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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為你綁上一根姻緣線

    “不!不!”黎鸮瘋了一般的往謝成贏消失的地方沖了過去。

    張余億道長死死地勒住他, 勸說道:“黎道友,太危險了,你過去會死的!這樣謝道友就白犧牲了!”

    黎鸮充耳不聞, 他眼睜睜地看見謝成贏一點一點消失,鋪天蓋地的絕望席卷而來,這種感覺又恐怖又熟悉。

    這個場景, 和黎鸮曾經夢里夢到的場景, 一模一樣!

    夢里,同樣是謝成贏在他眼前一點一點消失,他同樣只能眼睜睜看著, 無能為力。

    只是,夢里的謝成贏披著一頭長發(fā), 穿著一身古裝。

    “不要!不要!謝成贏, 你給我回來!”

    黎鸮瘋了似的拼命掙扎。張余億道長一個沒控制住,就被黎鸮大力甩開了,他驚慌失措想要去追回黎鸮, 但是腳下的陣法還需要他守位置維持,不敢挪動辦法,只能嘶啞地大喊:“黎道友,快回來!太危險了,你會死的!”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黎鸮拼命地向前跑,伸出手, 想要去抓住謝成贏留在虛空中的影子。

    謝成贏已經死了, 生和死, 對他的意義已經不大,既然謝成贏無法活下來, 那么他愿意陪著謝成贏一起死!

    “爸爸爸爸……”在混亂的之中,黎鸮遠遠地聽到了菌菌的哭泣聲。他甚至還看到了無數條菌絲想要上前保護他,卻被生死陣的陣法一一折斷,菌菌發(fā)出了數聲痛呼。

    如果是往常,對于這個“女兒”,黎鸮可能還會心疼它一點,但現在,面對謝成贏的突然死亡,他已經沒有了感知痛苦的能力,他一門心思地只想和謝成贏一起。

    他是他的長命鎖,他不會放謝成贏獨自離去!

    他會陪著他,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亡,他都只想陪著他。

    “爸爸爸爸……”菌菌的哭聲還在,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黎鸮跑到生死陣的最中心——這里就是謝成贏被巨大的深淵吞噬的地方。

    生死陣已經吞噬了謝成贏,但還沒有完全停歇,依舊蠢蠢欲動。

    他緩緩跪下,掏出了他的那三枚銅錢。

    師父曾經說過,一些有靈性的物件,在歷經歲月洗禮,千百年后,也有機會成為化成小精怪。黎鸮曾經偷偷地希望過,自己的這三枚銅錢有朝一日可以變成小精怪陪在他的身邊。

    但是,他的愿望沒有實現。

    現在,他有了新的愿望,他可以用這三枚銅錢許愿。

    他把三枚舊銅錢,在掌心一一擺好,閉上了眼睛,緩緩開口:“天道在上,萬物聽言,吾乃言靈官黎鸮,學習言靈十六載,今以言靈媒介三枚銅錢方形之口,訴我三道言靈:一道言靈,祝福我的女兒菌菌和兒子謝崽得天道厚愛,修行得道;二刀言靈,詛咒邪祟禍心被鎮(zhèn)壓封印之下,日日以業(yè)火灼燒、油鍋烹炸,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三道言靈,衷心祈愿,愿與我有姻緣線之人謝成贏,不論生死,我必永相隨。”

    “爸爸!爸爸不要!爸爸!”

    “黎道友,你回來啊!生死陣還未平復,你會死的!”

    咔嚓!

    黎鸮手心里的三枚銅錢,承受不住生死陣中的肅殺之氣,紛紛碎裂,最終化成了一灘齏粉。黎鸮攤開手心,讓三枚銅錢的殘骸,隨著還未停歇的生死陣里吹著的妖風飄落。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三道言靈會不會實現,但是他感覺到了生死陣那張貪婪的深淵巨口,從即將平息又變得蠢蠢欲動,再次緩緩張開,瞄準了他,將當他成了目標。

    黎鸮伸手,拉出了他和謝成贏之間的那條姻緣線。

    一頭連在他的身上,一頭連在深淵的巨口之中。

    姻緣線泛著溫潤的金色光澤,手指摩挲在上面的手感極好——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還連著,沒有斷。

    在張余億道長嘶吼和菌菌的哭喊聲中,黎鸮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沒有做任何反抗,任由深淵巨口吞噬了自己的身體。

    他說:“謝成贏啊,我是個言靈官,我的修為不夠,沒辦法用言靈救你活命,但我愿意用言靈命令天道,要和你的姻緣線生生世世綁在一起,永不分離。”

    最終,黎鸮被一片黑暗吞噬了。

    被吞噬的那一瞬間,黎鸮也終于明白了謝成贏要替他死的心情。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愛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更痛苦,這比自己面臨死亡更痛苦。

    黎鸮也終于愿意承認,他對謝成贏,不僅僅是喜歡,他是愛謝成贏的。

    或許是因為曾經“借尸還魂”的那只小狗,也或許是他在孤獨時在他身邊像氣球飄來飄去的陪伴,也或許是明明什么都不記得還愿意對他告白求婚……不管因為是什么,總之,黎鸮早就已經愛上了謝成贏。

    愛得刻骨銘心。

    愛得想和他同生共死。

    ——

    “你就是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

    被黑暗吞噬之后,黎鸮聽到了謝成贏的聲音。

    他詫異地睜開眼睛,看見穿著一身古裝衣服的謝成贏,把他擠在墻角,正笑瞇瞇地問他。

    黎鸮張口想喊“謝成贏”的名字,然而,從他的口中說出的卻是不受他控制的話:“請讓開,不要煩我。”

    古裝的謝成贏卻不肯挪開,固執(zhí)地擋著黎鸮的去路:“你才十五歲,那些老道長們就讓你獨自一個人上山送死?”

    “我的事,不用你管。”黎鸮又說了一句不受他控制的話。他還直接動手,推開了眼前擋路的謝成贏。

    “你知道,山上的是邪祟禍心嗎?你知道,上山的高僧高道各路大師們,都已經遭遇到了不測嗎?”古裝謝成贏被推開后,卻沒有離開,像是小尾巴似的,一路尾隨黎鸮。

    “我的事,不用你管。”黎鸮聽見自己說,“我根本不認識你,你為什么要纏著我?”

    “你才十五歲,還那么小,你會死的。”

    “我是言靈官。”黎鸮語氣固執(zhí)。他根本不聽勸阻,徑直上了山。

    古裝的謝成贏卻一直跟在他身后,黎鸮借著深山老林的地勢,甩了幾次,都沒能把他成功甩開。

    就這樣,古裝謝成贏跟著黎鸮走了好幾天,黎鸮每天都能聽到古裝的謝成贏在耳邊喋喋不休地說:“你是言靈師啊?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言靈師呢!言靈師是不是說什么都能靈驗?要不然,你給我說幾句吉祥話吧!”

    “不要!”黎鸮氣鼓鼓的,他年紀還小,臉頰上還殘留著嬰兒肥,小臉圓圓的。

    他心里氣呼呼地想,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這幾天他用過不止一次的言靈想要甩開他,但奇怪的是,他的所有言靈,在這個男人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小道長,你知道山上有生死陣嗎?”

    古裝謝成贏還在喋喋不休,煩的黎鸮直捂耳朵。他氣鼓鼓地質問對方:“你怎樣才會離開?”

    “這深山老林的,我離開了,你一個人不害怕嗎?”古裝謝成贏抱著手臂,戲謔地望著他。

    黎鸮噘嘴,沒說話。

    其實,他是有點害怕的。

    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到這么荒蕪的地方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衣兜里的三枚銅錢,盡量讓自己安心幾分。

    但是沒辦法,如今世上,修言靈的只有他。邪祟禍心無惡不作、禍害蒼生,他作為修行的道長,為了天下大義,必然要出手。

    即使他知道自己會死,也沒有猶豫。

    然而,古裝謝成贏卻還是纏在他的身邊,唇形好看的那張嘴,說個不停:“小道長,你手里有銅錢,會卜卦問吉兇吧?你難道沒算出來嗎?你這一去,必死無疑啊!”

    “我知道,但這是我的職責。”黎鸮斂去眼眸中的膽怯。

    古裝謝成贏說的對,他其實是害怕的,他也只活了十五歲而已,還沒來得及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要去赴死了。

    “這是哪個迂腐的頑固老頭教你的話吧?”古裝謝成贏好心勸說他,“小道長,這山上有生死陣,沒人能逃脫掉的!為了活命,你盡快回去吧!你要明白這個道理,人生在世,就要活得自私一些,多為自己想想!”

    “既然你說要活的自私一些,那么為什么要多管閑事跟著我?”黎鸮用古裝謝成贏的話,反問他。

    古裝謝成贏再次抱臂環(huán)胸,痞壞地笑道:“小道長,看你面相,就知道你是出身富貴之家,命格更是貴中之極,從小到大,受盡寵愛長大的。你的家人把你養(yǎng)大,不是讓你來送死的。”

    黎鸮指尖摩挲著銅錢,沒吭聲,算是默認了古裝謝成贏的說法。

    他的確是受盡寵愛長大的,從小到大,就連修行言靈,都是靠的天賦,沒吃過一點苦。

    “我是天煞孤星之命,克盡身邊一切親近之人,永世孤獨,不得善終。”古裝謝成贏語氣凄涼,“小道長,我和你不一樣,沒有人期待我活著。”

    黎鸮只是繃著唇角,沒說話。

    后來,一切就如他夢里那般。

    他們遇到了邪祟禍心,邪祟禍心開啟了生死陣,然而作為言靈官的黎鸮,修為不夠,沒辦法直接封印邪祟禍心。于是,他利用了生死陣,以自己的命為祭品,借天道之手,經歷波折,最終把邪祟禍心封印在了昆侖山脈。

    然而,就在他躺在生死陣中,等待死亡之時,那個自稱是天煞孤星之命的古裝謝成贏,用同樣的辦法,將黎鸮推出了生死陣,換了兩個人的位置,獻祭了他自己。

    “不!”三百年前的黎鸮,同樣是不甘心,撲向了那個救了自己的人。

    他們相處了這些天,他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他想救對方,但是那個人已經在生死陣中,奄奄一息了。

    “你不可以死!我以言靈官的名義命令你,你不許死!”黎鸮哭著喊著,但是和三百年后一樣,他的言靈修為,并沒有那么強,言靈并沒有起任何作用。

    就在這時,已經奄奄一息的古裝謝成贏,緩緩抬起了滿是鮮血的手,輕輕地捏上了黎鸮的臉頰。

    他說:“會言靈的小道長,你不要哭啊,哭起來就不好看了。”

    黎鸮絕望地望著他,哭著問他:“我怎么才能幫你?我該怎么做!”

    奄奄一息的古裝謝成贏,艱難地擠出了笑容:“你不用幫我,我很好的。”

    黎鸮哭得更大聲了。

    這個古裝謝成贏身上明明有功德金光,卻沒辦法抵擋邪祟禍心的生死陣,黎鸮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生命在流逝。

    看到黎鸮哭得太傷心,古裝謝成贏似乎是想逗他笑,于是半真半假道:“我啊,幾世都是天煞孤星之命,每次都孑然一身,孤獨終老。聽說你是個頂頂厲害的言靈官,要不然,你就祝我下一世,能綁上一根姻緣線吧,好不好?”

    說到最后的“好不好”三個字時,古裝謝成贏已經沒有了力氣,幾乎是氣音。

    他望著黎鸮,眼神里充滿了不舍。

    他想,這個會言靈的小道長,長得可真好看啊,只可惜,以后看不見了。

    大概是臨死之時,邪念升起,古裝謝成贏做了一件大膽的事,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拉過了小道長,然后唇靠近了對方的唇……

    最終,他在那個會言靈的小道長的鼻尖上,落下了輕輕一吻。

    下一瞬,他就被生死陣的深淵吞噬了。

    在吞噬之前,他用盡全力,把小道長推出了生死陣的危險范圍之外。

    他要那個小道長,平安無憂地活下去。

    ·

    黎鸮眼睜睜地看著三百年前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重新上演。

    即使在最后,也是古裝謝成贏把他推出了死亡圈,救了他一命。

    他看到三百年前的自己跪在地上哭,看到三百年前的他自己給了自己的一道言靈:“我以言靈官之名命令天道,在我和他之間,綁一條姻緣線!”

    黎鸮恍然大悟,原來他和謝成贏之間的那根姻緣線,是三百年前,他自己親手綁上了的。

    72扭轉命格

    在黑暗之中, 黎鸮看見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還有微微的光澤,溫和潤澤,他下意識伸手去抓, 拉了一下,忽然感覺對面沉甸甸的!

    黎鸮原本死寂的眼睛,一瞬間就生出了那么一點的希望。

    謝成贏就在這深淵之中, 他馬上就能找到他了!

    不管是生是死, 他都要找到謝成贏。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黎鸮雙手并用,抓住姻緣線, 借著姻緣線的拉扯力,一路向前, 縮短姻緣線的距離。因為他知道, 姻緣線的另外一端的盡頭,綁著的就是謝成贏。

    黑暗之中,除了姻緣線微弱的光澤, 黎鸮什么都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著姻緣線的盡頭方向,期待著下一刻謝成贏就可以出現。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成贏沒有出現,卻出現了黎鸮熟悉的房間——是他小時候住的地方,一個破破爛爛的陽臺角落。

    陽臺連接著客廳的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喝得醉醺醺的, 正搖搖晃晃地朝著黎鸮走來。

    這是他的爸爸, 一喝酒就習慣性地對他毆打家暴。

    刻在骨子里的恐懼,讓黎鸮下意識地往后退。退了兩步, 他才發(fā)現,自己的手腳都變短了。

    又短又小,他變成了兩三歲的樣子。

    眼前渾身酒氣的“龐然大物”,又繼續(xù)向前,距離黎鸮越來越近了。

    黎鸮下意識地想喊“爺爺救命!”,但他卻很快閉上嘴,小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前跟爺爺一起住在鎮(zhèn)上時,他被毆打時,爺爺會拖著瘸腿來救他,可是他的爸爸連他們爺孫兩個一起打。爺爺年紀已經大了,他不想讓爺爺再挨打。

    誰來救救我,誰來幫幫我……

    黎鸮看著眼前恐怖的“爸爸”,心底絕望地呼喚著,忽然,他看到了一個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哥哥,小小的身板瘦瘦的,個子還不到黎鸮爸爸的腰高,但是他勇敢地擋在了三歲大的黎鸮身前,張開雙臂,試圖保護黎鸮。

    他和黎鸮之間,連著一條泛著溫潤光澤的線,清清楚楚地連在他們兩個人之間。

    黎鸮的爸爸考得越來越近,小小的黎鸮張了張嘴,想讓擋在身前的小哥哥快跑。

    他的爸爸,打人很疼的,這個小哥哥瘦瘦小小的,根本不是他爸爸的對手。

    然而,黎鸮預想中小哥哥被揍的情況沒有發(fā)生,他爸爸拎起酒瓶子高高舉起,然后狠狠地落下……酒瓶子穿過了那個小哥哥身體,砸在了地上,玻璃渣子碎了滿地。

    黎鸮目瞪口呆。

    不是他爸爸的酒瓶子砸偏了,也不是那個小哥哥躲開了,而是酒瓶子直直地穿過了那個小哥哥的身體,仿佛小哥哥的身體是不存在的。

    ·

    眼前的這一幕,黎鸮想起來了。

    這是曾經真實發(fā)生過的一幕,當時他只有三歲多一點,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也是這一次,他趁機逃跑了,靠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跑到了橋下躲了起來,遇到了正在擺攤算命的師父。

    他師父告訴他,他能看見,是因為他天生陰陽眼。

    很多修行之人,都需要靠符箓咒語才能開啟陰陽眼,他什么都不用做,天生就能看到,這是他的天賦。

    于是,黎鸮開始跟著師父學習言靈,并且得到了三枚舊銅錢。他的師父教授他的關于言靈的內容并不多,更多的是玄學界常識,給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從學習到的玄學常識中知道,他遇到的那個小哥哥,并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個魂魄。

    魂魄,除非變成厲鬼,身上爆滿戾氣,否則無法觸碰任何東西,所以,他爸爸砸下來的酒瓶子才能穿過那個小哥哥的身體。

    ·

    黎鸮有了三枚銅錢之后,年齡也一點一點長大,雖然依舊無法阻止他爸爸的家暴,但是現在他可以用言靈擋一下,然后找機會逃走了。

    上小學那年,黎鸮為了躲開喝醉的爸爸,很晚都沒有回家。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他很害怕,只能蹲在路邊,可憐巴巴地數著路燈下圍著路燈飛來飛去的蛾子。

    這時,他又遇到了一個小哥哥,大約初中生的模樣,個子很高,寬肩窄臀,露在半截短袖外的手臂上能看見鍛煉出來的肌肉。

    然而,他的腳下沒有影子。

    這是一個魂魄。

    黎鸮收回視線,假裝沒看見,低頭盯著腳邊的石頭。

    他那時候并沒有注意到,在那個男生出現的時候,他的背后出現了一根線,泛著溫潤的光澤,從他的背連接延伸,一直連接在那個男生身上。

    那個男生默不作聲,一直站在黎鸮身邊,像是在保護他。如果周圍有喝醉晚歸的醉漢和染著五顏六色頭發(fā)的混混們路過,那個男生就會向黎鸮靠得近一些,用戒備的眼神盯著那些人。

    即使,那些人根本看不見他。

    時間慢慢流逝,黎鸮逐漸長大了,言靈的能力也越來越強,他的爸爸即使再想毆打他,也要掂量掂量才能下手。

    黎鸮高中時期,算是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可以專心學習,不用擔心日日夜夜被毆打。

    他想要考到大城市去,永遠地遠離他這位可怕的爸爸。

    然而就在三年前,黎鸮做了那個夢。

    當時在夢里,他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那種失去重要之人的絕望和恐懼,卻是清晰無比,痛得他滿頭是汗。

    巨大的不安,讓他上高中以來第一次請了假,去了一個平時根本不會有人經過的山溝溝里。

    然而,一切就像是等著他似的。

    他剛剛抵達夢里場景的地方,一臺冒著煙的車,從天而降,在山溝的坡上,連翻了十幾圈,砸在了黎鸮的面前。

    黎鸮什么都來不及想,本能地去救人。

    駕駛座上只有一個人,滿臉是血,看不清容貌。

    黎鸮艱難地解開了他身上的安全帶,把人從車里拖了出來。那個人的耳邊,帶著一個藍牙耳機,里面是一位年長的老人驚慌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呼喊著自己的親人,祈求他平安無事,希望他快點回家。

    這是黎鸮從小到大的淡薄親情關系里,幾乎沒有見過的一幕,也是沒有感受過的一幕,他一點都不想聽見失去親人的哭聲。

    他抬頭,看到了一個滿臉是血的魂魄,靜靜地站在一旁。而他手里拖拽的這個人,身體已經沒有了心跳,體溫也在逐漸流失。

    這個魂魄身邊干干凈凈的,所有和人世間連接的線都斷掉了——親緣線、友情線、父子線、母子線、姻緣線,還有最為重要的生命線……通通都是斷掉的。

    這些都說明,他已經死了。

    然而,因為藍牙耳機里,那位年長的老人一聲聲地呼喚,黎鸮生出了執(zhí)拗的想法。

    他不能讓他就這么死去。

    他是言靈師,言出法隨、令行禁止!

    于是,他第一次用言靈,嘗試救人。

    或者更準確地說,他第一次用言靈,違背天道常理,令人“起死回生”。

    很幸運的是,被他救的這個人,是得天道庇佑的,他的言靈竟然真的把他從死亡上拉了回來。

    但是,很奇怪的是,這個被他救活的人,身上的那些線,依舊斷著,形成了奇特的命格——天煞孤星之命。

    他緩緩起身,對著已經被救回來的人,說了一聲:“抱歉,我的言靈只能幫你到這里了,我無法改變你的命格。”

    說完,他就遠遠地聽到,在盤山公路的高處,傳來了救護車、消防車、警車的各種鳴笛聲。

    他知道,有人來救這個“天煞孤星”的人了。

    于是,黎鸮沒有留戀,轉身離開。

    當時的他,并沒有注意到。

    就在他轉過身,背對著那個“天煞孤星”之人時,他和那個人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分別探出了一根色澤溫潤的線。

    這兩根線,并不粗,甚至還有一點細,但是它們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順著地面上的枯草樹枝,艱難地向著彼此伸展。

    終于,經歷過千辛萬苦,兩根線的線頭碰在了一起,瞬間就融合成一條線,找不到任何曾經斷開過的痕跡。

    隨著這根姻緣線連接起來,那個被黎鸮救活的人,身上的親緣線也慢慢延長,朝著藍牙耳機的方向靠近,重新連接上了。再之后,他身上的友情線、父子線、母子線、生命線……每一條線,都像是重新有了生命似的,所有的斷頭都消失了,找到了該連接的地方。

    原本那個起死回生之人的“天煞孤星”的命格,此時此刻,徹底被扭轉了,變成了貴中之極的命格!

    ·

    三年之后,從另一個視角,再看這一幕時,黎鸮才注意到。

    他三年前,第一次用“起死回生”的言靈,救回的那個滿臉是血看不清臉的“天煞孤星”命格之人,就是謝成贏!

    而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在謝成贏“死亡”之后,也像其它的線一樣,都齊齊斷掉了。

    然而,他們之間斷掉的姻緣線卻沒有認命,反而頑強地再一次靠近彼此,纏在了一起,仿佛從沒有斷過。并且其它的線,因為姻緣線的完整,也一一跟隨著姻緣線一樣重新接上,直接改變了謝成贏的命格。

    ·

    黎鸮摩挲著手心里的姻緣線,無聲流淚。

    他和謝成贏的姻緣線,是三百年前,他用言靈自己親手綁上的,自然不可能輕易斷掉。

    只要他們的姻緣線還在,天煞孤星之命就根本不成立。

    命格重新被扭轉,謝成贏的親緣線、友情線、父子線、母子線、生命線,也都會一一重新綁上。

    三百年前,本應該早就在生死陣中魂飛魄散的謝成贏,這三百年來,他的魂魄都是被那條姻緣線牢牢牽住的。

    是黎鸮執(zhí)拗地把他留在世間的。

    73大結局

    三百年前, 謝成贏早就應該在生死陣中魂飛魄散,是黎鸮執(zhí)拗地靠著一根姻緣線,把他留在世間的。

    這是謝成贏曾經在三百年前, 對一個小小言靈官許下的愿望。

    這個小小言靈官,修為不太高,年紀也很小, 膽子也不大, 沒出過幾次遠門,但是他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修為,為那個人和自己綁上一根牢固的姻緣線, 即使斷了也會再次連接上。

    黑暗之中,黎鸮死死地攥著手里的姻緣線, 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知道,謝成贏就在這根姻緣線的盡頭。

    他沒有死,他在等他。

    黎鸮借著姻緣線上溫潤的光澤指引, 一步步向前,終于,他看到了在黑暗中縮成一團的謝成贏。

    謝成贏身上被一層又一層的功德金光,足足有十層,緊緊地包裹著。他閉著眼睛,雙手雙腳蜷縮在一起,縮成一團, 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里, 安穩(wěn)地沉睡著。

    他身上裹著的一層接著一層的功德金光, 是謝成贏的榮耀,也是他的枷鎖。

    三百年前的謝成贏, 是十世善人,有功德金光護體,卻依舊是天煞孤星之命,不得善終。為了應此命格,三百年前,為了封印邪祟禍心,謝成贏替黎鸮死在了生死陣中,以犧牲自己的命為封印,封住了禍害蒼生的邪祟禍心,救下了無數人的性命。

    每一個被救下來的人,和謝成贏沾上了因果,又形成了謝成贏的一層功德金光。

    黎鸮猜測,謝成贏每一世的功德金光,恐怕都是用犧牲自己、救下天下蒼生,不得善終才得到的。

    犧牲自己救他人性命,這是天大的功德,可是,天道卻連續(xù)十世都給了謝成贏這樣的命格,讓他每一世都當了天煞孤星、不得善終,這也太過無情了。

    黎鸮緩緩向前,掌控雙臂,抱住了功德金光中包裹的謝成贏。

    先人言,言靈官者,言出法隨,萬言應驗,無反噬加身,可擬天道新規(guī)。

    既然如此,黎鸮閉上眼,舉起手,豎起三根手指,指向頭頂上方——他的手里空蕩蕩的,那三枚銅錢已經碎了。

    他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以言靈官之名,祈請?zhí)斓篮駩郏コx成贏天煞孤星命格,散去身上功德金光,只求永生永世,都只當一個普通人,不背天下大義、不背蒼生重任、不背善人功德,只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如若天道允諾,我愿意舍棄言靈官能力,和謝成贏一樣,生生世世,只做一個普通人。我們別無所求,只求生生世世做一對平凡戀人。”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包裹在謝成贏身上的功德金光,瞬間碎裂,化成一片一片的星光,照亮了漆黑的四周。

    星星點點,像是漫天的螢火蟲。

    同時,黎鸮感覺到,他身體里,似乎有什么東西也在流失,曾經那種對他來說如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卜卦算命感知能力,正在一點點消散……

    他雙臂收緊,把謝成贏抱得更緊了。

    真好。

    他沒有了言靈能力,謝成贏也沒有了功德金光,從此以后,他們兩個就都是普通人了,不必再被那些天下大義的道理束縛,無法自由了。

    他抱著謝成贏,身體緩緩動了動,頭靠近謝成贏脖頸間,微微仰起,唇貼近謝成贏的耳邊,輕輕落下一吻,開口說道。

    “謝成贏,我愛你。”

    ——

    謝成贏緩緩恢復意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碎裂了,分成了許多許多細小的顆粒,特別小,就像是漂浮在空氣中的氧氣分子似的。

    他停頓了好長時間,才慢慢想起,他是來找黎鸮的。

    他到達那個詭異的地方,看到的就是黎鸮的腳下,有一道巨大的深淵巨口,正要把黎鸮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一眼就看透,當時的黎鸮被束縛著,無法離開,馬上就會死去,而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就朝著黎鸮撲了過去,替代了黎鸮死在生死陣中。

    他以為他死了,可是,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卻發(fā)現自己沒有死,變成了無數顆細小的塵埃,漂浮在半空中,無處不在,卻無法被人察覺。

    然后,他就看到了黎鸮。

    但是,眼前的黎鸮,和他結婚的黎鸮,并不一樣。

    他只有十四五歲,頭上扎著道士的發(fā)髻,身上也穿著一件已經破爛的道士袍,他坐在地上,滿臉是淚,一直在哭。

    謝成贏被他哭得心都跟著一抽一抽的疼,想要伸手替他擦眼淚,但是他只是細小的塵埃,這個“他”,落在眼淚里就被眼淚裹住,順著黎鸮的臉頰留下,另外一個“他”還停在上方,還在試圖給小小的黎鸮擦眼淚。

    這里好像是深山中的某處,不知過了多久,小小的黎鸮身邊來了很多的穿著古裝衣服的道士,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謝天謝地大笑的,有滿臉慶幸劫后余生的,也有不屑一顧事不關己的。

    他們都在說,邪祟禍心終于被封印了,以后就是天下太平了。卻沒有一個人走到黎鸮身邊,抱一抱滿是淚痕的他。

    這些人!

    化成了塵埃的謝成贏想握拳頭揍人,但是他只是細小的塵埃,什么都做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小小的黎鸮身邊。

    這個小小的黎鸮,最終回到了師門。

    他只有十五歲,但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大寶貝,不管是家里還是師門,從來沒讓小小黎鸮吃過苦,可是……這一世,從小小黎鸮十五歲到白發(fā)蒼蒼的七十古來稀,這漫長的一生,他都沒有再笑過。

    仿佛,他早就死在了十五歲的生死陣上。

    小小黎鸮離世后,化成塵埃的謝成贏,再次嘗試著握起拳頭發(fā)誓:如果有來生,他一定要守著他的小小黎鸮,不讓他受任何委屈,讓他每天都開心地笑。

    許久之后,謝成贏并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歲月變遷、滄海桑田,他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大街上,很少有人再穿著道士袍扎著發(fā)髻,普通老百姓也換成了各式各樣的長袖短袖洞洞褲西裝褲。

    這是一個新的時代。

    他在一個新的時代醒來了,可是,他沒有找到他的小小黎鸮。

    于是,他開始不停地生魂離體,去尋找他的小小黎鸮。他害怕沒有他守在小小黎鸮的身邊,有人會欺負黎鸮。

    一年,兩年,三年……隨著生魂離體的次數變多,他的記憶也變得模糊。

    慢慢的,他不再記得他的小小黎鸮,卻只記得自己必須生魂離體。至于,為什么要生魂離體的原因,他已經不記得。

    那一年,他生魂離體,擋在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身前,替他“擋”住酗酒家暴的父親砸下來的酒瓶子。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好像一直在找的東西,找到了。

    但是,當他生魂回魂之后,他忘得一干二凈。

    又過了幾年,他依舊是頻繁地生魂離體,在某一次生魂離體時,他又產生了那種“終于找到你”的感覺,這一次遇到的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在深夜里,這個小小孩子蹲在街邊。

    他只看著他瘦瘦小小的背影就覺得難過,下意識就守在了他的身邊。

    同樣,回魂之后,他就不記得了。

    三年前,他的車從盤山公路的護欄沖出去,砸進了公路一側的山溝中,然后他再一次有了那種“失而復得”感覺。

    這一次,他一定不能跟丟了。

    于是,他抗拒了身上所有線的牽扯,只跟著姻緣線的方向,去尋找他苦苦尋找了這么多年的重要之物。

    只是,不知道是身體上那些親緣線、父子線、母子線、生命線等等的拉扯,還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發(fā)現自己又變成了塵埃,漂浮在空氣之中,就像氧氣分子似的,看不見,摸不著。

    但是,他卻能守在他重要之物的身邊。

    至于為什么重要?

    他已經不記得原因。

    但這不重要,他守在他身邊就重要了。

    三年,他在那個人,安安靜靜,盡職盡責默默地身邊守了三年,直到一聲又一聲哀哀戚戚的狗媽媽慘叫。

    一聲聲母愛的祈求,喚來了遠方人類的游魂,讓他成功“借尸還魂”,變成了一只小狗,也忘了作為塵埃生魂時的所有記憶。

    他只記得,他叫謝成贏。

    他重新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做黎鸮。

    ——

    大學校園,一間男生寢室里。

    楊大鵬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從寢室上鋪爬下來,哈欠連連。他習慣性揮手,和站在寢室中間的黎鸮打招呼,隨口問:“鸮啊,今天的卦象怎么樣啊?”

    黎鸮轉頭,看向桌面上散開的三枚質地嶄新的銅錢,唇角上翹,含著笑意,說:“諸事皆宜。”

    “嘿嘿,今天可是我們拍畢業(yè)照的日子,可不就是必須得諸事皆宜!”楊大鵬嘴里哼著“今兒真高興”的小曲,慢悠悠地去洗漱。

    最近,他拿到了謝家集團旗下的生物研究所的入職offer,正是人生事業(yè)得意時。

    另外一個床鋪上的安放,也從梯子上爬了下來,驚喜地問:“今天真的是諸事皆宜嗎?那么,如果我給思思送花,并邀請她和我拍一張畢業(yè)合照,她會同意嗎?”

    黎鸮表情抽搐了一下,指著他額頭上的紅腫,說:“你還沒被那只黑貓揍夠嗎?”

    安放默默垂頭,他說:“我沒想再追求思思,我就是想和她拍張照,和她做普通朋友。畢業(yè)后,我就離開這里,回老家了,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通過了老家的公務員考試。

    這時,洗漱到一半的楊大鵬抓著牙刷,口含泡沫,從衛(wèi)生間探出頭,含糊著說:“安放,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好的前任就要像死了一樣!”

    安放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當年,是他一念之差,終究是和那么好的姑娘錯過了。

    等楊大鵬洗漱完畢,黎鸮已經換好了學士服,收拾妥當,準備出門了。

    寢室三人,互相攬著,并排走在校園里。

    楊大鵬羨慕地說:“鸮啊,你被保送直博了,以后還能享受校園的愜意生活,我和安放,我們兩個就變普普通通打工仔了,豬狗不如的社畜一枚。”

    黎鸮挑眉,笑容得意:“我令你們羨慕的地方,就這么一個嗎?”

    楊大鵬和安放:“!!!”

    當然還有很多!

    就比如,此刻不遠處站著,正等著黎鸮的一大一小兩個人,還有一條狗!

    “爸爸!”那個小一點的小人,兩三歲的樣子,穿著一身漂亮的公主裙,遠遠地就張開雙臂,奶呼呼的一團,像個小炮仗似的,一股腦兒就撲進了黎鸮的懷里。

    “菌菌!”黎鸮熟練地接住糯米團子,抱在懷里站起身,看向牽狗朝他走過來的英俊男人,原本沒什么表情的臉上,下意識就露出了笑。

    高大英俊的男人,把手里的一束捧花送給他,笑著說:“祝我的小言靈官,畢業(yè)快樂!——來自你的狗騎士,汪汪汪!”

    “謝成贏,你別鬧。”黎鸮紅了臉頰,但卻還是主動迎上去,在對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他們腳邊那只白色的串兒土狗,也熱情地往兩個人的腿上撲。

    一切都熱熱鬧鬧的。

    楊大鵬豎起大拇指,由衷感嘆:“看人家,應屆畢業(yè),婚齡三年,娃已三歲,還有一條狗,這才是人生贏家啊!”

    ——正文完

    74番外:微縮型追妻火葬場

    從生死陣中回來, 謝成贏再次醒來,是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當時,黎鸮坐在他的病床邊, 手里拿著一把水果刀,低著頭,正在認真地給蘋果削皮。他的床尾, 坐著菌菌, 但卻是一個放大版了幾倍版的菌菌——從原來的三四厘米,變成了三四歲的模樣,白白嫩嫩的, 一臉嬰兒肥。

    謝成贏震驚,驀然地睜大了眼睛。

    這只電燈泡, 怎么忽然變大了?

    菌菌正在無聊地玩手指, 小jiojio不老實地晃來晃去,似乎是覺察到了被子動了一下,它立即轉頭, 滿臉驚喜地看向謝成贏。那張像極了黎鸮的小臉,因為從小蘑菇放大到三四歲的小孩子,對謝成贏來說,沖擊感非常強烈。

    “爸爸爸爸……他醒了!”菌菌發(fā)現謝成贏醒了,立即就去喊黎鸮。

    黎鸮聽到菌菌的喊聲,抬起頭,就對上了病床上謝成贏睜開的眼睛。

    謝成贏望著黎鸮, 情不自禁就露出了笑容。

    “你醒了?”黎鸮和激動的菌菌相比, 淡定很多。他放下水果刀, 把削了一半皮的蘋果遞給菌菌,然后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

    整個過程, 他都淡定極了。

    謝成贏的眼睛卻像是黏在黎鸮的身上,從和黎鸮對視后,就一直盯著他,沒有挪開過。就連醫(yī)生過來給他檢查身體,也沒耽誤他盯著黎鸮看。

    黎鸮為了不妨礙醫(yī)護人員,領著菌菌退了幾步,站在病房門口。菌菌小小的個子,還不如黎鸮的半條腿長,在一眾大人的長腿的夾縫中,它自顧自地抱著大蘋果哐哐啃,蘋果被它咬得咔哧咔哧的,聲音脆生生的。

    很快,謝成贏的檢查結束了,和之前的檢查結果一樣,身體數據沒有任何異常,昏迷不醒的原因也不明確,但醒來后就又可以行動如常,活蹦亂跳了。

    等所有的醫(yī)護人員都離開之后,房間里只剩下謝成贏和黎鸮,還有正在悶頭啃蘋果的菌菌。

    謝成贏望著黎鸮,眸中盛著笑意,翹起弧度的嘴角,因為心情愉悅,根本無法壓下去。他說:“鸮鸮,我聽到了。”

    “什么?”黎鸮正在用手機給榮安和謝家爺爺發(fā)消息報平安,聽到謝成贏的話,他好奇抬頭看過去。

    謝成贏的視線黏在黎鸮的身上,美滋滋地說:“在生死陣里,我聽到你對我說,你愛我了。”

    黎鸮呼吸一頓,臉頰不由地變燙。

    在生死陣里,他的確和謝成贏說過這么肉麻的話,沒想到那種情況下,沒有意識的謝成贏竟然聽見了。

    謝成贏看到黎鸮的臉頰連帶著耳朵都紅了,心情比剛才更加愉悅,激動地差點從病床跳下來,就這么把黎鸮抱在懷里。

    他抓著病床的被子,對著黎鸮撒嬌道:“鸮鸮,當時我意識不清楚,聽得不太清,你再和我說一遍好不好?”

    黎鸮的臉頰比剛才更熱了一分,但他并沒有如謝成贏的愿,只是問他:“你剛醒,要不要喝點粥吃點東西?”

    聽見黎鸮明顯在轉移話題,謝成贏當然不干了,他繼續(xù)對著黎鸮賣可憐:“鸮鸮,我差點就死了,聽不到那句話,我會死不瞑目的。”

    “呸呸呸,不許說不吉利的話。”黎鸮出聲制止他。

    謝成贏不依不饒:“不行,我就要聽!鸮鸮,你說給我聽!”

    他說著說著,就對上了黎鸮似笑非笑的眼眸。只見黎鸮換了個站姿,雙手抱臂環(huán)胸,看著他的眼神飽含深意。

    謝成贏:“?”

    莫名地,謝成贏就有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

    就連旁邊和黎鸮長得極為相似的菌菌,也是人小鬼大,和黎鸮做出了同樣的姿勢,還驕傲地揚著小下巴。

    果然,下一秒,黎鸮語氣淡淡的,眉眼彎起,似乎是不經意地隨口問他:“嗯,那你還知道了什么?”

    謝成贏仔細回憶,然后他猛地低頭,看向了他和黎鸮之間。

    他現在是普通人,也沒有生魂離體,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是他已經記起來了,在生死陣里,他看到了他和黎鸮之間的姻緣線。

    在一片黑暗中,是他和黎鸮之間的姻緣線泛著溫潤的光澤,替他們指引了相逢的道路。

    這一刻,理智回到了謝成贏的腦海里,他想起他曾經好幾次在黎鸮的面前,大言不慚、侃侃而談對命定姻緣的排斥,甚至他還記得,他當著黎鸮的面,還差點對天發(fā)誓要親手斬斷他的恩命定姻緣。

    一瞬間,謝成贏渾身都冒出了冷汗。

    他看向黎鸮,喉嚨下意識地吞了一下,努力解釋:“鸮鸮,我不知道和我連著姻緣線的人,就是你。我收回我以前說的那些狂妄的話。”

    黎鸮沒吱聲,只是動了動胳膊,換了個站姿。他身邊的小菌菌,也學著爸爸的樣子,跟著動了動胳膊,小jiojio也跟著換了個站姿。

    謝成贏直接和黎鸮對視,不給黎鸮任何逃避的機會。

    他說:“黎鸮,我喜歡的,我愛上的,我一見鐘情的,都是你。我這個人從不信什么命定姻緣,更不想被命定姻緣擺布婚姻大事。但如果那個人是你,我愿意違背我所有信仰,心甘情愿去相信這些。黎鸮,我愛上你時,你只是你。我愛上的,不是姻緣線,不是長命鎖,只是你。”

    黎鸮放下了抱臂環(huán)胸的手臂,站直身體,緩緩向前了幾步,靠近了病床。

    他站在床邊,謝成贏坐在床上,兩個人面對面,一個低著頭,一個仰著頭,相互望著彼此。

    黎鸮盯著謝成贏的眼眸,神色認真地開口:“謝成贏,我決定和你領證結婚,是因為從爺爺那里聽說,你鎮(zhèn)魂的長命鎖拴在了你的姻緣線上,而我就是你的長命鎖!我和你結婚,就可以救你的性命,讓你魂魄安穩(wěn),長命百歲。”

    “鸮鸮……”謝成贏聽到黎鸮這樣說,整個人也瞬間緊張了起來,渾身不自覺地繃緊了。他的視線緊盯著黎鸮,似乎生怕黎鸮下一秒就會轉身,毫不留情地選擇離開他。

    黎鸮依舊望著謝成贏,隨即,他的唇角翹了翹,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說:“但是謝成贏,我愿意用盡一切,祈求你魂魄安穩(wěn),長命百歲,余生無憂,是因為,我愛你。”

    謝成贏瞳孔震顫,他從黎鸮口中聽到了自己令魂牽夢繞最想聽到的三個字。

    黎鸮望著他,認真地又重復了一遍:“謝成贏,我愛你。”

    謝成贏直接伸手,抓住黎鸮的衣領,把他向下一扯,仰頭吻上了黎鸮的唇,肆意又霸道地狠狠親吻他的愛人。

    黎鸮扶著謝成贏的肩膀,微瞇著雙眸,任由他愛的人在他唇上肆意妄為。

    病房里,菌菌用兩只小手害羞地捂著臉,眼睛卻偷偷地從指縫里偷看它的兩位爸爸親來親去,越看越津津有味。

    菌菌牌電燈泡,即使變大了幾倍,也依舊盡職盡責,閃閃發(fā)亮吶!

    75番外:if線沖喜

    京市頂級私人豪華醫(yī)院中, 全院最頂級的私人豪華病房內,一道手機的鈴聲突兀響起。

    鈴聲第一遍音樂響完,沒等到接聽它的人, 又開始響起了第二遍。

    這時,一只略有些削弱的手,從旁邊的病床上伸了出來, 去摸那只正在制造噪音的手機。手背上的皮膚過于蒼白, 像是長期沒有接觸過陽光似的。

    這只手的主人,動作慢吞吞地,很不熟練, 終于按下了手機的接聽鍵。

    “請問是謝成贏先生嗎?謝先生您好,這里是xx大學城寵物醫(yī)院, 您寄養(yǎng)在我們這里的寵物小狗謝崽, 現在身體已經恢復正常了,隨時可以出院,請問您近期有時間過來替它辦理出院手續(xù)嗎?”

    “誰?”謝成贏開口問, 才發(fā)現自己的口鼻上帶著呼吸罩,無法發(fā)出聲音。

    對面沒有聽到回應,于是又把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似乎怕手機對面的人沒有聽懂,還特意重點強調了寵物的名字:“謝崽”。

    病房門外,榮安正在交代門口的保鏢幾個注意事項,忽然聽到病房里的動靜, 立即沖了進來, 震驚喊道:“成贏少爺!你醒了?!”

    謝成贏蒼白的手指抓著手機, 呼吸的罩子上面全是因為急促呼吸而聚集起來的水蒸氣。

    榮安按了病房里的呼叫鈴,上前接過謝成贏手里的手機, 一邊安慰他“你別急”,一邊看到手機屏幕上正在接通的電話了,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抬眼,看到謝成贏的示意,機敏地反應過來,立即接聽了電話。

    是一家寵物醫(yī)院的電話,醫(yī)院的寵物登記主人姓名和留的電話號碼都是謝成贏的。

    這一天,京市頂級私人豪華醫(yī)院中,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全院最頂級的私人豪華病房內的那位病人,在昏迷了三年之后,奇跡般的醒過來了。

    而且,更超越了醫(yī)學奇跡的是,這位昏迷在床三年的病人,在醒來之后,當天就能下床,活蹦亂跳的,除了因為昏迷太久而導致的皮膚過于蒼白和身形削瘦外,他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適,甚至連曾經的腹肌,都還能隱約看到分塊,甚至無需進行昏迷后的康復訓練。

    ·

    謝成贏清醒過來之后,在爺爺、溫爺爺和榮安等人的關切和慰問中,終于知道,這一次他足足昏迷了三年。

    三年前,他的車被人動了手腳,在盤山公路出了意外,昏迷不醒三年。這三年,他的身體機能沒有任何異常,卻一直無法醒來。有大師們過來替他占卜過,說他是因為心有留戀,生魂離體,不肯歸來。

    謝成贏沉默不語。

    對于生魂離體這三年期間發(fā)生的事,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摘了氧氣罩后,謝成贏嘗試著開口說話,因為許久未沒有說過話,他嘗試了幾次,才讓聲音勉強不那么嘶啞:“那個寵物醫(yī)院的寵物狗,是怎么回事?”

    “那只叫謝崽的小狗?”榮安不以為意,揮著手撇嘴道,“你昏迷這三年,有人把你的手機號碼泄露出去了,幾乎天天都有詐騙電話,都想從謝家這里騙點錢。估計是有人拿流浪狗故意惡作劇。”

    謝成贏沒有直接說什么,而是從病床上起身,準備去寵物醫(yī)院接小狗,幸好被榮安和其余幾個的醫(yī)護人員七手八腳按住了。

    謝家老爺子最了解自己的孫子,見他神情,便猜出他心中所想,勸他道:“成贏,你別急,你想要那只小狗,我現在就派榮安去接,馬上給你接回來。”

    謝成贏沙啞著聲音搖頭:“不,這只小狗,我要親自去接。”

    對他來說,最令他驚訝的,不是寵物醫(yī)院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私人手機號碼,而是知道那只小狗的名字,叫做“謝崽”。

    從小到大,謝成贏都非常喜歡狗,他也一直希望能在家里養(yǎng)一只小狗。然而,和他生活在一起的爺爺,早年腿受過傷,行動不便,常年坐輪椅。帶大他的溫爺爺,一直在替謝家操勞,而他自己時不時生魂離體,昏迷不醒。榮安哥哥是個學霸,要上學讀書。雖然家里可以特意雇人來養(yǎng)寵物,但懂事的謝成贏還是壓下了心中的渴望,從來沒有對身邊的人提起過自己養(yǎng)小狗的愿望。

    小時候的他,甚至已經在心里,悄悄地給那只還沒有養(yǎng)的小狗起了名字,叫謝崽。

    是謝成贏的“謝”,是他的崽,而他就是“崽他爸”。

    小時候的謝成贏覺得,這個名字起的一級棒,他簡直就是起名小天才。于是,他就把這個名字藏在心底,誰也沒告訴過誰,就等著有朝一日,他真的養(yǎng)了一只小狗,然后給它取名叫“謝崽”,一鳴驚人,震驚四座。

    “謝崽”這個名字,現在有沒有“一鳴驚人、震驚四座”,謝成贏不知道。但當他從手機里聽到寵物醫(yī)院的護士說小狗的名字叫“謝崽”時,最震驚的是謝成贏本人。

    謝家老爺子拗不過自己的孫子,只能妥協,立即安排好隨車的醫(yī)護人員,讓榮安陪著謝成贏去了那家大學城附近的寵物醫(yī)院。

    在寵物醫(yī)院,籠子里的小謝崽似乎和謝成贏心有靈犀,謝成贏的車還沒有到門口,它就已經激動地開始在籠子里搖尾巴,眼巴巴地等著自己的“爸爸”來接它。

    謝成贏剛走進寵物醫(yī)院,遠遠地就聽到從寵物醫(yī)院前臺后面?zhèn)鱽硪魂囮嚒皣聡聡峦敉敉簟钡穆曇簟?br />
    聲音很小,夠不上噪音,但說來神奇,他竟然從寵物醫(yī)院眾多狗狗的叫聲中,一下子就聽到那只最會“嚶嚶嚶”最會撒嬌的叫聲。

    原本榮安還擔心謝成贏因為昏迷太久,用雙腿走路用不上勁,魁梧的身體一直護在謝成贏的身側,怕他摔倒。

    然而,他沒想到,謝成贏進了寵物醫(yī)院之后,腳下仿佛像是裝了風火輪似的,嗖嗖嗖地往前沖,根本不管跟在他身后的幾個人。

    榮安急忙喊他:“成贏少爺小心……”

    但謝成贏已經在寵物醫(yī)院工作人員帶領下,甚至比工作人員先一步找到寵物的住院處。

    望著房間里滿墻的籠子,謝成贏有些恍惚地想:我來過這里嗎?

    但是,他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這個房間,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熟悉感。

    側面墻面旁,一只籠子里裝著一只白色的小狗,身上的毛是卷卷的,有屬于泰迪犬的小體形,但臉型更像是一只本地小土狗,圓鼓鼓,看起來笨笨的。

    這只小狗一直熱情地對著謝成贏搖尾巴,水汪汪地大眼睛充滿了無辜,兩只小前爪不停地往籠子欄桿上撲,比住院處里的其它小狗狗們熱情活潑,活蹦亂跳的。

    莫名地,沒有理由,謝成贏直覺,這只就是小謝崽。

    果然,護士小姐姐笑著從謝成贏的身后繞出來,走到那只籠子前,說道:“這就是小謝崽,你們看,它已經認出爸爸了。小狗是最記人的,也最懂得感恩的。”

    “嚶汪汪汪……”小謝崽激動地呼喊謝成贏,在籠子里蹦來蹦去,急得不行。

    護士小姐姐打開籠子門,小謝崽不等她伸手去抱,已經自己躍出籠子,小小的一坨,沉甸甸的撲進了謝成贏的懷里。然后,它的小腦袋一股腦兒地就埋了進去,迫不及待地在謝成贏的胸口嗅來嗅去,隨后啊嗚一口,咬上了謝成贏胸膛,還煞有介事地擺出了要吃奶的姿勢。

    謝成贏:“!!!”

    什么玩意兒?!

    他差點沒忍住直接把懷里的這只傻狗給扔了!

    護士小姐姐卻笑瞇瞇地說:“小謝崽最喜歡爸爸了!”

    謝成贏無言以對。

    這一小坨狗,縮在他懷里,胡作非為,他卻不舍得真的動手揍它。他思索了片刻,詢問護士小姐姐:“你確定,是我本人,把這只小狗送過來的?”

    護士小姐姐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一時間也有些不確定了。

    如果是這么英俊帥氣的大帥哥把小謝崽送來的,她理所應當會有些印象。但此刻卻印象不深,怎么也想不起來她自己見過謝成贏。

    正巧,當班的另外一個醫(yī)生路過門口,護士小姐姐走過去詢問,那個醫(yī)生站定腳步,打量著謝成贏看了幾眼,也是眉頭緊鎖:“我記得,那天把小謝崽送來的人,看年紀,好像是一個大學生。我們這里距離xx大學很近,可能就是那個大學在讀的大學生。”

    隨著醫(yī)生的描述,越來越大的疑點在謝成贏的心底形成:一個疑似大學生的人,為什么會知道他的名字和私人手機號碼?就算這一點不足為奇,那個大學生為什么會知道他曾經在心里給小寵物狗起過的名字“謝崽”?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懷里這只正在拱來拱去的傻狗,雖然看起來很笨,長得也有點丑,謝成贏對它也沒有熟悉感,但卻莫名有種親切感。

    謝成贏顛了顛懷里沉甸甸的一坨小狗崽,低頭詢問它:“你媽媽呢?”

    他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溫柔,就連同和他一起長大的榮安,都詫異地盯著他看了好幾秒。

    然而,在謝成贏懷里的小謝崽,卻只抬起自己的小狗頭,傻乎乎地用狗叫聲回應著爸爸的詢問:“嚶汪汪……汪汪汪汪!嚶汪汪……汪汪汪汪!”

    謝成贏斂去臉上所有的柔情,最終憋出來兩個字:“……傻狗。”

    他再次詢問寵物醫(yī)院的護士小姐姐:“它被送來的那天,監(jiān)控還在嗎?”

    現在大部分店鋪的監(jiān)控,保留期間在一個星期或者半個月以上,寵物醫(yī)院這兩年升級過存儲設備,保存時間可以在一個月,還真的幫助謝成贏他們把當天的監(jiān)控視頻調了出來。

    “咦?這里好像是少了一段?”監(jiān)控室里,操作電腦的工作人員,一臉懵逼地盯著視頻的時間進度條。他連續(xù)番看了幾個角度的監(jiān)控鏡頭,發(fā)現那一段時段的監(jiān)控,竟然神奇般的統一消失了!

    誰動過他們寵物醫(yī)院的監(jiān)控嗎?

    可是他們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寵物醫(yī)院,也不涉及什么機密,誰會大費周章搞這種麻煩事?

    謝成贏看到連續(xù)幾個角度的監(jiān)控視頻都出了問題,常年的警覺心,讓他立即做出了判斷,吩咐榮安去安排人調查附近路邊的監(jiān)控。

    附近人來人往,寵物店附近的監(jiān)控并沒有找到什么特別的人,什么有用的線索都沒有調查出來。

    這一番查找,一無所獲,毫無線索,甚至連可疑的人都沒有。

    謝成贏眉頭緊鎖,這件事太奇怪了,他昏迷三年,剛剛蘇醒,莫名其妙地多了個狗兒子,卻找不到是誰把這個狗兒子送到寵物醫(yī)院救治的,似乎這條狗是憑空出現在寵物醫(yī)院里的。

    一眾人在寵物醫(yī)院里折騰了半天,能配合調查的,寵物醫(yī)院方面都積極地配合了,但謝成贏還是只能帶著一肚子疑問,把小謝崽接回謝家。

    臨走之前,寵物醫(yī)院的院長保證:“謝先生,您請放心,一旦我們醫(yī)院有什么線索,一定會及時聯絡您的。”

    對于謝家的人,作為私人寵物醫(yī)院的院長,自然是要客客氣氣的。

    謝成贏眉頭微蹙,面色不悅,看人的眼神自帶幾分冰冷,寵物醫(yī)院院長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身體抖了一抖,生怕這位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客人再次發(fā)難。

    然而,謝成贏懷里抱著的小謝崽,卻對四周幾乎要凝結的氣氛毫無所覺,還是習慣性自顧自地往謝成贏的懷里埋頭,傻乎乎的伸著小舌頭找奶吃。

    原本冷若冰霜的謝成贏,終于忍無可忍,抬起手,照著小謝崽的小狗頭輕拍了一下,咬著牙訓它:“小傻狗!”

    “汪汪汪嚶嚶嚶!”小“傻狗”沒喝到奶奶,很委屈,小狗頭都耷拉了下去,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謝成贏顛了顛懷里這沉甸甸的一小坨,只能吩咐隨行的保鏢之一:“去寵物醫(yī)院買些它能在車上吃的零食和奶粉。”

    很快,委屈巴巴的小謝崽,美滋滋地在謝成贏的豪車里,吃上了幼犬的狗罐頭,還喝上了幼犬狗奶粉,預示著它從此就要過上了“榮華富貴”的生活啦。

    ·

    謝成贏大張旗鼓地帶著小狗崽回家,坐在輪椅上的謝家爺爺伸手,從謝成贏的懷里接過了小謝崽。

    大概知道誰是這個家里權利最大的人,小謝崽這時候就很有靈性,一點都不“傻氣”了。它四只小jiojio并在一起,乖巧地坐在謝家爺爺的雙腿上,仰起小腦袋,瘋狂地搖著尾巴,各種賣萌地伸著小舌頭,故意展示出自己最可愛的一面。

    謝家爺爺被小謝崽逗得心都化了,再次抬起頭時,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收起,他直接對謝成贏道:“成贏啊,既然這小家伙和你有緣分,你就好好養(yǎng)著它吧。”

    昏迷三年不醒的孫子,醒來之后就去接了一只寄養(yǎng)在寵物醫(yī)院的小狗,一向比較信這方面的謝家老爺子,直覺這并不是巧合,這只狗可能和謝成贏之間存在某種緣份。

    聽到他爺爺這樣的話,謝成贏十分無奈。

    從小到大,因為他的身體原因,他爺爺經常求神問佛,請各路高僧高道大師到家里來。耳濡目染之下,他爺爺越來越信奉這方面。尤其是在關于他的事情上,也更加依賴這方面。

    謝成贏不想再多聊這方面的話題,他預感他爺爺很快就會把話題牽扯到他的姻緣方面,他也不想剛剛昏迷清醒就和爺爺發(fā)生不愉快。于是,他果斷起身,選擇抱著小謝崽走人。

    然而,他那只會溜須拍馬的狗兒子,卻故意和他這新上任的爹唱反調,賴在謝家爺爺懷里不肯走了。

    謝成贏伸出手指威脅它:“你聽不聽話?”

    “嗚嗚……”小謝崽委屈巴巴地一邊叫著,一邊往謝家爺爺懷里鉆,可把謝家爺爺給心疼壞了,抱著小謝崽就開始“乖孫長乖孫短”地叫著,恨不得把孩子寵上天。

    真正的乖孫謝成贏:“……”

    他很想提醒他爺爺,管謝崽叫“乖孫”,他們就差輩了。

    只是,他提醒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如他剛才所料,謝家爺爺順勢就提到了關于謝成贏的姻緣。

    “成贏啊,這三年,你昏迷不醒,很多大師都過來都你替占卜問過卦,還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你的命格貴重,魂魄不穩(wěn),需要長命鎖來鎮(zhèn)住魂魄。而你的長命鎖,就是和你綁著姻緣線的命定之人……”

    “爺爺,”謝成贏開口,不想聽爺爺的老生常談,及時打斷他,“我才剛醒,這件事不著急。”

    為了盡量不傷害老爺子,謝成贏已經極致地克制自己說話的態(tài)度了。

    然而,謝家老爺子卻根本不理會孫子話里的言外之意,自顧自地往下說:“你昏迷的這三年,為了讓你早日醒來,死馬當活馬醫(yī),我已經找大師替你配過生辰八字,尋到了你姻緣線的命定之人……”

    “爺爺!”謝成贏忍無可忍,再次打斷他,終于說出了心中的想法,“我曾經對天起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有命定姻緣線的人結婚!我們之間,絕無可能,您就別再強求了!”

    雖然謝成贏話是這么說,但謝家老爺子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在商場上跺一下腳,整個圈子都要動蕩三圈的存在。面對謝成贏的拒絕,謝家爺爺放緩了語氣,但卻只是在通知他:“鐘家已經準備好婚宴了,只需要你這個當事人出席即可。”

    謝成贏的眼眸驀然睜大,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爺爺。

    謝家老爺子面不改色,繼續(xù)陳述事實:“這原本是一場沖喜婚宴,當時商議時,你是一個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所以計劃中,這場婚宴并不需要你本人親自參加。按照習俗,和你結婚的人,會和一只代替你的公雞拜堂……我只是通知你,并不是強求你去參加。你去不去都沒關系。”

    謝成贏:“……”

    謝成贏咬牙切齒,后槽牙都差點咬碎了。

    謝家老爺子不滿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孫子,其實有些話他并沒有實話實說。

    比如說,他們謝家的確是因為看上了鐘家小兒子的生辰八字,所以才決定聯姻的。

    比如說,鐘家的小兒子當初被抱錯了,上演了一出豪門真假少爺的戲碼。那個被認回來的真少爺絲毫不受寵,甚至不被鐘家承認身份。而他們謝家看中的生辰八字,恰好就是這位不受寵的真少爺的。

    比如說,鐘家這次舉辦的婚宴,并不是謝家共同參與的,而是鐘家生意上遇到了困難,需要謝家的幫助,又擔心沖喜不成,到手的鴨子飛了,所以急匆匆地單方面舉辦了這場沖喜婚宴。只是,謝家老爺子在這場婚宴中,扮演了一個默許的角色,反正這場婚宴并不需要謝成贏本人出席,謝家便沒有過多參與其中。

    最終,差點被氣成河豚的謝成贏,抱起小謝崽扭頭就走。

    什么沖喜婚宴,愛結不結,和他沒關系,他絕不會承認的!

    他從小到大,因為身體原因,經常不受控制陷入昏迷,從來沒有享受過自由,也連累的家里人為他操碎了心。他不想他的婚姻,也受命運的擺布,就算鐘家那位少爺和他有命定姻緣線,只要不是他喜歡的,他就會親手斬斷他們之間的姻緣,令他們之間絕無可能!

    他只會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誰也別想插手他的婚姻。

    謝成贏態(tài)度堅決。

    ——

    黎鸮從昏迷中醒來,入眼的是一片紅色——這個房間里,到處都被掛滿了象征著喜氣洋洋的紅綢。就連他躺著的這張床上,也鋪滿了紅色。而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從普通的男大學生牛仔T恤,被換成了他很少穿的西裝。

    這身西裝是銀灰色的,肩寬明顯很大,并不太合身。

    他逐漸找回意識,終于想起來,他是走出校門后,遇到了自己的親生媽媽,然后被自己的親大哥從背后下手,用了不知什么成分的藥劑捂住了他的口鼻,把他迷暈了帶來這里。

    鐘家人大概是真的怕他跑了,下手狠辣,黎鸮身上的藥劑直到現在還沒有退去。他渾身無力,手腳使不上勁,癱在床上,幾乎一動都不能動,就連動一動手指都十分費力。

    被換下來的衣服和書包,不知道被放在什么地方了,他常年不離身的三枚銅錢此刻也不在身上。

    黎鸮閉了閉眼睛,稍微感應了一下,感知到那三枚舊銅錢,離他不遠,在這間套房外間。只可惜,他現在只能等,等藥勁稍微退一退,他在找機會拿回自己的三枚銅錢。

    只要把那三枚銅錢拿到手,鐘家的這些人就拿他沒辦法了。

    黎鸮緊咬著牙,一點一點地捱時間。

    然而,他身上迷藥的藥勁還沒有散去,正四肢無力時,房間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穿著一身雍容華貴深紅色禮服的鐘媽媽,步伐款款地走了進來。

    她站在房間里,看到癱軟在床上的黎鸮,又露出了一副哀哀切切的表情:“鸮鸮,你別怪媽媽,媽媽也是沒辦法了。鐘家最近的生意出了點問題,需要大量資金注入,否則就要瀕臨破產,現在只有沖喜的這家人,有這個能力來幫鐘家了。他們家財力雄厚,在圈子里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的,無人敢輕視。除了你嫁的男人是一個植物人之外,那家人的一切對你來說,都只有好處絕對沒有壞處。爸爸媽媽不是在害你,爸爸媽媽給你選了個最好的歸宿!”

    “既然好,為……為什么不讓……鐘一越來結這個婚?”望著他渴望了這么多年的親生母親,黎鸮終于還是沒忍住,有氣無力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越越從小是被我們寵著長大的,他膽子小,受不了這個苦,我也不舍得讓他年紀輕輕就去當鰥夫守活寡,他還小,還是個孩子,這對他太不公平了……”鐘媽媽滔滔不絕的講著,但黎鸮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的。不知成分的迷藥后勁上來了,黎鸮眼前發(fā)花,泛著點點白點,天旋地轉的。

    他還沒從這陣不適的眩暈中清醒過來,剛剛貓哭完耗子假慈悲的鐘夫人,立即從套房外面叫進來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吩咐他們:“把小少爺架起來,我要今天的沖喜婚宴,順順利利地辦完。”

    黎鸮手腳發(fā)軟,身體毫無反抗的力氣,就這么被兩個保鏢駕著出了門。路過套間外間,他看到了自己的黑色雙肩背包,但是他卻根本沒有機會碰到,就這么直接被架著下了樓。

    樓下的沖喜婚宴宴會廳,也掛滿了紅色的綢緞,四周還擺滿了白色的玫瑰假花,這是一場中不中、洋不洋的婚宴,處處都透著廉價感。

    如果非要形容,這就是一場四不像的婚禮。

    而黎鸮身上用來結婚的這身西裝,也非常地不合身,比他的身形大了兩個號,仿佛是套在他身上的袋子。

    宴會廳的賓客們,看到黎鸮被架了出來,停止了聊天喧嘩,打量的視線紛紛落在了黎鸮身上。

    黎鸮掃過他們面相,發(fā)現今天來的賓客,大部分都是鐘家這邊的人。似乎和他之前聽到的服務員們八卦的一樣,被沖喜的那家,對這場沖喜婚宴并不重視,根本沒派人來。

    他強撐著意志打量四周環(huán)境,準備找準機會試圖逃跑,然而他使不上力氣的身體,已經被兩個保鏢架著帶到了宴會的最中央。

    地上擺著兩個大紅色喜氣洋洋的蒲團,兩個保鏢動作粗暴,把黎鸮直接按著跪在了右面那個蒲團上。黎鸮的頭頂,是一個擺了香壇的供桌,上面已經點燃了三根巨粗的供香,香火裊裊。

    這倒是一個標準的給命不久矣的人沖喜續(xù)命的婚禮。

    黎鸮以前也曾經聽說過沖喜儀式,卻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是這種婚禮的當事人。

    黎鸮被按下之后,就有穿著道士袍的人,領著自己的幾個小徒弟,走上前,揮著拂塵,開始念念有詞的作法。不多一會兒,那個領頭的道長,把手里的拂塵往胳膊上一甩,對著鐘爸爸和鐘媽媽單手作揖,道:“二位小兒子的生辰八字我已經稟報給在上天道和各路神靈,儀式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鐘爸爸沒有說話,也沒有露出過多的表情,但他的雙眸里卻難掩喜悅。鐘媽媽卻顧不上什么禮義廉恥,只覺得鐘家馬上就有救了,喜形于色。鐘家的大哥鐘一卓,臉上是最平靜的。只是他看向黎鸮的眼神充滿了厭棄,同時心里慶幸萬分,幸好今日被迫面對這個沖喜婚宴的人不是他最愛的弟弟鐘一越。

    黎鸮當時在學校門口,就被他這位親生大哥,從背后下手用迷藥捂住了口鼻。

    隨著道士的話落下,很快今天沖喜婚禮的另外一個“主角”登場了,是一只綁著紅花的大公雞。

    這只大公雞,被安排在了黎鸮旁側的那只蒲團上,昂揚著頭,抖擻著自己的大紅雞冠子,嘚瑟極了。

    隨著領頭道長的吆喝,迷藥還沒有散去的黎鸮,被迫地和這只大公雞一起磕頭拜堂成親。

    黎鸮咬緊后牙槽,被強行按下去時眼眸里充滿了恨意。

    鐘家和鐘家所有的人,他都絕不會放過,今日被迫給一個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老男人沖喜之恥,他一定會討回來的。

    他是言靈官,言靈官可以祝福,同樣也可以詛咒。

    在場的人中,沒有任何人來阻止,黎鸮和一只公雞的“婚禮”,順利地結束了。

    辦完儀式后,領頭道士從鐘家人手里接過紅封,就帶著幾個徒弟走了,不再繼續(xù)跟著后續(xù)行程了。

    鐘媽媽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一陣唏噓,保養(yǎng)精致的手輕拍著自己的胸口,慶幸地說:“幸好今天沒有讓越越過來,這蹦來蹦去、煙熏火燎的,看得我都頭暈,越越肯定不適應。”

    她說完,轉頭對自己的丈夫說:“大師給的吉時已經到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他送過去了?”

    鐘爸爸略微點頭,表示同意。

    于是,黎鸮又被兩個保鏢架起來,拖著他往婚宴的門外走。

    黎鸮一心想拿回自己的三枚銅錢,于是忍辱負重,開始哀求著對兩位大哥說好話:“我的書包里有很重要的東西,不能放在這里,大哥們能不能幫我把書包拿過來。”

    “小少爺,我們只是打工的,別為難我們。”兩位保鏢雖然對于手腳無力沒法反抗的黎鸮表示同情,但卻不會擅作主張砸了自己的飯碗。

    黎鸮被塞進了車里,和他同一輛車的是鐘媽媽,鐘爸爸和大哥鐘一卓坐上了前面那輛打頭陣的車。

    看著這個保養(yǎng)精致的女人,再想到她今日的所作所為,黎鸮并不想承認,這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以前不知道時,他對那個從沒有出現在他生命里的養(yǎng)母充滿了期待,后來聽說他還有一個親生媽媽時,那種期待達到了極致。

    可是,他沒有想到,他的親生媽媽不僅對他毫無感情,甚至還要把他毫無尊嚴地推向深淵。

    但現在至關重要的是,他必須拿回書包,里面不僅有那三枚銅錢,還有掛在書包上的那只柯基小狗鑰匙扣。

    最終,黎鸮做足了心里建設,默默地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對身邊的鐘媽媽,“妥協”地開口:“我不管你們要把我送到哪里,我要帶上我的書包,里面還有我學校專業(yè)課需要的資料,不能丟了。”

    突然聽到自己的小兒子和自己講話,鐘媽媽一時沒反應過來,足足怔愣了幾秒。但當她轉頭,對上黎鸮那雙因為迷藥變得憔悴迷離的眼神,終于喚醒了她那么一點點的母愛。

    她于心不忍,說:“好,只要你以后都好好的,就什么都好。”

    黎鸮閉上眼睛。

    他這輩子,已經對母親和母愛,徹底放棄了奢望。

    鐘媽媽派去的人,很快就把黎鸮的書包拿了過來,遞到了車里。

    黎鸮接過書包,感應到自己的三枚舊銅錢,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幾下書包外面掛著的那只廉價的柯基小狗鑰匙扣,心里踏實多了。

    鐘媽媽的視線落在了那只做工廉價還帶著毛邊的塑料鑰匙扣,心里比剛才更酸澀了幾分。

    她終于意識到,似乎從這個兒子被認回來之后,她和丈夫就沒有管過他。孩子不說,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主動給零花錢,更沒考慮過他念大學要不要學費、住宿費,也更不知道他平日里還在用這么廉價的東西。

    她有些心虛,不敢再繼續(xù)看黎鸮,手輕輕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總覺得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徹底斷開了。

    雖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很快,鐘媽媽就轉換了想法:雖然黎鸮是被逼著去沖喜的,但黎鸮沖喜的人家,可是圈子里高不可攀的。別說以前的黎鸮,就連現在的鐘家,也只是勉強才能和對方搭上線。黎鸮能和這樣的人結婚,實際上是黎鸮高攀了,黎鸮才是得了最大好處的人。

    鐘媽媽給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設之后,把剛才產生的那么點心虛和歉意再次驅散,又心安理得起來,準備把已經“拜堂成親”的黎鸮送往謝家,完成今天沖喜的最后一道儀式。

    一路上,黎鸮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鐘媽媽似乎也覺得如果她開口,也會自討沒趣,最終也保持了沉默。她并沒有注意到,黎鸮的手里,已經捏好了三枚舊銅錢,他垂下去的眼眸里黯淡無光。

    ·

    帶著生辰八字燃燭焚香的沖喜婚禮儀式結束時,謝家老爺子就得到了消息。

    雖然這次的沖喜婚宴是鐘家主辦的,謝家并沒有主動參與其中,但也是經過謝家老爺子默許的。

    謝家老爺子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個孩子是他孫子謝成贏的“長命鎖”,不管使用什么辦法,務必要放在謝家最安全。所以,即使如今謝成贏已經從植物人狀態(tài)醒了過來,謝家老爺子也沒有對外聲張,默許沖喜婚禮繼續(xù)舉行。

    鐘家來送人的車,停在了謝家老宅的大門口。

    坐在前車的鐘爸爸帶著大兒子鐘一卓下了車,只能和站在大門口的幾個年輕管事寒暄,卻不見謝家有地位的幾個人,哪怕是最年輕的榮安,他們也沒見到。

    鐘一卓把謝家老宅打量了半天,見來接他們的主事,只是謝家老宅的幾個管事,便知道謝家雖然需要這場沖喜婚禮,但對他們鐘家卻并沒有什么好臉色。幸好,嫁過來的是黎鸮,而不是他的弟弟鐘一越,越越不用到謝家受委屈。

    鐘一卓在謝家門口站著,越站越不耐煩,覺得站在這里就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家去陪他的弟弟越越。越越因為這場懸在頭上的沖喜婚禮,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他正在心疼弟弟鐘一越時,鐘媽媽也打開了第二輛車的車門,穿著不合身禮服的黎鸮,被保鏢從車上架了下來,他的手里還提著他自己的黑書包。

    鐘一卓感覺到此刻的黎鸮,哪里都好像怪怪的。

    隨后,他看到黎鸮的手心一番,露出了三枚銅錢。大概是來源于親生兄弟那點僅存的血緣感應,鐘一卓終于意識到黎鸮可能要做什么。

    然而,他還來不及提醒,黎鸮已經憑借一股寸勁,甩開了架著他的保鏢,手中持起三枚銅錢。

    他踉蹌著退后幾步,勉強站穩(wěn),視線掃過一圈,一一掃過鐘媽媽、鐘大哥,最后定格在鐘爸爸身上。

    因為迷藥藥效沒退,黎鸮的臉色蒼白,看不出一絲血色,削瘦的身影在夕陽之下顯得極為單薄,形單影只。

    他看向眼前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三位,聲音沙啞,慢慢地說道:“你們今日把我強行綁來,求的是鐘家的事業(yè)發(fā)達、財運亨通。人有貪心,并沒有錯,但你們從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們不舍得寶貝兒子鐘一越沖喜替你們換榮華富貴,卻對我用藥脅迫我就范。你們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鸮鸮……”鐘媽媽急了,現在已經到了沖喜人家的門口。如果在這里鬧起來,沖喜不成,可是要得罪了謝家的。鐘媽媽沒辦法,只能用眼神求助自己的老公。

    “黎鸮!”很少說話的鐘爸爸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呵斥道,“你給我閉嘴,不許在別人家門口鬧,給我們鐘家丟人!”

    “呵……”黎鸮冷冷一笑,毫不在意。

    謝家門口的那些管事們,眼觀鼻,鼻觀心,在門口站得整齊,沒有人出聲,假裝什么都沒看見,任由鐘家人在門口鬧騰。

    倒是老宅二樓,榮安站在謝家老爺子的輪椅旁,語氣有一些擔心:“老爺子,鐘家那孩子畢竟是成贏少爺的長命鎖,被鐘家這么欺負,我們不替他出頭嗎?”

    謝家老爺子卻慢悠悠地開口,說:“根據調查,鐘家的那個孩子,有點小手段。他雖然出生在鐘家,命格上卻和鐘家并無親緣。今日之事,鐘家所作所為實屬過分,他若想趁機斷了和鐘家的羈絆,也并不是壞事,至少日后我們謝家也無須看他面子饒過鐘家。”

    魁梧男人榮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謝家老宅門外,黎鸮已經舉起了自己的三枚銅錢,他語氣里帶著嘲諷說了一些話:“……我修的是言靈。言靈,言出法隨,既能祝福,也能詛咒。你們鐘家求的是運勢,而我身為言靈官,想拿走你們的運勢,輕而易舉。”

    “黎鸮,你在鬧什么!”鐘爸爸厲聲呵斥。

    鐘媽媽一臉茫然,似乎沒聽懂,大哥鐘一卓卻生出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然而,下一秒,就聽到黎鸮喊出了一個字“離”。

    “離”字的音節(jié)落下來的一瞬間,鐘家三個人就感覺到自己的腦海里,在那一瞬間,似乎真的有什么東西斷掉了。好像原本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東西,一瞬間都瘋狂地向后退,逐漸離他們遠去了。

    鐘家一家三口茫然地看著彼此,覺得自己的身邊空蕩蕩的。

    就在這時,鐘爸爸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接聽后,就聽到自己的秘書焦急地說:“鐘總,大事不好了,我們公司被查封了!”

    “什么?!”鐘爸爸頓時大驚失色,也顧不上繼續(xù)和謝家管事寒暄,立立即朝著自己大兒子鐘一卓招手,上車要走。

    一直不安的鐘媽媽也要跟上去,但鐘爸爸的車只給她留下了一屁股車尾氣。

    然而,鐘爸爸的車還沒開出去多久,就聽到了砰的一聲,剛才那輛車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在前后都無障礙物的情況下,就憑空冒煙翻車了。

    鐘媽媽一聲驚呼,帶著鐘家剩下的司機和保鏢一擁而上,沖過去救人。

    一瞬間,黎鸮身邊空無一人。

    他身上的藥勁還沒有散去,手腳酸軟,四肢無力,之前全靠著一口氣倔強地強撐著,此刻再也支撐不住了,身體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

    謝家老宅內,謝家老爺子早已經撥通了謝成贏的手機:“……成贏,該和你說的,已經都和你說清楚了。現在,給你沖喜的人,就在門口。”

    “爺爺,我的態(tài)度一直都很明確,不管是姻緣線,還是長命鎖,還是沖喜,我都絕不接受!我厭惡這種被命運擺布的人生,我的婚姻絕不接受擺布,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我只會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手機另一端,謝成贏正在陪小謝崽玩扔球游戲,他手里的球隨意地扔出去,小謝崽搖著尾巴飛快地跑過去叼回來。這“父子”倆看起來很是愜意,但謝成贏的態(tài)度卻格外的堅決,不管自己的爺爺怎么勸說,他都絕不接受謝家大門外面那個來給他沖喜的伴侶。

    “成贏……”謝家老爺子似乎還想在說些什么,但也只能無奈嘆氣。他這個孫子有多倔強,他是最了解的。于是,謝家老爺子朝著身邊的榮安招了招手,吩咐他說:“你先出去,把鐘家的那個孩子帶進來,安排個房間讓他先休息,至于……哎,以后再說。”

    “是。”榮安接到吩咐,立即轉身出門,準備下去安排黎鸮。

    謝成贏也從手機聽到了爺爺的安排,無奈又倔強地再次強調:“爺爺,我說過,我這輩子,只會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別人絕無可能……”忽然,謝成贏聲音一頓,音調忽然變高,語氣也變得焦急:“傻狗,球在這里,你跑去哪兒?!”

    說完,他立即掛斷電話,起身追了出去。

    雖然謝成贏昏迷三年,醒來后身體沒有異樣,也并沒有像其他病人一樣需要進行康復訓練,但他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一只活蹦亂跳跑來跑去的小狗。

    原本應該去叼小球跑回來的小謝崽,追著球跑了過去,卻沒有像之前幾次一樣乖巧地撿球再跑回謝成贏的身邊,而是對那個小球玩具看都沒看一眼,興奮地搖著尾巴,似乎找到了更令它感興趣的,直接跑出了后院,朝著謝家老宅的大門口方向一路狂奔。

    謝成贏在它身后,一邊追一遍喊:“謝崽!傻狗!回來!”

    小謝崽充耳不聞,嘴里還一個勁地“汪汪汪嚶嚶嚶”地叫著,像是遠遠地在和誰撒嬌。

    謝家老宅大門外,黎鸮終于支撐不住了,單手拎著書包背帶,仰身摔倒,躺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再沒有力氣爬起來了。

    他剛剛跌倒,就聽到謝家老宅方向傳來了驚呼聲,那些原本一直袖手旁觀看鐘家翻車熱鬧的管事們,手忙腳亂地朝著黎鸮所在的方向沖了過來。然而,他們所有人都沒有跑過一條白色的小奶狗。

    那只小奶狗,一路搖著尾巴,“嚶嚶汪汪”地叫著,沖的最快。

    黎鸮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小狗的叫聲,緩緩側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只來得及看清一團白色朝著他撲來,下一秒懷里就多了一個沉甸甸的白色團子。

    “嚶嚶嚶汪汪汪……”小謝崽窩在黎鸮的懷里,小狗頭不停地往黎鸮的脖頸拱,搖著尾巴,使出渾身解數地對著黎鸮撒嬌。

    黎鸮被它拱得癢癢的,沒什么力氣的雙手把它摟住,奇怪地問:“小謝崽,你怎么在這里?”

    “汪汪汪嗷!”小謝崽知道自己被黎鸮認出來了,叫聲比剛才更加激昂,充滿了驕傲。

    “黎少爺,您還好嗎?能站起來嗎?我們扶你站起來?”謝家老宅的幾位管事,緊隨小謝崽之后,也紛紛到了黎鸮的身邊,關切地問他。

    聽到他們對自己的稱呼,黎鸮一時間有些詫異。

    這些人,竟然知道他不姓鐘,而是姓黎?

    然而黎鸮是何等聰明?僅僅從這一句的稱呼中,他立即就意識到,或許要求他來沖喜的這家人,從一開始,目標就不是鐘一越,而是真正擁有那個生辰八字的他!

    就在黎鸮處于震驚時,圍在他身邊的人,忽然間紛紛往兩邊讓去,從后面款款走來了一個人。

    他走到黎鸮身邊站定,然后緩緩蹲下,開口詢問,聲音格外地溫和:“你沒事吧?”

    周圍的眾人驚呆了。

    他們家成贏少爺,什么時候這么溫柔過?這是被別人魂穿奪舍了嗎?

    然而,那一刻的謝成贏卻什么都顧不上,他的眼睛里全都是眼前躺著的這個小少年。

    此刻,他才徹底地明白一個詞語的含義:一見鐘情。

    不論多少次遇見你,我都對你一見鐘情。

    因為迷藥還沒有完全散去,黎鸮還有些發(fā)暈,他雙手抱著軟軟一團的小謝崽,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謝成贏,恍惚中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隨后,他就看到,他和謝成贏之間的姻緣線,亮了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刺眼。

    瞬間,黎鸮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要他沖喜的昏迷不醒植物人老男人,就是謝成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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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從夢中醒來,黎鸮動了動,發(fā)現自己被謝成贏的胳膊箍得緊緊的,一動不能動。

    他一醒,原本就半瞇著眼沒睡實的謝成贏,也跟著醒了。

    他看著滿身被他留下痕跡的黎鸮,把人往自己的懷里又抱了抱,貼在他耳邊問:“鸮鸮,怎么醒了?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做了一個夢。”黎鸮白皙的手指抵在謝成贏的胸膛上滑來滑去。

    “什么夢?”謝成贏被黎鸮的小動作勾的心癢癢的,很想抱著他繼續(xù)再來一遍昨天晚上的事。

    黎鸮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地回答:“夢見你老牛吃嫩草!”

    謝成贏一聽這詞,哪里還能忍得了,索性直接一個翻身,把黎鸮壓住,兇巴巴地威脅道:“敢說我老牛吃嫩草,看來你對我昨天晚上的表現很不滿意啊?”

    被壓著的黎鸮,仰躺著,卻故意抿著唇不講話,那雙漂亮極了的眼眸盛滿笑意。

    謝成贏直接不忍了,在朝陽晨曦之中,帶著他不管見幾次都令他一見鐘情的人,再次沉淪在成年人的快樂里。

    謝家別墅一樓,小狗謝崽汪汪汪地叫著,卻一整天都沒看到自己的兩位爸爸下樓陪它玩,只能委屈巴巴地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圈,獨自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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