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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我們和好,可以嗎?

    呼嘯的急雨似在心里排山倒海地灌著, 沖刷著五臟六腑,內臟都錯位般地疼,和兩年前那個雨夜一樣。

    甘望舒是從未想過這兩年里他為她去過美國, 去看她無數次,大年初三那次也是專門為她而去的,不是出差, 原來他那一次繞了半個超市也找不到的東西是她,原來她一直在他身后所以他找不到……

    原來他早就不怪也不恨了, 只想著她。

    但是一個姓甘的人, 和他如何回頭呢?

    甘望舒仿佛看到眼前潺潺的流水往東面排去, 她就沒見過這地球上什么水能倒流的,壓根,就不可能。

    她要是早知道他期待見她,前天早上她不會在門口一腳油門走了。

    所以他這兩天顯然憋得慌, 難受得慌。

    但是……她能給的也僅限于此了,其他的,她兩手空空的, 真是有心無力。

    “如果, 如果在一個月前知道, 也許有可能……現在不能了。”她抬頭, 淚眼模糊的瞳孔努力對上他閃爍的眸光,“我接手甘氏了。”

    蕭津渡眼底的光凝固住。

    “固然過去的事人人都知, 但拿這種事情去和他們較勁, 我站不住腳。如今都身子不太好, 我不能拿這事把他們都氣走……”

    她擦了擦臉上控制不住冒著的淚花, 對他笑一笑,“但是說實話無論姓什么, 都和你不可能有什么關系,所以你……”

    蕭津渡提了口氣,卻一時間又哽住,找不到一個出口,找不到一個能撕開的口子來破解她的話。

    “為什么要接手,你沒錢嗎?”他嘶啞嗓音半晌也只吐露出這句話,他猜測出之前文越寧找她是為了這事但是過后打聽過了,她并沒有接手,沒有回來。

    “沒錢你跟我說,你接手它做什么?我沒錢給你嗎?”他難受至極地問道,“之前豁出命去撈的花完了?”

    “……”她說,“我說了,姓什么你都不可能和……”

    “不姓甘我就有辦法!”他懊惱而著急地道,“我就有辦法!!”

    甘望舒語氣充滿無力感,細眉輕蹙:“對不起。”

    “你別氣我。”他咬牙切齒,“老子這三年就缺你這三個字,沒這三個字我活不了了?!那我早就成灰了!!”

    “……”甘望舒憋著氣沒再說話。

    蕭津渡不斷深呼吸,看著她低眉垂眼的可憐樣兒,覺得胸口最硬的那節骨頭又是一節節斷裂,碎成灰了。

    “望舒兒,你別這樣……那怎么著,賣房唄,你賣還是我賣?”

    “……”

    “趕緊說。”

    “……”

    甘望舒呢喃,“我賣。”

    “呵。”

    “……”

    蕭津渡轉身。

    甘望舒撩起眼皮看著那筆直的肩頭,他沒走,但也半天沒回頭。

    她思來想去,覺得房子壓根也不是這段關系終點的證據,左右還是在心里。

    “我后面應該要在覽市辦公,你不想來就不要來了。”她輕聲說。

    “我來不來你也管?甘小姐轉行做覽市市長了?”

    “……”

    甘望舒抵著墻,低著頭,語氣也有些差了,“我是管你嗎?我是希望你不要被氣死,你不要說話帶刺兒行不行?”

    “本來也活不長,缺點德無所謂。”

    “……”

    甘望舒抬腳踢了他腳后跟一下。

    蕭津渡:“……”

    他回頭瞪她。

    甘望舒垂著腦袋,抿著唇眼周紅暈彌漫,好像被踢的是她一樣。

    蕭津渡一看,就覺得他這輩子確實是個短命的,看這樣子,誰活得長啊?

    他什么也不想說了,再說下去他三天三夜睡不著,直接上西天。

    他往外走。

    甘望舒慢吞吞跟上去,看到丟在凳子上一半掛在地的西服,還有直接躺在地上孤零零的領帶,再看他徑自往外走的背影,她就去撿起來,“你衣服。”

    他跟沒聽到一樣,賭著氣直接路徑筆直地去了電梯。

    甘望舒只能跟過去。

    進了電梯把衣服遞他面前,他不接。

    甘望舒氣不打一處來,西服連著領帶繞成一團丟他懷里。

    蕭津渡抱住往下撲的衣服,嘴角慢吞吞地掛起一抹似笑也非笑的弧度,“以后少管我,跟你不熟。一件衣服而已,不差這點錢。”

    “……”

    甘望舒看著他,死死看著。

    蕭津渡從一開始的肩背挺得筆直,冷眉冷眼的,到后來漸漸地軟下了氣息,平下眉峰淡淡掃她。

    在她銳利冰冷的眸色下,他又徐徐垮下了肩,不自然地開口:“干嘛?”

    “蕭總看我有牢獄之災,那一刻是挺爽的吧?”

    蕭津渡愣住,不可思議地和她四目緊緊交纏底色。

    甘望舒若有似無地掛著笑在唇邊:“雖說出身差不多,都是繼承人,但是我像個下水道的老鼠一樣見不得光,為了那點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需要骯臟又齷齪地在背地里操縱自己家的集團,不惜背上那種一不留神就死罪一條的罪名,你看著也挺嘆為觀止的吧,咱倆的距離在那一刻就拉得很明顯了你不明白嗎?我連跟你走在一塊兒都不配。”

    蕭津渡伸手去握她的手腕。

    她沒有抽開,但是嘴里依然碎碎念著,“看我這種下等人茍延殘喘地撈錢你很不屑是吧?你有錢,你愿意施舍,你慷慨……”

    “夠了。”

    蕭津渡壓低嗓音呵斥。

    甘望舒剎住了喉嚨里的話。

    蕭津渡直瞪著她,咬牙切齒:“你別沒心沒肺,甘望舒,你知道那事給我打擊多大,而那樣的時候我還在外面等你到半夜,可你還不知道我那夜到天亮見了好幾個律師,不知道我那幾天找了多少關系為你周轉這個事。

    你知道我去美國看你無數次,不知道我去麻省多少次撲空,十二個小時的飛機來回反復重疊加起來是幾百個小時。

    我沒找過你,你看著過得很好我比誰都開心,我自己孤單難過不妨礙我看著你就覺得開心。

    你更新的生日照片,說新的日子,我打不通你電話,空號了,我也接受了,依然是十二小時的飛機獨自回來。

    聽說你買了這個房子我當天就飛過來了,就在門口看著你車子開過,就為了看你那一面。

    前天早上為了見你,我繞那兩座院子走了三圈,走了快兩個小時,你一腳油門走了……”

    他眸光開始閃動,裂縫明顯,話語開始一字一頓,被起伏的氣息振得連貫不起來:“你別太,沒心沒肺,甘望舒……”

    他聲音嘶啞,胸膛不斷地起落,“甘小姐沒體驗過一次又一次到手的東西飛走的感覺,體會不了人間疾苦,也別這樣看別人笑話。”

    甘望舒整個恍惚起來,也不知是電梯停下時的晃動還是他反過來訓斥她的這句話……她體會不了人間疾苦……

    她不知道他嘗了兩次那種即將要到手而最終她卻又和他失之交臂的痛苦,她沒體會過,所以說話帶刺。

    “所以咱倆不適合……”她輕輕抽出手,“我只能說,對不起,可你不愛聽。”

    蕭津渡目眥欲裂,又握住她的手,“那你說我愛聽的。”

    甘望舒呼吸孱弱:“我沒辦法。”

    蕭津渡眼底的黑如夜空普將暴風雨,一寸寸碎了開去。

    甘望舒:“對不起,你當這一晚上,沒有過。”

    她先出去了。

    蕭津渡直到有人進來,才慢吞吞邁開腿。

    到酒店門廊下時,正好見她上了泊車員開來的車碾著市區厚厚的積水走了。

    蕭津渡自己喝了酒,帶司機了。

    他不像以前鉆入后排,今天上了副駕駛。司機還提示他:“路況不好,蕭先生要不到后排?”

    “走。”

    司機啟動車子,尾隨那輛已經開出十來米遠的瑪薩拉蒂往滬檀林開去。

    滬檀林那一塊在山腳,低洼,容易積水。

    這樣的天氣路上車子甚少,中間司機準備超車,被蕭津渡冷冷的“別超車”三個字殺得差點踩成了剎車。

    回過神來,司機只能不明所以的一路慢吞吞繼續跟在那輛瑪莎后面開。

    …

    回去洗了個澡,甘望舒疲憊地在床上抱著自己,在嘈雜雨夜里思考這一晚上發生的事。

    再怎么道歉,還是虧欠他的,他不開心也正常,兩年里幾百個小時在空中無聊度過的航程,就是她怎么也虧欠他的,他想要的補償就是她也說一句喜歡他而已,可是她已經接手甘氏了,真的回頭不了了。

    她唯一能讓自己不那么難過,去釋懷的是,不接手甘氏兩人也真的不可能,他說他有辦法,她覺得也只是逞強賭氣罷了,他有什么辦法呢,他沒辦法……

    可這個人還氣得不行,要怎么讓他消氣,也放棄呢……

    剛剛一路上他在后面跟著,她是知道的,他怕她熄火或者出別的事。

    甘望舒無奈地拿出手機,試著給他發微信。

    “你好好過你的日子,你就當我這人真的不值得,我無論如何補償不了你什么,你忘了這幾年,以后好好生活。”

    發過去兩分鐘,他沒回復。

    甘望舒又試著發了句:“行不行?”

    發不出去,冒出來一個紅色感嘆號。

    甘望舒:“……”

    三年沒拉黑的號,在這一句話后,踩到他痛骨,拉黑了。

    拉黑不同于刪除好友,被拉的人是真的束手無策。

    但是他要是真從此不再搭理她,也挺好的。

    甘望舒猶豫了會兒,最后一張張地截圖,把他們過去也不算特別多的聊天記錄截圖起來,末了,把他的號也刪了。

    一了百了。

    這一夜睡得很不好,總是醒來,第二天清早她就干脆找上之前買這房子的中介,把這個房子掛牌出售了,比市場價低了一千萬,只要盡快出手就行。

    因為臺風,今天覽市全市頒布了停工停業的通告,忙完了出售的事,甘望舒丟下手機在這烏黑的白日里補覺,斷斷續續地一直躺到晚上。

    醒來時依然滿世界昏黑,雨未停。

    甘望舒去摸床頭燈,壁燈卻一直處于昏暗狀態。

    她困惑地又試了試,最后只能爬起來,借著手機手電筒去開房間內的大燈。

    依然昏暗。

    停電了?

    甘望舒翻手機,這才看到物業早一個小時前就發了信息通知,說大樹壓斷小區附近電纜,工人正在冒雨搶修,但可能最早也要半夜來電,請大家見諒。

    甘望舒絕望地蹙眉,疲憊地走去了浴室。

    借著熱水器蓄水箱里尚存的一點熱水洗了個澡,又回床抱起了著自己。

    聽著外面撕裂的木頭聲,她心頭抖了抖,懷疑自己院子里也有樹被刮倒了。

    那可都是十幾米高的大樹,倒一棵可不了得,明天得請工人來搬走修繕園子,她自己搞不了。

    斷斷續續的撕裂聲讓她有些不知所措,開始后悔買下這個園子,它漂亮是漂亮,是滿足了她想獨自生活、避世的想法,但是她一個從小不是在西南就是在北方生活的人,沒經歷過臺風,不會打理園子,而江南這種地方,應該有時候一年會經歷好幾次臺風雨。

    她還是應該留在北市生活……

    等房子賣了,她馬上就走。

    蕭津渡也許后面也賣掉了,所以到頭來兩人紛紛給對方一道深深的傷痕,什么都沒得到。

    他也許今天已經離開覽市了?

    哦,今天臺風,應該沒有航班能走……不知道白天有沒有停雨的時候。

    感覺但凡有一分鐘雨停,他都會毫不停留地回北市去。

    只要和她拉開了距離,蕭總就天高任鳥飛了,不用困在這一個以甘望舒為名的牢籠里,郁郁不開心,一不開心就好幾年。

    她想得沒錯。

    實際上的蕭津渡今天確實是不爽到了極點,這幾年里他心情都沒這么差過,所以盡管早上覽市已經發布了停工停業的消息,他一個來找甘望舒的人也不需要上班,但是趁著有半小時雨停,他還是上榮晟公司去了。

    榮總的公司在覽市市區寸土寸金的CBD大廈里,白天看雨還挺方便的,景致一絕。

    蕭津渡就在那兒看了一天雨。被迫在那兒陪他的榮晟都快抑郁了,公司今天都放假了,他一大早還得從被窩爬起來,丟了美人披風冒雨來公司陪蕭大公子。

    問他怎么了他又不說,他都懷疑蕭安是不是破產了,除了這事還有什么事能讓快活一輩子的蕭總一副臺風登陸在心中的樣子。

    在外面窩了一整天,所以直到深夜十點,暴風雨不斷加劇席卷覽市的時候,蕭津渡才偶然間發現手機里有物業的消息,兩個小時前就發了消息說滬檀林全小區停電了,最早要半夜來電。

    他一下子撒腿就下樓。

    “喂?臺風這個點在登陸呢,覽市處在臺風眼,很危險的,你要干嘛?”榮晟緊張不已地跟上去。

    但是跟不上蕭總的速度,他已經乘坐高速電梯直達地下車庫。

    覽市幾乎百分之五十的地方都有積水,而且臺風正在登陸中,全城除了救援車輛幾乎別想找到一輛私家車。

    蕭津渡開著自己那勞斯拉斯當游艇,在雨夜里風馳電掣花了半小時趕回了滬檀林。

    小區里樹木倒了一地,進去的路橫七豎八地被攔截了不少,蕭津渡最終趕到家的時候都快十一點。

    滿世界昏黑,除了銀色的雨鋪天蓋地。

    蕭津渡把昨晚那個拉黑的微信放了出來,發消息過去,結果,顯示已經不是好友。

    蕭津渡愣住……

    他發過去加微信,但過了十分鐘還沒動靜。

    屋外的雷鳴似在頭頂打著,不時有樹枝掉落的聲音。

    固然知道這個點她應該也不會有什么事,但是這樣的天氣正常人也睡不著,而這個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才住兩三天,估計家里路況都不熟悉呢,烏漆麻黑風雨交加的,她一個人肯定害怕的。

    蕭津渡整個心都不好了,直接給物業打了電話。

    “給我我隔壁業主的電話。”

    “您隔壁業主?這個……”物業為難道,“蕭先生,這大晚上的,又停電了,您不認識隔壁業主的話,貿然給您電話,我們這么做不太合適……”

    “我認識她,只是微信吵架拉黑了。”

    “……”

    蕭津渡這輩子沒把自己置于如此難堪的地步。

    物業工作人員試探性地問:“微信沒有,那您也沒有對方的電話嗎?”

    “我……”他深呼口氣,“她換號碼了,我倆幾年前吵架的。”

    “……”

    電話里的人為難而尷尬地沉默了。

    幾年前吵的架?

    蕭津渡厚著臉皮冷靜道:“給我號碼,大不了你們先打電話給她,問問讓不讓我過去,就說我給她帶電源,停電了我擔心她害怕。”

    “哦,那行。”

    工作人員掛了電話,給他隔壁的業主去了電話。

    五分鐘后給蕭津渡來電,“那個,蕭先生,隔壁的甘小姐說,不認識你,她不希望陌生人過去。”

    “……”

    蕭津渡頹然地一把坐在了沙發,“你聽她聲音,睡著了嗎?”

    “好像,還算清醒。”

    “那她怎么說的?”他煩躁地問,還不認識他,真說得出口,氣死了。

    物業:“甘小姐就說她不認識你,完全不認識。”

    “你沒說我給她接電嗎?”

    “說了,她說不需要的,她快睡覺了。”

    蕭津渡氣急,“那你們兩句話說那么久。”他還以為說了五分鐘,有希望呢。

    物業:“哦,甘小姐說她院子里的樹倒了,問我們明天清理小區時能不能順便幫她清理出去。”

    蕭津渡一下子站起身,“她院子里有樹倒了?”

    “對,她說聽聲音有好幾顆。”

    “……”

    “不過這您不用擔心,我們天亮就會去給業主清理的。”

    蕭津渡語氣驀然放低,滿滿求人的姿態:“你們,麻煩你們到她那一下,我給她打電話。”

    “這……”

    猶豫幾許,物業還是答應了,畢竟住這兒的業主非富即貴,這戶業主呢,一年出現不了一兩回,難得在這樣極端的天氣下需要幫忙,也不能總是無情拒絕,要是隔壁女業主出什么問題,更不劃算。

    蕭津渡一個喜歡出門玩兒露露營的人,房子從從來不缺臨時電源。

    帶著他從庫房搜出來的電池,他開了車到隔壁院子門口,等物業來了,打電話給她,他接過去聽。

    “喂?”甘望舒的聲音有點疲倦無力,剛剛一個厲聲的雷毫無征兆地落下,把她嚇得心臟不舒服。

    “是我。”蕭津渡沉著冷靜地說,“你開門,我進去。”

    甘望舒在被窩里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住,但嘴里已經先腦子一步發了聲,“不用了,我睡了。”

    “你能睡得著就有鬼了。”

    “……”

    “讓我進去……”蕭津渡半個身子靠在方向盤上,嘶啞嗓音痛苦道,“快點,給你接個電就走,誰愛跟你待一塊,我還要睡覺呢,昨晚都沒睡,要猝死了。”

    “……”

    甘望舒掐了電話,拿了遙控遠程開了園子的大門。

    物業的人確認他們認識就走了,蕭津渡自己開了車進園子。

    甘望舒等在門口,人來了,她避開他投來的那一縷在雨夜里顯得炙熱分明的視線,垂下腦袋,手里握著亮燈的手機把他帶到中央客廳。

    蕭津渡打開工具箱取了線出來接。

    甘望舒拿手機給他照明,生疏而客氣地問:“給我了,你自己有嗎?”

    “有。”

    “你那么多套?”

    “這本來是這間房的,拿走了。”

    “……”

    手機投出來的圓梯形光束照到了男人寬闊而筆直的肩頭,他原本總是顯得過于利落的下頜線在這個黑夜里終于模糊了起來,陰影揉開了他五官,深邃卻又朦朧,像夢中的人物。

    甘望舒使勁看著,非常想看清這個臺風夜里賭著氣卻依然來給她接電的男人,卻發現怎么也看不清,他好像開始在離她而去,在稀疏雨夜里遠走,再也見不到一般。

    忽然屋里亮了起來。

    甘望舒閉了閉眼。

    蕭津渡偏頭看去,小姑娘長睫閃爍如蝶振翅,蹙著細眉,巴掌大的小臉像飄著不安的情緒。

    “要不要記我電話?今晚有事找我。”他說。

    甘望舒下意識搖頭,細若蚊蠅地輕喃了句“不用”。

    蕭津渡沒聽太清,但也猜得出是什么不中聽的話。他沒說什么,只是那一秒生理性地頓了頓,很快就收拾了眼里落寞的情緒,轉身往外走。

    一陣狂風發出駭人的嗚咽,伴著轟隆聲,甘望舒嚇得在玄關往后退了兩步。

    蕭津渡站停在那兒,望著雨夜里被砸得噼里啪啦的車,沒有馬上出去。

    甘望舒也沒有問他為什么不走。站了一分鐘,她慢吞吞地關了手機的燈,和他一起在那兒,他看外面,她看屋里那盞在風里搖晃的燈。

    “去坐吧。”猜得出他是為什么沒走,甘望舒又沒勇氣讓他走,就低語了一句。

    他搖搖頭,沒動。

    甘望舒也就沒動。

    時間緩慢地挪著,大概近一個小時過去,天氣預報推送了最新消息,臺風在覽市覽東區登陸。

    他們這里是覽北覽東的交界。

    臺風登陸后更是風雨加劇的時候,至少得持續個幾小時才會停。

    蕭津渡在玄關附近一處花廳的藤椅坐下,彎下腰撐著手,拿出手機看。

    甘望舒站在玄關,偶爾看看雨,偶爾看看花廳里的男人。

    他手指在屏幕不斷劃過,不知道一目十行地看著什么,總之沒有說一個字,沒有發出半點聲兒,沒有當她存在。

    雨是凌晨四點半左右開始轉小的,但還算中雨,屋子里吹進來不少落葉,門口躺了好幾節殘枝。

    甘望舒后來在客廳坐著了,拿了本雜志,但只是翻開了一面,一整夜下來注意力依然在玄關隔壁的花廳里和時不時劈開的雷聲中。

    清早五點,變成小雨了,雷聲也停了,甘望舒起身。

    揉著一夜沒睡而昏沉不已的眉心,她拖著略僵的步伐過去,到門口說:“你回去休息吧……”

    蕭津渡熄了手機,走出花廳,拿起玄關一側倚著墻的雨傘。

    甘望舒送他,走了兩步,又兩步,最終在他要跨出門時,忽然間抬手拉住他的手腕。

    蕭津渡回眸。

    甘望舒低垂著腦袋,抿著唇,在他滾熱而迷茫的目光下,猶豫了兩秒鐘,開口,嘶啞嗓音模模糊糊地說:“我們倆能不能,偷偷和好,不要給家里知道……”

    灰黑色的天幕背后泛著無力的白光,在殘破的夜過后在努力掙破時間要上演新的一日,只是雨絲如幕,灰夜的謝幕艱難而緩慢。

    蕭津渡盯著她看,久久沒有動,腦子和眼前都好像籠罩了什么混沌而模糊的光,讓他分不清真實和夢境,是不是又是他在“做夢”。

    甘望舒頭昏沉得難受,在他眼神的炙熱燎烤下,眼眶也泛起了酸意。

    “不可以嗎?”她呢喃著問,聲音痛苦。

    蕭津渡:“可以。”

    第52章 和好是在一起的意思嗎?

    甘望舒看著他那車子淌水走了, 徐徐消失在園子盡頭,她腦子昏沉地站了會兒,在淅瀝細雨徹底停歇時, 才恍惚回了神,走到廳里,把澄明的燈帶到還烏黑一片的樓上去。

    睡到午后, 醒來發現有電了,就給手機充了個電, 給自己煮了碗面吃。

    還沒決定要在這長住, 這里沒有阿姨, 下午甘望舒只能自己充當保姆收拾一下屋里屋外的狼藉。

    物業下午也來幫她把倒地的大小三棵樹運走了。

    一通忙下來已經到晚上,甘望舒叫了個外賣吃后,簡單洗了個澡就去睡覺了。

    蕭津渡一整天都無聲無息,可能在補覺也可能以為她在補覺, 甘望舒也就沒去找他,她今天也累,打算等明天再說。

    睡前看手機, 她才發現昨晚他發了好友申請, 她不知道, 難怪他要找物業給她來電。

    甘望舒點了通過后, 倒頭就睡了。

    她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去上班了, 上了兩小時班, 都快中午了蕭津渡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加起來已經一天半沒聯系了, 昨天可以理解為他一夜沒睡在補覺, 今天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忘記他們和好了?

    按蕭總的本性,這樣的日子應該一早給她來電, 打不通還會連環call才對呀。

    兩年不見,蕭總變了性子了?

    也不應該啊,瞧他前晚在酒店抽煙區對她那一通輸出,就差飆臟話了,可一點沒見外。

    相反起來,甘望舒就不是那種能主動找他的人,她不好意思。

    只是一早上因為他的失蹤,她腦子里忍不住又滿滿都是他了。

    她回憶起前晚他說的,兩年前出事那夜,他為她找了好幾個律師,為她那個事周轉了多少,他希望她趕緊走,不然他還得費力氣撈她……

    明明那會兒他應該氣瘋了,可是他說他會撈她。

    后來的兩年,他還飛了無數次美國去看她,她真的不敢置信,也真的不敢相信那年正月初三在超市,他知道她在后面跟著,他就是去找她的……

    她一直以為這兩年他就算不再恨著她,也早把她從心中拋到九霄云外了,腦海里早沒了甘望舒這樣一個無恥的人,結果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一遍遍地跑去美國看她,甚至大過年的也去,還說那個千篇一律的破年有什么好過的。

    去看她的日子就不算千篇一律了,是吧。

    甘望舒覺得虧欠他的越來越多,以為就那一年,實際已經三年了。

    直到晚上下班,蕭總還沒來信,簡直從地球上消失了。

    甘望舒終于厚著臉皮,試探性地給他發微信。

    “Hi。”

    直到她去了車庫他還沒動靜,甘望舒又給他撥了個語音電話,也沒接通。

    她晚飯都沒吃,直接開車回滬檀林。

    到他園子門口往里看,園子太大,植被層疊不盡,看不到主體建筑,不知道他在不在家里。

    她思來想去給物業打了電話,“麻煩你們,幫我聯系一下我鄰居。”

    物業:???

    這倆業主怎么回事,前晚男的要聯系女的,今天女的要聯系男的,怎么那么奇怪。

    “請問,您找蕭先生有什么事嗎?”物業問甘望舒。

    “我想跟他道個謝,但是聯系了一整天都沒聯系上,我怕他……嗯,”她尷尬道,“死在家里了。”

    “……”

    物業也是被嚇到了,馬上就給蕭津渡去了電話。

    一會兒又給甘望舒回信說:“沒有通,關機了。”

    甘望舒苦惱:“那怎么辦呀……”

    “要不您,報個警?”

    “……”啊,那可能不用吧,等會兒蕭津渡以為她瘋了。

    他也就是那一夜沒睡而已,清早雨停就回去休息了,死只是她瞎說的。

    忽然看到門口那個門鈴,甘望舒下車去摁。

    沒想到很快有了反應,有個住家阿姨模樣的人跟她通過門鈴對話,聽說她找蕭津渡,阿姨說他在家,請稍等。

    甘望舒滿臉驚喜,馬上又試著給他打語音電話。

    一開始依然無人接通,但是打了幾次后,忽然間就通了。

    這人手機可能沒電了,剛開機。

    嘶啞的男聲穿過聽筒一節節緩慢遞來,像那夜的風雨,稀碎而孤單,“嗯?下班了?”

    “你在,睡覺呀。”她問。

    “嗯。”蕭津渡把臉埋枕頭里,“進來吧。”

    大門已經開了,甘望舒望著眼前漫長的私道,不太好意思進去但是挺好奇他怎么在睡覺的,就還是上了車開進園子,邊開邊閑來無事繼續和他講語音電話,“你怎么這個點在睡啊?昨晚沒睡?”

    “嗯。”

    “昨晚出去玩了?”

    “沒。”

    “那你,睡了兩天兩夜???”她吃驚。

    男人的聲音還是很啞,溢出“昨天沒睡”四個字時,疲憊感好像還在清晰地彌漫著。

    甘望舒睜大一雙眼眸,腳下也陡然間放到了油門上,本來只是由著車子不緊不慢地在他園子里挪,忽然間就下意識忍不住加快了。

    “你昨天早上回來后沒睡覺啊?”她好奇不已地問。

    “嗯。”

    “為什么?”

    “睡不著。”

    “為什么會睡不著,你一夜沒睡了還睡不著。”

    “想你。”

    “……”

    甘望舒把車子剎在主屋門口,下來,悄悄走進去。

    屋里燈火通明,布局和隔壁差不多,她沒改造,想必設計都是當年蕭總安排的,所以兩座園子大差不差,一進門一抹熟悉感撲面而來,好像回了自己家。

    甘望舒嘴角不知為何略略揚起,為這種熟悉感而莫名有一絲雀躍感。

    拿起還沒掛斷的語音電話,她問:“你在,主屋睡覺嗎?”

    “嗯。”

    “哪里呀?”

    “樓上房間。”

    甘望舒猜測也是,所以就下意識說:“那我回去了,你睡吧。”

    “上來啊。”

    “……”甘望舒瞄了眼那條就在不遠的雕花旋轉木梯,輕聲道,“那個,我還沒吃飯,你睡吧。”

    “我也沒吃。”

    “你多久沒吃了?今天一整天是嗎?”

    “昨天。”

    “什么,你昨天也沒吃?”她不可思議得聲音不由自主地急切了些。

    “喝酒了。”

    “喝了一天酒,沒吃飯,今天也沒吃?”

    “嗯。”

    “你不想活了啊蕭津渡。”甘望舒下意識說,覺得肺腑一股無名火在燒,簡直覺得他怒不可遏令人發指,“你三歲啊?”

    他輕笑,又閉上眼睡覺,沙啞的聲音吞吐了句“死就死,死而無憾了”。

    甘望舒無語了半天,掛了電話,又拿手機點了外賣。

    完了才往樓上走。

    悄悄爬到二層,找到主臥試探性敲了敲。

    里面傳來淡淡的一記哼聲。

    甘望舒摸上門把,摁下,推開一絲縫隙。

    房間大,入口是起居室,她還得進去,再走幾步,慢悠悠到了第二道門,才看到里頭深棕色木床上的一抹隆起。

    他只留一只手和一小片頭發給她,其他的都埋在被子枕頭里了,似乎還很困。

    甘望舒站在臥室入口處,探頭道:“你再睡半小時能起來吃飯嗎?我點了外賣。”

    “唔。”

    “那我在樓下等你。”

    “進來啊,下去干嘛。”

    “……”

    甘望舒盯著那副慵懶舒服的背影,猶豫兩秒,再往前稍稍走了幾步,在房間一張藤制沙發坐下。

    床上稀稀疏疏地傳來聲音,他微微轉過身,慵懶不已地撩起眼皮。

    甘望舒對焦上他一對朦朧的眼,呼吸微微屏住。

    半縷碎發掛到他眼皮上方一點點,悶了兩天白得要發光的皮膚上,英挺五官每一寸都異樣的清晰,好像色調飽和的動漫。

    蕭總在這個灰色傍晚里,簡直秀色可餐。

    這男人,都三十多了,睡醒還那么不顯年齡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剛二十出頭。

    “你今天,上班了。”他問。

    “嗯。”

    他又沒聲了,顯然沒醒神。

    甘望舒主動找了個問題問,想讓他清醒清醒:“你來這,出差還是?”

    “看你。”

    “……”甘望舒輕抿上唇,不知如何接話了。

    男人輕吁口氣,閉上眼,“算了你自己吃吧,我再睡一覺。在這吃就行,吃好了你再喊我。”

    “別……”甘望舒一下有點著急,擔心死了,“你兩天沒吃飯,我一頓不吃就餓得慌,你兩天啊,你要餓死了。”

    “沒覺得餓。”他慵懶至極地道。

    “你都餓過頭了,你五臟六腑都要開始衰竭了。”

    他閉著眼笑,也不知道是覺得她危言聳聽還是真聽進去了,就躺在那兒一邊笑一邊側過身睡覺。

    甘望舒怕他睡過去了,不由得起身過去,微微彎下腰扯了扯他的被子,“一會兒再睡吧,洗個臉就精神一點了。外賣很快就來,不用半小時,我點了附近老城區的一個店。”

    “你和我吃嗎?”他背著身問。

    “嗯。”

    他慢吞吞躺平,睜開眼。

    甘望舒舒了口氣,退開一步,溫柔哄道:“你起來洗漱,我下去拿外賣,拿上來給你,你不用動了你都虛弱了。”

    “……”

    他扯扯唇,也不否認了。

    撐起身,慢悠悠爬起來。

    甘望舒在一側看著,仿佛還怕他中途又倒了回去耍賴。

    他趿拉上鞋子,整理了下繚亂的衣領,中間瞄了眼她。

    甘望舒后脊一陣酥麻,不明白他那一眼干嘛。

    繞過她要去浴室的時候,也不好好走路,非要半個身子不輕不重地擦過她半個肩頭,甘望舒身子晃了晃。

    她:“……”

    她吐槽,故意說:“這么困啊,那你躺下睡好了。”

    “醒了。”

    “……”

    臭男人。

    甘望舒往外走。

    在樓下等了五分鐘,門鈴就響了,她馬上摁開了門,過了會兒送餐的騎手就到了,她接過,拎著厚厚的兩袋子外賣到樓上去。

    蕭津渡還在洗手間里。

    甘望舒在這個日暮時分忽然想起來2018年春節,大年初一的清晨,兩人冷戰了一段時間后,她除夕夜喝醉,他把她帶回北郊睡在了他房間,清早醒來,一言不合也沒聊到坎上,他徑自去了洗手間洗漱。

    開了燈,她在房間里找到一張茶幾,把餐一一擺出來,筷子也拆好,又盛了碗粥放涼。

    她坐在一邊,透過露臺安靜看著臺風后美麗的天色等他。

    腳步聲來得也快。

    洗漱完更是一身陽光氣息的蕭總慢條斯理地踱步到對面,落座。

    甘望舒偷瞄,某人下巴的淡青色消失了,發絲也整理了,皮膚還是泛光,驀地一看,更帥了。

    蕭津渡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喝,“你知道我這會兒想喝粥。”

    “不然呢,兩天沒吃飯只喝酒的人,給你一碗米飯,噎死你。”

    他低低笑了一記。

    甘望舒其實不是很餓,拿起筷子吃起了菜,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一盤鹵香腐竹,覺得很開胃。

    蕭津渡也只喝著粥,他們兩個極端,各做各的,也沒說話,直到蕭津渡一碗粥喝完了,才似乎活過來一些,拿起了筷子,開始吃起了菜。

    他去吃甘望舒總下筷子的那幾盤菜。

    甘望舒也開始喝粥了,沒再碰菜。

    “你什么時候回北市?”覺得他喝完粥了,有力氣了,甘望舒就打破了這極致的靜謐氛圍。

    蕭津渡倒是很漫不經心的,對這話題不是很熱衷的樣子:“怎么了?”

    “你不是來出差的,不能一直待在這吧。”

    “為什么不能?”

    “……”

    甘望舒瞄他,“沒人扣你工資,但你不會積壓工作嗎?”

    “回去加點班就行了。”

    “那你不早點回去。”

    “別管我。”

    “……”

    甘望舒低下頭吃飯,不再跟他說話。

    蕭津渡換了雙筷子給她夾菜到碗里:“你為什么來覽市辦公?”

    “管我。”她把他夾來的菜撥到碗邊去,不吃。

    “……”

    蕭津渡看著那被孤立的菜,笑了聲,又瞄她,“你瞧瞧咱倆這問題性質一樣嗎?我為什么在這,你不知道?我還不是為了你,我直接說你不嫌肉麻?”

    “……”

    “你趕我走,我還樂意了,我是有什么人格分裂嗎?”

    “……”

    “我問你這問題,也關乎我什么時候走,你又不樂意上了,小祖宗。”

    “……”

    甘望舒覺得他就是強詞奪理但是也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頭,覺得他口才好。

    “我找個新地方工作,自在。”她胡亂說了句。

    “在北市你不想回家就自己住外面就行了。”

    “住哪個外面?哪個都有不想見的鄰居。”

    “……”蕭津渡眼尾吊著笑,“那我真是,恬不知恥,追到這來了。”

    “……”

    “你報警把我抓了吧,甘總。”

    “……”

    甘望舒抬頭,眼眸往外瞪,“你別這么喊我,煩。”

    “怎么了?”他無辜地問。

    甘望舒直言不諱,“你每次這么喊,都在嘲諷我。”

    “……”蕭津渡默了有兩秒,淡淡的有點含糊地道,“之前有,今兒沒有。”

    “……”

    甘望舒轉頭,想要找東西砸他,可惜藤椅上沒有抱枕。

    蕭津渡看著她一副磨刀霍霍的樣子,慫慫地笑了,“吃飯吧祖宗。”

    甘望舒深深哼了聲,慢吞吞地再次埋頭進食,也不說一個字了。

    蕭津渡自己在對面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聊,“不考慮回去了?”

    “嗯。”

    “你就住這?”

    “嗯。”

    “甘氏真的接了?”

    “嗯。”

    “為什么要接。”

    “不然我沒工作。”

    蕭津渡沒聲兒了。

    以前不知道她身份,會慫恿她開公司,但現在他不說這些有的沒的。

    甘望舒等了會兒,撩起眼皮窺探對面,想到那晚他懊惱至極的臉色,她想了想,還是說:“不是我總說你不愛聽的話,但你和姓甘的人,真沒可能……你要不要……”

    “吃飯。”

    “……”

    蕭津渡看她碗里那菜已經沒了,不知什么時候吃掉了,就繼續給她夾,“我就喜歡你。”

    “……”

    甘望舒平湖秋水般冷靜的臉色陡然間波瀾四起,紅透了,她再次垂眸進食,安靜得仿佛自己不存在。

    蕭津渡把她的十分心思摸到了十二分,愉快地道:“我會想辦法,你不用操心,望舒。”

    甘望舒覺得這比登天還難,但是不想在這會兒掃他的興,一會兒他直接吃不下了,這人都兩天沒吃飯了。

    氛圍奇奇怪怪的一頓飯在晚上八點結束,外面已經星光點點。

    從洗手間出來,甘望舒見蕭津渡不在房間里,桌子收拾干凈了,他應該下樓了。

    她就也下去了。

    正廳坐著個男人,彎腰向下雙手撐在膝上,看著手機。

    甘望舒走到他附近,“你還困就去睡覺吧,反正都晚上了。我回去了。”

    蕭津渡起了身去拉她,“這才八點,你回去做什么。”

    “你不是要睡覺嗎?”

    “我不困了。”

    “那我在這也,沒事,還是回去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甘望舒試探性地轉身往外走。

    蕭津渡跟著她走。

    穿過正廳,走入玄關,快到門口時,忽然一只手搭上了甘望舒的肩。

    她扭頭看那骨節分明的手掌,雖不自在但也沒有拿走,或開口讓他拿下去。

    踏出門,兩人往車子走去。

    剛踩下臺階,忽然肩頭的手往后一撈,身后有一抹滾熱的胸膛緊密地貼上來。

    男人的另一只手也在同一秒中穿過甘望舒的細腰將她向后一攬,兩個人完完全全,完完全全地,親密無縫地貼在了一起。

    甘望舒還沒懵住,蕭津渡的腦袋就往前一靠,下巴抵著她的肩頭,呼吸噴灑在她耳畔,脖頸上。

    “望舒兒,和好的意思,是在一起的意思吧……”

    “不,不是……”她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那為什么需要偷偷的,瞞著家里……”

    甘望舒無聲了下去。

    蕭津渡輕輕蹭了蹭她的側臉,把渾身酥軟下去的人用力往懷里揉,“我們談個戀愛,求你了。”

    甘望舒握緊拳頭,不然感覺自己分分秒秒要軟下去。

    蕭津渡貼著她蹭了又蹭,呼吸一直繚繞在她耳邊:“嗯?望舒,你和我在一起吧,這破日子我是一分鐘都過不下去了。”

    “……”她低喃,“你這兩年,為什么沒看上別人。”

    “你看了?”

    “我不一樣,我逃難去了,你也知道我這兩年多落魄,誰有心思戀愛。”

    “我療傷呢。”

    “……”她垂下眸,看著腰間緊緊扣住的手,輕嘆,“我是,戀愛的意思,但我還是覺得太難了……”

    “你別管。”蕭津渡的聲音因為她那一句話,動情而嘶啞,“我說了你別管。”

    “你去睡覺吧。”她真沒再說。

    蕭津渡又因為她的聽話而心動得要死,摟著她沒放,整個埋下臉在她肩頭,舒服得只想這輩子都不起來。

    甘望舒側眸,借著屋檐下橘紅色的燈,偷偷地,近在咫尺地看著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

    “你這兩年都是這樣,兩天吃一頓飯嗎?”

    “沒有,要這樣你還有男朋友?孤寡一輩子了。”

    她忍俊不禁,“但你瘦了很多,你不覺得?”

    “不覺得。”

    “那你現在覺得一下,我很覺得。”

    “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她噗嗤一笑,心頭的愧疚和心疼卻在悄無聲息的蔓延,“行了你去睡吧,別作詩了。再憔悴下去,就不合適了。”

    “不困了。”他埋著臉嘟囔。

    “我看你都快困死了。”

    “我就想抱抱你,你都說我瘦了,我續續命。”

    第53章 可憐可憐蕭總。

    極致的心疼在甘望舒心頭如潮水暴漲, 她回過神來時,已經伸手搭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蕭津渡沒動, 只是舒服得恍若做夢,忍不住又蹭了蹭她的脖頸。

    “明天別不吃飯啊,一次就行, 不能再多了。”她輕聲囑咐他。

    蕭津渡:“我明兒去找你。”

    “我在甘氏呢,你可以中午定個餐廳然后去等我, 我們一起吃。”

    “我明早就去找你。”

    “我說我在甘氏這邊的分公司呢, 你一個字沒聽進去。”

    “甘氏怎么了?我怕啊, 你要找保安把我掃地出門?”

    “……”她輕飄飄嘀咕,“掃出去我還得跟著走。”

    他輕笑,很滿意地笑。

    甘望舒還是喜歡聽他意氣風發的笑,一下就心軟:“你想去就去, 不膈應你就去。反正你今晚也別通宵達旦了,也不要喝酒了。”

    “管起我來了,我這小祖宗開始行駛起權利了。”

    “……”

    甘望舒臉紅透底, “我怕你喝死了, 好不好?誰家喝酒像你這樣喝的, 熬大夜后喝一整天, 還一口飯不吃。我要是這么喝都被你罵死了,好心當成驢肝肺。”

    “好心跟我換好心, 嗯?沒成驢肝肺。”

    “……”她樂得不行, 往后拿手肘撞了撞他, “好了, 你快去休息吧,物理休息才有用, 站這兒看著都累。明天見吧。”

    蕭津渡慢吞吞撐起來,怕她上了一天班也累,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掛在她身上的兩只手。

    甘望舒得了自由馬上跑,往前兩步鉆入車子,怕他再反悔。

    和他隔著擋風玻璃一邊對視一邊倒車,掉頭,踩下油門的那一刻又迷戀至極地在后視鏡里和他緊緊眸光交纏。

    蕭津渡目送到她車子出了園子大門,應該才走。

    甘望舒早早就睡了,她不太適應江南的溫潤氣候,總覺得夏天很容易犯困,但是最近來出差,事情多,她中午都沒什么時間休息。

    第二日剛到公司沒多久,微信就收到了蕭津渡的來信,蕭總終于不像昨天那樣,成了失蹤人口。

    “在公司嗎?”他問。

    甘望舒忙里偷閑回復:“嗯,在。”

    “我上去了。”

    “你到啦?”這么快。

    她拿起手機出門,回復他:“你走A3梯,我給你刷卡。”

    蕭津渡:“你的專屬電梯?”

    “嗯。怕你被人看到。”

    “我那么見不得人嗎。”

    “哎呀,說好了偷偷的嘛,低調點咱倆開開心心地玩不好嗎?”

    蕭津渡無奈一笑,進了打開的那部電梯。

    六十層的高度和榮晟辦公室一致,并且兩棟樓就相鄰,蕭津渡來這感覺都熟門熟路的。

    一出門就見左側墻上倚著一個身著斜領露肩白襯衣搭著婉約黑色鉛筆裙的女人,抱著雙臂,垂首乖巧地等他。

    蕭津渡腳步一剎,在她投來的那眼波流轉的一眼里,目光都直了。

    甘望舒不自在地扭頭推開了一側的辦公室大門。

    蕭津渡可算知道這條電梯多隱蔽了,她辦公室就在這一層獨立的拐角里,電梯和辦公室緊挨著,沒人來這邊,純純是她的私人電梯。

    他尾隨進去。

    因為是臨時辦公室,里頭沒什么女性化或者有她痕跡的設計和擺件,一片黑白色調,簡約而大氣。

    “你這么早來,不多睡會兒。”說著問他,“你昨晚睡了嗎?”

    “睡了。”

    甘望舒不疑有他。

    蕭津渡慢條斯理地到了她辦公桌邊,也沒去看她電腦忙什么,就靠著桌子目光落在對面的一棟樓上。

    甘望舒順著他視線往后瞅了眼,“看什么?”

    “榮晟公司在那兒,跟你同一層,我倒是不知道你最近在這一層辦公。”

    “榮晟?哦,記得,他來覽市工作了?”

    “偶爾吧,不會一直在。”

    “所以你最近,和他在一塊?”

    “嗯。”

    “那你要不要去找他玩兒?”

    “不,我剛來。”

    “……”她睨他,“那你坐會兒吧,我先忙,一會兒和你聊聊。”

    “聊什么?問我啥時候回北市。”

    甘望舒撲哧一笑,“我看著那么缺心眼么?你和這樣的人談……嗯,”她有點不習慣,不自在說那三個字,“談戀愛,你會很累的,本來我就覺得你認識我開始就很累了。”

    蕭津渡伸手摸上她的腦袋,“我樂在其中,被氣常有吧那一年,但是不可否認快樂多得多。”

    甘望舒抿著唇不好意思接話,瞄了眼他的手,“別把我頭發弄亂了。”她上面插著發簪。

    蕭津渡覺得那發簪挺別致,伸手撫了撫,完了就說他看看那簪子長什么樣,抽了出來。

    發絲散落甘望舒臉頰,她抬頭,無奈瞇眼。

    蕭津渡對著那張影影約約的巴掌小臉心動得很,嘴角已經壓抑不住上挑了,“你先忙,我看手機研究一下怎么簪發,一會兒給你弄上去。”

    “……”她不知為何地笑了,他可真會給自己找事做。

    她無所謂地看電腦去,反正簪不簪也一樣,她就是因為清早開車不喜歡吹空調,不開空調就得開車窗,但怕風大弄亂了頭發擋視線,就隨便把上半部分頭發挽了下,插起來。

    過了十分鐘,甘望舒想起來要給他泡杯茶時,一抬頭,遠處的男人倒在沙發里,睡著了。

    甘望舒:“……”

    說得好聽,早上就來找她,一來就睡覺。

    這人肯定昨晚也沒睡幾個小時,那么大個人,睡個覺還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督促。

    甘望舒不搭理他,繼續忙自己的。

    又過十分鐘,她頹然起身,去休息室抱了一條毯子出來。

    辦公室里冷氣開得挺大,他這樣躺著肯定要著涼的。

    甘望舒將毯子給他披上,又撿起他塞在肩下的手機丟桌上,怕他硌到。

    不小心摁到開機鍵,屏幕亮了起來。

    他換手機了,最新款的,但是屏保是一張她從未見過但畫面也印象深刻的照片,大雪紛飛里她牽著侄子的手在商學院里轉圈跳舞。

    甘望舒眼睛好久沒眨動,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愣愣地去看沙發上已經熟睡的男人。

    這就是他們口中的大年初三的那一日,他去美國看她,但是她一直以為他們的遇見只是在紐約,可這照片是同一天里的麻省。

    難道,他先去了麻省,再一起回了紐約??

    麻省過去那邊開車要三四個小時……他下了飛機又坐三四個小時的車子去紐約?

    甘望舒不知此刻自己的心情該怎么形容,好一會兒放下他的手機在桌上,回去辦公,一早上看了他幾百次。

    他倒是不認床,在這么陌生的一張沙發里也睡得很舒服,兩個小時里就略微換了個姿勢,沒有醒。

    中午前蕭總倒是醒來了,一看身上的毯子,就往后一瞄,恰好就對上辦公室主人怨念的眼。

    “醒啦,舒服嗎?我的沙發。”

    “挺好,明天還來睡。”

    “……”她唇角一抽。

    蕭津渡簡單折疊了下毯子,慢條斯理地起身過去。

    甘望舒頭也不抬地翻企劃書,嘴上跟他聊:“十一點了,你中午要出去吃還是我叫餐過來?”

    “隨你,我隨意。”他到她一側,撈起她的頭發。

    甘望舒才發現他手里不知什么變出一根烏色發簪,她都忘記這事兒了,“你別插到我腦袋了,你會嗎?”

    “我看視頻教程了。”

    “你都沒放聲音,你看了?”

    “看了,放聲音不是打擾你了嗎?”

    甘望舒嘴角上揚。

    “那你想吃什么?”她丟下企劃書,拿起手機找覽市的特色餐廳。

    蕭津渡目光都在她烏黑柔順的發絲上,跟摸著一匹綢緞似的,舒服至極:“都行,挑你想吃的。”

    “我看你昨晚應該又沒睡,早餐有吃嗎?”

    “睡四個小時,喝咖啡了。”

    “哼。”她就知道,把火鍋選項pass掉,這東西太刺激腸胃了,“為什么又只睡四個小時呢?你明明昨晚一早就那么困。”

    “你這幾天都能睡著?”

    “我,我睡了呀。”她不是很有底氣地道。

    “一次沒失眠?”

    “……”甘望舒心虛地道,“有一兩次吧,知道你是隔壁業主后。”

    蕭津渡:“我問你有沒有想我失眠,不是恨我失眠,望舒。”

    “……”

    “你對我感情挺一般啊。”

    “……”

    她要回頭,蕭津渡讓她別動。

    甘望舒怕被發簪插到腦袋,真的一剎那僵住了身子。

    蕭津渡將發簪向下轉了半個圈勾起底層的一層頭發,插過山茶花樣式的造型,調整好,松開手。

    甘望舒將信將疑地摸了把腦袋,發現沒有散發,也不是特別緊,松弛有度。

    她起身去了洗手間照鏡子看到底能不能見人,一瞧發現,挺好看的,甚至他給她挽的是那種比較有難度的造型,山茶花呢,她自己就隨便扭了兩圈插進去,別松開就行。

    甘望舒揚著嘴角默默出去。

    蕭某人倒在了她的座椅上,拿她手機翻餐廳。

    “你吃粵菜嗎望舒?”他問。

    “換個吧,粵菜有點辣,你這三天餓九頓的腸胃別亂吃了。”

    “粵菜怎么會辣,那是湘菜吧。”

    “哦,”甘望舒搞混了,“那行。不過你為什么不選京菜,附近有餐廳。”

    “吃膩了。你要吃嗎?”

    “我都行。那吃粵菜吧,清淡。”

    蕭津渡挑了家不錯也不算特別遠的粵菜館。

    人在江南適合吃點海鮮,粵菜是做海鮮比較老到的一個菜系。

    他用她手機順便撥了個電話定位置,末了就起身要給她騰位。

    離下班還有半個多小時,甘望舒真不知道這點時間他要干嘛,“你要不去找你榮總玩玩?”

    “又趕我。”

    “我沒有,但你啥事也沒有。我也不是真的想讓你趕緊回北市,我是覺得你日理萬機的這幾天一直在這耗著,為我耗著,我有罪。”

    “罪什么罪,誰家追人不要點成本,而且我還是一本萬利的事兒。”

    “……”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那種資本集團的弊端。

    她欲言又止一會兒,最后甩了句“你請便”后就不管人了。

    兩分鐘后她起身到茶水臺忙活了會兒,端了一杯茶放在蕭津渡面前。

    普洱茶。

    蕭津渡瞄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目光讓甘望舒落荒而逃。

    “望舒兒。”

    “嗯。”她坐下拿文件,沒有抬頭。

    “你對我還是挺好的。”

    “……”她解釋,“這是待客之道,你不要自我感動。”

    “我又不是你客人。”

    “那你是什么?來者是客,只要沒被我掃地出門都是客。”

    他輕笑,不再打擾她,兀自喝起了茶。

    一會兒他起身接了個電話,抱著茶杯走了。

    甘望舒聽到電話里傳來的是一記女聲。

    本來也沒什么,但是那聲音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半小時過去,蕭津渡還沒回來,而她也想起來那是誰的聲音了。

    文律師,文越寧。

    耳熟是因為兩個月前甘氏的股權變更,就是由這位律師一手操辦的。

    但蕭津渡這種人,雖然吊兒郎當的本性但你也不需要擔心他一邊深情款款追她一邊和別人搞曖昧或者直接腳踩多船。

    而且他和那位文律師認識時間也好幾年了,要好上應該早好上了。

    但是什么工作電話能講半小時啊,甘望舒心里實在琢磨不明白,不想讓自己去在意又忍不住總是分神去看緊閉的大門。

    一會兒工作短暫收工后,她端起自己的咖啡,假裝休息散步出去找人了。

    她覺得自己虛偽得很,表面很放心實際上還是心癢癢。

    沒在外面看到人,好在站了幾秒,有一陣咳嗽聲從安全通道傳來了。

    原來跑那兒抽煙了?但是他上次在酒店抽煙好像就咳嗽了……怎么又咳。

    甘望舒憂心地走過去,推開門。

    坐在臺階上看手機的男人回眸。

    甘望舒扶著安全通道的白門,有些尷尬地說:“我以為,你去找榮晟了。”

    “沒。”

    他把指尖的煙往煙盒摁滅,“不忙了?”

    “嗯。”甘望舒走兩步,慢悠悠踩下一級臺階,坐在他身邊,隔著一個茶杯的位置。

    蕭津渡低頭時又咳了兩聲,遂端起茶喝了起來。

    “你是感冒還是怎么了?上次也聽你咳。”

    “沒事兒,煙抽多了。”

    她一下著急:“那你,嗯,可以少抽點嗎……”

    甘望舒格外不自在,感覺沒兩天而已,她又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喝酒,別熬夜,今兒又禁止了別的,她很尷尬,覺得自己事情好多。

    蕭津渡倒是聽話,順嘴就說不抽了,末了偏頭看身側,“接了個電話,有點事兒,望舒……”

    “嗯?”

    “我晚上要回北市一趟。”

    甘望舒眨了眨眼,半晌,“哦”了一聲。

    蕭津渡換個手拿杯子,左手摸上她的腦袋,似笑非笑道:“老趕我,這會兒真走了。”

    她低下頭藏住臉紅:“走唄。”

    “等我忙完過幾天來找你啊,望舒,別擔心。”

    蕭津渡拿起手機,摁開熄滅的屏幕發消息給特助訂機票,沒告訴她之前他就沒安排。

    他上微信之前是一個別的頁面,顯示著甘氏集團內部股權分配。

    甘望舒不經意間看到,等他放下手機了,淡淡開口:“我回來,接手了甘氏,其實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蕭津渡邊喝茶邊越過杯子上空看她。

    “你現在,”他指了指腳邊息屏手機,“是甘氏第一大股東,沒什么不好的,這是個錢權社會,自己過得好比什么都強。”

    “但我在美國,對你來說更好。”

    “不好說,在美國咱倆就沒戲了。”他笑了聲。

    甘望舒:“也不一定,也許人生有多條岔路,只是我剛好走了這一條,不走就會走別的,就也能,跟你遇見。”

    “怎么說呢,你在美國,沒和甘家有太多的牽扯,對我來說是好辦事許多。但是我一直在國內,難道我們一輩子異地?”

    甘望舒呆怔住。

    蕭津渡:“這兩年幾個月去一次,是因為無關緊要,去不去都行,但現在……”他瞅她,溫柔揶揄,“還行嗎?”

    甘望舒低下頭不知道如何說話。

    蕭津渡抬手揉她的腦袋,“別想這事兒了,望舒,你這樣讓我很擔心談一天戀愛就被分了。”

    “……”

    甘望舒心虛地道:“我才不做那個壞人呢,你自己考慮吧。”

    “喲,你意思是,我要是識相,自己趁早滾。”

    “……”

    “你就不心疼我?”他調侃,“整天催我吃飯睡覺別喝酒,反手又不要我,那我這兩年不白折騰了。”

    甘望舒的心在那一刻抽緊了,想起他屏保上大雪紛飛的照片,就覺得心口緊澀得喘不過來氣。

    她知道他現在亂如麻的生活大多是因為她,這平白的工作日擱這無所事事地玩兒也是因為她,咳嗽抽煙大抵也是為了她,要真是最后什么都沒有了,她一想就覺得心疼麻了。

    盡管以前不想再和他碰面,她也希望他過得全世界最好,彌補一點她的虧欠,但實際上他這兩年過得全世界最差。

    蕭津渡適時的一陣低咳讓甘望舒徹底放棄了所有想法。

    “那你談了戀愛就真能過好嗎?你回北市去看看醫生吧。”

    “我看什么?我不抽煙就好了。”

    “不信你,沒自制力的人。回了北市又放縱了,三天睡一覺,吃半頓。”

    “……”他笑說,“我要成仙啊我。”

    “你差不多了。”

    “我哪兒沒自制力了你說,沒有我這會兒愛上好幾個,孩子都生了,你以前就老覺得我家里應該有個孩子才正常。”

    “……”

    她嘀咕,“你和那個,文律師,接那么久工作電話……”

    蕭津渡眉頭一跳,下意識脫口而出:“我接一分鐘而已,后面擱這抽煙呢。”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

    蕭津渡覺得自己從火坑跳進了水坑,淹死了。

    他捏她下巴,戲謔:“擱這兒給我挖坑呢,小祖宗。”

    她傲嬌地扭開頭。

    蕭津渡:“我和人家可真沒啥,人和蕭南煊在一塊兒,因為異地分分合合好幾年呢,以前還跟我請教過異地難不難,樂死了,你可別亂點鴛鴦譜,回頭我擱我堂弟面前說不清。”

    “……”

    “我最多就在你面前不正經一下,擱外面還是行得正坐得直的。”

    “……”她回頭,“人請教你?為什么?你有女朋友嗎就請教?”

    “她一直覺得咱倆談著呢,分手也只是鬧別扭而已。”

    “……”

    “那年,初六吧,就超市過后幾天,她在紐約和你吃飯時還跟我發消息來著,說我前女友原來是甘氏女總呢。”

    “……”甘望舒不懂為什么有這樣的誤會,“那你怎么說?”

    “我沒否認過。”

    “……”

    甘望舒深吸口氣,悠悠道,“分開的時候雨夜里夾槍帶棒喊甘總,讓我以為這輩子都是仇人了,背地里說女朋友,你怎么那么厚臉皮啊?”

    “我這叫厚臉皮嗎?我這兒沒骨氣,你可憐可憐我吧還罵我。”

    “……”

    第54章 我吻你可以嗎?

    下班點了, 他們去粵菜館吃飯。

    蕭津渡點的全是甘望舒愛吃的,但是一整頓飯都是她在求他吃,覺得他馬上要餓死了。

    兩人玩玩鬧鬧, 一頓飯把午休兩個小時都耗完了。

    之前即使在加班的時候甘望舒都從沒覺得時間可以過得這么快。

    下午蕭津渡在甘氏和榮晟那兒各自待了半天,傍晚就去了機場。

    甘望舒自己下了班回家。

    第二天是周五了,沒蕭津渡的日子有點無聊, 她其實已經做好了他至少在公司陪她幾天的準備。

    他晚上睡不著,白天來她公司睡覺, 一邊陪她一邊休息, 她其實很喜歡這樣的安排, 她喜歡看他無憂無慮的樣子。

    晚上下班,甘望舒直接去了機場,飛北市。

    其實不是心血來潮,從昨天中午兩人聊到異地的話題后, 她就打算今天下班后去找他。

    不知道蕭津渡在哪兒住,甘望舒落地那會兒已經有點晚了,就沒去北郊找小媽, 她在出租車上就給他發消息。

    周五晚上蕭津渡絕對不會那么老實在十二點之前就寢, 所以她才找他。

    蕭津渡果不其然在收到消息后一眨眼就給她回了電話, 聊了聊, 說他明兒去覽市,周末去陪她。

    他在電話里低咳了兩聲, 甘望舒打聽他在哪兒。

    “一個夜場喝酒。”怕她責怪, 他解釋, “我沒怎么喝的望舒, 而且我今天吃了三餐。”

    “……”甘望舒舉著手機調侃,“那你現在左手是不是夾著煙?”

    “……”

    蕭津渡有幾秒沒說話。

    甘望舒低語:“你要死了, 蕭總。”

    “……”

    他笑了笑,連忙把煙摁在包廂門口的滅煙臺上,“我錯了,你能容我辯解兩句嗎?”說著又算了,“不說了,都是我的錯。”

    “我懶得管你了。”她嘆息。

    “對不起對不起。”他很著急。

    “你在哪個地方啊?我給你……嗯,送個東西,你一會兒順便拿回家。”

    “送東西?什么東西?”他沒想到這會兒審判他呢她還能對他這么好。

    甘望舒賣關子:“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你在哪?不敢告訴我?是不是身邊有女孩兒。”

    激將法一下,對蕭總最有用,他立刻就自報家門,門號,就差把自己穿什么顏色的衣服都說了。

    甘望舒無聲輕笑,拿下手機偷偷和出租車司機念了那俱樂部的名字。

    末了她也不好意思總是和他聊不著邊際的,覺得有點刻意,就找了個和工作相關的和他維持著不斷的聯系。

    “索性你最近在北市,我跟你說個事兒。鐘承敏有個項目又預計把蕭安也算在里面,你們自己去合作吧,我不摻和,那項目還不錯的。”

    蕭津渡隱約知道她在說哪個:“你不要?”

    “不要。”

    “為什么?”

    “記仇,暫時不想和他合作。那家伙我越看越煩,我一回來就眼巴巴找我,走的時候估計沒少看笑話。”

    蕭津渡記起了鐘承敏曾經在他面前說過的,甘氏女總各方面能力不足的事兒,他之前也是因為這事才不把房子賣給名嘉國際高管的。

    他一邊給特助發消息說名嘉國際近期的項目壓下,蕭安不做,一邊嘴上回復她:“那你不記我仇?我也沒少說甘氏女總的壞話。”

    “……”甘望舒盯著北市星光點點的夜色幾秒,含糊道,“算我騙你在先,你以后不許說了。”

    蕭津渡笑了聲:“那你連甘總都不讓我喊。”

    “一定要這么喊嗎?你不能喊名字嗎?”她委屈地咕噥,“你知道我本來就不愛這個姓,非喊,除了要求你我還能去要求別人嗎?”

    蕭津渡被那委屈小聲音攪弄得,心頭都是軟的,馬上道:“我知道,我也還是愛藍小姐,喊這又怕你覺得我在諷刺你。”

    “……”

    “我還是喊小祖宗吧,望舒寶寶?可以嗎?”

    “……”甘望舒咬著唇不自在地提醒,“你這是昵稱,你喊我甘總的時候不是故意的嗎?你很多時候就在氣頭上,你喊得出那三個字?你別高估你自己的脾氣,你脾氣一般,蕭總。”

    “是嘛,那我控制,你也少氣我了。”他揶揄,“以前是以前,現在還氣我啊,你個沒良心的。”

    “我很難保證,我覺得咱倆在性格方面,也算不上良配,爭吵在所難免。”

    “……”蕭津渡深吸口氣,“甘望舒。”

    甘望舒被指名道姓的呼喊嚇得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如臨大敵壓根不敢接話。

    蕭津渡壓低嗓音:“你別逼我連夜飛過去啊。”

    “……”

    她忍著笑乖巧道:“哦,不敢了。”

    蕭津渡輕哼一下,給她轉到正經話題上,“名嘉國際這事你不想要就算了,但你提起工作我順便跟你談個別的事兒,你考慮考慮,望舒。”

    “什么事?”他們之間能有什么工作的事。

    蕭津渡:“我晚點給你發個項目,是林州的,投資方是蕭安旗下的一個公司,總之和蕭安有關系,我聽說對方公司以前和甘氏合作過,大概率這次也是希望直接找甘氏。”

    甘望舒似乎明白了他這段話里深沉的意思,她臉色端正了起來:“你……不會想合作吧?”

    “你考慮考慮啊,望舒,咱總不能一輩子當冤家不來往。”

    “太難了吧。”甘望舒沒有這種改革的底氣,望著北市姹紫嫣紅的燈火,還沒開始就覺得疲憊,艱難,“從前接手甘氏的那兩年,我都是求穩的,不敢有任何大動作,這些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做好了沒人夸,做不好就下位。固然甘家現在我是老大,公司我全權處置,但是剛上來,一下子就和蕭安牽扯上……我有點不安。”

    “蕭安旗下的,不直接算蕭安的,只是開個頭而已。”蕭津渡安撫她。

    甘望舒:“財經報紙一刊,在業內肯定有風聲,兩年前那事就鬧得滿城風雨,你不記得嗎?”

    “望舒,這和之前明目張膽的斗爭不一樣,這種分公司的事情基本牽扯不到老板身上,小事兒,我估摸甘家的人固然心里有不滿但是也不會找你。”

    “那……那第一次不找,難道每次我都不知情嗎?如果只是合作一次,那也沒有任何緩和關系的意義。”

    “我要的是彼此嘗到甜頭后的第二次合作,人都是利己動物,我很早跟你說過了。能讓甘家更上一層樓的事情,你父親,你祖母,一定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當然如果一次后事情結果出乎意料,咱就及時剎車就行了。”

    “那你呢?也許甘家會無心再和我計較,但你蕭家,一來家里可能還輪不到你全權管事,二來蕭安內部很正常,里里外外都沒到山窮水盡沒有接班人的時候,你這樣膽大妄為,不得被家里打斷腿。”

    他笑了,云淡風輕道:“你不用擔心我,我沒所謂。”

    甘望舒猶豫了會兒,說:“這些事兒對你不好,我知道你想試試,不顧后果,但是,還是緩緩吧。”

    “別緩啊,光談個戀愛有什么意思,無根浮萍,我整天都感覺要把你丟了,我不安心。”

    “……”

    “望舒兒,嗯?你考慮考慮,咱合作一場。”

    “……”甘望舒總覺得這樣的話很脫離現實,“你不要求我,你姓蕭,你不應該對姓甘的人這樣卑躬屈膝的。”

    “哎,說白了,當年那事兒,羅生門一個,壓根沒有誰對誰錯的裁決,只是誤會一直有,纏繞至今更解不開而已。”

    “但人命是真實存在的……你不要當不肖子孫。”

    “我知道,但及時止損不比一直無畏犧牲好?”

    “沒有這段感情,也不會犧牲什么啊。”

    “怎么不會,我昨晚又失眠了,要死了。”

    “……”

    甘望舒低下頭,輕嘆,“那你今晚早點回去睡覺嘛,別喝啦。”

    “我晚上也失眠啊,這事不處理,我得失眠一輩子。”

    “……”

    她無奈道,“我考慮考慮,你別急好不好,我考慮兩天。”

    “行。但我希望,你在咱倆的感情上側重一下,綜合一下,別太理智。”

    “……”她無奈嘀咕,“你何不直接逼我答應呢。”

    “我哪兒舍得,我就是告訴你,合作了咱倆有康莊大道,不合作,遲早勞燕分飛,我一想都開始難過了。”

    “……”她驀然失笑,看著眼前亮燈的俱樂部大門,靠著車窗嘆息,“你這人,別制造焦慮好不好?擾亂市場啊你,調查組也會盯上你這樣的人的。”

    “你整天給我灌輸分手的思想,還怪我了。”他也嘆息。

    “……”甘望舒有點慚愧,“我不想了,從現在開始,我只想你。”

    “哦。”他不信。

    “不說了。你在干嘛?”

    “我在干嘛?在包廂門口和你打電話,沒抽煙,站著,一個人,沒女人,沒男人,腦子里也是你。”

    “……”

    車子停在俱樂部地下車庫。甘望舒忍著笑說:“你既然這么閑,下樓到車庫取東西吧,一會兒帶回家。”

    “你給我啥呀這是。”蕭津渡轉身就進了電梯,直達地庫。

    夜燈流水般縈繞的停車場里閃著一輛出租車的大燈。

    蕭津渡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邊走邊對著電話問:“出租車嗎?”

    甘望舒:“嗯。”

    他繞過車頭到駕駛座,本來在看司機,結果余光注意到后座還有人,就隨意瞥了眼。

    影影綽綽的一眼不甚明晰,只對上一雙眼睛,接著她推開車門出來,煙粉色旗袍在小腿上滑動蕩漾,尖細鞋跟抵著車庫灰色地板,帶來一抹屬于她身上的淡淡奶香。

    蕭津渡心頭直晃,跟地震似的,那明晰合宜的地庫燈光忽然明晃刺眼起來。

    蕭津渡從沒愣神至此,直到出租車開走了,才匆匆回神。

    甘望舒彎著嘴角,不知道說什么,隔著電話侃侃而談插科打諢,見了面束手束腳,不好意思說話。

    “嗨。”

    “……”

    蕭津渡覺得心口抽疼了下,不知為什么,可能是太過興奮也可能是感覺到她是為他來的,所以……

    他伸手,輕輕地,捧上她的臉,“你怎么來了,望舒兒。”

    “明天周末了。”他問她就答的出來。

    “我說了我會去陪你的。”蕭津渡蹙眉。

    “你說的時候我都在車上了。”她淺笑,“晚了我。”

    蕭津渡的手有點不知如何安置,忍了忍,還是試探性把她正面抱入懷里。

    甘望舒被浪潮般的溫熱席卷,熟悉的雪松味包裹,眼眶陡然一酸,想到剛剛他電話里費了半天力氣說服她合作的事,這會兒的擁抱就顯得更加難能可貴。

    她忽然就特別想為他試試。

    蕭津渡力氣開始收緊,見她不別扭他就不斷收緊力氣,又低頭,溫柔萬千迷戀不止地蹭了蹭她的側臉,“望舒兒。”

    他聲音啞了。

    甘望舒歪頭,和他近在咫尺地交纏視線。

    蕭津渡在她眼波流轉中,心臟好像直接不跳了,電話里那些似真似假的不安在這一刻沉沉地落地。

    忽然,他把她往后一壓,抵在了地庫柱子上。

    甘望舒被他體溫熨燙得酥軟的身子被這一摁,背后的僵硬讓她好像踩空失重。

    黑影壓下,男人低頭蹭了蹭她的鼻尖。

    “嗯……”甘望舒呼吸都亂了。

    蕭津渡將唇角碰了碰她的臉頰,在她陡然間閃爍無措的眸色中,嘶啞嗓音吞吐了句:“我親你好不好,望舒。”

    她立刻慌亂地低下頭,發絲蹭在他脖頸上。

    蕭津渡喉結翻滾,嗓音翻滾出不是很清晰的一句話:“其實,我親過你。”

    甘望舒一身都僵硬住。

    抬頭,瞪大的眼睛裹滿不可思議。

    蕭津渡說:“在美國的時候,你在我那兒住的那一晚。”他拇指擦過她嘴角,“親了臉。”

    甘望舒身子都麻了,“真,真的?”

    “嗯。”

    她抬手抽了他一下,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蕭津渡驀然淺笑:“對不起,望舒。就那一次,那晚鬼迷心竅了。”

    話落,他抬起她的下巴,薄唇對著那兩片濕潤紅唇就堵了上去。

    “唔……”甘望舒眼神瘋狂閃爍。

    蕭津渡把她的手拉起來放他腰上,纏住,自己雙手將她纖薄的身子一攏,從柱子上拉起困懷里,壓低腦袋,深深吻住。

    第55章 同床共枕邀請。

    俱樂部車庫這樣的地方, 夜晚駛入驅離的車子最多。

    就算甘望舒不躲,根本也無法讓蕭津渡胡作非為多久。

    柔白而靜謐的燈下,氛圍柔和, 讓甘望舒從本來的極致羞澀到漸漸地不再動彈,任由男人低頭和她深情交纏,呼吸款款交織。

    但沒多久, 一對車燈從前方毫無征兆地打來,打破了這萬籟俱寂里的旖旎。

    甘望舒像從云端墜落, 恍神清醒的那一刻害羞得想從地球上消失。

    蕭津渡雙手將她的臉擋住, 那一秒, 他箍住她的手更加用力,加深了吻。

    甘望舒都驚呆了,整個人的呼吸頃刻間無影無蹤,不再流轉。

    就在她四肢百骸一寸寸燃燒般滾燙酥軟的時候, 喇叭聲傳了過來,還有口哨聲……

    伴隨著男人的嬉笑和說話聲,車庫隱隱約約飄著一句話:“世界第八大奇跡, 蕭總擱車庫吻上美人兒了, 蕭家祖墳今夜冒青煙了啊”。

    甘望舒覺得靈魂被點燃, 火光迸發, 只有身子被蕭津渡緊緊困在飽含力量的臂彎中,酥軟中被一次次帶領到從她未領略的新境地。

    他吻了又吻, 深深淺淺引領她一起, 就是不愿意放開, 她不懂, 有那么……享受嗎?

    甘望舒在覺得自己瀕死的那一刻天馬行空地想到了這個放在平時她死都不會去琢磨的……男女耳鬢廝磨間的問題。

    車子開走,燈熄人離, 車庫的燈火從刺目到退潮,平白一片,依然溫暖柔皙。

    甘望舒輕吟出聲,沒力氣站著也沒法呼吸了,腦子略有些刺痛,是缺氧的癥狀。

    蕭津渡眷戀不已地分開,把她暈眩的腦袋摁在懷里,手在細腰上順著那條滑膩的京繡旗袍一點點摩挲,給她順氣也讓她借著他手心的力量撐著。

    期間他一直低頭蹭著她的臉頰,像和一只小貓小狗親昵逗玩兒一樣,就差喊一句小望舒小寶貝了。

    那種極致的溫柔和眷戀讓甘望舒在緩過氣來后也舍不得訓斥他了,只是羞得慌,痛苦不已地在他脖子下用氣息聲說話:“這輩子你都不許在車庫親了。”

    蕭津渡笑了,低頭和她近在咫尺對視,也用氣息聲調情似的哄她,“沒事兒望舒兒,是榮晟和宋此洲,倆都沒認出來你。”

    甘望舒埋下臉,聽到不認識三個字更絕更無地自容了,懊惱得想死,不愿意聊這個話題。

    蕭津渡揉了揉她的腦袋又哄了會兒,再把她往自己的車子帶,“回家去。”

    甘望舒低頭走路,根本不敢昂首挺胸怕再被什么人撞見,嘴上閑著沒事小聲回他一句:“不喝啦?”

    她故意問的,蕭津渡知道,笑笑沒說話。

    他那勞斯萊斯停在前面,司機一直在車里等著,見他這么早下來也是新奇,見到有女人跟隨更是驚訝。

    不過仔細看,這位以前也坐過蕭津渡的車子。

    蕭津渡難得上車后把前后排之間的擋板打開,再摟過甘望舒的肩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耳語,“上我那兒住行不行?”

    甘望舒心口漏了一拍,慢吞吞地說:“我沒有換洗衣服,什么都沒帶。”她背著的小包就足夠放手機。

    蕭津渡:“買,咱買過的。”

    “……”

    甘望舒心里是不太想去他房子住的,雖然以前也住過,但是在一起了更覺不自在,“你住哪里啊?要不我們一起去星闕花園?”

    “我最近不在那邊,嫌遠,在蘭江灣一號。”

    “蘭江灣一號?蘭江附近的大平層嗎?”

    “嗯,離公司不遠。天熱,我下了班懶得跑了。”

    “你還有大平層啊,我一直以為你喜歡住別墅,安靜。”

    “19年初才買的,18年那個夏天覺得住哪兒都很煩躁,星闕花園和漓園都覺得吵,就想換個環境,所以就買了。”

    “18年,夏天,煩躁。”

    “……”

    “你在生我的氣,煩我呢。對不起哦。”

    “哎喲喂,都過去了望舒,咱聊點別的唄。”蕭津渡嚇得不行,把她緊緊摟著。

    “……”甘望舒垂眸輕笑,輕哼一聲扭開臉。

    蕭津渡抱著她覺得舒服到極致,他真是喜歡小姑娘這種小脾氣小清冷。

    甘望舒透過車窗瞧著外面出現的漁火蘭江,心頭靜了起來。

    臨近十二點,夜色已經深沉,江火卻延伸到了地平線的盡頭。

    長夜好像就是讓人不忍心戛然而止,想多陪伴彼此一點時間。

    “哎,買衣服。”甘望舒在車子要進小區前,趕忙提醒司機。

    蕭津渡和司機說開附近商場去。

    這趟買得也快,蕭津渡也沒有偷偷買電影票了,可能這次能在家里光明正大的二人世界,所以他也不稀罕大晚上和她把時間浪費在人聲嘈雜的影院。

    蘭江灣的大平層是全北市景觀最好的,廳中長弧形的落地窗幾乎穿透整個房子,蘭江一線景觀一覽無余。

    正廳沒有開燈,蘭江兩岸CBD高樓的燈光秀打入屋內,這里像謝幕的舞臺,華麗而孤寂。

    甘望舒看到了對岸甘氏集團的大廈與蕭安資本大樓,兩棟大樓主體像利劍橫沖云霄,挺立于皎潔的白云之下。

    蕭津渡丟下她的包在沙發問她餓不餓,他給她做宵夜。

    “不餓,飛機餐吃了沒多久。”她回頭,去拎起那個小包湊到他身邊,“我想去洗漱……”

    蕭津渡再次拎過她的包,把她帶臥室區去了。

    甘望舒一路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把自己帶他主臥去,這次和上次在曼哈頓的留宿不一樣。

    好在,停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思想不正經了。

    他給她找了間客房。

    給她什么都安排好后,他就很有分寸地離開了,沒有多做停留。

    天熱,甘望舒有些累了,也沒心思兒去逛逛房間的布局,直接進浴室去洗了個澡。

    穿的是不太合身的浴袍,猜得出是蕭津渡的尺碼。

    浴袍布料有點多,領口往下垂墜就算了,她覺得在冷氣房里也有些熱,想換個短一點點小一點點的衣服,比較輕快。

    但是……跟他要襯衫或T恤那些衣服,她說不出口。

    算了,將就吧,甘望舒縮到臥室那張兩米大床上,找到床頭嵌在墻面的空調按鍵,降低了兩度。

    她有點認床,比起蕭津渡在她辦公室還能睡得著,甘望舒盡管覺得自己很累了但躺下依然沒那么快入睡。

    閉眼半小時后,拿手機看時間,才發現蕭津渡早前給她發了消息問她有沒有睡覺。

    甘望舒起身。

    浴袍領口往一側滑落,露出半個胸口,她連忙捂住衣服。

    蕭津渡此前說他住隔壁,但是出去時隔壁門半開著,里面好像沒人。

    甘望舒往外面走去。

    偏廳窗邊吧臺那兒幽眛的夜色有男人獨自喝酒的孤寂背影。

    甘望舒下意識過去。

    蕭津渡聞聲回眸,視線越過杯沿與她纏繞。

    從澄明到幽暗,視線纏繞,這樣的環境過度下,蕭津渡的眼底應該是暗的,但他瞳孔卻明顯有一種光,越來越亮。

    甘望舒走到他身邊:“又睡不著?一下子喝醉啦?”

    “沒。”

    那怎么一副喝醉的樣子。

    蕭津渡盯著眼前在發絲里半藏半露的臉目不轉睛。一直知道她好看,長得美,初見的清冷純粹感就引人注目,波光粼粼的鳳眸含光,烏發如瀑,笑與不笑都是一絕。

    但是深夜這樣抱著浴袍,走來找他,小模樣在這昏黑的夜里像只又清純又魅惑的狐貍。

    蕭津渡無法控制地低頭,和她耳語:“你怎么這么漂亮,望舒。”

    “……”

    甘望舒一下子覺得腳底著火,渾身皮膚發燙。

    “你怎么也沒睡,我以為你沒回消息,睡了呢。”蕭津渡要把她摁高腳椅上。

    甘望舒不想坐,她想把他帶回去睡覺,所以只是挨著他站,雙手撐在吧臺上看外面迷離綺麗的江景。

    “有點認床,睡不著。”

    蕭津渡把手攬上她的肩把她往懷里攏,另一只手去倒酒。

    甘望舒也沒馬上管他,喝多了也許他就困了。

    “認床啊。”他惆悵。

    燥熱的夏夜里忽然下起飄渺的細雨,淅淅瀝瀝格外好聽。

    甘望舒很驚訝,很開心,也不著急睡覺了,和他看著雨聊起天,她明天想起林州一趟,看看他說的那個項目。

    蕭津渡在預料之中的說要陪她一起去。她愿意考慮這事兒,他高興得沒誰,一下喝了一整杯酒。

    甘望舒問他什么時候開始就失眠的,他說不記得了,這兩年睡得都不是很好,但也沒事,只是晚睡幾個小時而已,白天晚起就行了。

    她調侃他以前恨她恨得失眠了,蕭津渡很著急得摟著她親。

    她又好奇為什么在一起了他也沒好轉,他喝著酒想,說他也以為會好轉,但是發現,可能夢想成真了吧,更睡不著了。

    說著想了想,又搖頭,說這么講也不準確,他這兩年沒想過和她在一塊兒。

    反正大抵就是開心吧,等他習慣習慣就好了。

    雨夜壓下了近四十度的北市高溫,讓甘望舒心頭也有了一絲因為心疼滋生的冰涼。

    蕭津渡又倒酒。甘望舒說:“你喝了能有睡意嗎?”

    “有點兒。”

    “那我也要喝。”她轉過頭湊近他。

    蕭津渡笑了聲,哪兒抵擋得住這樣的投懷送抱啊,端起杯子就喂她一口,“我以前不愛喝紅酒,你說你喜歡,現在覺得確實也還行,甜膩膩的也不錯。”

    “我什么時候說了?”她抿抿濕潤的紅唇,不懂。

    “在曼哈頓的時候。”他把她那晚喝醉想釀葡萄酒的言論一字一句搬出來,繪聲繪色,把她的表情和罵得他狗血淋頭的話都一一復刻,很明顯在委屈聲討。

    甘望舒被他說得無地自容想跳樓,最后去捂住他的嘴,蹙著小眉心很可憐地否認。

    蕭津渡在意的倒不是她否認,他看著綿密溫潤的雨,說:“我想過給你送房子,送車子,送酒莊,送我自己,你都不要。可我能感覺到你喜歡我的,望舒兒,我真沒轍了,覺得進退不得,你真是沒心肝。”

    “……”

    喝醉了,甘望舒捧著他的臉,“你再罵我,我們就沒戲了。”

    蕭津渡直接灌下半杯透明的液體,抱著她就回去,“睡覺睡覺,哄寶寶睡覺,哄老婆睡覺,誰特么也別搶我老婆。”

    甘望舒把他帶房間里去,完了想起來自己可以順便找衣服,“我這浴袍有點大,穿了熱,我可以上你衣帽間,找個……嗯,合適的衣服嗎?”

    “找啊。”他指了指衣帽間,把她摟著去。

    走兩步又說:“但是我浴袍都這么大,完了。”

    “沒事,我看看其他的……”她鉆入他衣服并不算多的衣帽間,透過明亮的柜門找T恤。

    找到了,又不太好意思拿。

    蕭津渡醉醺醺地靠在一側柜子上,盡責盡職地做導購,“嗯?你覺得什么適合做睡衣?”

    甘望舒弱弱地伸手去打開透明的柜門,扯下一件短T。

    蕭津渡瞥了眼,看一會兒才認出來:“T恤啊,就穿一件嗎?”

    “……”

    蕭津渡站起來走近她,好奇地拿過她懷里的衣服,揚開貼在她身上比劃了下,“能穿嗎這長度,會不會太短了。”

    “……”

    甘望舒貼地的腳趾頭蜷縮起來。

    蕭津渡吸了口氣,有點驚奇:“我們家望舒寶寶不是挺高的嗎?腿比我命還長啊我記得,怎么這衣服還顯得這么長。”

    “……”她手指戳著他心窩,“醉沒醉呀?變相夸自己腿長的壞男人。”

    蕭津渡樂了聲,“冤枉。”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柜子,“給你找件短的吧,那跟裙子似的是不是也太熱了。”

    “……”

    甘望舒火急火燎地拿回來塞懷里,“不會的,穿起來就沒有比劃起來那么長了,比劃不準的。”

    “是嘛。”

    “你也沒有短的呀你不都是一個尺碼的嗎,你都三十多了不長個了。”

    “好像也是,那你試試吧。”

    甘望舒跟在他身后出去,要往外走。

    蕭津渡又喊住:“去我浴室啊,你走哪兒?”

    “……”她回頭。

    蕭津渡:“在這換就行,不合身再挑挑,走來走去你也不嫌累。”

    “……”

    她弱弱走去了他浴室。

    那衣服穿起來確實沒有比劃的那么長,剛好到她大腿中間,露出一雙白得發光的筆直細腿,讓甘望舒有點不好意思出去。

    她抱著浴袍擋在身前。

    蕭津渡倒在床上躺著,聞聲睜開眼,偏頭瞅去。

    甘望舒覺得腳底虛浮,磨磨蹭蹭半天才到他身邊。

    他一雙長腿還掛在地上,橫躺在床上的模樣真是醉得不輕了。

    但是即使再不清醒,蕭津渡也一下子轉開頭不去看她的腿,閉上了眼,“能穿就回去睡覺了,望舒。去躺躺醞釀一下睡意,別跟我一樣失眠了。”

    甘望舒沒動,居高臨下看著他,有些憂心:“你怎么樣?頭痛嗎?”

    “沒事兒,興奮著呢。”

    “……”她試探性地說,“那你能不能坐起來?你坐起來我看看。”

    蕭津渡撐起身子。

    甘望舒的心深深而明晃晃地蕩漾了下,看他身子不穩地晃了晃,她下意識屈膝下來,手撐在他膝上。

    蕭津渡整個身子如冰封凍住,闔下眸看著臥在膝頭的半個身子,心里似有一陣急流沖刷過,很快,發硬的手腳開始軟化,無力。

    甘望舒跪坐在地,手臂隔著浴袍搭在他腿上,手托下巴,撩著眼皮和他對望。

    “你能睡著嗎?你試試吧,睡不著你告訴我,我陪你。”

    “怎么陪我。”蕭津渡一下子就彎下了腰靠近她,根本挺不直這脊柱。

    “就這么陪呀,”她小手指了指外面,語氣溫柔得要滴水,哄著他,“我們剛剛不是在一起待了很久嗎?”

    蕭津渡眼神一下深如點墨,又仿佛色彩暈染開,絢爛不已:“那你在這兒別走了。”

    她蹙眉:“你真的睡不著,是嘛?”

    蕭津渡往后拍了拍他的大床,滿眼赤誠。

    “咱倆一起睡,應該就能了,你能我也能。”

    “……”

    第56章 你愿意和我結婚嗎?

    甘望舒從腦子到肢體都宕機了, 噎了半天。

    沒想過這男人一喝醉就暴露本性。

    “你暴露了。”她嘟起嘴一本正經地指責他,“我還以為你很純良呢,你這就不正經了。”

    蕭津渡硬朗的眉峰一斂, 一臉委屈。

    甘望舒很淡定:“委屈什么,話不是你說的嗎?”

    “我說什么了?”

    “一起睡。”

    “可以啊。”

    “……”

    甘望舒瞳孔里的光被凍住。

    男人無害的表情有了裂縫,笑意滲透出來。

    甘望舒回神, 把他壓倒,“你個大壞蛋, 蕭津渡。”

    蕭津渡就躺在床上任由她揍, 不反抗, 乖巧得很,嘴里還嘀咕著“望舒兒”“寶寶”,各種醉酒式迷惑人心的深情。

    甘望舒覺得每一個拳頭都是在忘恩負義,越打越心虛, 最后扯了個被子丟他身上:“睡覺吧你,蕭總。晚安。”

    他閉著雙眸,抬手, 頹廢而惋惜地、戀戀不舍地揮動:“晚安, 望舒兒, 有事找我。”

    “……”

    甘望舒留著一盞床頭小燈, 轉頭溜到起居室,再偷偷往里看。

    男人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都沒有睜眼, 沒有手機燈亮起, 呼吸也在深夜里逐漸找不到痕跡, 看上去真的醉了,睡著了。

    她總算安心, 輕手輕腳地重新走過去,把他身上凌亂的被子仔細蓋好,腦袋放枕頭上。

    她也有些困意了,也不知道是剛剛喝了酒,還是和他也耗費了小一個鐘頭了,抑或者和他聊了天,心里滿了一些,這個夜好像已經沒有任何遺憾,所以這趟回去沒多久,甘望舒就睡著了。

    細雨淋漓一夜,讓人舒適而好夢。

    第二日的蕭總無事發生,根本沒提起昨晚睡前的什么虎狼之詞,在家里為甘望舒親手下廚做了早飯,完了甘望舒就回了趟北郊。

    在小媽那兒待了會兒,臨近中午她和蕭津渡出門去林州。

    林州和北市中間隔了一個市,兩個小時的車程,不算遠。

    甘望舒在車上想起以前剛開始和蕭津渡認識那會兒,總是騙他自己在林州工作,凡是在北市遇見就是她出差,他還笑話說她出差出得這么頻繁,不干脆調北市來,工作和車子房子他都會給她解決。

    他真的太好了,從始自終。

    “你來過林州工作嗎?望舒。”蕭津渡忽然問。

    甘望舒:“……”

    她細細低咳了下,不自然地反問:“怎么了?”

    “想起一點事兒,沒事。”

    “……”甘望舒心虛,主動說,“對不起哦。”

    蕭津渡笑了聲。

    “……”甘望舒低頭。

    他抬手揉揉她腦袋,湊近說悄悄話:“逗你的小祖宗,我現在想想,你騙我有騙我的好處,要是你一開始說你姓甘,咱倆就僅限那一面之緣了,那我就沒有我的望舒寶寶了。凡是要往好處想。”

    “……”

    甘望舒真是愧疚不已,越說越愧疚,“蕭總是大人有大量,你真是太好了。”

    “謝謝,不客氣,不過你可以愛我多一點。”

    “……”

    兩人插科打諢正經不了一會兒,開了一半路程才開始聊起工作。

    到林州已經中午了,想著下午再趕回去太累了,索性兩人就打算在林州住一晚,所以直接去了酒店。

    蕭津渡辦了個總統套房。

    甘望舒沒什么驚訝的,在家都一起住了,總套和家里沒區別。

    登記的時候,他遞了一張卡出去,手回來時往后摟上甘望舒和她耳語,“樓上有自助餐廳,中西餐廳,想在這吃還是出去?”

    “在這吧,外面熱。”

    蕭津渡點頭,接過黑卡和房卡一起丟口袋,隨著經理的指引走往電梯。

    他發現小姑娘比他還畏熱呢,車里開了一路冷氣,酒店大堂也跟冰窖似的,但她剛下車在酒店門廊站了幾秒臉頰就潮紅潮紅的。

    他拿手背貼了貼,“適合生活在江南的小姑娘啊,北方嚴寒酷暑的,真是讓我家望舒寶寶受罪。”

    “適合生活在蕭總身邊。”

    “哎。”蕭津渡差點親了上去。

    她馬上害羞地埋在他肩窩,前面跟這個經理呢。

    房間風景不錯,三十層的高度剛好視野足夠開闊,能夠欣賞到不少林州的風貌,還看到了地標性的一個摩天輪。

    甘望舒不想出去吃飯了,叫了餐在房里吃。

    吃完飯還沒到蕭津渡要出門的時間,她就拉著他去酒店的某一層畫廊逛逛。

    蕭津渡指著一幅當代畫家的水池戲錦鯉畫作,和甘望舒說沒什么生命力,比不上她的暴雨錦鯉。

    甘望舒起初都忘記自己畫過那么一副暴雨錦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就羞得打他,讓他不要在人多的地方丟她的臉。

    蕭津渡轉頭一瞧,大中午的,畫廊里除了他倆就只有另外一對情侶,隔老遠了,誰能聽得到啊。

    玩玩鬧鬧一小時,蕭津渡終于準備出門去和這個項目的合作方見個面,甘望舒不好跟著去。

    這個項目本身和蕭安關系不大,是蕭安資本投資的一個公司參與的項目。

    到目前為止,蕭安對投資的公司私下里都有明令規定,但凡和甘氏集團有關的項目,都需要送蕭安審核。

    說是這么說,送來的項目至今為止被斃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的。

    而這次,這項目如果蕭安同意做的話,正常來說就讓下面那個公司自己去談就行,但蕭津渡今天找了那個項目的老總,說他來出差,順路聊聊。

    對方老板沒想他自己要來操心這事,激動地心想在錢這方面大概率是沒有懸念了,所以大周末的也欣然赴約。

    蕭津渡之所以要主動見見,是因為對方目前有打算找甘氏但是還沒找,還在猶豫,因為也聽說過甘氏和蕭安不對付。

    他怕人家最后沒有找甘氏,而甘氏那種集團,也不可能為了一個普通項目主動去競標,都是人家主動找上門來的,所以他只能自己紆尊降貴去見對方,為了愛情的康莊大道鋪路。

    他把甘望舒送回房間后走的,但甘望舒在房里坐了會兒覺得無聊,就到頂樓去看花了。

    據說酒店頂層有一整個時令花園,很漂亮,套房管家跟他們介紹的。

    這個點兒頂樓有些熱,雖然在廊下曬不到一點太陽,但花園是四面開放式,能俯瞰林州全城三百六十度的景觀,所以雖然頂層的風不算燙但是三十多度的氣溫還是免不了讓人感官略有不適。

    甘望舒在樓上待了半個小時,花房人還挺多的,但她還是走了。

    回房一會兒還是覺得臉頰很燙,腦子也開始頭暈腦脹的,甘望舒懷疑自己中暑了。

    她打了客房服務,詢問有沒有解暑藥。工作人員送來兩種藥,一種藥片式一種藥粉,給她選擇。

    甘望舒很感激,藥粉是中藥磨的,她吃不了西藥。

    研究了下藥粉吃法,說用生姜煮水效果好,但這是酒店,沒有生姜,甘望舒就將就著用水煮了。

    藥粉很粗糙,喝起來像吃沙子,但是喝下去她就安心了。

    等藥那會兒她已經覺得身子發冷,空調打下來渾身發麻。

    甘望舒把空調度數往上調,調了幾次,最后關了。

    蕭津渡出門兩小時后回來時,剛進屋就感覺客廳熱得慌,他還沒到房間就往回走到玄關看取電槽。

    見上面開著電啊,但怎么屋子里這么熱。

    蕭津渡找了空調,一瞧,關了,他迷茫地打開,一下開到最低,末了就一身舒服地去找人。

    “望舒兒,我回來了。”

    喊了一句想起來小姑娘不知道會不會睡午覺呢,就剎住了,悄悄到主臥去。

    小姑娘果然在里面躺著,但蓋著被子,還關了空調。

    蕭津渡眼前一黑,不可思議地立刻去找了遙控器,一通操作,開了強風又強冷,轉頭又去給她把被子扒開。

    “唔。”

    蕭津渡把被他整醒的人揉了揉,眉頭深皺地問:“你怎么回事?這天氣關空調,還蓋被子,是你自己關的還是空調故障了?”

    “我自己關的。”她虛弱地呢喃。

    “你為什么關?”蕭津渡摸了摸她的身子,覺得冷冰冰的,“你怎么回事?你不熱嗎?”

    “冷。”

    “……”

    蕭津渡被震驚得一下子沒了話,余光看到床頭柜上放了一個藥箱,他打開一瞧,最上面的都是解暑藥。

    “你中暑了?”他低頭看人,小心翼翼摸著她的臉問,“望舒兒,你哪里不舒服?”

    “去樓上看花,太熱了。我喝藥了。”她抱著他的手蹭,覺得冷氣鋪下來她皮膚都起雞皮疙瘩了,他手暖,“冷,沒力氣。”

    他著急得很:“吃多久了?”

    “一個小時。”

    “那有沒有好點?”

    “不知道。”

    “……”

    蕭津渡看她不斷縮著身子,嫌冷,他起來去把強冷的空調關小,從十幾度調整到二十六度,想想又調高到二十八度,回來扯了被子給她蓋上,“蓋被子,冷就蓋,不能關了,這天氣你在房間里關空調,一會兒輕癥直接變重癥了。”

    “……”

    他重新在床邊坐下,彎下腰摸她的小臉,心疼得不行,“我還是帶你去醫院打個針好不好?望舒,吊個水比較保險。”

    “不想動,吊水也要兩個小時起步,也許一會兒就好了。”

    蕭津渡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吊水也沒那么快。

    “那你睡覺,睡兩小時,看能不能有點好轉。”他給她掖被子,“我去換身衣服,回來陪你啊,乖,你先睡。”

    “唔。”甘望舒埋下臉,把腦袋藏到枕頭里。

    蕭津渡一步三回頭,一看那模樣真的怕她熱死,但是她還扯著被子包裹自己,他真是心碎了。

    他去了隔壁的次臥,洗了個澡換一身干凈的浴袍,轉頭到隔壁去,她還沒睡著,似乎難受著,手搭在自己的腦袋上,蹙著小眉心。

    蕭津渡上了床,把她抱到懷里,手輕輕貼著她的太陽穴揉。

    甘望舒貼著他胸口,手垂下自然而然地摟上他的腰,把臉完全埋入他胸膛。

    蕭津渡一手給她揉著一手去扯被子把她包裹住,連單薄的肩頭都裹住。

    暖熱的懷抱讓甘望舒覺得舒服多了,沒再感覺冷氣蹭蹭地鉆入皮膚里,瑟瑟發抖。

    被抱了半個鐘頭過去,她腦子清明了一些,沒再昏昏沉沉的,疼。

    一抬頭,就見男人正眼都不眨地看著她。

    對上她的眼,他怔了一下,才笑了,低頭蹭一蹭她的鼻尖,“有沒有好一點?”

    “唔。”

    他松了口氣。

    甘望舒才發現自己一直被他抱著,他靠在床頭,把她身子全摟在懷,大夏天的,把裹著被子的她緊摟著,也不知道熱不熱。

    “你熱嗎?你出去吧,我沒事的。”她呢喃。

    “我心都冷了,熱什么。”

    “……”她笑了笑,抬頭蹭他。

    蕭津渡緊了緊懷抱:“能笑了,看上去是真的有點好轉,可給我整得,心都麻了。”

    “對不起,沒事兒。”她安撫他,“你怎么那么快回來呀。”

    “快嗎?來回兩小時了,我都著急了想著你一個人無聊。”他嘆息。

    “那談得怎么樣?”

    “能怎么樣,我出面的還沒什么談不下的項目。”

    她笑了聲。

    蕭津渡捏她臉,恐嚇:“笑什么?而且,一個普普通通的項目而已,要不是為了利用對方鋪路壓根不需要我自己去,再翻十倍的資金差不多。”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一直知道:“那我明天早上去見對方,徹底解決。”完了又嘆氣呢喃,“其實本來我晚上也可以見的,但是不知道晚上會不會渾身無力,現在沒力氣。”

    “別提了沒這頓飯還有很多飯,早知道我肯定不來了你還想晚上出去。”

    “……”

    蕭津渡和她深情對視,“晚上只能和我待在床上。”

    “……”

    甘望舒知道他倆現在在一個床上,但是他這么直白地說出來,讓她難為情。

    她臉頰本來就紅撲撲的,生病了,此刻更是嬌媚欲滴,埋下臉裝沒聽見。

    胸口一陣小重量壓下,還有淡淡的呼吸,輕飄飄的熱氣,這些,行云流水般地接踵而至抓著蕭津渡的心,緊緊攥住。

    蕭津渡雙手隔著空調被圈住她的腰,深深困在懷。

    沒多久她大概舒服了,睡著了。

    蕭津渡等人熟睡,輕手輕腳地放到床上躺平。

    給她蓋了半身被子,眼見她沒有蜷縮身子就知道這樣可以,不冷。

    他沒敢走,一直在房間待著,找了電腦一邊工作處理這趟來的事兒一邊注意著她。

    沒多久見她翻身,推開了被子。蕭津渡馬上把空調從28度降低到26,再去給她把被子蓋上一絲兒,別等會兒中暑好了又感冒了。

    這趟小姑娘睡得舒服無比了,一覺到了晚上七點。

    一睜眼,林州鋪滿天際的紅霞透過落地窗投在蕭津渡身后,他一身白色浴袍都被渲染成橘紅色的了。

    男人靠在沙發里,腿上支個電腦,他緊盯著電腦而專注的眉眼是難得的正經。

    明明裹著一襲浴袍卷著到臂彎的袖口模樣慵懶至極,卻好像西裝革履打著領帶般的正經。

    蕭津渡好一會兒才發現她醒來了,他視線從電腦屏幕上上移,對上那秋水盈盈的眸子,下意識眼角眉梢就吊起一絲笑意。

    甘望舒心軟似水,推開被子爬起來,赤腳踩著地毯過去。

    蕭津渡丟了電腦,接過她鉆入懷的身子:“真可愛啊醒來就找抱,我這大周末加班的苦命感也算是補回來點兒了。”

    她埋下臉在他肩窩笑。

    悄悄耳語:“我做了個夢,好夢,你知道什么嗎?”

    “喲,夢見咱倆結婚了?”

    “嘶。”她抽氣,吃驚地抬起頭看他。

    蕭津渡那臉色別提多燦爛了,“真的假的,你可真會哄我,小祖宗。”

    甘望舒和他額頭貼著額頭,溫柔眨眼:“真的。但問題是……你想和我結婚嗎?”

    “你這話說的,那不然老子來林州沐浴陽光啊。”他樂得不行,“小東西睡醒,把我心一口吃了還問我有沒有心。”

    她抿唇笑。

    蕭津渡逗她:“這話應該我問你,嗯?你說,你想不想和我結婚?是不是在玩弄蕭津渡的感情?”

    第57章 大清朝滅了你想考狀元了。

    落日穿過彼此的眸中, 那是甘望舒沒見過的神色,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沒有,男人更沒有。

    “我覺得關乎愛情的話題, 在當下這個社會兒,在我們這個圈子,是個真真切切的偽命題。但是對我來說, 對我之于你的感情來說,以前是我的錯, 我承認的, 但現在, 和以后,愛情都是真實的,沒有一絲絲的水分。”

    蕭津渡那顆心一點點地隨落日陷落,萬劫不復。

    就那么隨口的一句, 她就一字一句,外界的和自己的都一本正經地給解答出來了,可認真了, 眼神可真摯了, 秋水盈盈的眸光流轉在他心中, 真是把他拿捏死了。

    他親上她霞光瀲滟的眼。

    溫存到夕陽褪色, 蕭津渡才把她抱起來帶出去,“我給你煮了藥, 再喝一碗, 半小時后我們就能吃飯了。”

    “還喝嗎, 它好難喝的, 像喝沙子。”她埋下臉在他肩窩,撒嬌。

    “是啊我看那玩意兒是不好喝, 但是奈何它有效果,咱根治一下,嗯?我們望舒辛苦辛苦。不然喝半碗,喝個半碗就行,另外半碗我喝了,我也預防預防。”

    甘望舒笑了聲,卻沒再可憐兮兮的。

    蕭津渡把她抱到開放式餐廳坐著,自己去了廚房端藥。

    甘望舒還是一整碗都喝下,雖然喝得眉頭半天舒展不開。蕭津渡找個飲料給她喝一口,她才好起來。

    “這個味道,怎么不太一樣呢,有點辣。”她起身想去洗澡,身上黏黏糊糊的,邊走邊好奇地念了句。

    蕭津渡:“放姜了,我看需要放姜,跟酒店廚房要了。”

    甘望舒回頭,恍惚了下,笑一笑,繼續回房間。

    他好細心,好認真,一片姜,在這種地方就是需要想方法,她懶得想,此前就沒放。

    蕭津渡跟在后面問她:“樓上有自助餐廳,中西餐廳,望舒,一會兒是叫餐,還是去餐廳吃,或者出去?”

    “在餐廳吃吧,中午沒去。不到外面了,晚上好像也熱。”

    “是熱,咱不出去了,你還累著呢。”

    洗了個澡,甘望舒覺得整個人都活絡過來了。

    中午酒店的中餐口味一般,西餐在美國又都吃土了,所以甘望舒晚上就想吃點自助。

    但她胃口小,吃自助不敢多拿,取了一點東西就找位置開始慢條斯理地吃。

    蕭津渡在口欲方面也很一般,是能兩天不吃飯只喝酒的人,在菜色上,他愛吃海鮮不愛吃肉,嫌膩,最多兩口牛羊肉就不動筷子了。

    甘望舒在自助餐廳純吃菜,他看了會兒,覺得好玩兒,覺得她剛生病呢需要吃點營養,就投喂她吃一點海鮮。

    喂她她也吃,不喂她就跟著小羊兒似的,低頭吃著青青草地。

    一說她,她說現在是夏天,她什么都沒胃口,沒有主動去探索的欲望。

    蕭津渡把自己盤子里的蟹肉放她那兒,招呼了侍應生再給他送幾盤過來。

    甘望舒指著他的空盤子,說:“不要喊太多了,我不吃了。”

    “干嘛不吃啊?”

    “我飽了。”

    他樂了聲,“那我吃。”

    “你叫那么多,能吃完嗎?”他讓侍應生把餐廳里的每一樣殼類海鮮都來一份,那至少有近十樣了。

    “我能啊,本來一盤就那么半兩肉。”他今天感覺自己胃口還不錯,“我不還得多吃點,你都嫌棄我太瘦了。”

    “……”

    甘望舒默默低頭進食,拿蟹肉裹鮮菜,咬一口,菜汁兒淋上海鮮,甜味十足,她眼睛都瞇起來了,“林州美食還是不錯的。”

    蕭津渡笑而不語,待海鮮來了,他拿過她的一盤菜,學著她那樣卷蝦肉蟹肉,卷了一盤擺放得整整齊齊地遞給她。

    甘望舒驚呆了,回頭見蕭總吃法就沒那么講究了,一口蟹肉一口龍蝦,壓根不吃菜。

    “明天下午我們回去,那你什么時候去覽市啊,望舒。”

    “周一早上。你這一周,周末不要去覽市哦,我會回來。”

    “沒事兒啊,你要是不需要來辦事就別來,我去就行,天天跑你累得慌。”他今天算是知道她有多怕熱,壓根不想她出門,就擱家里玩就好了。

    甘望舒咬了口蟹肉,吃完和他說:“我這一周忙完,就回北市來工作。”

    “嗯?”蕭津渡慢條斯理地撩起眼皮,“為什么?”

    “不然……后面不也異地嗎?就跟我生活在美國一樣。”

    男人嘴角一彎,一臉輕松:“沒事的,國內還行,北市飛江南就兩小時左右,這時間可以飛六七次美國。”

    甘望舒聽得心頭發疼,下意識搖頭:“還是不好。”

    “沒事兒,周末我就去看你啊,你別擔心,國內不是問題。”

    “你那年為什么要去麻省再花幾個小時去紐約,你不累嗎?”她忽然呢喃。

    蕭津渡眼神一閃,想了想,“你什么時候看我手機了?”

    甘望舒怕他誤會,解釋不小心碰到的,他在她公司睡覺那天。

    蕭津渡笑了聲,又卷了個貝類鮮肉放她盤子里,再開口,聲音都是嘶啞的,“美國春節不放假,去紐約基本撲空。”

    甘望舒夾著菜卻沒有吃:“但你差一點,在麻省也撲空了,我那天回紐約過年了。”

    “撲空也是常態,后來基本都撲空。沒關系,我只是覺得一個人在國內無聊,也不是非要看到你,反正去了離你近一點就行,舒服。”

    甘望舒放下菜,吃不下了。

    蕭津渡丟了筷子,起身到她那邊坐,雙手摸上她的臉,“望舒,”他笑了笑,“過去了,我其實不樂意去提起過去,因為確實算不上多美好,是不是?咱倆好好過以后的日子,嗯?”

    甘望舒伸手環住他精瘦的腰,在他僵硬的反應中,把臉埋入他胸膛。

    大夏天的,蕭津渡出來吃飯只穿著件白襯衣,布料挺薄,濕潤涼意滲進去貼上肌膚,他心都在顫,和那年接到調查組電話差不多。

    “別這樣,望舒兒……我最怕你哭,以前你就總哭,我哄不好。”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讓蕭津渡心口一陣緊抽。

    蕭津渡扶起她的身子和她面對面。

    她細長的眼周、鼻尖,全是暈開的粉紅,眼睫掛水,我見猶憐,還是和兩年前一樣。

    四目相對,她眼一眨,眼淚就撲通直直滾在他手心,無法控制。

    蕭津渡蹙著眉心,拿襯衫袖口給她一點點地擦,語氣溫柔不已:“那晚在覽市酒店跟你見面時提這事兒,口不擇言只是想表達我真是想你,而已,我可不想清高地跟你說老子一點不想你,完了以后一輩子沒緣分,我不想我們之間再有誤會,沒跟你在邀功。

    說白了我自己的作為,我的自作多情你不覺得煩就不錯了。

    我這兩年,我想的更多的是,你怎么樣,過去的有沒有過去,現在如何,以后的路如何,我希望你過得很好,沒想過有一天,這些心思拿來跟你要好處……”

    “可是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你,”她抽抽搭搭地落著淚珠,愧疚不已地說,“你還總去,以后還要這樣,我不想。”

    “那咱以后再商量,不急于這一時,這不還一輩子呢嗎?嗯?又不是只談一個月,還得抓緊恩愛呢。”

    “……”

    “別哭,望舒。我心都碎了。”他襯衣袖口都濕透了,就去抽紙巾給她擦,那紙巾有點粗糙,他又嫌棄磨疼她眼皮,自己換了一只袖子擦。

    甘望舒蹭到他領口,自己擦干了眼淚。

    蕭津渡逗笑了,樂得不行但也不敢抗議,老老實實去伺候她吃飯。

    海鮮自助很好吃,他叫來的那些其實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進了她的肚子的,他自己沒吃多少。

    飯后人精神了,甘望舒想在酒店附近散散步,消消食。

    蕭津渡覺得外面還熱,但是在附近吹吹風也不是不可,今天因為中暑都沒出去過,是得走走,不然明天就離開了。

    兩人出門在胡同區散步。

    林州挨在北市邊上,是一個和京城一樣歷史悠久的地方。

    這一片有很多名人故居,隨便一間提起來都藏著響當當的人物。

    民國史一半在江南一半在林州。

    蕭津渡一個在國外長大的人,對國內的名人故居卻能侃侃而談如數家珍。甘望舒像個懵懵懂懂的外國人,跟在他身邊乖巧而謙虛地聽著。

    聽到某個小別墅是哪個民國大佬的六姨太故居的時候,她好奇地念了句,“六姨太都那么有名。”

    蕭津渡:“人多少是個才女。”

    “哦,大佬愛才女。”她了然地點點頭。

    蕭津渡解釋:“越有能力的男人眼光到后面都越挑,不會隨便見到一個就上。”

    “是嘛。那你呢?”

    “……”

    他看來的時候,甘望舒才后知后覺發現他原來那句話是有點粗的,因為有調侃的意味,什么“見到一個就上”,結果她就那么問上去了,而且兩人在說的是一個在現代社會頗有些不入流的六姨太。

    她慌亂地低下頭。

    蕭津渡卻沒打算放過她,“周一我和你一起回覽市得了望舒,我怕我自己在這太放縱,隨便看一個女的就上。”

    “……”甘望舒慌忙要去捂他的嘴巴,羞澀不已,“別說了。”

    他笑著往后躲開,“我真會,我這種人就不是正經人,老子是三妻四妾的那種混賬。”

    甘望舒慌亂地看著路過投目而來的人,直接把他拉回來捂住嘴,蹙著眉羞澀不已,“再說!再說你就這輩子自己在北市孤寡吧蕭總!”

    蕭津渡笑了,把撂完狠話就丟下他大步流星哐哐要走的人一把拉回來,摟上她的肩緊緊抱著,再在她耳邊笑,“別這樣啊,小祖宗,傍晚咱倆才把結婚的事兒定下了你就不要我,這么善變呢你。”

    “……”結婚的事兒定下了?她忍著笑,沒控制住一直笑,“你太會四舍五入了,哪有呀。”

    “怎么就沒有了,人家酒店里有監控。”

    “房間里有監控??那你快去把人家告了,侵犯蕭總的隱私可不行。”

    “侵犯什么隱私了咱倆衣服都沒脫,你都說我大人有大量了,咱不計較。”

    “啊啊啊,蕭津渡。”

    和他在一起情緒起伏太大了,都是高漲的時候,甘望舒覺得很神奇,即使在小胡同散步也是那么開心的。

    出來快一小時了,蕭津渡怕她累著,想回去了。

    甘望舒戀戀不舍:“我們再玩玩吧,去別的地方玩。”

    “十點了,很晚了,”蕭津渡敲了敲自己的腕表,搖頭,“回去睡覺吧。”

    甘望舒想都沒想地說:“不晚,你一個平時混夜場的人說十點很晚了?”

    “就是不早了,北市是北市,那是首都,這是林州,二線城市而已,你看路上有幾個人?”

    “那是你太雙標了。”

    “我就雙標,”他浪蕩地彎起眼,“我嚴于待人寬于律己,做人就得這樣,不然有什么快樂可言。”

    “……”

    蕭津渡一看她跟個倔強小狗兒似的,他雙標她就以靜制動,他轉過身把她背起來。

    甘望舒:“……”

    男人掂了掂她沒幾兩的身子,說:“你看你這輕如泡沫的小身子,一會兒再走中暑了。”

    “我好了,”她埋下臉在他肩窩處,“我男朋友給我煮了藥,我藥到病除。”

    “真會說話呢,小朋友。”

    “那我們去玩嗎,林州有個很好看的地標摩天輪,還可以坐游輪,夏天坐游輪最舒服了,吹晚風。”

    “這不是三歲小孩兒玩的嗎。”

    “……”甘望舒埋下臉蹭他,難過地給他找難題,“那成人晚上都干什么呀?你教我呀。”

    “……”

    蕭津渡在她身子下笑,無聲地笑。

    甘望舒不知道他在笑,兀自指著天上璀璨的星斗問:“我們什么時候去非洲看星星啊。”

    “喲,大清朝滅了你想著考狀元了。”

    “……”

    甘望舒垂下手掐著他的脖子晃,撒嬌笑道:“滅在哪里,這不是開始新時代了嗎?”

    “……”他樂不可支,扭頭去親她,“是啊,享福的時代來了,咱也算是趕上改革的末班車了。”

    “……”

    甘望舒笑得肚子疼,趴在他背上渾身無力,“你一晚上陰陽怪氣的干嘛呀,下午還很疼我的樣子的,男人真的容易變心。”

    “我沒變心,你一晚上在找茬啊小祖宗。”他嘆息。

    “我哪有嘛,回酒店真的很無聊嘛。不如我聯系一下我小媽家的兩個哥哥,我們去串門行不行?”

    “……”蕭津渡腦子嗡嗡的,把目光從天上的繁星點點往后瞟到那天真無邪的臉上,“這么完美的晚上你要去串門。”

    “……”

    她委委屈屈地辯解,“完美嗎?這樣的時候什么時候都有呀。”

    “沒有,而且你這還不舒服呢。”他滿腔的無奈,回頭繼續走路,“不去啊,咱就待酒店,今晚六親不認。”

    “……”她撒嬌,“去一下嘛,我很久沒見他們了。”

    “馬上過年了,過年你跟藍姨一起來。”

    “……”她咬他肩頭哼唧,“這話你怎么說出口的,現在才七月。”

    “你也知道現在七月,外面晚上還三十多度呢,去一趟今晚又不舒服,傻瓜。”

    “我想去嘛。”甘望舒摟上他的肩頭晃,“難得來一趟林州,我好多年沒來過。你怎么一點不聽話呢,我要參你一本,跟你的藍姨說你不想走她這門親戚,你以后別想踏進北郊半步了。”

    “你告到中央今兒咱也不去。”

    “……”

    甘望舒笑倒了。

    蕭津渡把她帶回酒店,一放下就壓在門后親了十分鐘,把人親得宛若喝醉般的,醉醺醺,意識朦朧地吊在他脖子上站不住。

    “這樣的十點無聊嗎?嗯?不完美嗎?不比串門強?”

    甘望舒縮到他懷里去,說不出一個字。

    蕭津渡把她面對面抱起來,帶回房間去。

    一路上她都跟個乖順小貓兒似的,在他耳邊喘息,什么話都沒說,他說今晚能不能一起睡,她也半個字沒吱聲兒。

    人還不困,洗漱后甘望舒窩在床上聽歌,放著王菲的傳奇。

    蕭津渡洗了澡回來找她,她問他下午聊工作的細節。

    他去搬了電腦來在床上給她看,她就趴在他腿上看著電腦,蕭津渡一手滑動鼠標一手搭在她腰上,輕輕摩挲。

    項目對他們兩個百年集團來說都是毛毛雨,不算大,說不了多久就結束。

    退出文件,甘望舒才發現蕭津渡電腦桌面也是她的照片,全是他去美國時拍的她。

    甘望舒不免害羞了,指著照片說:“這電腦不是你從酒店書房拿的嗎?”

    “嗯。”

    “那為什么有我照片?”

    “我設置的。”

    “……”

    “這叫取悅自己,你不懂。”

    “……”

    甘望舒拍了拍他,認真囑咐:“你明天退房前記得刪除啊,別丟我臉。”

    “怎么丟臉了,這別人看到只會以為是明星。”

    “……”

    “但我一定會刪除的,我才不樂意和別人分享呢。”

    “……”她好奇地問,“那你怎么有我那么多照片啊?你在美國拍了我多少啊?”

    “見到你的時候就拍,不然我不白去了嗎。”他蹙眉,黯然神傷。

    “……”

    蕭津渡彎下腰和她耳語:“你那次追著我走半個超市,滿眼都是我,我恨不得去跟超市拿監控。睡不著的時候瘋狂循環播放,自我安慰,這小沒心肝的,也還可以。”

    “……”

    她埋在他膝上笑。

    她的手機剛好放到那句歌詞 <寧愿用這一生等你發現,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甘望舒笑著笑著就掉眼淚了。

    蕭津渡發現膝上濕意彌漫,馬上把她撈起來放懷里哄。

    “明天你去見人,事情談好了,蕭安立刻把錢砸過去讓他們推進這個項目,所以大概下周肯定外面就知道了。我是打算直接跟家里說的,望舒。”

    她忘記哭了,呆愣地看著他。

    蕭津渡眼底飄著光:“搞定了家里,我就帶你回家啊,望舒兒。”

    第58章 #蕭安資本甘氏集團首合作#

    北市昨夜的雨今夜下到林州了, 淅淅瀝瀝的聲音讓甘望舒回了神。

    她摁住他的手:“不要,不要跟家里說。被罵死了怎么辦呀。”

    蕭津渡渾不在意:“沒事兒,罵就罵唄, 早罵晚罵都一樣。”

    “……”她滿眼的心疼,眼里都是碎開的光。

    和他商量了會兒,蕭津渡還是覺得拖著沒有意義。

    固然睡前很憂慮, 但是這一夜甘望舒都是好夢。

    蕭津渡就不太睡得著,一直在考慮跑次臥去自己睡。

    大夏天的抱著奶香溫熱的一抹小身子在懷, 四肢和他緊緊相貼, 交頸而臥, 他可算知道什么叫煎熬了,不比這兩年來見不到人思之如狂的日子舒服。

    想著想著就天亮了,他也沒走。

    雨下到清早,今兒沒那么熱。

    甘望舒早上就收到項目合作方給甘氏發來的合作邀請, 她順勢說她在這邊出差,可以見個面聊聊。

    那項目老總激動得很,沒想到這次遇到兩個大老板都來林州出差, 簡直開門紅。

    她去工作, 蕭津渡自個兒舒舒服服地擱酒店里睡回籠覺, 等人發消息給他說談好事情啦, 問他醒來沒有,他就精神抖擻地開車去接她吃飯。

    下午去看了個電影, 傍晚驅車回北市。

    甘望舒趁著回覽市前約了單葉心。

    在她的酒吧里, 聽到甘望舒那句“我和蕭津渡在一起了”, 單葉心直接被.干懵。

    “什么你和蕭津渡在一起了???真的假的?為什么?”

    “為什么?”甘望舒莞爾, “這個問題,怎么回答呢, 喜歡呀。”

    單葉心抽氣,滿眼全是意料之外:“你喜歡他?他喜歡你我是不難猜出來的,哪個男人不喜歡一個女人還總是成天帶她走街串巷地玩兒,他早幾年老帶你玩,對你事無巨細的,男人這種天生粗枝大葉的人,真的只有對喜歡的女人才能這么體貼,但是你這幾年不是和他一直保持著距離而且之前還不想買他房子嗎?

    雖然前幾天發現他在隔壁住著,但你不是還很懊惱嗎?說要賣房子,怎么你倆那么快就化干戈為玉帛,發展起來了??”

    甘望舒:“……”

    她有點不自在,把之前的想法告訴她,“前兩年,我就有點喜歡他,我不否認自己的想法,就是因為覺得會陷入他的好中,所以想和他拉開距離。

    后來這兩年,總覺得他恨著我,但是前幾天我們在覽市偶遇了,發生了一點事,他還是那個他,他說他就想我回頭看看他,他還是喜歡我。”

    單葉心震驚了一會兒才接著問:“那你想過以后沒有?”

    “以后,挺難吧,但是他不讓我管這事兒。”

    “他是不是還沒有把你和藍望舒區分開來啊?什么都不管不顧,但你姓甘,你倆真的看不出什么未來,簡直死局,這牌怎么出都是死,實在沒必要浪費感情去打。”

    甘望舒想到他已經思索著把她帶回家了,不由失笑,“我真想把你這段話復述給他,但是怕他以后見了你甩你臉色。”

    “……”單葉心嚇到了,“那你別別別,我還是打算和表哥友好相處的。”

    甘望舒笑了。

    十點半,蕭津渡發消息給她:“什么時候回啊寶寶。”

    “……”甘望舒生平第一次被人催回家,還是男朋友,這種新奇體驗讓她恍惚了會兒。

    她回復:“馬上了。你在家啦?”

    蕭津渡:“我壓根就沒出去。”

    “……”這么乖啊今天。她一下有點不好意思,“那我回去了。”

    “好。我就怕十點找你被你懟,十點半了現在可以找了。”

    “……”

    她笑得不行,蕭總回到北市這座一線城市就不敢拿二線城市的夜生活標準來找罵了,真的是嚴謹,聰明。

    單葉心的酒吧就在市區,回蘭江灣不用幾分鐘。

    蕭津渡真的擱家里捧著個電腦,在正廳,但是沒開燈,烏漆麻黑自己坐在那兒,模樣格外孤單、清心寡欲且純良。

    甘望舒湊過去挨著他坐,瞄一眼他電腦,是蕭安的工作,她就沒再看,腦袋擱在他肩頭看后方的落地窗一線江景。

    蕭津渡在等著她聊天呢,她坐半天一個字沒說話,他不免闔上電腦去抱人,“喝醉了?那不讓我去接你。”

    “沒有,在想事。”

    “什么事。”他把她軟綿綿的身子抱懷里去。

    甘望舒已經習慣和他這樣的親密了,就靠在他胸膛,雙手攀過他肩頭,耳鬢廝磨般親密地聊天。

    “在想蕭總適合什么樣的人。”

    “嗯?喝了幾斤白的能喝成這樣。”

    她笑了聲。

    但想想也沒有將今晚的聊天內容說給他添堵,反正現如今怎么說也不可能有其他轉機,比如分手,那就等最后一步再說。

    “你忙完了嗎?”

    “隨便忙點,我是估摸你不會出去太久,怕我去了走不開,所以干脆不去了,就找點事兒做。”

    甘望舒心深深地軟了下去,摟著他要他抱回房,說他們兩人世界,明天要分開了。

    蕭津渡就沒見她說過這種話,沖擊力簡直了,他一下就將人抱起來。

    回的是她睡過一次的客房,蕭津渡自己留宿,他還記得她認床,所以即使想一起睡也不敢把她帶到自己房間去。

    這是他們第二次同房,但蕭津渡也只是抱著人各種逗弄,玩,最后身子著火就跑去洗澡,啥壞事也不干。

    甘望舒雖然心里覺得沒什么關系,但是畢竟才在一起幾天,她也沒辦法主動說出口。

    各自隱忍過了第二個夜,早上蕭津渡去上班順便送甘望舒去機場。

    林州的這個項目被蕭津渡提為重點,所以一下進度就很快。

    甘望舒那邊是不怎么著急的,她覺得晚點死也是好的,但是蕭津渡主打一個早死早超生,所以他很著急。

    她被推著走,周二就讓公司設計團隊接下了這個項目。

    進度快的后果就是,新的一周剛過三天,外面財經媒體就有消息了。

    #蕭安資本甘氏集團首合作# 的頭條大剌剌地掛在了周四的晨報上。

    蕭津渡午休的時候被家里召喚,他吃了個飯后在中午這樣素日里他最煩躁的時間段開車回了蕭宅。

    父親出差了,找他的是他爺爺。

    蕭蘊受是把蕭安集團推上新高度的一個人,蕭安是銀行出身,當年和甘氏矛盾產生后,雙方都一落千丈,曾祖父那會兒的蕭家產業處于風雨飄搖的時候,正式穩住家業基底的是祖父蕭蘊受。

    幾十年發展到父親手里,蕭安資本已經如日中天,蕭津渡接手毫不費力,也可以說他是享受祖輩庇蘊的人,自己走得并不艱難。

    蕭蘊受在蕭宅西廳已經住了幾十年,院子里被蕭津渡奶奶種滿時令花果,跟個小菜園似的,孫輩兒來蕭宅最喜歡到老人家院子里偷吃的,她就坐在廊下藤椅笑呵呵地看著,十幾年如此。

    現在夏天,老人都在屋里。老宅陰涼,屋里沒有開空調,純靠院子里送進來的清風。

    奶奶午休,只有爺爺一人在廳里坐著。

    蕭津渡往爺爺跟前的太師椅一坐,端起茶喝了口就放下,沒有往日那么悠閑自在。

    蕭蘊受沒看出來他多少有些拘謹,兀自點了點他茶杯一側那份報紙,“這是怎么回事啊?”

    他語氣還可以,還以為蕭津渡不知情,“怎么和甘氏,有了來往?你處理了嗎?”

    處理?怎么處理,爽約了,那就是賠錢的結局。

    蕭津渡看了眼爺爺,笑了聲:“您怎么消息那么靈通啊?”

    “我有看報的習慣。”年過八十的蕭蘊受目光炯炯,不像退休幾十年的人,坐在這古色古香的廳里,還是顯得很有壓迫感,“再說這樣的消息,別人也會跟我講。”

    “是嘛。”

    “你還沒,處理嗎?”蕭蘊受聽他的語氣,這事不像是過去式了。

    蕭津渡又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在老先生不解的目光下,慢吞吞地拿下杯子,抬頭說:“這事兒我從頭到尾都知道。”

    蕭蘊受不懂他的意思:“怎么說?”

    蕭津渡:“是我想要這個項目。不止這一個,以后還有很多和甘氏有關的項目。”

    蕭蘊受瞇起了一雙皺紋滿布的眼,但并沒有第一時間罵他,而是徐徐的,好奇地問:“為什么?”

    蕭津渡語氣盡量誠懇:“我喜歡一個女孩子,姓甘。”

    蕭蘊受雙眸直勾勾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看向了窗外:“你太奶奶才走多久,你就要當那個,不肖子孫了?”

    蕭津渡對這樣的話沒有任何的意外,“以前的事我知道,但是說白了,爺爺,那事兒您覺得能百分百怪對方嗎?”

    “你這話……”蕭蘊受回眸看孫子,冷靜非常,“沒有意義。”

    “怎么會沒有意義,你們愿意一輩子去當仇人,我不愿意。”蕭津渡攤手,“我覺得一百年了還為了這個羅生門的事件去放棄我喜歡的人,不值得。”

    “這事兒幾十上百年來都是如此,當年死了四個人,甘家恨蕭家也已經入骨了,你懂不懂這個事情的利害?”蕭蘊受臉色沉了下去,一字一頓地質問他。

    蕭津渡卻越發云淡風輕了:“我懂,我意思是,可以到此為止了。”

    “你有什么本事兒可以說出到此為止這樣的話?你是當家做主了?還是家里已經沒人了?”他語氣重了許多。

    蕭津渡看爺爺,無奈道:“您要這么說就沒意思了,合著跟我在詛咒您一樣。”

    “你這些話,足以氣死我了。”他指了指他,臉色已然沉如鐵。

    蕭津渡端茶喝,避其鋒芒:“我可沒這意思,就是喜歡了個人,不想勞燕分飛而已。”

    “能不能喜歡你不知道?你怎么不在你太奶奶還在的時候去跟她說這事兒?”蕭蘊受中氣十足地呵斥。

    蕭津渡:“那會兒我是真喜歡,但還沒到說的時候。”

    “你死了這條心,趁早斷了。”老人家指著他,“家里不干涉你婚姻就已經給足了你自由了,你大哥在你這個年紀,孩子都多大了,你整天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如今還舞到這事上面來了,你不知死活了你。”

    “哎,爺爺,有話好好說,吃喝玩樂這名頭我不在意,屬實,賺錢嘛就是享受用的,但不務正業就不合適了吧?我聽錯沒有,您再說一遍我聽聽。”

    “……”

    蕭蘊受被他的話噎得沒法子吱聲,確實是說快了,這小子這幾年把公司運營得還可以,不能在這方面上說他。

    不過,想想他還是找到了一個角度指責他:“你和甘家牽扯上了,合作上了,這不叫不務正業?”

    “欲加之罪。”他笑了聲,“算了不扯那么多了,我真心實意想跟家里人商量商量,這事兒就讓它過去。”

    “你別逼我趕你出家門。”

    “……”

    蕭蘊受怒視著他,“你還沒到當家做主的時候,這些事你敢再提,我饒不了你。”

    蕭津渡吸氣,無奈不已:“不是,這事兒和當家做主有什么關系?咱拿事實來說話,爺爺。

    當年那事,根本沒有誰對誰錯的證據,主要是誤會比較深,我知道,當年是出過人命,好幾條人命,但是這也不能就算在人家頭上,被甘家算在頭上咱不也不爽嗎?

    所以事到如今,都近百年過去了,小輩的還要為這些事兒受苦受累,何必呢。”

    “這地球那么大,你找不到女孩子了??你要去跟甘家的人在一塊兒玩。然后說家里讓你受苦受累了?你說這話,有沒有心肝,你自己說。”

    蕭津渡嘆息:“我前面說那么一大堆,要不您給我一個答復,再說說我有沒有心肝這事兒。”

    “誤會擺在那里,人命擺在那里,這么多年過去,哪怕是誤會它也只能世世代代地誤會下去,沒人能去解開這個局,也不可以解開它!當年蕭家的兩條人命和家業幾近凋零的后果不是拿來讓你在享福的今天腦子發熱想卑躬屈膝去登門求和好的!

    你不要骨氣,蕭家還要呢!”蕭蘊受拍了拍桌子。

    “這跟骨氣有什么關系……”他緩和氣氛,淡然解釋,“我倆在一起沒有人覺得誰就低聲下氣了,誰就沒尊嚴了。”

    “你不這么認為,甘家的人會這么認為!”

    “我想要和我女朋友在一起,犧牲點也無可厚非。”

    “說到底,你就當蕭家全死光了!是吧?”蕭蘊受眸光閃爍,怒意迸發,“你愿意去犧牲就去犧牲,你爺爺不可能!當年我是親眼看著自己的祖父與姑姑死去的,因為甘家而死去的!

    你要當這不肖子孫我管不了你,但只要我活著,蕭家就不可能和甘家有來往!”

    蕭津渡看了眼已經上火的老先生,欲言又止幾許,起身告辭。

    他理解老人家那種直面事情的深刻和打擊,但是說了半天,他在說事到如今多年過去,羅生門的事情一直受影響并沒有益處,可以適當地放下,老人家一直在跟他扯已經既定的仇恨,誰主動服軟就是沒骨氣。

    說不到一塊兒去。

    蕭舜清晚上出差回來,一到家就聽說了家里中午發生的事,據說老爺子被小孫子氣得晚飯都沒有出來吃。

    蕭舜清打電話給兒子。

    彼時的蕭津渡剛下飛機,他去覽市了。

    機場呼嘯的風聲里,蕭津渡踩著舷梯漫不經心地一邊往下一邊說:“我沒想氣他老人家,但是說不通啊,看他上火了我就走了,他還氣著呢?”

    “你為什么會和甘家的人在一塊兒呢?我不理解。”蕭舜清問他,“你不知道兩家人的情況嗎?”

    “我知道啊,但是,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我和人分開了兩年,我還是喜歡。不和她在一塊,我這輩子就單身了。”

    “……”蕭舜清深深吁了口氣,頭疼,“你在哪兒呢?”

    “覽市。”

    “去出差?”

    “不是,來看女朋友。”

    “……”蕭舜清無言了會兒,說,“你太奶奶才走沒兩年,你不應該這時候去跟你爺爺說這種事。”

    “我太奶奶才不會在意這事呢,她只在意我不結婚,我結婚她高興著呢。”

    “……”蕭舜清提醒他,“你和甘家的人結婚,她高興不起來。”

    “才怪,人家深明大義思想前衛跟你們一個個似的,迂腐守舊封建老思想。”

    “……”蕭舜清在電話里呵斥他,“你別沒大沒小的啊,我不理你的話,你這事兒敢再進行下去,到時候就是上蕭家祠堂去跪個三天三夜你爺爺都不帶讓你起來的。”

    “那您找我干嘛?為了罵我?我現在夠鬧心的了,我爺爺說我是不肖子孫,我看你們也沒把我當一家人啊。”

    “……”

    蕭津渡坐入車子里,換了個手拿手機,閉上眼睛講電話,“爸,你跟我爺爺洗洗腦,他那腦子全是仇恨,一點他孫子的幸福都沒有。”

    “……”蕭舜清扯了扯唇,“這事兒不怪你爺爺惱怒,你還是先考慮考慮分了吧。”

    “我分不了。沒必要分的事干嘛老讓我分,您說說,當年那件事,誰對誰錯?”

    “現在壓根就不是誰對誰錯的事兒,是這個事情已經定型了,定型了幾百年了。你懂不懂?”

    “既然你們都知道,問題不是對錯,而是定型了,完了你們寧愿一輩子這樣,世世代代這樣,工作上生活上都去避免和甘家接觸,不考慮做個改變。

    平時沒有交集就算了,沒必要主動去改變,現如今我有需要,家里也不愿意,不同意,寧愿讓我分手,說實話,這想法您覺得合適嗎?”

    “不合適,我知道,但你跟我說沒用。”

    “那我跟誰說啊?我爺爺左一句蕭家輪不到我當家做主,右一句我當蕭家都死光了,我還怎么跟他說?”

    “……”

    “我都不敢跟他說拋開感情不講,蕭家和甘家都是北市巨頭,合作只會有利無害,會讓蕭安在北市在行業里都更上一層樓,我要是說了,我爺爺該覺得我為了錢奴顏婢膝喪權辱國背叛家族,看不起他的企業看不起蕭家,甩我一句蕭家寧愿餓死也不需要去和甘家合作,蕭家沒有我這種不肖子孫。”

    蕭舜清在電話里嘆息:“那你想怎么做?不能分手,非要結婚,非要合作是嗎?”

    蕭津渡:“先合作了,結婚可以往后稍稍。”

    “……”

    自然知道他想要合作是什么意思,無非就是試水,最后合作多了關系自然就緩和了。

    “津渡……這事,這事我不說你,但是我跟你說,難辦。我也不能為這事兒去跟你爺爺吵一通,沒必要。”

    “我沒讓您去吵,但是溝通溝通總要的吧?”

    “那我也成了不肖子孫了。”

    “爸……”他拖長了尾音,語氣惆悵萬千,“我這為蕭安東南西北跑為了啥啊,您是一點苦勞都不看啊,我平時跟您要求什么了沒?”

    “好了,我去說說,但是你這事啊。”他無奈道,“我還是希望你考慮考慮實際情況,要改變也很難在一時之間。”

    “這一時之間不改變,以后也不可能了,我知道你們的托辭,別說了我三十三了不是三歲。”

    “……”

    蕭舜清在另一端罵他,“你就是仗著我不會揍你,你料準了我會站在你這邊是吧?”

    蕭津渡笑了聲:“沒呢,我就覺得我父親英明得很根本不會那么守舊,沒必要,咱倆考慮事情一直在一個頻道上的。”

    “……”

    “您說您罵我,我冤不冤枉?我爺爺罵就罵了,去世的畢竟是他姑姑,他可以不講道理直接給甘家定罪,我理解他憤懣的情緒,但您不講道理地也罵?合適嗎?我是生來繼承仇恨和挨罵的?”

    “……”

    “好了我不說了,我就當這事兒已經成了。等我抽空帶您兒媳婦給您和我媽見見。”

    “……”

    蕭舜清還要說什么,電話已經掛了。

    蕭津渡從機場飛馳到滬檀林,已經快深夜十二點。

    小區里靜得夏夜蟬鳴聲都很清晰,風吹草動的滿滿夏意。

    他把車子停在鄰居家門口,試探性給甘望舒發消息。

    小姑娘還沒睡呢,秒回。

    他問她睡沒,她回了個表情包寫著“失眠”。

    真可愛。

    他下車摁了門鈴。

    甘望舒驚呆了,摸手機回復:“你不會在我門口吧?”

    “可不,千里陪.睡來了。”

    “……”

    甘望舒火速開了門。

    蕭津渡重新上車,穿過園里風景如畫的長長私道到了主屋門口,下來,一眼就看到從屋里跑出來穿著睡裙的小姑娘。

    赤著腳,白玉般的小腳丫踩著木地板跳出來,踩到了門口飄落的枯葉,咔嚓一聲,好聽極了。

    蕭津渡一把將她抱起,讓她雙腳離地,“別踩到樹枝兒了,你這兒應該找個管家的,落葉多,及時給你收拾收拾。”

    “我明天都要打道回府了,你怎么還來啊。”她埋在他肩窩蹭,被抱進屋里還是一路很不真實。

    蕭津渡抱著她慢悠悠往里走,“尋思著我家望舒兒今兒可能被家里罵了,我來看看,在北市睡不著,急死了。”

    甘望舒軟綿綿地蹭一蹭他肩頭,在他耳邊問:“那你被罵了沒有?”

    “你猜。”

    “……”甘望舒一下惆悵道,“我剛剛其實已經睡了一覺,夢見你被趕出家門了。”

    “喲,那你收留我不?養我不?”他調侃。

    “我也被趕出家門了。”

    “……”蕭津渡笑得不行,把她放在沙發上。

    她跪在沙發,摟著他的腰是一點笑不出來的,“真的,我還沒接家里電話,說我出差了,但我覺得天一亮也是這樣的結果。”

    “那咱就當亡命鴛鴦去啊,多好啊,這集團誰愛繼承就繼承去,咱多自在啊。”蕭津渡勾勾她小巧的下巴,“望舒兒你別擔心,我都工作十來年了,夠我們甘總退休揮霍到老了。”

    第59章 下了班只想聊愛情。

    他永遠都那么云淡風輕, 無所謂,和無所畏懼。

    甘望舒卻越發擔心他了,“有沒有罵你嘛。”

    蕭津渡還是沒有直接回答:“反正事情沒什么懸念, 你別擔心。”

    “啊?”她不太相信,“真的假的?”

    蕭津渡環視一圈她這里,“我今晚能不能在你這兒留宿啊, 望舒。”

    “……”

    甘望舒低下頭,輕點了點下巴, “你讓隔壁阿姨給你拿衣服過來吧。”

    蕭津渡眉開眼笑, 馬上就打了個電話到隔壁去。

    幾分鐘拿了衣服回來, 兩人就一起往樓上走。

    甘望舒還是問了句他事情的過程,相比較于結果,她更想知道過程他有沒有被罵。

    蕭津渡也沒真的想瞞著什么,因為他只要結果好, 過程無所謂。

    “老爺子罵了,但我爸沒罵我。”

    “你爺爺?”

    “嗯。當年投河自盡的人是他姑姑。”

    甘望舒吸了口氣,“那你爸, 真的沒罵你?”

    “沒有, 我爸一直比較靠我這邊的, 我倆工作理念基本一樣, 很多事兒能說到一個點上。”他云淡風輕地跟她解釋,安撫她的心, “所以這事兒我一開始就估摸著我爸不會有太激烈的反應, 我爺爺的反應我也是意料之中。”

    “你爸爸比較疼你, 但是……他也不能忤逆你爺爺吧。”

    “我知道, 但是他說不通還有我大哥。沒事兒,我是一點不擔心的。”

    “你大哥?你爺爺聽你大哥的嗎?”

    “對, 他就愛他大孫子。”蕭津渡笑了聲,摟著她拐入她的房間,“我大哥不從商的。”

    “哦,他沒有在蕭安工作。”

    “沒,所以我爺爺欣賞他。”蕭津渡攤開手指,“士、農、工、商,老爺子覺得只有最沒能力的人才繼承他的家業,有能力的自立門戶去了,所以我大哥走仕途,他欣賞得很。”

    甘望舒恍然。

    蕭津渡:“但他也不想想,我們家就兩兄弟,都沒人從商那他打算捐出去啊?”

    “……”

    “屬于是異想天開想一出是一出,還一想幾十年,我煩他這點很久了。

    我爸讓我別去管老人家,好好過我自己的好日子,反正公司都是我的也挺好的,家產都不用分,他是樂得輕松,反正我哥也沒意見。”

    “……”她失笑。

    蕭津渡甩上門,把她摁在懷里蹭,“但是我今兒是有點后悔從商的,你說,我要是走仕途多好,我爺爺就聽我的了,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甘望舒被說得,真想親親他:“那你大哥疼你不?他會幫你嗎?你們家的關系,不會像我們家這么差吧?”

    “不會,他幫,所以說這事兒沒懸念,我大哥做那種工作,思想覺悟才不會困死在這種局里呢。”

    她笑了,摟著他親一親,“那你別惆悵了,你從商多好啊,我覺得咱倆每天下了班可以在家里一起聊工作,多好,你做別的我就沒人聊啦。”

    蕭津渡眉一擰,“別了吧,上班本來就煩,下了班還要和老婆聊工作。”

    “……”

    “下班我只想和你聊點兒,”他眼尾吊著愜意,“咱倆喜歡的。”

    “……”

    她笑得不行,拍了拍他的肩頭,“好了,你去洗澡吧,好晚了。”

    “我明兒不上班,不著急。你先睡。”

    “你明天是不是又準備上我辦公室去睡覺啦?”她調侃。

    “是啊,你真聰明啊寶寶。”

    “……”

    蕭津渡捧著她的臉深深親了一口,才去洗澡。

    甘望舒去衣帽間取了個枕頭出來,丟在自己枕頭邊上。

    “望舒兒。”蕭津渡在浴室喊。

    甘望舒走了過去:“嗯?”

    “毛巾放哪兒了?”

    “哦……”她蹙眉,“好像讓我拿去洗了,準備走了我曬了好多東西。你用我的吧,那條米白色的。”

    “這,合適嗎,這么親密的東西。”他聲音夾著笑。

    甘望舒倒是很淡定,“接吻的時候沒見你說太親密,少假惺惺的了,蕭總。”

    浴室里傳來細密低笑,沒有說話。

    甘望舒默默回去爬上床,把臥室的大燈調整成睡眠模式,在淡淡光影下安心地玩著手機等洗澡的人。

    她還沒考慮好明天要怎么跟家里人回話,她說她明兒就回覽市來,今天出差了,但是具體要怎么回復,她還沒想好,剛剛就是因為想這事兒所以醒來后失眠了。

    其實蕭津渡剛剛在樓下開的玩笑是不錯的,她是可以什么都不要的,比起甘家給的東西,顯然他更值錢,離開了兩年回來接手甘氏,也只是覺得不要白不要罷了。

    但是他肯定不行,他也許愿意放棄家里的東西跟她在一塊兒,但是她總不能那么自私,真的和他孑然一身拋棄所有去過自己的生活。

    她不要甘家的東西是因為和甘家完全沒有一絲親情可言了,但是他不一樣,他有美滿的家庭,家里人是疼愛他的,除了爺爺因為之前的仇恨不愿意一下子就答應他,其他的,父親大哥都是站在他那一邊的。

    想著想著,熟悉的腳步聲踩著木地板輕而穩地飄來了,床側陷入一分,甘望舒心也隨之往一側傾斜。

    一只長臂朝她摟了上來,把她圈到懷里去。

    “想什么。”渾身放松的男人聲音有一絲蘇啞,好聽極了。

    甘望舒心頭仿佛有一根絲線纏繞,再隨著他話音收尾而拉緊,她癢得忍不住蹭了蹭他。

    他身上都是濕潤潮濕的氣息,冰冰涼涼的肯定洗冷水澡了,但是蹭起來好舒服。

    她完全沒動,任由他調整了一個兩人都很舒服的摟抱姿勢,再在他心口輕聲說:“想那事兒,明天要不要也一樣坦白了。”

    “坦白得有善后的路,想到了嗎?”

    “沒。”

    “那不能光挨罵,挨完罵還沒結果,不白挨了?我心疼死。”他收緊了手臂。

    “唉,”甘望舒把腦袋整個靠在他脖頸間,親密地嘆息,“我是覺得善后不了。以前他們就知道我們有關系,以為咱倆在一起了,后來也許以為分了。

    現在把事情攤開來說,無論如何都得挨一陣罵,至于挨完罵的結果,似乎真的沒結果,你那邊是因為你爸爸和大哥都疼你,我這里不行,我還沒跟我二哥說,而且我無法保證我二哥會在這個事情上支持我,這涉及原則問題了。”

    “那咱就先別說了。”他親親她微燙的側臉,給她支招,“你就說你現在和蕭津渡沒聯系,這事兒你不知道,手底下的人干的,隨便找個人給你兜著。完了要是讓你結束合作你就說目前應該結束不了了,不想浪費一大筆違約金,你說估摸蕭安那邊會結束合作。”

    “……”

    “你就等著,等著等著咱就合作愉快了。”

    “……”

    她陡然笑了,“你怎么這么壞啊。那下次呢?”

    “你家里人的反應應該不會太大,甘氏這幾年不太順,現在追求的是穩定發展,你父親和奶奶大概率不會特別在意這個事情。”

    “但是,利益是利益,他們在意利益,也許能在錢這點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能接受我跟你在一塊兒嗎?你總要上甘家大門的。”

    “咱不著急結婚,明年看看情況,錢不夠就砸錢,我一定給岳父岳母和奶奶都砸得他們接受我這個女婿。”

    “……”

    甘望舒愣了會兒,和他咬耳朵,聲音細若蚊蠅:“你不用叫那么好聽的,我現在在家里都不叫人了,今年回國至今我都沒在家里吃過一頓飯。”

    “……”

    蕭津渡心疼得翻身把她壓下了。

    “望舒,沒關系,我們現在自己有一個家,我們天天一起吃飯,沒錢我給你,工作不順有我,有人和你當一家子,我稀罕得不行,你也稀罕稀罕我。”

    甘望舒眼一眨就掉了眼淚。

    蕭津渡親了上去,“別哭,以前我就喜歡看你笑的樣子,你第一次對我笑得特別開心的模樣,我還記得呢。”

    “我以前沒有對你笑嘛。”

    “沒有,第一次是我們在四合院的時候,去菜市場買菜,你喜歡那個地方,就沖我笑。那天我可開心了,我無比喜歡你笑的樣子。”

    甘望舒說不出一個字,只有眼淚如急流淌下眼角。

    蕭津渡俯首吻住。

    甘望舒腦海里還在努力搜尋他說的那一幀畫面,眨著淚光閃閃的眼,沒有回神。

    蕭津渡把手從她發絲上往下摩挲,擦上她細白的眼皮,輕輕撫摸讓她閉眼,再深入地索要。

    斷斷續續的如絲線纏繞般讓甘望舒覺得抽不開身,從枕頭上往下無力地滑落,又及時被撈起來繼續。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吻能那么久,五分鐘,十分鐘……一刻鐘,反正停停歇歇他又繼續,像盛夏急雨一陣又一陣,太陽悄悄爬出來讓植被喘點氣,還沒退下呢雨又來了,她都分不清是自己緩和時間太久還是那陣雨太急了。

    反正陽光里的雨,漂亮,燥熱,涼意,悶,呼吸不過來,是一種人體承受的極限。

    她能感覺到自己身上已經有汗濕了,即使在空調房里還是覺得體溫在逐漸攀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滾燙起來。

    蕭津渡的身子更是了。

    “好熱。”她控制不住嚶嚀出聲。

    那一刻腦子好像宕機了,脫口而出,接著就隱約聽到空調滴滴答答的聲音,冷氣一下加足。

    甘望舒想扯被子蓋住彼此,但蕭津渡摁下,沒讓蓋。

    她在他耳邊嘀咕關燈,蓋被子。

    她害羞。

    蕭津渡知道,但是他沒想做最后一步。

    他起身要去沖冷水澡的時候,甘望舒才知道他的想法,她纏住他不讓,手腳糾纏著那修長的四肢,不想和他分開,腦袋埋在他肩窩里嘀咕著不用洗。

    蕭津渡起初不知道什么意思,后來反應過來,那火一下子好像澆了油一樣,猛烈不已。

    他火速下了床,“別,不行。”他笑了笑,聲音啞得像高燒過后,“這才幾天啊。”

    甘望舒半顆腦袋縮在被子里,看著他在床邊昏暗的光影幽眛中整理衣服,她迷戀不已地說:“可我們認識好久了,三年多了。”

    “那也不行,你以前對我可冷了,”他一本正經道,“我沒法當在一起過。”

    “……”她委屈地呢喃,“那你跟文律師說我們在一起了。”

    “我沒說,只是沒否認而已。”

    “……”她嘟嘟嘴。

    蕭津渡在床邊居高臨下地逗她:“再說這事兒和嘴上口嗨能一樣嗎?”

    “……”

    “我可不能做這種壞人,那么快就把我的望舒吃干抹凈,我舍不得。”

    沒有男人不貪戀那種耳鬢廝磨的親密感,貪戀四肢百骸電流彌漫的新鮮感,貪戀她身上和那條酥軟的毛巾一樣的奶香味。

    說實話那條毛巾蕭津渡用著不是很順手,太軟了,浸了水好像一團棉花,好像隨時要化開,男人用不慣,但是上面全是奶香味,一握住,根本舍不得放開,他都想跟她申請一下以后就用她毛巾好了,他已經讓自己立刻習慣這種像海綿一樣的東西洗澡。

    甘望舒縮在空調被里,渾身泛紅,安安靜靜聽著腳步聲走遠,依稀有流水聲傳來。

    大約半個鐘頭后,夜深水熄,腳步聲不輕不重地去而復返。

    他知道她沒睡著,并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而是走著讓她能深切感受到他回來了的步伐。

    甘望舒那一刻真的有種他們已經在一起三年的那種……劇烈的幸福感。

    從十二歲回到甘家那一刻至今,她從沒有這種飽滿的歸屬感,從前都感覺,哪里都空蕩蕩的。

    “望舒,還熱嗎?不熱空調調高一點,別感冒了。”

    “那得看蕭總咯。”她調皮道。

    蕭津渡挑了個眉,遙控器放在手里捏著,看了看那空調上22的數字,又看了看床上隆起的那一小抹,掂了掂遙控器,沒有動。

    甘望舒透過被子的縫隙看著他這一幕,滿臉羞澀,“快關呀。”

    蕭津渡瞄了眼她,但是遙控器在手中把玩了幾下,幾秒后又放下了。

    “等你睡著再調吧,你睡著了我就做人了。”

    “……”

    第60章 死的說成活的。

    甘望舒不知道自己幾點睡著的, 只知道半夜醒來,蕭津渡還沒睡,抱著她, 手在她背后玩手機,鍵盤摁得飛起。

    她瞥了眼,看到備注是榮晟, 咕噥了句你們同性的大老板半夜那么想對方嗎,都不要女人的, 把他惹得直笑, 完了就丟下手機哄她睡。

    他幾點睡的甘望舒不得而知。

    第二天在公司里, 甘望舒才知道蕭總半夜聯系榮總并不是想對方。

    蕭津渡在美國流浪的那些年創立了一個公司,XQ集團,他是創始人,榮晟是聯合創始人, 兩人不止一起玩,利益牽扯也挺多的。

    聽說榮總和甘氏集團的一個副總裁關系不錯,蕭津渡讓他跟這位副總裁談個新合作, 和XQ有關的項目, 把他們有合作的關系扯上。

    這樣甘望舒今天和家里打電話也有了背鍋的人選。

    當然也不算背鍋, 他們那邊利益關系可以直接坦白, 只要是讓副總裁知道利益擺在那兒,人家就不會對背鍋有意見。

    甘望舒每到這種時候就免不了感嘆蕭津渡為她付出得多。

    白天到公司沒一會兒, 她就接到了家里父親的電話。

    她按照蕭津渡昨晚和早上支的招把話說了。

    雖然甘興業在那頭說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不知道, 但是事已至此, 除了訓斥她兩句工作如此不上心會讓她奶奶不滿意生氣之外, 也沒法子了,電話掛了。

    甘望舒才不在意老太太生不生氣呢。

    丟下手機, 她抬頭一瞧,蕭總氣定神閑地在她沙發上玩手機呢,看上去既像是聽到了電話,又好像沒聽到。

    她好奇他在干嘛,偷偷拿自己的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他,放大鏡頭。

    他在翻閱相冊,而那個相冊里都是她的照片。

    “你快睡覺吧,你昨晚至少到五點才睡。”甘望舒有些無奈,“那些照片有什么好看的,你沒看過嗎?”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

    這家伙每次在聊到讓他不要在她身上花費精力的時候就很叛逆,很硬氣。

    “晚上別上我床哦。”她道。

    “……”蕭津渡丟下手機秒睡。

    甘望舒在后面笑,“你真是壞透了。”

    蕭總都不帶還嘴的,睡,一副睡得很香的樣子。

    中午甘望舒看他沒醒,沒舍得喊他,自己跑去和這邊分公司的副總吃飯,交代了一下工作,她下周開始不在這邊辦公了。

    她不知道,她前腳剛走,后一秒蕭津渡就被電話吵醒了。

    他摸來手機摁了,往后看向辦公桌的方向,怕吵到他家望舒工作。

    一瞧,卻沒有那抹可愛的人影。

    接電話之前蕭津渡看了眼手機右上角的時間,原來已經十二點了。

    “喂。”蕭津渡原地躺著不動。

    “津渡啊,你還沒起床呢?”大哥揶揄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嗯。”他閉著眼,慵懶地回復。

    “你啊你,最近是一點正事不干啊。”大哥在那一端無奈搖頭,“我聽說,你闖禍了啊。”

    “闖什么禍了。”他漫不經心的。

    “哼。”蕭京臺淡笑,“你和甘家的人,在一塊兒了?擱家里說不通呢?”

    “嗯。”

    “你這是為什么啊?你是認真的嗎?如果不是……”

    “這話有問的必要?你閑得慌還是我閑得慌?”

    大哥戛然而止,嘆息道:“好了,知道了。你這小姑娘,幾歲來著?”

    “小我三歲,怎么了?”

    “三歲。那是我一個朋友的,妹妹了。”

    蕭津渡睜開了眼睛,“嗯?”

    “沒事兒,記起了一個老朋友。我晚上回家一趟,給你跟爺爺聊聊,你別擔心。”

    蕭津渡眼珠子轉了轉,思索起來。

    早幾年蕭京臺結婚生子,對象是兩個家族安排的,他在婚前據說除了照片才見了人一面,就是訂婚宴上。

    他和大哥的生活環境一直不一樣,蕭京臺從上學到工作一直在國內,兄弟倆以前除了他放假回國很少在一塊接觸。

    所以前面在大哥成年到結婚之前的十來年里,蕭津渡記憶中關于大哥的感情新聞不多,貌似就一個名字隱約有印象。

    他試探性地對著電話說:“我怎么記得,以前是有個人,但不是姓……贛嗎?你說她姓贛的啊。”

    電話中沉默著。

    這份沉默算是有千言萬語。

    贛,其實是甘。

    蕭津渡坐了起來,垂下腦袋,雙手撐在了膝上,一邊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邊說:“那算了,我晚上就回去了,我自個兒找爺爺說。”

    “沒事兒。”蕭京臺笑了聲,“大哥去給你說。”

    “不用,我也就是懶,想走個捷徑而已,但我自己辦不到的事情我不會做。”

    “我知道你有能力為自己爭取,但真的無妨,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只是恰好想起,并不是在懷念什么。”他輕聲感嘆,“只是覺得你勇氣比我好多了,而現如今我拿勇氣換來的成果,它總得有點用處,以前人微言輕,無法為自己做什么,現在在家里能說上半句話,大哥也想試試。”

    蕭津渡半天沒吱聲,直到電話掛了。

    他沒去阻止蕭京臺的好意,他相信有大哥出面確實事情好辦許多,蕭京臺這種工作的人,最會舌燦蓮花把死的說成活的,老人家也吃這一套,他是說不來什么好聽的話的。

    甘望舒吃完飯回來,發現人醒著,驚訝道:“哇,你醒啦,那我給你叫餐好不好?粵菜好嗎?”

    “你吃了?”蕭津渡倒在沙發里,斜眼看她,“沒事兒,也不餓。”

    “我去和副總吃飯了,吩咐點兒事。”甘望舒走過去落座在他身側,“怎么又不餓啦,晚上不睡白天不餓,你是神仙嗎蕭總?我賺的錢夠你吃飯的,不用客氣。”

    他失笑,勾勾她的下巴逗,“我家小姑娘賺錢辛苦,這幾年受多大罪了,我省點花也是正常。”

    “不要,我都怕你把胃餓壞了。”甘望舒靠到他胸膛去,眨眼睛,“我可以再陪你吃幾口,剛剛我也沒怎么吃。”

    蕭津渡眼里點起亮光。

    甘望舒開心地拿手機點餐。

    “怎么沒吃了,不好吃?”蕭津渡溫柔地摸著她的腦袋。

    “我點的菜還行,但副總點的菜我消受不了,牛排血淋淋的,馬肉血肉模糊,一桌子色調飽和度太高看得我反胃。”

    蕭津渡把手放到她胃部揉。

    甘望舒咬住唇,斜睨他,拿下他的手。

    蕭津渡眼角吊著深深的弧度。

    甘望舒撲過去咬他下巴,用氣息聲說:“壞人,在床上手不干凈就算了,大白天也干這勾當。”

    “你說得我也沒胃口了,就想吃點自己喜歡的。”

    “……”

    一起吃了午飯,下午蕭津渡就沒再睡,被榮晟喊去公司幫他處理個事,榮晟這周不在覽市。

    蕭津渡去了一個小時回來,也算是還他昨晚的人情了,下午他就在甘望舒那兒和她聊新安排的工作了。

    他站在她身邊,握著她的鼠標給她點文件,把內容一點點給她講解。

    甘望舒目光起初落在他手掌上,不知道是她鼠標小的緣故,還是他手大,反正那鼠標被他完全裹在掌心中,他修長的手指在畫著一輪彎月的鼠標墊上輕輕摩挲,一靜一動都好像擦過的是她的心一樣,吸引人至極。

    看著看著就順著他的小臂往上挪動,到了他裹在白襯衣里的筆直肩頭,再然后,是流暢的下頜線。

    蕭總還是那么瘦,但好看。

    “專心一點,小祖宗。沒看過?”

    “……”

    她迅速低頭。

    蕭津渡輕笑,把另一只手攀過她肩頭往懷里摟,彎下腰和她耳語,“以后我看照片不要說我,甘總,嗯?五十步別笑百步。”

    “……”

    甘望舒默默去說正事兒,“這個公司,你什么時候創辦的啊。”

    “二十出頭那會兒吧,二十。”

    “那么小啊。”

    “被家里斷了經濟那兩年,窮極思變。”

    “……”她忍俊不禁,但也由衷感慨,“你不用變也是有錢的,左右也就是拮據兩年,蕭安那么多子公司,家大業大,你還是中明的股東,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在頂著,身上任務那么重了還創立一個新公司,你壓力多大啊。”

    “還行,年輕,還能扛得住。”

    她摸著他搭在肩上的手,閑聊:“其實,你這樣性子的人,拋開錢不談,感覺你也會創立它。”

    “拋不開,寶寶。”

    “……”

    蕭津渡左手摸她的臉,右手捏鼠標,目光在電腦屏幕上一點點移動,“錢能滿足世界上大部分的欲望,不缺錢因為其他想法而動手的話,也不過是為了錢去滿足那些欲望。”

    甘望舒怔愣了下,腦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抽絲剝繭地綻放開。

    “一定都是因為錢嗎,那,比如我呢?我之于你呢?錢能解決嗎?”

    “要你我也需要本錢,我沒能力的話,跟家里怎么談條件呢。”

    甘望舒恍然。

    蕭津渡:“所以那年稀里糊涂陰差陽錯地自立了門戶,如今家里老爺子會因此掂量再三的,畢竟離了他我也能過得挺快活,XQ不是新公司了,在美十來年已經風生水起,對我來說是高枕無憂的靠山,對老爺子來說是個危險炸彈。”

    甘望舒投到他懷里去,“我們蕭總真是值得學習呢。”

    “不工作了,寶寶?”

    她嬉笑:“不要老是說工作行不行,現在是下午茶時間了。”

    “喲,”他丟下鼠標,“怪我怪我,和我們望舒兒在一塊就得談點情說點愛,錢賺不完。”

    甘望舒喝了下午茶就提前下班,回家收拾了一下東西,晚上兩人一起去機場回北市。

    蕭津渡說不開心是假的,一路上擱頭等艙里都開始和她聊她最喜歡哪個房子了,他們挑一個住,住到結婚。

    北市那邊,那個點正好蕭宅西廳的管家跟蕭蘊受打招呼說大公子回來了,在前院見父母,一會兒就來。

    蕭蘊受一聽就打消了要去休息的念頭,直接在廳里修剪盆栽了,不到十分鐘,人就來了。

    “爺爺,還沒休息呢。”

    “不是你說要來,好讓你撲空么?改明兒又出差去了。”

    蕭京臺笑了一聲:“是我不好,成天跑著,有半個月沒回家了。”

    蕭蘊受可沒真的抱怨,說說而已,一聽就拉其他人墊底了:“那也比津渡那小子強,昨兒把他罵了一通,聽說今天直接離京了,怎么的這跟我鬧離家出走呢,有本事別回來了,氣死我了。”

    蕭京臺忙道:“您說哪兒呢,他出差去了,昨天晚上就走,辛苦得很呢。”

    蕭蘊受冷哼了聲,慢條斯理地丟下剪子去廳里落座,“你自己呢,順利嗎這一趟。”

    “很順利。”

    蕭京臺提起茶壺給他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半杯,“我聽我爸說,津渡這兩天惹您生氣了,他和一個,甘氏集團的女孩子,在一塊談戀愛。”

    老人家不說話,顯然氣著呢,懶得說。

    蕭京臺坐下:“我聽說您不同意來著。”

    “你覺得我能同意?”他沉著臉,一臉無奈,“你爹中午還來找我,他們父子倆真不知道在想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蕭京臺輕笑,頷首:“按理說是不合適,您肯定不能同意。不過……”

    蕭蘊受眼神一下閃了閃,忽而明白這個孫子為何深夜登門了。

    他斜眼掃了過去:“你爸找你來的,還是津渡找你來的?”

    蕭京臺微笑道:“您別生氣,爺爺,小事兒而已,無論您答不答應,這都是個小事兒。”

    “這不是小事。”蕭蘊受脾氣還算可以地和他道,“兩家不和百年了,你覺得他在想什么?這有可能嗎?”

    “是啊,不合挺久了,以至于,有時候我們這些小一輩的,在外面行走確實是捉襟見肘許多。”他攤開手數了數,“比如我和甘家二房的大公子,其實在單位里,想法還是挺一致的,但是這些年確實也沒好過多的去交集,但私下里其實我們也有對方的聯系方式。”

    蕭蘊受靜看著大孫子。

    蕭京臺:“我和甘家大房的二公子,其實曾經在美出差途中也有過一面之緣,也蠻欣賞對方。但也只能如此。”

    蕭蘊受徐徐低下頭喝茶。

    蕭京臺:“我聽說與津渡在一起的,是甘氏集團現任的女總裁,就是這位二公子的妹妹。

    所以,我反倒是覺得津渡這小子才是我們家最會發展家業的一個人,我這些年就沒有他這個想法和膽色。

    當然他確實惹您生氣了,這是不應該的,但是說句自私的,對我們這些小一輩的來說,如果事情成了,往后幾十年里在北市的路,也確實算是有一個不錯的分支,總這樣也確實難免有些不便。”

    蕭蘊受偏頭盯著大孫子,聲音沉如冰:“你們一個個的,都覺得沒有甘家,蕭家發展不起來?”

    “不不,爺爺,完全不是這個意思。蕭家這百來年發展得什么樣,您知道,我們更知道,發展方面絕不會有什么影響,說白了兩家不是一個行業的,怎么會有影響呢。

    只是以前的恩怨是以前的,也不知恩怨真真假假,但現在上百年過去了,現如今咱不能否認甘家也有很杰出的青年才俊,為人也都不錯,像津渡喜歡那個女孩子,人可是大老板,和他一樣是年紀輕輕能力出眾的。

    所以現在,有一個不錯的轉折……這個轉折,真的有利無弊,對我來說是,對津渡來說更是。”

    蕭京臺給爺爺倒茶:“但這都是小事兒,可以考慮,也可以不考慮,都行,您別生氣。

    其實這些年我也已經接受和甘家的人只能是點頭之交這樣的結果,若不是津渡和他們家姑娘戀愛了,我是不敢來找您,當這個出頭鳥的,我也怕您罵啊。”他笑了。

    “甘家的人不會像他這樣上趕著和好的,”蕭蘊受冷哼,“你們啊,一個個的沒骨氣,我不想說你們。”

    “有沒有骨氣的,他自個兒出面,您不用丟身份,他自個兒愛談這戀愛,人家家里的麻煩就留給他自個兒解決,他要是解決不了呢,不正好嗎?”

    “你就是覺得,這個事情有必要去考慮,我非得答應他不可,是嘛?”

    “我不是這意思,爺爺,只是,津渡辦事我覺得,他是有他的道理的,我信他。蕭安這些年在他手里成就如何,您清楚的,所以有些事我覺得大家可以商量商量。”

    “他這不是商量的意思,這是威脅我呢,不答應他,他公司都不要了吧?這個混賬。”

    “那您要是不想答應,就讓他不要唄,反正沒了公司吃苦受累的是他自己。”

    “他會受苦嗎?他自個兒資本雄厚呢!你不知道?他只會讓蕭安變成無頭蒼蠅!”

    蕭蘊受睨他,沒好氣道。

    蕭京臺笑了笑,“但確實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爺爺,我也是想不到兩全的辦法了,您說,我又不接手家里的事務,津渡接手了,我也沒他那個經商的頭腦,他才二十出頭就能在美國獨創了XQ,家里就他一個繼承人,我無法幫襯他什么,他身上要擔著那么多個公司。

    早兩年美國那邊亂,總出事,他都自己頂著壓力全力給解決了,沒讓我爸操半點心,所以我爸上次還跟我說,他在考慮要退休了,他之所以慣著津渡還不是覺得他能力實在是出眾,可以完全放下心,他愿意聽聽孩子的意見。

    而我就不行了,我沒能力接手家族企業,無法為家里分憂,且像津渡那個歲數的時候,我還在基層吃土呢,他的能力我是達不到的。

    所以,您也別氣那小子跟您談條件,他知道自己有本錢,而咱也應該知道他的價值,因此您別在這點能轉圜的事情上為難他,他也不想當這個不肖子孫,無非是喜歡人家小姑娘罷了。

    他覺得時過境遷,事情可以稍微往好的方向發展,我也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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