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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電商直播在這幾年早就成為了一種趨勢, 就連很多明星都專注于搞直播帶貨了,像臨里商場一樓這樣的展臺活動,也會特地派口條更好的店員負責直播, 這樣可以推給同城吸引到更多的顧客前來。

    方逾和程檬也看見了在展臺那里坐著的主播, 距離不遠,主播的聲音又很有激情, 自帶喇叭效果,所以她們能聽清主播在說什么。

    “是的, 寶寶們,我們現在在蓉城的臨里商場一樓, 這次展臺就辦到明天晚上,優惠力度很大,大家可以留意……”

    “在加班來不了嗎?沒關系的,我們到晚上十點才停止營業……”

    “用過我們產品的顧客都給了好評, 戰績可查……”

    ……

    這個主播說話的速度有些快, 但字正腔圓, 口齒清晰,聽上去不會讓人覺得聒噪。

    程檬托腮笑著道:“聽起來有一股播音腔,懷疑是播音生就業。”

    “播音”這兩個字一下觸中了方逾, 她難免會想到談云舒, 于是“嗯”了一聲,也跟著笑:“現在是條條大路通帶貨,好像全世界的工作到最后只剩下帶貨了。”

    “哎,我女朋友她們公司也是……”

    方逾靜靜聽著,卻有那么一些心不在焉。

    因為想到談云舒就會想著對方現在的情況, 不過她不會主動去問, 免得讓談云舒更“誤會”了, 她不能展現出自己過多的關心。

    剛這么想著,她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也是她給談云舒備注的“談圓圓”三個字。

    程檬適時地收了話題,說:“你接電話吧,小愉。”

    “嗯,好。”

    圍觀展臺活動的人不太多,方逾往一旁走了點,這才接聽了這通電話。

    “談云舒。”她開口依舊沒問有什么事,就只是喊了一聲。

    談云舒一本正經:“報告,我有注意飲食,沒有折騰自己,也沒硬撐著。”

    “……好的。”方逾聽著她的口吻,一時間啞然。

    “那你呢?”

    “我什么?”

    “你還在蓉城嗎?方逾。”

    方逾聞言一愣,眼皮都跳了跳,旋即否認:“我在京城。”她欲蓋彌彰地問,“怎么突然這么問?”

    問題是談云舒怎么會知道?沈映之都不知道她改簽的事情,因為她只需要周一到公司就好,私底下幾乎不怎么有聯系,至于那兩個同事更不可能接觸到談云舒了,現在知道她改簽的人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談云舒在手機這端瞇了瞇眼睛,聲音不輕不重地道:“只是上午看見有回京航班延誤的消息,還以為你現在還沒回。”

    “是嗎?”方逾環顧著四周,懸著的心沒有落下去,該不會真的在這里跟談云舒又遇到了吧?

    “是。”

    方逾仍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具體的卻又說不上來,應了聲:“你好好休息吧。”

    “好。”

    電話掛斷,方逾還有些警惕,只是周圍并沒有看見談云舒的身影,她抿了抿唇,又走回程檬那里。

    “小愉,我們走吧。”程檬說著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和展臺那里,“剛剛點開短視頻軟件就給我推送了這個直播,嚯,好家伙,我看見我自己了。”

    方逾眨了眨眼,微微怔住。

    ……

    談云舒給方逾打完電話以后,又回到了直播間,她打電話過去是為了確認自己沒有因為生病而看花眼。

    很顯然,站在那里的就是方逾。

    至于方逾身邊的那個女生,談云舒對她有印象,她的記憶力本就不錯,在跟方逾的事情上記得更是清楚,這個女生她迄今不知道名字,但不妨礙她記得對方靠過、勾過方逾的肩,方逾為了感謝對方,還請對方吃麻辣燙。

    不過她的心里并為因此起什么波瀾。

    一是方逾和對方肯定沒有常來往,并且不在一座城市,否則她在京城見到的方逾的朋友就不止唐半雪和符霜了,還該有這個女生才對。

    二是這個女生手里提著幾個袋子,而方逾只有她自己的包,不難看出來方逾是陪逛的。

    談云舒只在意方逾對她撒謊的事情。

    直到看見方逾回到鏡頭里,又跟朋友一起離開,她才退出直播間。

    她的眉心微蹙,試圖將一切都串起來,可卻尋不到跟自己有關的蛛絲馬跡,這讓她禁不住生出一些憋悶的感覺。

    如果方逾真是今早的航班卻臨時改簽,那么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將對方牽制住了,會是什么事情呢?是因為跟那個女生難得見一面嗎?如果本就不是今早的航班,那么昨晚那樣著急離開,是因為不想跟自己多待嗎?

    打電話的時候她其實很想挑破,但一想到方逾沒有對自己說真話一定有原因,硬生生讓她忍了下來。

    現在倒好,一堆猜測讓她被種種情緒包圍,她克制著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卻很難控制住。

    最主要的是,好想、好想跟方逾見面。

    過了會兒,她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努力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蓉城的天比京城的天黑得更晚,等談云舒跟國外的專家視頻了兩個小時結束,一轉頭,只見天邊只剩下一抹余暉。

    而她忙到忘記吃晚飯。

    現在肚子是空的,腸炎沒再發作,卻是另一種難受,她垂著頭捂著肚子,緩解著這不適的感覺。

    似乎也就幾分鐘的時間,有敲門聲響起。

    談云舒腦袋側過去,不知道外面是誰,但她還是撐著身體站起來,來不及從貓眼往外看,直接拉開了個門縫,有些茫然的表情在這一刻定住。

    門口站的是方逾。

    方逾看著談云舒露出來的半張訝異的臉,搖了搖自己手里的卡:“得感謝你之前給我這張卡,也得感謝你家酒店都能刷,要不然我刷不了電梯進不來。”

    昨晚離開的時候她還試了下。

    “你……”

    談云舒將門拉開了,兩人完整地面對面站著,她想說什么,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根本料不到方逾會突然上門,讓她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不歡迎嗎?”方逾的眉頭輕輕抬了下,“那我就回……”

    談云舒連忙把人的手拉過往里帶,算上關門的時間,前后不超過三秒鐘,“砰”的一聲也沒能掩蓋她們的心跳。

    方逾被眼前的人緊緊抱住了,她的手垂在兩側,遲疑了一下,還是往上抬,放在了談云舒的后背上,她沉吟了幾秒鐘,道:“今天沒有回京的航班延誤,談云舒。”

    電話掛斷以后越想越不對勁,方逾就上網查了,再配上程檬的那句話,她可以堅信談云舒知道她沒回去著件事。

    掙扎了一個下午,眼見著天黑了,她就直接過來。

    免得自己暗自多想。

    如果談云舒不知道還好,談云舒既然知道了,那她也沒那個心思再演下去,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方逾自己清楚,那就是她并不放心談云舒說的有在好好照顧自己是真是假,萬一跟航班延誤那句話一樣是虛構的呢?

    她需要確認一下。

    談云舒此刻聽著方逾的聲音,把人抱得更緊了些:“嗯,沒有。”

    “怎么發現的?”

    談云舒答得有些赧然:“一個護膚品直播間。”

    方逾嘆口氣:“我就知道。”她又說,“抱太緊了,松開一點,談圓圓。”

    “抱歉,我只是太想你了。”話是這么說著,談云舒也松開了手,沒再把人抱著。

    方逾別開臉,把卡重新放回包里,跟著談云舒進了房間。

    茶幾上放著的藥有吃過的痕跡,但陽臺那里放著的電腦屏幕還在亮著,而且從畫面上來看是視頻通話的模式。

    方逾敏銳地問:“是不是才工作完?還沒吃晚飯?”

    “……”

    幾分鐘后,餐廳那邊推了清淡的晚餐過來,談云舒沒讓人進門,自己過去端到飯廳,再面對著方逾的方向坐下,一口一口細嚼慢咽,目光始終落在方逾的身上沒離開過。

    方逾在沙發上坐著回程檬的消息,程檬說自己跟女朋友已經吃上晚餐了,還拍了美食圖片過來。

    方逾:【吃開心。】

    一抬眼,跟談云舒的目光撞了個正著,而對方沒有要避開的意思,兩人就這么直直地對視著。

    還是方逾率先敗下陣來。

    或者,從她出酒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輸了。

    談云舒不清楚方逾是不是在她吃完飯以后就會走,所以特地吃得比較慢,也比較符合她現在生病的狀態,但這些清淡的晚餐又能吃多久呢?

    可能也就十多分鐘的時間,談云舒的碗就見了底。

    方逾起身走過來,說:“差不多了,你也不能吃太撐,免得加重腸胃負擔。”

    “嗯。”

    談云舒只好扯過紙巾擦嘴,她定定地看著方逾,輕聲問:“那你現在就要走嗎?”

    “你想我走嗎?”

    “不想。”

    談云舒雙唇翕動:“我想你留下來。”

    方逾沒應聲了,她轉身又回到客廳坐下,道:“還不能立馬就吃藥,得再等會兒,等你吃了藥我再走。”她特別強調了一句,“別想著不吃藥。”

    談云舒失笑,她也走過去:“我沒這樣想。”

    “最好是。”

    兩人又挨著坐在了一起,氛圍一時間有些沉默,就好像有一個無形的鬧鐘在她們的跟前轉動著,并且還有“滴答滴答”的聲音。

    “滴答”聲響了可能幾十次,談云舒才低聲開口:“我明天要回柳城一趟。”

    “起落平安。”方逾也不問人回去做什么。

    談云舒轉過腦袋,她看著方逾的側臉,唇角牽了牽,道:“我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沒什么用,但是方逾,有的事情我還是很想告訴你,我已經不是六年前的我了,我媽媽她不可能再控制我,至于我父親我哥哥更是被我踢下去了。”她說到這里眸光微冷,言辭間也透著一股狠厲,“薛奕和盧家設的計對我也沒有用,知道我喜歡你又如何?盧季州當年的事情,我偷偷錄了證據的,她們要是覺得不重要,我不介意讓這個圈子里的人一人一份。”

    “方逾,我可以自主我的人生,我可以自由選擇跟誰在一起,我也不會結婚,我知道你已經不在意了,但請你不要誤會我。”

    方逾看向她,雙眸里不知不覺有著溫潤的淚光,在燈光下分外晶瑩。

    “談云舒。”

    方逾喊了她一聲,聲音都有些發顫。

    談云舒眼皮也跟著顫了下,她的一張臉柔和下來,問:“我……說錯什么話了嗎?是不是不該提結婚這兩個字,我不會結婚的,方逾。”

    “你……”

    方逾捂著臉,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第102章

    方逾的這副模樣落入談云舒的眼底, 她的心也跟著揪起,她過去抱住方逾,嘴里又在輕聲道歉:“對不起, 方逾, 我不該提這件事的,我不該……”

    “抱歉, 我還有點事。”

    方逾“你”不出來個后續,她打斷談云舒的道歉, 并且在眼淚奪眶而出之前,她掙開了談云舒的懷抱, 她也不看談云舒,話音落下后就迅速起身,一點猶豫都沒有。

    談云舒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腦袋抬起來, 還有些虛弱的臉上浮滿不舍, 她看著方逾的側臉, 說:“我還沒吃藥,你說了等我吃完藥你再走的。”

    “當我沒講過這句話吧。”

    方逾的態度稍冷,她的手腕輕輕一轉就恢復了自由, 目光依舊沒在談云舒的身上有所停留。

    只是在走去門口的間隙里,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方逾。”

    談云舒焦急地追上來,從身后擁住她。

    兩人都定在了玄關的位置,旁邊掛著一面正方形的鏡子,這面鏡子是為了出門前整理儀容用的,現在卻精準地映著兩人的側臉。

    沒人轉頭, 也沒人再動。

    談云舒將腦袋埋在方逾的肩上, 她比方逾高幾厘米, 現在這個動作之下,兩人看上去沒有一點身高差了,而她用手臂環著方逾的腰,沒敢太緊,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力度。

    方逾微仰著頭,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自然一些,幾秒后,艱澀地開口:“放我走吧,談云舒。”

    “我不能當作你沒講過。”

    方逾沒回應,她指尖微顫地扯著談云舒的手從自己腰間一點點松開,眼前已然有些模糊,連門都看不清了。

    可她顧不了那么多了,她現在只想離開。

    談云舒感受到了方逾的堅決,也沒再固執,但她有些哽咽的聲音在方逾耳畔響起:“方逾,你告訴我,過去的那根刺要怎么樣才能拔出來,你說你不在意不在乎了,更談不上原不原諒,那為什么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你會是這樣的反應?你真的不在意了嗎?那如果你還在意的話,我們為什么……”

    “談云舒。”方逾拉開門,又轉身看著她,哪怕什么也看不清,她的聲線不自覺地有些發抖,“我現在不想聽這些。”

    “那你想聽什么?我講給你聽。”談云舒追問。

    方逾想抑去自己痛苦的痕跡,但只能費力地道:“我想回去休息,晚安。”

    她說完這句話就關上了房門,只覺得呼吸瞬間更滯澀,眼前的一切也更不真實,她的腳步也是虛浮的,一直到從酒店出來上了出租車,她才在夜色之下找回了一絲體溫,發顫的指尖也緩緩停下。

    窗外夜景繁華絢麗,悉數鉆入方逾的淚珠里,她腦袋靠著窗,看著這一切,只是神色木然,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在酒店下午發呆的時間里,她一直在單循《會過去的》這首歌。

    我們該把往事收拾了再多說也回不去了

    我們都走了我們都不一樣了緣份沒有再一次選擇

    ……

    歌曲符合她過去的心境,也像是有催化作用,所以她狠下心來決定今晚是她跟談云舒倒數第二次見面。

    下次再見面,就是她叫停的時候。

    她想要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她不想再“當斷不斷”了,因此她不能跟談云舒有更多的牽扯和來往。

    到時候這段感情,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有后續了,盡管這個句號畫得不那么圓滿,不過她已經聽到談云舒親口說過不止一次的道歉,以后這件事會真正地被歲月沖刷掉。

    可是、可是……

    談云舒在她已經決定斷掉一切的這一刻,又像六年前那樣給予她希望,告訴她現在的自己可以自主一切選擇。

    方逾的思緒混沌一片,眼前浮現的一切很混亂。

    一會兒是六年前的談云舒說自己畢業就可以戀愛的暗示,一會兒又是今晚的談云舒說可以自由選擇跟誰在一起的明示;一會兒是六年前談云舒在柳城大學花園里向自己遞請柬的場景,一會兒是現在的談云舒說自己不會結婚的畫面……

    有太多的時刻可以做對比,直讓方逾覺得腦袋都快爆炸了,她緊緊地閉上眼,平復著自己的呼吸,雙手在不知不覺中也握成了拳頭,修剪得當的圓潤指甲并不具有殺傷力,卻也牢牢地嵌進她的掌心。

    她倏爾想到了小時候試圖去觸碰月亮的自己,但睡醒以后,月亮就會消失,為此她苦惱了許久,也是那會兒,方芹告訴她,人生的遺憾就如同她伸手碰月,以為會發生的,到最后不一定會有結果。

    這些時日來,她其實已經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跟談云舒不能在一起的事實。

    她清楚談云舒現在對自己的感情不是假的,那些眼淚那么燙人,只是她已經做好了遺憾的準備。

    沒關系,不過是恢復到原狀而已,她們的人生軌跡相交過已經足夠了。

    現在談云舒卻又說了這些話。

    但她不敢再信了。

    可她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又期許著這一切都是真的,這么些年下來,她跟談云舒的關系從來就沒有正經過,她們的真心也從來沒有在同一個時間鏈接過。

    “消遣”一詞貫穿了她們的過去。

    方逾大口呼吸著,心亂如麻。

    她想,她真是個膽小鬼,她已經沒了以前的沖動和勇氣,她要考慮的有太多太多。

    她甚至還記得掛在談云舒房間里那副留守兒童畫的夕陽圖,那副圖被談云舒以兩百萬的價格拍下來。

    想了一路,回到酒店以后方逾就把手機一扣,等洗過澡,她也沒再看手機一眼,她將自己蒙在被子里,只是心臟又在撕扯著,胸腔發痛到她仿佛在寒冬跑了一萬米,絕望和希望同時在她的腦海里打架,誰也勸不了誰。

    現在要怎么辦呢?她不知道了。

    ……

    蓉城周日的天氣也很毒辣,在機場貴賓廳坐著的談云舒卻渾然不覺,她戴著墨鏡,周身的氣壓很低,她沒什么表情,想要上前搭訕的人見她這樣,都歇了心思。

    談云舒沒有察覺到這一切,她注意力全然落在了跟方逾的聊天窗口上。

    昨晚到現在,她發了好幾條消息過去,這次她沒再質問,而是拍了自己認真吃飯、吃藥的照片,絕不讓方逾再擔心,卻都石沉大海,跟之前方逾說下個月再見那次一樣。

    方逾沒有一點回應,也沒有刪除或者拉黑她。

    這讓談云舒的心又往下沉。

    她不該自作聰明以為方逾來關心自己是因為還喜歡自己,更不該以過去的事情來試探方逾的態度。

    有收獲嗎?有。

    那就是方逾對“結婚”這兩個字過敏,她們之間的這件事并沒有徹底翻頁。

    有結果嗎?沒有。

    她忽略了當一個人被揭舊傷疤時的痛苦,而這也是方逾不想理自己的原因,她應該跟之前一樣,盡量避開提這件事,免得讓她們之間的氛圍更僵硬。

    現在一切都被她搞砸了,本就難以愈合的傷口又在汩汩流血。

    揣著這些懊悔,談云舒登了機,在起飛之前,她再次給方逾發了消息過去:【飛機要飛兩個多小時,如果這期間你找我我沒出現的話,那我一定還沒落地。】

    【不知道你是幾點的航班回去,我也祝你起落平安,方逾。】

    發完這些,她就開啟了飛行模式,把墨鏡摘下又帶戴上眼罩,隔絕了一切。

    沒多久,飛機起飛。

    方逾在航站樓候機,看著機身緩緩消失在云層,再也看不見,她才慢慢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其實都不確定這架飛機上有沒有談云舒,就當有吧。

    她轉而看著手機屏幕里談云舒給自己發的消息,還點開了談云舒吃飯吃藥的自拍。

    談云舒狀態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漂亮的嘴唇看上去紅潤了很多,就是眼睛有些腫,像是哭過一場,方逾又抬起手來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她又能好到哪兒去?

    最終她也沒給談云舒發消息過去,她思緒還是亂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七點鐘,方逾到達京城。

    符霜和唐半雪以她是蓉城代購為由,非要來機場接她,而一見著她的模樣,就忍不住奇怪。

    “你在蓉城好吃好喝的,怎么看起來臉色這么差啊?小愉,是不是水土不服?”先問的是唐半雪,她拉著人在自己面前轉了圈,“我去蓉城出差也沒這樣啊,看來還是工作難度不一樣。”

    符霜拿過方逾的行李箱,附和著:“就是,蓉城那樣的美食綠洲怎么還能讓人越來越憔悴啊?趕緊上車,小愉你看上去太疲憊了,等回去我給你試試我新到的那個按摩儀,我們公司的新品。”

    方逾無奈地笑了笑,跟她們道:“工作就是很折磨人,沒見我微信步數天天幾萬步嗎?”她又發出一聲感慨,“不過這趟回來感覺京城好像都沒有那么熱了,還挺涼快的。”

    三人聊著就到了停車場上了車,方逾在后座系好安全帶。

    轎車駛出地下停車場,天邊的壯闊彩霞映入方逾的眼里,車里在放著歌,但她們都有意地避開了薛奕。

    一直到路程過半,歌曲還是不小心切到了薛奕的歌,符霜關掉,輕咳了一聲,遲疑了一下,問:“小愉,你最近跟薛奕還有聯系嗎?”

    “沒有。”

    “我們也沒有……我覺得這樣也挺好,我們跟她始終不是一路人。”

    唐半雪握著方向盤拐了個彎,應聲:“在這件事上她處理得一般,搞得你有家不能回,她要真有覺得抱歉的心思,就該雇人來保護你的安全吧?或者將那些造謠的賬號給告了。現在倒好,你的信息都泄漏了,以前我們班上那些大學同學還來問我怎么回事,說我跟你不是很熟嗎?煩死了這些人。”

    方逾望著窗外靜靜聽著,她的關注點在于:“怎么才算是一路人呢?”

    “我們這樣的啊,能聊得來,也沒有特別大的階級差哈哈哈,當然,我巴不得跟你們有很大的階級差,這樣我就可以過上靠閨蜜吃飯的日子了,你們真不是什么隱藏的富婆嗎?老實交代!”

    “下輩子我試試。”方逾心不在焉地扯唇。

    想著談云舒,她微垂著眼,又看著跟談云舒的聊天窗口,談云舒比她早一小時落地,在一小時前也發了消息過來。

    【柳城又在下雨。】

    【不回我消息也沒關系,那我給你一直發消息會打擾到你嗎?】

    方逾盯著這兩行字,腦袋歪了歪,她的視線掠過天邊的霞光,隨后指尖還是敲了兩下輸入法。

    【不會。】

    完整的話她沒有說——

    是你就不會。

    第103章

    柳城的夜晚寂涼, 跟蓉城和京城的天氣很不一樣。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天空還沒被暗夜吞噬, 但天際一團團暗云添了幾分壓迫感。

    談家莊園地段極好, 能看見朦朧的遠山,就像置身在一副山水畫中。

    但談云舒現在并沒有什么心情去欣賞這些, 而是透過這面落地窗,看著還在花園里忙碌的崔婉。

    崔婉正在查看自己精心呵護的花, 昌叔給她撐著傘,自己肩膀被淋了一半。

    光影照著細密的雨絲, 也讓談云舒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抬起手來,輕撫了下自己眉心,不知道方逾在做什么,想來也沒有回她微信, 她暫時就沒有想要打開手機的欲望。

    過了會兒, 崔婉手里拿著一束自己包裝好的花回來, 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并不深,眼角皺紋都沒多少。

    她將花束遞給女兒,笑吟吟地道:“這是我新引進的玫瑰品種, 大概是知道你要回來, 提前開花了。”

    “謝謝媽媽。”談云舒嘴里這么說著,收花的動作卻很慢,臉上也不見笑。

    昌叔已經自覺地退回管家房換衣服去了,住家阿姨們也都到了休息時間,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了崔婉和談云舒母女倆, 窗外細雨沒什么聲音, 也顯得這里越發安靜。

    崔婉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花茶, 幾秒后,不確定地出聲問:“這次怎么回來得這么突然?是發生什么事了?”

    “突然嗎?”談云舒把花束放在茶幾上,笑意淡淡的,“我還以為我回來會讓媽媽覺得驚喜。”

    崔婉立馬表示:“我當然很驚喜了,你看你這幾年忙成什么樣,現在還直接去了京城,上次端午節都不能當天過,只能提前回來匆匆見一面。”她嘆口氣,眉眼帶著憂愁,“媽媽還是覺得你不該這么累。”

    “您是想說其實我更應該嫁個有錢的男人,對嗎?”

    “有什么不好?目的不都是為了不愁吃穿用度,有什么區別?”

    “看來您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媽媽。”談云舒的口吻里難免夾著嘲諷的意味,“跟父親多年未見,他還清楚你長什么模樣嗎?”

    崔婉的臉色又垮了下來:“別跟我提他。”

    “好,我不提他。”

    “但是云舒,你都快27歲了,是不是也該考慮結婚的事情了?怎么到現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接觸了那么多優秀男士就沒有一個能入眼的嗎?實在不行你把照片發我,我給你把把關,絕不會是盧季州那樣的爛人。”

    談云舒聞言,輕笑一聲:“好啊,確實有個很喜歡很中意的人,我把她照片給您看下,您看看她怎么樣。”

    崔婉意外極了,瞬間笑容滿面:“好。”

    她本來都不抱希望的,沒想到女兒給了她這樣意外的回答。

    談云舒從包里取出手機。

    方逾果然還是沒有回消息過來,她呼吸緊了下,勻凈的指尖點開自己為方逾創建的相簿,翻了翻,竟然有些糾結給崔婉看哪一張。

    這些都是她從方逾朋友圈存下來的,全是方逾單獨的照片。

    怎么辦,每一張照片的方逾看上去都很漂亮可愛,戴眼鏡的照片偏知性,沒戴眼鏡的照片偏俏皮,但不論哪一張,方逾對著鏡頭都笑得很自信大方。

    “是京城那邊認識的?這么難選嗎?”崔婉失笑,又覺得新奇。

    女兒這副模樣她從未見過。

    “嗯,在京城再遇的。很難選。”談云舒將自己的手機遞過去,她笑得很柔和。

    最終談云舒選定了京城郊外度假區的一張照片,因為只有這個場景跟她是有關系的,她記得她們在營地帳篷里相擁度過一晚,也記得第二晚方逾在自己耳邊低啞地釋放。

    崔婉接過手機,她來不及思考那句“再遇”,在看見照片的那一瞬間,笑容就凝固住了,上揚的唇角立馬壓了下來,整張臉陰沉。

    她只覺得血液都被凍住,指尖左右滑動著屏幕,全部都是方逾的照片,她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兒,不可置信地問:“你是不是給我看錯照片了?這、這怎么是個女人?”

    “我沒說是男的。”談云舒優雅起身,彎腰將自己的手機拿了回來,她看著媽媽的眼睛,“您看著她覺得眼熟嗎?媽媽。”

    崔婉從慌亂中回過神來,她細細地回想了一下,往外吐出一個不那么肯定的答案:“方……”

    她記不得具體的名字了。

    “方逾。”談云舒鄭重補充,說完她站直身體,由高至低地垂眼睨著自己的母親,“您驚訝也好,失望也罷,我都不在意,我這本來也只是通知而已。”

    “你……”

    崔婉瞪大眼睛,失去了貴婦的表情管理,她說:“你不可以這樣,你怎么可以喜歡一個女人?談云舒,這是畸形的。”

    “我為什么不可以?”

    談云舒的長睫顫動,她說:“我知道在您狹隘的認知里,愛情只能由男女組成,沒關系,媽媽,您可以繼續這樣認為,但跟我沒有半點關系。”她捏緊了手機,“畸形?能有您和父親的愛情畸形?你們上次見面是什么時候?是十年前?二十年前?”

    “談云舒!”

    崔婉站起來,揚手給了談云舒一巴掌,怒火中燒地道:“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我和他的事情。”

    談云舒沒有避開,臉頰火辣辣地疼,她轉過頭再看向崔婉,笑了聲:“為什么不可以?您和他的傳奇愛情難道是什么秘密?他出軌,您插足別人的婚姻,我是被領回家的私生女……怎么?事實很難聽嗎?”

    崔婉看著她發紅的臉,有一瞬間的后悔,但聽著這些話,只覺得氣血上涌:“我不管別人怎么說,但這話就不能從你談云舒的嘴里講出來,你是我的女兒,是我才讓你的生活從來都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談云舒瞇了下眼,“我被談云煦往嘴里塞泥被他罵的時候,你想過我是你的女兒嗎?”

    “你……”崔婉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你恨我……”

    談云舒不想跟她再聊下去,冷淡地開口:“我再說明一下,我跟方逾的事情,你接不接受都隨意,我只是通知你一聲,以及,如果您想去找方阿姨麻煩,我還是勸您三思,不然我不介意讓您精心種植的那些花一夜間全都消失,它們跟我可不一樣,它們只能由著你修剪。”她頓了下,“您卡里的錢是我這些年掙來的,我既然可以給您,也自然可以收回來,不信的話大可以試試我有沒有這個能力。”

    撂下這些話,談云舒也不管崔婉什么反應,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機上了二樓。

    崔婉望著又空曠下來的客廳,腦袋垂下去,望著自己在發抖的手。

    ……

    談云舒的房間一直都有人打掃,哪怕她不怎么回來,但床單被套那些也是經常換洗,很干凈。

    她放下包,在窗邊的位置站定。

    烏云沉沉一片,天色越來越晚,帶著涼意的晚風拂過她的臉,緩解著她臉上還沒降下來的溫度。

    她閉著眼,努力放松著呼吸。

    過了好一會兒,覺得臉沒有那么疼了,她才在椅子上坐下,再點開手機,這才注意到有了一條新的微信消息推送。

    是方逾發來的嗎?

    她期冀著,有些不太確定。

    她的指尖有些遲疑,在做了一番心理活動后,她才點開了消息。

    是方逾在幾分鐘前發過來的消息,只有簡短的兩個字:【不會。】

    方逾的意思是她發消息過去不會打擾到自己。

    談云舒沉寂的心情好了些,心里的郁結也松了松,她輕抿著唇,思考著現在該發什么內容過去。

    她的腦袋轉了轉,看向自己的梳妝臺抽屜,快步走過去。

    上次離開別墅前,她特地把口紅都放進了抽屜,現在一拉開,就是她不曾使用過的那88支口紅。

    她拍下口紅的照片,發給了方逾,附言:【這88支口紅都過期了。】

    方逾會回嗎?

    談云舒有些焦灼地陷入了等待,沒兩秒,她又勸解著自己要放松,是她惹方逾不高興,方逾回不回都沒關系。

    五分鐘、十分鐘、半小時過去,聊天窗口最新消息還是她發過去的這句話。

    談云舒耐心地又丟了條消息過去:【我去洗澡。】

    而這一次,方逾秒回:【嗯。】

    方逾跟了句:【才跟她們吃完飯到家。】

    談云舒眨了兩下眼,笑意爬上眉梢,她側頭看了眼鏡中的自己,被崔婉打的那半臉有些發腫,跟另一邊臉比還有明顯色差,但她現在笑得很不值錢。

    方逾向她解釋了。

    談云舒輕咳了兩下,讓自己冷靜一些,她回:【那好好休息。】

    方逾卻引用了她的那條口紅消息:【你當時為什么要買。】

    談云舒立馬坐直了身體。

    【看不慣那個男的找茬,還有,想出現在你面前。】

    【我很想你,當時想,現在也想。】

    方逾:【知道了,你去洗澡吧,我也要去了。】

    嗯?就這個反應嗎?談云舒嘴角抿了下,卻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她怕自己多說多錯。

    另一端,方逾在收到談云舒的“好”字時,耳邊響起符霜和唐半雪的聲音。

    她從蓉城帶了不少東西回來。

    除了大熊貓周邊,還有一些抽了真空的吃食,比如火鍋底料和兔頭。

    現在兩個好友正在拿著她帶回來的東西。

    符霜拿著一個袋子:“老天啊,我才吃完飯,我現在再啃個兔頭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不過分。”唐半雪已經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小愉,你要來一個嗎?”

    方逾笑了笑:“我不吃兔頭,我給你們帶的。”

    她說著起身,來到了書桌前坐好,又拉開抽屜,把裝盒的胸針又拿了出來捏在指尖。

    符霜撞了下唐半雪的胳膊肘,小聲問:“小愉想什么呢?”

    “不知道……”

    “她今晚有心事,很明顯。”

    “我也感覺到了。”

    “要不直接問?”

    這話剛落下,就聽見方逾帶笑的聲音響起:“兩位,你們密謀能不能小聲一點?我什么都聽見了。”

    “……”

    方逾還握著那枚胸針,她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兩位朋友,嘴唇翕動:“有一個問題。”

    “嗯,什么問題。”

    兩人連吃美食都沒心思了,因為這樣的方逾并不多見,過去幾年,總是她們更依賴方逾,而方逾在遇到問題的第一時間都是想著自己解決,并不會來找她們。

    方逾沉吟了幾秒,輕聲說:“就是……我以前有個很喜歡的人,她推開了我,我對這段感情徹底死心。”

    符霜和唐半雪聞言愣住,她們以為方逾說的內容會跟事業、友情之類的有關系,結果是罕見的……愛情問題?

    這在方逾這里更不常見了,大部分時間里,她并不會跟她們說這些,一般是聽她們說。

    這也導致符霜和唐半雪都禁不住愣兩秒鐘,而后異口同聲地問:“然后呢?”

    “……我還是很喜歡她。”

    唐半雪皺眉:“那這個人呢?喜歡你嗎?你們談過嗎?”

    “也喜歡我,但不算談過吧。”

    符霜更來了勁:“那既然互相喜歡的話,表明心意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方逾握緊了胸針,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恐懼,“如果最后的結局不會好呢?“

    “沒關系的,小愉。”

    唐半雪把手套拆下,她一本正經地說:“我是覺得人生短短幾十年,能夠跟喜歡的人擁有片刻的幸福快樂也足夠了,及時行樂最要緊,如果做任何事都要去考慮結果的話,到最后會錯過一切,以前網上不老有那個測試題嗎?擁有過和沒擁有哪個更讓人難受,我是覺得沒擁有,因為擁有過起碼還有相關回憶呢。”

    “我也這么覺得。”符霜非常贊同,“就算到最后沒有走到一起,那也沒什么的,天難道會塌地難道會陷嗎?不會,你看半雪之前跟她那個前男友分手,到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現在在你這蹭吃?”

    唐半雪:“喂?”

    方逾聽完,有些默然,她的拇指指腹撫著胸針,一時間讓人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方逾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原來她自己在掙扎、糾結的是想跟談云舒一直在一起這件事。

    可是,一直在一起很多人都沒辦法做到。

    她竟然在這里妄想永遠。

    “小愉……”符霜小心翼翼地問,好奇得很,“對方是誰啊?我們認識嗎?”

    方逾回過神來,眉心都跳了跳,含笑著道:“現在不能說。”

    “好的~~~”她們倆繼續啃兔頭了。

    晚上十點,方逾在床上躺下,只留了床頭柜的一盞燈。

    她側身看著手機,雙唇抿著。

    過去兩個小時里,談云舒又發了消息過來,跟她匯報著自己的生活:洗了澡、在敷面膜、柳城的雨竟然還沒停下……

    都是一些看上去很稀松平常的內容。

    方逾一個都沒有回復,她們現在的消遣其實還沒有結束,她怎么樣任性都可以。

    盯著消息看了會兒,方逾翻了個身。

    這會兒談云舒又發了消息過來。

    談圓圓:【晚安。】

    【你要睡了嗎?】方逾迅速問。

    談圓圓:【沒呢,我以為你睡著了。】

    談圓圓:【我還不困。】

    方逾索性趴在床上,手機抵著床頭,想象著談云舒打這兩行字是什么表情。

    是在笑嗎?

    因為她回了消息過去。

    方逾低了低眼,心里升騰的想念快要將她淹沒。

    結局不好也沒有關系嗎……

    談圓圓:【給你看我的模卡。】

    談圓圓:【[圖片]】

    模卡?

    方逾的思緒收了回來,模卡這個詞距離她有些遙遠,只有以前大學兼職的時候用過。

    現在都是“名片”。

    她點開談云舒發過來的照片,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在模仿她以前那張模卡,上面拼接了幾張談云舒不同的照片,還標注了身高、年齡和體重。

    至于名字那里就填的“圓圓”兩個字。

    方逾忍俊不禁,又壓了壓唇。

    哪怕現在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她也不想讓自己這樣的情緒被空氣發現太多。

    那她現在該回什么呢?

    學著曾經的談云舒那樣回“好可愛,是我的”嗎?

    不,不可能。

    就在她思忖的間隙里,談云舒的消息又悄悄地降臨到她們的聊天窗口。

    【不可愛嗎?方逾。】

    方逾一整個卡住,沒順著回,說:【我要睡覺了。】

    她的指尖停頓了下,又敲了一行字過去:【等你回來再對你說。】

    第104章

    閑竹賦整理

    夜色濃郁, 柳城的雨還沒停,但莊園的花都陷入了沉睡。

    談云舒卻一點困意都沒有,她盯著那句“等你回來再對你說”愣了半晌, 腦子當場宕機, 就連眨眼也是無意識的機械行為。

    等到反應過來,笑意迅速布滿了她這張臉。

    她沒有理解錯, 對嗎?

    方逾這是想要當面對她說她可愛的意思,再延伸一下, 是否想念著對方想要見到對方的人,不止她一個呢?要不然手機里就能講清楚的事情, 為什么要等她回京城才說。

    欣喜如潮,談云舒心甘情愿為此窒息,她牽起唇,就連臉上的疼痛都能忽略。

    過去了好幾分鐘, 她才回了三個字過去:【好, 晚安。】

    又覺得不夠, 在快十點半時補了一句:【我很快就回來。】

    她很想現在就訂機票在天亮時出現在方逾面前,甚至都點進軟件購票界面看起了航班,可她不能忘記自己這次回程的原因, 最后只能忍下來, 切了出去,又看著今晚和方逾的對話放空。

    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免得后患無窮。

    不同于她的失眠,出差一周日行幾萬步,再加上還有極大的情緒波動, 方逾在放下手機以后沒多久就睡著了。

    鬧鐘響起, 方逾準時起了床。

    一直到吃完早餐, 她才摸過在床頭充好電的手機,這才看見談云舒回過來的消息。

    “很快”是多快?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談云舒昨晚失眠了,凌晨兩點還在發消息過來說想念她家小區附近賣的蛋堡。

    嗯……只是想念蛋堡嗎?

    為了配合遠在柳城的大小姐,方逾在出門以后特地去那家熟悉的店買了個蛋堡,眼熟她的店主有些意外地問:“怎么今天是早上買?”

    方逾基本上都是在下班以后才來買的。

    “出差一周,想這一口了。”方逾展出一個笑容,說話溫聲細語。

    店主樂呵呵道:“難怪呢,感覺好久沒見著你了。”

    有其他顧客過來買,方逾也沒時間跟店主多嘮,道過一句“生意興隆”后,她提著蛋堡出了店,一邊走一邊給它拍著照片,最后篩出來一張發給談云舒,以解大小姐對蛋堡的想念。

    但到了公司,這些事情都被她拋到腦后。

    這次出差遇到的事情不少,她光是對沈映之做重點匯報就用了很久,一整個上午都在開會,到了午休時間才讓人喘口氣。

    也才有時間去回談云舒的消息,她有意克制著自己,電腦登陸微信時就看見了談云舒的消息,卻一直壓著沒回,而同事們的消息她看見了就會回復。

    談云舒知道她工作忙,這期間并沒有像昨晚那樣發很多消息過來,只是說等回京城了就買這個蛋堡。

    除此之外,談云舒還分享了一張看上去很像一只魚的云朵照片,還將魚的形狀給勾了出來,生怕方逾發現不了似的。

    并且特別強調:【現拍的。】

    不是網圖的意思。

    方逾扶額,心情不錯地回:【看出來了。】

    又叮囑著:【記得注意飲食,不舒服就吃藥。】

    【有聽你的話。】談云舒還附上了自己吃的早午餐照片,都是清淡那類。

    方逾:【。】

    不是,什么叫聽她的話?這話是醫生說的。

    她不再跟談云舒多說,整理了一下表情,起身出辦公室去往食堂,跟齊韻這個飯搭子約定的時間要到了。

    沒一會兒,兩人又端著餐盤面對面坐下。

    齊韻跟她這么久沒見,看她在周一打工還能笑意盈盈的樣子,禁不住嘆口氣:“方助,你到底是什么打工圣體,周一還能這么開心。”

    “有很開心嗎?”方逾夾菜的動作一頓,眸光微動。

    齊韻扒拉著自己的餐盤菜品,腦袋點了點:“是的。”她說著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看向方逾,“誒?難道是感情有新進展了嗎?”

    “……”

    方逾低眼,沒去看飯搭子,默默地道:“你喜歡什么糖?回頭可以把鏈接發我。”

    “……我天吶。”

    齊韻都快尖叫出聲了,但食堂人很多,她趁著還沒吃飯,努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立馬表示:“組織放心,我不會對外跟任何一個人說的,一定要相信我啊,我只是愛跟你說金融圈那些八卦而已,跟你有關的我不會往外說一個字。”

    要不然公司這些人大嘴巴傳到方逾的耳里,源頭一下就能發現,方逾這個總助的職位在這里擺著,誰會想不開得罪啊?

    方逾又勾了下唇:“嗯,你記得告訴我喜歡吃什么糖。”

    “就大白兔奶糖吧,復合口味。”

    “好。”

    齊韻也跟著笑起來:“我要是你,我的嘴角比AK還難壓。”

    方逾抬了抬眉,不置可否。

    不過……

    談云舒又是什么時候回來呢?

    談云舒也想回京城,但這趟回柳城不太湊巧。

    談云煦沒在柳城鬼混,而是去了海城;談致誠則是去陵園守著前妻的墓,要周四才會回來。

    她再心急如焚,也只能先忍下來,耐心地遠程處理工作。

    三天過去,她被崔婉扇過的那邊臉已經沒什么痕跡,疼痛感也早已消失,只是母女間的隔閡越來越深,在別墅里遇見了也沒有誰會開口。

    崔婉狀態看上去很差,像是生病了,卻也依舊愛在客廳看著窗外的花園。

    如果是小時候的談云舒,她想自己會在意,但她現在已經快27歲,她清楚地知道,在她的世界里,親情向來薄涼。

    活著但跟死了沒什么區別的父親,常見卻一心想著控制她的母親,還有那個從小就對她沒好臉色恨不得她去死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她在這個家,何曾感受過親情的溫暖呢?

    不過這并不影響她的心情,這幾天和方逾的聊天氛圍跟之前有明顯區別,她不止一次感受到了方逾對自己同款的濃烈想念。

    好似在泠冽寒冬擁有的炭火,她沒覺得冷。

    只是她還被困在柳城,不能立馬就飛到方逾身邊。

    如果有魔法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閃現在方逾的面前,方逾會覺得驚喜嗎?她想看方逾亮起來的溫潤雙眼,想看方逾的眼里只裝下她一個人,再由她來將方逾的眼鏡摘下。

    好在周三的晚上,談云煦從海城回來了,并且主動給她發消息,說自己訂了個餐廳,邀她一起吃飯。

    談云舒準備前往那家幽靜的餐廳,這也是她這三天來第一次離開別墅。

    崔婉看見她下樓,以及她換上的一身裝扮,虛弱地問:“你去哪兒?”

    “去見談云煦。”

    “你去見他做什么?”

    談云舒望向自己的母親,平靜道:“有事。”她還是問,“媽媽,您是感冒了嗎?”

    “不用你管。”

    “好。”

    談云舒轉過身,細高跟踩在地面上的清脆聲像是有回音。

    就在她快走到門口時,崔婉喊了她一聲:“云舒……”

    談云舒的腳步頓住,她沒有回頭,始終目視前方。

    “你真的……恨我嗎……”崔婉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問出口。

    “談不上恨與不恨,媽媽,就像您對我,也談不上愛與不愛。”

    談云舒落下這句話沒再停留,出了大門,哪怕身后響起崔婉的哭聲,她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綿綿細雨在下午的時候又落了起來,整座城市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半小時后,談云舒到達談云煦定好的那家餐廳。

    這家餐廳地段極好,修建得很宏偉,是柳城知名的高檔餐廳,環境優美,氛圍隱秘,更多的是用來商務待客,她之前來過這里許多次。

    等服務員推開包廂的門,就見里面除了談云煦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這位是誰?不介紹一下嗎?”談云舒從容地拉開椅子在他們對面坐下來。

    “南霖集團的項峻,項少。”談云煦倒著酒,“這是我在海城認識的好哥們,你之前不是還想著跟南霖集團搞個合作項目嗎?你哥哥我貼心吧?把項少給你帶來了。”

    “可是公司的事情跟你有什么關系?”

    談云煦皺眉:“怎么說我也姓談,我難道還不能關心一下公司事務嗎?”

    項峻西裝革履,五官端正,看上去比她年長幾歲,大概跟談云煦是同齡人,他開口道:“談小姐,我們可不是初次見面。”

    “我不記得我們之前見過。”

    項峻笑起來:“抱歉,是我單方面見過你,關于慈善活動的采訪,我可是全部都看完了。”他說,“一直都想找機會跟你見一面,我想就是現在。”

    談云舒直言:“關于跟南霖集團合作的項目已經被我否了。”她的臉色冷下來,“談云煦,你安的什么心思,我還不清楚嗎?”

    談云煦摩挲著紅酒杯口,盯著她,臉色陰沉。

    桌上擺了不少精致的菜品,談云舒一點兒想要動筷的心思都沒有,她也不想在這樣的環境下多待,扯了下唇,說:“談云煦,我勸你還是安分一點,不然你以為只有你可以鬧?”

    談云煦是想故技重施,項峻跟當初的盧季州沒什么區別。

    項峻托腮:“談小姐,你這副模樣讓我很欣賞。”他說,“我不是盧季州,我在外面沒有別的女人,談小姐可以絕對放心。”

    談云舒輕笑一聲:“可是,我在外面有心愛的女人。”她挑眉,“怎么?談云煦沒跟你講嗎?”

    ……

    周四下午,方逾在茶水間接咖啡。

    整整四天過去了,談云舒還沒回來,雖然兩人在晚上會聊聊天,氛圍比之前溫和曖昧很多,但她見不到人還是會覺得有些不真實。

    京城下起了雨,天空灰蒙蒙的,饒是方逾這樣的“打工圣體”看上去也缺了些精氣神。

    公司茶水間里多的是來接咖啡的職員,齊韻也包括在里面。

    放松的時間并不久,方逾在靠窗的地方坐下來,望著窗外的雨幕,心跳沒有那么平和。

    對于雨天,她下意識還是會感到害怕。

    齊韻又在她對面坐下,正拆著一支大白兔奶糖往嘴里嚼嚼嚼。

    兩人沒有聊天,齊韻在翻著自己的手機群聊,看著金融圈群里的那些八卦,過了會兒,說:“真無聊啊,連網黃的新聞都沒有了。”

    “……”方逾游離的思緒被打斷,轉過頭來,笑了下,“你老實說,韻姐,你是不是最愛這一類八卦。”

    齊韻:“哈哈哈。”

    方逾喝完杯子里的美式,正準備起身回辦公室,就在這時,她聽見齊韻道:“誒誒誒!來爆炸新聞了!”

    “嗯?什么?”方逾隨口一問。

    齊韻壓低了聲音:“說是談總跟南霖集團的誰要聯姻了。”

    方逾沒握住杯子,“啪啦”一聲,陶瓷杯碎了滿地。

    第105章

    陶瓷杯摔碎的動靜引起茶水間所有職員的注意, 有些人還在放松地閑聊著,猝然聽見這個動靜被嚇了一跳。

    大家紛紛望過來,而后場面有些混亂, 一時間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

    “方助, 你趕緊坐下,別亂動。”

    “掃帚在哪兒?我去拿, 哎喲……看著就疼。”

    “碘伏和棉簽來了!都讓讓!小心點,別踩著渣渣了!”

    ……

    方逾穿的是高跟鞋, 腳背有部分露在外面,杯子殘渣亂飛, 她的腳背不能避免地被扎了幾個地方,醒目的鮮血迅速往外冒,已經往下流到了鞋子里,看上去觸目驚心。

    齊韻距離方逾最近, 她自己習慣把腳放在椅子底下的橫架上, 所以沒被扎到。

    其他人跟她們都有些距離, 也沒受傷。

    茶水間的場地大家清理得很快,都等不及喊保潔阿姨過來。

    方逾回到椅子上坐下,她努力揚唇沖大家笑笑:“你們受傷了嗎?抱歉, 是我手滑導致的, 嚇著大家了。”

    齊韻盯著她的傷,臉都皺巴起來:“哎呀,你先上你的藥吧,大家都沒事,就你一個人有事。”

    另一個同事附和:“就是, 你快處理傷口吧, 方助。”

    方逾頷首, 她低著頭,一只手拿著棉簽一只手拿著碘伏,沒有面對著人,上揚的唇角失去了力氣,她神情木然,滿腦子都是剛剛齊韻說“談總跟南霖集團的誰要聯姻了”。

    她跟齊韻聊到的“談總”只有談云舒一個,如果是其他人,前面還會加個公司前綴。

    “疼嗎?”齊韻在一旁問,表情還是沒放松。

    方逾眨了下眼,搖頭:“還好。”她嘆口氣,“小磕小碰常發生,已經習慣了。”

    “你這哪是小磕小碰啊……”

    方逾按著棉簽止血,聞言問:“對了,韻姐,剛剛談總那個是怎么傳的啊?”

    “你還有閑心關心這個?”

    方逾挑眉:“嗯。”

    “有人發了新聞截圖。”

    竟然還是新聞嗎?方逾抿唇沒吭聲了。

    傷口其實是疼的,但最疼的不是這處地方,而是左側仿佛正在被割裂的心臟,疼到讓她只覺得呼吸都不順暢,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顫抖的身體。

    茶水間還有這么多同事,她不會再像六年前那樣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落淚。

    過了一小會兒,方逾用紗布包扎好傷口,幸好鞋子還不錯,起碼血液沒有往外滲,用紙巾就可以沾出來,她重新穿上鞋,若無其事地對著還在關心她的同事道:“真的沒事,不影響,很快就會好的。”她笑著道,“該回去上班了。”

    這話一出,大家作鳥獸散。

    方逾也站了起來,齊韻不放心她,想要扶著她回去,她擺擺手:“不用,韻姐。”

    她伸出手,問:“可以給我一顆糖嗎?”

    齊韻從包里拿了好幾顆出來,方逾摘了一個:“我不愛吃糖,一顆就夠了。”

    “行。”齊韻緩和著氣氛,“我該學學你控糖,這樣皮膚才會跟你一樣好。”

    方逾雙眸彎彎,輕輕邁著步伐先去水槽那里洗手,才一路艱難地走回辦公室,沈映之今天下午有別的事情,很多事情都由她這個總助負責,在茶水間多浪費了些時間,她現在要抓緊時間處理工作。

    腳疼讓她清醒,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而不是去想跟談云舒有關的事情。

    窗外的雨沒斷,辦公室開著空調,方逾覺得有些冷,披上了外套。

    直到把所有的工作都處理完,她才看見天色暗了下去。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八點了。

    方逾摘下眼鏡,閉眼揉著自己干澀的眼周,而她眼前冒出來跟談云舒有關的畫面,主要還是想到六年前談云舒向自己遞請柬的場景,跟下午聽見的內容又重疊在一起。

    半晌,她收拾好東西離開辦公室。

    公共區域那里還有幾個職員在加班,大家神情都很疲憊,也沒空閑聊。

    電梯口這里沒其他人,顯得很空曠。

    方逾沒什么表情,眼神也有些空洞,進電梯后,又只是盯著下行的數字。

    從公司大樓出來,她撐起傘。

    天空像是一塊黑布,幽暗不見底,這雨比下午還要大許多,雨珠在地面上飛濺,逐漸浸濕她腳背的紗布。

    方逾艱難地抬腿,朝著地鐵口走去。

    下雨天,街上的行人不多,但金融圈這邊加班的人不少,有人拖著沉重的腳步,滿臉疲憊,書包還放在身前,里面裝著筆記本電腦,看樣子回到家還要繼續加班。

    方逾的呼吸不那么平和,她緊緊地握住傘柄,渾身都有些發冷。

    進站以后,她解鎖手機。

    談云舒到現在都沒有發任何消息過來,也沒有一通電話。

    她失神地盯著兩人的聊天記錄看了一路,中途差點忘記換乘地鐵,她不知道現在要不要給談云舒發消息過去,如果要發的話,又要發什么內容呢?

    一直到回小區,她也沒想出來。

    主要是腦子轉不動了,她想到了太多事情,樁樁件件都跟談云舒有關聯。

    符霜見她一直沒在群聊里出現,也沒回私聊,聽見防盜門打開的動靜就拉開門:“小愉,你怎么了?一直沒出現。”

    “嗯?”方逾愣了下,揚起唇,“我沒事,就是下午在辦公室摔了個杯子,被扎到了。”

    符霜:“我靠……!”

    她說:“趕緊進去消毒,這淋了雨,可別感染了。”

    “好。”

    方逾在沙發坐著處理著傷口,被雨浸過的傷看上去很難看,其中有一道比較深的口子都被泡皺皮了,她也不想感染,一直涂著碘伏。

    她沒讓符霜跟進來,不然自己這副模樣一定會被察覺到不對勁的,而現在的自己又是什么模樣呢?

    方逾照著鏡子,費力地牽起唇角。

    笑得太難看了。

    意識到這點,她也不再堅持,雙手撐在洗漱臺上,低著腦袋,又在大口呼吸著。

    就在這時,放在客廳的手機鈴聲倏地響了起來。

    她愣了愣,走到客廳。

    是談云舒打過來的電話,她來到陽臺的位置站定,聽著外面的雨聲,又做了一番思想斗爭,才接聽:“有什么事嗎?”

    “方逾,我沒有。”談云舒著急地道,“是談云煦放出去的消息,他故意惡心我,你不要信。”

    方逾聽著談云舒熟悉的聲音,閉了閉眼,聲音發顫地問:“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

    “我才落地京城。”

    談云舒的慌亂很明顯:“航線遇到雷暴天氣,飛機迫降到了雪城那邊,信號不好,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現在才看見……”

    “怎么不提前跟我說要回來?“

    “我想給你個驚喜。”

    “帶傘了嗎?”

    “沒有。”

    方逾深吸口氣,說:“先來找我吧,談云舒。”

    “好。”

    等待的時間很磨人,方逾這才敢上網,她開始搜索君靈酒店集團的官方賬號,大概是因為談云舒本就在這個圈子備受關注,許多營銷號也跟著發了,事情散播得很快,所以官博剛剛發出相關辟謠。

    速度很快,畢竟談云舒也才下飛機。

    方逾逐字逐句看完了辟謠的內容,心仍然揪著。

    因為有談云舒之前的話做支撐,她并沒有怎么信那些內容,也沒有不理智地刪除拉黑談云舒,而是六年前的回憶太有殺傷力,才讓她感到如此難受。

    四十分鐘后,一輛出租車停在方逾小區的路邊。

    雨勢沒小過,方逾走過去給下車的人撐傘,這么幾天沒見,現在兩個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狽。

    司機在催促,兩人也來不及說什么,很快取下行李箱,見著出租車消失在原地。

    XZF

    沒人講話,都沉默著。

    只有雨珠捶打傘面的聲音分外明晰。

    談云舒一只手拉行李箱,而方逾的手握著傘,她也牽不到,她低眼,看見方逾纏著紗布的雙腳,開口問:“怎么受傷了?”

    “不小心。”

    “怎么不告訴我。”

    “你告訴我什么了?”方逾頓住腳步,沒有往前走的心思,她望著眼前的人,眼眶忽而紅了起來,“我看那張網傳的照片,是昨晚對嗎?昨晚上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想把一切擺平了再來找你。”

    談云舒的鼻尖也跟著泛酸,她抬手握著方逾的手:“抱歉,讓你等太久了,方逾。”

    “談云舒。”方逾的眼淚這才砸下來,淚光在昏暗光影下閃爍,晶瑩又破碎,“你一直以為我害怕打雷對嗎?不是的,我是從六年前六月九號那天開始害怕下雨天,因為我跟你就是從下雨天相遇的。你知道應激是什么感受嗎?剛來京城那兩年,一到下雨我就會渾身發抖,我會害怕到整夜睡不著覺,一直到這兩年才有所緩解,可你又出現了,你又出現在我的視野、我的生活。”

    談云舒緊抿著唇,她想象著方逾在下雨時的反應,只覺得呼吸都被人控制住,她從來沒想過方逾是害怕下雨,并且還是因為跟她在下雨天相遇。

    可不等她說什么,方逾的雙唇又動了動:“喜歡你是讓我覺得特別痛苦的一件事,談云舒,請柬上的字眼有多么刺眼你知道嗎?我一直都以為我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并沒有,我……該怎么辦呢?”

    她的聲音混著雨聲,聽得談云舒心碎。

    “不會再有下一次,方逾。”談云舒笨拙地給她擦眼淚,指尖都在發抖,“我會在未來的每一個雨天抱住你。”

    “我一眼就鐘情的人是你,從始至終都只有你,沒有其他人,也不會有其他人。”

    “再試著喜歡我吧,方逾,就讓我用以后來彌補可不可以?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了。”

    談云舒說著也哽咽,她實在是沒有信心。

    下一秒,傘落在了地上。

    方逾往前邁了一步,緊緊擁住眼前的人,眼淚混著雨水,她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

    “可以。”

    第106章

    為了不吵到符霜, 兩人回方逾住處的動靜都很小,也勝在談云舒行李箱質量好,滾輪沒多大聲響。

    一直到進門, 方逾才舒口氣。

    她還沒有做好被朋友發現她跟談云舒關系的準備。

    門輕輕關上, 她開了燈,又轉過頭, 視線落在一旁的談云舒身上。

    談云舒目光一直黏著她,沒有哪一刻移開過, 在路上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了。

    只是現在跟談云舒對望著,更覺得灼熱。

    “怎么了?”談云舒見方逾看過來, 輕聲問。

    方逾眨眼:“……沒怎么。”

    她只是忽然想到和談云舒關系已經發生了轉變,愣了一下而已。

    “真的沒什么嗎?”談云舒眼神溫和,口吻也放軟,“我想你告訴我, 什么都可以, 我都聽。”

    她們沒淋多久的雨, 并且濕透,也好在下雨天人少,否則指不定要引來別人打量的眼神。

    只是現在怎么看怎么落魄, 談云舒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看上去就可憐巴巴的模樣。

    又像是一只淋了雨的三花貓。

    方逾推了推談云舒的肩,她說:“真的沒什么,你先洗澡,我去煮姜湯。”她皺皺眉,跟了一句, “免得你又感冒了。”

    談云舒捉住她的手捏了下, 失笑:“我沒那么容易感冒。”

    “你自己信嗎?”方逾的雙唇張合, 眉峰微抬,“我給你數一下?”

    “……”

    談云舒抿了下唇,她往前湊近了些,又試探著問:“我們不能一起洗嗎?現在時間有點晚。”

    “不能。”

    方逾的耳朵莫名發熱,幾乎是不帶考慮地拒絕了。

    “為什么?”

    “我不習慣。”

    “可是我們之前明明就……”

    方逾將掌心又放在談云舒的肩上,她湊過去,親了親談云舒的嘴唇,等人安靜下來,她眸光流轉,說:“現在不一樣,談云舒。”她又親了下,睫羽輕顫,“不是說要聽我的話嗎?”

    談云舒攬著她的腰,又把人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坐下,自己腦袋微微仰起,褐色眼瞳里泛著瑩潤的水光。

    “不行。”方逾虛捂住談云舒的唇,“不能再親下去,你要先去洗澡。”

    談云舒定定看著她,往前啄了下她的掌心,聞言也不再掙扎,落下一個字:“好。”

    很快,談云舒從行李箱里取出來自己換洗的衣物,走進浴室。

    還在滴水的傘被方逾放到陽臺陰晾,她聽著浴室傳來的嘩嘩水聲,看著客廳擺放的黑色行李箱,又適應了兩分鐘,才到廚房煮姜湯。

    一切都那么不真實。

    近十一點,兩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

    姜湯已經喝過,方逾也已經洗過澡,只是她的腳其實不太能碰水,洗澡前纏了一圈保鮮膜還是沒擋住,現在傷口看上去又比之前醒目一些。

    談云舒正拿著棉簽蘸碘伏,給方逾上藥。

    本來方逾要自己上藥的,談云舒不同意,她往傷口輕吹著氣,涂藥的動作也很溫柔,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方逾更痛。

    “是不是很痛?”談云舒又涂了一個傷口,掀眼看向方逾,剛剛她看見方逾的腿都縮了下。

    方逾:“還好。”

    “還好就是很痛,你才不會把真實的感覺告訴我。”

    “……”還真說對了。

    談云舒又換了支棉簽,神情專注地繼續,等到涂好藥,她又拿過紗布給方逾纏著。

    只是手法怎么說呢……

    方逾看著被包得跟個大饅頭似的腳陷入了沉默。

    算了。

    反正明早也會換掉。

    但看著就是很滑稽,她又望向談云舒,只見談云舒自己也有些懵,向她解釋道:“……我沒纏過。”

    “沒事。”

    方逾收回自己的腳,一直放在談云舒大腿上,她也不是很習慣。

    很顯然,被包得這樣嚴實的雙腳根本穿不進拖鞋,腳趾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勞,這個畫面又讓方逾忍俊不禁。

    她剛想說自己就要這樣趿著拖鞋進臥室時,談云舒矮了矮身,將她往上抱起來。

    方逾下意識就用雙腿圈住談云舒的腰,否則她怕自己會掉下去,但這個姿勢……

    她整個人都掛在了談云舒身上。

    “談云舒……!”方逾勾著談云舒的脖子,聲音明顯有些急切,“我又不是不能走,放我下來。”

    “別動。”談云舒腦袋稍抬,看著她,“不然摔著了。”

    說著將她抱更緊了些,穩步往臥室走去。

    方逾本來就偏清瘦,這樣抱起來并不費勁。

    房間小,客廳到臥室也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眨個眼的時間,談云舒就把人輕輕放在了床上,又回到客廳去關燈。

    她明明也沒來幾次,卻對這里熟門熟路,關燈關門一氣呵成。

    方逾都沒反應過來,身側的位置就被填上了,只需要展臂就可以觸碰到。

    房間只留下了床頭柜的臺燈又在看著她們。

    兩人沒有更進一步,都側著身,視線放在彼此的臉上,就連眨眼的頻率都一樣。

    最后還是方逾率先開口問:“你在看什么?”

    “看你。”

    “……”方逾別開臉,看向天花板,“不給看,該睡覺了。”

    談云舒靠近了些,她用手肘支撐著上身,讓自己強行進入到方逾的視野里,而后沖方逾翹了下唇:“我沒你那么小氣,你可以繼續看我。”

    只是這樣一來,她的長發就往下散落,發尾落在了方逾肩頸那塊位置。

    方逾照做,一邊看著她一邊撥弄她的頭發,指尖從她脖頸上滑過,又聽見她低聲問:“那現在呢?方逾。”

    “嗯?”

    “現在可以繼續親下去嗎?”談云舒還在詢問,只是手已經提前放在她的腰間。

    “如果我說不可以是不是就不……”

    談云舒已經低頭封住了她的唇,沒讓她把完整的句子說完。

    什么不可以,沒有不可以。

    這是她們坦白心意后的第一個吻,也是關系轉變后的第一個吻。

    談云舒閉著眼,只覺得心間被塞滿云朵,柔軟到不可思議,她撫著方逾的頭頂,方逾配合地將下巴往上微抬,使她可以吻得更深入,而她放在方逾腰間的手也只是在上面輕輕貼著。

    談云舒的神情再次虔誠起來,可禁不住鼻尖又有些酸意,她以前都做了什么,會讓方逾那樣害怕下雨天。

    談云舒想起來第一次帶方逾去自己套房的那晚。

    雷聲震天,她下意識就以為方逾害怕打雷,可后面沒打雷了,方逾繃著的身體也沒有放松,最后還枕著她流眼淚。

    她那會兒就該意識到的……

    談云舒將所有的愧疚注入到這個吻里,可是越想越讓她難受,她不想分心,卻控制不住自己。

    過了會兒,方逾的臉上感到了兩滴溫熱。

    她抵出了談云舒的舌頭,停下這個吻,一睜眼就見談云舒眼睛濕漉漉地望著自己。

    “怎么了?”現在又輪到方逾問,她撫過談云舒的眉眼,又困惑又心疼。

    談云舒凝視著她,借著光線,看見她眼里的自己,隨后把腦袋垂下來,將臉埋在她肩窩那里,但沒再由著自己掉眼淚,而是處理著自己的情緒。

    方逾看著她的動作,緩緩轉過頭,撥開她耳邊的碎發,靠過去親著她的耳朵,沒有繼續詢問,而是說:“我包里還有一顆大白兔奶糖,明天早上我跟你一人一半,怎么樣?”

    “什么?”談云舒的睫毛扇了扇,還有些鼻音。

    “就是……”方逾不疾不徐地道,但說起來也有些赧然,“邀請我去單身聚會的那位同事,跟我關系還不錯,我前幾天請她吃了喜糖,忘記給自己留了。”

    “前幾天”“請吃喜糖”這兩個詞組讓談云舒怔愣住,她迅速反應過來,就又湊過去,幾乎是跟方逾的鼻尖貼在了一起。

    兩人的鼻息纏繞在一起,她說:“我是難過,方逾。”

    她也沒具體說自己難過什么,又繼續道:“以后下雨天我都會跟你待在一起,直到你不會再害怕。”

    “我現在就不怕了。”方逾摸了摸她的耳朵,“別擔心。”

    談云舒聞言,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再將自己的下巴往前一抬,跟方逾又吻到一起。

    沒有多余的動作,兩人只是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與溫柔。

    這個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最后才以方逾躲在談云舒懷里的姿勢而結束,彼此都平復著呼吸,依舊抱得很緊。

    “腳現在還很疼嗎?”談云舒關心地問。

    方逾合眼回答:“剛剛注意不到,現在覺得也還好。”

    “方逾……”

    談云舒撿起之前的微信聊天內容,問:“我不可愛嗎?你還沒當面對我說。”

    “你以前看見我的模卡時是什么回答?”

    談云舒都不用回想,過去那幾年她經常翻出來那張模卡看,于是她說:“好可愛,是我的。”

    說著自己又笑了起來:“嗯,我是你的,方逾。”

    “是我的女朋友。”方逾糾正。

    第107章

    京城的夏雨下得很反復, 一陣密一陣疏,在天將亮時才徹底停下來。

    空氣中都是雨水的味道,街道像是被洗過一番, 水滴順著樹葉脈絡往下滑直至墜到地面的小水坑里, 讓里面映著的青色天光泛起一圈圈漣漪。

    而這漣漪,也同步到了方逾的心里。

    在鬧鐘響前的三分鐘, 她睜開了眼,就看見在自己身側睡得安寧的談云舒。

    談云舒的長發散在枕頭上, 眉眼舒展,呼吸安穩, 閉著眼也難掩高貴優雅的氣質。

    方逾很難形容現在是什么樣的感覺,愉悅與酸澀好像共存。

    因為往回一看,她們足足花了9年,才讓兩顆心在同一時間鏈接在一起, 從19歲到27歲, 從大學到工作, 從稚嫩到成熟,人生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跟對方有關。

    原來已經過去這么久了,久到方逾都覺得有些恍惚。

    她試探著伸出手, 想要確認一番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而當她的指尖剛落在談云舒下頜時,就見眼前的人睫毛輕輕扇了下,直到一雙眼睛全然落入她的視線。

    “我……”方逾抿了下唇,指尖往旁邊一撥,有一絲被人當場逮住的窘迫, “你這兒有頭發。”

    談云舒眼里蓄起笑意, 懶懶地“嗯”了一聲, 又捉住她的手貼上自己這半邊臉,有些迷糊地說:“要是前幾天你在就好了,這樣我覺得我的臉也會好得快點。”

    方逾感受著談云舒臉上的溫度,不由得問:“什么意思?”

    “……沒事。”談云舒清醒過來,她沒把崔婉扇了自己一巴掌的事情告訴方逾就是不想讓對方擔心,不過如果是之前的話,她多半會發照片或者視頻過去,使一出苦肉計讓方逾注意。

    但跟方逾的關系本就有所緩解,她的策略也要換一換。

    方逾卻沒有放過她,指腹在她臉上撫了兩下,有些不確定地問:“是有人打你了?”

    在蓉城時談云舒的臉還是好好的,那就只能是回柳城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前面幾天跟談云舒聊天,談云舒發的照片都跟風景有關,沒有一張露了臉,并且絕對不是過敏,過敏的話談云舒會來找她“賣慘”的。

    這個問題一出,談云舒想矢口否認,但看著方逾滿含關心的雙眸,她選擇了沉默。

    也是默認。

    方逾看著她這副模樣,靠得更近了些,將她摟住。

    兩人貼在了一起,本就穿得單薄,現在又在分享著彼此體溫與心跳。

    “怎么辦呢?”方逾的聲音放得很輕,溫熱的呼吸落在談云舒的耳廓。

    “什么怎么辦?”

    方逾憤憤地道:“我現在好像只能揍空氣。”

    談云舒抬了抬眼,失笑著道:“沒事的,是我媽媽打的,不會有下一次了。”她說著又頂了下方逾的鼻尖,眼里覆上一層誰都能看懂的著急,轉移著話題,“快起床洗漱,方逾……”

    方逾裝作聽不懂,嗓音卻帶笑:“慢點不好嗎?今天醒得早,我可以跟你多抱一會兒。”

    因為方逾還有腳傷,再加上談云舒一路奔波,兩人的情緒波動又很大,昨夜兩人只是擁抱和接吻,點到即止,沒有更進一步。

    最重要的是,雙方都不確定這一切是不是夢。

    好在現在睡醒發現對方還在自己身邊。

    “不好。”談云舒蹭著她的腿,“洗漱過后也可以抱。”

    “那你下次會不會還瞞著我?”方逾說著輕哼一聲,動作溫柔地捻著她的耳垂。

    談云舒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抖了下,她咬了咬唇,像是做著承諾:“不會了。”

    “好。”

    方逾放過她。

    幾分鐘后,檸檬味牙膏的香氣在兩人的鼻息間交換。

    方逾側坐在女友的大腿上,被報復心極強的某人壓在沙發靠背上不輕不重地吻著。

    趁著她不注意,談云舒還拆開那顆在茶幾上的大白兔奶糖,在雙唇微張的間隙里,慢慢地將糖果往方逾的嘴里送,自己又貼過去,跟她共吃一顆糖。

    方逾微怔,耳朵頓時羞得通紅,她撐在談云舒肩上的左手往前推了推,卻因為力氣被卸了一大半,怎么都沒用,反而還被談云舒牽住轉而十指相扣。

    她又用舌尖往前抵著糖果,又正好如了談云舒的意,跟她的舌頭勾纏得更緊密。

    牙膏的清新味被甜甜的奶味所替代。

    她們的心跳都沉重地厲害,喘息的頻率也一致,就連喉嚨吞咽的動作也都在緩緩加速。

    以前從來沒有這樣試過。

    等到這顆糖一點一點地吃完,定好的倒計時也剛好響起鈴聲。

    卻沒人立馬就關掉它,由著它吵著。

    也是在這時候,門口響起敲門聲,難得早點出門的符霜問:“小愉,你現在要出門了嗎?我們一起去地鐵站嗎?”

    方逾偏過頭,朝著門口那里喊:“小霜,我現在還不出門,你先去吧。”

    “要不我等你?”

    “不用不用。”方逾的聲音明顯有些急迫,“我可能打車去。”

    “好。”符霜應完這聲也不再多說。

    直到門口傳來防盜門關上的動靜,方逾的一口氣還沒喘穩,眼前的人又貼過來,將她唇邊的津液一點點舔掉,還挑了下眉,頗為自豪地道:“不愧是自己的喜糖,非常好吃,謝謝款待。”

    “……”方逾的臉還是緋色,她的喉嚨滾了下,有些羞赧地道,“不客氣。”

    她就不該在昨晚哄談云舒的時候把這件事拿出來說,顯得她太著急了,都沒跟談云舒在一起呢,她卻連喜糖都發出去了。

    “那還能麻煩女朋友也幫我一下嗎?”談云舒指的是舔掉唇周的事情,她的手落在方逾的腰間,大大方方地勾引方逾,“我舍不得擦掉。”

    方逾扶了下額,隨后勾住談云舒的脖子:“不麻煩。”

    第二道鈴聲響起時,兩人又恢復到了平時的正經模樣,衣服穿戴整齊,只是水潤的粉唇像是還有些痕跡,剩下的時間有些緊迫,兩人一齊離開了房間。

    電梯里去上班的人很多,也有些擠。

    方逾牢牢牽著談云舒的手,而談云舒卻趁機反過來用指尖在她的指根上扣著,酥癢的感覺傳遞到方逾身上每一處,她轉過頭,瞪了談云舒一眼,這人才收斂了一些。

    不過方逾對符霜說的話也沒錯,她這次不是坐地鐵過去,而是上談云舒的車。

    這還是談云舒昨晚跟她商量的結果,什么她有腳傷擠地鐵不方便啦,要是明天還下雨又可能會增加感染的風險……

    方逾經不住她這么磨,答應了。

    遠叔早早地開車過來候著,見到她們出現,接過行李箱放進后備箱,又等著她們去買早餐回來。

    早餐不是清粥,方逾昨晚忘記煮,就帶著談云舒去買蛋堡和豆漿。

    老板見著談云舒,問方逾:“這位小姐是你朋友啊?”

    “對。”

    方逾含笑道:“她上次買過一次蛋堡,回家以后跟我說很想念呢,老板,我就說全世界只有你做的蛋堡最好吃。”

    “那是!開二十多年了!”老板又樂得合不攏嘴。

    談云舒唇邊也噙笑,她不信方逾沒懂她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方逾感應到她熾熱的目光,側頭跟她對視了一眼,又慢慢地轉過腦袋,藏在頭發下的耳朵又有了要紅的趨勢。

    一夜過去,地面還是有些潮濕,天空也不見陽光。

    她們就著陰涼的微風進了轎車,擠上了京城的早高峰。

    怕遠叔沒吃早餐,方逾還多買了兩份,她記得遠叔很能吃。

    遠叔有些受寵若驚,道了感謝。

    不過他盡著司機的職責,路上沒有吃過一口。

    方逾和談云舒在后座細嚼慢咽,兩人挨著坐在一起,在吃完以后,談云舒又給方逾看自己前幾天的照片打發時間。

    全是她在臉好之前的自拍,其中有幾張看上去很嚴重,一邊臉白皙清透,一邊臉卻又紅得能看見指印,就跟街頭藝術家一張臉畫兩個妝做表演一樣。

    看得方逾默然,過了會兒,她抬起手來,又撫向談云舒的這半張臉,她看著談云舒的褐色眼瞳,壓低了聲音,問:“當時為什么不躲?”

    “她打完這一巴掌,我徹底不受她掌控了。”本就淡薄的母女情,這一巴掌也打散了。

    方逾用額頭跟她的抵了抵,之前談云舒臉過敏都沒有這次看上去驚心。

    讓人心疼。

    談云舒的腦袋的腦袋放在她的肩頭,附在她耳邊跟蚊子叫似的問:“今晚可以來我那里嗎?”

    “上次你都沒有住多久。”

    上次方逾就住了一天兩人就被迫分開了。

    “我考慮一下。”

    方逾沒有立馬答應,她要考慮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怎么向朋友們坦白自己跟談云舒的戀情,她又不是大明星,連談戀愛還要藏起來。

    談云舒的眼神黯了黯,又迅速藏起來:“好。”

    早高峰的車流擁堵到很考驗人的心態,幸好她們預留的時間足夠,遠叔先停在方逾的公司大樓附近,才又載著談云舒去離開。

    方逾打卡進了公司,她這次穿的矮跟鞋,受傷的地方貼了創可貼,沒有貼很緊,主要是遮一下傷口,不至于看上去就引人注目,這樣也會好得快一些。

    本周最后一天工作日,大家情緒比前面更充沛,也更有激情。

    方逾沒有分神,投入到工作中。

    很顯然,談云舒工作比她的更忙,一個上午過去也沒有消息到聊天窗口。

    午休時間到來,方逾摁了摁太陽穴,看了一上午的數據匯報和文件讓她有些頭疼。

    過了幾分鐘,她盯著微信,指尖點了點,給談云舒發消息過去:【我去吃飯。】

    談云舒秒回:【我也去。】

    【去你們公司。】

    方逾:【。】

    【知道了。】

    方逾回完,揚了下唇,走去公司食堂。

    齊韻這個飯搭子依舊在,還關心起她的傷勢來。

    方逾默默地選了齊韻以往的位置坐下,這里可以看見食堂大門。

    她彎了彎眼,淺笑著回:“沒事,傷口沒有感染。”

    “那就好。”齊韻坐下去才有些疑惑,“誒,今天我怎么坐在這里。”

    方逾找了個借口:“難道你那還貼了我的名字嗎?”

    “那倒不是。”

    齊韻又覺得哪里怪怪的,但仍然形容不出來,她揣著這些想法,繼續跟方逾聊八卦。

    難免說到關于談云舒的傳聞已經被辟謠了這件事。

    方逾一如既往只是聽著。

    而齊韻剛說完,大門方向就出現了兩道惹人注目的身影。

    談云舒站在沈映之旁邊,她沒料到這次可以直接看見方逾,跟方逾的目光對上后,還輕輕抬了下眉。

    而“工具人”沈映之拍了拍掌心,示意大家看向她。

    食堂安靜下來,她這才說——

    “大家吃完飯可以去自己樓層茶水間領糖果禮盒,談總請吃糖。”

    第108章

    沈映之昨天太忙了, 都沒注意到談云舒的那條新聞,等應酬結束才看見梁霈在群里嗷嗷叫,問談云舒和南霖集團項峻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們這些發小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還圈談云舒出來要個說法。

    沈映之:【你能提出這個問題,我就覺得你需要先去醫院看看腦子。】

    梁霈:【你什么意思!】

    兩人一直吵到十點出頭, 談云舒才出現,她引用了沈映之說梁霈需要去看腦子那條, 回:【我也建議。】

    往后談云舒就消失了。

    一直到沈映之今天開完早會,她摸過手機, 才看見談云舒發來的消息。

    云舒:【中午請你們公司的人吃糖。】

    像是覺得她太久沒回,談云舒又跟了一句:【是的,沒錯,我是跟方逾在一起了, 但你怎么知道的?】

    本來在喝著水的沈映之, 看見這兩行字, 猝不及防地就被嗆了兩下。

    不是,她問了嗎?

    隔著手機她都能看見談云舒嘚瑟的樣子。

    但她還是由衷地為好友感到高興,問:【要不我給你包下京城的地鐵廣告?還是說去紐約時代廣場給你包大屏?】

    【暫時不用。】

    不過談云舒請自己公司的人吃糖這事兒, 已經板上釘釘了, 并且還要瞞著方逾,不能再跟上次請吃甜品那樣,還讓方逾負責事宜。

    等中午見到明顯心情不錯的談云舒,沈映之難免揶揄地“嘖”了一聲:“你這個姓談的終于談上戀愛了。”

    談云舒唇邊帶笑,斜睨她一眼, 不跟她計較。

    她們兩位在金融圈這邊的討論度一向不低, 尤其是談云舒, 畢竟君靈酒店集團的公司搬過來也沒有很久,大家對她還保持著一定的好奇心。

    她們關系很好在這片區更不是秘密,兩邊公司的職員也都清楚。

    但談云舒請沈氏總公司職員們吃糖這件事還是猶如水滴進了滾燙的油鍋,瞬間就起了很大的反應。

    食堂這些人一個個表情興奮,紛紛表示“好的”。

    還有扯著嗓子的人大膽問:“是有什么喜事嗎?談總。”

    談云舒的目光又微不可察地從方逾臉上掠過,她的笑意深了深,給出自己準備好的答案:“就當祝福大家周末愉快。”

    沈映之真看不下去,趕緊結束這個話題:“好了,大家繼續吃吧。”

    大家這才又專注于自己的午餐,只是有關談云舒請吃糖的聊天沒有斷過。

    齊韻已經轉過頭來,她看向方逾,沉默不語。

    方逾拿出自己的演技,但跟齊韻對視時,還是難免有些心虛,她架了下眼鏡,面不改色地問:“怎么了?”

    “談總她……”

    方逾一臉懵,其實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什么?”

    “她請吃的是什么糖你知道嗎?方助。”

    方逾:“不知道。”她平和地繞開話題,“吃飯吧,一會兒去茶水間看看就知道了。”

    齊韻看著她,收起自己的懷疑,笑了笑:“OK。”

    一刻鐘后,兩人來到了樓層茶水間。

    職員們已經陸陸續續地來領了自己的那份,長桌上還剩下一半的糖果禮盒,有的人就算不愛吃糖,但一想到是免費的,又沒法拒絕。

    更何況談云舒送的這個糖果禮盒看起來很可愛,小小的盒子上畫著一朵魚樣的云在藍天下暢游。

    里面裝著知名品牌旗下的經典款糖果。

    比許多人結婚送的喜糖還要夸張。

    方逾跟著領了一份,她垂著眼,只覺得這份禮盒沉甸甸的。

    齊韻迫不及待地拆開禮盒,“哇”了一聲:“談總也太大方了吧,這顆巧克力外面就賣很貴了。”

    “嗯,是很大方。”

    方逾扯了下唇,跟齊韻道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望著桌上的這盒糖發呆。

    一個早上,談云舒就定制了這么多禮盒出來,是的,她可以萬分確定就是定制的,盒子上的那朵云就是證明,前幾天談云舒才發給過她一樣的照片。

    只是她沒有拆開盒子的打算,就放在那里。

    過了會兒,她收到新的微信消息。

    她回過神來,點開。

    談圓圓:【我在茶水間。】

    方逾不會看不懂談云舒的意思,但她現在沒有那個心思,她眨了眨眼,轉而說:【我今晚不過去。】

    【好。】

    【那我來找你。】

    【別來。】方逾生硬地回。

    談圓圓:【我明白了,你不想跟我見面。】

    方逾沒回了。

    她低頭閉著眼,呼吸都沒那么順暢。

    她想,她還需要花一定的時間去適應和談云舒的新關系,她們才在一起不到24小時。

    她還沒準備好一切。

    另一邊,談云舒回了自己的公司。

    她也請自家公司職員吃了糖,大家見到她都笑著喊“談總”,等到回了總裁辦,她的一張臉就沉了下來。

    她往嘴里放了一顆糖,明明是甜的,她卻覺得苦。

    為什么方逾沒有反駁不想跟她見面那句話,是因為真的不想見她嗎?

    她們明明昨晚和早上都相處得極好。

    她盯著方逾的回信,白色氣泡框只有簡短的兩句話,而每一個字眼都成了一把無形的刀,刺著她的心。

    半晌,談云舒斂起這些情緒,切出微信-

    方逾難得準時下班,又擠上晚高峰的地鐵。

    耳邊呼嘯著地鐵的風聲,她一臉倦怠,只覺得這趟車沒有盡頭。

    除了她,大家似乎都是這樣,只有個別在興奮著周末的到來。

    過了會兒,方逾又解鎖手機,但微信置頂沒有顯示新的消息通知,她抿了抿唇,再一次默默鎖屏。

    七點半左右,她拖著身體回到家,從包里取出糖果禮盒放在茶幾上。

    里面的糖一顆沒動。

    機械地洗過澡后,她跟家里人視頻,笑起來的模樣跟平時一樣,看上去心情沒有受到半分影響,只是在面對方芹的時候,有那么一個瞬間,她跟想跟媽媽說自己戀愛了的事情。

    到最后還是忍了下來,說起別的話題,等到視頻一結束,她的笑容就垮了下去,把視線放在了茶幾的盒子上。

    窗外的天已經暗了下去,不過沒有下雨。

    昨晚的這個時候,她還沒有跟談云舒在一起,她還在等著談云舒出現。

    等著塵埃落定。

    可談云舒今晚也沒在她身邊,是她自己推開的,想著這個,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心口很悶。

    她需要消化一下。

    于是她來到群聊里,主動問兩位朋友:【你們周末有什么安排嗎?】

    【哭了,我要加班。】這是符霜的回答。

    唐半雪:【明后天我工作室辦比賽,正缺路人評委,小愉你來嗎?】

    這是個化妝比賽,參賽人員全是“半支雪糕”工作室的員工,在已定的主題下、有限的時間里畫出讓大家更喜歡的妝容,由唐半雪和幾個更專業的化妝師來打分,當然,也有路人“評委”。

    這種內部比賽以前就辦過許多次,而且是綜合兩天的成績,贏的人會有獎金。

    方逾還沒參加過,以前都是拒絕的。

    而這一次,她答應下來:【好,明天幾點。】

    方逾跟唐半雪定好時間,要加班的符霜羨慕得哇哇哭了起來。

    聊完這些,方逾再度回到消息列表,她看著置頂的備注,遲疑著發了消息過去,打破了聊天窗口長達快九小時的沉寂。

    方逾:【我這個周末有事。】

    談云舒的回復在近十點鐘才來,她說:【放心,我不會來找你。】

    方逾低睫,敲字過去:【好。】

    “半支雪糕”工作室的比賽是在下午進行,參與的模特們都是店里的客人,大家都免單,開開心心地來湊熱鬧。

    方逾雖然不是專業化妝師,但她也會適時地給出自己的評價,并且很中肯。

    注意力集中就不會想到談云舒,這兩天的時間里,方逾上午在家看書、練口語,下午出門看比賽當“評委”,只有晚上才會讓自己放松放空,想著跟談云舒的事情。

    那盒糖至今也沒有拆開。

    京城的天氣這兩天始終陰涼,一直到周日晚上才又冒起了雨絲。

    方逾聽著窗外的雨聲,呼吸緊了一些。

    她又翻著跟談云舒的微信對話,這兩天她們的聊天很少,談云舒會來問她的腳傷怎么樣,她也會主動說明傷口的進度,兩個人都客氣得不像樣。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成了來電顯示。

    是談云舒撥來的電話,這讓她愣了一下,隨后滑動屏幕,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喂”一聲,就聽見談云舒的聲音響起。

    談云舒輕聲說:“下雨了,我在你們小區門口。”

    方逾垂眸,“嗯”了一聲。

    “我說過的,未來的每一個雨天我都會在你身邊。”談云舒悶悶地道,“但你不想看見我,方逾。”

    “我沒有。”方逾否認。

    “可你給我的感覺是這樣的,為什么呢,明明我們已經在一起了,為什么跟之前沒有區別?”

    方逾聽著她的鼻音,難受地道:“我現在下來。”

    “好。”

    幾分鐘后,方逾提著一個包出了門,遙遙地就看見在路邊轎車旁等候的談云舒。

    談云舒撐著一把傘,儀態極好,見到她出現走過去。

    兩人的表情都跟喜悅不搭邊,氛圍也有些僵硬。

    細密的雨絲往下散落,方逾收起自己的傘,躲在談云舒的傘下,才并肩走向路邊。

    談云舒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方逾坐進去,一轉眼,又看見大熊貓玩偶在后座系著安全帶。

    她慢慢收回眼神,把目光落在已經在主駕的談云舒身上。

    算下來整整兩天半沒有見面,中途的聯系也少,一時間只有雨刮器低頻運作的聲音在車里響著,提醒著她現在所處的空間在哪里。

    談云舒卻沒有看向她,而是握著方向盤駛離了原地。

    方逾目視前方,捏緊了手機。

    在下雨,車速也不快,過去了近四十分鐘才到酒店停車場。

    談云舒一只手拿著方逾的包,一只手不由分說地牽著方逾,反正電梯里也不會有其他人打擾,她沒有避開。

    很快,兩人進了套房。

    談云舒心里憋著一口氣,她把方逾的包往旁邊柜子上一放,隨后就緊緊地看著方逾,雙唇張合,有些委屈地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方逾。”

    方逾看著她,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有錢不是談云舒的錯,她們之間的階級差距,也不是談云舒的錯。

    是她沒辦法一出手就請那么多人吃昂貴的糖果,她也沒辦法那么快就忽略自己和談云舒的經濟差距。

    思念在這兩天瘋長,她一邊矛盾一邊難受。

    方逾往前邁了一小步,把人抱著,腦袋靠在談云舒的肩上:“我好想你,談云舒。”

    談云舒的氣焰頓時滅掉,將人抱更緊了些:“……你還知道想我啊?”

    第109章

    聽著談云舒明顯軟下來的聲音, 方逾把腦袋一偏,摘掉了自己的眼鏡,捏在指尖。

    談云舒收到這個暗示, 難得沒有立馬就迎上去, 而是說:“我沒那么好哄,方逾。”

    她苦澀地笑了笑:“你以前不理我是你的權利, 你想怎么樣都可以,可是……我們現在是在談戀愛不是嗎?難道談戀愛也包括消遣嗎?方逾。”

    連著兩個“方逾”, 讓方逾的呼吸都停了下。

    “不是的……”但她也自知理虧,這個回答也沒有底氣, 其他的話卡在喉嚨,怎么也往外蹦不了一個字。

    哪怕糾纏了這么久,什么都做過,但談戀愛對兩個人而言都是第一次, 彼此套上“戀人”這個標簽, 也不過才三天。

    要怎么以這個新身份、新關系相處, 也是一門需要探究的課題。

    很顯然,方逾現在還沒有開口的勇氣,她也清楚她的處理方式不夠成熟。

    她跟談云舒之間的差距從六年前就壓著她, 而如今工作這么多年, 她對這方面理解得更深刻,她跟談云舒,夠不著“一類人”的范疇。

    以前她的認知有限,覺得努力就可以縮小差距,但現在成為工作黨這么久以后, 她不再這么想。

    當總助之前, 她在行政崗當副組長時月薪是一萬多, 現在在沈映之手下工作,工資是翻了倍,可談云舒前兩天請吃的糖果,算下來就會花掉她好幾個月的工資,她難以忽略。

    “可是,我真的沒感受到區別。”談云舒說著緩緩松開自己的雙臂,出口的語氣還是夾著委屈。

    她被方逾這樣晾了兩天半。

    她們才在一起多久。

    就有兩天半這樣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消息沒發幾個,聲音也聽不到,人也不能見。

    方逾看著她,歉然地道:“對不起,是我還需要適應一下。”

    “明明那天晚上和早上都適應得很好,說我是你的女朋友時不是很順口嗎?”

    “……”方逾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瞼。

    談云舒別了下她的頭發,又拿過她的眼鏡放在一旁,說:“這次算了。”

    “那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對待我?或者,時間縮短一點?跟我商量。我們明明就在一座城市,我卻見不到你。到最后吃糖的那些人周末愉快了,我作為發糖的卻不愉快。”

    “好,不會了。”

    談云舒極淺地翹了下唇:“不過我就這么原諒你的話,會不會太驕縱你了?”又不等方逾回答,自言自語地道,“可是又沒有辦法,我只有你一個女朋友。”

    最后一個字落下,方逾就勾上她的脖子,兩人的氣息驟然拉近。

    方逾又往前了些,貼著她的唇瓣,聲音從喉間溢出:“我的眼鏡已經摘了,談圓圓。”

    “談圓圓知道了。”

    談云舒攬著女友的腰,讓兩人貼得更緊密一些,她的眼睫自動往下覆,雙唇也張開,由著方逾的舌尖探進來。

    時間尚早,兩人都洗過澡。

    從玄關吻到床上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方逾腳上的傷在結痂的階段,她每天都控制著不去扣,只有涂藥的時候會覺得好受些。

    可現在心里密密麻麻的感覺讓她忽略掉她腳上的癢意。

    客廳的燈關掉,開放式的臥室這次又只留了頭頂的燈帶,朦朧、曖昧,照著室內旖旎的畫面。

    整座城市的細雨還在往下冒著,窗外的涼風沒能鉆進來半點。

    明明是陰涼的一個晚上,但她們兩人卻覺得有些熱,就連衣服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掉到地上的。

    談云舒的床頭還備著濕紙巾,她在結束這個綿長溫柔的吻后,就拿過濕紙巾當著方逾的面,認真細致地擦著自己的手。

    她的這雙手沒做過什么苦活,本就很漂亮,像藝術品,指尖還呈現著淡淡的瑩潤粉色,現在又這樣故意擦著。

    從指尖到指根,每一處,她都擦得干干凈凈。

    方逾被她上乘的吻技親得雙眼迷蒙,眼睛像是清晨繚繞的云霧,但距離這么近,她的近視根本不起作用,看得清清楚楚。

    談云舒還非要盯著她,眼底有濃郁的笑意。

    “……談云舒。”方逾輕輕喊了對方一聲。

    談云舒回了個音節:“嗯?”

    “你能不能別這么……”

    “這么什么?”

    “色、情。”

    談云舒淺笑一聲:“可是方逾,我們現在在做的事情,就很純潔?”

    方逾咬唇別開臉,卻暴露了自己通紅的耳朵,在暖色的燈帶下看上去也跟其他地方有明顯色差。

    但剛好給了談云舒可乘之機,這人很快就湊上來,含住她的耳垂。

    擦干凈的手也老實不了一點兒,在她的肌膚上點著火,忍了很久,才讓掌心觸到云朵。

    她同時也埋下頭去,在另一邊用牙齒特別輕地咬了下,最后又用舌頭打轉。

    方逾的下巴又往上揚,明明燈帶并不刺眼,她卻依舊抬起手來遮住自己的眼睛,可這樣一來,所有的感覺更清晰,也讓她更難耐。

    談云舒心中的氣還沒有徹底散去,所以她故意不往下,也故意不去碰。

    如此反復了三四次,方逾禁不住求饒:“談云舒……你……”

    談云舒輕笑:“我怎么?”

    “幫我脫掉……”她僅剩的底褲還掛著,早就已經黏膩得讓她覺得不那么舒服。

    談云舒又湊過來跟她接吻,同時將她的身體往側邊翻了翻,更方便脫掉。

    氣溫還在往上升,彼此都很滾燙。

    方逾就著這個姿勢埋在談云舒的肩窩,她張開唇,對著談云舒的鎖骨咬著,沒用力,跟小貓咬東西似的。

    這是催促的意思。

    談云舒將一只腿往前了些,卡在中間。

    她又動了兩下,而后用左手撇開方逾的頭發。

    她看著方逾的側臉,方逾的眼周都泛著一層紅色,凌亂呼吸也都灑在她的頸側。

    她低下頭去,在方逾的耳邊低低嘆道:“怎么會shi成這樣啊,方逾。”

    方逾沒吭聲,下嘴咬得重了些。

    談云舒不再逗她,將她的腦袋轉過來,又封住她的唇,摸過塑料包裝的東西戴到手指上。

    太滑了。

    她的指尖隔著一層薄膜也能明顯感覺到,更何況其他手指還會不小心碰到,前面已經很讓方逾難受了,她這次也沒了折磨方逾的想法。

    可是,今晚不止一次是注定的。

    方逾在她這里住著,明早也可以晚些時間起床,多余的時間里,她可以讓方逾知道“得罪”她是什么后果。

    到后面談云舒坐在床頭,她單手箍著方逾的腰讓人坐在自己的腿上。

    另一只手慢慢地用指尖抵進去,她很溫柔,怕讓方逾不適應。

    而方逾緊緊抱著她,微仰著頭,兩人的皮膚貼在一起,共享火熱的體-溫。

    “方逾。”談云舒閉著眼,聲音低啞,她親著方逾的下頜,柔軟的嘴唇又往下落,“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方逾。”

    方逾聽著這熟悉的字眼,有些腿軟,帶著些哭腔地回:“是你的……什么?”

    她本來就沒怎么經歷過,可談云舒這一晚就沒有要放過她的跡象,這已經是第三個姿勢了。

    第二次是從后面,將她壓著,一遍遍在她耳邊說喜歡她。

    而這一次,又是不一樣的嘗試。

    “女朋友。”

    “是我的女朋友。”

    方逾用僅剩不多的理智與意念低下頭去,又跟談云舒接吻。

    太陌生了。

    她感受到談云舒的細指一點點地跟自己貼合,越來越緊。

    “有難受嗎?”談云舒微微睜眼,看著方逾的反應。

    隔了這么多年,她還是覺得方逾像可口的水蜜桃。

    方逾還抱著她的脖子,聞言用鼻尖頂了下她的耳朵,聲音特別輕:“沒有……”

    “好。”

    談云舒用命令的口吻:“看著我,方逾。”

    方逾的手臂沒有什么力氣,卻也依言照做,她清楚地看見談云舒眼里蒙著的一層水光,她過去,親了親談云舒的眼睛。

    談云舒像是受到了鼓勵,摁著勾著點著。

    往外抽,又進去,頻率時快時慢。

    方逾的額頭跟她的抵在一起,在彼此沉重的喘息聲中,在清晰的水聲中,一點點地迷失自我。

    她的聲音軟軟的,只會喊談云舒的名字,語氣帶著一絲祈求。

    當最后一刻到來時,方逾抱著談云舒,又控制不住地在發抖。

    談云舒的掌心還貼著她沒離開,并且在上面溫柔地安撫著,同時啄著她的側臉,說話聲音也特地放低:“好喜歡……”

    談云舒脫口而出一個新稱呼:“寶寶,我好喜歡你,喜歡你的反應你喊我名字……”

    好甜膩的稱呼。

    對于她們而言還很陌生。

    方逾眼角還有盈盈的淚光,聽見這個新稱呼愣了一瞬,偏過頭去,凝著她的眼睛。

    但還沒開口,又聽見談云舒問:“那你呢?喜不喜歡我?”

    “喜歡……”

    “喜歡誰。”談云舒還在引-誘著,她到現在都沒聽過方逾的表白。

    “我喜歡你。”

    “‘你’是誰?”

    方逾又去咬她的肩,補充完整:“我喜歡你,談云舒。”

    “好可愛……”

    談云舒悶笑一聲:“可以咬重一點,沒關系,我喜歡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跡,草莓印也可以。”

    方逾松嘴了。

    但談云舒的掌心還沒撤走,她還在上面貼著磨,又問:“嗯?休息好了?那可以第四次嗎?”

    “……”這人長著這張臉說這樣的話,簡直讓人覺得“割裂”。

    方逾又“兇狠”地咬了咬她的下唇,說:“該我了,你完蛋了,談圓圓。”

    談云舒確實是完蛋了。

    近凌晨一點,兩人香汗淋漓地進了浴室。

    洗過澡后,談云舒依舊沒什么力氣,她在方逾身后貼著,疲憊地掀起眼皮,看見自己肩頭那塊還有方逾咬下的牙印。

    她問:“當時怎么不再咬深一點?”

    方逾:“我不屬狗。”

    談云舒看著鏡子里同樣抱臂試圖遮擋一點風景的方逾,“嗯”了一聲:“你屬于我。”

    “……?”方逾抬了下眉,這人腦子轉太快了,她禁不住愣了愣。

    談云舒:“我也屬于你。”

    方逾拉過浴巾給她們蓋上,忍俊不禁:“能不能別在這樣的情況下對著鏡子說情話。”

    什么都沒穿。

    “那你剛剛對著鏡子說想下次這樣……”

    “算我喜歡你。”方逾捂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我只對你一個人這樣。”

    談云舒彎眼,她盯著方逾,舔了舔她的掌心,眸光的占有欲一覽無余:“當然只有我可以,別人想都別想。”

    她說著,扯過浴巾放在寬大的洗漱臺面,又將方逾抱起來放上去。

    透過浴巾的微涼觸感讓方逾清醒了許多,她低著眼,看著談云舒帶著情潮的一張臉。

    “最后一次,方逾。”談云舒的眼睫扇動,又慢慢地蠱惑著,她舔了舔唇,意味明顯地問,“可以嗎?”

    第110章

    方逾是被談云舒哄睡著的。

    徹底失去意識前, 她迷迷糊糊聽見談云舒附在她耳邊又跟她說喜歡她,以及好喜歡她今晚的反應之類的話。

    大概是因為睡前聽著這些,以至于方逾做了個夢, 夢里的內容也是那么不可描述。

    等到睡醒看見在身旁的談云舒那一剎那, 她還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回到現實,恍惚了好幾秒, 才眨眼確定了現在不是在夢里。

    而昨晚的回憶也悉數滾進她的腦海。

    真是荒唐到前所未有的一夜。

    她知道談云舒心里還有氣,自己也的確做錯了, 一切都配合著,就由著談云舒放肆。

    可談云舒的“最后一次”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謊言。

    更“可惡”的是, 她才經歷沒幾次,談云舒卻已經摸透了一切,知道怎么樣才會讓她更舒服、更有感覺,談云舒只需隨便撩撥兩下, 她就會想要繼續下去, 明明很困, 卻又被迫清醒著,去尋著談云舒的存在。

    于是昨晚的體驗比在山雨酒店那晚還要好更多倍,不知道是天賦使然還是談云舒又學習過。

    而浴室里的畫面是她最不愿回憶的——

    她面對著那面清晰寬大的鏡子, 談云舒就在她的身后站著, 高度剛好,她的后背能感受到談云舒的柔軟與體溫,還有掃著她肩頭的頭發,癢癢的。

    這樣下來,她只能靠在談云舒的身上。

    談云舒單臂從她的大腿下環過岔開固定著, 一只手繞過她的腰間在前面作亂, 一邊吻著她的頸側一邊命令她睜眼。

    她不想睜眼, 眼前的畫面著實太有沖擊性,她渾身都羞成紅色,撐在兩側的手都抓緊了浴巾。

    但她沒有照做的話,談云舒就會放慢速度,故意磨著,還用指尖打著圈。

    就是不給她。

    她的烏瞳里水潤一片,但很顯然,這次她眼角的淚光也不起作用。

    “乖。”

    談云舒眉眼沾著濃烈的情欲,她看著鏡子里方逾虛著的眼,聲音暗啞:“睜眼,看我們在做什么,寶寶。”

    方逾被磨得沒辦法,濕潤的睫毛輕顫,跟鏡子里的談云舒對視,視線又禁不住地往下。

    一切都入了眼,她看見談云舒故意給她瞧的指尖,上面有明顯的晶瑩光澤。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跳到不能再快了。

    “我好喜歡你……”

    “方逾,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永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跟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嗯?”

    談云舒的手還在“興風作浪”,說話的語氣帶著魅惑意味,她啃咬著方逾的肩,在上面留下淺淺的牙印。

    方逾的回答幾乎是擠出去的,她的意識已經不夠清明了:“好……”

    談云舒聞言翹起唇:“那要說到做到哦。”

    “好……”

    “下次還會不會晾著我?”

    “不會……”

    “也要說到做到哦。”

    談云舒輕笑一聲,加快了速度。

    修長白皙的手指進出,大拇指的指腹有意識地在上面那顆揉著撞著。

    雙重的刺激之下,方逾的呼吸都變得稀薄。

    但談云舒對她的了解很透徹,就在她快到的時候,又停下來。

    如此反復了三四次,她淚眼汪汪地開始求饒:“我不要了,談云舒……”

    “真的嗎?”

    “……”方逾抿唇不語。

    談云舒親親她的眼淚,卷進自己的嘴里:“好甜。”

    說完也不再吊著她。

    很快,方逾在浴巾上留下了不可忽略的水痕。

    被談云舒松開的大腿又在控制不住地顫著。

    談云舒說著好聽的話夸贊著她,把她轉過來充滿占有欲地跟她接吻,想要她的一切都屬于自己。

    覆在上面的手沒有立馬撤開,在溫柔地安撫著,同時感受著她因為自己才有的顫抖反應。

    過了會兒覺得她緩和差不多了,才將她掛在自己身上,抱去清洗。

    直到現在睡醒,方逾都覺得體內還有余韻。

    做太狠了。

    現在光是想想,她都覺得自己的腿在發抖,事實上,也不是“覺得”,她掀開被子站起來,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腿軟。

    險些站不穩。

    她轉過頭,“惡狠狠”地瞪向始作俑者,湊巧,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剛好睜眼。

    四目相對間,談云舒反應了兩秒,就沖她彎眼笑起來:“怎么看上去有些生氣?”

    “你說呢?”

    方逾氣不過,過來壓著她,又禁不住可憐兮兮地交代著:“我腿軟,談云舒。”

    “那我給你揉揉。”

    “不要。”

    方逾一口拒絕,她看著談云舒眼里的光亮在下一瞬就暗下去,連忙又道:“以后工作日不可以做這么多次。”

    “也就是說,周五和周六的晚上、周六和周日的白天就可以嗎?”

    “……”方逾把臉埋下去,耳朵又在發熱,“什么白天?你在說什么。”

    談云舒揉著她的腦袋:“這可不是我鉆漏洞,你就是這個意思。”

    方逾輕哼一聲:“我去洗漱,不跟你說那么多了。”

    談云舒笑吟吟地掀開被子跟上。

    兩人都醒得有些早,還沒到八點鐘。

    洗漱過后談云舒又去拿早餐,套房里只剩下方逾一個人,她拉開衣柜換著衣服,一低眼就看見自己胸口、腰腹、大腿上的草莓印。

    視線一轉,又看見在一旁椅子上放著的床單,以及垃圾桶里用過的衛生紙和隱約可見的指套包裝。

    這一切都再次證明著昨晚的瘋狂。

    而現在鋪著的新床單是談云舒特地去拿的,她沒有大半夜讓員工送來,而且還是她自己鋪上的,每個角都特別標準。

    方逾疑惑起來,談云舒就向她解釋說酒店還有鋪床單的比賽,之前自己還參加過,但沒比過那些專業的員工們。

    想要經營好酒店,就要了解酒店的一切標準,這樣考核的時候才不會被蒙蔽。

    這么想著,她覺得她好像對談云舒的了解又多了些。

    八點十五,兩人用過清淡的早餐,還剩下了一小會兒時間。

    談云舒把人抱在沙發上,給方逾揉著大腿,順勢問:“那今天可以跟我一起去公司嗎?”

    “先把你送到你們公司的停車場,我再去我那邊。”

    “……可以。”方逾這次沒拒絕,她覺得自己沒那么多力氣擠地鐵,想起來就有些氣鼓鼓的,“以后真的不能這樣了!談圓圓!”

    談云舒雙眸帶笑地應:“嗯,下次不會在工作日對你這樣了。”

    方逾語氣一軟,試探著問:“消氣了?”

    “早就不氣了。”

    談云舒說完湊過去,想要銜住方逾的嘴唇。

    但方逾推了推她,別開臉,不給親:“那怎么睡前還要那樣對我。”

    她以為浴室里就可以結束了,畢竟談云舒說了是“最后一次”。

    可在鋪完床單以后,談云舒又挨過來,嘴里說著不做了,再接個吻就讓她好好睡覺,可吻著吻著,手腕又被談云舒置在了頭頂。

    她再度失守了。

    最后用濕巾和紙巾擦掉的,沒再去浴室。

    “是你太可愛了,我忍不住,不開心的話,以后不會了。”

    “……也沒有不開心。”

    談云舒低眼,鼻尖頂著她的耳朵,小聲催促著:“那……時間不多了,方逾。”

    方逾勾過談云舒的脖子,心軟地“嗯”了一聲。

    “知道了。”

    ……

    一直到辦公室坐下,方逾才有時間看手機。

    昨晚來到談云舒這里以后,她就一直忙于跟談云舒“翻云覆逾”,中途一次都沒有看過手機。

    而在來時的車里,談云舒很不舍她,她當然也很不舍,就沒了玩手機的心思,兩人就正兒八經地聊著工作上的事情。

    誰也看不出來昨晚有多激烈。

    現在,她終于點開了微信,翻了翻消息。

    其實也沒什么重要的消息,只是她一晚上沒出現,符霜敲門也沒人應,于是兩位朋友好奇她去哪兒了而已。

    還有上次聊到的戀愛相關的事情,還有沒有后續。

    方逾推了下談云舒給她戴上的眼鏡,遲疑著,敲字:【去我朋友那住了一晚。】

    符霜剛好也在辦公室坐下,問:【那你今晚回來嗎?】

    【還不知道。】方逾模棱兩可地答。

    實際上談云舒在昨晚睡她的時候就提出了今晚要讓她過來的要求,要把前面“浪費”的時間都補上。

    否則消不了氣。

    她迷迷糊糊地應了。

    符霜也不多問,只是覺得方逾最近很神秘。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交際圈生活圈,雖然她們住得近,但也忽略不了這一點。

    于是后面的兩天時間里,方逾為了彌補上個周末犯的錯,下班以后就上了談云舒的車,等到第二天上午又被送來公司。

    晚上的時間里,就跟談云舒沒臉沒皮。

    但談云舒也聽了話進去,沒在這樣工作日太折騰她,而她的報復也很有度,你來我往的,兩人基本上都在十一點鐘左右睡覺。

    工作日本來就不能太過分吧!

    直到周四中午,方逾收到談云舒發來的消息,談云舒說自己今晚有應酬,大概會比較晚。

    方逾:【那我回家,很久沒回去了。】

    談圓圓:【那好好想我,我也會想你的。】

    【好。】

    談云舒的應酬是指跟薛奕見面。

    之前在蓉城時她就說了等回京要跟薛奕見一面,不過過去了這么久的時間,薛奕這個大明星才有時間出現,前面一直在忙著錄節目、參加音樂節,當然,也有可能是有意地避開跟她的相見。

    兩人約在演唱會那晚遇見過的私人菜館。

    夜間九點,天早已黑透。

    最近幾天沒下雨,卻也沒多熱,風有些大,走廊上的長紗又在飛舞。

    包間里,談云舒面色冷淡,薛奕也沒什么神情。

    氛圍低沉得很明顯。

    談云舒摩挲著杯口,指了個方向,道:“沒猜錯的話,那天你在走出洗手間后,就在那塊地方站著,沒有走遠,所以我跟她的話你都聽去了。”

    “她是誰?”

    薛奕有些困惑的模樣:“你不跟我說名字,我可能會不清楚你說的是誰。”

    “方逾。”

    談云舒放下杯子,臉上倏爾有了笑容,她說:“你該不會覺得我沒那個膽量提我女朋友名字吧?”

    “……女朋友?”薛奕握緊了筷子,吐出這個稱呼都有些卡殼。

    “是呢。”

    想到方逾,談云舒的心情就好了幾分,連帶著看薛奕也順眼了點。

    就一點。

    薛奕松了松手,笑了一聲:“不過談總到底是想說什么?如果只是來炫耀的話,恕我……”

    “你父親經濟犯罪的證據在我手里。”談云舒直言,“我其實不愛干太卑劣的事情,但我想,你既然都想讓我跌下去,我也沒必要當什么好人。不過我還是想問,你到現在依舊堅持著認為是我造成這一切的嗎?”

    “……”薛奕的目光落到一道菜品上,沒有立馬回答。

    談云舒不疾不徐地繼續道:“一切的起因我都調查得很清楚,你父親是在我那廢物哥哥上位以后,才被迫替他做事的,這幾年,我也一直在搜尋著證據,而如今,我也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不久之后我會將談云煦送進去。”

    薛奕有些錯愕地看向她:“他不是你哥嗎?”

    “一個恨我入骨只當我是可利用資源的人,算什么哥哥、家人?”

    薛奕再次沉默。

    談云舒慢悠悠地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薛奕看著她,扯了下唇:“我沒有回答的必要。”她說,“你想做什么盡管做,是想讓我父親犯罪的證據公之于眾?沒問題,這個破圈我早就不想待了,高額的違約金我也付得起。”

    “但你不想再回到曾經的生活,薛奕。”

    談云舒說出自己的真正目的:“你還欠她一個正經的道歉。”

    “怎么針對我都沒有關系,把無辜的她拉進來,我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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