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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拜托拜托,我的愛人

    星臨又在做夢了,遙遠的,金色的夢境。

    夢里在下雨-

    小鎮的街角開了一家新的醫館。

    整個醫館從里到外只有三個人。

    一個俊美的醫師,一個學徒,還有個病歪歪的病秧子。

    沒人知道醫師叫什么,偶然聽見過學徒叫他藥師,于是小鎮上的其他人也把他喊作藥師。

    那個學徒名為倏忽,是藥師的弟子。

    病歪歪的病秧子,據說是藥師的妻子,不過從來沒人見過他的樣子。

    他們搬來的那天飄著細雨,山頭飄著大團大團的天青色的霧,白色的飛鳥在霧中穿梭然后停在枝頭。

    流水倒映著淺灰色的天和影影綽綽的人影,像一幅靜默的畫。

    星臨被藥師裹得嚴嚴實實,風是溫潤的,但他的面色在風中還是透著些白,絨毛鑲邊的披風將他的臉襯得越發小,他和藥師同撐一把傘,雨水滴落在上面,敲出滴滴答答的樂章。

    倏忽拎著藥箱,推開了新房子的門,“師父,快些帶星臨進來吧,外面雨落得大了。”

    “嗯。”藥師應了一聲,牽著星臨進了屋子里。

    他溫熱的手掌和星臨雪冰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但他沒有放開,而是用寬大的手籠住星臨的的手,握的更緊了。

    這棟小樓被藥師買了下來,一樓作為平時為病人看診抓藥的地方,二樓改造成他們臥房,里面還帶一個有著天井的小院。

    平時可以用來晾曬采摘回來的藥材,再種些花草讓無事可做的星臨消磨時光。

    于是,他們就在這里暫居。

    這里是湛藍星南方的一個名為江月鎮的小鎮,選在這里定居,一是因為星臨的病總不見好。

    這里氣候溫和適宜,四季如春,很適合星臨養病。

    二是只有這里才生長著能夠壓制星臨病痛的名為「月瑩」和「水眠」的藥材。

    這兩種藥材極其珍貴,對生長環境要求極高,相生相伴,只生長在冰冷的寒潭深處,人工培植幾乎不能成功。

    而又因為它們半年才開一次花,花被摘下來后一旦離開生長的故土,二個系統時后它們就會枯萎失去藥性,無論用什么辦法都不能儲存住,所以這種藥材在外面千金難求。

    但也不是全無辦法,在江月鎮,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氣候特性,這兩種藥草能夠保存一到兩天的時間不會失去藥性。

    所以這才是藥師要帶星臨和自己的弟子來這里暫住甚至再之后還可能永住的原因。

    上一個醫館里的藥材全部都已經送過來了,倏忽早幾日過來已經將這里全部打理好。

    星臨坐貢多拉有些暈,他和藥師時不時就要靠邊歇一歇才又繼續前行,所以晚了些時間。

    如今終于到了落腳地,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倏忽將他們倆帶到房間門口,抓了抓扎起來的小辮,“師父,星臨,那我去樓下守著了。”

    “好,若有急事,就來喚我。”藥師溫聲叮囑他一番,然后拉著神色懨懨的星臨進了屋里。

    一路奔波勞累,星臨有些傷神。

    房間里的一切都是置辦好的,星臨坐到床上,不自覺的就開始打哈欠。

    “……想睡覺。”他開口說話都帶著些黏糊,勾住藥師的手晃了晃,對藥師展露出更多的依賴。

    “衣服沾了水,換掉衣服再睡。”藥師輕聲哄著他,然后動手給他摘掉披風,又脫掉外衫,從行李中找出睡衣半推半就的給他換上。

    等一切收拾妥當,星臨窩進柔軟的被褥里。

    藥師也跟著躺下,側身伸手攬住他將他帶進懷中,在他的額間印下一個輕吻,“睡吧,我在呢。”-

    醫館很快開張,來抓藥看病的人不算多。

    鎮上有一家名氣很大的醫館,當地人有什么病痛都習慣去那里抓藥看診。

    藥師的醫館只有附近的住戶來抓藥。

    藥師也樂得清閑,不需要坐診的時候就將看守鋪子的事情交給倏忽,他回到后院陪星臨曬太陽。

    藥師很喜歡抱星臨,就像擁住一團柔軟的云,是軟的香的甜的。

    聽星臨醒來后迷糊著叫一聲‘夫君’,再和他交換一個帶著花香味的吻。

    藥師覺得這樣的日子也還不錯。

    一晃眼大半年過去,藥師的醫館名聲慢慢流傳開來,有更多人來醫館看病抓藥了。

    藥師是個心善的人,也不缺那一點診金,有些家中周轉不開捉襟見肘的人來抓藥,他都會細細問過對方家中情況,便消了診金,讓人抓藥走了。

    別人不理解他為何這樣做,他也只是笑著搖頭,“醫者仁心是一方面,另外是家中有病人,做做善事為他積德祈福,我這樣做,也是私心而已。”

    雖然存著私心,但到底是利好鎮民鄰居的事情。

    醫館外總是會多出一些蔬果雞蛋還有自家晾曬的茶葉果干。

    很快就到了「月瑩」和「水眠」成熟的周期。

    倏忽早在半年里就跟著本地人摸好了行情,花開之時可以去找那家名氣很大的醫館購買,鎮上的采藥人全部被他們招攬。

    倏忽和他們已經談妥了價錢,只等今日去將藥材取回來。

    “去吧,路上小心。”藥師擺擺手,“早些回來,不要在外面多逗留。”

    “知道了。”倏忽等他交代完又看向坐在一邊的星臨,在藥師的注視下扭捏半晌才喊出口,磕磕絆絆的問出了話,“師母,您要不要什么?我回來帶給您。”

    星臨沒忍住噗嗤一笑,睨了一眼心虛著低頭開始品茶的藥師,“你我年齡差不了多少,還是叫我星臨吧,別說你別扭,我也別扭。”

    “沒什么需要的,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倏忽抓了抓臉,“好,那我走了!”

    他這才像個半大小子,無比活潑的雀躍著離開了醫館。

    “今日無事,醫館也閉門歇業,不如我們出去走走?”藥師抓著他放在桌上的手,捏了捏他蒼白骨質的手,提出建議,“來到這里我還沒有和你一起出過門。”

    “好。”星臨彎彎眼睛,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貼在了臉上,“前幾日聽倏忽說鎮上的花開的正好,今天我們也去瞧瞧。”

    今日是個艷陽天,藥師看著星臨多添了一件馬甲穿上,戴好帷帽兩人才慢悠悠出了門。

    江月鎮依山傍水,昨日才下過雨,青石板路縫隙里長出些滑膩膩的青苔,角落里的跳蛙被行人驚嚇到,跳進了旁邊的溝渠,濺起了一朵水花。

    星臨被藥師牽著,慢慢走過臨街的河岸,感受著微風輕撫。

    這里的房屋大多都是青磚黛瓦樣式的,和居民樓緊挨著的河道里采蓮女撐著船在采蓮子,矮樹枝浮在水面上,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野鴨在水里扎著猛子,一下就叼起來一只小魚,二兩下吞進口中。

    河對岸咿呀咿呀的戲聲悠悠轉轉的傳進行人的耳朵里,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有滿堂人拍手叫好。

    微風送來花香,風信子開的正好。

    星臨整個人都沉浸在這一片祥和安寧中。

    但藥師到底還是擔心星臨的身體狀況,沒敢讓他在外面多待,走了一小截路就原路返回。

    沒想到卻在醫館中見到了本不該這么早回來的倏忽。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孩子垂頭喪氣,手邊放著一個精致的盒子。

    “怎么了?”星臨摘下帷帽就見到他這樣,有些好笑的開口詢問他。

    倏忽抬起臉,臉上多了一道烏青的印子,星臨小聲驚呼,急急湊近些,“你的臉怎么了,被人打了嗎?”

    “是啊。”倏忽垂頭喪氣,“本來已經說好的,但是突然漲了價,原先準備的錢只夠買月瑩和水眠各兩株了。”

    “我氣不過,和他們的伙計打了一架,被趕出來了……”

    不怪倏忽如此生氣,本來談好的價格很實惠,雙方都很滿意,此前準備的錢足夠他將月瑩和水眠各五株買回來。

    藥師找出藥膏,沉吟不語。

    星臨將藥膏接過來給倏忽上藥,手上的動作放得很輕,聲音也很輕,“不是你的錯,你別自責。”

    “我才沒有自責,只是可惜沒多揍他們一頓,一群出爾反爾的家伙!”倏忽憤憤不平,一不小心扯到了傷口。

    他齜牙咧嘴的,沒安分一會兒又開始罵罵咧咧。

    “我去找他們管事的談談。”藥師思索良久,“倏忽,你留在家里。”

    “夫人,我很快回來。”藥師走之前俯身抱住星臨,下定某種決心似的承諾,“我很快回來。”

    星臨有些擔憂地握了握他的手,“嗯。”

    藥師這一去就是大半日,等到云霞染上緋色,太陽將要落山他才一臉倦容的回來。

    手中拿著的是一早談好的另外的藥草。

    “以后,我們自己去采。”藥師聲音平淡,他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醫者滿心滿眼都是金銀銅幣,一張口就是爭權奪利。

    可笑,就因為藥師作為外來者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就越過他們成為受歡迎的醫者,鎮上的居民也更愿意來藥師這里抓藥看診。

    他們就想要將藥師的醫館收購拉攏,以后收到的診金二七分成,他們七藥師二,還不允許藥師再給周圍的鄰居行便利。

    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再繼續交談的必要了。

    走之前他問了月瑩水眠的生長地,像是知道僅憑藥師和倏忽沒辦法將藥材從寒潭深處采摘上來。

    管事也就毫無顧忌地說了,藥師有了計較,以后他們自己去采摘。

    夜深人靜之時,藥師還是有些愁,那種抓不住的感覺又來了。

    就好像下一瞬他懷中的妻子會消失不見。

    他,是害怕的。

    他害怕自己無法從古怪的病魔手中將星臨解救,即使他的醫術被所有人稱贊。

    他害怕自己永遠的失去星臨。

    睡夢中的星臨察覺到他的不安,迷蒙著眼湊近在他下巴上胡亂親了兩下,“……別亂想了,快睡覺。”

    藥師順從的閉上眼睛。

    又下雨了,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瓦檐,天井里很快積起了一塘水,倒映著灰蒙蒙的天,莫名的沉悶。

    拿回來的藥草已經被倏忽熬煮成苦藥,星臨捏著鼻子喝下。

    這些藥,只能壓制病痛半年。

    在找到下一種替代品之前,星臨還是要一直服用,所以,等到下一次藥草開花,藥師就要親自和倏忽去采摘了。

    自從上次藥師拒絕另一家醫館的人之后,時不時就有人上門醫鬧。

    藥師只覺得厭煩,但又掌握不到確切證據是他們指使的。

    他不是愛和人起爭端的性子,處理好鬧事的人之后閉館歇業了好一段時間,沒事就和星臨還有倏忽坐在檐下聊天練字看書。

    偶爾天氣好了再陪星臨出門走走,采買些日用品回來。

    意外降臨在第二次藥草開花之時。

    那是一個很好的艷陽天,好到只需要一點火芯,就能讓木樓變成吃人的怪物。

    藥師離開前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小妻子,星臨從昨夜起就有些不大好,面色蒼白的厲害,額上也滲出細汗。

    藥師抓起為他擦去汗水,又低頭在他臉上愛憐地貼了貼,“夫人,等我回來。”

    星臨輕咳兩聲,眼睛潤濕,漂亮的翠色被水浸的越發明亮,他聲音微啞,扯著藥師的衣襟讓他再第一下頭,然后親了親他,“小心行事,早些回來。”

    藥師走出門去又叮囑他請回來幫忙召照看星臨的老嬸嬸,“麻煩您了,您每隔半個系統時去瞧瞧他就好。”

    “放心吧,嬸子我幫你瞧著呢。”老嬸嬸打發他往外走,“你們啊,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藥師離開一個系統時后,老嬸嬸又上樓去房間里瞧見星臨睡下了,呼吸還算安穩綿長,便下樓去了后院小廚房熬藥。

    又半個系統時后,醫館樓下來了一群人,為首的人一腳踹開醫館的門,一聲令下,“給我砸!”

    柜子被推到了,藥材滾落了一地,桌椅也被斧子錘子雜碎了個一干二凈。

    周圍的鄰居看著嘆息,但沒人敢上前去阻攔,即使藥師平日里幫助過他們很多次。

    那人是鎮上臭名昭著的二流子,坐過牢,但很快又被放了出來。

    據說背景大的很,沒人敢招惹他。

    他們砸了醫館,揚長而去。

    鄰居們搖頭嘆息,有腳程快的去了郊外通知藥師讓他快趕回來。

    人群漸漸散去,無人注意,一個瘦小的人影又折返回來。

    火,熊熊烈火。

    火苗躥高,舔舐著醫館的牌匾,房梁,逐漸蔓延。

    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好似要將人的靈魂都一起架在火上灼烤。

    在后院打了個盹的老嬸嬸一睜眼差點就被嚇了個魂飛魄散。

    她尖叫著喊人來救火,見鄰居們全都出動,她自己也拎起小廚房的水桶加入滅火的隊伍。

    天殺的!到底是哪個沒良心的狗東西放的火!!

    不行不行,要先去樓上將星臨小先生救下來。

    星臨是被煙霧嗆醒的,濃煙迷蒙著他的雙眼,嗓子也一片干澀說不出話來,額上滲著汗水。

    他強撐著坐起身,有些茫然無措。

    著火了?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但煙霧太大了,灰蒙蒙的,根本看不清楚路。

    更何況他還在病中。

    咚!

    他被矮凳絆倒摔了個結實,膝蓋跪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咳咳……好難受……藥師還沒回來……

    星臨爬不起來了,他掙扎著朝門邊挪去,煙霧越變越大了。

    他的頭好痛,眼睛也快要睜不開了。

    下雨了。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一場突如其來的雨熄滅了正在燃燒的火苗,醫館也變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

    趕回來的藥師站在雨中,差點心臟驟停。

    星臨,星臨!

    他第一次不顧形象,瘋了似的扒開人群往里面走,有人被他撞到心中不滿,見到是他后齊齊噤了聲。

    星臨已經被救了下來,但他的情況實在算不上好,面色如霜,唇色慘白。

    他的額上沾了不少煙灰。

    藥師蹲在星臨面前,顫抖著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一捧冰冷的雪。

    旁邊救火的人和老嬸嬸七嘴八舌將事情經過告訴了他。

    藥師瞬間明白,自己被人耍了。

    管事告訴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藥材。

    又或許,是他們已經將藥材全部摘走了。

    今天這一出,是警告,也是威懾。

    藥師心中后悔,他不該將星臨一個人留在醫館。

    倏忽聽到真相,再一看星臨狼狽又虛弱的樣子,氣血瞬間上涌,眼睛都被氣紅了。

    真想不顧一切去和那些人拼了!

    雨落得更大了。

    藥師守著星臨,倏忽前去和救火的鄰居們一一道謝。

    苦澀的雨水順著臉頰滑落,藥師抓著星臨的手。

    他自己的手也是冰冷的,于是又放開。

    醫館被燒毀了,損失慘重,藥材沒有找到,星臨的病卻拖不得。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對回來后就一直垂頭喪氣的倏忽點點頭,聲音有些干澀,“我……我去看看能不能買到藥。”

    倏忽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藥師一定會受到詰難。

    雨來得更急了。

    冰冷的,帶著寒氣的雨滴落下來,敲打著傘面,雜亂的雨聲讓人心慌慌。

    另一家醫館今日也歇業,藥師一路問著來了管事的家門口。

    藥師已經在這里臺階下站了兩個系統時了,他心中焦急,卻不得不穩住心神。

    雖然撐著傘,但雨太大了,半邊衣服都被打濕了,他對門童又一次喊道:“拜托去幫我問問,你家管事的現在有空了嗎?”

    門童睨他一眼,語氣不屑,“都說了我家管事的很忙,今天有貴客到訪,管事的忙著招待客人呢,您如果沒什么要緊的事就明日再來吧。”

    藥師一而再再而二的聽到這番推脫說辭,也有些生氣了,但他還是克制著,聲音壓抑著火氣,“是人命攸關的大事,麻煩再幫我通傳一聲吧。”

    “行了行了,我再去看看。”門童不耐煩地擺擺手,進了門。

    又過了快一個系統時,管事才帶著門童姍姍來遲,他站高處,居高臨下的睥睨藥師。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大名鼎鼎頗有骨氣的藥師啊,您今日來是做什么?”管事語氣神態皆帶著輕蔑。

    “買藥。”藥師聲音沙啞,抬起頭直直地看向管事,“月瑩草和水眠花。”

    “當然,當然,我們這都有,但您要知道,這東西可不便宜。”管事伸出手來,手指攏在一起搓了搓,“你懂的。”

    藥師拿出準備好的錢袋,語氣緊繃,“這些夠了嗎?”

    管事接過濕漉漉的錢袋,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掂了掂重量,又打開瞧了瞧,“這點……可不夠哇。”

    “怎么會不夠?”藥師好看的眉皺了起來,“上次不也是這么多?”

    “哈哈哈哈……”管事笑的猖狂,“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啊。”

    他笑夠了,拉下臉,“沒錢還想買藥?”

    “來人,把這個鬧事的給我趕出這條街!”藏在暗處的打手出動,虎視眈眈地盯著藥師。

    藥師垂下眼,脊背卻依舊挺直,在那些惡意黏稠的視線中慢慢離開了-

    外面是傾盆大雨,星臨被人抱住靠近火堆,屋內的光昏暗,并不能驅散心中的嚴寒。

    他慢慢睜開眼,輕咳幾聲,和垂下眼面無表情的藥師對上了視線。

    藥師那雙漂亮的眼睛眼里的悲戚猶如汪洋大海,要將星臨淹沒。

    他輕輕卷了卷眼皮,又是一抹失重感。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他的手指很僵硬,動一下也困難。

    星臨吃力地伸手摸上藥師的臉,為他抹去滑落的淚珠,“……別哭啦。”

    “人的一生都只有那么短,我也只是走到了我的終點而已。”

    藥師不說話,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是控制不住的哽咽。

    淚水根本止不住,背對著他們的倏忽也在偷偷抹眼淚。

    星臨慢慢闔上眼,那些病痛好像也離他遠去。

    雨落得更大了,天破了個口子,山河傾頹。

    世間萬物都在哀哭。

    枝繁葉茂的巨樹虛影在這一隅顯露,淺金色的飄帶隨風飄揚,金黃色的種子在頂端開花結出鮮紅的果。

    祥云和繁花綠蔓相融,交織纏繞,恰如繁茂的生命。

    祂獲得了和「生命」有關的「啟示」,而代價——

    是祂的愛人。

    第22章 是——

    “……心率正常,體溫正常。”娜塔莎轉身看向另一邊的人,“看起來他只是睡著了。”

    “那他怎么還沒醒啊,這都睡了——”三月七掰著手指計算,“……二,四,五……”

    “整整五天了,要是還不醒咱們不如把他帶回列車讓姬子和楊叔瞧瞧吧。”

    “二月,他們不是醫生,帶回列車也沒用的。”丹恒揪住還想往星臨身上撲的歲陽燧皇,一邊糾正三月七話語里的錯誤。

    二月七朝他吐吐舌,要不是看他和穹每天都魂不守舍的,她才不會這樣說呢!

    “嘿嘿,二月七小姐和丹恒兄弟不必擔心,你們瞧,他這不就醒了嗎?”桑博笑嘻嘻,“朋友,你可算是醒了。”

    星臨一睜眼就對上了好幾雙眼睛,二月七將別人都擠開,“喂,你們兩個!別靠那么近啊,讓星臨好好呼吸一下啊!”

    “星臨,感覺怎么樣?”

    二月七將丹恒桑博和穹都推開些,將病床周圍的空隙留出來,娜塔莎也分出一點心神關注著這邊。

    星臨坐起身,揉了揉眉心,他記得自己之前是和阿哈待在一起的?

    然后……

    然后納努克、藥師和嵐突然出現。

    再之后呢?

    星臨感覺頭很痛,他對于之前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

    一個記憶點慢慢覺醒,另外的也跟著全部想起來了。

    是阿哈叫來了其他人,然后祂們在下層區磐巖鎮邊緣的街道上打了起來。

    豐饒星神,巡獵星神。

    是星神啊。

    是——

    豐饒星神啊。

    星臨呼吸變得急促,他感覺自己被悶在深淵海底,耳邊再聽不見任何聲音,腦海里的空白逐漸被窒息感填滿。

    隨后,巨大的、尖銳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他的心臟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

    仿佛還停留在昨日的藥師依舊是那張白凈漂亮又精致俊美的臉。

    與記憶中不同的是,藥師比起身為人的「人性」,祂現在身上只有糅雜在一起的佛性和神性。

    眉眼間皆是慈悲,身后是爬滿青翠色藤蔓盤綜錯雜的枝干,金色的綢帶纏繞在其中迎風飄揚,還有那鑲著猩紅色眼睛的六只手都在昭示著祂的非人感。

    藥師就是豐饒。

    藥師就是「藥師」,是仙舟人口中的壽瘟禍祖——

    過往的記憶涌現,誰也沒注意到,星臨那藏在衣物下,脖頸上佩戴著的記憶水晶散發著微光,依稀能看見里面翻涌著潮水一般的東西。

    下一瞬水晶的光芒變得黯淡,又恢復了平平無奇的模樣。

    不知道是憤怒,悲傷還是難過,各種情緒一齊向他砸過來,讓星臨有些呼吸不過來了。

    窒息感漫過口鼻,胸腔里的心臟要爆炸一般猛烈跳動起來。

    原來是星神啊。

    星臨的頭仿佛被撕裂般疼痛,巨錘在一下一下錘擊他的神經,他的靈魂在吶喊,曾經作為仙舟人的血脈在鼓動。

    為什么,為什么藥師會是「豐饒」?

    藥師真的會是豐饒嗎?

    是在什么時候?

    他的心中隱隱有些答案,是在他死后,是他的死亡,進一步催化了豐饒星神的誕生。

    ……他有罪。

    他微微合上眼,眼睫不安穩的輕顫著。

    他的這一次輪回沒有變成小孩子或許就是藥師的手筆。

    為什么?

    這也是豐饒賜福的功效嗎?

    他的面色變得慘白,像冰冷的雪,唇色也泛著白,而后,他生生謳出一口血。

    “誒誒誒……這是怎么了?”二月七被嚇了一大跳,“娜塔莎小姐,娜塔莎小姐,快點過來!”

    丹恒和穹也抿緊了唇不發一言。

    娜塔莎急走而來,“散開,保持通風。”

    “深呼吸,來跟著我,呼——吸——呼——吸——”

    如此反復幾次,星臨的癥狀終于得到了緩解,但他神色懨懨,有些倦怠。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星臨壓著眉眼,疲倦地眨了眨眼睛。

    他現在心緒翻涌,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還請您保持心情舒暢。”娜塔莎聲音輕柔,“如果有什么讓你感到糾結的事情也可以來找我傾訴,放心,我有心理咨詢師證書。”

    她又叮囑了幾條注意事項,星臨一一記下。

    等他徹底平復情緒,二月七這個代表又被推出來了。

    二月七抓抓發尾,“那個……咱就是說,星臨,你之前是出了什么事嗎?為什么會被這個鬼火一樣的東西纏上?”

    “喂,小丫頭,本君可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鬼火,別把我和那些東西混為一談。”燧皇不滿意了,但祂看向星臨又忍不住做出吞咽的動作。

    太香了,小妻子好香。

    “……不記得了。”星臨搖頭,隱瞞了下來,但他明顯不太會說謊。

    眼睛眨動的頻率太高了,手指也不自覺的攪在了一起。

    桑博看出來了,但他什么也沒說。

    丹恒依稀覺得不太對,但也不好直問,他眉頭緊蹙,手中卻不放松,緊緊捏著燧皇的尾巴。

    星臨瞥一眼燧皇,只覺得有些眼熟,但記不得是在哪里見過了。

    燧皇接觸到他的視線,變得很激動,“小妻子!小星臨!”

    “那個木頭終于走了,我可以跟著你嗎?”這下,祂看上去又有些害羞了。

    “你是誰?”星臨不解,“那個木頭……是在說嵐嗎?”

    “不是祂是誰!”燧皇情緒激動,丹恒差點沒按住祂,“小妻子,你都不知道這些年我跟著祂過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嗚嗚嗚,你就讓我跟著你吧!”

    丹恒一口否決,“不行。”

    見星臨的視線從燧皇身上挪到自己身上,他的脊骨就開始發燙發癢,他聲音有些澀然,輕咳一聲,“這家伙是由邪物積怨而成的罕見無形目生靈,名為歲陽。”

    “歲陽會根據人類情緒鎖定獵物,占據軀殼,使宿主變成行尸走肉,無法和歲陽融合的宿主會當場身亡。”

    丹恒抿了抿唇,無比認真地看著星臨,“這家伙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最好不要讓祂接近你。”

    “喂,小子,你別得寸進尺,你不會真以為憑你能桎梏住我吧?”燧皇語氣悠悠,一個眨眼祂從丹恒手中掙脫,慢慢貼近星臨。

    “只是和他待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會做的。”燧皇的語氣變得平緩,待在星臨身邊,祂感到無比心安,那些殺戮、復仇、血愿,全都慢慢離祂遠去。

    那是懸著的心終于落回原處的感覺,雖然歲陽嚴格意義上來說沒有心,但是記憶不會欺騙祂。

    即使那份記憶不屬于祂,而是另有其人。

    丹恒見祂果真沒有其他動作,只好看向星臨征求他的意見。

    星臨沒什么意見,他也有些想通過這只歲陽了解一點關于嵐的事情。

    穹一直沒有說話,而是撐著頭盯著星臨發呆,桑博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二月七去幫助娜塔莎整理藥物,一時之間,這一個小角落有些沉默。

    突如其來的一連串的事情讓星臨有些煩悶,他不懂為什么阿哈要將人召喚過來。

    這種場景,真的有夠嚇人的。

    凡人和星神之間的溝塹還是太大了。

    人類或許窮盡一生才能得到星神短暫的瞥視。

    正如阿哈問他的那個問題。

    星臨是特殊的,但是他想要這種特殊嗎?

    星臨呼出一口氣,理了理雜亂的思緒。

    好吧,根本理不清。

    但不管怎么樣,他都必須做出決定了。

    星神也好,人類也好。

    納努克,藥師,嵐,甚至下落不明的阿基維利,都是過去式了,他不該和祂們糾纏。

    就先從拉黑阿哈和納努克的通訊開始吧。

    艾普瑟隆不能再回去了。

    或許,等貝洛伯格的事情結束,他可以和星穹列車的成員一起登上列車,直到下一個目的地。

    但他只是這樣想著,沒有告訴任何人。

    又歇息了一會兒,娜塔莎過來查看過他的情況,沒什么大礙就讓他可以離開了。

    星臨慢吞吞的離開了診所,燧皇跟著他一起。

    直到回到了他在下層區暫住的房屋。

    他關上門,看著擠進來的燧皇,眼睫輕顫,柔和的眸光落在燧皇身上。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燧皇嘿嘿一笑,“小妻子不認得我很正常,我是燧皇,很高興認識你。”

    “……我不是你的小妻子。”星臨眉頭皺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開,他瞥一眼燧皇,這樣說著。

    燧皇也不在乎,“你可以將我看作嵐,我即是祂,祂亦是我。”

    祂厚著臉皮,“當然,如果你完全將那個木頭拋棄,只記得我也沒關系。”

    “我擁有所有我們相處的記憶,我的記憶不會說謊。”

    星臨好半晌沒說話,房間里沒開燈,貓和鳥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這里一片寂靜,只有燧皇在亮著幽幽的光。

    以至于燧皇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星臨的表情,是悲傷的。

    星臨按亮了燈,繞開祂,“我和祂已經沒有關系了。”

    燧皇嘿嘿一笑,“沒關系啊,沒關系也好。”

    沒關系可以變成有關系,有關系可以變成親密關系,燧皇一點也不著急,只要能待在星臨身邊,總會讓祂找到機會的。

    星臨不再看祂,他確實不準備和作為巡獵星神的嵐再有任何聯系。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暫時和嵐一條心的燧皇。

    第23章 星臨

    之后的一段時間沒有誰來打擾星臨,他也樂的清閑,如果沒有燧皇這家伙吵吵鬧鬧就更好了。

    桑博依舊早出晚歸,阿哈和納努克那邊都沒有動靜,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黃粱一夢。

    直到有一天他的房門被在下層區探險的穹敲開,之后就一發不可收拾的,每天都能在房門口撿到一只蹲著的青年。

    每次星臨一打開門,就會對上一對亮晶晶的眼睛。

    然后,穹就會從口袋里摸一摸掏出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

    有兩次甚至掏出了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的兩袋垃圾。

    穹將其稱之為金光閃閃的垃圾和漂亮的垃圾。

    星臨問他為什么要去翻垃圾桶,他振振有詞,“據說在身上帶著垃圾,就能打開一道看不見的傳送門。”

    星臨:……

    不知道說什么,反正祝他成功吧。

    他有些無奈地嘆一口氣,然后打開門讓人進來。

    這時候的穹,又像是一只大狗了,搖著尾巴緊貼著星臨從外面進門,如果不是燧皇目光如炬,盯著他讓他有些不自在,或許他已經飛撲過去將星臨抱起來轉圈圈了。

    穹輕車熟路地走進洗浴室,將手洗干凈,又將臉上的污漬擦干凈,他還記著三月七的話,手沒有擦干凈不準去摸星臨。

    等將污穢全部弄干凈后,他就歡歡喜喜的挨著星臨在松軟的沙發上坐下。

    像小狗一樣,粘著人不離開。

    星臨,星臨。

    香香軟軟的星臨。

    燧皇就在另一邊靠著沙發緊貼著星臨。

    貓和鳥都回來了,在柜子高處將這一幕全部記錄下來,傳給借用它們的眼睛窺探這方角落里的幾位星神。

    星臨這幾天都很疲憊,提不起什么精神來,他換了一本書看。

    是桑博從上層區帶回來的,名字叫做《貝洛伯格的音樂家》,之前的寰宇大記事被他扔在了一邊,已經吃了灰。

    現在正被穹拿在手中翻看。

    這個時候,是靜謐安逸的,即使穹和燧皇不太對付,這個時候也不會破壞氣氛。

    誰也沒有說話,但氣氛并不尷尬。

    一時間只能聽到摩挲書頁和翻頁的聲音。

    很快,到穹該離開的時候了,再過不久,桑博就會回來。

    穹依依不舍的將書放回去,又偷摸勾了勾星臨的手指,“我走了。”

    星臨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撩了撩眼皮,“再見。”

    開口還想邀請星臨出門逛逛的穹見他這樣便只是撓撓頭,走出門離開了這里。

    在他離開之后,從角落的陰影里走出來兩個人。

    三月七雙手叉腰,“我就說他肯定有問題,這幾天回來之后他很早就睡了,以前他都要玩到很晚才睡,起來的也很早,原來是來這里和人約會……呃不對,密會……?”

    丹恒面上沒有表情,他已經知道住在這里的人是誰了。

    穹來和星臨見面,是為什么?

    他也喜歡星臨嗎?

    ……自己為什么要用‘也’字……

    丹恒耳朵又紅了。

    他捂著額頭嘆了一口氣,看了看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去敲門的三月七,“回去吧。”

    “你覺得這里住的人除了星臨還會有誰?”

    三月七恍然大悟,她就說嘛。

    不過如果是星臨的話,那穹每天來這里就不奇怪了。

    不過丹恒老師的臉色又變得好奇怪啊。

    三月七跟在丹恒身后,摸著下巴。

    要不等回列車后讓姬子和楊叔幫忙看一看吧,穹和丹恒也變得太奇怪了!

    在他們離開后,桑博從另一邊優哉游哉吹著口哨回到了這里。

    一進門就看見了窩在沙發里盯著書昏昏欲睡的星臨,燧皇和這里的原住民貓和鳥又在打架,不過統一的,沒有吵到星臨。

    “回來啦?”星臨撐著頭,略顯慵懶的偏頭看桑博,他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

    在桑博將貓鳥連帶著燧皇全部扔出窗外后叫住了他,“桑博,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要現在說?

    桑博關窗戶的手一頓,隱約有些猜測,但面上不顯露。

    他轉過身來笑嘻嘻的坐在星臨對面,“什么事?”

    星臨斟酌半晌,才開口問了一個問題,“等這里的事情結束,你要回艾普瑟隆嗎?”

    “或許吧。”桑博攤手聳肩,“也不一定,或許我還可能去其他和雅利洛一樣的地方呢,你知道的,我就愛在這些地方找樂子。”

    “……等星穹列車的人將貝洛伯格的星核解決,我打算和他們一起回列車。”星臨揪著衣擺上的絨毛,眼睫不安的輕顫著,翠色的眼底帶著些愁緒。

    桑博心下一松,“當然,當然,您想去哪里都可以。”

    “星穹列車在星際間穿梭,能見識更多瑰麗的風景,您擁有絕對自主權,不必一直待在艾普瑟隆。”

    “我們假面愚者也干不出那樣強迫人的事情來。”

    他也有些猜測,阿哈或許就是阿哈。

    畢竟前面有阿哈為了戲弄開拓星神偽裝成無名客在列車上潛伏半年,然后炸毀了一顆星球和半截列車的事跡,為了追求小妻子追到荒僻的雅利洛來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不過現在看星臨的樣子,好像并不是特別愿意回艾普瑟隆啊。

    啊哈哈這和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能看到阿哈的樂子,這可是千年,甚至萬年難遇的事情。

    星際網絡上那些傳言都弱爆了,可惜,沒看見阿哈敗犬的樣子。

    不然,老桑博還會更高興的。

    星臨呼出一口氣,桑博沒有意見就好,待會兒就發消息給花火也說一聲吧。

    畢竟一直以來花火對自己都很照顧。

    或許他需要回一趟「故鄉」,希望里面的珠寶金銀都還在,將花火為他花費的信用點先全部還上吧。

    若非必要,他其實不太愿意回去,那里除了他,沒有其他族人了。

    而且已經轉世輪回過很多次,回到「故鄉」的路也不知道有沒有變化。

    和桑博談過之后,在第二日穹又來到這里之時,星臨將這件事情也告訴了他。

    見穹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會很麻煩嗎?”

    “……不,我是太高興了!”穹一下蹦了起來,然后在星臨面前蹲下,“你說的是真的嗎?你要和我們一起回列車?”

    星臨有些好笑,將手放在他的頭上,“是的,你沒有聽錯。”

    穹聽到他肯定的回答,掏出手機來給姬子發消息。

    在列車上時刻關注著他們三個小年輕動態的姬子看到的消息,沒忍住笑出了聲,看到后面又有些哭笑不得。

    瓦|爾|特·楊看她一眼,開口詢問,“怎么了?”

    姬子將消息界面調出來給他看,“穹這孩子說想帶朋友上列車住一段時間。”

    “然后他叫我不用讓帕姆打掃房間,朋友和他一起住。”

    “挺好的,出門在外就是要廣結好友。”瓦|爾|特·楊推了推眼鏡,如此點評。

    然后等他們知道那位朋友是誰之后都沉默了。

    “這位星臨先生……”瓦|爾|特·楊沉默一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一次見到他是在黑塔空間站?而且,他和阿基維利的關系好像不一般,甚至那位歡愉星神也很看中他。”

    姬子無奈扶額,“是這樣的,沒錯。”

    兩位家長都有些頭疼。

    但孩子已經答應了朋友,朋友也滿心歡喜,更何況,星穹列車歡迎所有不帶破壞目的上車的乘客。

    “還是讓帕姆再打掃一間房間出來吧。”良久,姬子這樣說-

    “姬子答應了!”穹開心的想轉圈圈,他挨著星臨,“丹恒睡的地鋪,三月是女孩子,星臨,你就和我一起睡吧!”

    星臨:“謝謝,但是我相信姬子小姐會為我準備房間的。”

    穹的眉眼瞬間低落下去。

    可惡,他怎么就漏掉了這一茬。

    不然就能和星臨一起睡覺了。

    星臨看上去就香香的軟軟的,抱著睡覺一定很舒服吧。

    當然他現在也只是想一想,不敢把這話說出來,不然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會分開他和星臨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錯覺,但是他就是無比肯定。

    不能讓其他人發現自己對星臨的特殊。

    不然會有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

    星臨會被抓走關起來的。

    但是沒關系,上了列車就是列車的一份子!總能叫他找到機會和星臨一起睡覺的。

    不過現在嘛,還是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丹恒和三月七一聲。

    他們肯定也會和自己一樣高興吧。

    和他設想的一樣,丹恒面上沒什么表情,但眉眼明顯舒展開了。

    三月七則是雙手贊成,“歡迎歡迎!”

    不過現在,他們有更要緊的事情,之前和他們一起來到下層區的布洛妮婭失蹤了,或許失去了裂界里,他們要去把她帶回來。

    “我有種預感,或許事情很快就要結束了。”丹恒這樣說。

    三月七也元氣滿滿,“出發!”

    穹依依不舍,他暗暗告訴自己,沒關系,等事情結束,他們就可以一起回列車了。

    這樣想著,他好受了許多。

    星臨目送他們離開,心中也升起了一些期待。

    星穹列車,這么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還是否保留著原來的模樣。

    阿基維利——

    唉。

    星臨輕嘆一聲,轉身往住所走去。

    第24章 阿基維利的遺物

    一切塵埃落定。

    大守護者可可利亞為了「存護」貝洛伯格而犧牲,從外來者口中,她知曉了星核的秘密。

    最終,大守護者可可利亞選擇犧牲自己,來驅散籠罩在貝洛伯格上空的陰霾。

    當然,這只是星臨聽到的明面上流傳出來的版本。

    至于這其中的血與淚,遺憾與悲傷,都與他,與普通民眾無關了。

    這場勝利對于貝洛伯格而言,只是個開始,但這些都和列車成員沒什么關系了,在幫助貝洛伯格封印了星核,參加完繼任大守護者布洛妮婭的儀式之后,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帶星臨回列車上了。

    上下層區長達十余年的封鎖徹底宣告結束,纜道車開放,下層區具名重見光明,所有人都能在同一片天空下自由地呼吸。

    星臨在上層區的長夏花店找到了桑博,他正在那里挑選鮮花。

    “嘿,朋友,臨別禮物~”桑博遞過來一捧花。

    星臨都不太認識,只是覺得好看,那是一捧純白的、清麗的花束,中間夾了兩支隨處可見的七彩虹。

    絢麗的顏色和純白色相得益彰。

    桑博最后也還是沒有和他解釋這兩種花的意思。

    他們在花店門口分別,桑博擺擺手,“回見了,有事發消息就好了。”

    “花火那你別管,她沒真的生氣。”

    星臨點點頭,他都知道,但還是覺得有點對不起花火。

    算了,等會兒再和花火發消息聊一聊吧。

    “有緣再會。”桑博這一下是真的離開了。

    他的身影融入人群,一眨眼就不加了蹤跡。

    星臨捧著花找到了在廣場上拍照的三月七和穹,貓鳥和燧皇已經跟著前來收拾殘局的姬子他們先一步上了列車。

    “快來快來!”三月七一見到他就兩眼放光,“咱們還沒一起拍過照片呢。”

    雖然她的相機里面確實有一些偷偷拍下來的照片啦,三月七暗暗吐舌,但他們還沒有合照呢。

    “丹恒老師也一起來拍一張吧~”三月七招呼站在一邊的丹恒,“快點快點啦,拍完照就回列車啦。”

    丹恒認命地走過來,在幾人身后站定。

    穹和星臨挨得極近,丹恒雙手抱臂站在他們身后。

    三月七站在最前面,比著手勢,“來,看鏡頭。3,2,1——茄子!”

    時間在這一刻定格,拍好之后三月七翻了翻照片,看到在她按下按鈕的那一瞬間,丹恒和穹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星臨。

    而星臨捧著花對著鏡頭露出了恬然安和的笑。

    三月七:……

    算了,這兩個家伙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好了好了,該走了。”三月七滿意地收起了相機。

    “出發!星穹列車——”

    姬子和瓦爾特·楊早就已經等著了,列車長帕姆也準備好了招待客人的小蛋糕。

    “歡迎回來。”姬子笑著對三個小年輕說,而后她又看向星臨,“歡迎來到星穹列車。”

    貓和鳥一見到他就飛撲過來,鳥降落在他的肩膀上,貓圍著他打轉,燧皇在空中飛了一轉,輕嘖一聲,到底沒有圍上去。

    “又見面了,姬子小姐,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拜托了。”星臨彎彎眼睛,“不知道列車上有沒有多余的空花瓶?”

    他晃了晃手中的捧花,“這是從貝洛伯格帶回來的。”

    “有的帕。”帕姆出聲,星臨這才將目光挪到祂身上,帕姆不知為何有些扭捏,祂仰頭看著星臨,無比認真地對祂說,“星臨乘客,歡迎你的到來帕。”

    只一眼,星臨就知曉了一個訊息。

    這位名為帕姆的列車長是阿基維利的造物。

    他的心里多了幾分柔軟,蹲下來視線和帕姆保持平齊,他朝這位小列車長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帕姆。”

    “我也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帕姆回握了他的手,然后這樣說。

    其他人已經三三兩兩散開,星臨有些疑惑,為什么帕姆會說很高興再次見到自己。

    還沒等他問出口,帕姆又開口,“跟我來帕,星臨乘客,我帶你去瞧一瞧你的房間,順便再熟悉一下環境帕。”

    “好。”星臨站起身,將花交給把花瓶抱過來的三月七,道了聲謝,跟著帕姆往里面走。

    “這里,是丹恒乘客的房間帕,列車的智庫現在是他在整理,如果有需要查找資料的,可以找他帕。”

    “再往后依次是三月七乘客、姬子乘客、瓦爾特乘客和穹乘客的房間帕。”

    “當然,沒有經過允許,不可以進入他們的房間帕。”

    星臨微微頷首,他當然知道。

    帕姆將他帶到最里面的一個房間門口,“這就是星臨乘客你的房間了帕。”

    “星臨,花要放到房間里嗎?”三月七抱著花瓶走過來,“還有——”

    “鏘鏘~禮物!”她將一個可以環抱在懷里的帕姆玩偶拿出來,“是列車長的等身玩偶哦~1:1完美復刻。”

    “送給你啦!”三月七沖他眨眨眼,“有列車長在,安全感爆棚哦。”

    帕姆不好意思的用耳朵遮住了臉,“好了帕!三月七乘客,謝謝你的夸獎帕……”

    三月七笑出了聲,沒辦法,帕姆太可愛了。

    星臨將玩偶接過來,“謝謝,我很喜歡。”

    帕姆連忙將他往房間里帶,“好了帕,看一看你的房間吧,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要在這里休息帕。”

    星臨推門進去,三月七將花瓶放下就離開了,帕姆也退出門去合上了門。

    很溫馨的一個房間,看得出裝扮的人花費了不少心思。

    米色的窗簾遮掩著窗戶,窗臺上擺著一盆綠植。

    窗簾半開著,能看到外面浩瀚的銀河。

    墻上掛著掛畫和相片,還有不少漂亮的蝴蝶標本,有一些最底下寫著讓人看不懂的字母。

    離近些仔細看,好像是某個人的簽名。

    星臨將玩偶放到柔軟的床上,又將花瓶換了個位置,放到了書桌邊上。

    桌上擺著不少書,大多都是寰宇內各個星球上的風土人情解說,桌子正中央擺放著一個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日記本。

    厚厚一本,里面好像還夾著相片。

    這是誰落在這里的東西嗎?

    星臨翻開扉頁,準備看看有沒有寫名字,等會兒好將日記本還回去。

    然后就看到了無比熟悉的字跡和無比熟悉的名字。

    ——Akivili.

    那是,星臨寫下的名字。

    阿基維利的名字。

    在這個名字之下,還有用另一個字跡寫下的名字。

    Lorcia.

    洛爾西亞。

    被神賜福的孩子。

    也是在裴迦納的時候,阿基維利經常呼喚的名字-

    “星臨……?”青年被教廷的人簇擁包圍,穿著圣潔的神袍,金色的眼瞳顯露出慈悲,站在高臺上,皺著眉看著星臨,被人提醒之后他才收回目光。

    “沒什么,只是看到了鄰居而已。”青年阿基維利這樣說,然后開始了每日的例行禱告。

    “……愿神的恩慈、主的恩惠、圣靈的感動,與您同在,直至永遠。”

    禱告結束,阿基維利在教堂外的花園找到了星臨。

    “你來這里做什么?”阿基維利語氣略急,“我都和你說了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出門。”

    星臨面色略白,托著下巴自下而上看他,眼睛眨動,略顯圓潤,“可是,我想見你啊,阿基維利,你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

    “我們不是還在新婚期嗎?”星臨偏著頭,柔順的頭發垂落在胸前,他聲音帶著些委屈,“你不回來,我睡不著。”

    “……抱歉,親愛的Lorcia。”阿基維利頹然的在他身邊坐下,側身抱住他,有些煩躁,但不是對星臨。

    教會最近動作頻頻,他怕稍不注意就會讓星臨離自己遠去。

    教會一早就注意到了星臨,如果不是有阿基維利在其中周轉,或許星臨早就因為與裴迦納的其他人不同而被抓走了。

    阿基維利不一樣,即使他展露出聰慧,傳播靈慧,也只會被教皇認定是神的天降福音。

    “Lorcia,我不是什么神明賜福的孩子,我愚笨,迂拙。”阿基維利語氣低落,“你說的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

    “裴迦納之外到底有什么呢?”

    星臨沒有回答他,而是靠在他懷里閉上了眼睛-

    星臨摸索著日記本上阿基維利的名字,有些悵然,坐下來準備看一看這本隔了千千萬萬年后才呈現到他面前的日記-

    今日無事。

    偷吃了帕姆的一塊蛋糕,被追著念叨了好久。

    小氣鬼。

    列車在空寂的星海中行駛,還沒想好下一站往哪邊去,明天和帕姆商量一下吧。

    (后面是一部分無意識的寫寫畫畫)

    有點想你。(這一句被劃掉了,字跡像被水珠浸濕過,有點模糊)-

    做了個噩夢。

    奇怪,即使成為星神也還是擺脫不了噩夢的困擾嗎?

    真是個可怕的噩夢啊,又夢到在裴迦納的時候了,但是那個夢里沒有你-

    今天在一個青蔥翠綠的星球停車。

    雅利洛Ⅵ,它有個美麗的名字。

    我在這顆有著和它名字一樣的美麗星球留下了帕姆的笑臉,也算是替不能下車的帕姆完成一個夢想吧。

    這里有一種名為球牡丹的花,一年只開一次花,我們正好趕上了花期,花開的時候很漂亮。

    在這里流傳著一個不成文的傳統——戀人們若能在開花的球牡丹前求婚成功,他們的愛將至死不渝。

    你不在,我沒了想送的人,只是將它綻放的最美的樣子拍了下來。

    這頁日記后面帶了一張圖片。

    照片有些模糊了,只能看清楚一半。

    球牡丹顏色依舊艷麗,確實很漂亮-

    今日途徑湛藍星,停下來補充物資。

    這里很熱鬧,一打聽才知道這里在過節日。

    是只屬于孩子們的「兒童節」。

    在這一天里,孩子們會收到來自大人們的祝福和糖果。

    我買了些水果糖,分給了路邊玩耍的小孩子們,只留下兩顆星星模樣的糖。

    在日光的最后余暉中,將糖果吃掉了。

    很甜。

    (這里的字跡也被水浸濕)

    —

    湛藍星-

    阿基維利將買來的糖果分了出去,然后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看著漸漸西斜的太陽。

    這里的太陽有著很漂亮的橙紅色的光,那是比裴迦納真實千百萬倍的東西。

    祂呼出一口氣,看著廣場上白鴿飛揚,街頭藝人拉著小提琴,溫柔的悠揚的帶著苦澀的調子。

    太陽落下山,阿基維利略顯悵然地嘆了一口氣,口中甜膩膩的糖都有些發苦。

    有人被留在了凝滯的冬日,有人被世俗命運的洪流裹挾著繼續向前。

    水鄉,詩歌,還有旁邊撒滿黃昏的漂亮的玫瑰園。

    一切的一切,阿基維利全都記錄下來,可是也無人再耐心的傾聽祂訴說了。

    祂與愛人相隔千百年,隔著山海,在故事的另一邊說愛。

    人群熙熙攘攘,思念都隔著嘈雜。

    砰!

    漂亮的絢麗的煙花在空中炸開,阿基維利在噴泉邊淚如雨下。

    ——夢里全是溫柔的苦情歌。

    第25章 摯友阿哈

    夢里,是見不到的愛人和回不去的故鄉。

    看完阿基維利的日記,星臨的淚水早就潤濕了衣襟,他抹掉臉上的淚水,合上了日記,也合上了眼睛。

    靜默良久才又睜眼,翠色的漂亮眼睛依舊蒙著水霧。

    阿基維利。

    阿基維利。

    星臨把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聲音在舌尖打著旋,帶著無盡的扯不清的思念和纏綿。

    他深呼吸幾次,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在日記的最后,阿基維利寫到下了這樣的一段話語。

    一別經年,不知你是否還會記得我,即使盡力克制,我們唯一的合照也已經被我摸的快要打卷了。

    日記我會轉交給帕姆。

    星臨,■■告訴我,你終將再次登上列車,到時候,這本日記,就當作我們跨越時空的對話吧。

    我即將帶著對生命的敬畏,和窺不透的這半闕大夢,抵達時間的盡頭。

    曾經的我一無所有,半生寥落,我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期許,都來自于你。

    如果世界失去了未來,時間重新回溯,我們還能再相遇嗎?

    愿一切歸于奇點,你我回到初見。

    我好想再見你一面啊。(這一句被劃去了)

    星臨沉默不語,根據阿基維利留下的訊息,祂早就知曉自己會再次回到列車。

    是誰告訴祂的?

    星臨不知道,那個名字,被不知名的東西沾染,變成了漆黑的一團。

    時間重新回溯……

    或許他的這一次輪回,不止有藥師的手筆。

    他可是無比清楚,豐饒的賜福會讓人變成什么樣,即使自己種族特殊,也不一定能抵擋豐饒強勁霸道的賜福。

    而且的每一條時間線都不對。

    按照寰宇大記事上面記載,除去阿基維利成神很早,「開拓」的道路鋪就星軌,將星際間各個星球鏈接在一起之外。

    藥師也是很早成神的星神之一。

    嵐和納努克在藥師之后,甚至納努克是年輕的一位星神。

    但是自己遇到納努克在前,藥師是最后遇見的。

    他的時間節點和寰宇大記事對不上。

    這里面,是有阿基維利在暗箱操作嗎?

    星臨想不明白,也不知道阿基維利到底做了多少。

    而且還有祂,星臨最不愿意想起來的那位,他的最初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任丈夫,他并不愿意說出祂的名字。

    星臨自己身上的詛咒扭曲了他的血脈,讓他備受痛苦。

    現在,詛咒依舊存在,但明顯淡化了不少,這又是誰做的呢?

    謎團一個接著一個,阿基維利的這本日記將平靜的生活撕開了一個口子。

    星臨隱隱有些不安,但又抓不住關鍵信息。

    扣扣——

    敲門聲打斷了星臨的思緒,他將日記放回抽屜里,快步走過去開了門。

    “列車的大家為了歡迎你的到來準備了一些禮物。”姬子站在門口,并不進來,身后大家也挨挨擠擠著,三月七和穹在小聲說著些什么。

    丹恒和瓦爾特·楊離得稍遠一些,也看著這邊,帕姆小小一只,捧著一個看上去比祂的臉還要大的蛋糕。

    星臨讓開一點,“進來吧。”

    不算大的房間瞬間擠滿了人。

    “鏘鏘~雖然剛剛給了你玩偶,但是那是列車上每個人都有的哦,現在,本姑娘要送你的是獨一無二的相機!”三月七將黑色的相機遞給星臨,“以后在宇宙中遇到的各種事物都可以記錄下來啦!”

    “這是獨一無二的垃圾桶抱枕,你一定要好好對它哦。”穹依依不舍的將手里的抱枕塞進星臨懷里,很艱難的才將視線從垃圾桶抱枕上挪開。

    惹得大家都有些哭笑不得。

    瓦爾特先生送了一套據他說名叫樂高的玩具,“無聊的時候可以拼著玩。”

    姬子送的東西是一個小巧的老式唱片機,低調奢華的金色喇叭搭配著朱紅漆實木,很漂亮。

    “列車上有很多唱片,休閑的時候可以聽一聽。”

    丹恒送的東西是一個紅楓標本。

    “這是從我的故鄉帶出來的。”他只是這樣解釋。

    帕姆耳朵一晃一晃的,有些不好意思,“吃蛋糕帕。”

    祂準備的禮物不在這里,需要星臨跟祂前往引擎室。

    星臨對他們一一道謝,“接下來的時間還要拜托你們多多照顧了。”

    “好耶!咱們星穹列車又多了一名成員啦!”三月七歡呼著,“熱熱鬧鬧的才好嘛。”

    姬子也跟著一起笑,她看向星臨,“雖然方才已經說過一次了,但還是,歡迎。”

    一起吃過蛋糕,歡迎儀式正式落幕。

    等人都散去回到自己的房間,帕姆才又折返回來。

    “星臨乘客,如你所見,我現在要帶你去見一見那個可惡的家伙留下的最后的東西了帕。”祂一臉嚴肅,帶著星臨往引擎室走去。

    抵達引擎室,帕姆讓開一點,里面的人影一整個都印在星臨眼底。

    那是——

    阿基維利的影像。

    祂眸光柔和地注視著來者,帕姆默默退了出去,關上了門,隔著門,祂悲慟地哭出了聲,淚水都打濕了絨毛。

    很快,房間里影像好似觸發了什么機關一樣,變得靈活起來。

    祂目光悲傷,看向門口站著的星臨,喊出了他的名字。

    “星臨。”

    “我的Lorcia。”

    “……Aki!”星臨聲音澀然,喊著他們之間常用的親密稱呼,他急急上前想要抓住對方的手,但是從投影上面徒勞地穿過去。

    “別哭。”「阿基維利」抬手,在星臨的頭頂安撫地摸了摸。

    然后,影像也抬手看了看落空的手心,輕嘆一口氣,祂也觸碰不到星臨。

    星臨早就泣不成聲,眸光閃爍,翠色的湖變得沉悶。

    淚眼愁眉,看的「阿基維利」不自覺皺起了眉,祂略顯強硬地說:“別哭了。”

    “……我沒有辦法為你擦干眼淚。”

    星臨自己抹掉眼淚,“阿基維利,你去了哪里?你留給我的日記,我的輪回時間不一樣是不是因為你?”

    “你的輪回我早有預見。”「阿基維利」這樣說,“根據■■的猜測,你現在能見到我,就說明確實如祂所說的那樣,你又登上了列車。”

    “你可以跟著列車一起「開拓」,直到時間的盡頭,也可以選擇在某個地方停留。”

    “歡愉星神阿哈……”「阿基維利」停頓一瞬,好像在考量什么,隔了好一會兒祂才開口,“阿哈是我的摯友,除了祂,其他神靈你都不要相信。”

    “只是祂的性格你可能招架不過來,遇到危險可以呼喚祂的名字。”

    在悲傷中,星臨的表情變得有一瞬間的空白。

    阿基維利說,阿哈是他的摯友??!

    想著自己才將阿哈拉黑,對方還因為自己被不少人圍攻他就有點心虛。

    但是緊接著涌上心頭的是無與倫比的羞恥。

    阿哈和阿基維利是摯友,那么自己從阿基維利的妻變成阿哈的妻子,這怎么想都是阿哈的錯吧。

    不是有句話叫做朋友妻不可欺嗎?

    星臨咬咬牙還是沒有告訴「阿基維利」這個事實。

    就算告訴了又怎么樣呢?

    這只是阿基維利的一個投影。

    見他神色懨懨,越來越悲傷,「阿基維利」不再說話,哼唱起了故鄉的小調。

    悠揚的,帶著向上的柔和力量的小調,是從前阿基維利最喜歡給星臨哼唱的調子。

    阿基維利是個大笨蛋!星臨抹著眼淚這樣想。

    一時之間,這片空間只剩阿基維利哼唱的聲音,星臨呼吸慢慢變得平穩。

    「阿基維利」終于又露出笑容,“過了這么久,列車已經成為無名客的列車了,如果我曾經的房間沒有被摧毀,還能由帕姆打開的話,星臨,你進去看看吧,那一堆破爛里,有沒有你能用得上的東西。”

    “再見了星臨,我們會在宇宙的盡頭重逢。”

    祂的影像慢慢虛化,最后徹底化作熒光消失。

    星臨打開門,找到了蹲在門口的帕姆,“帕姆,你可以帶我去看一看祂曾經的房間嗎?”

    帕姆有些為難,語氣低落下來,“列車曾經被炸毀過帕……”

    “不過,祂的東西有一些被我收起來了!”帕姆瞬間變得高興起來,“請稍等,星臨乘客,我去將東西給你帶過來。”

    “我和您一起去吧。”星臨抿著唇,跟在帕姆身后,來到了儲物艙,看著祂打開了藏在雜物后面的小門,從里面拖出來一個箱子。

    “就是這些了帕。”帕姆拍掉上面的灰,“星臨乘客帶回房間去看吧,我也要去休息了,星臨乘客,晚安帕。”

    “晚安,帕姆。”星臨將那個小箱子抱回了房間。

    打開后,最上面擺著的就是一張相片。

    那是他和阿基維利唯一的一張合照,邊角有些打卷了。

    他撫摸著照片上阿基維利的臉,幽幽輕嘆一聲。

    將照片妥帖放到一邊,箱子里都是一些零碎的小東西。

    有些破損的懷表,兩個被刻成阿基維利和星臨模樣的木頭娃娃,還有燒毀的只剩一半的星臨的畫像。

    還有一枚和星臨的眼睛有著一樣顏色的翠色寶石。

    星臨將這些東西拿出來擺在床頭柜上,然后趴在床上看著照片。

    很快,困意爬上眉心,他將照片壓在木偶娃娃下面,洗漱完爬上床很快睡著了。

    夜深人靜時,一道虛影在他的房間里顯現。

    阿哈撇著眉很不高興的模樣,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東西更是不高興。

    阿基維利真討厭!

    不過看到星臨安靜恬然的睡顏,阿哈又沒那么不高興,興奮地俯身親了親星臨的臉,又貼了貼他的唇,才徹底開心起來。

    祂將被遺忘在列車角落里的貓和鳥抓過來放在星臨床頭,“好好陪著他。”

    然后祂又在星臨身上留下一道「歡愉」的印記才離開,只有微動的窗簾宣告著祂方才來過。

    第26章 阿哈不說話

    星臨就這樣在星穹列車上住下。

    星穹列車的各位都很友善,姬子記得列車上所有人的喜好和習慣,瓦|爾|特·楊沉穩可靠,三月七活潑,丹恒持重,穹也可愛。

    初來的星臨得到了他們的很多照顧,當然,如果沒有穹每天鍥而不舍的來詢問可不可以和星臨一起睡覺就更好了。

    在列車上的各位整頓好,列車再次啟程之前,他們偶爾會回雅利洛幫幫忙。

    星核雖然已經封印,但留下來的影響不小,再加上列車因為一些原因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所以他們能幫一下貝洛伯格一下是一下。

    貓和鳥被星臨留在了列車上。

    他知道不該遷怒,但是一想到它們是阿哈的造物,說不定就被阿哈利用起來偷窺。

    跟著一起上了列車的燧皇這兩日不知為何變得萎靡,星臨去看過祂,祂就蜷縮在帕姆為祂準備的柔軟的小窩里休息。

    “你怎么樣了?”星臨俯身摸了摸祂,燧皇抬了抬眼皮,語氣低迷,“不是很好。”

    他大爺的,嵐那個木頭自己跑了就算了,把祂和小妻子留在原地就算了,為什么還不把自己身上的禁制解除了!!!

    燧皇難受極了,祂感覺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雖然祂作為歲陽,作為能量體并不會出汗,但是祂就是感覺身上濕膩膩的,很不舒服。

    祂咬咬牙,很好。

    嵐這家伙別想再找到小妻子!!

    燧皇讓星臨不用管自己,祂臥在小窩里平復著體內翻涌的力量。

    話雖如此,星臨還是每天從外面回來就會過來瞧一瞧祂,看祂沒什么大問題才離開。

    時間就這樣過去,在星臨又一次跟著穹從外面回來。

    帕姆的聲音就在廣播中響起,“喂喂喂!感謝各位開拓者的鼎力相助,裂界活性已經降到最低,星軌各項讀數已經回復至正常區間!”

    “列車即將重新啟程,駛離雅利洛Ⅵ,請大家坐穩扶好,最后和這顆星球說聲再見吧!”

    “你們回來了。”站在窗前看著外面被冰雪覆蓋的星球的姬子轉身過來,“就等你們回來開航線會議了,下一站你們想去哪里?”

    星臨搖搖頭,“我都可以。”

    穹也跟著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撓撓頭,“都可以。”

    姬子輕笑一聲,“那就等三月和丹恒出來我們再一起說吧。”

    “雅利洛的開拓暫時告一段落,星穹列車也該啟程前往下一顆星球了。在此之前,你們可以先瞧一瞧停靠站點的介紹。”姬子遞給他們一本圖冊,“可以先期待一下。”

    穹就拿著圖冊和星臨坐在沙發上頭抵著頭翻看起來。

    圖冊上面是與雅利洛完全不同的可以稱得上金碧輝煌人潮攢動的景象,這上面介紹的,就是花火曾經和他提到過得匹諾康尼。

    確實,紙醉金迷。

    穹對這些也很感興趣,時不時小聲和星臨交談。

    等三月七和丹恒走出房間來到車頭,星臨也放下圖冊,和穹一起聚攏過去。

    帕姆一本正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各位乘客,躍遷航線會議正式開始!”

    “感謝無名客們成功解決了本站點的問題,讓列車能夠繼續在星軌上奔馳。”

    “接下來,本列車長要宣布下一站的名字——”

    “好久不見,星穹列車上的各位,我是卡芙卡。”一道陌生而優雅的女聲在旁邊響起,丹恒和穹下意識將星臨還有三月七護在身后,帕姆也躲在了一旁,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時機不錯,大家都在。”女人的投影從這頭走到那頭,路過所有人。

    走過星臨的時候,她腳下微頓,但誰也沒注意到這個微不足道的細節。

    姬子聲音裹著寒霜,“迷人的自我介紹就大可不必了,星核獵手,說說你的來意。”

    “很抱歉打斷了你們的聚會,但相信聽完我的請求,你們會理解我的。”卡芙卡身姿優雅,語氣不緊不慢,她的手指在柜子上輕輕敲打,“我要請你們,變更目的地。”

    姬子雙手抱臂,“哦?理由。”

    “不過我們并不打算接受你的請求,也不打算和星核獵手扯上關系。”

    “理由么……”卡芙卡轉身,哼笑一聲,和姬子對視上,“四十五系統時之前,一顆星核在仙舟聯盟巨艦之一「羅浮」上爆發了。”

    “這艘仙舟離你們很近,通過兩次折躍就能抵達。”

    不知道聽到了什么,星臨能感覺到丹恒周身的氣息變了,有些緊繃。

    他略顯擔憂地看一眼丹恒,卻發現丹恒的目光一直在卡芙卡身上,眉頭緊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顆星核與我們無關,但仙舟將罪名按在了我們頭上。”卡芙卡語氣帶上了些無奈,“云騎軍甚至抓走了我的同伴刃。”

    投影變成了一個青年模樣,丹恒看上去面色更差,看上去下一秒就會閉上眼暈過去了。

    “勇敢無畏的開拓者,天行為善的無名客,想來不會坐視不理。”卡芙卡將投影變回自己的模樣,拯救了快要昏厥的丹恒。

    一開口就又給他們戴上了一頂高帽子,“你們當然可以立即前往下一個世界,但這里很快就會被星核污染,一大半人都會喪生。”

    “坐標在這里,一切交由你們決定。”

    “再會。”說完,卡芙卡就截斷了通訊,離開了列車。

    一時之間,列車上的所有人都沒說話,沉寂在蔓延。

    丹恒率先開口,“若是其他仙舟還好,羅浮……”

    “抱歉,我不能去,我已被禁止踏入羅浮。”

    姬子點點頭表示理解,“我明白,你的過往特殊,我們有保護列車上每一位成員的義務。”

    三月七跺跺腳,“什么嘛,自顧自的來又自顧自的走,要說星核和他們沒關系,怎么可能!?”

    “真是氣人!憑什么要聽她的。”

    穹撓撓頭繼續傻笑。

    星臨沒說話,只是心中也有了些愁緒。

    仙舟聯盟……不知道曜青如今怎么樣了,肯定大變樣了吧。

    “事情大家也都清楚了。”

    “好了,來投票吧。”姬子讓大家聚攏,“伸出手掌代表同意,不伸手代表反對。”

    最后所有人都投了同意票。

    投票結束后姬子看向丹恒,“丹恒就和我還有星臨留守列車吧。”

    “讓瓦爾特帶著小三月和穹一同前去。”

    “大家意見如何?”

    星臨確實不打算下車,仙舟是屬于巡獵的地盤,他現在還不想和嵐重新搭上關系。

    不過可以去問問燧皇要不要下車。

    這樣想著,在姬子宣布散會之后,他又去了燧皇常待著的角落。

    但是他在那里什么也沒找到。

    找遍列車都沒發現祂的蹤影之后,星臨得出一個結論,燧皇消失了。

    他神情凝重,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是祂自己離開的嗎?

    “怎么了。”三月七和穹去準備下車會用到的東西了,丹恒走過來,也看到了空空如也的角落。

    “那只歲陽,自己離開了?”丹恒也沉吟,“那應該不是什么大問題,而且你知道的,和歲陽待久了會受到影響。”

    星臨點點頭,轉移了話題,“丹恒往常留守列車會做什么?”

    “看書,整理資料。”丹恒雙手抱臂,“抱歉,可能對你而言會有些無聊。”

    “唔。”星臨不說話了,倒不是覺得無聊,只是總是看書的話有些枯燥。

    丹恒也不說話,他偏頭看一眼星臨,又克制的將目光收回。

    偶爾,夢境深處會出現星臨的身影,非常不一樣的星臨。

    意氣風發,張揚快活,肆意妄為。

    所以,果然是夢吧。

    丹恒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好。”星臨點點頭,也回了房間。

    走進房間,打開燈,在書桌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阿哈趴在桌上,將那枚綠寶石滾過來滾過去,星臨的心中有了塵埃落定的感覺。

    祂果然找來了,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星臨~”阿哈將寶石放回原位,聲音黏黏膩膩的,又貼上來,“我可是都知道了哦~”

    “阿基維利將你托付給我啦!”阿哈像一只大型犬抱著星臨不撒手,“現在,我們可是無比名正言順了哦。”

    “不管是誰,都不可以分開我們。”阿哈笑嘻嘻的,在星臨的脖頸處蹭來蹭去,“阿哈好高興。”

    星臨將祂的腦袋推開,“你走開,好重!”

    聽到祂的話,星臨沒忍住伸手在祂的腦袋上抓了抓,把祂的頭發全部弄亂了。

    “你還好意思說!”

    “阿基維利也說了你不是好人,讓我只在遇到危險才叫你。”

    “誒~”阿哈拖長了聲調,“阿哈明明是好的不得了的人。”

    “是阿基維利對我有偏見啦。”祂振振有詞,這兩位不愧是摯友,挖苦對方的說辭都差不多。

    星臨才不理祂,將祂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之后自顧自坐在書桌邊繼續看書。

    阿哈也不在意,挨著他坐下,雙手環抱住他的腰,將頭抵在星臨背上,蹭來蹭去。

    星臨無話可說。

    阿哈真粘人。

    就像討厭的牛皮糖一樣粘人。

    阿哈不在意星臨怎么想祂,只要星臨還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阿哈都不在意。

    不過……

    星穹列車此次的目的地是仙舟聯盟六巨艦之一的羅浮仙舟。

    這里是巡獵的地盤。

    巡獵的獵犬鼻子靈敏,要是知道星臨在星穹列車上面,保不齊會通風報信。

    唉,這種事情,果然還是讓愚者也參與來吧。

    既然毀滅豐饒和巡獵都聚在仙舟了,那這種事情怎么能少了歡愉呢!?

    阿哈不說話,阿哈偷偷笑。

    星臨見阿哈沒搞小動作了,便不再在意祂,低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正在和許久未見的假面愚者之一鐘珊發消息。

    鐘珊:【聽說你來仙舟了?】

    星臨:【……??你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星臨:【沒準備來。】

    鐘珊:【好吧,我還說你來我帶你逛逛羅浮呢。】

    鐘珊:【我在長樂天的物流給你留了點東西,如果你來了,就取走吧,沒來就叫人幫忙取走吧。】

    星臨:【……總之,先謝謝。】

    不知道鐘珊留給他了什么東西。

    星臨這樣想著,準備起身去見一見三月和穹,給他們說一聲這個事情。

    沒想到剛起身又被阿哈拽著坐下了。

    星臨眉目輕斂,語氣平靜,“你做什么?”

    “哪里用得著那樣麻煩,阿哈去幫你取回來就好了。”阿哈打了個響指,“你等著。”

    祂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星臨沉默,想了想還是出了門。

    方才阿哈還在的時候,好像聽到帕姆的廣播了。

    躍遷已經結束,列車已經到了仙舟接駁的范圍內,去送一送吧。

    “注意安全。”姬子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悶悶不樂的穹,“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就找瓦爾特,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穹乖巧點頭,三月七也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姬子,我會好好看著他的!”

    “嗯。”姬子沒有打擊他們的信心,“去和星臨還有丹恒告別吧。”

    穹見到星臨難得露出了孩子氣的一面,抱著他不撒手。

    星臨好像聽到虛空中有什么被捏碎的聲音。

    ……大概是錯覺吧。

    他偏開頭,刻意忽略掉這個聲音。

    “好了,等仙舟上的事情結束就又能見面了。”星臨摸摸他的頭,“快點出發吧,早點解決早點回來。”

    “是啊是啊,星臨說的沒錯!”三月七點點頭,“走吧,丹恒老師說不用和他說了,安全回來就行。”

    穹依依不舍地松手,然后故作不在意地擺擺手,“走了。”

    星臨和姬子目送他們離開列車。

    “好了,別太感傷。”姬子抬手拍拍星臨的肩膀,“要來杯咖啡嗎?搭配帕姆做的帕姆帕姆派很不錯哦。”

    “嗯?”盛情難卻,星臨點點頭,“我去叫丹恒出來。”

    “丹恒不太習慣喝咖啡,不用叫他了,就我們倆。”姬子擺擺手,“順便聊聊天。”

    星臨只好打消去找丹恒的念頭。

    ……然后星臨就有些后悔了。

    哪有人用單分子鋸打磨咖啡豆的啊!

    他看著姬子無比優雅的使用自己的工具磨出了一杯純手工黑咖啡,帶著醇厚濃香的咖啡擺放在星臨面前。

    姬子坐在另一邊,中間擺放著帕姆友情提供的糕點。

    咖啡聞上去很香,星臨端起杯子輕抿一口。

    好苦。

    他艱難的將咖啡咽下去,腦袋里一片空白。

    是幻覺嗎,怎么感覺好像看到阿基維利在朝自己招手了呢。

    “星臨,星臨?”姬子伸手輕輕推著他放在一旁的手,有些擔憂地看著他,“你怎么樣了?”

    “啊,沒事。”星臨回過神來,等會兒將咖啡帶回房間給阿哈喝掉吧,畢竟是姬子小姐的一片心意,不能浪費掉了。

    他實誠開口,“我好像也有些喝不習慣。”

    “沒事,除了丹恒,列車上的其他人對我的咖啡都頗有微詞。”姬子微微一笑,“不習慣不必勉強。”

    糟糕,有點愧疚了。

    還沒等他再開口,姬子就轉換了話題,“雖然說過好多次了,但是不管你會在列車上待多久,有問題隨時可以來找我們。”

    “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

    “列車上的每一個人都有秘密,當然,我知道你也不例外,但不必感到憂心,我們會保護每一個列車成員。”

    星臨非常認真的聽著,姬子又給他講了其他人的一些喜惡,“大家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我知道的。”星臨點頭。

    “抱歉,自顧自的就說了這么多。”姬子端起咖啡輕抿一口,“我沒什么想說的了。”

    “那我就先回房間了。”星臨端起咖啡和她告別,“謝謝你的咖啡,姬子小姐。”

    “不客氣。”姬子朝他舉杯。

    星臨一回到房間就收獲了一只生著悶氣的阿哈。

    “不是讓你在這里等我回來嗎嗚嗚嗚嗚……阿哈被小妻子拋棄了嗚嗚……”祂看上去哭的很傷心。

    星臨有些無奈,“我只是出門去送送朋友。”

    “那你還讓那個星核小子抱你了!”阿哈控訴著說到。

    “都說了是朋友,臨別前抱一下都不可以嗎?”星臨將咖啡放到桌上,略微有些心虛,“好了,我也是想著你的,給你帶的咖啡,快嘗嘗看。”

    阿哈眼睛瞬間亮起來,跳起來抱著星臨蹭來蹭去,“謝謝寶寶~寶寶你真好~”

    “嗯嗯,快喝!”星臨將阿哈的手扒拉下去,胡亂應了兩聲,將咖啡塞進祂寬厚的手心里。

    阿哈接過去猛喝一大口。

    ……說實話,不管是成神之前還是成神之后,這都是歡愉星神阿哈第一次喝咖啡喝出了酸甜苦辣好幾種味道。

    見鬼,祂好像看到阿基維利在朝自己招手了。

    這是小妻子的惡作劇嗎?

    但看著星臨亮晶晶的眼睛,阿哈閉著眼將整杯咖啡都喝光了。

    算了,惡作劇就惡作劇吧。

    這都是小妻子對自己愛的表現啊!

    不然為什么不給別人喝,單單給自己喝?

    他給我喝咖啡,他心里有我。

    第27章 祂們在喊——

    阿哈將咖啡全部喝完后星臨才露出開懷的笑來,他將杯子拿回去洗凈擦干放在桌邊,準備等會兒晚飯時間拿去還給姬子。

    阿哈就坐在那里撐著頭看星臨忙來忙去。

    好不容易等人坐下來祂也挨挨擠擠地跟著在松軟的小沙發上坐下,然后把人圈進懷中。

    “喏,你的禮物。”阿哈在星臨開口趕祂走之前將一個精巧的盒子放進星臨的手心里。

    星臨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下去,打開盒子來看鐘珊到底給他留了什么禮物。

    兩盒精致的糕點和明顯是花火出手制作的一個禮盒。

    星臨:……?這就是鐘珊留給自己的東西?

    旁邊夾層里放了張字條。

    【我住所附近也就這兩種糕點味道還不錯,捎給你嘗嘗。「花火妙妙包」是花火讓我給你的,請隨身攜帶,遇到危險就拿出里面的控制器然后按下按鈕。——鐘珊

    另:里面裝了一張卡,大概是十萬信用點。

    「零花錢,不夠了再問我要。」花火原話】

    十、十萬?

    花火怎么又給自己送卡,他們都是散財童子嗎?

    “啊~所以搞了半天還是愚者在關心我的小妻子呀~”阿哈撐著頭看他,笑嘻嘻的,“羅浮特產有很多呢,小星臨要是喜歡,阿哈也可以幫你去買哦。”

    “假面愚者都有錢的啦~是完全可以養活千千萬萬個星臨那樣有錢哦。”阿哈將頭抵在星臨的肩上,“阿哈也比其他人有錢,唔,至少比納努克有錢。”

    祂無比嘚瑟,好像這是什么非常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

    “星臨想要什么,阿哈都可以幫你買下來。”

    “包括天上的星星。”

    星臨看祂一眼,“謝謝,不過不用了。”

    他打開裝著糕點的盒子,清甜的味道撲鼻而來。

    桂花和梅花香氣宜人,做成糕點味道也非常可口。

    他將糕點分成四份,另外三份拿去給了丹恒姬子和帕姆,對方都沒有詢問糕點是從哪里來的,這讓星臨松了一口氣。

    回到自己的房間,星臨和阿哈分著吃掉了剩下的蜜糕。

    “你該離開了吧?”星臨沒好氣的開始趕人,阿哈一聽這話就開始耍賴,又哭又鬧吵得星臨頭疼。

    “好了好了,你別鬧了。”星臨揉揉眉心,有些心累,“那你打地鋪吧。”

    打地鋪也很不錯啦。

    阿哈瞬間收起了假哭,非常高興的應下了,嘻嘻,有些人想睡在這里都不行哦。

    阿哈知道是誰,阿哈不說是誰。

    阿哈就像是在星穹列車住下了一樣,加上祂一身神力,能夠隨意出入還不被發現。

    祂就更猖狂了。

    時常仗著別人看不見祂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星臨動手動腳。

    當然,也不算太過分,就是牽牽手親親臉抱一抱這樣,但星臨還是煩不勝煩。

    哎呀,到底有沒有人能來把阿哈帶走啊!

    今天的星臨也很煩惱呢-

    羅浮-長樂天

    神策將軍府內,梳著白發馬尾的閉目將軍景元睜開了眼睛,一團鬼火落在了他的案桌上。

    “哦呀,不速之客。”景元語氣玩味,擺擺手揮退嚴陣以待的云騎軍。

    他站起來雙手背在背后,凝視著突然出現在防守森嚴的神策府內的歲陽,“閣下因何而來?”

    燧皇摔下列車還有些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里,祂斜睨一眼景元,“怎么是個毛頭小子,騰驍那老頭子呢?”

    “哦,我忘了,騰驍和倏忽……”燧皇嘀嘀咕咕,“算了,你,就你。”

    祂看著景元,“你就是現如今羅浮的將軍?”

    “正是在下。”景元微微頷首。

    “行,既然如此,你們有能夠召喚帝弓的辦法吧,快叫祂趕快過來。”燧皇毫不客氣的開始指使人,見景元面露疑惑,祂有些陰陽怪氣,“哦,小子,你想問我是誰?又為什么要你召喚帝弓?”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嵐這木頭祂大爺的再不趕回來老婆就要和人跑了!!!”-

    鱗淵境-建木根底

    飛蟲振翅的聲響混雜著龍吟咆哮,潮水奔騰翻涌,沖刷著一枚巨大的卵泡。

    血紅的筋脈遍布其上,再靠近些,好像還能聽見里面不知名生物的微弱心跳聲,其中又夾雜著讓人聽不懂的密語。

    聽的久了,就會發現那些無意義的聲波頻率慢慢變得固定,組成了一個詞匯,祂們在喊——

    媽媽。

    第28章 阿哈被當面偷家了

    “早上好,星臨~”星臨一睜眼就看到了阿哈那張俊美但讓人討厭的臉。

    ……還是給阿哈逮住機會摸上床了。

    祂衣服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酒紅色的長發被祂抓在手里,發梢調皮的在星臨臉上打轉。

    星臨拽住祂的頭發一扯,推開有些煩躁地坐起身,“阿哈,你真的好煩。”

    他開始反思自己的意志是不是太不堅定了。

    不然怎么會阿哈頂著這張讓他現在很討厭的臉隨便撒撒嬌哭一哭鬧一鬧自己就同意祂摸上床了呢?

    星臨開始沉痛反思。

    阿哈側著身撐著頭,身姿妖嬈,聲音黏黏膩膩的,“今天星臨想做什么?阿哈隨時奉陪哦~”

    “不然我們還是來玩看不見的第二人游戲吧?”阿哈征求星臨的意見。

    祂不提還好,一提星臨就更生氣了。

    所謂看不見的第二人游戲就是阿哈仗著別人看不見自己,在用餐的時候,在姬子丹恒和帕姆的眼皮子底下,對星臨動手動腳。

    甚至更過分的是,祂會摸著衣擺將手探進被布料遮掩住的地方,手指在細白的肌膚上游走。

    常常會將星臨激得輕顫,但又礙于有人在場,不得不將驚呼聲咽下去。

    他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羞憤,紅著臉哄著耳朵,抓起枕頭按在阿哈的臉上,“討厭你!”

    阿哈悶笑出聲。

    好可愛。

    討厭人的方式也這么可愛。

    祂抓著枕頭,坐起身看著星臨換好了衣服,洗漱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祂才慢悠悠地起身將散亂的頭發撩起來露出那張俊美又英氣的臉。

    啊呀,閑來無事,去仙舟瞧瞧現在這出戲唱到哪了吧。

    用過早餐,丹恒罕見的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看上去面無表情但無比憂愁的在外面走廊的座椅上,撐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臨在他對面坐下,“丹恒,你怎么了?”

    “……”他沉默片刻,“我想……”

    “我還是有些在意,星核獵手傳來的遠程通訊,那個名為刃的男人。”丹恒皺起了眉,“他很不好對付。”

    “所以你在擔心穹和二月他們嗎?有瓦|爾|特先生在,會沒事的。”星臨卷著碎花桌布的邊緣,“你是想去仙舟上面看一看嗎?”

    “是,他真的很危險。”丹恒又這樣重復一遍,“可是……”

    “可是?”星臨用帶著疑惑的語氣重復了一下他的轉折話語,“可是什么。”

    “……不,沒什么,我需要盡快前往仙舟。”丹恒好像下定了什么決心,“抱歉,只能留你和姬子在列車上了。”

    “沒關系啦,有姬子小姐在,沒問題的。”星臨搖搖頭,“你實在擔心就去吧,雖然不太擔心你遇上勁敵,但是也要注意安全哦。”

    丹恒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然后呢……?

    然后是一片血泊?

    丹恒眉心微動,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錯覺。

    等他回過神來這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星臨已經被帕姆呼喚著離開去后廚幫忙了,丹恒呼出一口氣,和姬子告別之后離開了列車。

    星臨端著烤好的小蛋糕回到房間,阿哈已經不在這里了。

    他撇撇嘴,好吧,算是阿哈無福消受。

    他將蛋糕放在一邊,打開一體機,準備繼續觀看昨天沒看完的電視節目。

    其實有些無聊,但星臨本身就是因為無聊才看的,也不在意節目到底有沒有趣了。

    他抱住枕頭舒舒服服靠在軟椅上,如果阿哈不回來他可以在這里待到帕姆來叫他吃午飯。

    唉,有些墮落了。

    阿哈沒過多久就回來了,星臨瞥祂一眼,沒說話。

    阿哈也不覺得自己被冷落了,拿起精巧的磁盤中余下的兩個蛋糕一口一個。

    唔,好吃!

    和阿哈的小妻子一樣香甜可口。

    嗯哼哼,阿哈可是又發現了個好東西。

    這個好東西讓祂一想起來就開懷。

    哎呀呀,又一位被拉上舞臺了。

    阿哈好開心,阿哈可以看到天大的樂子了,喲呼~

    祂還順手給巡獵還有豐饒找了點事情做。

    嘖嘖嘖。

    絕滅大君居然也出現在羅浮,真是太有意思了。

    星臨不知道祂為什么出去一趟再回來就變得這樣高興,祂像抱貓一樣將星臨抱起來,聲音又變得甜膩膩的,“星臨~星臨~”

    “我們出去玩吧~”阿哈抱著他轉圈圈,“我們去玩吧~”

    “列車上好無聊啊~”

    阿哈在星臨耳邊念叨,“這里真的很無聊誒,一點樂子也沒有~”

    “或者你想去哪里?”

    “不要,我就要在這里。”星臨拒絕了祂,“你要找樂子自己去就好了,你搞出來的樂子還不夠大?”

    剛剛看電視節目的時候他看到了系統推送消息。

    那則消息用繪聲繪色的詞句描述了幾位星神之間的愛恨情仇,你愛我我愛他他又愛他,剪不斷理還亂。

    這一看就是阿哈搞出來的東西嘛!

    阿哈有一瞬間的心虛,雖然那確實是祂搞出來的,但祂不承認。

    “才沒有~小星臨怎么能冤枉阿哈呢,肯定是別人寫的啦,阿哈什么都不知道哦。”

    星臨才不相信祂,“好了好了你自己去玩啦。”

    他們在這里拉拉扯扯,阿哈覺得好玩,放輕了力道將星臨推走又拉回來。

    扣扣——

    敲門聲響起,星臨站穩身形,但阿哈拉著他,讓他不能去開門。

    他瞪一眼阿哈,微微揚聲,“誰呀?”

    ……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星臨有些狐疑,不是姬子和帕姆嗎?

    丹恒應該已經離開列車了。

    列車是誰都能隨便上來的嗎?

    他又去推阿哈,阿哈這才不情不愿地將他松開。

    但電光火石之間,祂隱約覺得不對,再將星臨拉回來已經來不及了,祂眼睜睜看著星臨打開門就被人抱進懷里,一眨眼就化作光矢消失在了原地。!!!!!

    阿哈被當面偷家了!!!!

    啊啊啊啊啊啊阿基維利你的列車怎么誰都能上來啊啊啊啊啊啊!!!

    可惡的仙舟獵犬,可惡的嵐,沒用的藥師!!

    嗚嗚嗚沒用的阿哈,嗚嗚嗚嗚阿哈真沒用。

    阿哈嗚嗚嗚地哭著,也順著嵐消失的大概方位追趕而去。

    星臨睜大了眼睛,下意識抓住嵐的衣襟,疾走的風將他的頭發吹亂,和嵐藍白色的長發糾纏交疊在一起,曖昧橫生。

    他被嵐一整個擁進懷里,燧皇抓著嵐的頭發吱兒哇的亂叫,“啊啊啊啊啊啊木頭!我要被甩飛了!”

    嵐才沒空理他,將星臨牢牢護在身前,不讓時空亂流將星臨刮傷。

    嵐帶著星臨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仙舟羅浮。

    星臨:……

    所以兜這么一大圈是為了什么?

    燧皇:嘔……嘔嘔嘔……

    所以兜這么一大圈是為了什么!

    嵐帶著他在金人巷的某個角落降落,祂將星臨圈在自己目光所及之處。

    星臨被祂看得有些不自在。

    燧皇看得心急,暗罵好幾聲木頭。

    祂急不可耐的開口,“星臨,寶寶,反正都已經到仙舟的地界了,你就不要跟著列車了。”

    “好不好?”祂從嵐的頭頂跳到星臨懷里,“好不好嘛~”

    嵐順著燧皇的意思點頭,像個鋸嘴葫蘆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星臨,“寶寶。”

    上次事態緊急,因為阿哈的一張相片就被引到雅利洛的嵐根本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看星臨,祂有些貪婪的用目光描摹星臨的模樣。

    要不是有燧皇讓人召喚祂,或許祂現在還在追殺藥師的路上。

    祂抿著唇,依舊不善言辭。

    “寶寶。”

    星臨聽的頭大,仙舟雖然確實不錯,但是他明明都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和祂們有所接觸了。

    但他也清楚,有阿哈在,從他睜開眼見到阿哈的第一面開始,平靜的生活就離他遠去了。

    那些話不過是他麻痹自己自欺欺人的幌子。

    更何況,在阿基維利留下的只言片語中,他們會在宇宙盡頭再次重逢。

    在這之前,他還會和星神糾纏不休。

    ……星臨的頭又開始疼了。

    “……嵐,我不會留在仙舟。”星臨抬頭,和人高馬大的星神對視,金色的眼瞳聽見他的話帶上了些哀愁。

    星臨逼迫自己狠下心來,“我現在過得很好,沒有病痛,不會為明日是否還能見到日光而擔憂,我想……”

    他說不下去了。

    救命,怎么沒人告訴過他星神也會哭啊?

    燧皇受到寄體的影響,早就哭的稀里嘩啦的了,“嗚嗚嗚小妻子不要你了嗚嗚嗚,不要你更不會要我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祂哭的太傷心了,嵐臉上也有淚珠滾落,星臨手忙腳亂的幫祂們擦去淚水,“不要哭了。”

    “沒哭。”嵐眼睛眨眨,略顯憨態,這讓星臨有了幾分以前他們相處的感覺了。

    他伸手擦掉嵐臉上的水痕,“嘴硬。”

    嵐也不反駁,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嗯。”

    星臨徹底沒脾氣了,他捧住嵐的臉,聲音柔和,帶上了點撒嬌意味,“這次,就聽我的,好不好?”

    “不好。”嵐在這一點上態度堅決,祂和星臨分開的太久了,也找了他太久了,將他放在自己的地盤祂才安心。

    “仙舟的力量直屬于我,你留在仙舟我更放心。”

    “外面的人都不安好心,特別是……阿哈。”看得出祂很少說人壞話,就算以前作為人類時也是霽月風光的從沒在背后說人壞話。

    祂的耳根變得有些紅,略顯靦腆,又喊:“寶寶。”

    祂真是油鹽不進。

    星臨沒辦法了。

    燧皇又出來打圓場,“星臨就先在仙舟住一段時間吧,來都來了。”

    “嗯。”嵐也點頭。

    星臨拗不過祂倆,只好點頭應下了。

    但他被帶出來的急,什么東西都沒帶,還是要回列車,順便和姬子還有帕姆說一聲。

    嵐將他抱起來一個閃身又回到了列車里,剛好和打掃衛生的帕姆撞上了。

    星臨捂住了眼睛。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帕姆甩掉掃帚,驚叫出聲,一溜煙跑沒了蹤影,“姬子姬子!!”

    “你嚇到祂了。”星臨被放下來,有些沒好氣的拍了拍嵐的手臂,換來對方略顯無辜的一個歪頭。

    星臨將自己的東西帶上走出去,這段時間也正夠帕姆將事情和姬子說清楚然后趕過來而已。

    他們在星臨門口碰面。

    姬子語氣微沉,略顯警惕得看向化為人類模樣的嵐,“您是……?”

    “你好。”嵐自動切換成社交模式,“我是星臨的丈夫,此前有勞您對他的照顧了。”

    ……?

    啊?

    不說姬子,帕姆都跳腳了,“你在說什么胡話!”

    星臨明明和阿基維利才是一對!

    星臨扯了扯嵐的衣角,略帶著些抱歉的朝姬子點點頭,“祂是我的朋友。”

    他身側的嵐表情沒變,但感覺有些不高興。

    “姬子小姐,我可能也需要去仙舟瞧一瞧,列車上留你和帕姆可以嗎?”星臨有些不好意思。

    姬子松了一口氣,但是沒完全松,“沒關系,列車上有我在。”

    “不過既然去了仙舟,你也可以試著和丹恒他們聯系。”

    “好,我會的。”星臨晃了晃手機,“有什么事情就發消息。”

    第29章 只不過

    星臨的手被嵐緊緊攥著,下了列車燧皇又從嵐的體內跑出來,圍著星臨飛來飛去。

    寶寶。

    小妻子。

    這是祂的小妻子!

    嵐知道祂在想什么,祂瞥一眼燧皇,在心里警告祂一番。

    然后一抬手,前面那些因為星核爆發引起的某種異變,被賦予了短暫「生命」的入魔機巧和豐饒靈獸瞬間化為飛灰。

    嵐厭惡地皺起眉,豐饒的氣息。

    復仇的沖動驅使著祂,祂放開星臨的手,燧皇瞬間明白了祂的意思,跳到星臨懷里。

    嵐將星臨打橫抱起,一個眨眼他們就出現在了神策府外面的小巷子里,祂俯身在星臨額間印下一個吻,將一個發著光的隨便塞到他手心里,朝他點點頭瞬間消失在原地。

    星臨:……?

    怎么突然就走了。

    “不管祂。”燧皇巴不得嵐快點離開,這樣一來,小妻子就能被自己獨占了。

    星臨有些無奈,拿出手機先給在列車群里面發了一條消息,但發送失敗了。

    他有些后悔了,或許他是不是不該和嵐一起下列車啊?

    燧皇半拖半推著讓星臨走到了神策府門口,那里站著的陌生女性一看到燧皇就走了過來。

    她看一眼星臨,臉上露出了客氣的笑,“您好,初次見面,我是羅浮的策士青鏃,景元將軍正在接見客人,所以讓我在這里接引你們進神策府。”

    “你好,叫我星臨就好,麻煩你了。”星臨將燧皇抓著,壓下心中因為嵐的離開升起來的不高興。

    他面上雖然還是帶著溫和的笑意,心里卻在盤算著怎么樣才能離開了。

    聯系不上丹恒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怎么樣了-

    景元掛斷接通天舶司司舵馭空的通訊,和太卜司的太卜交談完和星穹列車有關的事情,他轉而又說起其他的。

    “那只自稱為燧皇的歲陽,符卿,你怎么看?”景元攤手,輕嘆一聲,“你覺得祂帶來的人真的會是帝弓的……?”

    “我怎么看?我當然用眼睛看。”符玄沒好氣,“你那樣焦急做什么?將軍,見到人自然就知道了。”

    “不過將軍,下次議政,你也該履行舉薦我繼任將軍的諾言了吧?”

    “嗯嗯嗯,好好好,好啦,不說這些了,他們進來了。”景元語氣敷衍,符玄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有些氣鼓鼓的。

    但是聽到景元的話,她的視線也跟著看過去。

    只一眼,法眼就觀測到了來人身上星神的印記。

    「巡獵」的印記。

    但除此之外,還有不輕不重的「歡愉」氣息。

    假面愚者?

    不,應當不是。

    但是這人肯定和歡愉有關系。

    符玄朝景元點點頭,示意來人身上確實有帝弓的氣息,但不排除是別有用心的人用了某種東西進行了偽裝。

    景元暗暗打量著除去燧皇和青鏃以外那個陌生的少年。

    仙舟之上不缺容貌上乘的人,就連身為羅浮將軍的景元自己,也稱得上一句風流俊美。

    但星臨又和仙舟上的人不太一樣。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單薄羸弱,白金色的長發柔軟無比像裝著暖陽,被一根紅長繩扎起來垂落在一側,繩上墜著一對沒有裝鈴心的啞嘴鈴,撞在一起發出清越的聲響。

    漂亮的青翠色的眼瞳像是藏著一面平靜的湖,蒙著霧潤著水,看人的時候好像能將人完全看透。

    眉間盛著雪,清清冷冷的,帶著一點病弱的氣息。

    帝弓的這位,唔,妻子?

    看起來身子骨不大好,好像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景元收回跑走的思緒,面上笑意盈盈,“初次見面,我是羅浮云騎將軍景元。”

    “這位是太卜司太卜符玄。”景元一一和他介紹。

    “還有云騎驍衛彥卿。”

    符玄和彥卿也都開口和星臨打過招呼。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景元依舊笑意盈盈,笑意卻不達眼底。

    “叫我星臨就好。”星臨抿著唇,面色看上去更白了。

    燧皇不高興了,“喂喂喂,小子,你那是什么態度?”

    “怎么著?嵐那個家伙沒有親自將人送過來你們還懷疑真假不成?”燧皇罵罵咧咧,“本君就知道那個木頭不靠譜靠不住!”

    景元大大方方承認,“在這個混亂的節骨眼出現在仙舟,在下不得不謹慎一些。”

    “何況事關帝弓司命,這就馬虎不得。”

    “抱歉,給你們帶來困擾了,不必在意我,就當我只是來仙舟上參觀游覽的人就好。”星臨這樣說,“我找到同伴就會離開。”

    “那怎么可以。”景元無奈攤手,“不管怎么樣,即使你不是帝弓司命要找的人,身為星穹列車的貴客,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星臨,這樣稱呼你可以嗎?放心好了,你的同伴們都好好的。”

    “不過現下,他們幫助我去捉拿仙舟要犯去了。”景元挑眉,和星臨對視上了,“如何,這個解釋你還滿意?”

    星臨不說話,從外面來到神策府,走到景元面前之后。

    他就覺得景元像一只蟄伏不動的猛獸,一字一句都在將他圈進陷阱。

    “既然是貴客,我已經叫人給你安排好了住所,彥卿。”景元話語一轉,喊出比他矮半截的小少年的名字。

    “在。”他身側的云騎驍衛聽令。

    景元擺擺手,“你將星臨送去客棧,若是有遇到想買的東西就叫人把賬記在神策府上。”

    “是,將軍。”那位名為彥卿的云騎驍衛走到星臨身側,做出邀請的姿態,“星臨先生,請吧。”

    星臨看一眼笑瞇瞇的景元,又看一眼從他進來后除了打招呼就沒再說過話的符玄,跟在彥卿身后走出了神策府。

    等人一走,徹底看不見之后,景元才轉身看向符玄的投影,“符卿,別這樣愁眉苦臉的了,怎么樣,你看出什么了?”

    符玄白他一眼,沒好氣地開口,“我能看出什么。”

    “當然是看出他和帝弓到底有沒有關系啊。”景元理所當然的開口調笑她,“符卿這樣厲害,肯定可以的吧?”

    “不過還是有關系的吧?他手上拿著的,是帝弓的神矢。”景元摸著下巴,“巡獵的氣息很濃呢。”

    符玄揉了揉眉心,“我確實看出來了。”

    “但是——”符玄語氣微頓,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怎么說?”

    “他身上帝弓的印記不假,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星神留下的印記,其中「歡愉」和「毀滅」是最重的,甚至還有「豐饒」留下的氣息。”

    “將軍,你知道的,壽瘟禍祖對于仙舟而言意味著什么。”

    “如果他真的和那位有什么直接關聯,就算他真的是帝弓未成神時期的妻子,我們也必須采取一點措施。”符玄語氣微沉。

    景元擺擺手,“好了符卿,我心中有數。”

    “至少我們的禮數還算周全,沒有出錯。”

    “現在仙舟上聚齊了各路人馬,符卿還不如想想怎么統籌兼顧,將這些人的作用全部發揮出來吧。”

    “這不是將軍你該操心的嗎?”符玄憤憤,“別把什么事情都扔給我啊!”

    她說完這樣的話就掛斷了通訊。

    看著符玄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景元聳聳肩看向站咋一邊的青鏃,“好了你也忙去吧。”

    等人都走完,景元才呼出一口氣,他轉身望向外面巨大的建木,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臨跟著彥卿出了神策府,一路走走停停。

    彥卿雖然已經是云騎驍衛,但到底還是保留著孩子的好奇心。

    更何況在景元口中他得知了星臨的身份,他或許是帝弓司命未成神時的妻子。

    他一路上都在偷偷打量星臨,還自以為掩飾的很好。

    “想問什么就問吧。”星臨無奈嘆氣,喊出了他的名字,“彥卿,別偷偷看我了。”

    燧皇在一邊撇嘴,臭小子。

    誒,誒誒誒誒……!!?

    到底還是小孩子,臉皮還薄,彥卿被他點明,一下子從臉紅到了耳朵根。

    他們現在走到了一處能夠眺望仙舟古老仙跡的木亭。

    風云悠悠,空中有花瓣飄落。

    仙舟上的風景確實不錯,又因為羅浮受領了豐饒藥師所賜的建木成為仙舟之首,外化民紛紛登舟求訪,人潮洶涌聲浪滔天,熱鬧非凡。

    星臨在售貨機面前停下,在機器的轟鳴聲中買了兩瓶鱗淵冰泉,遞給彥卿一瓶,“過來我們坐著聊?”

    彥卿接過水扭扭捏捏的跟著星臨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

    星臨有些疲倦地揉揉發酸的腿,將散亂的頭發撩到身后。

    他打開水來喝了一口,看向坐在另一邊的彥卿,“你問吧,如果能回答的話我就告訴你。”

    彥卿沒有大人那么多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他還處于好奇心正盛的年紀,有著孩子特有的好奇心,也直言不諱,“您真的是帝弓司命的……?”

    星臨彎彎眼睛,打算滿足一下小孩子的好奇心,“倒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屬于他和嵐的故事因為旁人的提醒,慢慢在腦海中浮現。

    “只不過,那不能算是一個很好的故事。”

    第30章 祂的竹馬愛人

    那一世輪回的星臨和嵐算得上「竹馬竹馬,兩小無猜」-

    這一世的星臨有一個幸福無比的家庭,家底殷實,父母感情和睦,他們唯一的愁苦只有星臨的病。

    從娘胎里就帶出來的體弱,還有古怪的無法被根治的惡病。

    從小到大,星臨見過的最多的除了父母侍從就是醫師,和那小小的窗柩外的一小片天。

    不過,晨光熹微的時候,睡不著坐起來在窗邊,透過枝繁葉茂的巨樹。

    隔著春夏秋冬,隔著繁花落葉,枯木生芽。

    一復一日,年復一年,每天都看到隔壁家后院里出現的竹馬。

    他穿著勁裝,藍紫色的長發高高束起,金瞳熾焱,神色專注。

    少年一身傲骨,盡藏風霜。

    他練劍,游龍驚鴻。

    他拉弓,驚風曉云。

    他獨攬一袖春風。

    他會在練習武藝結束之后,摘下一枝瓊花翻過矮墻,裹挾著自由凜冽的氣息從墻的那邊來到星臨的房間外。

    他爬上巨樹,將綻放的帶著露水的花放在星臨的窗臺上,或是放進星臨的手心里。

    他們是竹馬,是無法分割的,密不可舍的竹馬-

    花開花敗,歲月輪替。

    再年長些,星臨的身體好了些,被允許外出。

    他也不去別的地方,央求父母將兩家院子中間的墻打了個洞,裝上了拱門。

    只要推開門,他就能見到等在后面的人。

    “嵐。”星臨彎彎眼睛,語氣柔和。

    他的竹馬就坐在繁花中央,抬眼看過來,氣質干凈,像沉悶的湖水,包容著萬物。

    但星臨見過他拉弓挽劍的樣子,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嵐看到星臨,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快步走過來牽住他的手。

    明明年歲相差無幾,嵐的手掌卻比星臨的大上不少,寬厚的手掌包裹住星臨纖細白皙的手指,薄繭輕輕摩挲著小竹馬的手背,然后帶著他在軟座上落座。

    那是他常為星臨準備的,小竹馬皮膚雪白細皮嫩肉,身子骨弱,石凳冰涼。

    星臨不如自己那樣身體健壯,稍微一點差錯都會要了他的半條命。

    嵐沉默著,將雪白的漂亮的精致的糕點擺在星臨面前。

    看著星臨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意,嵐的心里也像悶著千千萬萬只蝴蝶,噗通噗通。

    他無法拒絕,無法拒絕星臨的任何要求。

    所以乖乖張嘴吃掉星臨喂過來的糕點,乖乖講述外面的事,乖乖念故事給他聽。

    然后又幫助嬌氣的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的竹馬將手上的糕點屑擦干凈。

    他們是竹馬,是無法分開的,緊密糾纏的竹馬-

    是竹馬,是家人,是妻子。

    在父母師長親友的見證下,在天地誓言見證下,嵐緊緊握住了他柔弱的竹馬,他美麗的妻子的手。

    他擁住柔弱的,多病的,美麗的,無法離開自己的妻子,愛憐的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個輕吻-

    這個時代遠不如表面上那樣平靜,只有星臨這樣被保護的密不透風的人才會近乎天真的每天詢問嵐,為什么天外總有紅煙,為什么沒有下雨卻總有雷聲。

    嵐每逢這時候總是輕描淡寫的,“天氣控制系統壞掉了吧。”

    金人叛亂已持續百年之久,星臨居然什么也不清楚。

    但這并不讓人意外,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因為他的病不會在他面前說那些讓人犯愁的話題,無論是星臨的父母還是侍從,亦或是嵐。

    他們將星臨當成易碎的瓷器,嬌弱的花,小心翼翼保護著他。

    小時候是長輩在做這些事,長大后嵐就接手。

    纖弱單純的妻子,絕對清澈純凈的妻子,只能讓他待在自己目光所及之處,依附著自己。

    星臨不信這番說辭,卻拿嵐沒有辦法。

    他的注意力也總是容易被吸引走,不論是綿長的親吻,漂亮的花束還是緊密不放手的擁抱。

    成親之后嵐總喜歡抱星臨,他身上有一種柔軟的香甜的蜜香,抱住他像是抱住一團云。

    嵐也總是喜歡親他,親咬著小妻子的唇,對方就會不受控制地后仰,鎖骨上的痣變得招眼,在日光下搖搖欲墜。

    嵐格外鐘愛這里,輕輕地磨咬,輕輕地吻。

    舌尖將痣舔.濕,唇舌落在上面,換來星臨輕輕顫抖,留下深淺不一的紅,兩人都沉浸在柔軟的愛中。

    嵐一邊親還要一邊紅著耳朵義正言辭地對星臨說:“這是在幫寶寶促進免疫力的提高。”

    星臨被親的雙眼潤濕泛著春色,鼻尖微紅,唇都有些微腫,衣衫凌亂。

    聞言有些不高興地瞪他一眼,然后捂住他的唇。

    嵐悶笑,神情專注,目光溫柔,頭一點一點的在星臨手心里啄吻。

    那雙金色的漂亮的眼睛里,裝滿了星臨的倒影。

    風云悠悠,時間好像也停駐。

    朦朧的日光,橙紅的樹影,風中搖曳的花,還有妻子無比柔軟的擁抱,這些都是嵐無比貪戀的溫暖-

    以星靈為代表的靈質生物,名為歲陽的族群穿越仙舟洞天穹頂,祂們自稱無形無根,向仙舟祈求居停之所。

    祂們變化萬端,能夠創造出各種幻象誘惑人類,仙舟上的人類逐漸癡迷于此。

    但很快,歲陽一族暴露本性,試圖占奪人類身軀,汲取愛恨悲歡左右人的意志。

    朱明仙舟深受其害,向曜青發來求援信號,嵐受到指示率領一隊無所畏懼的人組成的「敢死隊」前往朱明救援。

    “不能不去嗎?”星臨卷著嵐的頭發,床帳外燭火搖曳,夜已經深了,星臨卻怎么夜睡不著。

    “嗯,這是將軍的命令。”嵐將他擁進懷里,“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

    他暗里呼出一口氣,他此次出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星臨。

    自從成親以后,星臨的所有事務都經由自己的安排,不假他手,自己若是離開曜青前往朱明,星臨該怎么辦呢?

    他會不會每天都睡不好?他會按時用餐嗎?他會……

    嵐的思緒混亂,即使這些事情他已經反反復復和星臨重復過很多次了,但他還是擔憂。

    即使再擔憂也不能不去,他沒有叫醒后半夜才睡過去的星臨,輕手輕腳地下床穿好了衣服,克制著不讓自己回頭,狠下心離開了家。

    外出的嵐白日和歲陽斗智斗勇,夜深人靜時除了會思考接下來的戰術,他還思念著自己的小妻子。

    瘋狂的思念著自己的小妻子。

    想念他溫柔的聲音,想念他柔軟的親吻,想念他身上的清甜香味。

    思念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思念著他的一切。

    明明才離開不久,他卻覺得像是過了好多個日夜。

    他早就發現,不是星臨離不開他。

    而是他根本無法忍受自己身邊沒有星臨,是他無法放手。

    他的愛是重巒疊嶂,翻過層層的云浪,被大水沖上海岸,潮汐在暗夜表露愛意。

    星臨是云中月,他的眼被歲月捻出明亮的艷色,是嵐永遠無法忘卻的顏色。

    朝朝暮暮,情難自已。

    在將曜青的副引擎拆解后武器化送進歲陽自行聚合形成的微型恒星里的時候,嵐受了點不輕不重的傷,回到家中盡管小心小心再小心,也還是被星臨發現。

    淚珠像斷了線,擦不干凈。

    嵐有些無措,從小到大第一次如此笨拙地抱住星臨輕拍他的背安撫他。

    他的竹馬,他柔弱的妻子,在他的懷里哭得不能自已。

    星臨也只是哭。

    “寶寶,別哭了。”嵐抹掉他臉上的淚水,緊緊摟抱住他,一聲疊一聲,呼喚著他的名字,“星臨,星臨……”

    下雨了。

    云朵上下上下,忽瞬翻涌,都是苦澀的雨-

    千年前,求藥使們駕駛生態巨艦仙舟從古老國度出發,奉命求取不死仙藥。

    航行數千年,最終在現實與虛幻的邊界拜謁「豐饒」之主藥師,藥師賜予求藥使們名為「建木」的奇跡。

    仙舟人吞下「建木」果實,求得長生。

    曾經星臨的父母也起過讓星臨服下果實的念頭,但被嵐制止了。

    星臨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是長生就能解決的,如果真的吃了建木果實,或許那份痛苦也會被延長,也拒絕了父母。

    更何況,求長生,長生痛。

    才是無法根治的疾病。

    建木在時間催化下逐漸顯露內里猙獰,使長壽之人開始承受長壽之苦,奇跡的真面目,是讓人無法承受的災厄,墮入「魔陰身」的傾向警示仙舟人,自身與孽物僅差一步之遙。

    “什么!你說……你是說嵐被抓起來了?”星臨驚呼一聲,下意識扶住桌角,他的心臟砰砰直跳,有些心悸。

    他看著前來報信的侍從,“父親叫你來的,他怎么說?”

    嵐被抓起來了,為什么?

    對,他早上說要出門去買點東西,但是帶上了他從小用到大的弓箭。

    星臨問起來時,他只說是壞了要拿去修。

    星臨沒懷疑過他。

    侍從告訴星臨,嵐一直都反對受領豐饒賜福。

    礙于他前不久才在歲陽族群手中拯救了仙舟,被仙舟人視為英雄,貴胄們本來暫時不打算給他定罪。

    但是前幾日,嵐在給星臨送來的藥盒里,發現了建木的果實。

    經過一番探查,確實是貴胄中的人偷天換日,試圖將讓星臨將果實吞食。

    嵐走到那些貴胄面前,將果實捏碎,朝建木射出一箭,表露自己絕不會受領賜福的決心,也讓人不準再打星臨的主意。

    他當然有所反抗,但孤身一人怎么敵得過眾多貴族呢?

    即使他是英雄。

    服下不死藥的貴族們驚怒交加,將其關押,判其有罪。

    但懾于嵐曾立下的功業和他在仙舟上的人望,貴胄們只能迫使其休眠。

    外面的殘忍,仙舟社會結構崩潰,大廈將傾,金人叛亂外敵當頭,這些一切的一切,在嵐離開之后被有心人傳到星臨面前。

    星臨捂住有些難受的心臟,美好的烏托邦幻像,被親人愛人編織出來的為讓他不憂愁的幻像被打破了。

    星臨求著父母疏通關系想見一見被冰凍休眠的嵐,父母心疲力盡卻只換來冷冰冰的回答,誰也不允許去探望囚犯。

    他們將仙舟的英雄,星臨的丈夫,稱之為囚犯。

    星臨心中被憂愁籠罩,病痛席卷而來,折磨著他。

    為了不讓父母擔心,每天都強撐著讓自己看上去過得還不錯。

    星臨被貴胄派來的人監視,他和愛人隔著悔恨,隔著思念,隔著漫長的時間。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枯坐在窗邊等著回不來的愛人。

    直到生命的盡頭,也還是沒等回來那個從幼時起每日都會在他窗臺邊放上一束花的竹馬愛人-

    “誒?怎么哭啦?”星臨在衣服口袋里掏出紙巾遞給彥卿,“好啦不哭啊,故事是假的啦,我編的不錯吧?”

    “假,假的?”彥卿目瞪口呆,第一次感受到大人的險惡用心,但他還是淚眼汪汪,皺著鼻子,“他真的沒有等到他的愛人嗎?既然是編的故事,你可以給他一個好的結局吧?”

    “唔,好了,也歇息夠了,我們繼續前往客棧去吧。”星臨無比自然的轉移了話題。

    彥卿跟著他站起來,有些不滿,“喂,你話題轉移的太生硬了吧。”

    只有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燧皇知道,星臨說的都是真的。

    嵐在被迫休眠的時候,還想著星臨。

    他柔弱的脆弱的妻子,他的星臨,該怎么辦呢?

    星臨生病的時候別人能照顧好他嗎?他自己會記得按時用藥吃飯嗎?如果沒有自己的照顧,他被人欺負了怎么辦?

    自己醒來還能再見到星臨嗎?他那樣脆弱,那樣可憐,那樣弱小,失去我的照顧……

    我,會失去他嗎?

    于嵐而言,他只是睡了漫長的一覺,但等他再次被人喚醒,距離他被迫休眠之時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

    當時事態緊急,仙舟腹背受敵,嵐進入朱明仙舟的監牢,和歲陽首領燧皇達成協議,用自己的軀殼換取歲陽的力量。

    他最先消失的是感情,某一天早晨,他回想著腦海里愛人的面容,心中卻無波無瀾,他凝視著回憶中的自己,凝視著「愛人」,心中毫無波動。

    他只知道自己有一個愛人,但為什么愛他,已經不重要了。

    緊接著消失的是他的記憶,碎片一樣,慢慢的,慢慢的,像雪花一樣消融。

    那些幼時的記憶,少年時的記憶,成年后的記憶,有關愛人的記憶,全都消失了,心中剩下的,只有復仇。

    ——向「豐饒」藥師復仇。

    祂偶爾也會停下來,看著星海中的星星,問寄居在自己身體里的燧皇。

    「星臨」是誰?

    燧皇不答,祂也不在意,短暫的休憩之后很快又繼續踐行「巡獵」的意義。

    ——祂的愛人,祂脆弱柔弱的愛人,祂的竹馬愛人,被祂徹底遺忘。

    道是人間意難平,徒留相思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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