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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對于危險的預感讓中原中也在這一刻頭皮發麻, 渾身緊繃。

    他控制著自己的心跳與呼吸頻率,不著痕跡地直起了靠在沙發椅上的后背,每一寸肌肉都進入了備戰狀態。像是一把上了膛的槍。一旦駕駛位上的男人有任何輕舉妄動,他便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這不是回港口黑手黨的路。”中原中也故作冷靜道, 只是尾音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緊促。

    這種情緒對于中原中也而言相當罕見, 過強的異能力讓中原中也自幼便所向披靡, 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港口黑手黨, 他的實力也能穩坐第一階級。他沒必要害怕,這個世界也沒有任何存在值得他害怕。以至于從亞當口中聽見魏爾倫的所作所為時,中原中也并沒有太大的感觸, 甚至還幻想過一旦與魏爾倫交手, 自己該如何應對——而在他的幻想中, 獲得勝利的人始終是自己。

    可直到意識到眼前的男人可能是魏爾倫時, 中原中也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異想天開。

    魏爾倫這個男人很神奇, 也許是多年暗殺經歷培養出的獨特氣質。他會下意識收斂自己的氣息與氣場,讓人不會第一時間注意到這個男人身上的氣質, 習慣性將他當成一名普通人對待。當你以為他是普通人時, 他就是你身邊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背景板。可若是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些被他刻意壓抑的特制便會悄然無聲被目光捕捉到, 像是寒氣一般從腳心滲透進身體, 又迅速蔓延, 化作無形的恐懼將人包裹。

    他明明和先前并無不同,卻會讓意識到他存在的人感受到強烈的壓迫與危險。

    必須先下手為強!

    中原中也暗道, 原本隨意搭在膝蓋上的手此刻已經被中原中也以“放手機”為由移向了腰側的口袋。中原中也的異能力足夠讓他將身邊觸碰到的任何物體化作強大的武器,他雖傲氣, 卻也不是個狂妄自大的主,更多時候都會將自己全面武裝, 做好充足準備以應對各種各樣的突發意外。

    看起來扁平的西裝外套口袋里,此刻便放著一把特制的子·彈。在異能力的操控下,這些子·彈會迸發出堪比近距離加特林掃射的沖擊力。

    狹小的空間只聽得見發動機微弱的轟鳴聲。就在中原中也以為魏爾倫會在他說完后直接翻臉時,駕駛室的男人卻沒有承接他的話,而是突兀開口:“你的氣息太亂了,港口黑手黨沒教你調整氣息的技巧么?”

    中原中也:“”

    明明前一秒還在偽裝“郵差”,下一秒魏爾倫便自然的切換身份,將自己放置在“家長”位置上。

    “我調查過你執行的那些任務,森鷗外為你安排的大部分都是殲滅作戰,太浪費你的才能了,一年了,你的戰斗技巧居然還如此粗糙。”藏在墨鏡下的眼睛微微皺起,似乎真是對中原中也的才能感到可惜一般:“你甚至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視線,這么光明正大的打探,你是生怕我注意不到你在防備我么?”

    “即便你并不打算走上這條道路,基本的暗殺技巧也該掌握才是。”魏爾倫嘆了口氣,很可惜道:“照這樣下去,暗殺你簡直輕而易舉。”

    “事到如今裝出一副好哥哥口吻是想做什么?”

    既然魏爾倫不再遮掩,中原中也也懶得再和他委與虛蛇。他的身體反而放松了不少,冷笑一聲靠在高級皮革制成的椅背上,直面迎向魏爾倫投來的目光:“說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魏爾倫靜默了片刻,隱約間似乎有一聲微弱的嘆息響起。

    “不是裝出,我是你的哥哥,中也。”

    “哥哥?”中原中也露出譏諷的笑容:“一個想要我性命的哥哥?一個試圖殺死我同伴的‘哥哥’?”

    “我不是來暗殺你的——我為什么要殺你?我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兄弟。”

    “呵,我可不記得我有什么歐洲的哥哥!”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來帶你走的。”魏爾倫不想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你在這座城市浪費了太多不必要的感情,養成了太多不必要的羈絆。這些只會拖累你的步伐——我才是你唯一的家人。”

    “抱歉,我可不會相信一個才對我伙伴下手,又自稱‘哥哥’,試圖將我帶走的陌生人。”

    見魏爾倫不愿透露他的真是目的,中原中也也不想再糾纏下去,于是他毫不猶豫按下側邊的隱藏開關,準備直接跳車。

    阿呆鳥負責港口黑手黨所有出行工具,這些車上安裝了哪些設備,哪些陷阱,中原中也早就被他科普過多次。他知道如何在特制車鎖鎖定的情況下打開車門,向總部發送警報與實時定位的同時開啟車上的反制武器。

    中原中也以前曾吐槽阿呆鳥在車子上安裝了太多花里胡哨的東西,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實際能被應用到的不足十分之一。如果真有敵人出現,直接一槍把人干·爆了不比這些玩意兒有用?

    但此刻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認,阿呆鳥平時雖然看著瘋癲了些,但他的思慮與準備的確相當周全。

    駕駛室的魏爾倫依然平穩地開車,似乎并不知道這些小把戲。

    中原中也用力推開車門,然而本該被彈開的門鎖卻紋絲不動,

    不是吧,關鍵時候給他掉鏈子?回去他可得好好吐槽阿呆鳥幾句:看看這都改裝的是個什么啊!

    但中原中也很快便意識到,并非阿呆鳥的裝置出現了問題,而是這輛車早就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情況下被魏爾倫用異能力控制住了。

    怪不得魏爾倫完全不在意我的舉動。

    中原中也心道,正準備用異能力對抗,強行打開車門,余光卻冷不丁落如一個奇怪的身影——穿著板正西裝的亞當雙腿擺動得像是戲劇片里的特效,一邊在公路上疾馳,一邊向著車的方向用全力喊道:“中也先生,請快下車!那家伙是魏爾倫!”

    中原中也心說你這提示來得未免也太晚了些,我都已經和魏爾倫進行過一波走心交流了——當然沒談攏就是了。

    中原中也再次確定了這位亞當警察不管什么時候果然都很像位喜劇人。這么直白的喊聲是生怕魏爾倫不知道么?也就是魏爾倫不想殺他,他又早有防備。換個人只怕在亞當喊出聲的第一刻,魏爾倫就會干脆利落一巴掌把人拍暈了事了。

    與此同時,原本開車風格還算溫和的魏爾倫突然一腳踩下油門。這臺性能極佳,擁有最優秀發動機的高級轎車頓時響起劇烈的轟鳴聲,如子彈一般沖了出去。

    也不知道魏爾倫是不是對“哥哥”這個身份扮上癮了,加速前甚至很貼心的來了一句:“系好安全帶,小心咬斷舌頭哦。”

    劇烈的撞擊感隨著加速從背后傳來,中原中也整個人狠狠撞在椅子上,疼痛讓他忍不住半瞇起眼睛,在心中罵罵咧咧起來。

    “停車!”中原中也大喊。

    但魏爾倫若是聽他的話,現在就不會是這樣一個局面了。中原中也也知道自己的吶喊聲并沒有任何作用,他只是想找個發泄口,甚至來不及思考,就先一步蹦出這句話。

    一邊說著,中原中也直接朝方向盤伸出手,試圖從魏爾倫手中搶回汽車的控制權。被異能力強化過的身體,無論是力量還是反應力都足以吊打這個世界最頂尖的運動員。肉眼根本無法捕捉中原中也的動作,他的手塊得化作一片殘影。

    可惜,他面對的人是魏爾倫。

    只用余光注意著中原中也動作的男人卻在一瞬間精準捕捉到中原中也的動作曲線,輕描淡寫攔截住他的手腕,右手微微一轉便將中原中也的手臂推開,同時手臂猛然發力,猝不及防間一拳頭打在了中原中也下巴上。

    這一擊打得中原中也直接從副駕駛位飛起,重重砸在車窗上。堅固的防彈玻璃出現了蛛網的紋路,后腦勺傳來的疼痛感讓中原中也的大腦有些眩暈,耳朵也嗡嗡作響。

    “剛剛還口口聲聲自稱是哥哥,現在這是裝不下去,準備動手了么?”

    中原中也從牙關中奮力擠出一句。

    魏爾倫卻沖他笑了笑,口吻很是輕快:“身為家長有資格教育叛逆期的孩子。”

    他轉瞬間又露出關心的神態:“不過中也,你有好好吃飯么?比想象中還要輕啊。作為哥哥,我可是很擔心你呢。”

    “混蛋!”中原中也將口中溢出的呻·吟咽下,化作憤怒的冷笑:“那你一定很重吧!”

    說話間,他奮力向魏爾倫揮出拳頭。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依然被魏爾倫輕飄飄擋下。可面對自己失敗的一擊,中原中也唇角卻溢出得意的笑容。

    黑紅色的光芒從中原中也身上猝然迸發,身下由皮革和金屬構成的座椅在重力的壓迫下發出悲鳴的金屬聲,頃刻間價值上萬美金的高級座椅扭曲變形,彈簧與海綿齊飛。

    可怖的異能力順著二人相貼的肌膚傳遞,迅速將魏爾倫包裹其中。中原中也絲毫不敢松懈,直接將異能開到了最大,這份力量足以轟塌一座大廈,可魏爾倫卻依然紋絲不動,甚至身下的座椅也再未因為異能扭曲,安靜得仿佛無事發生。

    “什么!”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仿佛慈愛的兄長看著調皮的弟弟玩鬧。

    “就只是這種程度嗎?中也。”

    距離轎車百米之外,空被鐘離帶著,穩穩站在半空之中,看著外表因為重力逐漸扭曲的高級轎車,露出痛徹心扉的目光。

    “你說我要是現在把中也帶著車一起救下來,港口黑手黨會愿意把這輛車修好送給我嗎?”

    鐘離:“”

    第 72 章

    空和鐘離會出現在這里, 自然是因為委托的引導。

    在魏爾倫離開『舊世界』酒吧后,委托便再次出現了變化,要求他們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救下被魏爾倫帶走的中原中也。

    之前與達達利亞一同靠近酒吧的兩道腳步聲并非空所想的中原中也與亞當, 而是兩個意料之外的存在。

    ——與謝野晶子, 以及如今才十二歲的谷崎潤一郎。

    按這兩人所說, 是福澤諭吉派他們過來的, 要他們來這里和空匯合,一同前往港口黑手黨商討魏爾倫事件。

    至于社長為何會知道魏爾倫,在場也只有空一人知曉具體原因了。

    與謝野晶子與谷崎潤一郎對前往港口黑手黨自然十分排斥, 然而空又有任務要忙, 暫時無法跟著一同前往, 于是商討過后, 便決定達達利亞跟著一同返回, 空和鐘離則單獨行動。

    現在也不是任性或糾結誰和誰單獨相處的時候,于是達達利亞沒怎么思索便同意了這個提議。而原本對港口黑手黨無比排斥的與謝野晶子, 則因為達達利亞的留存看著情緒平和了不少。

    ——頂著港口黑手黨身份, 卻被與謝野晶子默認是武裝偵探社編外成員, 某種程度上也是非常生草了。

    有達達利亞在, 空可以隨時知道與謝野晶子等人的動態, 也不用擔心他們再遇到危險, 于是放心大膽的隨鐘離前往了任務地點。

    尋常汽車想要追上高速移動的魏爾倫無意識癡人說夢,空和鐘離沒一個人考過駕照, 又不想把普通人卷進任務中,于是考慮過后, 決定讓鐘離再次調用他真正的力量,帶著空一起行動。

    隨著鐘離的神明之力再度流轉, 這一次空又清楚的感覺到體內力量的流失。

    相比起第一次,這次并沒有出現力竭的狀態,只是略有些疲憊罷了。

    “你這個到底是什么情況?”空也沒多想,純好奇道:“怎么一會兒要用我的力量,一會兒又用不上?”

    “為了不被異世界排斥,和你一起穿越過來時,我們所有人的力量都封印在系統里。”鐘離面不改色地忽悠:“你可以當成,『系統』是你我之間的『契約』,我如果想要調動原本的力量,就可以利用『契約』調動你體內的力量去打開封印。上一次使用你的力量時,我借機儲存了一些在體內,可惜在對戰魏爾倫時用完了,如今才不得不繼續借用你的力量。”

    “原來是這樣!”空恍然大悟。

    “只是調用被封印力量的時間長短依托于你體內的能量,一旦能量耗盡,我就無法繼續再取出。”鐘離又道:“所以在對付魏爾倫時,我才會使用巖槍。魏爾倫體內封印著一股很強大的力量,一旦完全釋放,堪比魔神實力。若無法用絕對的實力差距讓他心生怯意,一旦他選擇用這股力量與我們魚死網破,哪怕是我,也沒法在如今這般條件下護住所有人的周全。”

    空也沒想到鐘離居然會特意向自己解釋一番,這話甚至聽著自帶幾分無奈。

    也就是異世界了,在提瓦特時期,帝君哪有這般“卑微”的時候?

    又聽鐘離淡淡道:“不過被封印的力量還是少調用的好,若是你能夠用系統為我升級,購買一些圣遺物,或抽取一些武器的話,即便不使用被封印的力量,哪怕暫且無法與魏爾倫抗衡,我也能夠成為你的助力。”

    空:“”

    他頭一次為自己的摳門感受到無盡的內疚。

    這可是巖王帝君啊!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如今居然只是渴望成為他的助力。

    帝君雖然沒有賣慘,可是這些話字字誅心。

    不就是錢嗎!買個圣遺物怎么了!給人升個級怎么了!我差這點錢嗎!

    小心越摳門越窮!

    空頓時陷入了強烈的心虛之中,當即就打開了系統界面,砸了五萬日元給鐘離購置了一套『千巖牢固』。

    低等級時期不追求雙爆與攻擊力,鐘離的技能依賴生命值——空也實在不愿看見帝君親自提槍上陣,打個魏爾倫這樣BOSS級別的存在也就罷了,讓鐘離去和雜魚們打架實在太掉帝君的格調,帝君只要安逸地開盾護住所有人安全就夠了,打打殺殺這種小事交給他和達達利亞來就行。

    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對鐘離和達達利亞雙標的空非常“不偏心”的想。

    于是鐘離的所有圣遺物空都選擇了大詞條為“生命值”的。相比起雙爆,生命值詞條無疑好刷許多,不到五萬日元就勉強達到了畢業水準。

    殘余的圣遺物空也沒舍得回收,到底摳門的心占據了上風,一邊挑好的給他和達達利亞替換了一下,剩余的準備先攢著,給下個抽到的人湊合著用一段時間。

    裝備了圣遺物的鐘離氣勢陡然強勁了幾分,金色的光芒再度浮現鐘離眼中。他單手摟著空的腰,將他半帶進懷中,整個人騰空而起,踏破虛空,轉瞬之間便出現在中原中也附近。

    空低著頭盯著車子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忍住心中的變扭,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鐘離的腰:“我們就非要用這種姿勢么?”

    方便倒是方便,被鐘離摟著也不用他花力氣,還能聞見鐘離身上淡淡的熏香,暖洋洋的氣息靠著就讓人安心。可這姿勢,他怎么越琢磨越不對味呢?

    這個姿勢是不是太曖昧了些?

    鐘離沉默了一會兒,用微妙的眼神看了看兩人觸碰的位置,口吻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果橫抱你的話,若與魏爾倫開戰,我就不方便出手了。”

    空:“就沒別的姿勢?”

    “你是想讓我單手提著你嗎?”

    空:“”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被小雞仔似的拎著后頸提在鐘離手中,默默打了個寒顫。

    好像還不如這樣呢!

    等會,我和鐘離的目的不是救下中也,阻止魏爾倫嗎?我在這兒糾結個半天怎么被鐘離抱是怎么回事?直接下去把車攔住不就好了!

    哎喲我最近這腦袋,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空在心中暗罵自己一聲,連忙道:“我們快下去!”

    話音未落,腳下的黑色轎車內忽然爆發出強烈的響動,堅固的車體在能量的沖擊下四分五裂,中原中也如炮彈一般砸落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紅色的斑紋自他的皮膚上顯現,以極快的速度遍布全身。斑紋每蔓延一寸,圍繞著中原中也的氣場與能量就強大一分。那不斷顫抖的小小軀體似乎有某個龐然大物即將生出,將周遭的一切毀滅殆盡

    “跟我走吧,中也。”

    強烈的痛苦之中,魏爾倫的話語如夢魘一般在耳邊不斷響起。

    “你是我的弟弟,唯一的兄弟。”

    “我們并非歐洲人,甚至不是人類。”

    “閉嘴!”他跪在地上發出崩潰的嘶吼,可越是痛苦,腦海中回蕩的聲音就越是清晰。

    想要是要證明魏爾倫所說皆是真實一般,一段段塵封在記憶之中,早就已經被他忘卻的記憶化作一張張絕望的照片,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很殘酷?”魏爾倫的聲音仿佛夜晚的大海,深邃,幽暗,泛著無盡的悲傷:“我為什么是我?你為什么是你?我們為什么會誕生于這個世界——我找到了答案,所以我選擇來到這里,拯救和我有共同遭遇的你。”

    “中也,你的真實身份是『2383行』——『異能人格化實驗』,簡稱『伊甸園計劃』,一群妄圖操控異能力,人為制造出神明的瘋子們,用2383行代碼偽造了人類的靈魂,以極其簡單的感情方程式和行動原理法則的字符串讓異能本身相信了它就是人類,名叫‘中原中也’的人類。”

    “你我是一樣的,中也。我們都是人類制造的產物,可我們的靈魂卻比人類更高貴,那是異能本身,人類覬覦的神明之力——從九年前看見你的一刻起,我便一直夢想著和你一起踏上旅行。”

    “兄弟二人暗殺之旅,這本是我的愿望。那些人賜予了我們毫無意義的生,那么便由我們回饋他們同等的死亡,毫無意義的死亡。”堪稱“超越者”的暗殺者,令歐洲各大組織風聲鶴唳的存在,此刻聲音卻溫柔地像是四月的春風,帶著櫻花般的哀傷:“可就像我們的誕生如此的不合常理一般,沒想到在橫濱居然也藏匿著如此可怕的存在。”

    恍惚間,他感覺魏爾倫似乎抱住了自己,動作輕柔,像是兄長輕輕撫摸著最疼愛的弟弟,將滿腔的愛全數奉獻給了他。

    “好好睡一覺吧,中也。”

    他聽見魏爾倫的呢喃聲緩緩響起。

    “等你醒了,你將會忘記一切,我會帶著你前往大洋彼岸,在那里展開只屬于我們的全新生活。”

    黑色的火焰喧囂而出,將中原中也吞噬。

    第 73 章

    “中也先生!”

    緊急趕到的亞當所看見的第一幕, 便是被包裹在黑色火焰中的少年已然失去意識的嘶吼。

    劇烈的風壓纏繞著中原中也,以他為核心化作風暴,大地震顫,四周的建筑物嘎吱作響, 裂紋在墻壁上蔓延, 足以抵御十級地震的建筑在風暴中卻出現了倒塌的跡象。

    “檢測到異能相位的擴大。觀測到疑似霍金輻射的高能射線, 數值上升中——”亞當的喉嚨自動播報災厄的情況, “由于相變,熱量從相互抵消的空間中出現糟糕!”

    亞當當即舉起手槍,特制子·彈在機器的精準計算下殺傷力十分可怕, 幾乎是抬手的動作, 五枚子·彈呼嘯著從槍□□出, 飛向魏爾倫的眉間、眼球、咽喉、手肘出。

    奈何這數枚連中原中也也無法傷害到的子·彈, 在魏爾倫面前著實沒有任何威力。

    子·彈在觸碰到魏爾倫的一瞬間陷入停滯狀態, 反向重力的施加讓子·彈以比出膛時迅猛速倍的加速度反彈并射穿了亞當的四肢,他踉蹌了幾步, 最終還是沒能穩住身形, 痛苦地叫了一聲后摔倒在地。

    “觀眾不要隨意觸碰表演者。”

    魏爾倫冷冰冰道, 視線卻略過亞當向上望去, 目光與鐘離和空相交。

    他似乎早就察覺到二人的存在, 面對這個帶給他無限壓迫感的男人, 魏爾倫卻不見絲毫慌忙的神色,而是退后半步, 右手在前左手背后,身體微微向前傾斜, 行了一個敷衍的鞠躬禮,仿佛是主持人已暖完場, 準備將舞臺中央讓給真正的演出者。

    幾乎是與此同時,劇烈的咆哮聲從中原中也口中溢出——如果說那個聲音可以用“咆哮”來形容的話。

    近乎瘋狂的聲音不再是中原中也的聲線,甚至不是人類的聲音,僅僅聽聞便讓人生理性產生恐懼與瘋狂的情緒,是這個世界絕對不可能自然產生的聲音。

    仿佛宇宙深處被黑色火焰所吞噬星球發出的嚎哭,仿佛靈魂被燒灼時發出的悲鳴。

    “太晚了嗎!展開耐熱耐沖擊面板!”

    亞當大叫著舉起左臂,從肘部開始,他的左臂前端分裂展開,形成一面半人高的銀色護盾,如科幻大片一般的場面充滿了震撼感,可惜與已經膨脹到兩層樓高,被黑色火焰包裹的“中原中也”相比,實在沒有過多值得關注的地方。

    如果現在中也先生清醒的話,一定會為本機的盾牌發出一聲小小的“哇哦”吧。

    亞當在心中很可惜地想,旋即將盾牌立在身前,表情凝重地蜷縮至盾牌后。

    這面在鎳中添加鉻、鐵、鉬、鈦等元素的超合金制作而成的屏蔽盾是金屬物理學的集大成之作,是人類純粹依靠科學可以掌握的最強防御之一,可在黑色火焰前,亞當依然無法保證它能抵御住中原中也的一擊。

    那黑色火焰與其說它是“火焰”,更像是重力扭曲后產生的黑洞物質,并非燃料與氧結合生成的元素反應,而是暴力的,對一切物質無差別性吞噬。

    ——仿佛圣經中描繪的地獄之火。

    九年前,這樣的火焰曾降臨橫濱,融化大地,吞噬天空,最終形成了如今的鐳缽街。

    也就是那一天,世界上多了名為“中原中也”的流浪者,軍方研究室逃脫了名為“荒霸吐”的研究體。

    以中原中也為中心,四周的一切開始溶解,鋼筋、混凝土、綠化帶甚至是光線,一切都消失了,最后只剩下黑色的球體,并以每秒十公分的速度迅速擴大。

    這座安靜的住宅區居住著上萬的人口,若仍由中原中也繼續暴走下去,只怕造成鐳缽街的噩夢會再次降臨——儲存在大腦芯片中的情報表示,當年“荒霸吐”事件下,數千人的研究基地最終幸存者總數堪堪百人。

    魏爾倫當真是瘋了!

    亞當急迫地看向魏爾倫,想從這個男人臉上尋找到可以阻止這次危機的任何線索。他以為會魏爾倫會凝視中原中也,也許一臉冷漠,也許一臉懷念,也許滿臉譏諷可他卻站在不遠處,微微仰著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半空中的黑發男人,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直到這時,亞當的注意力才終于從中原中也身上轉移,落在空中的空與鐘離身上。

    他并不知道鐘離是誰,大腦中的資料庫并沒有任何關于這個男人的信息,倒是身旁的金發少年之前有在酒吧見過一面,根據情報,他叫“空”,前段時間才加入武裝偵探社。

    魏爾倫為什么要用這樣的目光凝視他們?他似乎有些緊張?!

    “這個瘋子。”空低罵一聲,臉上寫滿了不爽:“這種不要臉的打法是怎樣?他是在故意對我們挑釁嗎!”

    自己不出手,反而把中也逼暴走,這也太不要臉了!

    鐘離依然保持著處變不驚的淡定,他的目光隨意在魏爾倫身上瞥過:“想來,他是想借機測試我是否能應對他的全力。”

    “能應付么?”

    “自然。”

    隨著尾音落下,浩瀚的氣息自鐘離體內彌漫,迅速將身下的亞當、魏爾倫及中原中也籠罩,火焰帶來的戰栗感竟被鐘離的威壓生生壓下。

    不等亞當露出驚詫表情,鐘離抬起右手,六根巖柱從天而降,立于黑洞六側。金色的光芒自巖柱散開,巖元素力化作的盾牌不再附加防御功能,而是化作堅固的結界,將膨脹的黑洞牢牢困住。

    這一招空曾見過,琥牢山下若陀龍王的封印便是如此。

    與當年的熱陀龍王相比,眼前的黑洞雖然強悍,卻也不過如此。

    超越了現代科學范疇的元素力即便是黑洞也無法吞噬,鐘離神力凝練,巖柱再次光芒大盛,泰山壓頂一般的魄力從四面八方傳來,又在鐘離精細的力量操控下不斷剝離封印內的力量。原本牢不可破的黑色球體竟生生被一層層剝離,以暴力碾壓的手段生生摧毀,露出藏匿于其中,已經失去意識的中原中也。

    呼嘯的風暴隨著黑色球體的潰散一同消失,中原中也無聲無息地躺到在地,再看四周,哪還有魏爾倫的痕跡?

    橫濱·廢棄場

    被胡亂丟棄的運輸集裝箱如尸體般堆疊著,武器、彈藥、甚至人類的殘肢,在廢棄場不過是隨處可見的垃圾。裸露的土地中混雜這非法傾倒的有害物質,連老鼠與蟑螂都不愿意在這兒生存。

    這里是橫濱被遺忘的角落,沒有被地圖標記的場所,也是太宰治的“家”。

    與其說是“家”,不如說“落腳點”更恰當一些。他住在其中一個集裝箱中,它本是為進出口轎車而建造的,如今配置了冰箱、換氣扇、桌椅寢具等家具,看著倒是有模有樣,卻實在無法將它與“港口黑手黨精英成員”這樣的身份聯系在一起。

    和太宰治同等身份的精英成員大都住在港口黑手黨安排的高級公寓中,沒有人知道太宰治為何選擇連流浪漢也不愿意光顧的廢棄場,但不得不承認,當有些秘密需要找到一個商談點時,這里的確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此刻魏爾倫便佇立在集裝箱中,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黑發少年。

    “你住得很有情趣啊,太宰君,”魏爾倫用輕快的聲音道:“住在這么糟糕的地方,你在害怕什么?固定資產稅嗎?”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冷漠而沙啞:“我害怕你啊,魏爾倫先生。”

    魏爾倫卻輕笑一聲,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生氣了?”

    “你試圖清空中也的記憶。”太宰治聲音冰冷得似要凝成冰。

    “無聊的羈絆只會讓中也變得軟弱。”魏爾倫雙手抱胸,優雅地仿佛是在參加某個名流晚宴:“他是要注定登上『神之階梯』的人,留在橫濱不過是浪費中也的才能。倒是你——”

    魏爾倫頓了頓,聲音多了幾分玩味:“名義上我是中也的哥哥,法律上我是他的第一監護人。我有權利在中也成年前決定他的自由。可你呢?太宰君,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控訴你的憤怒?是合作伙伴?中也的搭檔?還是”

    魏爾倫微微瞇起眼睛,語氣逐漸冰冷:“還是你覺得——我要向一個對我弟弟產生不正當心思的人展露出我的寬容大度和溫柔?恕我提醒一句太宰君,我們只是合作關系,各取所需罷了。這不是友誼,也不是信任,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的僭越。”

    “看來魏爾倫先生對這份合作很不滿啊。”太宰治卻露出了微笑,面對魏爾倫不加掩飾的殺意,完全沒有自己所謂的“害怕”情緒:“既然如此,你不妨與我解除合作關系,我沒有任何意見。”

    魏爾倫冷哼一聲:“我為什么要解除?你的確很有用,至少比我想象得有用。”

    他的表情緩和了些,抽出桌邊的椅子在太宰治面前坐下:“說實話,我的確很意外。你倒是耐得住,居然眼睜睜看著中也暴走也不愿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知道那兩個人有辦法解決,又何必現身呢?”

    “他們到底是誰?”

    “看來堂堂『暗殺王』搜集情報的本事還是不夠高明。”太宰治露出嘲諷的表情,反手拿起桌上的檔案袋,甩進魏爾倫懷里:“一個人單槍匹馬來橫濱,居然連真正要找的人都分不清,魏爾倫先生,你這『暗殺王』的噱頭未免水分太多了些。”

    并未封口的檔案袋隨著太宰治的動作滑落出其中的物件——那是一張三寸的照片,金發少年唇紅齒白,正側頭與旁人說著什么,笑容如陽光般明媚。

    第 74 章

    中原中也做了一個夢。

    與其說是夢, 不如說更像是記憶回溯。那些塵封在腦海深處,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被翻出的記憶如走馬觀花般在大腦中浮現,最終定格在一幀令他戰栗的臉龐上。

    很久之前,名為魏爾倫的男人與他的搭檔蘭堂出現在現如今是鐳缽街的橫濱軍事基地, 在那里將曾是實驗體的他救出, 并引導了他的第一次暴走。

    之后, 曾是實驗體的他忘卻了這段記憶, 以“中原中也”的身份在橫濱流浪,直到被“羊”撿到,成為那里的一份子。

    許多年后, 他被“羊”背叛, 加入港口黑手黨, 殺死了帶走他的蘭堂, 卻又在一年后再次遇見了魏爾倫。

    人生還真是一場無聊的循環。

    “事到如今讓我想起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中原中也苦笑一聲, 望著雪白的天花板,躺在病床上喃喃道:“所以我才討厭過紀念日啊這種人生, 到底有什么值得慶祝的”

    “嘎吱”一聲, 病房門被推開, 金發的少年小心翼翼探進一顆腦袋, 確定病床上的人已經清醒后, 這才舒了一口氣, 放心大膽的走了進來。

    “你可算醒了。”空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在病床邊,笑吟吟地望著床上的人:“這是把之前缺的覺一口氣全補回來了么——你睡了整整兩天。”

    “空?”

    “還好, 還認識人。”空似乎松了一口氣:“看來記憶受損不嚴重。”

    “你們知道魏爾倫做了什么?”

    空點點頭:“你前腳進了醫院,那位亞當先生緊跟著就把事告訴我們了, 他似乎是覺得我和鐘離能夠把魏爾倫打跑,很值得信任。”

    說到這件事, 空小小的得意了一會兒,這才繼續道:“亞當說,你的大腦的確被植入了某種程序以及納米芯片類似的玩意兒——大概是叫這種吧,我對科學類的東西一向搞不明白。他說哦,你之前的暴走是因為魏爾倫想要利用程序強行調出你儲存的全部記憶,并統一粉碎。沒想到因為鐘離的插手,強行鎮壓了你的暴走,以至于程序并沒有來得及清楚你的記憶就結束了。不過你畢竟是個人,放在電腦上既定的事實可能會在你身上出現差錯。”

    空往前湊了點,上身傾斜,目光緊盯著中原中也,生怕對方突然蹦出一句諸如“你是誰你在哪我是是誰”的經典臺詞:“你現在還記得多少?”

    “”

    就在空以為中原中也要用沉默含糊過這個問題時,中原中也輕聲道:“基本都想起來了。”

    “是么?挺好的。”空笑了笑。

    “你不問我想起了什么?”

    “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啊,我好端端去問別人的私密做什么?”空卻反問道:“不過看你這樣子,似乎想起過去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我不知道。”中原中也訥訥著,目光茫然無措:“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現在到底還是不是個人類。還是真的如魏爾倫所說只是一行程序。”

    他的眼神落寞,向來雷厲風行的少年難得流露出喪氣的一面。低落的情緒才將將浮現,空一根手指就戳在了他的臉上。

    “哪有程序像你這樣的?”空很是認真:“真正的機器人是亞當那樣才對,雖然很好玩,但是一板一眼的。你呢?能吃能喝打架抽煙還飆車,用村瀨警官的話說就是活脫脫一個不良少年。哪有程序制作出來的人像你這樣鮮活的?”

    “可虛假的靈魂即便擁有人格,不也是虛假的么?”

    空卻是眼睛一瞪:“哪里假了?”

    他手指著自己:“我是假的嗎?你現在所在的港口黑手黨是假的嗎?你認識的那么多人,那么多經歷難道都是假的嗎?這些全是你的,你過去是什么樣子,是不是假的有意義嗎?”

    中原中也心說這是詭辯吧,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空的話語。

    每一條空都在理,可不是人類這種事,又怎么是輕易越過的芥蒂呢?

    只見空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迷之微笑。

    “放寬心啦。”空安慰道:“就算過去不怎么好又如何?現在你的人生是屬于你自己的,是不是人類影響到你未來的生活么?還是影響到你和其他人的相處?鐘離也不是人類啊,你看他,整天喝茶遛鳥,生活不是照樣滋潤的很?”

    “啊?”中原中也聽得一愣一愣:“鐘離先生也不是人類?”

    “唔,準確的說應該是條龍吧。”空在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活了六千年以上那種。

    中原中也僅剩的那點抑郁全然被拋到了腦后,雙眼亮晶晶的,一臉發現新天地的激動:“這世上真的有龍?!”

    “那可不是。”空一臉“你沒見過世面”的表情:“別說龍了,還有金鵬大鳥,風精靈,貓耳娘獸耳男”

    中原中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對于空的來歷,中原中也雖然不是非常清楚,但也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卻沒想到天外來客所在的世界真的如漫畫、游戲中所描繪的那般多姿多彩,千奇百怪。

    “你以前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中原中也好奇道。

    見中原中也的注意力被轉移,空也樂得繼續這個話題,想了想,便簡短的將他在提瓦特大陸所經歷的那些事挑挑揀揀告訴了中原中也,聽得中原中也大為震撼。

    “太有意思了!”中原中也畢竟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熱愛漫畫和游戲,酷愛好萊塢大片,即便再成熟穩重,也依然保留著少年的赤忱與熱血。他流露出羨慕的表情:“什么時候能去提瓦特就好了,一定會非常有趣吧。”

    “那可不是!”空笑道:“到時候我給你當向導,一言為定!”

    向導

    腦海中絲毫閃過了什么畫面,可還不等空捕捉,那抹畫面卻又如鏡花水月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忍不住輕嘆了口氣,中原中也還以為自己的話觸動了空的傷心事,頓時又緊張起來:“空,怎么了?”

    被中原中也這么一打岔,空也沒時間再糾結那些忘卻的記憶了,又恢復了平日笑嘻嘻的樣子:“沒什么,我就是在想,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回提瓦特的辦法。”

    中原中也只當空是思鄉心切,才準備安慰,空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要是真的急著想看奇幻生物,實在不行我去忽悠一下鐘離,看看他愿不愿意給你表演一個‘大變活龍’。”

    中原中也:“啊?”

    還能這樣的嗎?

    他茫然地想:不是說鐘離先生是璃月的神明,傳說中的七神之一嗎?這種人難道不該捧起來?

    空說完后,卻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商機一般,露出興奮的表情:“說起來,華國不,全世界好像都很信奉龍吧!西洋那些長得和特瓦林差不多的龍不算,你說萬一我讓鐘離化成原型去華國溜溜,會不會供奉收到手軟?”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的看著空。

    “你還是給人家巖王帝君留點顏面吧。”

    兩個人有一出沒一出口嗨調笑了半天,空這才恢復正經的表情。

    “中也,我覺得你真的沒必要多想。想起一切總比一無所知的好。”

    空說罷自嘲一笑,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中原中也,還是在安慰自己:“你想想我,被所有人耍得團團轉,卻還是不得不按照他們的想法前進。我知道所有人都有事瞞著我,甚至欺騙我,可我卻只能裝作一無所知——即便知道他們是為我好,可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覺真的很難受,我也想要為他們分擔承受的壓力,藏在心底的痛苦。”

    中原中也愣愣地望著眼前的少年,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然而還未等他想好了要如何開口,空卻先一步跳出情緒,朝著他展露微笑:“你別一副擔心我的樣子,我看得可開了!華國不是有句古話么,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未來說不定一切就有回轉了,等我恢復記憶的那一天,一定要狠狠把這些家伙按在地上挨個揍一頓!”

    “你真是”中原中也哭笑不得地看著空,卻也不由得羨慕起他的灑脫。

    嘴上說得輕巧,可這世上誰又能活得如空一般通透呢?

    病房內終于安靜了片刻,直到這時,中原中也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一件事。

    “對了,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

    他醒過來也大半天了,兩人也沒收斂談話聲,雖然說港口黑手黨的私人醫院隔音功能不會差,卻也至少會讓人注意到他的蘇醒。

    中原中也在港口黑手黨交心的人并不算多,卻一個比一個感情好。他在醫院住了兩天,公關官那些家伙們絕對不會連看都不來看一眼。更別提太宰那個家伙,以他的性格,絕對會守在他的床邊,讓他在睜開眼睛的第一刻能聽見自己的冷嘲熱諷聲。

    可現在怎么就只有空一人?

    “這個啊”

    見中原中也提到他的伙伴們,空的表情突然尷尬起來。

    “那什么,其實吧公關官他們在回港口黑手黨的時候遇到了襲擊,好在多了個達達利亞勉強應付了過去,不過卻也因此受了重傷。”

    空話音未落,中原中也便已經不見人影。

    “一對8!”

    “一對A!”

    “4炸!還有一張牌你能秒我?”

    “咣當”一聲巨響,公關官手中僅剩的一張“3”隨著他的手一抖飄落在病床上,一屋子的人齊齊扭過頭,茫然地望著急匆匆沖進病房的中原中也。

    “中也?你醒了啊?”阿呆鳥第一個反應過來,嬉笑著沖他招手:“快來打牌!”

    中原中也默默轉過頭,面無表情看著空:“你不是說他們受了重傷嗎!”

    “這不是重傷嗎?”空無辜道:“你看看,不是頭上裹了繃帶就是胸口纏了繃帶,多嚴重啊。”

    “那你剛才那個語氣”中原中也只覺頭疼無比:“我還以為他們都進ICU了!”

    “我這不是還沒說完嗎?”空嘆了口氣,無奈道:“太宰君失蹤了。”

    第 75 章

    作為森鷗外唯一弟子, 港口黑手黨默認的第一繼承人,太宰治接手了港口黑手黨最機密的工作之一,大部分時候都不會出現在公開場合之中,也沒有人主動去調查他的行蹤。

    以至于直到太宰治失蹤了三天, 魏爾倫又大張旗鼓的對『旗會』暗殺后, 負責調查的情報人員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 太宰治在事發前一周便已經出現了行蹤不定的情況。

    “雖然目前不能百分百確定, 但和魏爾倫暗中聯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太宰君。”空小心翼翼注意著中原中也表情的變化:“調查組發現,天川明事件結束后,太宰一直在和一位自稱『老鼠』的家伙聯系, 似乎就是他主動與魏爾倫接觸的。”

    空想了想, 又道:“這位『老鼠』我之前也有見過一面, 據說他是一個叫做『死屋之鼠』組織的首領, 看起來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

    “不過, 那什么中也,這件事也不是板上釘釘, 說不定太宰君是被誤會了, 他并不是叛徒呢?”空道。

    意外的是, 中原中也表情卻相當冷靜, 并沒有空預計出現的憤怒、崩潰或歇斯底里。他的目光相當冷靜, 仿佛只是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路人故事。

    “不用安慰我, 空。”中原中也微微搖頭:“太宰那家伙做事從來都不會告訴別人理由,但他不會背叛港口黑手黨的。不是不會, 而是現在沒有理由,也沒有意義。”

    “我和太宰雖然只認識一年, 但我想我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會這么做,恐怕多半與BOSS有關。”中原中也嘆了口氣:“你和公關官他們被魏爾倫暗殺這件事的確很讓我生氣, 但太宰他需要忠誠的人是BOSS,而不是我。如果是為了港口黑手黨和BOSS的利益,他也的確會做出把『旗會』當棄子的事情。我們這些人自從加入港口黑手黨,就很清楚自己的命運并不在自己手里了,我們也甘愿成為BOSS手中的棋子,也早就接受了未來有一天自己可能被拋棄的事實。”

    “這件事中,只有你才是真正受到了無妄之災。我很抱歉,空。”

    “這種時候說什么抱歉啊。”空哭笑不得:“你這話反倒讓我無地自容了才對,難道我是什么膽小怕事,隨意遷怒他人的人嗎?”

    空頓了一頓:“不過你們也的確很讓我意外就是了。我沒想到你們早就知道自己被利用,還這么輕而易舉就接受了這件事。”

    “所以盡管你已經被大家吐槽是『港口黑手黨編外成員』,也從來沒有人主動邀請你加入港口黑手黨。”中原中也笑了笑:“達達利亞雖然看著沒心沒肺,可他卻很熟悉港口黑手黨的氛圍與生活,自然而然能接受我們的價值觀。但你不同,我們所有人都明白你不適合那里,你可以是港口黑手黨的過客,是我們最歡迎的客人,卻不應該留在那里,被里世界的黑暗同化。”

    空:“”

    他沉默著發出一聲嘆息。

    他忽然有些無力。

    這種感覺,在提瓦特時他也曾感受過——愚人眾,達達利亞效忠的組織。

    那些家伙們也是,明知道眼前立著一座無法跨越的高山,卻也依然不計一切代價翻越,心甘情愿讓自己成為至冬女皇手中的棋子,即便未來注定會被拋棄。

    他曾經也對這樣的組織存在著極大的偏見,直到認識達達利亞,在旅途中結識的愚人眾成員越來越多,空才明白這些人到底背負著怎樣的信念。

    ——如飛蛾撲火,明知將被燃盡,卻始終義無反顧

    等等,說起來,我不是已經經歷了七個國家的冒險了么?怎么和至冬國相關的記憶這么模糊?

    那位冰之女皇要做的事,怎么忽然就想不起來了?

    空知道他所遺忘的記憶都被封印,因此略一思索,便猜到了背后的隱情。

    既然提瓦特大陸出現了巨大的危機,他又是因此才被送至異世界,且被封印了記憶。那么這段模糊的記憶是不是就說明,提瓦特面臨的那段災難,與冰之女皇,以及坎瑞亞有關?

    提瓦特到底發生了什么

    見空陷入了沉思,中原中也不再打擾他,轉頭走向了『旗會』五人。

    作為港口黑手黨的精英成員,中原中也的朋友,五人無疑非常有自知之明,一聽話題牽扯到“太宰治”便自動拉遠了與中原中也和空的距離,一個個像是陷入了無盡的大牌狂熱一般,五顆腦袋擠在一起,滿心都是手中的牌,吵得恨不得掀翻病房的天花板,卻也恰到好處蓋住了空與中原中也的對話聲。

    “讓開點讓開點。”中原中也擠開阿呆鳥,一屁股在病床上坐下,目光在五人身上掃視一圈,眉頭皺起:“前幾天還在和我吹牛,怎么現在搞成這副樣子?”

    別看『旗會』五人生龍活虎中氣十足,但像中原中也這樣戰斗經驗十足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五人受的傷到底有多重。

    腹部、頸部、心臟每一道傷所在的位置都足以致命,就算勉強救下來,也至少要在病床上躺上兩三個月。可現在這臉色紅潤精氣十足的樣子,哪里像是受過致命傷的?

    不用說,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空。

    果不其然,阿呆鳥的解釋立刻就到:“這不是回去路上被人襲擊了么?多虧了空和達達利亞。”

    他挑著眉毛,一副“你是沒看到當時場面有多危險”的表情:“我當時肚子這里直接破了個大洞,內臟都要掉出來了,硬生生靠著空的料理茍過去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描繪了一番當時的慘狀。先是汽車被襲擊,隨后又被狙擊又被殺手圍攻,幸好有達達利亞在,在空料理的支撐下拖著五人撐到了港口黑手黨的救援。

    “不過我還是想不明白。”阿呆鳥指著自己:“你看我,肚子破了。公關官差點被直接腰斬,鋼琴師雙臂直接斷了偏偏達達利亞什么傷都沒有,甚至車子又被撞飛又爆炸的,達達利亞身上居然連個蹭傷都沒——這家伙到底怎么做到的?”

    中原中也知道達達利亞身上有古怪,雖不清楚內幕,卻知道這件事不適合在外談論,尤其是在空面前——盡管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何,于是連忙故作淡定道:“你們技不如人罷了,別整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有這功夫不如多花點時間好好訓練,萬一下次再碰到這種事,難道你們還要保佑老天再空降一個達達利亞救人嗎?”

    公關官是何等精明的人?中原中也平日從不會用這樣訓斥的口吻對他們進行教育,于是他立刻就意識到這件事不是他們能夠談論的,便相當配合的順著中原中也轉移話題。于是沒幾句,話題又回到了空的神奇料理上。

    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原本就非常推崇空秘制料理的『旗會』五人組直接變成了空的激推。

    “你是沒看到,那么長一條口子,我就吃了一口肉串,直接當著敵人的面就愈合了,把敵人都嚇傻了。”

    也就他的這群沙雕朋友們,能把肚子上破洞這種事當成炫耀說出來了。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心中吐槽著,卻又忍不住對空感激起來。

    若不是有空的特殊料理,只怕這些家伙不說活下來,在鬼門關走一遭后,至少也是元氣大傷,想要恢復到原本的實力只怕也是奢望了。

    不過空的特殊料理雖然效果極佳,到底還是有著自己的局限。內傷外傷在料理的作用下可以迅速愈合,但損耗的元氣卻不是一天兩天能恢復的,還是需要大把時間調養。

    但對于生死關頭的人而言,有沒有后遺癥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若真要雞蛋里挑骨頭,非說空的料理有什么缺陷的地方,也就只有一點是“食物”了。

    既然是食物,就必須吃進肚子里才有效,無法像點滴一般靜脈注射。若碰到已瀕死到連食物也咽不下的情況,空的料理便徹底沒了用處。

    空過來時便正好聽見他們在聊這點,原本暫時熄滅的抽卡欲望再次活絡起來。

    『旗會』五人說得一點也沒錯,萬事還得考慮妥當才行。現在他仗著有料理可以無視傷害,萬一真的出現了連食物也咽不下去的情況呢?

    到時候他準備的那些料理豈不徹底失去作用了?

    在輸出與防御不夠的情況下,足夠的奶才能給予真正的安心。

    果然還是得再抽個奶。

    最適合的人果然還是白術吧。又能當盾,又能奶,還擅長醫術,就算來到異世界也能靠著一手醫術混得風生水起。

    不過白術的池子遙遙無期,倒是現今的卡池里有位合適的人:七七。

    七七醫術雖然談不上高明,但她的力量十分神奇,甚至能讓人起死回生。不過起死回生這種逆天的招數自然有限制,它只有在人死亡的一瞬間才能觸發,超過一秒都不行。

    他現在攢的原石也夠抽不少發,但問題是,如果抽到七七,他就必須和鐘離,達達利亞一起養孩子了。

    如今可沒有白術或者綾人幫襯了,達達利亞那家伙也不像是個會帶娃的。

    鐘離讓帝君奶孩子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話說村瀨警官會瘋的吧

    見空才一過來便自顧自陷入沉默,阿呆鳥便多嘴問了一句:“空,你在想什么?”

    處于糾結狀態的空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在想要不要鐘離、達達利亞一起怎么養孩子。”

    空:“”

    中原中也:“???”

    話題跳得這么快嗎!

    而且你為什么要和兩個男人一起養孩子!

    玩得還挺花!

    第 76 章

    空看著達達利亞, 好半天才消化掉達達利亞帶來的話。

    “你的意思是,魏爾倫會襲擊我們,還有他的襲擊順序,全都是太宰君安排的?而這些事情背后又都是森先生的吩咐?”

    空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 目光呆滯:“你先等下, 讓我緩緩。”

    中原中也蘇醒后沒多久便收到了森鷗外的傳喚, 空閑著無事, 干脆將中原中也送去港口黑手黨,卻沒想到正好遇上離開森鷗外辦公室的達達利亞。中原中也前腳進了辦公室,空后腳便從達達利亞口中聽到了這個勁爆的消息。

    “不是, 為什么啊?”空想不明白。森先生不是和他們社長統一戰線的嗎?好端端讓人襲擊自家部下做什么?要不是他正好在那里, 『旗會』還能有命活么?

    達達利亞找了個無人的會議室, 拉著空走了進去, 確定無人偷聽后, 這才安心向空解釋道:“正是因為你在,森先生才會做這樣的安排。”

    “我?”空手指著自己, 有些哭笑不得:“他就這么信任我?就因為我改變了天川明和龍頭戰爭的命運, 就放心大膽的把五條人命交到我手里了?”

    “森先生的解釋是, 魏爾倫來橫濱的目的就是暗殺所有與中也產生關聯的人。”達達利亞道:“所以在他的暗殺名單上, 『旗會』必定存在。包括太宰君, 你我, 甚至是森先生,以魏爾倫的個性, 他不會放過任何人。過去從未有人能摸清暗殺王的行蹤,但是前段時間魏爾倫調查港口黑手黨時接觸的某個情報販子正好是太宰君的暗線, 于是森先生干脆就讓太宰君主動和魏爾倫接觸,并提供給他暗殺名單。這樣魏爾倫就可以按照暗殺名單的順序行動, 他們也就可以提前做好防范,預判魏爾倫的方位。”

    理由聽起來倒是沒什么問題,可問題他也沒見森先生有什么防范設施啊。『旗會』和他還不是正面直接對上了魏爾倫?要不是鐘離及時趕到,光自己一個人,他可著實沒把握能夠將『旗會』全部人都救下。

    空可不相信森鷗外對他的實力信任到這個份上。

    空突然想起下午時中原中也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港口黑手黨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既然如此,森先生是不是早就想過萬一『旗會』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性呢?

    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直到這時候,他才第一次對異世界的黑手黨組織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仿佛是最初的愚人眾那樣。

    所有人都只是工具,生命不過輕飄飄的籌碼,底層的人沒有選擇的可能,卻還要心甘情愿成為上位者博弈的棋子。

    真是讓他非常討厭。

    達達利亞自然不可能看不出空的想法。空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這個少年在提瓦特活得宛如一部英雄史詩,他是吟游詩人口中最完美的勇者,是拯救世界,與神明談笑風生的英雄,是孩子們最崇拜的角色。

    這樣一個心懷正義的人,怎么又能忍受隨意放棄他人生命這種事呢?

    空的驕傲絕不容許他眼睜睜看著他人死去,一旦有危險,他寧愿讓自己成為犧牲的那個人。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個性,當年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讓空消除他身上愚人眾的隔閡。

    即便到了最后,空知曉了至冬女皇所做的原因,他也從未認可過愚人眾的一言一行,堅守著屬于自己的正義。

    達達利亞不由得嘆了口氣,將心底的酸澀壓下,接著之前的話繼續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原本的歷史中,『旗會』五人會在魏爾倫襲擊的當天死去。”

    空更覺得離譜了。

    都知道下屬會在這天死亡,居然還主動讓他們撞槍口上嗎?

    “難道又是像天川明事件一樣,是故意對我的測試?”

    空說著,眉頭深深皺起,臉上滿是不悅。

    他可以接受森先生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測試,畢竟扭轉歷史的確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可這種事非要和人命牽扯上關聯么?這五個人還是中也最重要的伙伴啊!若真死了,中也要怎么辦?森先生不是很疼愛中也嗎?這種情況難道不應該竭力去救下『旗會』嗎?

    達達利亞抬起手,輕輕拍了拍空的肩膀。

    “空,這個世界畢竟不是提瓦特。”

    “我知道。”空低頭垂眸:“我就是有點不能接受。那五個人也是我的朋友啊。”

    “好歹他們活下來了,不是嗎?”達達利亞柔聲安慰:“他們的命運被你改變了。”

    達達利亞的寬慰讓空臉色緩和了些,抿著嘴唇好半天才發出一聲苦笑:“我算是知道你們回來時為什么會遇上襲擊了。”

    世界會修正原本的命運,直到歷史徹底被改寫。

    不僅是魏爾倫,這個世界也在試圖至『旗會』于死地。

    空撐著額頭,撫去眉心的緊皺:“那森先生有沒有說下個被襲擊的人是誰?”

    達達利亞回憶著森鷗外的話語,緩緩道:“他說是中也以前的伙伴,一個叫‘白瀨’的男生。”

    魏爾倫半瞇著眼睛,似乎要從太宰治眼中看出任何帶有謊言或戲謔的神色。

    但太宰治只是安靜的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眼神平靜。

    這個人沒有說謊。

    魏爾倫想。

    此刻握在他手中的文件夾,存放的不僅是名為“空”的金發少年個人檔案,更裝有港口黑手黨內部資料。厚厚一疊幾十張的紙,足以在里世界掀起腥風血雨。

    若將這份資料賣給其他組織,賺到的錢足以一個人揮霍三輩子。

    但太宰治卻如此輕易的交給自己,他是意識不到這份資料的珍貴么——當然不可能,太宰治比任何一個人都明白這份資料的意義是什么,可他仍然選擇了與自己合作。

    魏爾倫一生中與許多人打過交道,見識過太多太多危險分子,有些抬手間便能覆滅一個小型國家。

    可唯獨眼前的黑發少年,魏爾倫第一次產生了看不透的感覺。

    從太宰治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開始,從他讓自稱“費奧多爾”的俄羅斯男人與自己接觸起,魏爾倫便已捉摸不透太宰治的想法。

    起初他以為太宰治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中也,為了自己的占有欲,可后來魏爾倫發現自己錯得簡直離譜。

    “理由呢?”魏爾倫冷聲道:“主動接觸我,告訴我能夠提供港口黑手黨的情報——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們不是合作關系么?”太宰治微笑看著他:“現在怎么又好奇我的目的了?”

    說罷,太宰治一攤手:“你想聽我怎樣的回答?看上你弟弟了?背叛港口黑手黨?還是要遵循森先生的命令,讓他成為你暗殺名單上的最后一人,為此不惜推出無數擋箭牌?”

    “”

    “你看,無論我說什么,你都不會相信。你一直在防備我,盡管我早就拿出了我的誠意。”太宰治雙手合十,視線穿透魏爾倫,似乎在看某個不存在于此的地方,用近乎呢喃的口吻自言自語般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沉默在空曠的集裝箱內蔓延,魏爾倫直視太宰治投來的目光。許久,他從文件夾中抽出空的照片,推至太宰治面前。

    “你是從哪里獲取他的情報的?”

    “港口黑手黨,死屋之鼠。”太宰治也不隱瞞,這些重要情報在他口中輕得仿佛只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文字:“你所知道的一切我能觸碰的情報組織,從他們手中,我拼湊出了這份情報。”

    說到這里,太宰治緩緩直起上半身,眼神肅穆,再沒了方才的輕松。

    “根據港口黑手黨內的記錄,半年前空第一次出現在橫濱的XX街道。同一日,港口黑手黨與武裝偵探社同時對空進行監控,并暗中引導空的行動。”

    太宰治的話語仿佛有魔力,在他的低聲訴說中,魏爾倫不自覺地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A4紙,配合太宰治的節奏平攤在桌面上。

    “雖然BOSS沒有和我明說,但我知道他和武裝偵探社的福澤諭吉更早之前就知曉了空的存在,且提前在橫濱做足了準備。這些行動全部與他們共同的老師夏目漱石有關——但根據『死屋之鼠』提供的情報,『空』的形象與名字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是在四十六年前。”太宰治輕聲道:“所以我說你搞錯目標了,魏爾倫先生。”

    “關于這件事你了解多少?”

    “這就要看你告訴我多少了。”太宰治雙手一攤,目光純良的像是叼著骨頭等在路邊的小狗,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到底戴了多少層用于偽裝的面具。

    又是一陣沉默,太宰治也不催促,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著魏爾倫開口。

    “上個世紀冷戰時期,蘇·聯和美·國意識到異能在戰場中的重要性,于是不約而同開啟了一項計劃。”

    “通靈部隊,10003部隊。”太宰治道。

    魏爾倫輕輕點頭:“準確的說,是『異能人格化實驗』,又名『伊甸園計劃』。通過解析異能的構成原理,人為干涉異能力的誕生,并試圖創造異能力構成的生命體,讓他們成為超越AI的可操控武器。這項計劃持續了多年,卻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直到九十年代,蘇·聯的科學家們第一次監測到了‘祂’的存在。”

    “祂?”

    “宇宙中突然爆發了強烈的宇宙風暴,瞬間釋放的能量超越黑洞,形成了巨大的『奇點』。科學家們觀測『奇點』時捕捉到了一道奇妙信號,起初他們以為這是外星人發來的通訊,隨著不斷的解析與調查,他們意識到,這并非是什么外星人,而是『祂』,這個世界真正的神明,世界意識。”

    “關于他們從世界意識中獲取的信息到底是什么,目前我也無從知曉。我只知道,他們從世界意識中解析出一個人像。”

    “是空。”太宰治用篤定的口吻道:“這個世界的意識呼喚了他,所以他來到了這里。”

    魏爾倫遲疑了一瞬,卻并沒有否定太宰治的判斷:“如果你給我的資料無誤,那么他們觀測到的人就是空。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實驗雖然仍然被稱為『異能人格化實驗』,卻多了一個代號:『伊甸園計劃』。以科學之力創造神明,建立伊甸園。但沒過多久,蘇·聯解體,實驗室與科學家被歐美國家接手,并在幾年后創造了我。后來那份數據因為一些原因來到日本,被軍方掌握。作為戰敗國,這個國家禁止一切武器的研究,于是他們將橫濱劃分出,以自治區的名義掩人耳目,作為實驗基地開啟了『荒霸吐』計劃。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中也從實驗中誕生,因為你和蘭堂先生的入侵暴走,摧毀了實驗基地。之后中也在流浪時被『羊』撿到,又因為各種原因加入了港口黑手黨。”太宰治輕聲道:“『伊甸園計劃』在中也身上成功了,卻沒想到四十六年前解析出的神秘少年會出現在橫濱。”

    聽著太宰的低語,即便冷靜如魏爾倫,也不由得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空,那么在他出現在橫濱的第一天起,這座城市就已經是眾矢之的了。”

    這也意味著,他想要帶著中也遠走高飛的可能性已經近乎于零。

    “還想帶著中也逃走嗎?”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冷靜,眼神清明,似笑非笑地看著魏爾倫:“是繼續裝作一無所知將中也帶走,還是按照計劃繼續行動?”

    短暫的沉默后,魏爾倫發出一聲輕哼,從文件夾中取出一張檔案,起身走了出去。

    只見檔案上貼著一張星目劍眉,正氣凜然的男人臉,姓名一欄上赫然寫著兩個漢字。

    『村瀨』。

    第 77 章

    橫濱某工廠內

    十六七歲的少年穿梭在巨大的車床間, 他穿著白色背心,工裝褲,手里握著一把扳手,機油蹭得他看起來臟兮兮的。

    這里是車零部件組裝工廠, 白瀨已經在這里工作快一年了。

    從一開始的抗拒, 厭惡, 到現在, 他已經能很熟練的用工具鉚接鉚釘,用金屬銼刀削去上面的焊接痕跡,并用布將機油擦得干干凈凈。

    焊接后焦黑的金屬零件源源不斷被傳送帶運送來, 白瀨面無表情地拿起, 鉚接、擦、削像是被這條龐大的流水線同化, 也成為運轉的機器一般。

    但每次拿起零件時, 白瀨心中都會想:做完下一個后, 我就把它們全部丟掉回家。

    這仿佛成為了他支撐下去的全部動力,白瀨幻想著當自己攢夠了錢, 重新建立屬于自己的“羊”后, 那些曾經對他不屑一顧, 罵罵咧咧的車間主任、經理、老板們會如何殷勤, 卑躬屈膝地奉承他, 白瀨就似乎產生了用不完的力量。

    不久后預鈴響了起來, 這是距離工作結束還有五分鐘的通知信號。直到最后的五分鐘,白瀨才終于收起那些漫無天際的想象, 放空大腦一個勁的動手,像個普通人一樣安靜地等待下班。

    “喂, 待會兒一起吃飯怎么樣?”一同上工的前輩熱情地向他招手,邀請白瀨參加他們的聚餐活動。

    白瀨從來不稀罕與這些人混在一起, 敷衍幾句推辭之后,迅速換好衣服,獨自走出了工廠。

    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人背地里說他孤僻,難相處。但白瀨不在乎,他曾經的“羊”的領導人,手中掌握著龐大的金錢與權力,是連橫濱當地幫派也不敢小覷的人。這些人沒資格和他相處,這里也不是我該帶著的地方。

    快了。

    他盤算著自己的金庫,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在堅持幾天,資金就快湊夠了

    “白瀨。”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慌張,從他背后響起。

    白瀨皺起眉,一聲不耐煩的“嘖”習慣性從嘴角溢出,卻又礙于他此刻的身份,不得不壓著煩躁轉身看向叫住他的人——一個五六十歲的中年老頭,頭發已經花白,戴著眼鏡,肚子很大,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油膩膩的,卻不是機油帶來的油膩。

    這座工廠的最高負責人,那位整天指手畫腳目中無人的經理父親,地位很高,幾乎不會和他這樣的基層線工搭話。白瀨也只是通過車間墻壁上的照片看見過男人,他很少會出現在他們視線之中,大部分時候都穿著西裝穿梭在各個飯局與談判桌上。

    “廠長,”白瀨收起心中的不耐煩:“有什么事嗎?”

    “啊,你、你,對不起,能和我來一趟嗎?”

    不知為何廠長看起來很局促,一直用一塊藍色的手帕擦著額頭,似乎這天很熱一般。

    兒子整天耀武揚威,父親自然也不會是一個好相處到哪里去的人。據說他這位廠長的脾氣比起兒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從來都用鼻孔看人。這樣卑微的態度白瀨也只有在自己的想象中才會看見。

    難道他知道我是“羊”的首領,是惹不得的大人物了?

    白瀨心中浮現出猜測,但興奮只短短停留了一瞬間,便被他無情的否決了。

    他是想象著未來重建“羊”后的樣子,卻也并非眼高于頂的傻子。

    這種人現在有什么必要對自己戰戰兢兢呢?

    我早就落入塵埃了——在被中也背叛后。

    他面無表情地想,并用同等冷漠的語氣對廠長到:“不,我,正準備要回去。”

    但廠長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他直接抓住白瀨的手腕,不容置疑地拖著他往里走,也不知道六十多歲的老頭到底從哪里爆發出這么強悍的力量。

    白瀨下意識想要扯出自己的手,卻注意到廠長的手顫抖個不停,臉上也毫無血色,且時不時看向手表。

    他在害怕什么?

    白瀨狐疑地想,默默放棄了抵抗,跟著廠長走向接待室——全工廠唯一在外觀上花錢的地方,鑲金的堅硬木門內飄來咖啡的香氣,渾身上下與這座工廠格格不入。

    廠長在害怕屋內的人。

    白瀨判斷道:是屋子里的人讓他帶自己來見他,也正是這個人讓廠長如此害怕,顯然,這是個位高權重的家伙。

    會是誰呢?難道又是之前的警察?還是以前和我有過接觸的組織的家伙們?

    廠長敲了敲門,在一聲短促的回應后走了進去,并將白瀨也一同帶入。

    “我將人帶到了。”廠長佝僂著背,戰戰兢兢地對著沙發上品咖啡的人道:“您看看,是您要找的那位么?”

    沙發上的年輕人抬起頭,那一刻白瀨腦袋“轟”地一聲炸開,像是有人在里面放了十幾炮煙花般,炸得他大腦一片空白,連思考的能力也一同消失了。

    那是他最不想見到,也是他目前最恨的人。

    “中也。”白瀨低聲道。

    記憶中被打上“叛徒”標簽的人,如今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戴著黑色禮帽,翹著腿隨意靠坐在沙發上,手里端著杯咖啡慢悠悠地喝著,時而眉頭一皺,大概是覺得無論是咖啡豆的檔次還是泡咖啡的手藝都搭不上他平日喝的標準吧。

    穿在身上的西裝是高級定制,奢侈品店里也買不到的那種。動輒上萬美金一件,連內襯的白色襯衫與棕色馬甲也不是便宜貨。他在這個工廠努力一年,也不過能買到中也身上一件襯衫罷了。

    在中原中也身邊還坐著三個人,一個金發金瞳,看著和中也年紀差不多大,漂亮到足夠讓電視上的明星都黯然失色。雖然打扮普通,看著也就是商場一千日元上下的衣服,架不住少年氣質獨特,見到他的人根本不會在意少年穿得什么貨色,滿心滿眼全部淪陷在那一張漂亮的臉中。

    若說少年是漂亮到讓人忽視他的服侍,那么坐在少年右手側的青年則是不管什么衣服都能傳出幾十萬美金高級定制的氣場。同樣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偏偏氣質太過出眾,出眾到能夠掩蓋青年身上的任何特點。一萬日元的咖啡杯被青年端在手中,價值也似乎跟著翻了幾十倍,變得如古董般稀缺。

    相比起這三個人,剩余的男人便顯得有些平平無奇了。他長得同樣俊美,皮膚很白,是明顯的歐洲人長相,穿著一身日常款西裝,大概是個刑警。

    他并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坐在沙發上,而是筆直站在中也身后,一板一眼的樣子與其說是刑警,不如說是中也的私人保鏢。

    真是有牌面啊,背叛我們加入了港口黑手黨,換來如今的榮華富貴與地位,連刑警也能隨意指示。

    白瀨在心中冷笑著,沙發上的中原中也也注意到他的存在,抬起頭與他對視,聲音低沉且嚴肅,“好久不見,白瀨。”

    回應他的是一枚飛來的花瓶。

    亞當下意識便想替中原中也擋下花瓶,但空的動作比他更快一部。

    金色的光芒在少年手中幻化出一把半人高的長劍,劍尖一挑,帶著花瓶在空中提溜轉了大半個圈,偏離軌道后“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幾朵開得正好的鮮花被埋葬在碎片中,水濺了一地,卻沒灑落在中原中也身上半分。

    廠長尖叫一聲逃了出去,屋內卻沒人有功夫計較他的留存。

    “真是好大的排場。”白瀨冷笑:“現在來和我說個話都要帶三個保鏢么?”

    但中原中也只是平靜的看著他:“你這是在做什么?太冷漠了吧。”

    白瀨在中也平靜的目光中自顧自加入了“嘲諷,不屑”等情緒,越想心中越氣,歪著嘴冷笑道:“喂喂,你的大腦真方便啊!還不到一年,你已經忘記你對我,對‘羊’做了什么了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似乎是要將這些日子的不甘與痛苦借機全數傾瀉在中也身上一般。但中原中也的目光依然平靜,目光似乎透過白瀨追溯過往。

    空不是很喜歡這種過去伙伴如今仇人的氛圍,僵持造成的肅靜讓他很不習慣,于是咳嗽一聲主動打破氛圍:“那個,白瀨君,你誤會了。”

    “保鏢有什么資格和我們說話?”白瀨譏諷道——盡管光是外表便足以看出空與保鏢的身份毫不相關,但白瀨還是下意識選擇了先過足嘴巴癮。

    本以為眼前的金發少年會因為自己的話語陷入惱怒或尷尬的情緒,卻見少年站了起來,反而微笑著看向他:“作為中也先生的私人保鏢兼助理,恕我提醒,白瀨先生,沒有資格和中也先生說話的人是你。而且你剛才的行為已經算是‘故意傷害’,之后我會讓我的律師向你提出訴訟。”

    說罷,他一邊用余光看了鐘離一眼。

    鐘離:“”

    鐘離默默站起了身,配合道:“你好,我是律師。”

    “雖然但是,我不得不插一句嘴。”亞當面無表情的加入了對話:“理論上來說,本機才是中也大人的保鏢,白瀨先生,現在我要以中也大人保鏢的名義向你發出強烈譴責!”

    白瀨:“”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忽然覺得事態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飛速奔去。

    這群人到底為什么突然要在他眼前演起情景喜劇?!

    第 78 章

    冷不丁被這么一打岔, 原本積蓄在白瀨肚子里的憤慨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宣泄了。

    他只能擺出冷酷且不屑的樣子,干巴巴道:“如果你們讓我過來只是聽你們說這些可笑的話,那我走了。”

    “白瀨先生,請等一下。”亞當生怕白瀨真的會離開, 連忙道:“實際上這次找你因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告訴你, 我們坐下來談談吧。”

    “我和你們沒什么好談的。”白瀨生硬地拒絕, 正準備轉身離開, 就聽見空用輕描淡寫的口吻道:“關乎你自己的性命也無所謂嗎?”

    白瀨腳下猛地一剎:“你,你在說什么”

    “有一個叫‘魏爾倫’的殺手,他盯上了你, 想要殺死你。”空雙臂抱胸, 睥睨看著他, 口吻傲慢:“如果沒有我們幫你, 你一定會死。”

    中原中也:“”

    他怎么記得一開始他們過來的目的是希望白瀨可以幫他們的忙, 布置陷阱好殺死魏爾倫的?

    白瀨只覺得空可笑又無理:“我根本不認識什么‘魏爾倫’!他為什么要殺我!”

    難道是以前在“羊”惹上的敵人?

    那時候他們借著中也的異能力飛速發展,的確招惹出許多對手。但沒有任何組織能夠抵御重力的碾壓, 漸漸他們學會了偃旗息鼓, 不再公開與“羊”對抗。因此, “羊”才能迅速在橫濱發展, 逐漸成為各大組織不敢抗衡的存在。

    如今“羊”已經潰散一年, 那些對“羊”懷恨在心的人又怎么會放過這個機會呢?

    “羊”的成員們已經被分散至全國各地, 只有他一人留在橫濱。

    白瀨從不懷疑空這番話的真實性。

    他雖然厭惡中原中也,卻清楚中原中也到底是個什么人。他絕對不會只為了和自己開個玩笑就特意跑到這里, 更不會為了特意炫耀如今的身份而來找他。

    既然中也選擇來見他,那就一定在他身上即將發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可這份仇恨明明不該我去承擔!

    出戰的是你, 打倒敵人的是你,背叛我們, 害得“羊”解散的也是你!憑什么要我去承受他人的怒火?

    白瀨覺得心中仿佛有團火在燃燒,他瞪著中原中也,不顧一切向他宣泄自己的憤慨。

    “因為這個家伙,我們的組織一年前被毀滅了!為了不讓‘羊’再次集結,我們的成員被迫分散到了日本各地,除了中也!他厚顏無恥地加入了摧毀我們的港口黑手黨,他是‘羊’的叛徒!他出賣了我們,完全忘記了昔日我們撿回他的恩情——呵,現在你們還高高在上的表示要來幫我,你覺得我會稀罕么?”

    怎么不稀罕?一聽見有人要殺你手都在抖起來了。

    空默默在心中吐槽,又扭頭去看中原中也。

    他依然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并不想說話,垂著眸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不過這個叫白瀨的家伙,說話還真難聽啊,這是把責任全都推到中也的頭上了嗎?

    空有些不太開心。他雖然不知道兩人過去到底發生了什么矛盾,但關于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黨的那些事他還是有所耳聞的,據說是因為太宰的算計,中也為了保護過去的同伴們不得不委身于港口黑手黨,最終因為認同了森先生的理念才徹底選擇臣服,根本不是白瀨口中所謂的“背叛”。

    也許是中也的沉默刺痛了白瀨的神經,他突然高舉起自己的右手,將上面的腕表展示給中也。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中也?”

    “隨便什么吧。”中原中也不是很感興趣。

    “是瑞西聯邦制造的高級手表吧。”亞當對照著數據庫道:“價格約在243萬日元左右。”

    白瀨冷笑一聲:“沒錯,我唯一保存的高級貨。以前每個月我都會買這種東西,可現在我連這家伙還能留多久都不知道——我已經賣掉了除它以外的所有高級貨,靠著現在的工資,連重建組織的預算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攢夠。”

    中原中也的臉色終于變了。

    “你要重建組織?”

    “當然。”白瀨昂著頭,翹起下巴,仿佛只有用這種姿勢才能表現他的傲氣:“我不會永遠當一個窩囊廢,武器和人手我正在籌備,我能做到這一切——再一次成立‘羊’,成為比你更厲害的國王!”

    說到最后,白瀨幾乎如咆哮一般。

    空看白瀨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位傻子。

    有時候村瀨警官說的話真的很對,未成年還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腦子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不切實際也要有個度吧!

    中原中也眉頭緊皺,他認真聽著白瀨所說的話,似乎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隨后道:“你做不到的。”

    “你說什么!”白瀨陷入了暴怒狀態。

    “請冷靜一下。”亞當不明白為何人類總要在無關緊要的話題上爭執,明明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商討如何對付魏爾倫。于是他決定替中原中也解決這個麻煩:“白瀨先生,你好像誤會什么了,根據本機的記錄,中也大人是為了你們”

    “夠了。”中原中也打斷亞當的話,用手勢制止他繼續說下這個話題,他似乎很排斥解釋一般,用平靜的眼神看向白瀨:“我沒心思和你討論這些,聽好了,你只有兩個選擇,和我們合作,或者死。”

    “”

    “有一個殺手盯上了你——叫魏爾倫的怪物。我的目的是殺了他,所以你只能和我們合作。”

    “他為什么盯上我?”

    “他覺得如果你死了,我就沒有理由留在橫濱了。”

    “什么鬼?”白瀨只覺得莫名其妙:“你留不留在橫濱關我什么事!”

    “誰知道那個瘋子在想些什么。”中原中也不想在一個話題繼續糾纏下去,果斷道:“總之,如果你不選擇與我們合作,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條。”

    空適時開口:“這是魏爾倫前幾次暗殺的調查報告,以及我們的計劃方案。”

    他說著,一邊將一沓資料遞給白瀨。

    這是調出亞當儲存關于魏爾倫記錄后整理成的。比起口頭上告訴白瀨魏爾倫有多危險,不如讓他自己判斷。

    一連串當世赫赫有名大人物的死亡報告和現場照片在白瀨眼前鋪開,原本還保持著幾分傲氣的白瀨陡然間臉色煞白。

    我真的能從這種怪物手里逃走嗎?

    白瀨想

    不,也許他們是在騙我呢?

    也許是過于絕望,又或是憤怒,白瀨腦海中蹦出自欺欺人的想法。他近乎報復性的想:還有兩個人呢,魏爾倫的下一個暗殺對象也不一定就是我。再說了,明明是中也惹出的麻煩,我倒霉就算了,憑什么要被他們趾高氣揚的指使著,還要去做什么該死的誘餌?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我需要當你們的誘餌,明知道我會被殺也不能逃走,只能老老實實坐在陷阱中央,是這樣嗎?”

    不等中原中也做出回答,白瀨就像是獲得了什么肯定的答案一般,露出憤怒的表情:“開什么玩笑!誰會愿意當誘餌啊!”

    說罷,他毫不猶豫轉身沖出了屋子。

    “本機剛想說,有鐘離先生在,他一定不會有安全問題的。”亞當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中也大人,我們不追上去嗎?”

    中原中也無奈地嘆了口氣,替他做出回答的是空。

    空沖亞當擺擺手:“沒事啦,我們早就知道白瀨不會配合,所以準備了plan B。”

    亞當茫然看著他:“所以剛才激怒白瀨先生是故意的嗎?”

    “不。”空道:“只是我單純看他不爽。”

    亞當:“”

    “你別急啦。”空看出亞當的疑惑,立刻解釋道:“他的性格天生如此,直接上門尋求合作被拒絕的可能性本就幾乎是百分百。”

    空一副很懂的樣子:“就算他同意與我們合作,如果不事先和他說清楚魏爾倫的危險性,萬一他到時候不配合亂跑怎么辦?對付這種人,你和他好聲好氣說話是沒有用的。你越是退步,開的條件越多,他只會蹬鼻子上臉,把你對他的好當成理所當然,并貪心的要求更多。最重要的是,他會以為自己真的非常重要,非他不可的那種,完全不會配合我們的行動。所以啊,像這樣的人呢,就必須要先狠狠威脅一頓,挫挫他們的銳氣。等到他們氣焰下來了,也就不敢在我們面前囂張了。”

    中原中也:“你還真是嫻熟。”

    空得意地哼了一聲:“我在老家滿世界給人跑腿的經驗可不是白得的。”

    “那接下來要怎么辦?”亞當又問。

    空游刃有余道:“我已經定位了白瀨的位置,現在的他才是最好的誘餌——跟著他就好。”

    早就進入系統委托任務的白瀨,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空也能通過系統的追蹤功能找到他。

    事不宜遲,四人紛紛行動。亞當和中原中也一門心思都在白瀨身上,并沒有注意到空臉上一閃而過的遲疑。唯有鐘離注意到他不對勁,低聲道:“怎么了?”

    “沒什么。”空搖搖頭:“我剛剛就是忽然在想,白瀨這種對待中也的態度,在魏爾倫眼里真的是中也很重要的人嗎?”

    他怎么也沒法將白瀨和『旗會』五人相比。尤其是在目睹白瀨的惱怒,對中也單方面的怨恨后。

    就算白瀨是將中也帶回“羊”的人,可被背叛的是中也,中也不恨他們都已經足夠仁慈了,哪里會為了一個白瀨的存亡傷心到想要離開橫濱?

    這樣的念頭在白瀨離開時猝不及防涌入他的大腦,越是思考,空便越是不安。

    他忍不住拿出口袋中的手機,再次點開line中村瀨警官的頭像。

    上面的聊天記錄大都是自己發送,過去村瀨警官哪怕再忙也會抽出時間回應,可這兩天他卻只在自己表示要留在醫院陪中也,不回家時回了一個“好”字。

    村瀨警官從天川明事件后就一直在加班,有時候一周都回不了幾趟家,可天川明事件明明被上頭接手了,他一個普通刑警,真的會忙到這種地步嗎?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吧。”空喃喃著,低聲安慰自己。

    第 79 章

    西北方向, 一枚閃爍的紅點以不正常的速度朝著北方一路狂奔。甚至不需要花太多心思,空便從繁復的橫濱地圖上找到了白瀨的定位。

    對方大概是借用了某種交通工具,多半不是汽車,速度顯然已經超速。

    來之前阿呆鳥給他們準備了接送車輛, 于是警官白瀨拼命想著遠方狂奔, 空與中原中也依然能優雅地坐在高級轎車里, 以超越摩托車的速度不花任何心思迅速靠近白瀨。

    白瀨大約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這種少年時期培養出的無用默契讓他很快改變了行駛地點,朝著附近的住宅區沖了進去。可惜他之前不顧死活的飆車方式以及一連闖了數個紅燈的驚險行為讓白瀨還沒來得及因為找到逃脫追捕的辦法而歡呼,就先一步被橫濱的警察所包圍。

    “白瀨撫一郎!在此以非法持有武器的嫌疑逮捕你!”

    十字路口, 白瀨被警察按在警車上, 當中原中也和空趕到時他還在拼命地掙扎著。

    十七歲的少年即便在工廠練就了一身肌肉, 也沒法和每日保持高強度訓練的橫濱警察相提并論。當發現無論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后, 僅留存于腦海的中二幻想便止不住從口中崩了出來。

    “放開我!我可是下一個‘王’!”

    空:“”

    啊, 這種話直接說出口果然很尷尬呢。

    中原中也也有些尷尬,默默將頭側過去, 不想看白瀨狼狽的一面。

    他當時到底是怎么同意這些家伙想出的“羊之王”稱呼?跳出“羊”重新再聽見這種稱呼真的太羞恥了!

    但年長的刑警先生顯然見多識廣, 他并沒有因為白瀨中二的話語露出半分嫌隙的目光, 而是慈愛地拍了拍白瀨的腦袋, 用哄孩子的口吻道:“好了好了, 別亂動, 王閣下,就算有宏圖大業也要注意交通規則哦~”

    白瀨:“我不是小孩子!”

    他氣憤地朝警察嚷道, 但對方明顯沒將他的話聽進耳朵里,一邊保持著幼師的慈愛, 一邊敏銳地看向空等人所在的方向,朗聲道:“剩下的朋友就別遮遮掩掩了, 我可是很好說話的,不如面對面聊一聊?”

    橫濱的警察對里世界所使用的車輛類型心知肚明,更別提白瀨本就是橫濱警察的監視對象,對于白瀨的過往他們早就爛熟于心,迅速判斷出追蹤白瀨的人可能是港口黑手黨的中原中也,于是才會果斷被白瀨進行攔截,想來一出“甕中捉鱉”。

    不管森鷗外與福澤諭吉到底在謀劃什么,在橫濱普通警察眼中,港口黑手黨依然是需要警惕且十分危險的里世界組織,是警方的頭號敵人。

    見警官先生從一開始就將目標鎖定在自己身上,中原中也與空對視一眼,也不再遮遮掩掩,果斷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幾個年輕警察早在為首的中年警察說話時就緊繃起來,紛紛舉起武器,試圖將槍·口對準轎車方向,卻被中年警察擺著手要求放下。

    “這東西對他們沒有用的。”他經驗老道地說,口吻聽起來無比輕松,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捕捉到男人此刻的緊張:“這些家伙都是怪物一般的存在,就算你拿的是迫擊炮,也無法撼動他們分毫。”

    說話間,只見四個人一前一后從黑色轎車上走下。除了早就判定存在于車內的中原中也,剩下三人的面孔倒是相當陌生,警方掌握的里世界名單中并沒有他們的身影。

    “中也,你還好嗎?有好好吃飯嗎?”中年警察沖中原中也揮了揮手,目光卻微微瞇起,落在他身旁的金發少年上。

    這個人總覺得好眼熟。

    他一邊悄然觀察著空,一邊用熟絡的口吻與中原中也敘舊:“村瀨警官讓我看見你就和你說:要好好吃飯,然后去上學。為將來考慮,存些錢。晚上不要在外游蕩。當然年輕的時候稍微放縱一點也沒關系。還有——”他拍了拍白瀨的腦袋:“要好好選擇朋友哦!”

    聽見“村瀨警官”的名字,中原中也與空齊齊變了臉色。

    中原中也是無奈,空則是驚訝。

    而兩人變換的臉色也終于讓中年刑警后知后覺意識到空到底是誰。

    他陡然瞪大了眼睛,方才的氣定神閑瞬間消失地干干凈凈,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空?你是村瀨警官家的孩子空?”

    空沒想到對方會認識自己,略有些茫然地點點頭。

    “村瀨那家伙給我們全大隊的人都炫耀過你的照片你這孩子怎么會和港口黑手黨的人在一起?”

    刑警先生顯得很不能理解,目光帶著幾分痛徹心扉,似乎是在無聲向空發出譴責:一個警察的孩子怎么能和黑手黨的危險分子廝混在一起?!

    空:“”

    空想說你聽我解釋,但想了想,似乎自己好像也沒什么能解釋的地方。

    他的確在給港口黑手黨跑腿來著,甚至自己的伙伴,村瀨警官家混吃混喝二號達達利亞都加入了港口黑手黨。

    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守則么?前往一個新國度必定被通緝一次?

    空無語地在心中發出吐槽。

    作為村瀨警官的好友,刑警先生下意識想要給空尋找借口,想著可能是少年誤入歧途沒有選好交友對象,趁著事情還沒嚴重先賣村瀨一個面子,將空放走。

    但理性很快占據了上分,他右手一揮,跟在他身后的年輕刑警迅速將白瀨壓入警車內。

    “你怎么決定,中也?”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中原中也。

    “別用這種名字稱呼我,我和你還不是很熟。”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別扭道:“警官,我知道那家伙的罪狀了。不過,能不能再等一天?組織里有些小糾紛,我得保護他一天。”

    “拘留所也可以讓你很好的保護他。那里還有警察作為第二層防護,非常安全。”刑警先生道。

    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

    中原中也在心中說,但魏爾倫的事并不是能直接告訴警察的,他也不想在此時發生不必要的沖突,更別提對方還是村瀨警官的熟人。他們這邊無論是他還是空,都不愿意傷害到眼前的男人。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側,想要聽聽空此刻的判斷。卻見空頂著一張郁悶的小臉,一本正經的對自己道:“要逃跑嗎?等會鐘離和亞當先生可以掩護我們,之后我們再摸進拘留所劫人好了。別擔心,這種事我可有經驗了。”

    中原中也:“”

    你為什么這么熟練啊!

    說好的在異世界當救世大英雄呢?空這家伙上次和自己說的那些故事果然添油加醋了許多吧!

    中原中也無奈的嘆了口氣:“真是的”

    村瀨警官握著手中的藍色手機,獨自坐在辦公室里發呆。

    他已經保持著這個姿勢超過兩個小時,眼神空洞而茫然。

    手機因為長時間亮著屏幕,此刻電量已經顯了紅色,黯淡的屏幕上勉強可以看到line的界面——是他和空的聊天記錄。

    這些天,他一直翻閱著這些記錄。他知道空不斷在給自己發消息,關心的,疑惑的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以至于當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漸漸和空拉開了距離,時間也來到了倒計時。

    村瀨警官又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兒,直到門外突然傳來嘈雜聲。片刻,他的好友,同為刑警的中村警官推門走了進來。

    “你怎么還在這里發呆?”中村看著村瀨這幅魂不守舍的樣子便忍不住嘆氣:“就算和自家孩子吵架,也沒必要露出一副天塌了的樣子吧?”

    村瀨警官愣愣了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中村警官說的是他前幾天找的借口:和家里孩子吵架了,怕尷尬,所以留在警局加班。

    不等村瀨警官回應,中村警官自顧自道:“那什么,你要不來審訊室一趟吧。”

    他露出尷尬的表情。

    “怎么了?”

    中村警官默默移開視線,不敢與村瀨警官對視。

    “你一直照顧的那位中原中也被抓了,現在正在審訊室了。”

    聽見“中原中也”的名字,村瀨警官猛然握住手中的手機,疼痛從掌心傳來,他表情卻麻木的像個人偶。睫毛顫了顫,半晌才吐出一個“哦”。

    終于來了么?

    村瀨警官在心中對自己道。

    中村警官只當他是擔心中原中也,也沒將村瀨警官的異樣反應放在心上:“那個,還有一件事。”

    “什么?”

    村瀨警官總算注意到中村警官的不對勁,雙眼也多了幾分精神:“你到底想說什么?有話快說,別支支吾吾的。”

    “就,就是”中村警官漲紅了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跟著一起被逮捕的還有你家那個叫‘空’的孩子。”

    村瀨警官的臉色終于變了,他猛地站起身,臉色煞白,眼神透出濃濃的絕望。

    他仿佛又回到那個下午,本以為早就死去的兄弟站在他面前,向他張開雙臂,露出鬼魅一般的笑容。

    “村瀨”N道:“我的弟弟,好久不見。”

    第 80 章

    “那個, 警官?警察先生?”

    空雙手規矩的放在審訊室的桌子上,坐得規規矩矩,一雙大眼睛充滿了誠懇的光芒:“都說了是誤會,我真的不是壞人。”

    審訊他的警察看著年紀不大, 剛出茅廬還帶著純粹對正義的追求, 一聽空如此敷衍的喊冤便雙瞳一瞪, 露出憤怒的表情。

    他重重拍在審訊桌上, 發出一聲巨響:“你覺得我很好騙嗎?和港口黑手黨的人走在一起,還敢說自己不是壞人!”

    “我只是為了調查案件而已,我是武裝偵探社的人。”

    “呵。”警察冷笑一聲:“你覺得我很好騙嗎?誰都知道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不和, 你一個武裝偵探社的人怎么可能會和港口黑手黨一起合作?”

    那是你情報太過時了!

    空心中嘀咕, 想了想, 又道:“你知道村瀨警官嗎?我是他的家人, 他會為我正名的。”

    不提村瀨警官還好, 一提,警察先生眼中的憤怒又濃烈了幾分。

    “村瀨前輩這么好的人, 家里怎么會有你這么個叛逆的孩子!”

    空:“”

    空嘆了口氣:“實話和你說了吧, 我真的是武裝偵探社的人, 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問。我們現在有個案件需要和港口黑手黨暫時合作, 那個被你們抓進來的白瀨被一個殺手盯上了, 我們之所以跟著他就是想要保護他的安全, 并將那個殺手逮捕歸案。”

    警察雙手抱胸斜眼看他:“還挺會編故事的啊!”

    這天簡直聊不下去了!

    這大兄弟腦子是一根筋嗎?說實話也不信,到底要他說些啥?

    空也不想再多費口舌, 干脆打開『原神』系統的私聊界面,給鐘離發送消息。

    『空:你那邊如何了?』

    一進警局, 四人的通訊設施立刻被警察搜走。在無法用電子設備的時候,原本有些雞肋的聊天系統迅速發揮了重要功能。

    『鐘離:一直在盤問我關于港口黑手黨的消息』

    『空:(鴨鴨嘆氣.JPG)果然都一樣啊』

    『空:真是的, 但凡他們打個電話給武裝偵探社問問也好啊,怎么一個個都這么死板!我說我是村瀨警官家的,還被訓了(刻晴生氣.JPG)』

    『空:地圖上顯示白瀨就在你附近,他那邊怎么樣?』

    『鐘離:他的審訊室就在我隔壁,目前周圍并沒有特殊情況,除了白瀨的嗓音很大。』

    『空:那你多注意點,一旦出現意外就立刻吸收我的力量,我沒有問題的!(可莉賣萌.JPG)』

    『鐘離:放心吧,我會的』

    “你在笑什么?”

    中年男人的聲音猝不及防從對面響起,關閉了腦內對話的鐘離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沒什么。”

    中年刑警抿著嘴唇,因鐘離不冷不淡的態度眉頭緊皺。

    這個男人很棘手。

    他在心中做出判斷,從進入警局開始,他便沒有流露出半點慌亂的情緒,與其說他是冷靜到坦然自若,不如說眼前的男人有一種將任何環境都變成自己主場的特殊能力。明明他也并未說什么話,可只要男人一開口,審訊的所有節奏便迅速被對方掌控。他這樣一個從業多年的老刑警,面對眼前的男人,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審問。

    鐘離不再對眼前因為自己開始懷疑職業生涯的警官先生投以注視,他一邊捕捉著隔壁間所有的動態,一邊反復翻看空發來的字符,進入思考狀態。

    作為空多年的搭檔,空在工廠露出那樣的表情時,鐘離便多少猜到了空的想法。

    不僅僅是空對魏爾倫的選擇感到奇怪,他也同樣如此。

    魏爾倫既然想要斬斷中原中也與橫濱的羈絆,必然要對他最為重要的人下手。一個曾經背叛過中原中也的人,魏爾倫就算要對白瀨下手,動機也只會是為中原中也報仇,而非為了斬斷羈絆而暗殺。

    這未免將白瀨在中原中也心中的份量抬的太高了些。

    如今他們基于魏爾倫行動目標的判斷,全部來自森鷗外口述,無人懷疑過森鷗外話語的真實性。可如果森鷗外所說的目標并非是現實呢?

    跳出慣性思維帶入魏爾倫的行為邏輯,在第一次暗殺行動被他阻止后,魏爾倫對他的警惕性就已經達到了最高。有他的時候,魏爾倫絕對不會貿然對目標下手,因為結果必然會被阻止,且很有可能會連累自己一并被捕。

    那么如何在明知道有他的情況下也能順利暗殺到目標呢?

    聲東擊西。

    鐘離在心中篤定地下了結論。

    所有人都以為目標是白瀨,所以一定會將注意力全部放在白瀨身上,從而忽視了其他人。

    魏爾倫的暗殺行動就像是孩子哭鬧時家長落下的巴掌,只有足夠疼痛,才會讓“叛逆”的孩子學會恐懼,學會臣服。

    若無聲無息殺死一個中原中也不知什么時候才會得知死訊的人,一切便得不償失了。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迅速讓中原中也得知重視之人的死亡,甚至當著他的面殺死最重要的人。

    警局,白瀨,村瀨警官

    鐘離心中一冷,迅速打開私聊發送消息。

    『鐘離:空,想辦法脫身,保護村瀨警官!』

    村瀨警官?怎么保護對象突然又變成村瀨警官了?

    疑惑的想法只在空腦海中短暫停留了一秒,隨后他臉色驟變,汗水順著額頭滑落,內心充滿了恐懼。

    他終于明白了之前所有察覺到的疑惑,不安究竟來自于何。

    他們很有可能搞錯了目標!

    森鷗外騙了他們!

    如果村瀨警官才是真正的暗殺對象,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著,早就知曉了未來的社長默認了魏爾倫對村瀨警官動手這件事

    這些人嘴里到底還有幾句是真實的呢?

    轟然一聲巨響打斷了空心中泛起了涼意,他與負責審訊的年輕刑警下意識看向聲音來源的方位,透過狹小的窗戶,隱隱可以看見遠處升起的煙塵。

    緊接著,警官手邊的對講機突然響起,帶著電流斷斷續續的聲音充滿了慌亂:“4號審訊室犯人逃離,請求支援!”

    “收到!”年輕刑警“蹭”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往外沖,背后卻冷不丁響起一聲憤怒的嗓音:“村瀨警官在哪兒?”

    “你”

    “村瀨警官在哪兒!”

    原本被束縛在座位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掙脫了手銬,一把長劍被他握在手中,劍鋒閃著寒芒。

    “你要干什么!”警官迅速從腰間抽出手·槍,緊張地看著他:“你要襲警嗎!村瀨警官他不會愿意看見你做出這種事的!你要讓村瀨警官失望嗎!”

    “先告訴我村瀨警官在哪兒!”空雙眼通紅:“魏爾倫要殺了他!我必須立刻去保護他!”

    刑警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他下意識想要斥責空的“謊言”,可是少年眼中的憤怒與焦急并不像是虛假的

    感性很快沖破理性,他遲疑了一瞬,朝空道:“跟我來。”

    “中也大人,白瀨先生被成功救出。”

    亞當反身踢開審訊室的大門,右手宛如拎貨般提著白瀨的領子將他拎在手中,一邊對屋內的中原中也道。

    “你做什么!”負責審訊中原中也的中村警官第一時間抽出手·槍,果斷對亞當扣下扳機。但隨后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高速旋轉的子彈只穿破了亞當的最外層的西服,莫說有鮮血流出,皮膚上甚至沒有殘留半點傷痕。

    “很遺憾,日本警方的武器實在太過落后,目前還無法擊穿本機的防彈層。”

    就在他說話間,身后的中原中也處也發出一聲窸窣響動,精鋼制成的手銬在重力的碾壓下如白紙般脆弱,輕而易舉便被中原中也拉斷。他從椅子上躍起,像一只矯捷的貓落在亞當身前,從他手中接下白瀨后冷淡地看了中村警官一眼:“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看在村瀨警官的份上我不會傷你,快點逃吧,魏爾倫很有可能就要攻來了。”

    “什么魏爾倫,我可不明白你們在說些什么!”中村警官卻沒有因為武器的懸殊選擇放下手·槍,依然保持著戰斗的姿態:“我只知道三名犯罪嫌疑人要當著我的面逃跑,我的職責就是將他們逮捕歸案!”

    “真是的警察全都是些一根筋的家伙么?”中原中也嘆了口氣,正準備打暈中村警官了事,卻見對方瞳孔突然緊鎖,露出駭然的表情。

    “喂,你。”白瀨道。

    “有什么事嗎?”亞當詢問。

    白瀨的表情有些困惑,他低著頭,露出茫然的神色:“你的左腿去哪兒了?”

    亞當下意識低下頭去,看見的便是自己不知何時已空蕩蕩的左腿膝蓋。

    “機械搜查官真是辛苦啊。”一個聲音從走廊深處傳來。

    中原中也身體猛然緊繃,一把沖至白瀨與亞當身前,死死凝視著從走廊深處走來的年輕男人。隨即,湖藍色的瞳孔出現深深的疑惑。

    “你是誰?”

    眼前的男人并非魏爾倫,他穿著白色毛皮高帽,一身厚實的白色外衣在如今已漸漸入夏的天氣中顯得十分悶熱。

    面對中原中也的質問,男人顯得淡定自若,他微微一笑:“一個被抓來幫忙的人罷了。”

    “村瀨警官就在這里?”

    空跑出長長的走廊,在一間辦公室門前停下。

    跟在他身后的年輕刑警氣喘吁吁地點了點頭:“這里就是村瀨前輩的辦公室。”

    空不疑有他,用力推開門。

    屋內的人顯然沒想到此時會有人闖入,轉過頭時眼神還帶著幾分茫然:“空?”

    見村瀨警官還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空終于長舒一口氣,放松警惕露出笑容:“村瀨警官,你沒”

    村瀨警官眼中流露出的恐懼打斷了他的全部話語,下一刻,鮮血從村瀨警官的腹部濺出,在空眼前炸開一朵絕望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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