:“兩個人擠單人床,多不方便?既然你們兩個需要住在一起,不如在學校附近找一個房子……”

    “我是窮道士,我沒錢租房子。”張余億道長立即打斷謝成贏,當著他們的面,把自己衣兜翻了出來,空空如也,一毛錢現金都沒有。

    黎鸮:“……”

    這年頭都用手機支付了,誰衣兜里還會放現金?!

    張余億道長無辜地眨了眨眼,其實他跟著黎鸮是公事,可以向師門申請住房補貼。但他覺得麻煩,反正平時修行歷練時,荒山野嶺、山林草叢他都睡過,和這些相比,擠大學生寢室也沒什么不能忍受的,他并不在意。

    說到租房,黎鸮急忙跟上:“我也沒錢。”

    他雖然剛剛收了柯青寧大姐和表哥包的大紅包,但這些可是他以后的學費和生活費,可不能隨便亂花。

    謝成贏無奈,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目的:“我在你學校附近有房子……”

    “不用不用,不用那么麻煩,我和黎鸮擠一張床就行,我這個人不挑,隨隨便便就能睡!”張余億道長爽快地打斷了謝成贏的話,伸手攬住黎鸮的肩頭,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謝道友,別擔心,黎道友寢室我見過,肯定能擠下,你們以前不也一起擠在一張床上給……唔唔唔!”

    “給我打視頻”幾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就被黎鸮眼疾手快地捂了嘴。

    “唔唔唔!唔唔唔!”張余億道長張牙舞爪地掙扎,黎鸮動作太急,連同他的鼻子都一起捂住了。黎鸮慌亂中對謝成贏解釋:“我們寢室有一張空床,不會擠同一張床。”

    然而,謝成贏所有的關注點卻都已經被張余億道長剛剛那句“你們以前不也一起擠在一張床上”。

    黎鸮大約也覺察到謝成贏的異樣,捂著張余億道長的嘴,慌亂地轉移話題:“那個……我們明天早上要下山,現在要去收拾行李了。我和張道長先去收拾行李!”

    說完,黎鸮拎著張余億就想跑。

    謝成贏站在他身后,緩緩開口,似乎要說什么。

    黎鸮緊張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腦子飛快地運轉。如果謝成贏抓著張余億道長剛才的話不放,偏要追問他,他必須及時給出一個能說服謝成贏的借口。

    可是,這么急的情況下,他能編出什么借口呢?

    然而,就在黎鸮差點把自己急死時,謝成贏已經開口詢問了:“你明天早上就要下山,那個小傻子……你準備怎么安排?你再多留幾天把他安頓好吧。”

    黎鸮:“……”

    黎鸮愣了幾秒,才回過神,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氣,跳到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來。

    謝天謝地,謝成贏沒有再抓著“擠在一張床上”話題追問,他算是又逃過了一劫。

    想做個為謝成贏著想的“好人”,怎么就這么難?他這樣大起大落、撒謊隱瞞,究竟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謝成贏好?黎鸮暗暗腹誹。

    “張安平的事,我已經聯系相關方面的公益組織,他們在這方面有成熟的經驗和流程,包括監護人方面都由他們去溝通,不需要我們插手。我和老村長也詳細談過,到時候老村長會配合公益組織,我留在這里也無濟于事,不如先回去。”

    他說完,扯著張余億道長的胳膊往屋內走去:“我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謝成贏站在門口,望著被黎鸮隨手關上的門,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垂在一側的手背微涼,一低頭才發現,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他身邊的大石獅子,它正在用石頭雕刻的薄薄的小舌頭,舔他的手背。

    這個“山神”,行為舉止,真的很像家養的貓貓。

    ·

    因為假道士鄭群被逮捕,受到了驚嚇的富二代們,顧不上夜路,連夜下山,灰溜溜地跑了,跑得屁滾尿流。小傻子張安平也被老村長抱走,和老村長孫子住同一個屋了。

    于是,當天晚上睡覺時,黎鸮他們這個屋子里只多了張余億道長一個人。

    張余億道長自覺自己和黎鸮黎道友最熟悉,于是主動申請睡大炕要睡在黎鸮身邊。

    黎鸮沒什么反應,謝成贏的臉就再次黑了。

    張余億道長注意到謝成贏的臉色不太好,拉過黎鸮,偷偷地和他說:“黎道友,我怎么覺得這次遇到后,謝道友一直看我都不順眼?好像還經常給我使絆子!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黎鸮:“……”

    黎鸮尷尬地笑了笑,催促他:“快點洗澡睡覺,明天早上要趕路。”

    張余億道長來不及疑惑,就被黎鸮給攆走了。

    謝成贏看到黎鸮把行李箱的拉鏈拉好,又看到菌菌也蹲在一旁擺弄著它的小行李箱,好奇地問:“那個張道長,是不是看不到菌菌?”

    菌菌聽到有人喊它名字,下意識抬頭,對上了謝成贏看向它的眼神,它不太高興地朝著謝成贏吐了一下舌頭,沒搭理他,繼續低頭擺弄自己的小行李箱。

    黎鸮說:“他不是天生陰陽眼,想要看到菌菌,需要貼符紙。”

    “哦。”謝成贏問完,也沒有對符紙好奇。

    等張余億道長洗完澡回來之后,才發現,他的那一套被褥,也不知道被誰搬到了柯青寧的旁邊,中間還隔著個魁梧大漢,然后才是謝成贏和黎鸮。他和黎道友之間,別說是挨著了,簡直就是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他抱著道士袍,正想要抗議,卻聽謝成贏開口說:“農村沒什么娛樂項目,睡得早,現在就要關燈了,張道長快點去睡吧。”

    張余億道長的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絕對是被謝道友針對了!

    ——

    第二天一大早,黎鸮就把柯青寧和張余億道長叫起來了,趁著謝成贏坐在炕邊,披著外套沒有阻攔他時,他單手拎著行李箱,瀟灑地和謝成贏揮了揮手。

    “再見,謝成贏。”

    謝成贏沉默了幾秒:“……再見。”

    簡簡單單給謝成贏留下這三個字,黎鸮拎著行李箱,撒腿就跑,似乎生怕自己跑慢了,就被什么人追上了,只留給謝成贏一個匆匆離開的背影。

    謝成贏默默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測地笑。

    小謝崽睡在門口的狗籠子里,平時早上這個時間都是謝成贏或者魁梧男人帶它去遛彎的。它聽到門口有聲音,歡快地搖起了尾巴,沒想到出來的卻是黎鸮。

    “汪嚶嚶嚶……”看見自己最喜歡的黎鸮,小謝崽更激動了,恨不得自己能變小,從柵欄里鉆出來撲到黎鸮身上。

    黎鸮正在“逃跑”中,當然不可能為了rua狗耽誤時間,只能和它也揮揮手:“再見,小謝崽。”

    父子待遇一樣,非常公平,黎鸮是懂得怎么把一碗水端平的。

    55造謠一張嘴

    黎鸮拎著行李箱出門, 一路上腳步輕快,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不錯。

    張余億道長一頭霧水,困惑地回頭, 看向他們離開的老村長院子方向,腦子里全是問號,一肚子疑問。

    他記得, 上次遇到黎道友和謝道友兩個人時, 這兩個人的關系是很親密的。

    雖然當時謝道友是生魂,生魂回魂會忘記在離魂期間發生的事,但是謝道友和黎道友之間是連著姻緣線的。即使謝道友是生魂回魂, 忘記過去,但只要再和黎道友見面, 那可謂是干柴烈火、枯樹逢春, 一發不可收拾……他記得,上一次,黎道友和謝道友找他手機視頻通話時, 謝道友還拎著姻緣線想問他是什么呢。

    可是為什么這次見面,黎道友和謝道友之間的相處模式,卻非常奇怪。明明兩個人寸步不離,相處的氛圍也是親密無間、如膠似漆,根本容不下第三個人,但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太對勁?

    “什么不太對勁?”柯青寧走到張余億道長旁邊,打了個哈欠。作為一個混吃等死的富三代, 他平時很少這么早就出門。

    張余億道長斟酌著說:“呃……就是覺得, 要下山了, 黎道友似乎很高興。”

    “能下山,誰不高興啊?”柯青寧非常理解黎鸮此刻雀躍的心情, 并且感同身受,“和謝大魔王呆在同一屋檐下,還要天天晚上睡在一起!我黎哥沒瘋,那是他心理素質強,抗壓能力高!這不,我昨天一聽到今天早上能下山,可以遠離謝大魔王,嘿嘿,瞬間腰不疼腿不酸了,連困都不困了。”

    張余億道長:“?”

    他滿臉都是“你在說啥?”“人倆是連著姻緣線的情侶和你能一樣嗎你算哪個蔥?”的震驚和無語。

    柯青寧見自己說的話,沒有得到這位張道長的共鳴,只得訕訕地撓了下自己的頭發,掩飾尷尬。

    黎鸮他們下山的車就停在村口,表哥林躍楓已經提前把車開了出來,見三個人走過來,他朝著他們招了招手,又單獨叮囑柯青寧路上開車要小心。

    柯青寧負責開車,黎鸮坐在副駕駛座上陪他。如果路上開累了,他也有駕照,可以和柯青寧換著開,張余億道長坐在了后座。

    作為一名修行的道士,張余億道長上車之后,充分地體現了一名道士的隨遇而安,完全不在乎山路顛簸,躺在后座上就呼呼大睡起來,甚至還毫不客氣地打上了呼嚕,呼嚕聲音震天響。就連菌菌跳到他身上,小jiojio踩在他的臉蹦跶了一路,他也絲毫沒有感覺。

    黎鸮幾次試圖把搗亂的菌菌叫回來,但又怕冷不丁說話會嚇到開車的柯青寧,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菌菌禍害張余億道長。唯一令黎鸮值得慶幸的是,張余億道長沒有貼開眼符,否則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在自己臉上跳舞的“小小人”,不嚇個半死也要嚇個半瘋。

    柯青寧也注意到張余億道長睡了一路,他的表情全是欽佩:“這么顛簸的山路,還能睡到打呼嚕?果然是高人!”

    昨天聽到黎鸮介紹張余億道長時,說這位是出身龍虎山的高人,柯青寧就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今日見張道長如此灑脫的作風,更對張道長仙風道骨敬佩起來。

    果然,能和他黎哥混在一起的,都是有本事的真高人。

    山路崎嶇,坑坑洼洼,和平坦的高速公路相比,非常地不好開。柯青寧開得厭煩,覺得無聊,就隨口找了話題和黎鸮聊天:“黎哥,你和謝大魔王以前認識嗎?”

    黎鸮瞬間警惕,目光掃向柯青寧,心想:這小子不會是已經被謝成贏收買了,跑來當臥底套他話的吧?

    被假想成“臥底”的柯青寧,沒注意到他黎哥的異樣,依舊毫無所覺,還在小嘴叭叭地說:“我看你們沒認識幾天,卻看起來很熟,做事也很默契。那可是謝大魔王啊,我從來沒見過他給過別人好臉色。”

    提到謝成贏,黎鸮語氣淡淡的:“好好開車。”

    顯然,他并不想聊這個話題。

    謝成贏對他態度特殊,只是因為拴在兩個人之間的姻緣線作祟,并不是謝成贏的本意,謝成贏只是被命運操控了而已。以謝成贏這么驕傲的人,如果知道了真相,可能會恨不得立即掐死他。

    沒有人愿意被如此耍弄。

    柯青寧的視線一直盯著車前方,沒注意到車內的氣氛,還在添油加醋:“黎哥,我感覺謝大魔王因為你的本領,對這些玄學異事、靈異神怪也不那么排斥了。說不定,因為這趟經歷,謝大魔王和謝家爺爺在這事上的矛盾會減少一些,他們爺孫兩個人就能和解了。”

    黎鸮坐在副駕駛座上,手指敲著膝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對于謝成贏和爺爺之間的矛盾,他并不是那么在意。

    因為謝成贏的面相和生辰八字,都表明他的命格是貴中之極,除了因為肉身無法承載命格而容易離魂的魂魄,需要長命鎖來鎮住外,謝成贏一生順遂,并無坎坷,也無家宅不寧之憂。謝成贏和他爺爺的矛盾不是什么無法調和的矛盾。

    然而,柯青寧卻語出驚人:“要是他們爺孫矛盾和解了,謝大魔王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也不至于苦苦等這么多年不能結婚了,怪可憐的。”

    黎鸮瞳孔一縮,呼吸一頓,脫口質問:“未婚夫?謝成贏,他有未婚夫?”

    “對啊,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柯青寧沒把黎鸮當外人,把自己在圈子里道聽途說的事,一股腦兒地往外說。

    謝大魔王傳說中的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其實他們這些小屁孩都沒見過,只是道聽途說,一直都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存在。

    謝成贏在他們整個圈子里,一直都是最優秀的,所以不管是家里有兒子的還是家里有女兒的,都想和謝家聯姻,讓謝成贏當自己的兒婿或者女婿。所以基本從謝成贏小時候,就有很多人家惦記上他了。

    然而,每每有人去謝家試探口風,謝家老爺子都以謝成贏的婚事“從小就定下來了”為借口,將來人一一回絕。最后傳來傳去,圈子里都知道謝成贏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是個男孩,但是見過的人卻幾乎沒有。

    當然,其實圈子里大部分人家都認為,這只不過是謝家老爺子婉拒搪塞之詞,這個所謂的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根本不存在。只是,謝家那樣的地位,即使同是圈子里的人,誰家也不敢真的上門求證要見謝成贏的未婚夫。

    不過就是開車路上閑著沒事和黎鸮八卦八卦,至于這些八卦中的小細節嘛,柯青寧覺得沒必要給黎鸮講的那么詳細了。

    “原來,他有未婚夫啊,難怪……”黎鸮坐在副駕駛座上,垂著頭,視線盯著鞋尖,默默地想。

    難怪謝成贏那么抗拒和有命定姻緣線的人結婚,甚至不惜起誓說會親手斬斷他們之間的姻緣線,原來他一直有未婚夫,還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黎鸮手指摩挲在他身側的姻緣線上——這根姻緣線因為距離謝成贏越來越遠,顏色已經沒有在山上時鮮亮了,就連光澤都黯淡了不少。或許只要他和謝成贏永遠不見面,有一天這根姻緣線會自己斷掉。那時候,謝成贏也就不用再為姻緣線的事情困擾了。

    果然,“不再見面”這個決定,他做的是對的。

    只是,為什么,他的心口位置,非常地難受,非常地不舒服,好像很疼,又好像很酸,也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塊……

    之后的一路上,黎鸮的情緒一直不高,柯青寧講了幾次笑話,黎鸮都沒能笑出來。后來,柯青寧也沒了精力,麻木地握著方向盤開車。期間,黎鸮和他換開了一段路程,最后他們的車終于告別了顛簸的山路,上了高速公路。

    到了高速公路,就好開了,柯青寧再次主動請纓,換黎鸮坐回副駕駛座。這時,已經顛簸著睡了一路的張余億道長,終于停止了他震天響的呼嚕聲,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然后掏出了手機。

    “嗯?我手機什么時候靜音了?我師父給我打了這么多電話,啊啊啊啊啊,我一個都沒接到!”張余億道長瞬間清醒,和剛才睡眼懵懂的狀態判若兩人。

    現在是封印松動、邪祟禍心出來作祟的特殊時期,他又負責跟在邪祟禍心的目標黎鸮身邊,一向很少碰手機的師父,在這時候給他打電話,一定有相當重要的事情,可是他竟然給錯過了。

    張余億道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挨他師父的揍,那是真疼啊!他頓時嚇得汗流浹背,手忙腳亂地給自己的師父回電話。

    手機另一端,張余億道長的師父,語氣溫柔,態度和藹,慢吞吞地說:“余億啊,追查邪祟禍心的蹤跡,是大事,不可懈怠,更不可能委屈了舍身做餌的黎道友。”

    “是是是,師父您說的是。”張余億道長乖巧應道。

    張余億道長師父在手機另一端繼續慢悠悠地說,似乎途中還抿了口茶:“聽說黎道友是住學校寢室,你也要跟著去?”

    “是是是,我保證對黎道友寸步不離。”

    “嘖嘖嘖,你這小子,就是死腦筋,不會變通。”張余億道長師父語調依舊慢吞吞的,但是張余億道長卻已經下的額頭上都是汗了。

    以他對他師父的了解,他師父說話越慢,就代表著事情相當嚴重。他實在想不明白,他究竟犯了什么大錯?

    張余億道長師父卻依舊是笑瞇瞇的,心情似乎很好:“余億,是這樣的,我們以前的一位香客,聽說你們在京市需要一個臨時落腳點,便主動提出讓你們借住在他家中。”

    “這……”張余億道長看了一眼黎鸮,想要征求黎鸮意見。

    然而,他師父根本不給他機會,直接替他們做了決定:“邪祟禍心雖然現在力量微弱,但畢竟是邪祟,你和黎道友住學校寢室,那里都是年輕學生,人多密集,行動起來也不方便。這位香客在京市的房子,我曾經云游時,幫他看過風水、布過安宅陣法,那里比學校寢室更安全。所以我接受了香客的好意,你們這段期間就暫時借住在他家。我已經讓你師兄把地址發你手機,你們今天到了京市,就直接去香客家,人家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掛了。”

    “誒誒誒誒……師父!”張余億道長握著手機,尷尬地看向黎鸮,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他可不敢違背他師父的命令。

    黎鸮:“……”

    黎鸮無奈嘆氣,張余億道長的師父,怎么還強買強賣的。

    56看我詭計多端

    柯青寧根據新地址, 重新定位導航,他們的車下高速到達京市時,天色已經黑了, 道路兩側的路燈燈火通明。

    坐了一天的車,全車人都有些疲憊,只有菌菌還揮著小拳頭在車子椅背上跳來跳去, 精力充沛。全車只有黎鸮能看見它, 又沒有謝成贏的壓制,菌菌玩得毫無顧忌。

    車下高速公路時,黎鸮也扛不住了, 有點發困,靠著椅背打了個盹。等他再醒來時, 發現眼前的這條路特別熟悉, 是朝著他學校的方向開的。

    黎鸮揉了揉眼睛,問柯青寧:“是不是累了?換我開?”

    “不遠了不遠了,馬上就到了!最多十分鐘!”柯青寧樂滋滋地揚起下巴, 拍著胸脯保證。

    “你師父幫我們借的住處,離我的學校這么近?”黎鸮問后座的張余億道長。

    張余億道長睡了一路,扎著的發髻散開了。他披著一頭黑發,坐在后座的昏暗里,還在一臉發懵:“應該是吧……可能是我師父考慮到你回學校方便,所以才在附近借的房子吧。”

    柯青寧又開了十分鐘,張余億道長師父幫他們借的房子就到了, 距離黎鸮的大學的確非常近, 黎鸮從這里到學校, 只需要坐兩站地的公交車,出行非常方便。

    但黎鸮卻看著眼前的豪華別墅區的大門, 越看越眼熟。不僅是大門眼熟,就連從大門開車進去的那條路,他也非常眼熟。

    不僅黎鸮眼熟,菌菌也興奮起來,激動地用小手手扯謝成贏的袖子,歡快地搖了幾下。

    黎鸮已經認出來,柯青寧開進的這個別墅區,就是他們學校保安王大叔住的別墅區。

    這座別墅區,地處市內最繁華地段,交通便利,寸土寸金,并且依山傍水而建,別墅區后面就連著自然風景保護區。上次因為要埋葬小謝崽媽媽,他和還是生魂的謝成贏、張余億道長跟著保安大叔來過這里一次。

    菌菌從黎鸮的袖口,爬到黎鸮的肩膀,扶著黎鸮的耳朵墊腳站直,脖子伸得長長的,小手遙遙地指著遠方:“爸爸爸爸!你看,那邊那座山,就是菌菌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

    現在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從車窗看向外面,只能看見路邊兩旁亮著路燈,遠處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坐在后座的張余億道長也驚呼了一聲:“我師父竟然這么大手筆?!”

    上次他來到這個別墅區時,對著這里的風水格局和天時地利,還好生地羨慕了一番。

    黎鸮有些不自在,手指下意識在衣兜里捏了一下自己的三枚銅錢,問柯青寧:“謝成贏是不是也住這個別墅區?”

    柯青寧:“嗯?當然不是!黎哥,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我聽說,謝成贏在這里也有一棟別墅。”黎鸮記得,上一次來這里,還是生魂的謝成贏和他說過,他在這里也有房子。

    柯青寧搖頭:“這個我倒是不知道!嘿嘿,我雖然也是圈子里的,但對圈子里的是知道的不多。黎哥,你要是想知道,我讓我大姐幫你打聽打聽?”

    黎鸮看向柯青寧的表情,帶著懷疑,懷疑里還夾雜著幾分嫌棄。

    嘴上說著對這個圈子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八卦講起來一套一套的,都快把謝成贏的家底都交代了,問到關鍵的信息,卻一問三不知了。要他何用?

    柯青寧:“?”

    就……挺突然的。好像他什么都沒做,他黎哥什么也沒說,他就被嫌棄了。

    ——

    最終,黎鸮他們的車停在了一棟別墅門口。

    別墅里的人們聽到門外的動靜,一起熱情地迎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精神矍鑠的老爺爺,他穿著板正的西裝,腰背筆直,即使年紀已經大了,但渾身都散發著氣勢,顯示著這位老爺爺年輕時一定十分精明能干。

    他主動朝黎鸮伸手,自我介紹:“黎鸮是吧?你好,我姓溫,你叫我溫爺爺就行。”

    “溫爺爺。”黎鸮禮貌地和他握手,順便看了一下老人家的面相。

    年輕時飽受滄桑、受盡磨難,但安享晚年,是厚積薄發、有福有壽之人。重點是,他的面相走勢,和謝成贏完全不一樣,可以斷定兩個人沒有血緣關系。

    黎鸮自從進這個別墅區開始就有些不安的心,這下終于踏實了。

    看來,一切只是巧合。只是他突然被安排去借住的房子,恰好是他以前來過的別墅區,恰好謝成贏在這里有棟房子。

    溫爺爺和黎鸮握了手之后,就熱情的招待黎鸮往里進,完全沒有給旁人多余的眼神。

    一旁的柯青寧和張余億道長,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尷尬地收回了手。

    跟在溫爺爺身后的一個小年輕,好心提醒他們:“二位客人,請。”

    柯青寧和張余億道長回過神一看,才發現黎鸮竟然已經被溫爺爺帶著走進了別墅,他們兩個被落在了后面。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他們兩個的的確確地被忽視了。

    柯青寧想得開,反正他只是負責把人送到目的地,不會留在這里借住,所以沒太在意,和張余億道長揮了揮手,就開著車走了。

    張余億道長:“……”

    好了,現在尷尬的,就剩他一個了。

    好在,溫爺爺雖然對黎鸮特別熱情,但也沒有苛待張余億道長。

    他們兩個人到的晚,溫爺爺特意讓家里的阿姨給二人準備了晚餐。兩個人,四菜一湯,不算太豐盛,但每道菜都是精挑細選的,味道極好。

    吃飽喝足之后,溫爺爺也沒有拉著兩個人多聊,給他們安排了房間休息。

    黎鸮被安排在二樓的南側,他的房間隔壁就是整棟別墅的主臥。主臥現在門關著,他看不到主臥里的裝修。張余億道長的房間也被安排在了二樓,和黎鸮的房間門是正對著,只是兩間房間中間,隔著挑空客廳的設計,看似距離很近,但過去,需要走旁邊的半弧形走廊。

    張余億道長:“……”

    雖然,他覺得這樣的安排,似乎莫名地有點奇怪,總感覺哪里不對勁,但當看見他被安排的房間,內部寬敞,裝修豪華,大床舒適,房間內自帶衛浴,張余億道長腦海里那點疑惑,瞬間就一掃而空,被他忘得干干凈凈了。

    什么奇不奇怪的,連續兩天都在山路上顛簸,一定要先舒舒服服洗個熱水澡。

    黎鸮眼睜睜地看著張余億道長,爽快地和他說晚“晚安”兩個字就關上了門,速度之快,讓他連回應“晚安”兩個字都沒來得及。

    溫爺爺一臉慈祥,笑瞇瞇地看著他說:“小黎啊,時間不早了,也早點去休息吧。你的換洗衣服都準備好了,就在柜子里。”

    “不用,我自己帶了。”黎鸮急忙謝絕。

    溫爺爺卻和藹和親地說:“小黎啊,你不用客氣,這些都是給你準備的。聽說你們會在這里住一段時間,也不知道給你們準備的東西夠不夠,全不全。如果缺了什么,直接和我說,我立即給你們補上。”

    黎鸮:“……謝謝溫爺爺。”

    他總覺得,張余億道長師父幫他們找的借住這家人,對他們的態度過于熱情了,尤其是溫爺爺看他的眼神,一直都含著慈祥和藹的笑,仿佛是在看自家小輩。

    黎鸮謝過溫爺爺,正準備進房間關門,忽然發現老人家并沒有直接回別墅的主臥,而是下到了一樓,進了樓下的一個房間。

    溫爺爺怎么不住別墅主臥呢?黎鸮疑惑了幾秒,隨即有了合理解釋:可能是老人家年紀大了,上樓腿腳不方便。

    他進了房間,關好門,打開行李箱,把自己平時用的東西拿出來。

    可能是因為這間房間就在主臥旁邊,所以朝向、格局都非常地寬敞,除了自帶了衛浴之外,還自帶了一個巨大的獨立衣帽間。衣帽間里面掛滿了衣服,鞋柜里也擺滿了各種款式的鞋子,就連手表領帶袖口等配飾,都一應俱全。所有的標簽都在,都是全新的,而且看這些牌子和款式,肯定是價格不菲。

    黎鸮震驚了。

    看來張余億道長的師父,面子足夠大,僅僅是安排兩個小輩到別人家借住,就被以如此高的規格招待。

    黎鸮沒敢動衣帽間里的衣服,從自己行李箱找了換洗衣服,進浴室洗澡了。

    洗好出來時,就看到菌菌穿著小睡衣,帶著小睡帽,正在碩大的房間里上躥下跳地跑酷。它看到黎鸮出來了,高興地大喊:“爸爸爸爸,我還從來沒住過這么大的房間呢!這里比實驗室都大!歐耶,住大房子太爽了!歐耶耶……歐耶耶……”

    菌菌興奮地開始高聲唱歌。

    黎鸮早就已經習慣了這只小蘑菇的吵鬧聲,他已經開始犯困了,于是摸過手機,準備定個鬧鐘就睡覺。點開手機屏,黎鸮就看到了謝成贏發來的微信消息。

    【X:到了嗎?】

    黎鸮盯著手機屏幕,盯了足足有一分鐘,最終他還是退出了聊天軟件,當做沒看見。

    既然已經做好決定了,就不能拖泥帶水、優柔寡斷。

    有些事,當斷即斷。

    可能是趕了一天的路,中途又和柯青寧輪流開車,黎鸮的頭沾上枕頭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黎鸮的鬧鐘響了,他起床洗漱換好衣服,把迷迷糊糊賴床的菌菌也喊了起來。

    菌菌昨晚太興奮,跑了大半夜的酷,沒睡醒,不停地用小手捂著嘴打哈欠,見黎鸮要出門,它伸出菌絲纏住黎鸮的手腕,小小的一小團掛在黎鸮的袖口上,昏昏欲睡。黎鸮用手心把它托了起來,放到了外套衣兜里,菌菌在里面滾了一圈,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又開始呼呼大睡了。

    黎鸮今天要去學校實驗室一趟,有一批菌株需要及時更換營養劑,所以那天對謝成贏說的借口,也不完全是假的。

    走到一樓大廳時,黎鸮看到溫爺爺已經在院子里打上了太極。見黎鸮出來了,溫爺爺熱情地招呼黎鸮:“小黎啊,是要出門嗎?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吃一點再出門。”

    黎鸮沒有拒絕溫爺爺的好意,喝了提前熬好的粥,又吃了幾個香噴噴的肉包子,早餐餐桌上的幾個小配菜,做得格外的好,開胃爽口。

    黎鸮和溫爺爺說自己要去學校實驗室,溫爺爺提議要派司機送黎鸮,被黎鸮急忙拒絕了。

    他本來就是來借住的,已經給人家添了那么多麻煩,怎么還能勞煩人家司機接送呢?

    見黎鸮抗拒的厲害,溫爺爺也沒有堅持,笑瞇瞇地目送黎鸮出門。

    黎鸮出門前,特意在別墅的院子里走了一圈,想看看張余億道長師父留下的法陣是否還牢靠。

    畢竟邪祟禍心雖然是和他結了仇,目標是他,但邪祟終究是邪祟,萬一牽連了溫爺爺一家,黎鸮會自責一輩子的。

    看了一圈,黎鸮懸著的心算是落下來了。

    這棟別墅的護宅陣法應該有些年頭了,但布陣的人是陣法高手,布陣的手法高明,毫無瑕疵,堪稱完美。雖然黎鸮是修言靈的,對陣法只略知一二,但他也知道,在如今靈氣微薄的末法時代,能布下這么完美的陣法,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檢查完護宅陣法,黎鸮這才放心去學校,路過小院時,他看到院子角落里有一個小狗窩。狗窩木頭制作的,外形是骨頭形狀的小房子,十分可愛。但這個狗窩看起來特別新,就像是剛剛才安裝上去似的。

    黎鸮觀察了一會兒,確認這狗窩是空的,里面沒有小狗。甚至以這個狗窩的嶄新程度來看,可能從來就沒有住過小狗。

    黎鸮沒把這點小突兀放在心上,這時剛剛起床的張余億道長,匆忙地嘴里叼著肉包子追上黎鸮,一邊吃一邊含糊地埋怨他:“黎道友,起床怎么不叫我?說好了,我要寸步不離地守著你的。”

    “我知道你能追上來。”黎鸮朝著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三枚銅錢。出門前他已經問過卦了,知道張余億道長一定會跟來的。

    張余億道長塞下最后一口肉包子,氣惱地說:“黎道友,你那個卦象,就沒說我差點遲到嗎?”

    黎鸮笑了笑,和張余億道長一起出了別墅大門。

    現在的別墅物業服務特別好,為了方便業主們取外賣和快遞,有專門的觀賞電瓶車負責接送,黎鸮乘坐物業的電瓶車到了別墅門口,轉乘了公交車,去了學校實驗室。

    今天學校保安室,正好是王大叔值班,見到黎鸮回來,又見到上次見過的張余億道長,他熱情地和他們聊了幾句,也沒為難張余億道長,讓他在門衛登了個記,就放行了。

    實驗室培養菌一切正常,黎鸮讓張余億道長自己坐在實驗室休息間玩,他換好實驗室專用白大褂、配好營養劑,就進了實驗室。

    這一忙就是忙了一天,他們中午的午餐是從樓下自動販賣機買的面包牛奶,隨便解決的。

    晚上回去時,黎鸮和張余億道長剛走到別墅區大門口,就遇到保安王大叔開著車下班回來。

    王大叔熱情地喊他們,又驚又喜:“你們怎么在這里?”

    黎鸮如實回答:“我們最近借住在這里。”

    “是哪棟別墅?我順路,送你們過去。”王大叔特別熱情地招呼他們。

    黎鸮和張余億道長對視了一眼,沒有拒絕,打開車門上了車,順便報了別墅門牌號。

    王大叔一聽,有些驚訝:“這棟別墅我知道,是整個別墅區的樓王!位置是全別墅區最好的,單平房價也是最貴的!聽說,當初一開始就被售賣一空了,也不知道誰家買去了。不過……”他打了個方向盤,轉了個彎,繼續說,“不過,這房子很多年都沒有人住了,你們借住的人家可能是最近剛剛搬過來的。”

    黎鸮說他們借住的主人家姓溫。

    王大叔搖頭,直言道:“不認識。”

    不過,他就是個當保安的富二代,圈子里的事了解的不多,不認識也不奇怪。

    他把黎鸮和張余億道長送到別墅門口,就開車離開了。

    張余億道長和黎鸮一邊往別墅大門走,一邊羨慕地說:“這個別墅區,不出門不用買門票,就能逛自然風景區,有錢人買完房子卻不住,真是……好羨慕呀……”

    “汪汪汪!嚶汪汪汪!”

    他的話音未落,他們就遠遠地就聽見了狗叫聲,還是奶唧唧的小狗叫聲,而且聽起來還有些熟悉。

    黎鸮剛剛意識到什么,下一秒,一小團白色的小毛球,興奮地搖著尾巴,遠遠地就朝著黎鸮跑了過來。

    “謝崽?!”黎鸮詫異,“你怎么在這里?”

    隨后,他就看到謝成贏大搖大擺地從別墅大門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閑適舒服的家居服,姿態隨意,仿佛是這別墅的主人似的,和黎鸮打招呼:“小貓頭鷹,你回來了?”

    黎鸮:“?”

    57青梅竹馬

    謝成贏站在別墅的大門口, 身上穿著休閑的家居服。他的頭發應該是洗過剛吹干,很蓬松,頭頂上的發絲隨著院子里吹過的微風, 微微晃動。西斜的夕陽,在天空燒起一片紅色的晚霞,晚霞的光灑在謝成贏的身上, 斂起他平日里散發的銳利, 讓他變得溫潤了幾分。

    小謝崽已經先他一步,搖著尾巴,熱情地撲到了黎鸮的腿上, 立起身體,伸著兩只小前爪, 仰著腦袋等待黎鸮的抱抱。

    然而, 黎鸮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謝成贏身上,他看向謝成贏的眼神里全是震驚。

    明明他們昨天早上才剛剛分開,今天晚上怎么就又見面了?!

    這樣再次見面的速度, 實在是讓黎鸮震驚不已。

    他的腳邊,小謝崽一直撒嬌賣萌,努力地求抱抱。它在原地蹦來蹦去,黎鸮都沒有理它。小謝崽委屈極了,仰著小腦袋可憐巴巴地望向黎鸮,低聲“嗷汪汪汪”地叫著。

    黎鸮此刻所有注意力,都被小謝崽身后的謝成贏吸引了, 根本沒注意到腿邊的小謝崽。

    他看到, 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 因為兩個人的再次靠近,再次亮了起來, 就連姻緣線的光澤也變得更加有了色澤。

    孽緣不斷。

    黎鸮的腦海里,忽然冒出了不合時宜的四個字。

    這時,一直被忽略的張余億道長,上前一步,打破了兩個人之間詭異的沉默氣氛。

    “誒,謝道友,你怎么在這里?”

    謝成贏的視線從黎鸮身上,吝嗇地轉到了張余億道長身上。剛才看向黎鸮時臉上不自覺帶著的溫和蕩然無存,身上的氣息也再次銳利起來,就連天邊的晚霞也沒了能綜合他身上銳利氣勢的效果。

    張余億道長:“……”

    謝道友是變臉大師嗎?怎么態度前后轉變這么大?

    謝成贏只是掃了一眼張余億道長,視線并沒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又回到了黎鸮身上。隨即,張余億道長就驚訝地發現,剛才還渾身生人勿近的謝道友,再一次變得柔和,好像是一位鄰家陽光溫柔的大哥哥。

    張余億道長:“……”

    難道這位謝道友,是師承川劇變臉大師?

    “這里是我家。”謝成贏沒有搭理一臉狐疑的張余億,而是目光溫和地望著黎鸮,唇角略帶弧度,語帶笑意,說,“龍虎山天師府的張道長,和我們謝家是老相識,這棟房子的風水和陣法布局,就地當年張道長下山云游時,幫忙相看布陣的。昨天,我有事與張道長通了電話,得知他的徒弟和一位道友在京市需要一處落腳地,恰好我在這附近有一套房子,可以讓你們來落腳。我當時在山上,沒辦法及時趕回來,于是就拜托溫爺爺先過來招待你們。”

    黎鸮抿著唇,唇角崩成一條直線。

    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

    他前腳剛和謝成贏分開,下山就“碰巧”住進了謝成贏的家里。而且,謝成贏現在就已經在這里,山上到京市路程開車要行駛一天,謝成贏明顯就是昨天在他走后,立即就動身下山趕回來了。

    在一旁的張余億道長,也恍然大悟。

    他昨天就覺得奇怪。他師父主動幫他們找借住的地方,這可不像是他師父平日里會做的事。現在謝道友站出來解釋,那么這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敢情,根本不是他師父面子大,而是謝道友擔心黎道友住的不好,打著他師父的名義故意把人弄到身邊,他不過就是個附贈品。

    這么一想,張余億道長頓時就覺得有些心酸,他這個兜里沒錢的窮道長,不過就是謝道友和黎道友play中的一環,還是“贈品”的那種,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啊!

    謝成贏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黎鸮身上,對張余億道長受傷的心靈毫不關心。他主動繼續解釋:“溫爺爺是跟在我爺爺身邊的老人了,他這一輩子都在謝家,一直在幫著我爺爺管理謝家,我就是被溫爺爺帶大的。啊,對了,你見過的榮安,就是溫爺爺的外孫,也是從小就在我們謝家長大的。”

    榮安,這個人,黎鸮記得,是那個不愛說話的魁梧男人。

    在山上住的那幾天,榮安一直很安靜,黎鸮幾乎沒有聽過他講話。但黎鸮經常能看到榮安在村子里溜小謝崽,早晚兩趟,并且還負責小謝崽的飲食,非常盡職盡責。

    而且,黎鸮隱約記得,這個榮安在他們去探查危險的地方時,一直似有似無地護在謝成贏的周圍,似乎是想保護謝成贏。

    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黎鸮的腦海里瞬間就想起了柯青寧提到的八卦。

    只是,黎鸮想到榮安的外在形象,雖然他也算的上是帥氣英俊,但身材卻很魁梧。

    呃……謝成贏好的是這一口?不太可能吧?應該不是這位青梅竹馬吧?可能謝成贏還有別的青梅竹馬?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黎鸮低頭,看了看自己雖然有腹肌但卻很削瘦的小身板,心里忽然嘆氣:如果那位青梅竹馬真的是榮安,這么一對比,就算有姻緣線拴在他和謝成贏之間,他輸得也不虧,而且輸得是心服口服!

    對于一個男人來說,一身的好身材,誰不羨慕?!

    “鸮鸮,你在想什么?”謝成贏發現黎鸮好像一邊在聽他說話,一邊走神,忍不住開口喚回他的注意力。

    “你和榮安,是青梅竹馬?”大概是太過好奇,黎鸮沒顧得上去計較謝成贏對他的稱呼。

    “嗯?”這個問題,出乎謝成贏的意料之外。那一瞬間,謝成贏本能警惕,渾身都炸起了戒備的刺,滿腦子都是疑問。

    黎鸮什么時候對榮安感興趣了?是在山上時嗎?榮安趁著他不注意時對黎鸮做了什么,引起了黎鸮的興趣?榮安現在就在別墅里,看來他需要找個借口,把榮安攆回謝家老宅,免得這家伙留在這里礙事。

    “不方便回答嗎?那就算了,是我冒昧了。”黎鸮見謝成贏似乎有些顧慮,非常體貼,沒有再問下去。

    “沒什么不方便的。”謝成贏回過神,飛快地回答,“也不算是青梅竹馬,他比我大8歲,我剛記事,他就小升初了,開始忙學習,忙中考忙高考,不屑帶小孩玩。”

    而且,他那個時候身體不好,時不時就生魂離體,陷入昏迷,根本沒辦法像正常小朋友一樣玩耍,溫爺爺照顧他比較多,和要上學的榮安接觸的很少。

    黎鸮:“……”

    很簡單的一段描述,謝成贏怎么說的咬牙切齒的,怨念這么深?難道是因為他的青梅竹馬沒能一直陪在他身邊所以有了怨念?

    黎鸮感嘆:“你們感情真好。”

    謝成贏狐疑,黎鸮從哪里能看出,他們感情真好的?

    “榮安一直跟在我爺爺身邊,謝家的大部分事務也一直是他在處理。這次上山,我爺爺不放心我,才派榮安一起的,他很快就會回我爺爺那邊。”謝成贏說。

    “哦。”因為柯青寧的八卦,黎鸮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他真的是你未婚夫嗎?你們不能結婚是因為你爺爺迷信姻緣線嗎?

    但現在從謝成贏的視角來看,他們從認識那天算起,也還認識不到一個月,他冒然地問這些問題,實在是太唐突了。黎鸮壓下了心里的好奇,終于彎腰,把一直在他腳邊求抱抱的小謝崽,抱在了懷里。

    菌菌原本沒拿小謝崽當回事,一直把小謝崽求抱抱的行為當熱鬧看,甚至還故意朝小謝崽吐舌頭“略略略”,把原本就委屈巴巴的小謝崽弄得更委屈了。現在,它忽然得償所愿,被黎鸮抱進了懷里,菌菌頓時就不干了,探出了一根菌絲,開始敲小謝崽的小狗頭。

    “嗷嗚嗚嗚!”小謝崽被打疼了,小狗頭就使勁地往黎鸮的懷里鉆,只留皮粗毛厚后背給菌菌。

    菌菌氣得抓狂:嗚嗚嗚,真討厭!這只臭小狗和它爸爸都是煩人鬼,又來和我搶爸爸了!

    黎鸮抱著小謝崽路過院子,看到早上還空著的狗窩,里面已經鋪上了柔軟的墊子,門口也放了狗糧碗,顯示今天這里有新主人入住了。

    果然是一應俱全。

    溫爺爺見黎鸮他們回來,熱情地招呼大家吃晚飯,榮安也坐在餐桌旁,見到黎鸮,他竟然破天荒主動地和黎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這是榮安,小黎見過吧?他是我的外孫,和成贏一樣,都是我一手帶大的。”溫爺爺坐在主位,謝成贏坐在旁邊,黎鸮被安排在了謝成贏的身側,張余億道長沒得挑,挨著黎鸮坐著。

    一桌人開動,榮安還是和之前一樣,一直很安靜,吃飯過程中沒發出任何聲音,存在感并不高。

    由于柯青寧帶來的八卦,吃飯時,黎鸮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榮安。

    柯青寧說過,謝成贏的那個未婚夫,苦苦等了那么多年,還是不能結婚,怪可憐的。如此一看,榮安比謝成贏大8歲,年齡也對得上。

    “在想什么?”謝成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黎鸮下意識回答:“榮先生應該已經32歲了。”

    苦苦等了這么久,可惜還不能結婚。

    “嗯?”謝成贏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年齡?”

    黎鸮看向謝成贏,理所當然地說:“他比你大8歲,不就是32嗎?”

    謝成贏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敏銳地抓住了黎鸮話中的疑點。

    榮安比他大8歲,今年35歲,黎鸮卻少算了3歲。而他清晰地記得,黎鸮曾經說過,他們之間有1.3個代溝。而實際上,他比黎鸮大7歲,是2.3個代溝。這中間也是少算了3歲。

    這是巧合嗎?

    為什么黎鸮沒問過他的年齡,卻語氣篤定,像是非常了解他的年齡似的?這個疑點,在山上時,謝成贏也抓住過,他當時沒舍得逼問黎鸮,這一次,他不打算放過機會,順勢邊說:“黎鸮,你可能弄錯我的年齡了,我今年26歲,過完生日就27了,比你大7歲,不是大4歲。”

    黎鸮:“……”

    黎鸮眼角抽搐了一下,表情一言難盡。

    呦呵,生魂時期的謝成贏,連告訴他的年齡都是假的。

    “哦,那可能是柯青寧記錯了。”黎鸮往嘴里塞了一塊紅燒肉,含糊甩鍋。

    謝成贏親口問過柯青寧,柯青寧沒和黎鸮提過他的年齡。

    不過,謝成贏但笑不語,他沒有拆穿黎鸮,而是非常貼心地把一碟子剝好的蟹肉,放到了黎鸮面前:“醬汁蟹腿,是我家廚師的拿手好菜,味道和別處的不一樣,你嘗嘗。”

    “謝謝。”突如其來地被投喂,黎鸮頓時受寵若驚,卻忽然和對面榮安投過來的視線對上了。

    黎鸮筷子一頓,做賊心虛地收了回去,沒敢立即去夾。

    畢竟謝成贏的姻緣線拴在他身上,如果榮安真的是那位青梅竹馬,他確實有點對不起對方。

    榮安看這一眼,本來只是不經意而已,卻沒想到,換來謝成贏冰冷的視線向他射來,沒有實體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似的,全是帶著兇狠的警告,似乎在警告他:這是我的,你看什么看?不許看!

    榮安:“……”

    哼,小氣鬼!

    他不就是因為好奇自家成贏少爺未來的另一半,多看了一眼而已,過分嗎?!

    58親

    榮安被謝成贏兇神惡煞地威脅著, 準備收回視線時,卻發現黎鸮正在看著他,表情說不出的古怪, 好像乖巧中帶著幾分歉意,還帶著幾分八卦的味道。

    然而就因為這么零點幾秒的耽擱,榮安收回去的視線晚了一點, 再次對上了謝成贏比剛才更兇的眼神。

    榮安:“……”

    榮安無語, 你老婆偷瞄我,你瞪我?你有本事,你瞪你老婆去啊?!

    當然, 和柯青寧一樣,在謝大魔王威名的常年壓制下, 一向沉默寡言的榮安, 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收回了視線。

    這么幾眼微妙的眼神變化,黎鸮那邊已經快要腦補了一出虐戀情深的戲碼了, 并且對柯青寧提到過的八卦,已經開始將信將疑。

    剛剛飯桌上,謝成贏和榮安這兩個人,吃個菜都要眉來眼去的。尤其是榮安,看向謝成贏的眼神越來越哀怨,似有千言萬語的抱怨憋在心口,卻因為忌憚些什么不敢直說, 看起來委屈極了。

    此情此景, 黎鸮忍不住無視榮安魁梧的外形, 開始猜測,他是不是真的就是謝成贏那個青梅竹馬未婚夫?

    都怪柯青寧, 和他八卦了一路,到了關鍵信息時卻卡殼了,也不說清楚謝成贏的青梅竹馬叫什么!

    真要急死吃瓜群眾了。

    謝成贏發現,黎鸮還在看榮安。不是那種明目張膽、光明正大的看,而是自以為掩藏的很好,其實小眼神動來動去,很難不被人發現的那種偷看。

    真可愛。

    他喜歡的人,就連這種狗狗祟祟偷看的小動作,都這么可愛。

    而且,他還發現,黎鸮不僅只偷看榮安,還時不時地也偷看他一眼,難道是在把他和榮安作比較?

    謝成贏:“!!!”

    意識到這里,謝成贏忽然就有了警覺。

    雖然,他自認為,他的自身條件,各個方面都不比榮安差,但過于魁梧的身材這方面……謝成贏也只能自愧不如。

    靠!誰會閑著沒事把自己練得渾身都是即將爆出的肌肉塊?動起來仿佛變形金剛的鐵甲似的!

    謝成贏自認為,他自己這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才是最完美的身材!榮安那種算得了什么!

    于是,無辜的榮安,又接收到了謝成贏不滿的眼神,并且謝成贏皮笑肉不笑,說:“榮安哥,你吃完就可以回老宅了。”

    榮安:“……”

    他這輩子遇上他們家成贏少爺,簡直是倒了血霉。謝大魔王已經毫不客氣地卸磨殺驢、過河拆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了。

    正在圍觀吃瓜的黎鸮,一瞬間眼睛都變圓了,耳朵都悄悄地豎了起來,偷偷地看看榮安的神情,又偷瞄了幾眼謝成贏的表情。

    來了來了,謝成贏開始攆人了!

    他們兩個人是吵架了嗎?現在是在互相陰陽嗎?他們會當眾鬧翻嗎?

    黎鸮在專心致志地等八卦,卻不知道在他設想的八卦主角之一正在看他,并且此刻腦海里已經翻江倒海、洶涌澎湃。

    謝成贏抓住了黎鸮偷看他的那幾眼,忽然福至心靈、豁然開朗、恍然大悟!黎鸮剛才一切不合理的行為,也一瞬間都能解釋通了。

    謝成贏記得,在山上時,黎鸮聽說他有命定姻緣,也是這般在意。

    如今,黎鸮聽說榮安是他的“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同樣如此在意。

    這些種種行為、古怪的反應,放在一起,說明了什么?當然是說明,黎鸮心里有他!黎鸮好愛他!

    因為黎鸮喜歡他,所以黎鸮會吃他那個所謂命定姻緣的醋;因為黎鸮喜歡他,所以會尤其在意和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想明白整個事情的前因后果,謝成贏的唇角都要壓不住了。

    這個嘴硬的小家伙,喜歡他就直接說,何必偷偷的吃醋呢?萬一偷偷吃醋,把自己氣壞了可怎么辦?

    那他可是要心疼的。

    榮安被謝成贏毫不客氣地直接攆走,他也沒說什么,只從餐桌上起身,拿了外套,和溫爺爺打了個招呼就走了,任勞任怨,沒有絲毫怨言。

    瓜吃到一半,疑似主人公走了一位,這種不上不下的難受感覺,誰經歷誰知道,黎鸮急得抓心撓肝的,忍不住多看了謝成贏幾眼。

    他看向謝成贏時,立即就發現,自從榮安離開之后,謝成贏就變得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甚至還眉目含笑地朝他拋了個媚眼,那股嘚瑟勁……黎鸮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一直在偷偷吃螃蟹腿肉的菌菌,坐在黎鸮的碗邊,咽下一塊蟹肉,嘟嘟囔囔地插嘴:“他怎么像開屏求偶的孔雀似的,360°全方位各角度無死角地展示自己的魅力,好欠揍哦!”

    黎鸮:“?”

    雖然菌菌形容的非常生動形象,和謝成贏現在的神情極為貼切。但是,餐桌上坐著的只有溫爺爺、他和張余億道長,謝成贏就算像孔雀一樣開屏求偶,求偶的對象是誰啊?

    忽然,黎鸮的身體一頓,看到擺在他面前碟子里被精心剔下來的蟹肉,他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什么。

    謝成贏的求偶對象,不會是他吧?

    姻緣線的力量,果然強大無比!

    ——

    作為一個在餐桌上全程被忽視的透明人,張余億道長吃完了兩碗香噴噴的大米飯,打了個飽嗝。

    這些年的修行,早讓他習慣了隨遇而安。不就是被當做小情侶play中的一環嗎?不就是當著他這只單身狗面前詭計多端秀恩愛嗎?他有什么不能忍的?

    然而,他發現,他還真不能忍!

    他破防了!心態崩了!

    他吃完晚餐之后,和黎道友、謝道友一起上樓回房間,到了二樓,張余億道長才發現,黎道友和謝道友,住的都是朝南的正房,從樓梯口走幾步就到了。而只剩他一個人,需要順著走廊繞大半圈才能抵達自己的房間!

    昨天,不知道這里是謝道友的家,他沒多想。但今天,得知這里就是謝道友的家后,他怎么可能不多想?

    謝道友就是故意針對他的!

    在山上時,謝道友就各種看他不順眼,還把他鋪好的被褥搬到了別的位置。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謝道友?

    和張余億道長一樣困擾的,還有黎鸮。

    謝成贏住在這棟別墅的主臥,和黎鸮現在住的房間,一墻之隔。并且,此刻的謝成贏就站在黎鸮的房間門口,似乎完全沒有想回自己房間的打算。

    黎鸮只能硬著頭皮攆人:“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今天去學校實驗室了?菌株的長勢怎么樣?”謝成贏靠在門口,自認為選了個側臉最好看的角度,對著黎鸮。

    黎鸮沒開口,菌菌抗議地揮了揮小拳頭:“哼,有菌菌我在,我看看哪只小菌株敢不好好長!”

    謝成贏的視線從黎鸮身上,轉移到他的肩膀上,和小小一只的菌菌對上了。

    菌菌被謝成贏莫名其妙這么一看,莫名地打了個哆嗦。

    似乎有刁民想害朕!

    幾秒之后,謝成贏果斷地做出決定:“菌菌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應該有屬于自己的房間。房間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走,帶你去看看。”

    菌菌:“???”

    菌菌:“!!!”

    這個想上位當它后媽的男人,果然是想害它!

    它立即伸出了小手手,抓住了黎鸮的衣領,打死都不離開黎鸮的身上。

    然而,謝成贏又繼續說:“菌菌,看,那邊的房間就是給你準備的,特別大,里面還給你準備了許多玩具。我不知道你這個年齡的小女孩喜歡什么,所以把商場里能搬的都搬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菌菌:“……”

    怎么辦?好像有點心動了!

    那個房間,會不會像視頻里艾莎公主的城堡一樣?

    謝成贏再接再厲:“我還讓人按照你的尺寸,給你定制了許多漂亮的小衣服,去試試大小?”

    “爸爸……”菌菌求助地看向黎鸮。

    不是菌菌不夠堅定,是敵人的糖衣炮彈太誘人,連它這只小精怪都抵抗不住了。

    謝成贏給菌菌準備的房間,連門都漆成了小公主喜歡的淡粉色,夢幻又童話。黎鸮伸出手指,點了點菌菌的小腦袋,給了它一個臺階:“去吧。”

    菌菌立即舉起小拳頭保證:“爸爸爸爸,菌菌就去看一看,看一看就回來了。”

    謝成贏唇角勾出了一抹笑。

    當然不可能讓你回來繼續打擾我和鸮鸮的二人世界了!

    ·

    菌菌被謝成贏帶去看它的臥室,黎鸮回房間洗了澡換了衣服。這期間,菌菌一直沒回來,顯然是在它的新房間玩嗨了。

    小朋友的保證,果然不能輕信。

    謝成贏帶著菌菌在玩,黎鸮沒打算去湊熱鬧。

    他和謝成贏之間,還是盡量少接觸,越遠越好,免得謝成贏被姻緣線支配,做出違背自己意愿的決定。

    他正想著,忽然手機鈴聲響了,是柯青寧打來的電話,他伸手,點屏幕接通了。

    柯青寧的大嗓門從手機聽筒里傳出來:“黎哥,我去打聽了!你猜怎么的?還真被你說對了!你們借住的這個連著風景區的別墅區,有好幾套都是謝家購買的!其中當屬樓王的那棟大別墅,是三年前,謝大魔王過24歲生日時的生日禮物!”

    “嗯。”黎鸮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沒太放在心上,今天在餐桌上,他已經暴露了自己弄錯謝成贏年齡的事,鍋早就甩給了柯青寧。

    “黎哥,你知道,你們現在借住的這棟別墅的主人,是誰嗎?”柯青寧神秘兮兮地問,語氣興奮,仿佛手里握著個非常刺激的大瓜。

    黎鸮淡定地開口:“謝成贏。”

    “是謝大魔王!”柯青寧剛剛激動地公布答案,就頓了一下,震驚地問,“誒,黎哥,你知道?!”

    黎鸮默默地翻了個白眼,他何止是知道?他剛剛還和謝成贏見了面,說了話,一起吃了飯。

    “誒,你已經知道了,就沒意思了,我掛了啊!”柯青寧沒能給出驚喜,非常失望,正準備結束通話,突然聽到黎鸮喊他。

    “等一下。”

    “黎哥?”

    “我今天見到榮安了。”

    柯青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榮安和他們在山上呆了好幾天,甚至住在同一屋的大炕上,見到了有什么奇怪的?

    然后,他就聽到黎鸮,支支吾吾、似乎難以啟齒,小聲問:“他……他是不是就是謝成贏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手機靜默了足足十幾秒后,另一端的柯青寧發出了爆笑。

    黎鸮黑了臉,他就不應該問出口。

    手機那邊,柯青寧笑得前仰后合,好幾次想說話都沒說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黎鸮:“你再笑,我就掛了。”

    “別別別別……”柯青寧一邊笑一邊問,“黎哥,你是怎么想的?謝大魔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怎么可能是榮安哥?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行,笑得我肚子疼……”

    “你慢慢笑,我掛了。”黎鸮咬牙切齒。

    “誒誒誒……”柯青寧在手機另一端狂喊,也無法阻止黎鸮按下結束鍵,世界瞬間安靜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身后門口的方向,忽然傳來了謝成贏的聲音。

    “鸮鸮,我怎么不知道,我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黎鸮身體一頓,緩緩轉身,就看到謝成贏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開了他的房門,此刻正靠在他房門口的門框上。

    他剛才明明已經關門了。

    謝成贏解釋說:“我敲門了,你沒聽見。”

    他說完,身體站直,抬腳邁進房間里,還順手關了門。

    黎鸮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半步。

    謝成贏邁步,緩緩向前,靠近黎鸮。

    他望向黎鸮的眼眸,語氣溫和地問:“鸮鸮,你為什么會覺得,榮安是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黎鸮抿著唇,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這是吃瓜吃到正主面前,直接貼臉開大了。

    謝成贏又向前走了一步,靠得黎鸮更近了,笑容比剛才更溫和幾分,但問出口的問題,卻讓黎鸮整個人都繃緊了。

    “鸮鸮,榮安是不是我的青梅竹馬,是不是我的未婚夫,這和你有什么關系?你為什么這么在意?嗯?”他最后的一個“嗯”字,尾音上挑,輕飄飄的,看似溫柔,卻壓迫感十足。

    黎鸮渾身僵硬,抓著手機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扣在屏幕上的指尖已經泛白了。

    然而,即使這樣,謝成贏也沒打算放過他。

    他又向前一步,微微低頭,臉頰和黎鸮的臉頰近在咫尺,幾乎要貼在一起了。

    “干……干什么?”黎鸮緊張地問。

    謝成贏說:“鸮鸮,我們以前真的不認識嗎?”

    “當、當然不認識。”黎鸮腦子已經亂成一團,沒精力思考,果斷地給出了回答。

    然而,謝成贏卻保持著這個姿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小王警官的手機,給寵物醫院打過電話,詢問過謝崽的情況。而小王警官親口說,那個時間段,只把手機借給你使用過。”

    黎鸮:“!!!”

    這這這……謝成贏是怎么知道的?!

    謝成贏看著黎鸮因為震驚而瞪圓的眼睛,語氣上帶了些愉悅,又說:“張余億道長親口說過,我們兩個人親密到曾經睡過同一張床。”

    “……才不是!”黎鸮氣急,怎么還帶胡編亂造的。

    謝成贏不理會黎鸮的惱羞成怒,又繼續開口:“而且,你似乎和我熟悉到,可以篤定我今年是24歲。”

    “柯青寧記錯年齡了,關我什么事!”黎鸮急忙甩鍋狡辯。

    謝成贏卻沒在意,他深情地望著黎鸮漂亮的雙眸,柔聲道:“黎鸮,我們兩個以前,就是認識的,對嗎?你不要急著否認,我已經抓到過你好幾次把柄,只是每次都因為不想逼你,所以輕拿輕放,放過了你。但是,事不過三,你還想抵賴嗎?”

    黎鸮惱羞成怒,垂死掙扎,堅決不承認:“我不認識你,我沒見過你,是你自己想多了!”

    “其實,以上三點,我都沒證據。”謝成贏緩緩開口。

    黎鸮:“……”

    沒證據,早說啊!

    嚇死他了,他差一點就被謝成贏“屈打成招”了!

    然后,他就看到謝成贏掏出手機,點亮手機屏幕,上面是一條短信。

    短信內容是【請問這是謝成贏的手機號嗎?我知道他現在昏迷不醒,也許我有辦法讓他醒過來,收到請回復】,短信對話框上的【發件人】明晃晃寫的是黎鸮的名字。

    謝成贏說:“這是我給你手機號碼的備注,而在我知道你手機號碼之前,你就已經給我發過這樣的短信。”

    黎鸮:“……”

    黎鸮啞口無言。

    證據已經擺在眼前,他也沒什么可抵賴的了。

    于是,黎鸮破罐子破摔,說:“對,我是認識你!你生魂離體時,我們曾經見過。”

    “是嗎?僅僅只是見過嗎?”謝成贏放下手機,緩緩傾身,再次靠近黎鸮,唇角帶著愉悅的弧度,“可是我覺得,我一定很喜歡你。”

    他的唇,距離黎鸮的唇,近在咫尺,兩個人此刻近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黎鸮緊張到呼吸都變慢了,此刻謝成贏身上散發著對獵物勢在必得的氣勢太強了,幾乎壓迫的他無處可逃。

    “就是……這樣。”黎鸮抿著唇,還在頑固堅持。

    謝成贏的唇,卻已經靠近了他的唇。

    他聽見謝成贏說:“再不說真話,我就親你了哦。”

    黎鸮視線盯著謝成贏近在咫尺的唇,實事求是地說:“謝成贏,你如果親下來,你一定會后悔的!”

    “不親下去,我才會后悔!”

    說罷,謝成贏的唇,如狂風暴雨般,狠狠地落在了黎鸮的唇上,再也不給他逃走的機會。

    59縮頭的貓頭鷹

    謝成贏的吻, 如狂風暴雨般,狠狠地落在了黎鸮的唇上,他的手臂攬住黎鸮的腰, 牢牢地把人扣住,連一絲逃跑的機會都沒有留給黎鸮。

    黎鸮微仰著頭,被禁錮在謝成贏的世界里, 無處可逃。

    其實, 他……也并沒有那么想逃。

    他緩緩閉上眼睛,放下所有掙扎,放縱自己陷入這無底的深淵, 沉入其中,不可自拔。即使他知道, 這一切不過是飲鴆止渴, 可他依舊食髓知味,貪.婪著想要死死抓住,哪怕僅僅是這一分一秒也好。

    他就像沙漠里經歷過漫長旅途找不到水源的流浪客, 謝成贏就是放在他面前唯一的一瓶水。他抓住這唯一的一瓶水,拼命地汲取,把每一滴水都占為己有,填補他在漫長沙漠旅途中的饑渴。

    他被謝成贏擁著,意亂情迷,陷入到了絕望又渴望的情緒里,已經快忘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直到背后傳來被子柔軟的觸感, 黎鸮才回過神, 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 謝成贏已經把他壓在了床上,彎腰俯身, 唇卻一直沒有離開他的唇,依舊在肆無忌憚地索取。

    “唔唔……”黎鸮終于找回自己的意識,搭在謝成贏肩頭的雙手用力,試圖把人推開。

    然而,謝成贏卻意猶未盡,也并不打算放開他,甚至更加得寸進尺了,黎鸮所有的感官再次被謝成贏牽動著,又一次墜入了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無法逃離的深淵。

    ……

    許久之后,似乎過了很長時間,也似乎只過去了幾分鐘,黎鸮終于把謝成贏推開了。

    謝成贏直接翻身,仰躺在黎鸮的隔壁,手卻沒有收回去,趁機握住了黎鸮的手,把他的手牢牢扣在了自己的手掌里。

    再次呼吸到久違的新鮮空氣,黎鸮在急促地喘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謝成贏的手抓住,手背上能感覺到謝成贏炙熱的體溫。

    這個夜晚,不平靜的人,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牽著手,沉默了許久,沒有人先開口。

    謝成贏抓著黎鸮的那只手并不老實,手指一直在黎鸮的指尖上輕輕摩挲。

    期間,黎鸮幾次想收回自己的手,都被謝成贏牢牢抓住。謝成贏強勢又霸道,就像親吻他時一樣,一絲逃跑的機會都不給他。

    一想到剛剛的親吻,又想到自己放縱地沉浸其中,黎鸮的耳朵再一次刷地就紅了,臉頰也是隱隱發燙。

    剛剛那個幾近瘋狂的人,真的是他嗎?

    謝成贏一直在偷偷觀察黎鸮。

    他覺察到黎鸮原本就因為害羞呈現出粉紅色的耳朵,忽然一瞬間顏色就加深,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的小貓頭鷹是害羞了。

    他就著兩個人并排平躺的姿勢,翻了個身,再次湊到了黎鸮身邊。

    黎鸮的呼吸一頓,緊張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謝成贏并沒有進一步靠近,他像在山上睡覺時那樣,半趴半靠湊在黎鸮身邊,還特別手欠地用手指戳了一下黎鸮通紅的臉頰。

    黎鸮:“……”

    他現在特別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時間回溯機器,他一定第一個沖進去,回到幾分鐘之前,扛住美□□惑,把謝成贏趕出房間。

    “鸮鸮……”謝成贏輕聲喚他,說話的語氣變得黏黏糊糊,像是摻了蜂蜜似的,又甜又膩。

    黎鸮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裝死,不想說話。

    謝成贏不依不饒,又往他身邊湊近了一些,纏著他問:“鸮鸮,你就是喜歡我,對不對?”

    黎鸮緊閉著雙眸,睫毛抖了抖,徹底出賣了他。

    謝成贏的頭靠在他頸側,無聲地笑成一團,心情頗好,春風得意。

    黎鸮猛地從謝成贏的手掌里抽回自己的手,滾了半圈,掀開被子飛快地鉆了進去,扯上被子蒙住自己的頭,抬腳隔著被子,踹了謝成贏一腳。

    似乎覺得不解氣,黎鸮踹完一腳后,又踹了一腳,無聲地攆人。

    謝成贏知道,他的小貓頭鷹是害羞了,現在根本不想理他,甚至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不出來見人了。

    今天晚上不是個談話的好時機,謝成贏也沒有再逼黎鸮,他很大度地給了黎鸮臺階,彎腰隔著被子,在他的發頂落下一吻。

    “晚安,我的小貓頭鷹。”

    被子里的黎鸮不自在地動了動,帶著身上的被子也動了動。

    謝成贏看著床上裹成的這么一團,心像是融化了似的,輕輕的,軟軟的,暖暖的,最終都化成了一灘甜膩。

    ·

    黎鸮把自己整個人都藏在被子里,緊張得不敢亂動一下。

    直到他聽到謝成贏離開關門的聲音,才試探著掀開被角,大口呼吸。

    這一晚上,太過驚心動魄,然而,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是他沒能固守本心、抵住誘惑,意亂情迷導致城池失守,最終潰不成軍。

    黎鸮擁著被子坐起,越想越害羞,他雙手捂住發燙的臉頰,把頭埋進被子里,聲音含糊不清地低喊:“啊啊啊啊啊!怎么辦啊?我明天怎么去見謝成贏啊!我要怎么和他解釋啊?”

    就在這時,黎鸮的手機鈴聲響了,手機屏幕彈出了一個視頻邀請,邀請人,就是謝成贏。

    黎鸮:“……”

    人剛剛才從他的房間離開,又來打什么視頻?

    黎鸮氣急敗壞,抓過手機,毫不留情,果斷地掛斷。

    現在滿臉羞紅的他,根本不適合視頻,更不適合和謝成贏視頻!

    此刻,他就是一只縮頭烏龜,雖然他知道,明天一定逃不過謝成贏,但今天晚上能逃避一時是一時。

    他正胡思亂想著,手機屏幕再次亮了,這次不是視頻邀請了,而是連續彈出的幾條微信消息。

    【X:鸮鸮,我知道你不會接我的視頻電話。】

    【X:我就是怕你注意不到信息,打個視頻提醒你一下。】

    【X:沒別的事,就是想和你說聲:晚安,早點睡。】

    黎鸮面無表情地扔了手機。

    泥馬!

    謝成贏撩撥完就跑了,他還怎么睡?他還能睡得著嗎?

    黎鸮幾乎是木著臉,掀開被子,下床穿鞋,再一次走進了浴室。

    他是個男大學生,簡稱男大,正處在如狼似虎的年齡。

    這是一個禁不起半點波瀾的年齡。

    ——

    第二天一早,黎鸮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敲開了張余億道長的房門。

    張余億道長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給黎鸮開門,看到黎鸮的臉色,瞬間嚇了一跳:“黎道友,你這是怎么了?你被人打了?你怎么一晚上就變熊貓了?”

    “我找你,有事談。”黎鸮耷拉著眼皮,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徑直往張余億道長的房間里走。

    張余億道長被擠到門邊,扶著門把手小聲嘟囔:“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大清早五點鐘來談?”

    黎鸮心虛,避開了他的視線。

    張余億道長卻忽然清醒了,頓時緊張了起來,焦急地追問:“黎道友,你要說的是邪祟禍心嗎?”

    “算……算是吧。”黎鸮遲疑地點了下頭,他來找張余億道長,的確是要來談邪祟禍心的,也勉強能搭上邊。

    “怎么?黎道友,你是做夢又夢見邪祟禍心了嗎?它又跑進你夢里,蠱惑你了嗎?”張余億道長盯著黎鸮臉上明顯的黑眼圈,恍然大悟道,“是它昨晚在夢里蠱惑你、纏著你,你才沒睡好嗎?”

    黎鸮摸了摸自己眼下的黑眼圈,又一次心虛,含糊地回應:“……差不多。”

    昨天晚上,的確有人在他的夢里,蠱惑他、纏著他,甚至還醬醬釀釀了他,導致他的夢一發不可收拾,他想生拉硬拽都拽不回來。

    但是,他夢里的罪魁禍首并不是禍心,而是他們借住的這棟別墅的男主人。

    張余億道長卻一頭霧水,百般困擾:“邪祟禍心這么快就恢復力量了嗎?”

    他掰著手指,如數家珍地說:“昆侖山那條山脈上的封印,我師兄和天師府其他幾位師叔已經去察看過,再次加固了封印。這種做法,會從根源上削弱邪祟禍心的力量。現在邪祟禍心的能力微弱,它要做惡事,必然先找到共感的人,借助共感人的力量強化自身。如果它這么快就恢復了力量,那么它就是已經找到能給它提供力量的共感之人。我會立即通知天師府的師兄弟們,盡快找到這個與邪祟禍心共感的人。”

    黎鸮:“……你想多了,不是邪祟禍心,它沒來過。”

    他其實沒想問這么多,他就是想問問:“張道長,我們究竟需要在這里借住多長時間?我可以提前搬走嗎?”

    再讓他和謝成贏繼續同住一個屋檐下,干柴烈火、枯木逢春,他和謝成贏之間又有姻緣線加持,他可不敢保證到時候會發生什么!

    昨晚那樣的誘惑再來一次,他很可能丟盔棄甲,一敗涂地。

    到那個時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如果謝成贏知道了姻緣線的真相,知道他們之間是受到了姻緣線的擺布,知道對他的好感并不是真的喜歡……他不敢去想像謝成贏失望的表情。

    張余億道長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才繼續說:“謝家的這棟別墅護宅陣法是我師父親自布下的,昨天我檢查過了,這里的陣法依舊完好運行。邪祟禍心即使找過來,在這里也是處于劣勢。黎道友,你放心,昨天一天,我的同門師伯師叔們,都奉我祖師爺之命下山,已經提前在這周圍埋伏好了,只要邪祟禍心敢露面,定叫它有來無回!”

    簡單翻譯,就是現在他還不能搬走,他還要繼續當誘餌。

    從張余億道長這里得到了“不能搬走必須繼續住在這里”的答案,黎鸮一臉地生無可戀,人偶般毫無生氣地拉開門,卻在下一刻,對上了站在張道長門外的謝成贏。

    黎鸮:“……”

    誰能告訴他,大清早五點鐘,謝成贏為什么會出現在張余億道長的房門口?!

    他特意大清早五點就跑來找張余億道長,就是因為怕正常時間起床時會撞上謝成贏!

    謝成贏看著黎鸮慌亂的神情,也很無辜地解釋:“昨晚……太興奮,我一晚上沒睡,于是準備早起去遛謝崽,然后……就看見你,進了張道長的房間。”

    黎鸮:“……”

    謝成贏深邃的雙眸望向黎鸮的眼睛,眸中含笑,飽含深意又補充了一句:“至于我為什么一晚上沒睡?鸮鸮,你比誰都清楚。”

    黎鸮:“……”

    清楚你個鬼啊!

    60二選一

    張道長的房間門口, 門里站著黎鸮,門外站著謝成贏,兩個人面對面, 彼此看著對方,氣氛說不上的黏膩和古怪。

    然而,張余億道長一向不怎么會看氣氛, 他大大咧咧地從后面走過來, 語出驚人道:“你們兩個昨晚干什么了,怎么都沒睡?”

    黎鸮:“……”

    黎鸮此刻很想把張余億道長的嘴堵上。

    謝成贏卻已經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 似乎是在用眼神問:原來你也沒睡?

    黎鸮:“……”

    啊啊啊啊啊,他昨天晚上就不應該被美色迷惑, 放縱自我!

    別問, 問就是后悔。

    正在黎鸮懊惱著悔不當初時,被強行叫起床的張余億道長走到了他的身后。可能是沒睡醒,張余億道長暈暈乎乎, 不知怎么就左腳絆上了右腳,自己把自己給絆倒了,他的身體直接向前跌倒。千鈞一發之際,練過劍術的張余億道長反應極迅速,下意識伸手就要去抓黎鸮的背,然而謝成贏比他反應更快。

    “小心!”他長臂一伸,直接把黎鸮從門內拉進自己的懷里, 及時躲開了張余億道長摔過來的身體。張余億道長抓了個空, “咚”的一聲, 結結實實地摔在了房間門口。

    張余億道長:“@#%¥……&¥%@×!”

    他直接被逼得爆了粗口。

    這對小情侶,大早上不睡覺, 就是來克他的吧!

    黎鸮悄悄抬手,捂住了眼睛,假裝沒看見著慘不忍睹的一幕,畢竟他是有點心虛的。

    謝成贏對摔了一跤的張余億道長并沒有在意,他只是虛環著黎鸮的后背,微微側頭,問他:“鸮鸮,既然睡不著,要不要一起去遛狗?”

    黎鸮義正言辭地拒絕:“不去,我要回去睡覺。”

    如果謝成贏找到了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一定會繼續昨天晚上的話題。

    雖然黎鸮知道,這場談話他一定逃不掉,但他是一只縮頭烏龜,能逃避一時是一時,能晚些面對就晚些面對。

    謝成贏的手臂還在虛環著黎鸮,他不敢有太過份的動作,怕把黎鸮逼急了直接跑掉。他只是盯著黎鸮微微泛紅的耳尖,問:“回去真的能睡著嗎?”

    黎鸮:“……”

    他無言以對。

    要是能睡著,他昨天晚上就睡著了。

    看來這場談話,勢在必行了。

    “走吧。”謝成贏也不多說什么,他牽起黎鸮的手,帶他順著樓梯臺階下樓。

    黎鸮被牽得很不自在,掙扎著抽手,但沒抽回來,謝成贏攥得很牢固,似乎生怕他會跑掉。

    既然已經決定要談談了,黎鸮沒有再繼續掙扎,順從地跟著謝成贏下樓。

    還趴在地上沒人管的張余億道長,望著牽著手離開的兩個人,忍不住再一次爆了粗口:“……靠!”

    謝成贏牽著黎鸮走到樓下,在一樓小謝崽的專屬房間里,把小謝崽接了出來。直到謝成贏彎腰給小謝崽扣牽引繩,他才依依不舍地放開黎鸮的手,掌心和指尖還留有黎鸮手的溫度。

    小謝崽看見黎鸮,就像是看見了肉骨頭似的,激動地就搖著尾巴撲了過去,一蹦一跳地求抱抱,還故意叫出了賣萌的小奶音“嗷嗚嚶嚶嚶”。

    黎鸮被這小家伙一鬧,原本因為想逃避產生的緊張感被打破了,他甚至還饒有心情地看謝成贏和小謝崽為了扣牽引繩互相斗智斗勇。

    這是十分賞心悅目的一幕。

    可惜,并不屬于他。

    ·

    今天早上的天氣很不好,烏云壓頂,氣壓沉沉,似乎隨時會有大雨傾盆而下。

    謝成贏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說:“走吧,我們就在附近逛逛,很快就能回來。”

    其實,小謝崽在謝成贏的別墅里,除了有專屬的房間之外,也有院子自由活動,可以隨便撒歡,院子里還有它的狗窩,并不是非要每天大清早起來遛的。黎鸮很清楚,謝成贏只是找一個和他說話的機會。

    果然,他們剛剛離開別墅大門,謝成贏就先率先開口了。

    黎鸮的心往上提了幾分,不由地有些緊張,膽戰心驚地等著謝成贏的質問。

    然而,謝成贏說的卻是:“昨天半夜,我睡不著,于是給柯青寧打了個電話。”

    黎鸮:“?”

    謝成贏要說的內容,和他預想的內容不一樣。他以為謝成贏會問在他離魂期間,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更令黎鸮驚詫地是,謝成贏竟然記住了柯青寧的名字。如果柯青寧本人在這,會不會激動得痛哭流涕?畢竟,柯青寧一直以為,他在謝成贏的心里,就是放在柯家院子里的一塊石頭。

    謝成贏語氣頗為愉悅,說:“柯青寧跟我說,他告訴過你,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你聽了之后很不高興,臉色很不好。鸮鸮,你是吃醋了嗎?嗯?”

    黎鸮:“啊?”

    黎鸮一臉懵逼,柯青寧這個人,怎么胡亂地造他的謠!他什么時候不高興了?他什么時候吃醋了。

    “你能吃醋,我很高興。”謝成贏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黎鸮垂死掙扎:“柯青寧他在造謠,他胡說八道!”

    “鸮鸮,我從來都沒有過青梅竹馬,也沒有過未婚夫。”謝成贏并沒有在黎鸮是不是吃醋這個問題上糾纏,他牽著狗繩,認真地和黎鸮解釋,“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經常暈倒陷入昏迷。請來的大師們說,是因為我命格貴重,我的肉體凡胎承受不住如此重的命格,才常常導致魂魄不穩、生魂離體。”

    謝成贏講的這些,黎鸮曾經通過謝成贏的面相和生辰八字算過。

    像謝成贏這種情況,需要長命鎖來鎮魂。只是,謝成贏的命格是貴中之極,不知道什么樣的長命鎖才能鎮住他的魂魄。

    謝成贏注意到黎鸮滴溜溜亂轉的眼神,繼續說:“當時,謝家內部各派系正在爭權奪勢,動蕩混亂,我爺爺為了打消一些人的念頭,才對外推脫說我有未婚夫。”

    “爭權奪勢,動蕩混亂”謝成贏輕描淡寫地只用了八個字形容,事實上豪門內的血雨腥風一直都沒有停過,三年前謝成贏就再次中招發生意外,也徹底惹怒了謝家老爺子動用了鐵血手段,徹底地清洗了整個謝家。

    他說完,停住腳步,看向黎鸮:“黎鸮,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謝成贏一直都是單身,從沒談過戀愛,也沒有婚約,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黎鸮也跟著停下,抬頭看著謝成贏。

    謝成贏盯著黎鸮,眸光含笑,聲音格外溫柔:“所以,黎鸮,可以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嗎?”

    “我……”黎鸮緊張地攥著手指,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些什么。

    他以前不是沒有被人表白過,有給他偷偷寫過情書的,也有要過他微信的,有膽子大的,跑到他面前當面表白的。但是他以前,都是輕而易舉地就拒絕了,甚至轉頭就忘記了,從來不會有什么壓力。

    可是現在,他感受到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壓力。

    他能感覺到謝成贏是喜歡他的。

    可是,謝成贏對他的喜歡,有幾分是謝成贏真心實意的,又有幾分是受到姻緣線擺布的?

    此刻,黎鸮覺得,還不如讓謝成贏問離魂期間他們是怎么認識的!總比謝成贏認認真真和他解釋“青梅竹馬”和“未婚夫”的誤會,認認真真和他表白強!

    他沉默了幾秒,然后還是用了昨天晚上的說辭:“謝成贏,你不是真的喜歡我,這只是你的錯覺。你喜歡我,會后悔的。”

    “黎鸮,我是認真的。”謝成贏神情認真地望著黎鸮。

    黎鸮苦笑著搖了搖頭,小聲強調:“你真的會后悔的。”

    謝成贏的唇張了張,似乎還想說什么,黎鸮已經若無其事,主動轉移了話題:“我來牽著小謝崽吧,天氣不好,早點遛完它,我們早點回去。”

    說完,他從謝成贏的手里接過牽引繩,一路小跑,帶著小謝崽朝前方湖邊的小涼亭跑去了。

    小謝崽最喜歡黎鸮了,這一路上就一直試圖往黎鸮身上撲,在黎鸮腳邊不停地繞圈圈。現在黎鸮親自來牽它,它更是高興地瘋狂搖著尾巴,細細小小的尾巴,都快被它搖出了火星。

    謝成贏站在原地,望著跑遠的黎鸮背影,無聲嘆氣。他緩緩閉眼,斂去眸中的無奈,再次睜開眼睛,果斷地抬腳邁步,追了上去。

    黎鸮可以逃跑,但他也能追上去。

    ·

    天公不作美,黎鸮剛剛帶著小謝崽跑到湖邊涼亭里,外邊天氣驟變,暴雨來襲,瞬間傾盆而下,淹沒了整個天幕。幸好謝成贏人高馬大,幾步就跨進亭子里,只被淋濕了一點。

    黎鸮掏出紙巾給他,讓他擦擦臉上的水珠。

    “謝謝。”謝成贏接過紙巾,心情愉悅。

    雖然黎鸮拒絕了他的表白,但是他能感覺到,黎鸮是喜歡他的,黎鸮并不排斥他的親近行為。

    在生魂離體期間,他和黎鸮發生了什么?他們是什么樣的關系?

    謝成贏心里癢癢的,抓心撓肝地想知道,但是他也很清楚,他沒有生魂離體期間的記憶,即使現在問黎鸮,黎鸮也不會實話實說,只會簡單幾句就把他打發掉。

    黎鸮沒注意謝成贏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他站在涼亭邊,抬頭望向黑壓壓的天空,皺著眉在想,這么大的雨什么時候能停?

    謝成贏走到了他的身后,順著他的視線,一起看向天空。

    他的身體貼得黎鸮很近,黎鸮后頸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謝成贏呼出氣息的溫度。

    他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轉身想離開這個位置。

    然而,謝成贏堵住了他的去路。

    暴雨傾盆,又快又急,雨水在涼亭四周邊沿落下,形成了四道水幕,把兩個人包裹在一個僅屬于他們的私密天地里。

    黎鸮微微仰頭,身體后傾,望著擋在他面前的謝成贏,莫名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

    謝成贏目光專注地看著他,在沉默了十幾秒之后,他無奈又寵溺地問黎鸮:“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

    黎鸮沒說話。

    謝成贏忽然上前一步,雙臂圈住了黎鸮,直接把他禁錮在自己的懷里。

    “謝成贏,你干什么?”黎鸮滿臉無辜地看向他。

    謝成贏卻一直盯著黎鸮的眼睛,視線沒有挪開過半分。他說:“黎鸮,要不然,我們去領證結婚吧?”

    黎鸮:“!!!”

    黎鸮的眼睛都不自覺地瞪圓了。

    謝成贏卻像是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表情已經有些愉悅了,再次強調:“等雨停了,我們就去結婚。”

    黎鸮:“……你正經點。”

    他抬起沒牽狗繩的那只手,想要推開禁錮著他的謝成贏。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見謝成贏說:“黎鸮,我一直都很正經。二選一,要么跟我結婚,要么我現在就親你。”

    黎鸮:“!!!”

    謝成贏望著他,眼神勢在必得,問:“黎鸮,你和我結婚嗎?”

    黎鸮下意識拒絕:“不要……”

    “哦,那么你就是選我親你嘍!”謝成贏故意拉長了音。

    黎鸮:“你……”

    耍賴!

    最后兩個字他根本沒機會說出口,所有的話都已經被謝成贏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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