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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沈子衿裹了裹衣服。

    玉州天氣雖然好,但山中寒涼,沈子衿來的時候沒太放在心上,因此很快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了代價。

    他感冒了。

    更準確一點,是風寒感冒。

    但好在并不嚴重,他如今的身體再不是咳一咳痛三天的素質(zhì)了,之所以會感冒,也是連續(xù)熬夜休息不夠,加上溫差沒注意穿衣所致。

    四肢內(nèi)有些泛酸,還有點鼻塞發(fā)悶,除此之外也沒別的癥狀,因此問題不大。

    沈子衿坐在寨子里曬太陽,按照先前鳥兒傳遞的訊息來看,楚昭應(yīng)該在今明兩天內(nèi)就會到了。

    到時候……

    沈子衿想起他們上回分別得那么匆忙又混亂,忍不住紅了紅臉。

    反正,楚昭先動的嘴,也該他先張嘴說清楚。

    沈子衿正想著,突然飛虎和白梟一起沖了進來。

    白梟歡歡喜喜:“侯爺!”

    沈子衿若有所感,站起身,難道是楚昭——

    飛虎上氣不接下氣:“不不不、不好了!”

    沈子衿思緒一頓:?

    他登時眸光一凝,心生警惕,難不成出了什么意外變故?

    飛虎把下氣接上了:“秦王來了!”

    沈子衿:“……”

    說話哪有這么大喘氣的,嚇他一跳!

    沈子衿眼神無語,但嘴巴還是要開口說話的:“不是預(yù)料之中嗎,怎么就不好了?”

    “他帶著好多兵馬,來勢洶洶!”飛虎著急,“怎么看怎么像來抄我老家的!”

    “那不能,你放心!鄙蜃玉评砹死硪鹿冢白甙,見著秦王該說什么記得吧?”

    飛虎:“嗯……”

    沈子衿和白梟走到前頭,飛虎跟在后面,越走越不放心,等到了寨子門口,能看到外面烏泱泱披甲帶兵的人馬時,飛虎小跑著趕上去。

    他沒來由生出一股恐慌,就怕沈子衿離開他身邊后,自己就被秦王給埋了,于是驚懼中飛虎伸出手,忍不住想去拽住沈子衿。

    “秦王妃,等一下,先讓——”

    “啪——!”

    飛虎:“!”

    他話沒說完,一道鞭子忽然在他身前抽出道深深的痕跡,震得泥土翻飛,在地面上劃出一根清晰的線,仿佛他只要越過此線就會被原地撕碎。

    方才要不是他手收得快,沒準也已經(jīng)挨上了。

    是楚昭。

    楚昭看著飛虎追著沈子衿,立刻打馬上前,橫插其中,一鞭子甩出去,飛雪用頭拱了拱沈子衿,把沈子衿圈在這頭。

    沈子衿也給嚇了一跳。

    他在山寨中看到楚昭后,本是心緒萬千,嗓子堵得慌,忍不住加快腳步往前邁立刻兩步,沒想到楚昭直接策馬沖了過來,速度太快,把他驚了一下。

    楚昭剛剛是不是還動鞭子了,干什么了?

    沈子衿本想回頭去看,但在馬上的楚昭突然躬身湊近,一把攬住了他的腰。

    沈子衿:?

    下一秒,他就被楚昭單臂抱起,整個人直接被帶到了馬背上,圈在楚昭懷里。

    沈子衿:!

    不是,這是人能有的力氣?

    驚得沈子衿都忘了害羞,坐在楚昭身前,呆呆看著他。

    楚昭單手圈著沈子衿,他在來的路上有多心急如焚憂心忡忡,在看到沈子衿面容的那一刻,再烈的火山全都化成了泡影,挨個在空中戳破,一個個在他心口炸開。

    炸得他又氣又心軟。

    楚昭忍不住埋首在沈子衿頸邊,深深吸了口氣。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邊,終于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沈子衿心口撲通通直跳,他玉白的脖頸被熱氣熏紅一片,簡直是送到野獸口中的柔軟美食……

    被結(jié)實有力的臂膀箍著,沈子衿啞聲:“你……”

    楚昭瞧著他細膩潔白的脖頸,舌尖抵了抵自己的犬牙,忍不住抬手,輕輕摸了摸。

    沈子衿一抖,下意識一縮,結(jié)果當然是往楚昭懷里靠得更狠了。

    楚昭不甘心,但暫時也沒辦法,咬著牙哼道:“回頭再找你算賬!

    沈子衿聽到這話,在鼓噪的心跳聲中愣了愣。

    楚昭生氣了?

    不是,為什么?

    他想抬起頭來瞧一瞧,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面含春色,眼帶芙蓉波,楚昭看一眼就要忍忍自己的牙,免得直接下嘴,更是絕對不愿讓外人看見沈子衿此刻的神情。

    因此他抬手,把沈子衿按在自己身前,擋住了外人窺探的目光。

    沈子衿猝不及防貼在他心口上,隔著衣料被結(jié)實可靠的胸肌糊了一臉。

    沈子衿:“……”

    話都還沒說清楚,就動手動腳摟摟抱抱,干什么呢!

    可惡,他必須要嚴厲譴責楚昭這樣的做派。

    ……但這荷爾蒙挺讓人安心的,他感冒了,沒力氣反抗,勉勉強強可以多窩一會兒。

    嗯,就一小會兒。

    沈子衿臉頰滾燙,懷疑自己病情加重,不會發(fā)燒了吧?

    楚昭的心跳好像也挺快的,好近啊……

    楚昭擋了沈子衿的臉,冷冷看向旁邊已經(jīng)傻了的飛虎。

    飛虎被他刀鋒般的目光掃得一個激靈,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體已經(jīng)開始張嘴背臺詞了。

    因為是被嚇出來的,所以速度特別快,跟炮仗似的,標點符號都嚇沒了。

    “我名飛虎是此地首領(lǐng),楓山的匪首刀王捉了秦王妃但覺得楓山不安全轉(zhuǎn)移給我,我素來行俠仗義收容流民絕不與這等宵小為伍如今王妃在此還請秦王明察!”

    楚昭:“……”

    好么,一聽就知道是某人事先給準備的臺詞,背得也太不走心了。

    楚昭:“所有人卸下兵刃,就地候?qū)。去看流民都在哪兒,挨個詢問記好口供!

    士兵們領(lǐng)了命,飛虎機械地背完臺詞,總算是回了魂兒,在士兵經(jīng)過他身邊時,找回了點勇氣和力氣,高聲道:“秦王殿下!”

    “我等被逼無奈,都是玉州狗官殘害百姓,不然誰家好兒郎愿意落草為寇!你真能還我們一個公道嗎!?”

    楚昭終于多看了他一眼。

    “我一到玉州,就把你嘴里的狗官都扣下了,隨便跟街上的人一打聽就知道!背汛蝰R,“如果不是為了處置他們,我和王妃何必跑這一趟!

    飛虎胸膛起伏了下,朝著沈子衿和楚昭深深一拜,被士兵拍著肩膀帶下去時,也沒反抗。

    楚昭帶著沈子衿返回隊伍:“你們都聽見了,楓山土匪把王妃轉(zhuǎn)移過來,可惡至極,好在王妃吉人天相,有驚無險!

    其余人都稱是。

    沈子衿側(cè)坐在馬背上,靠在楚昭懷里,拉了拉楚昭的袖子。

    楚昭被他這小動作搞得心軟,但覺得不能就這么放過他,于是硬著嗓音道:“……干嘛?”

    沈子衿想問他莫名其妙生什么氣,但這是私話,不好在外面說,尤其是當著這么多士兵的面,只好先說正事:“你馬上要去楓山嗎?”

    “嗯,地形地勢雖然都事先了解了,但我還是得去親自看過,今天進城動靜太大,楓山上的匪徒肯定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今明兩天內(nèi),我就會把他們解決掉!

    楚昭自己單人騎馬的時候跑起來能不要命,但沈子衿在自己馬背上,飛雪連蹄子都踏得溫柔許多。

    “先送你回莊子,我再去楓山下與其他人商議攻山!背训,“晚上要是不回來會提前傳信。”

    楚昭頓了頓才道:“不傳信的話就是要回,你等我。”

    聽起來像是等著要跟自己算賬。

    不能吧,沈子衿腦子里把自己最近做的事飛快過了一遍:熬夜已經(jīng)吩咐過不許讓楚昭知道,感冒快好了,肯定也沒被發(fā)現(xiàn),那楚昭氣什么?

    他啃了自己一口就跑,自己還沒氣呢,惡人先告狀?

    沈子衿想了一圈,瞬間有了底氣,心道等就等,我們是得好好算賬。

    沈子衿回到莊子,東寧也已經(jīng)被人接了回來,平安無事。

    正事在身,楚昭不得不再走一趟,他一走,沈子衿立刻讓人去把今天該喝的藥熬來。

    小甄愣了愣:“按照大夫囑咐的用藥時辰,還得再等一個時辰呢!

    沈子衿:“沒事,我都快好了,早點喝是一樣的。”

    沈子衿:“對了,告訴所有人,別把我感冒的事說給楚昭聽!

    小甄欲言又止。

    沈子衿見他不答話,正覺奇怪,就聽小甄道:“侯爺,王爺剛把黑鷹帶走了,莊子里剩下的人我可以吩咐,但是黑鷹那邊我就顧不到了!

    沈子衿:……大意了!

    沈子衿呆了呆,小甄瞧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那藥還是現(xiàn)在煎嗎?”

    沈子衿按了按眉心,對自己的失算很是懊惱,但還是道:“嗯,現(xiàn)在煮來!

    萬一黑鷹不會提呢,黑鷹為人穩(wěn)重,一看就不是會多嘴閑聊的,對吧。

    他不知道,穩(wěn)重的黑鷹一到楚昭身邊就把他賣了。

    黑鷹:穩(wěn)重如我,朝王爺稟報情況自然要事無巨細。

    不愧是你。

    沈子衿提前喝了藥,離開楚昭后他臉蛋就不燙了,所以沒有發(fā)燒,再一碗藥下去,好得差不多,明天一覺起來,就可以好全了。

    他讓廚房備了幾個楚昭愛吃的菜,算賬歸算賬,飯還是要吃的。

    楚昭基本是踩著飯點回來的。

    他頭發(fā)絲里都帶著氣,心里盤算了各種來勢洶洶的開場白,但是看到桌上的菜色后,那堅定的腳步頓了頓,在院門口碾了碾。

    楚昭:……幾個菜就想哄好我,不可能。

    但靴子碾過后,他身上的氣勢輕飄飄散去不少。

    還是先吃了飯再算賬也不遲。

    第62章

    楚昭一落座,沈子衿就給他挾了菜:“剿匪的事怎么說?”

    沈子衿也沒打算在飯桌上算賬,否則好好一頓飯就沒法吃了。

    他注意到楚昭已經(jīng)換了身衣裳,腰間還帶著龍鳳佩。

    沈子衿摩挲了下袖袋里的玉佩,他先前還在糾結(jié)戴或不戴呢。

    碗里全是楚昭喜歡的菜,楚昭動了筷子:“他們安于享樂,扎寨的地方真是個找死的好去處,好打,今晚先讓人圍了山,放出勸降的風聲,那個什么王要不降,明天就打。”

    即便刀王不降,底下一些小弟和嘍啰們也總有害怕想跑的,雖然對面是烏合之眾,但打起來當然是人越少越好。

    兩人聊著正事,好像其余什么都沒發(fā)生,和平吃完一頓飯,直到晚飯結(jié)束,擱下筷子。

    筷子在碟盤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楚昭:“我覺得我們該談?wù)。?br />
    沈子衿非常贊同:“我們是該談?wù)劇!?br />
    侍從們撤走了碗筷碟盤,院子里就剩了他倆。

    今夜無風,院子里驟然安靜,花草們沒嘴巴,靜悄悄待著,草叢里兩只蛐蛐擺動著觸角,相互對峙,蓄勢待發(fā)。

    僵持片刻后,蛐蛐撲了上去。

    沈子衿先發(fā)制人,開口:“你——”

    楚昭后來居上,事實牌打得勢如雷霆:“孤身闖匪窩、宵衣旰食還感冒,你怎么解釋?”

    沈子衿猝不及防被岔開話頭,下意識反駁:“誰孤身了,我?guī)Я巳说。?br />
    楚昭:“哦,那其余都是真的了。”

    沈子衿一哽。

    甫一交鋒,居然是他占了下風,被楚昭牽著跑了,這怎么能行?

    沈子衿重振旗鼓:“這些都是小事,何況我知道劇情,飛虎幫向善,我待在里面也能更好圓上整件事!

    “問題就在這里!背炎霉P直,認認真真看著沈子衿的眼睛,“你太相信原著了!

    沈子衿愣了愣。

    楚昭:“飛虎幫里可能存在危險,就算匪首向善,底下的人也一定全部齊心協(xié)力嗎,萬一當中就有想抓了你邀功,或者對皇家和官員都恨之入骨的人呢?你聰慧,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沒有把東寧帶在身邊,讓他藏到了其他地方!

    “可你自己卻敢以身犯險,”楚昭一字一頓,“我剛說得不準確,不是你太相信原著,而是你真的沒把自己當回事!

    沈子衿張張嘴,想反駁什么,但卻抿抿唇,沉默了下去。

    他曾一心覺得自己格外懂得珍惜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又不是沒私心,但楚昭說的話卻全都是事實。

    他要是大膽到完全信任原著,無腦莽撞,為什么不把東寧也帶進飛虎幫?就是因為他其實心知肚明,凡事沒有絕對,他不能讓東寧跟著自己冒險。

    可為什么他自己進入匪窩就不以為然呢?

    今朝被楚昭驟然戳破,沈子衿才發(fā)現(xiàn),他好像沒有自以為的那么自私,好像……當真沒把自己看得有多重。

    沈子衿以為自己有自知之明,學不會愛其他人,可到頭來,他竟是連愛自己也沒做好。

    沈子衿不僅是唇線,整個人都繃緊了,他的手死死拽著袖袋里的玉佩,溫潤的玉卻將他手指硌得生疼。

    楚昭一看沈子衿的神色,架起的那點態(tài)度立刻軟了下來,不僅心軟,還心疼。

    本來語氣就沒多重,這下更是硬氣不起來,楚昭努力板著的臉松了眉眼,放輕聲音:“我不是想責備你,就是……希望你多在乎自己一點!

    沈子衿捏著玉佩的手指再度收緊,片刻后,緩緩松開了。

    ……楚昭確實是很喜歡他,這么一看,楚昭居然比他更在乎自己。

    在等楚昭回來的時候,沈子衿心念繁雜,一會兒心臟加速噗通直跳,一會兒面頰升溫薄云紅霞,亂七八糟的事想了一大堆,怎么也靜不下來。

    但此時此刻,莫名漸漸安靜了。

    腦中紛亂的線條一點點被擦掉,最后只剩了根弦,弦被輕輕撥動著,余音裊裊,心音切切。

    沈子衿輕輕看向楚昭,楚昭輕咳一聲:“說好的啊,你如果不珍惜自己就得罰,白紙黑字立過字據(jù)的。”

    沈子衿先前想著跟楚昭算賬的時候,也沒料到此時此刻自己說話的聲音能如此平和:“我該抄書,那你先前在馬車,親了我就走,又怎么算。”

    楚昭頓了頓,抬手,從懷里摸出三封信來。

    “我其實給你寫了信,但念著你撂了玉佩就跑,總覺得也該,咳,總之沒立刻寄出來!

    把自己非要比一比的心思剖開顯得太幼稚,楚昭含糊咳了過去,視線瞟天瞟地,把三封信忐忑著推了過去。

    沈子衿拆開第一封。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詩經(jīng)的句子,應(yīng)景應(yīng)情,里面還包含了沈子衿的名字,沈子衿心口被輕輕一戳,他克制了下情緒,穩(wěn)住了,拆開第二封。

    第二封里卻沒有筆墨,只有幾片干花。

    花瓣壓得扁平,色澤保留得很好,信中留有余香,拆開信封時撲面而來,淡雅清甜。

    “你不在那幾天,王府里幾朵花開得正好!背寻粗约褐腹(jié),愈發(fā)緊張,“就想著給你也看看!

    沈子衿拆了信,只覺得自己指尖也留著香味,他輕輕嗅了嗅,還剩最后一封信。

    沈子衿余光察覺到楚昭整個人都繃緊了,宛如一張拉滿弦的弓,前兩封信也沒緊張成這樣,第三封信里有什么?

    沈子衿也被他影響得心口悄悄漏了半拍。

    前兩封信算得上格外風雅,入鄉(xiāng)隨俗,簡直文質(zhì)彬彬,照著這個思路,沈子衿想最后一封信會不會也是一樣的風格,他慢慢拆開最后一封信——

    整張紙上只有一句話,沒再咬文嚼字掉書袋,就簡簡單單一句話:

    “小侯爺,跟我談個戀愛?”

    沈子衿手一頓。

    他訥訥在原地,尚無反應(yīng),旁邊,楚昭卻是坐不住了,他靠近沈子衿,抬手捧過他的臉。

    楚昭緊張得嗓子都有些啞:“上次是什么都沒說,親完就跑,那這次我先問問——”

    “小侯爺,我能親你嗎?”

    狂風卷過山崗,驚濤拍過海岸,摧枯拉朽犁過心口后,留下的卻不是滿地狼藉,而是鳥語花香,春光明媚。

    沈子衿白皙如玉的面頰瞬間紅了個透,姝麗無雙,張了張嘴,盡管仍然沒能說出半個字,但心境與方才大不相同。

    楚昭瞧見他表情,繃緊的弓弦一松,都說眉目能傳情,沈子衿用這樣一雙眼瞧著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昭笑了:“不說我就當你默認了!

    語畢,楚昭湊近,輕輕吻了上來。

    比起上次莽撞匆匆,這次可謂是和風細雨,溫柔至極,相同的大概只有青澀,兩人都慢慢閉上眼,一點點啄著。

    信紙不知什么時候飄到了桌上,沈子衿的手搭在楚昭肩頭,兩人上次親吻就毫無章法,這次起碼氣氛好了一點,目前十分溫情。

    楚昭一只手扶在了沈子衿腰上,將他輕輕帶向自己,心里柔情百種,又有更深的渴求在肆虐,不甘就這樣淺嘗輒止,因此學著話本的描寫,試探性張了嘴。

    這一下卻讓沉在溫柔鄉(xiāng)里的沈子衿陡然一驚,睜開眼,推了推楚昭:“等、呃等等!”

    兩人都面熱著分開,楚昭這回啞聲不是因為緊張了,低啞而磁性:“……怎么了?”

    沈子衿紅著臉:“……差點忘了我感冒沒好全,不能傳染給你!

    楚昭:“……”

    先不說他身體好,輕易不會感冒,退一萬步說——

    “傳給我我也認了!”

    這時候怎么可能停下。

    沈子衿:“誒別——唔!”

    他直接被楚昭整個抱緊懷里,到底還是不止唇瓣貼貼,動了更為靈活的武器,整個被親得頭腦發(fā)蒙暈暈乎乎,到后頭,什么傳染不傳染的,也顧不上了。

    最后兩人俱是呼吸不穩(wěn),大喘著,疾風驟雨又變回細雨綿綿,一口口輕輕啄著,來平復(fù)呼吸。

    沈子衿眸子里水波瀲滟,全都被揉碎了,楚昭把他抱起來,帶到了屋內(nèi),放在床榻邊,又湊上去親了親他的眼睛。

    沈子衿放在他身前的手收緊,聲音嗡嗡:“……今晚不做別的!

    “放心。”楚昭輕笑,笑得胸腔的顫抖順著手傳進沈子衿心里,“我沒那么急……再說你感冒還沒好全,我又不是禽獸!

    楚昭蹭了蹭他鼻尖:“是不是該讓人把藥端上來了?”

    沈子衿目光心虛挪開:“我已經(jīng)喝過了。”

    楚昭轉(zhuǎn)念一想,就知道沈子衿連感冒都想瞞著他,頓時又氣得牙癢癢,于是按著沈子衿,拿罪魁禍首來磨牙,莫得他朱唇鮮紅,如雪地綻開紅梅,艷麗非凡。

    沈子衿難得放低姿態(tài),承認了自己錯誤:“不是要罰我抄書嗎,還不到睡覺的時間,幫我把筆墨拿過來,我認罰!

    楚昭得了甜頭,好哄,哪怕沈子衿沒直接用語言回答他信紙上的那句話也沒關(guān)系了,親都親了,這不是默認是什么,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沈子衿在感情的事上面皮薄,偷偷喜歡自己那么久也不敢開口,表達心意都用送玉佩的方式,反正他們關(guān)系已經(jīng)確定了,就是談戀愛沒跑了。

    自己多努力,日后沈子衿總有開口說情話的時候。

    楚昭春風滿面把筆墨拿了過來,還給沈子衿鋪開紙張,才發(fā)現(xiàn)少了點東西:“你要抄什么書?”

    抄書不是目的,不過是讓沈子衿明白別瞎折騰自己,記得有這么個事兒。

    沈子衿瞧了他一眼,覺得好笑,信誓旦旦要罰自己,結(jié)果連抄什么書都能自己挑,這還算什么罰?

    不過……也正好。

    沈子衿提筆:“沒事,我默寫!

    楚昭:“成。”

    他坐在書案對面,就盯著沈子衿的臉看,怎么看怎么喜歡,心里咕咚咚冒泡,粉嫩嫩的小花開得亂七八糟。

    沈子衿提筆認認真真寫著什么,楚昭沒在意,就盯著沈子衿的臉。

    所以沈子衿把紙張推過來時,他還愣了愣。

    楚昭低頭,就看到紙張上是沈子衿剛抄的書。

    就一句話:

    “王爺,跟我談個戀愛?”

    楚昭:“…………”

    沈子衿耳根發(fā)紅,濃密的睫羽輕顫,楚昭拿著那張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后,深吸一口氣。

    楚昭滿臉嚴肅:“要不我把大夫叫來給你把把脈,看看感冒好全了沒!

    今晚什么都不能做——也太折磨人了!

    第63章

    楚昭不過嘴上說說,到底是沒有真把大夫叫來。

    雖然什么都不能做,但兩人也是能躺一張床上的關(guān)系了。

    而且這回可以只有一床被子。

    兩人洗漱后躺下,一個被窩兩個枕頭,離得特別近。

    沈子衿僵硬著躺下,有種人類早期馴服四肢的美感,看得出手足無措,但非要撐著不露出任何破綻。

    楚昭本來也挺緊張的。

    畢竟告白后關(guān)系就不同了,何況旁邊的不是陌生人,而是自己喜歡的人,他被沈子衿抄書的神來之筆弄得心跳如擂鼓,這會兒還沒下去呢。

    他束手束腳,如臨大敵,比上陣打仗還緊張,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偏頭瞧見沈子衿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一笑,沈子衿耳朵就更紅了。

    漂亮的紅暈蔓上他的側(cè)臉,沈子衿忍不住在被窩里輕輕踢了踢楚昭,羞惱道:“……別笑了!

    這一踢卻讓兩人都一顫。

    洗過澡后,彼此皮膚都溫熱,但熱度又各有不同,沈子衿的腳跟楚昭比起來稍涼,一碰,彼此溫度相撞,觸感分明。

    圓潤的指頭蹭過去,像一把珍珠滾過,在心坎上磨了磨。

    沈子衿一頓,慢慢縮回了腳,在被窩里蜷了起來,干脆翻了個身,背過去。

    片刻后,他聽到背后窸窸窣窣的響聲,感覺到某人的氣息清晰靠近,背后貼上了溫熱結(jié)實的地方。

    沈子衿呼吸都輕了,心跳聲震耳,紅暈一直染到眼尾,眸中細碎的光悄悄閃爍,抿緊了唇。

    是緊張,也是……隱秘的期待與歡喜。

    一只胳膊伸過來,試探性停了停,而后堅定地環(huán)過他腰身,從背后把人抱住了。

    楚昭的手探到沈子衿身前,在被窩里摸索著找到了沈子衿修長的指頭,一根根輕輕蹭開,跟他十指相扣。

    而后就這么抱著人,心滿意足一聲喟嘆。

    那聲嘆息灼得沈子衿簡直要化開,他紅著臉垂眸,慢慢收緊手指,也抓住了楚昭。

    楚昭蹭了蹭他的發(fā)絲:“睡吧!

    沈子衿:“……嗯!

    說是這么說,然而過了片刻,兩人的手指頭都忍不住動了動。

    這么一動,自然都能發(fā)現(xiàn)彼此根本沒睡著。

    房里燈已經(jīng)熄了,月光灑進來,點點銀光,靜謐祥和,說好睡了卻誰也沒睡著,氣泡悄然被戳破,兩人都低聲笑開了。

    而后也不知是誰動的手,還是誰主動偏的頭,兩人在月色里,暖暖被窩中,又繾綣柔情地吻了吻。

    在這陌生又孤獨的世界里,找到了一方安心凈土,能彼此依偎,靜靜靠在一起。

    沈子衿眼中暈開水霧,輕聲道:“……真該睡了,你明兒還得忙。”

    楚昭抱住他:“嗯,睡吧。”

    他們就挨在一塊兒,在歡喜與安穩(wěn)間睡去,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楚昭就醒了。

    他們昨晚睡前親著親著,換了個姿勢,此刻沈子衿正面朝他睡著,半靠在自己懷里,睡得香甜。

    清晨初醒,懶懶散散,楚昭心里軟成一片,用視線一點點描摹過沈子衿的眉眼。

    哎呀,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先前他看著沈子衿的臉,最多只敢在人睡著時上手捏一捏戳一戳,但現(xiàn)在不同了,他還可以——直接親。

    楚昭湊上去,在沈子衿光潔漂亮的額頭上印上個早安吻。

    蜻蜓點水,俱是情誼與珍惜,不會打擾沈子衿好眠。

    楚昭慢慢把環(huán)著沈子衿的手收回來,沉在美夢中的沈子衿無知無覺,卻呢喃著往楚昭這邊又靠了靠。

    這個小動作簡直把楚昭心肝都要泡化了。

    這是撒嬌,分明就是撒嬌。

    也太招人疼了!

    楚昭忍不住又一親芳澤,這回落在唇上,強忍著把人鬧醒的沖動,克制地廝磨片刻,然后翻身下床,先去沖了個涼水澡。

    不沖涼沒法出門。

    之后才收拾完畢,又恢復(fù)威風凜凜的秦王模樣,天還沒大亮,就出了莊子往楓山趕去。

    沈子衿照樣一覺睡到自然醒。

    旁邊被窩已經(jīng)空了,楚昭應(yīng)該走了許久,窩里都沒他的溫度了。

    沈子衿睜眼躺著,看了看旁邊多出來的枕頭,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自此以后,除非特殊情況,否則他倆肯定會睡在一塊兒。

    想到這里,沈子衿面頰忍不住又紅了紅。

    他眼中帶著點歡喜,是安心的寧靜,這就是真正的家人帶來的感覺嗎?

    溫暖、踏實,令人光是想著就滿心愉悅,不是互相憎惡,不是狹窄的房子里窒息的陰影。

    從前看文學作品,都說習慣黑暗的人若是見了光,就再也無法忍受只有黑夜的日子,那時候他只覺得這是藝術(shù)的夸張。

    他從未渴求過什么溫情,但當真正體會過溫情的滋味,才知道自己原本過得都是什么日子。

    人不能設(shè)身處地想象自己從沒得到過的情感,嘗過了,才知道淚是咸的,笑是甜的。

    沈子衿想,以前是他淺薄,楚昭這么好,他是真舍不得放手了。

    沈子衿靜靜躺了會兒,眼中含著淡淡的笑起身,窗外天光正好,是個好天氣。

    莊子里的人都知道昨天王爺跟侯爺宿在一起,他們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至于不用換被褥什么都沒發(fā)生,那也正常,昨天侯爺還有點著涼呢,加上玉州正事還沒辦完,忙得很。

    小兩口要親熱有的是機會,又豈在朝朝暮暮,是吧?

    理解理解。

    沈子衿感冒已經(jīng)好全了,用過飯后,決定帶著東寧去玉州官衙走走。

    東寧想看大齊百姓,就不能只看到京城的繁華。

    玉州被楚昭一來就扣了好幾個要員,官場人心惶惶,但尚方寶劍都架在脖子上了,剩下的人做事反而比平時更盡心,在白君行統(tǒng)籌下,內(nèi)務(wù)照常進行,沒有生出大亂子。

    曹知州等人被秦王抓了的消息,在百姓中間也不脛而走,眾人都拍手稱快,紛紛叫好。

    曹知州先前勾結(jié)山匪,還豢養(yǎng)了些江湖人手,把玉州各類消息攔得死緊,一朝倒臺,被他壓制的冤情都將浮出水面,先前許多隱忍著覺得走投無路的人,終于看到希望,紛紛帶著證據(jù)來衙門告狀。

    擊鼓鳴冤的聲響就沒斷過,白君行親自坐明堂上受理他們的訴狀。

    沈子衿和東寧在隔間聽著,東寧的表情從驚詫到憤怒,他生起氣來,精致的眉眼間已經(jīng)帶上了幾分微不可查的凌厲。

    “他們好大的膽子,碩鼠之輩,蠹國害民!”

    東寧聽著堂中人字字泣血,眼眶也紅了。

    “史書上寫他國,你看了,也會覺得離自己很遠!鄙蜃玉茋@息,就像他剛穿來大齊也沒什么實感一樣,“這些都是大齊的子民,他們供著皇室,皇室便該庇護他們。”

    要想一代兩代就把封建制度改掉那是天方夜譚,但歷史的步伐總會向前走,為善為民的心,他可以先教給現(xiàn)在的皇室,總歸也能起到作用。

    紙上得來終覺淺,東寧深深明白了這個道理。

    白君行又收好了一些玉州官員的罪證,退了堂,捧著紙卷來到沈子衿在的隔間,沈子衿親自給他倒了杯茶:“這幾日辛苦你了!

    白君行喝著茶搖搖頭:“跟玉州百姓的苦楚相比,我這算什么!

    他道:“多虧您與王爺雷厲風行,不然還不知道要放他們逍遙多久!

    “劍走偏鋒,恰巧好用而已。”

    如果不是沈子衿知道原著劇情,知道隱匿在黑暗里的各種盤根錯節(jié),也不可能想出這些辦法。

    沈子衿:“姓曹的說什么了沒?”

    白君行凝重搖搖頭:“板上釘釘?shù)淖镒C他無可辯駁,但他只道事情都是他干的……這怎么可能呢,收繳的賦稅、倒賣的糧食,跟他庫里的數(shù)量對不上,多出來的銀子去哪兒了?如果京中沒有官員庇護,他做的事早該東窗事發(fā),掉七八回腦袋了。”

    原著中,曹知州到最后也沒有開口咬出魏長河,所以首輔黨雖然元氣大傷,但魏長河本人卻逃過一劫。

    不過沒關(guān)系,沈子衿能讓他開這個口。

    “我等個消息,然后由我去見見他!鄙蜃玉普f。

    白君行好奇:“什么消息?”

    沈子衿剛張了張嘴,就有個王府侍衛(wèi)快步趕來,朝他一抱拳:“侯爺,楓山剿匪大捷,王爺已經(jīng)生擒了匪首,眼下正在善后,很快就能返程。”

    沈子衿松了口氣,朝白君行一笑:“就是這個消息!

    白君行以為自己理解了:“是因為楓山匪首身上可能還有更多把柄,可以撬開他的嘴?”

    沈子衿也沒解釋,由得白君行誤會。

    實際上,他只是出于私心,有點記掛楚昭。

    楚昭是戰(zhàn)無不勝的元帥,他知道,但并不妨礙沈子衿知道他要真刀真槍去跟人干仗時,心里難免浮現(xiàn)擔憂跟緊張。

    相信他,但不聽到消息,總有點坐立不安。

    沈子衿算是明白了楚昭知道他跑去匪窩住下時是什么心情了。

    旁人等著楚昭上陣殺敵,帶回勝果,而他首先只是單純的替楚昭擔心而已。

    等到了楚昭的消息,沈子衿就可以放心去見曹知州了。

    牢獄里的日子是不可能好過的,環(huán)境陰暗濕冷,窗口里透著那么點光,慘白慘白,反倒越看越?jīng)觥?br />
    沈子衿帶著王府的侍衛(wèi)走進牢里,先被寒氣撲了臉,不由攏了攏衣服。

    曹知州被去了官服,一身囚衣坐在草榻,他脊背還沒彎,但是人已經(jīng)肉眼可見頹了下來,沒了多少精神氣。

    沈子衿:“曹知州。”

    曹知州眼珠子動了動,慢慢轉(zhuǎn)向沈子衿,此刻沈子衿稱呼他的官名,雖然語氣淡淡,但對曹知州來說,只覺得諷刺。

    “秦王妃!辈苤莸溃澳銈兡懿榈降模苣贸鲎C據(jù)的,我無話可說,您特地跑這一趟,總不能是為了看我笑話。”

    “我對你的笑話沒興趣!鄙蜃玉撇⒉幌朐谂K兮兮的地方跟他費時間兜圈子,“你和魏首輔的關(guān)系,明眼人都能瞧見,只不過要坐實還差點東西!

    曹知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大有你說你的,我無所謂的架勢。

    “你知道自己在劫難逃,等著魏首輔能保保你九族,能救一點是一點,所以不敢也不肯出賣他!

    沈子衿一身華服在陰暗的地牢里顯得格格不入,隔著鐵欄,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好聽,可聽在曹知州耳朵里,卻不是什么涓涓流水。

    分明是冰寒徹骨的催命符。

    “京中局勢已變,魏長河自身難保,或許沒功夫關(guān)照你九族,我其實也可以許諾你一些好處,畢竟九族太廣,其中有些人也無辜,但我知道更簡單容易的方式。”

    沈子衿輕輕眨了眨眼,他長得好看,沒有半分凌厲,也沒有濃烈的殺氣,因為身形纖弱,乍一看,無人會覺得他危險。

    但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他身上吃了虧,也已經(jīng)有人領(lǐng)教過他風輕云淡下的手段。

    飛虎說沈子衿嚇人,不是沒道理。

    沈子衿語調(diào)平平,甚至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好像只是在閑聊:“梧州柳城,有一名黃娘子,開著家酒館,遠近聞名!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讓曹知州瞬間變了臉,他險些驚的直接從草榻上滾下來,但生生忍住了,驚疑不定看向沈子衿。

    沈子衿站著,垂眸瞧著半矮身的曹知州:“她有兩個孩子,跟你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是買酒的兄弟們帶回的話,他們此刻也還在黃娘子的酒館!

    曹知州聽出話里的意思,往牢門邊一爬,不可置信:“你、你——”

    他是怎么查到的!連他夫人都不知曉,被他瞞得死緊。

    他若是不開口,沈子衿口中的人就要殺了黃娘子和他的兒子們不成?

    “外人都說你與夫人感情和睦,可實際上你們彼此并無多少情誼,利益所需罷了,越珍惜的東西放得越遠,黃娘子和你兩個兒子就是如此。”

    沈子衿看著曹知州的表情,這人害得無數(shù)人家破人亡,他不會有悔過之心,只有刀要割到他的軟處,才會真正的痛。

    沈子衿半嘲地勾了勾嘴角:“兄弟們還在酒館等著玉州消息!

    “曹知州,”沈子衿嗓音徐徐,“現(xiàn)在可以說了嗎?”

    第64章

    曹知州的嘴到底也不是萬年龜殼,終究被撬開,把與魏長河做的事吐了出來。

    玉州搜刮的錢財數(shù)額太大,要給魏長河,不可能走現(xiàn)銀,也不敢在錢莊直接掛號,而是七拐八繞,中間過了好幾道彎,最后才以產(chǎn)業(yè)和銀票落到魏長河手里。

    沈子衿抬手讓人記下,之后好去取證。

    曹知州的背終于全然垮下,再無半點精神氣。

    簽字畫押的時候,他注意到紙上還有這樣的話。

    【秦王妃被楓山匪徒所擄,玉州知州因擔心勾連匪徒之事敗露,遲遲不敢上報朝廷】

    跟他其余罪狀比起來,這一條頓時顯得微不足道,認不認都不妨礙他死罪一條。

    曹知州已經(jīng)知道沈子衿他們做好準備,就是沖他來的,寫上這條不過是要把沈子衿等人的謊圓上,在皇帝那兒好有個說辭。

    畢竟即便他罪大惡極,也是要押解進京的。

    沈子衿見他讀完:“進了京后,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曹知州想必已經(jīng)有數(shù)!

    曹知州沉默片刻,他方才就已經(jīng)在沈子衿幾句話里潰不成軍,乞求地開口:“黃娘子和我兒……”

    “她不知你身份,你連說給她的姓名都是假的,她也是倒了八輩子霉,居然被你喜歡,”沈子衿冷冷道,“她和孩子都是可憐人,只要你管住自己的嘴,我自然不會為難無辜的人。”

    曹知州松了口氣。

    沈子衿愈發(fā)覺得好笑與諷刺,曹知州和黃娘子的情誼,從頭到尾都是謊言,他用虛假的身份接近,那兩個兒子甚至都不姓曹,就算論香火,以后都跟曹家無關(guān)。

    他蠅營狗茍害人無數(shù),合該鰥寡孤獨。

    拿完口供,出了地牢,那股陰暗濕膩如附骨之疽的寒涼總算消失了,沈子衿舒舒服服在太陽下站了會兒,可不希望才好全的感冒又被勾出來。

    放從前他是不會在意的,但現(xiàn)在不同了。

    他要是有一點不舒服,都會有人替他擔心。

    那不行,比起楚昭皺眉的模樣,沈子衿還是愛看他神采奕奕的樣子。

    楚昭在楓山上生擒了自稱刀王的匪首,事實證明匪首起得這稱號不行,照面就被楚昭一刀掃下馬,也好意思稱刀王。

    按理說刀王也該一起押走,回京等斬首示眾,但把該審的審?fù)辏裁窗凳业匕鍌}庫里的證據(jù)都搜完后,楚昭直接就地手起刀落,眼也不眨就把人斬了。

    血浸沒過雪白的刀刃,楚昭隨手一甩,讓人把尸體收了。

    “就說他是在剿匪時負隅頑抗,亂軍中被殺了!背寻训峨S手擦在了匪首的座椅上,留下一道血痕,“明白嗎?”

    親衛(wèi)們垂首稱是,把刀王的尸身拖了下去。

    沈子衿把楚昭從京城叫來玉州,敲門磚的一條理由是“楓山上土匪綁架了秦王妃”,但實際上,土匪沒這么干。

    玉州官員那邊的口供沈子衿肯定能搞定,但土匪這邊,變數(shù)太多,多說多錯,還是直接殺了干脆。

    地上被拖出來的血痕延綿拉長,楚昭還刀入鞘,踏出寨門,士兵們已經(jīng)把山寨里的東西都搬出來了。

    金銀財寶、糧食兵器的數(shù)量令人咋舌,大伙兒呼哧呼哧搬了許久還不算完。

    南將軍也看得驚異,繼而怒火中燒,一個山匪窩里能搬出這么多的糧,他們真正在外面打仗的,要糧草還得跟朝廷來回扯皮。

    匪徒尚且富得流油,跟他們勾結(jié)的玉州官員們,腰包又得鼓成什么樣?

    楚昭點了點糧食:“金銀先封箱,糧食搬回城里,分出一批,起幾個粥棚,施粥放糧!

    南將軍回過神來,他不是草莽出身,家中有人為官,也明白朝堂上一些東西,他湊到楚昭身邊,低聲道:“王爺,放糧是好事,但您回頭會不會不好跟皇上交代?”

    開倉放糧要的手續(xù)可不少。

    “我又沒開官府糧倉放糧,”楚昭道,“玉州糧價抬得比京城貴幾倍,餓殍遍地,這算維持玉州穩(wěn)定,查起來我也不怕。”

    楚昭身上穿了輕甲,功夫再高,上陣殺敵那也是得穿甲胄的,他此刻把甲去了,剛好南將軍離得近,他問:“我身上有血腥味兒嗎?”

    南將軍剛要回答,楚昭又自顧自道:“算了,還是回頭沖個澡,換身衣服再去見人。”

    南將軍于是把原本的話咽了回去,沒聽說朝廷還派了什么要員來玉州啊,他疑道:“王爺是要面見哪位大人?”

    這么鄭重。

    楚昭嘴角微微上揚,把甲往親衛(wèi)手里一拋:“見沈大人。”

    沈?南將軍腦子里想了一圈,楚昭親兵真怕他又給王爺提供花式閃瞎狗眼的機會,輕聲提醒他:“就是沈侯爺!

    您可別再問了!

    南將軍恍然大悟:那不就是王妃嘛!

    他還沒見過沈子衿,戍邊將領(lǐng)早先聽說皇帝要讓楚昭娶男人時,無人不咬牙切齒,誰都知道皇帝沒安好心。

    本來以為會湊出一對怨偶,但他們在外,也聽過幾回京里的風聲,比如著名的宮門事件,以及萬朝節(jié)上,秦王和王妃的琴瑟和鳴也廣為流傳。

    分明是感情非常好的神仙眷侶。

    沒想到承安帝無心插柳,還真點了對好鴛鴦。

    南將軍卻不知道親衛(wèi)是想讓他停下話頭:“王爺和王妃果然感情甚篤。”

    昨兒剛正式確立關(guān)系的楚昭就愛聽這話:“誰讓我家王妃那么好,世上知心人難得一遇,我們就恰好碰上了!

    楚昭感慨:“可惜其中某些故事不方便說與你聽,否則你一定會大呼精彩,總之,記得我倆情投意合就成!

    既然不方便說你干嘛還非得拋出來吊人胃口啊,故意,太故意了,親衛(wèi)們沒敢吱聲,好在南將軍非常木頭,領(lǐng)會不了其中真諦,不得不說,他簡直是送給王爺?shù)暮脴涠础?br />
    等等,如此一來受傷的就只有他們。

    親衛(wèi)們對視,心有戚戚。

    楚昭調(diào)轉(zhuǎn)馬頭:“走,回城!

    士兵們大勝而歸,楓山的大匪患一除,剩下的小幫派山寨就用不著楚昭親自去打,南將軍打他們都是殺雞用牛刀,楚昭把糧食帶回去,沈子衿和白君行從玉州調(diào)了人手,開棚施粥。

    附近的流民聞言而來,沈子衿帶著東寧親自在棚里給人遞粥,不多時,秦王妃和公主殿下樂善好施,在城門施粥的消息就傳遍了。

    兩人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為著要來粥棚,沈子衿挑了身最簡單的衣服,不戴任何配飾,奈何他現(xiàn)在的衣服都是秦王府置辦的,最低調(diào)的衣服也看得出料子不菲,是金玉鄉(xiāng)里的貴公子。

    東寧也除了珠釵,簡簡單單一身衣服,一碗碗將粥遞給流民。

    他看著這些瘦骨嶙峋朝他道謝的人,心中不覺得寬慰,只覺得難受。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們所求不過吃飽穿暖,京城里達官貴人遍地,金銀如流水,卻給不了這些人一碗粥。

    東寧眼眶通紅,偏過頭,悄悄抹了抹眼。

    沈子衿輕輕在他頭上揉了揉:“去旁邊歇著緩緩?”

    東寧搖頭,轉(zhuǎn)身要繼續(xù),他鄭重對沈子衿道:“皇嫂,謝謝你帶我來,我……明白了很多!

    沈子衿低低嗯了一聲。

    其實從京城出來的路上,他也沒想過這么多,玉州百姓的現(xiàn)狀,也是親眼見過,才觸動了他的心。

    他和楚昭日后都得生活在這一方土地之上,無論他們先前是不是穿越者,如今與這些普通百姓一樣,也都是大齊的人。

    雖然最初沈子衿制定玉州計劃是為了肅清魏長河之流,但若能幫到眾人,讓大齊更好,他和楚昭不是也能過得更舒服點嗎?

    沈子衿眉目如畫,宛若謫仙,正在做的又是善事,跟先前他在飛虎寨里把糖遞給小孩兒后一樣,又有孩子呆呆看著他,不由問:“您是來幫我們的神仙嗎?”

    沈子衿失笑:“我不是神仙,來,你的粥,小心拿好!

    前來討粥的人不少,隊伍排得很長,自然需要官兵把手維持秩序,楚昭就站在官兵邊上,也不過去,就這么遠遠瞧著沈子衿。

    黑鷹站在楚昭邊上,不解:“王爺,您不過去嗎?皇帝敗壞您名聲,若也去施粥,讓百姓們知道秦王仁善,那些流言也能變一變。”

    “不用,”楚昭道,“秦王妃心慈的名聲傳出去就行,我自己做得太周全,皇帝又該睡不著,反正我跟子衿一體,他負責塑造好形象,我要做的事就簡單了!

    黑鷹疑惑,虛心求教。

    楚昭彎彎嘴角:“我負責對他好,恩恩愛愛!

    黑鷹:“……”

    他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骸巴鯛敗@兩段話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嗎?”

    “怎么沒有!背岩桓比孀硬豢山桃驳纳袂椋白玉圃谒麄冄劾锔裣伤频模夷芨@般的仙人能相濡以沫,不也變相讓人們重新琢磨我的性格嗎?”

    楚昭讓他學著點:“這可比直接大喊‘秦王不殘暴’有用多了!

    有理有據(jù),無法反駁,但黑鷹總覺得這里頭水分很大,他懷疑在楚昭心里,讓其余人都知道他跟沈子衿天生一對時最重要的,什么名聲不名聲,那是順便的事。

    但黑鷹只能說:“屬下受教!

    楚昭:“不急,我還沒說完呢。”

    黑鷹大驚:怎么還沒完?

    “我不過去的理由還有一個。”

    楚昭可不管黑鷹聽不聽,反正他一定要說:“美人如畫,遠觀和近賞是不同的意趣,我站在他身邊,就看不了這樣全,偶爾也該換個角度充分欣賞他的風姿,我的心情你可能很難理解!

    黑鷹:的確很難理解!

    他突然無比懷念起曾經(jīng)那個義正言辭聲稱對愛情沒有興趣的王爺來,起碼那個時候,他不用每天被楚昭換著花樣折磨耳朵和心靈。

    楚昭看人的視線太明顯,那邊的沈子衿若有所感,抬頭望來,看見楚昭,遠遠朝他清淺一笑。

    仙人一笑,秋水橫波,云拂花開。

    黑鷹站在楚昭身邊,清晰感覺到王爺周圍桃花亂冒,一朵朵仿佛如有實質(zhì),飄得他非常想后退。

    但是不行,他是個盡職的侍衛(wèi),得好好護在王爺身邊。

    這是他引以為傲的身份。

    楚昭也揚起嘴角,視線就沒離開過沈子衿,嘴里話卻是對黑鷹說的:“他看見我就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

    他開始了,他又開始了。

    黑鷹:身份好像也不是特別驕傲了……侯爺救命!

    第65章

    玉州的事已經(jīng)先寫了折子提交上去,折子中故意沒提起曹知州交代了魏長河的事,雖然魏長河肯定早在楚昭動身來玉州時就開始收拾處理手上一些跟玉州相關(guān)的事宜。

    但做了的事終歸會留下痕跡,鋪得太開的攤子不可能一朝一夕就了無蹤影,曹知州交代出來的東西,沈子衿這邊已經(jīng)派人把證據(jù)收攏妥帖了。

    匪患成災(zāi),流民遍地,擅動賦稅挪官糧,一條條報上去,朝野震動,滿座皆驚。

    承安帝大怒,下令盡快把罪臣押解回京。

    不過走之前總要保證玉州穩(wěn)固下來,白君行恨不能把自己一個掰成八瓣用,忙得腳不沾地,沈子衿于心不忍——既是不忍心白君行操勞得暈頭轉(zhuǎn)向,也是心疼玉州百姓。

    來玉州一回,沈子衿對佇立的這片天地有了更多實感,秦王府是他打盹的窩,而這個窩,就扎根在大梁。

    所以沈子衿和白君行一起,從玉州剩下的官員中考教,選一些能頂事的人,暫時管著玉州事務(wù)。

    這下莊子里能睡到自然醒的居然變成了秦王,而秦王妃居然要早起了。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王府的諸位們都嘆為觀止。

    不過楚昭自然醒的時間本來就比沈子衿早,所以這下只是變成,他倆每天早上一塊兒起了。

    沈子衿用不著下人來叫,他枕邊人每天就是最好的鬧鐘。

    楚昭剛開始還不嫻熟,對著沈子衿那張迷糊的臉,只覺得自個兒也犯懶,根本舍不得叫醒他,不過兩三天后,就摸透了伺候侯爺?shù)姆椒ā?br />
    叫醒第一步,先親。

    親得很溫和,也就是貼一貼,而后手指摩挲過沈子衿的臉頰,蹭他耳朵,把人叫醒。

    這時候沈子衿往往迷迷糊糊,根本不算醒透,會朦朧著往楚昭懷里鉆一鉆,軟成一團,特別好捏,是楚昭給自己謀的福利。

    然后秦王就會把睡眼惺忪的侯爺直接抱起來,擦臉、伺候他懶懶散散漱了口,再給人把衣服換上,又抱到鏡子邊,親自給小侯爺束發(fā)。

    全程不用沈子衿走半步路,楚昭抱著身輕如燕的美人,半點沒覺得重,瑣碎小事也不假他人之手,不亦樂乎。

    沈子衿坐在鏡前時,就徹底清醒了。

    以往他起床都是先在床榻上等自己清醒,如今楚昭一通操作下來,還真不用急著睜眼。

    沈子衿瞧著鏡子里的自己,開口還帶著幾分慵懶:“我覺得我要被你慣得更懶了。”

    楚昭手指滑過他烏黑墨發(fā),宛如上好絲緞,愛不釋手:“你還要出門做事,可見我慣得還不夠!

    沈子衿輕笑:“這又不是你的問題。”

    沈子衿沒學會的束發(fā),楚昭倒是得心應(yīng)手,但也只會簡單的,復(fù)雜的他搞不定。

    但沈子衿自然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而且他不挑剔楚昭手藝,第一回被束發(fā),還新奇地瞧了瞧,對楚昭會束發(fā)這件事不吝夸贊。

    把秦王殿下夸得十分受用。

    親手打扮心上人,不得不說也是一種樂趣。

    楚昭:“今天戴什么冠?”

    沈子衿任他打扮:“你幫我挑就行。”他思緒已經(jīng)飄到今天正事上,“今天要先去見徐玉之!

    楚昭的手微不可查一頓,徐玉之,這個名字最近頻繁出現(xiàn)在沈子衿口中。

    楚昭就見過他一面,生得白白凈凈,模樣并不算出眾,典型的文人,做正事本領(lǐng)還不錯,在玉州官場不想跟曹知州同流合污,也沒有勇氣干什么大事,因此曹知州在位時只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工作,上班下班,過著普普通通生活,也沒被找過茬。

    因此安穩(wěn)待到了現(xiàn)在。

    沈子衿和白君行發(fā)現(xiàn)這人正事干得很好,因此把他用了起來。

    楚昭還記得這人經(jīng)沈子衿幾句提點之后,看向沈子衿的眼神就變了,亮晶晶的,殷切得很。

    楚昭仿佛若無其事道:“他都跟著你們好幾天了,還沒法自己處置手里的事?”

    “他有本事,就是膽子太小,某些事明明妥帖了,也非得來問問我或者君行,顯然是怕僭越半點,”沈子衿唔了一聲,“不過有的事務(wù)他先前沒經(jīng)手過,京城即將處置玉州官員的當頭,他也是不想沾上半點兒腥吧!

    “這樣你們得忙到什么時候去,好好跟他說說,讓他趕緊支棱起來。”

    沈子衿:“他一點點試出線在哪兒,就換上了他自己的章法……束好了啊,謝謝!

    楚昭放下手,滿意欣賞了下自己作品:“我不要口頭道謝,多生分!

    沈子衿下巴被他輕輕抬起來,看著楚昭帶笑的眼,沈子衿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沈子衿耳根微微一紅,他囁嚅下唇,低聲道:“……你想要什么謝?”

    楚昭:“侯爺聰慧,明知故問。”

    沈子衿抿抿唇,眼尾也要羞紅了:“那你來吧!

    楚昭笑意更深:“你要謝我,不該你來嗎?”

    沈子衿睫羽一顫。

    該說的都說了,親也親了一張床也躺了,都是決定以后要過一輩子的人,親密的事他自然也不是不能主動。

    雖然有點不太習慣。

    但可以學,他學習能力最好了。

    連喜歡一個人這么難的課程都能學會,那附加題目有什么不能做的。

    沈子衿于是抬手,要去環(huán)住楚昭的脖頸。

    袖口滑落,露出他玉白的手臂,窗外的晨光投進來,膚白如梨花溶溶,他坐著,楚昭站著,沈子衿有些夠不著。

    “……你低一點啊!鄙蜃玉蒲鲋^,眼中水波氤氳。

    這句話聽著像是嗔怨,但落在楚昭耳朵里,那就是撒嬌。

    楚昭彎腰湊近,雪白的胳膊如愿以償纏上了他的脖頸,柔軟熨帖。

    小軒窗,正梳妝,兩個情竇初開的小郎君交換了清淺的吻,人面桃花相映紅。

    沈子衿收拾完畢用過早飯,去了辦事的地方。

    他每天還能有個好覺睡,玉州官員們這幾日卻沒一個能安寢的,努力表現(xiàn),積極主動加班加點,爭取給上面留下好印象,也為撇清和曹知州及其黨羽的關(guān)系。

    白君行和徐玉之來得早,沈子衿到時,徐玉之眼前果然一亮,忙給沈子衿奉茶:“王妃來了!

    沈子衿在窩里是軟乎家貓一只,出了門,就是矜貴又風度翩翩的公子,頷首:“昨兒走時還有事沒議完,你們來得早,可已經(jīng)有章程了?”

    白君行:“正要與王妃說呢!

    徐玉之果然是十分小心的人,他把自己位置擺得很低,在沈子衿和白君行面前只稱下官,不干半點越俎代庖的事,每每開口,絕不會出現(xiàn)亂插嘴的情況,膽小有膽小的好處,雖不想爭多大的功名,但周全妥帖。

    沈子衿又翻了翻理出來的冊子。

    之前施粥后,還借此機會重新核對流民戶籍,被曹知州和土匪們占去的田地也要重新丈量分配,還有過萬的山匪怎么處理、丟了戶籍身份不明的流民又該怎么辦……

    等等等等,的確都是量大的活兒,非常需要人手。

    好在這些天下來已差不多都把規(guī)章定好了,剩下的按部就班去做就行。

    沈子衿點頭:“好,看來再過幾天,我們就能放心起程回京城了!

    徐玉之這時候恰到好處開口:“王爺王妃來玉州時,我等不曾為殿下們接風,實乃慚愧,二位救玉州百姓于水火,玉州實在感激涕零,還請王妃允玉州官員為你們踐行!

    徐玉之摸出沈子衿和楚昭不是奢靡浪費的作風,不忘補道:“城中正接濟流民,山珍海味拿不出,尋常家菜還是有的,望王爺王妃不要嫌棄!

    他不忘朝白君行拱手:“也請白大人賞光。”

    白君行作為監(jiān)察御史,此番也要一起回京稟明情況,因為沈子衿的推動,他縮短了在玉州停留的時間,這次回京后,玉州大案辦完,資歷也算夠了,不用再外派。

    把白大人留在京中,也方便他們后續(xù)的動作。

    畢竟當首輔和次輔都處理完了,朝堂好不容易大洗牌,出現(xiàn)了最好的機會,承安帝這枚棋子,也終于該挪一挪了。

    沈子衿沉吟,踐行宴其實沒必要,但走之前再敲打敲打玉州官員們也好。

    于是他點頭應(yīng)下:“好。今日午飯我也與你們一起用,把事情說完,后兩日我就不來了,莊子上也該收拾準備回京了!

    他將守在外面的王府侍衛(wèi)喚進來一個,讓他們?nèi)デf子上帶個信,午飯就不回去了。

    徐玉之是巴不得能跟沈子衿還有白君行多相處的,他是文人,最愛跟有才之士結(jié)交,白大人一代文豪不用說,幾日相處下來,發(fā)現(xiàn)秦王妃也是才高八斗之輩,他自然欣喜得很。

    徐玉之:“王妃可有什么想吃的,我提前去吩咐廚子!

    沈子衿:“我不忌口,跟你們一樣,隨意就行!

    “那您可得嘗嘗咱們玉州特色,唉,這玉州曾經(jīng)啊,也真是魚米之鄉(xiāng),衣食住行樣樣不缺……希望此番之后,還能再見昔日盛景!

    徐玉之公事上謹小慎微,但人隨和,私下也熱情好客,他有心安排,但是王府侍衛(wèi)回來后,對沈子衿道:“王爺已知曉,說到時候會讓莊子上的人送飯過來,啊,也有白大人和徐大人的份。”

    徐玉之愣了愣:“這……”

    沈子衿:“好,那午飯就不勞徐大人費心了,我們抓緊時間繼續(xù)議事吧!

    徐玉之就這么蹭了一頓飯,拱手道謝:“多謝王爺王妃體恤!

    他們在堂內(nèi)議事,聊到重點時比較忘我,時間流逝,王府飯菜送到時,三個人都正埋首盯著手里的案卷,很沉浸。

    白梟只得小小聲道:“侯爺,飯菜送來了。”

    沈子衿頭也不抬:“嗯,放旁邊吧!

    白梟欲言又止,但送飯那位給他比了個手勢,于是白梟閉上嘴,安安靜靜出去了。

    沈子衿視線掠過幾行字,方才說得有些口干,他們一上午已經(jīng)不知道喝了多少茶,他又要伸手去端杯子,但端起來遞到嘴邊,才發(fā)現(xiàn)杯子已經(jīng)空了。

    有人把杯子從他手里拿走,倒了杯茶,又放回他手里。

    沈子衿:“多謝……”

    等等,沈子衿這才意識到不對。

    侍從是不會直接從他手里拿杯子的,因為那樣對他們來說是逾矩,更不用說倒完水還直接塞回他手里,這么熟稔親切。

    一直低著頭的沈子衿終于從案卷里回神,抬頭一看,卻見站在他旁邊的不是別人,正是楚昭。

    沈子衿愣。骸澳阍趺磥砹?”

    楚昭拎起手中食盒示意:“來給你送飯!

    白君行和徐玉之也這才回神,匆忙起身行禮。

    楚昭好整以暇:“二位大人不用客氣,公務(wù)繁忙,但也要顧惜身體,先用飯吧,用完再繼續(xù)也不遲!

    于是幾人起身,到了旁邊小廳,但這兒只有一張桌子,徐玉之還在遲疑,楚昭倒是大方:“別拘謹,都坐!

    徐玉之是知道沈子衿沒架子,跟他同桌用飯也還好,但是秦王……雖然秦王在玉州辦的也是好事,眾人非常佩服,可一想到從前的流言,還是有點犯怵。

    白君行習以為常,行禮后就坐下,徐玉之見狀,便也坐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秦王好像多看了他幾眼。

    難道是怪罪我方才沒能及時行禮?徐玉之十分緊張。

    食盒里的菜擺出來,徐玉之不敢吭聲,降低存在感吃飯,而楚昭給沈子衿夾菜:“多吃點,你怎么就養(yǎng)不胖呢?”

    徐玉之頓時把頭埋得更低,不敢亂看。

    白君行倒是輕輕瞧著。

    周丹墨寫過信哭訴先前以沈子衿和楚昭為原型的話本被秦王下令收回,但是吧,已經(jīng)賣出去不少了,而且反響很好。

    秦王發(fā)話,暫時肯定是不敢寫了。

    ……有點可惜,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寫。

    沈子衿也給楚昭夾菜,他雖然歡喜,不過也想讓楚昭好好休息,從京城跑到玉州,再去剿匪,都是連日奔波的勞累事,小聲道:“你該在莊子里摸摸魚,送飯讓別人來就行!

    楚昭也壓低聲音:“不麻煩,就是想來看看你!

    沈子衿面頰一熱,慌忙瞟了瞟白君行和徐玉之,確認這兩人坐在圓桌較遠處沒聽到他倆悄悄話,輕聲道:“還在外面呢,咳,吃飯吃飯!

    楚昭卻很坦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都分開一個上午了……這邊的事兒什么時候能完,徐玉之都把你的時間占去了!

    沈子衿剛要開口,但忽然福至心靈,覺得哪里不對。

    他發(fā)現(xiàn)楚昭余光又瞟向了徐玉之。

    沈子衿跟徐玉之之間沒有任何多余接觸,所以他先前完全沒往別的地方想過。

    但再品一品楚昭剛才的話,沈子衿發(fā)現(xiàn)——

    因為徐玉之這幾天占了他的時間,他陪著楚昭的時間少了。

    楚昭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第66章

    本來沈子衿今天就打算把事情處理完,但聽到楚昭這么說,頓時起了心思,使了個小壞。

    沈子衿故意道:“應(yīng)該還要花幾天時間!

    還要花幾天?

    楚昭氣息沉了沉,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甕聲甕氣:“那我不休息了,也來幫忙,好早點把事做完。”

    玉州剩的這幫官員怎么回事,好歹也是通過考核進來做事的,能不能有點水準。

    沈子衿瞧著他憋悶的神色,確定楚昭果然是吃味兒了。

    楚昭當了這么多年皇子元帥,上位者的壞毛病沒學過,但小毛病還是有的,比如在自己的私事上格外嘴硬要臉。

    他吃醋不會敲鑼打鼓到處宣布自己吃醋,明明是沈子衿沒空陪他,卻也不會朝沈子衿撒氣,他會一邊郁悶,一邊想辦法解決問題。

    沈子衿沒忍住笑出了聲。

    楚昭疑惑,正在心里琢磨給玉州官員發(fā)作業(yè)呢,聞聲偏頭瞧他。

    沈子衿又給楚昭夾了菜,低聲道:“唬你的,今天下午前就能把事做完,我們就能準備回京了!

    楚昭愣了愣,瞧見沈子衿眸子里狡黠盈盈的笑,頓時回過味來。

    “小侯爺,”楚昭磨了磨牙,“逗我好玩嗎?”

    好玩啊。

    但沈子衿懂得見好就收,并不回答,只邊彎彎嘴角,邊給人夾菜賠罪。

    外人還在,楚昭并不能拿他怎么辦,因此有恃無恐,膽大得很。

    但也不是全無辦法。

    楚昭在桌子底下伸手,朝沈子衿膝蓋不滿地一抓。

    本來只是泄泄憤,但碰著圓潤的膝蓋,瞧著沈子衿含笑的眼,楚昭也是心頭一動……沒人規(guī)定只能沈子衿使壞。

    楚昭也可以。

    于是他手上力道松了松,改為了五指輕捏,還在他膝窩里輕輕不急不慢打了個圈。

    沈子衿渾身一抖,差點沒握穩(wěn)筷子。

    他震驚地看向楚昭,楚昭卻跟沒事人似的,另一只手拿筷子吃菜,還對沈子衿笑了笑:“嗯,這個好吃,你也快吃!

    沈子衿抖著手:“你……唔!”

    這人把按摩的手法都用上了!

    明知道他怕癢,沈子衿筷子貼在碗邊緣,咬牙忍著,但眼中已經(jīng)開始氳起波光,心馳神蕩。

    徐玉之聽到沈子衿截斷的話下意識抬頭,就見秦王妃潔白的耳根通紅,低著頭,筷子在碗邊碰著,但半晌也沒真夾起飯菜,秦王含著笑偏頭看人,似乎還在低聲說什么。

    徐玉之:“……”

    非禮勿視,他低頭扒飯,桌上再沒敢抬頭看一回。

    楚昭使壞也就一小下,他當然不可能在外面把人捉弄過頭,松手后沈子衿悶悶吃飯,桌下的腿不輕不重踹了楚昭一腳。

    楚昭皮糙肉厚,半點不疼,嘴角笑意反而更深了。

    一頓飯吃完,沈子衿下午要繼續(xù)做事,把楚昭往外攆,這人要是留在這里攪亂自己的思緒,今天就真別想把事兒做完了。

    沈子衿推著楚昭后背朝外走,楚昭半推半就跟他鬧著,徐玉之在旁邊看到兩人打情罵俏,秦王的形象與他先前所想相去甚遠,沒忍住道:“想不到秦王殿下原來是如此性情!

    哪有半點鐵面閻羅的模樣。

    白君行也瞧著兩人,心里不受控制滾過各種話本橋段,屬于職業(yè)病了,他隨口應(yīng)和:“下了戰(zhàn)場,秦王殿下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最后四個字意有所指,徐玉之心念一動,想到京城的水深,閉口不敢再多說。

    沈子衿順利解決完了手上的事,來了玉州后這么久,可算是能安心歇歇了,楚昭也一樣。

    還有兩天就要回京,本來他們也制定了計劃,準備在兩天里好好玩玩,放松下身心,結(jié)果計劃趕不上變化,真到了放假,比起什么出門游玩,果然躺平才是真理。

    兩人搬了椅子在院里,手邊擱著果盤,手里拿著話本,懶洋洋曬著太陽,沈子衿感慨:“生活!

    楚昭也感慨:“墮落!

    真是好久沒這么墮落了。

    他把一顆葡萄喂到沈子衿嘴邊,沈子衿張嘴吃了,翻過一頁話本:“回京后魏長河倒臺,大齊朝廷得來一番更深的清洗,他身上牽扯的官司太多了,這一審可不知道要審出多少人,審多久!

    楚昭看著沈子衿的唇瓣被葡萄汁潤得晶瑩:“是話本不好看了還是葡萄不好吃了,放假呢,提魏長河干什么!

    沈子衿:“因為三兩天假期是滿足不了我的,我想盡快退休。”

    原著直接害死楚昭的首輔和次輔紛紛掃了個干凈,然而對他們其余人來說,最大的隱患還有一個。

    承安帝。

    遲早是要走到這步的,不然皇子黨們的籌謀是為了什么,他們跟承安帝完美演繹了天家無父子,只有深仇大恨。

    太子的血埋在了過去,二皇子至今噩夢纏身。

    楚昭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要是這回能直接把老東西氣死就好了,多省事!

    “那是最理想的效果!鄙蜃玉颇懽右膊恍。霸俨粷,氣病一場也好!

    承安帝年事已高,如果大病一回,鐵定會沖著給他煉仙丹的國師發(fā)火。

    等國師的腦袋岌岌可危,不就是他們接觸國師的好時候了嗎?

    沈子衿一心二用,盯著話本看,楚昭瞧著他瑩潤的嘴唇翕動,眸色不著痕跡黯了黯:“葡萄還要嗎?”

    沈子衿:“嗯!

    挺好吃的。

    楚昭:“張嘴!

    沈子衿乖乖張嘴,下一秒,嘴里多的卻不只是葡萄。

    楚昭咬著葡萄,親自喂到了侯爺嘴里。

    喂完,沈子衿的眸子也變得跟唇瓣一樣順潤,波光瀲滟,氣息不穩(wěn),楚昭舔舔唇:“果然鮮甜多汁,好吃。”

    沈子衿春容滿面,把葡萄往他嘴里一塞:“好吃你就多吃點!

    楚昭笑瞇瞇就著沈子衿的手吃葡萄,又把他手指捏過來親了親。

    沈子衿:“……”

    都是哪兒學的花樣!

    楚昭是不是背著他偷偷藏了什么限量的話本!

    兩日時光轉(zhuǎn)瞬即逝,沈子衿楚昭等人出發(fā),押送罪臣回京,南疆駐軍借了五百人與他們一同上路,余下的人由南將軍領(lǐng)著回南疆駐地。

    南將軍依依不舍,希望以后楚昭有機會作為元帥來他們南疆例行巡查,讓他多瞻仰一下大齊戰(zhàn)神的風姿。

    途中遇到過兩撥刺客,都是沖著玉州官員來的。

    沈子衿他們分析,不一定是魏長河的手筆,可能是他的黨羽擅自做主,畢竟魏長河自以為能摘干凈,但有些官員覺得自己脫不開關(guān)系,心急如焚。

    性命攸關(guān)的事怎么能不急,于是就想干脆把曹知州等人截殺在路上。

    但沈子衿和楚昭早就防著呢,銅墻鐵壁,兩次不成后,對方知道這邊是硬茬,再沒有人來白白送死了。

    抵京后,沈子衿和楚昭這才不慌不忙,把先前奏折里沒提過的、各種指向魏長河的證據(jù)拿了出來。

    魏長河登時色變。

    他平日里最會裝蒜,一副德高望重老者模樣,論演技可不比任何人差,朝臣們共事多年,也是頭回見他面具被剝得一干二凈,如此張皇狼狽。

    承安帝當庭直接被氣暈了過去。

    “陛下!”

    群臣驚呼一片,但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擔心龍體,那可就不好說了。

    而且承安帝生氣,不是氣在魏長河跟玉州有瓜葛,玉州是魏長河的事他早知道,氣在山匪成群,以及,魏長河在玉州刮走的銀子比他想象中更多。

    承安帝一直以為魏長河賺到錢后,跟自己是二八開,魏長河二,他得八。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三七開,他三,魏長河七。

    承安帝能不氣嗎,直接就在龍椅上厥了過去。

    一片混亂里,楚照玉淡然讓人先把魏長河等人下獄,等候陛下蘇醒了再處置。

    承安帝醒的時候,暫時還沒精力處理朝事,聽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就如沈子衿所料,果然召見了國師。

    國師跪在龍榻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汗流浹背。

    “國師,”承安帝喝過藥,聲音很沉,“太醫(yī)說朕肝火過盛,氣郁生涎,以至于暈厥,你說呢?”

    國師把頭埋得很低:“臣也如此認為。”

    “你也如此認為,你還敢如此認為!咳咳咳!”

    承安帝一氣,又接連幾聲咳嗽,胸口悶疼,不得不暫時忍了忍,壓低嗓音:“我按時服用仙丹,本該身強體健,如何因為一時之氣就能暈厥!”

    承安帝到底是做慣了皇帝的人,天子一怒,直指腦袋,國師腿都軟了,但為了命,嘴巴必須好好應(yīng)對。

    “陛下,長生仙丹可保人長壽萬歲,偶爾一點兒小病都是正常的,絕不會礙事,無損根基!

    承安帝定定瞧著他,瞧得國師大汗都把衣服浸濕了,方才徐徐開口,讓他留下仙丹,人可以滾了。

    國師躬身退出殿外,一直到大門闔上,他才有種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劫后余生的慶幸。

    也很虛脫。

    走下臺階時險些踉蹌摔倒。

    他扶著一旁的石柱,看著晃眼的天光,覺得這么下去不行。

    承安帝日漸衰老,沒人比他更明白,承安帝長生不過春秋大夢,如今因為他多年的調(diào)養(yǎng),所以一點病的確無妨,但再過幾年呢?

    當承安帝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衰老根本抑制不住,頭一個要的就是他的腦袋。

    國師貪財,進宮就是為了圖錢,他這些年的確賺了不少,可再多錢也要有命花。

    他知道問題在哪兒,但卻找不到辦法。

    承安帝多精的人啊,雖然給了他國師的位置,但根本不給他弄權(quán)的機會,他想找個靠山都找不了。

    國師擦了擦汗,往前走,走出一段,在轉(zhuǎn)角處遇到一個小公公。

    這公公他認識,大內(nèi)總管的徒弟之一,小福子。

    小福子見了他,先給見禮:“呀,國師安好,這是剛從陛下寢宮出來?”

    國師也客客氣氣:“是,公公是要去御前伺候?”

    小福子:“可不是么,陛下已經(jīng)醒了?”

    “剛醒!

    “國師妙手回春,您的醫(yī)術(shù)啊,如今可是內(nèi)朝第一呢!毙「W涌淞艘蝗Γ拔衣犝f秦王妃也有心找您治病,不過陛下剛暈過一回,念著您還需要侍奉,所以不好在這個時間開口。”

    國師一愣:“秦王妃?”

    秦王妃是個病秧子的事他也聽過,素來沒什么交集。

    小福子笑:“是,聽說王妃近來身子又不爽,秦王著急,或許過幾天就得朝陛下討要您,您可是紅人,也不知道陛下舍不舍得割愛,讓您去瞧一回。”

    秦王妃,秦王……國師感覺自己心口怦怦急速跳了幾下。

    聽說幾個皇子之間關(guān)系很好,但他一直沒有機會跟皇子們多親近,這回能試探試探,給自己抓一根救命稻草在手上嗎?

    第67章

    魏長河下獄非同小可,連著他的黨羽也要一并徹查,平日里與他們有過來往的官員也人人自危,無論行事還是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

    又是三司會審的大案,承安帝歇了一天,就命令下面著手督辦。

    次輔黨剛洗過一回,提上來的新貴里,大部分都是曾經(jīng)被壓著的皇子派,一小部分無關(guān)人士還沒站穩(wěn)根基,因此這回審案,明顯是以二皇子所在的大理寺為首,其余人為輔。

    承安帝還臥在床榻上時,楚照玉就去看過,推著輪椅,依然是恭順溫良的模樣。

    順便轉(zhuǎn)達了其余兩個弟弟的虛假關(guān)心之情。

    不讓楚昭和楚錦旭來露面是對的,反正他們父子關(guān)系淡,父皇病了不來問候,事后被斥責幾回加點小罰就完了,如果他們來了,場面可能會剎不住。

    病中人多思,當承安帝病在榻上,身心俱疲暮氣沉沉,卻看到風華正茂的兒子,他會有的可不是欣慰。

    他只會感到自己的父權(quán)與皇權(quán)受到威脅。

    但楚照玉來就剛好,因為他殘缺體弱,不會讓承安帝感到不適。

    還會好好吩咐他幫忙做事。

    楚照玉自然是聽話模樣,回答得沒有差錯。

    朝堂上出了這樣的大事,沈子衿其實是很想上朝親自聽一聽的。

    但是不行,他要扮演在玉州受到驚嚇又大病一場的柔弱王妃,因此回京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待在王府里,聽楚昭把消息帶回來。

    好在王府夠大,不會讓他悶得慌。

    而且楚昭不在的時候,還有客人來訪。

    周小公爺作為鐵血皇子黨,人是很能信得過的,專程來陪秦王妃,給他解悶,順便……暗搓搓找點話本素材。

    先前楚昭讓他回收話本,雖然沒賣出的話本庫存只剩一點兒,但他也老老實實收了,楚昭也把美人圖還了他,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編話本的心思不死,蠢蠢欲動。

    “你看,我新畫的英雄救美圖!”

    周丹墨獻寶,刷拉展開畫卷,一如既往畫得非常好,但畫中楚昭抱著他,單槍匹馬沖出刀光劍影的畫面就與事實沒半點相干,十分地想象派。

    “這么好的畫面,這么棒的故事,卻不能讓其余人一同分享,太可惜了!敝艿つL吁短嘆,“王妃,要不然你給王爺吹吹枕邊風,允許我們繼續(xù)寫唄?”

    沈子衿差點給他一句“枕邊風”嗆住,但轉(zhuǎn)念一想,他現(xiàn)在還真能煽風,于是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即便不提枕邊風,沈子衿也正好有事跟周丹墨說。

    “你們先前的話本太明顯了,以天家皇室為原型,提到了他們家里人,膽子真大,不怕龍椅上的那位知道嗎?楚昭讓你趕緊收回來,其實也是為你好!

    周丹墨愣了愣:“我都沒敢怎么寫兩位主人公的家人,以為已經(jīng)夠隱晦了?”

    “我只能說還好之前那話本印得不多,”沈子衿道,“不然真廣為流傳后,風聲傳到宮里,那位心眼可不大!

    周丹墨心有戚戚,腦袋耷了下去。

    沈子衿慢悠悠道:“不過現(xiàn)在可以寫了。”

    周丹墨耷下去的腦袋霍然抬起。

    “因為魏長河的事,他暫時分不出多的心神了!鄙蜃玉坪,“而且我也有事想請你幫忙!

    只要能編心愛的話本,什么事都好商量,周丹墨振奮精神:“什么事你盡管說!”

    沈子衿:“你是想出系列話本吧,那下一本里,把林召形象寫得豐富些,多寫寫他的優(yōu)點,不要只拘泥在愛情上,尤其寫寫他待人處事,以及對他所處地方的奉獻,畫面里,也別把他畫得太殺氣騰騰。”

    周丹墨若有所感:“你是想……”

    “嗯,”沈子衿點頭,“從前關(guān)于楚昭的流言蜚語太多了,是時候該矯正了。”

    周丹墨和白君行的話本向來深受歡迎,對百姓來說,民間故事的影響力是很大的,而且傳得也廣,承安帝抹黑楚昭的時候,也編了不少橋段,一傳十十傳百,越穿越離譜。

    “這個好說!”周丹墨拍拍胸脯,“我也早就聽不慣外面的編排!

    他謹慎地問:“那如今能寫到什么程度?”

    “還是別讓林召父親露面,當他不存在!

    周丹墨點頭:“我懂了!

    周丹墨下午來小坐片刻,也不留下吃晚飯,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走了。

    楚昭這兩天也跟著有點忙,畢竟隨著調(diào)查加深,更多官員下獄,抓人是體力活,總不能讓文官上。

    還有人提前告病,想攜一家老小跑的,說實話,提前把家眷送出去而自己留下伏法還有操作空間,他自己還想跟著跑,想什么呢。

    楚昭在城門口把這些人逮著的時候,都給他們逗笑了。

    他回家就把這些樂子分享給沈子衿,讓沈子衿一起快樂快樂。

    笑完他們的愚蠢,可再想想他們先前干的事,就不太笑得出來了。

    “除了玉州那幾個官員鐵定死刑外,現(xiàn)在還有十幾個都官腦袋也絕對保不住!背眩斑有些跟著狼狽為奸的親朋,都不用細算,午門外到時候劊子手得砍到手酸!

    沈子衿:“都是罪有應(yīng)得。”

    “誰說不是呢。”

    沈子衿:“對了,周小公爺今天來,讓我給你吹吹枕邊風!

    楚昭:“咳咳咳!”

    他艱澀道:“……什么風?”

    “枕邊風。”沈子衿笑盈盈,“怎么,我不能吹?”

    “咳!背寻驯粏艿降纳ぷ邮帐昂昧,“當然能,他想干什么,繼續(xù)寫話本?”

    沈子衿點頭:“我主要還是想借話本重新宣揚下你的名聲!

    楚昭立刻明白沈子衿的用意,他眼中情緒一濃,心里被觸動得不行。

    楚昭:“過來我抱一下。”

    沈子衿從善如流坐了過去。

    楚昭摟著他,把下巴搭在沈子衿肩窩上,呼出一口氣:“我都不在乎了,想著隨緣吧,管他呢。”

    沈子衿:“那怎么——”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有人替我在乎的感覺真好!背蜒a上。

    沈子衿闔上唇,輕輕嗯了聲,也靠在楚昭肩膀上,有人在乎自己的感覺確實很好,他已經(jīng)在楚昭這里嘗過了。

    楚昭摟著人,心滿意足,自打說開了之后,沈子衿嘴上的話咬得就沒那么緊了,包括他先前以為要等很久的情話,沈子衿也寫給了他。

    “你都能跟我吹枕邊風了,看看你之前面皮多薄,喜歡我那么久,還都一直不敢開口!

    很久嗎?沈子衿開始回想。

    楚昭面露懷念:“明明是你先喜歡我,我遞了好多話都被你避開了!

    沈子衿一愣。

    “等等。”

    他從楚昭懷里退出來,茫然地跟楚昭四目相對:“不是你先喜歡我嗎?”

    楚昭也怔住:“?”

    兩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詫異。

    沈子衿:“……”

    楚昭:“……”

    事情好像哪里不對!

    楚昭不可思議:“是你先喜歡我啊,你為了我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能交出來,可我分明還沒為你做什么。”

    沈子衿也匪夷所思:“明明是你先喜歡我,你對我的好掰著指頭都數(shù)不過來,怎么能叫還沒做什么?”

    一學霸一學神做了同一道題,雖然結(jié)果一樣,但此時此刻,兩人才發(fā)現(xiàn)解題過程原來不對勁。

    楚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沒事,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我可以理解,但現(xiàn)在承認沒關(guān)系了!

    沈子衿也擠了個差不多的笑容:“我知道王爺嘴硬好面子,但這事兒就我倆知道,你不用這么開不了口的!

    說完這句,兩人對視,目光里火花帶閃電,激起了莫名的勝負心。

    沈子衿:“是你!

    楚昭:“是你!

    “你!

    “你。”

    楚昭:“再不承認我親你了!

    沈子衿直接在他嘴上親了一下:“親了也還是你先動的心。”

    楚昭直接把沈子衿腦袋朝自己摁過來,握著他的腰,把人直接親得面泛桃花,氣喘吁吁。

    楚昭:“再不承認,我繼續(xù)把你親到說不出來話!

    沈子衿不甘示弱,深吸一口氣,捧過楚昭的臉,氣勢洶洶親了回去。

    片刻后——

    沈子衿變成水做的,軟在楚昭懷里。

    事實證明,文人不能跟習武之人比肺活量,比不過。

    但就算比不過,只剩一口氣,沈子衿也要眼尾帶紅,顫顫巍巍說出那句話——

    “是你先……嗯!”

    楚昭呼吸也粗了,但他還能再戰(zhàn),這回直接把沈子衿親得頭暈?zāi)垦,水光瀲滟?br />
    最初沈子衿還是坐著的,現(xiàn)在直接無力躺在楚昭臂彎里,被他抱著了。

    兩人都在房中大喘氣。

    楚昭喘:“我覺得,我們此刻不該爭這個!

    沈子衿也喘:“我也,贊同,呼……”

    兩人各自平復(fù)了下呼吸,片刻后,再看向?qū)Ψ剑紱]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楚昭笑著把沈子衿摟過來,沈子衿勾著他的胳膊,兩人額頭相抵,互相蹭了蹭,把彼此額發(fā)都蹭亂了。

    楚昭悶笑:“換個問法,什么時候喜歡我的,嗯?”

    沈子衿盈盈如芙蓉秋波:“不知道……細想起來,真不知道該從什么時候算起!

    他倆不是一見鐘情,開竅的那一瞬間,必定有細水長流的鋪墊,不知不覺間慢慢沉淪,或許最初心動的剎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楚昭抱著他晃了晃:“我也是,反正不管誰先,你現(xiàn)在都是我的了!

    沈子衿輕輕摩挲了下楚昭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你也是我的。”

    楚昭:“再親一下?”

    沈子衿輕輕吐息:“來啊!

    分離的呼吸再度糾纏不清。

    佳人在側(cè),要爭的不是高下,而是彼此的朝夕,究竟是誰先,還真不重要了。

    還是先親個痛快更重要。

    第68章

    魏長河一案可以說鬧得沸沸揚揚,民間也傳出不少版本。

    旁人說富可敵國,多數(shù)時候是夸張,或者贊美吹彩虹屁,但放在魏長河這里,卻是個大實話。

    首輔當?shù)酶坏昧饔,抄家能抄出個國庫來。

    戶部本是魏長河的地盤,他入獄后,承安帝點了幾個沒什么身份背景純干事兒的人來上,清點魏家財產(chǎn),通宵點燈都還沒算完。

    承安帝氣得險些再暈過去。

    但想想這些銀子都能流回來,他又釋懷了。

    官員們判罰不同,這些日子,時不時就有罪臣家眷九族被牽連流放,手上戴著枷鎖,排成長條拉出城門。

    某些人查完后,就先行砍頭上路,午門外的腦袋分批砍了好幾天。

    楚昭一語中的,果然是血流成河,善后洗刷血跡都許久弄不干凈。

    承安帝得了新金庫,心情好不少,但案子帶來的后遺癥仍然留在朝中,原本該年底進行的官員考核索性提前開始,想要再撥出一批人來填補空缺。

    善后的事只能一點點來,這時候楚昭卻也開始告假不上朝。

    大家都在忙碌且人手不夠的時候,楚昭告假格外顯眼。

    承安帝問:“他怎么回事?”

    “是因為子衿。”楚照玉解釋,“本來是去玉州養(yǎng)病的,卻碰上如此兇險情形,心神不寧,就擾得身體也不見好,先前好不容易養(yǎng)起的一點底子都敗光了,最近狀況好像很糟糕。”

    楚照玉頓了頓,似乎把一些不吉利的話咽了回去,但神情的憂慮很明顯:“聽說六弟都想放榜去民間尋醫(yī)了。”

    承安帝捻了捻佛珠,沉吟沒作聲。

    如今朝堂人手這么緊缺,他倒是想起來,沈子衿要不是有個病殃殃的身子,也是個能干事兒的人。

    人才在這種時候顯得格外珍貴。

    而且楚昭也跟著告假算怎么個事,趕緊滾回來干活。

    楚照玉說完話,就安安靜靜垂眸,好像只是個承安帝問什么就老實答什么的安分皇子。

    承安帝:“讓太醫(yī)去看看!

    楚照玉嘆了口氣:“太后當年譴方太醫(yī)前去看過,也只說勉強養(yǎng)著!

    方御醫(yī)早已告老還鄉(xiāng),但他的醫(yī)術(shù)是公認地好,目前太醫(yī)院里好多都是他徒弟,醫(yī)術(shù)越不過他。

    承安帝這回沉默了更久,最后才道:“罷,讓國師去看看吧!

    國師被招進宮后,并非沒有給除承安帝以外的人看過病,他給太后探過脈,也給楚照玉看過腿。

    但那是在楚照玉腿殘已成定局后,承安帝才假模假樣讓國師看了看。

    像沈子衿身子不好人盡皆知,承安帝從前卻沒開過口派國師去,也就是眼下聽起來情況好像很糟,而且出于他的個人考慮,才肯舍得讓國師出馬。

    楚照玉是沈子衿好友這事兒沒藏過,他眉目一展,口吻聽起來非常真心實意:“多謝陛下,希望子衿能度過眼前難關(guān)!

    國師于是得了旨意,帶著他的小徒弟一起去到秦王府。

    去的路上,他聽說秦王妃很不好,病得重,總之情況十分危急,秦王焦灼萬分,好像快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國師捏了把汗,他醫(yī)術(shù)是好,但沒真看到病人,也不敢打包票絕對能治。

    但只要這回能治好,就是賣給了秦王一個大人情。

    他到了秦王府,直接被領(lǐng)去了明月軒,見到了秦王。

    他在宮宴上見過楚昭,秦王風采依舊,只是……看著并不是多著急。

    國師納罕。

    秦王和秦王妃感情有多好,他是聽過的,秦王的后院里至今只有王妃一人,非常潔身自好,要不是情比金堅,哪能做到如此。

    畢竟大部分達官顯貴家里,三妻四妾是尋常。

    既然感情好,王妃病重,秦王為什么面上沒半點憂愁呢?

    “勞國師走一趟!背汛蛄窟^他,才道,“王妃不喜人多吵鬧,更不喜太多外人在房里,我?guī)氵M去,您的徒弟就先留在外面吧,若之后必須要他搭手,再喚不遲!

    國師沒入宮前,也見過不少毛病頗多瞎講究的人,他雖然心里已經(jīng)在奇怪秦王的態(tài)度覺得哪里不對,但都走到府里來了,自然也得繼續(xù)。

    國師表示理解:“好,還請殿下帶路!

    楚昭帶著國師進去,侍從從外面闔上了門。

    屋內(nèi)隔了扇屏風,國師本以為繞過屏風后會見到一個蔫蔫的病人,卻沒想到抬頭,就見秦王妃好端端坐著,面色紅潤,毫無病氣,非常健康。

    國師心里咯噔一聲,頓感不妙。

    楚昭在他身后,聲如冷鐵:“國師且先坐。”

    國師冷汗唰就下來了。

    鴻門宴!

    看病不過是個借口,他們費勁周章把自己誆來王府,總不可能是閑話家常,這是想干什么!

    可他無路能退,只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沈子衿側(cè)下方落座。

    楚昭則坐到了沈子衿身邊。

    沈子衿生的好看,笑起來更是如沐春風:“請大人來其實有一事相求!

    國師不敢動桌上的茶水,硬著頭皮道:“王妃請講!

    反正怎么看,都不是讓他來看病的。

    沈子衿道:“你手邊兩個匣子,打開手側(cè)第一個看看!

    國師這才注意到桌上還有匣子,他打開第一個匣子,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堆藥丸。

    褐色的小藥丸,就是表面光澤與尋常丹藥都不同,更為鮮亮,看上去甚至很像一層……殼?開匣子的時候,還有點淺淺淡淡的甜味。

    沈子衿:“以后便將這些藥丸代替仙丹,給陛下服用,一日兩次即可!

    “啪嗒!”

    國師手一哆嗦,啪地一下闔上了匣子,滿目震驚!

    居然連圈子都懶得給他繞,這么直白就要把他拉上弒君的賊船嗎!

    這一匣子必定是毒藥,秦王府總不可能沒事搜羅糖丸給皇帝吃,以天家淡漠的親情來說,也不可能真是靈丹妙藥。

    國師冷汗冒得更多了。

    偏偏沈子衿還很淡然:“陛下無法長生不老,國師絕對再清楚不過,等陛下再害上幾回病,國師人頭還能保多久?”

    國師在驚懼中咬咬牙,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他本來也是為了抓救命稻草,想著要在這次出宮好好表現(xiàn),別人都這么直白把草遞了過來,他也不愿錯過機會。

    而且不抓,他可能不用談以后了,能不能全須全尾走出秦王府還難說。

    國師抓在匣子上的手緊了緊:“陛下每日用的藥太醫(yī)院也要驗,毒物很難進口。”

    “無妨,”這回開口的是楚昭,“他們驗不出問題!

    “陛下身體會漸漸變壞,太醫(yī)把脈,也只能診出是病癥而不是毒!

    匣子里的東西是楚昭實驗室制藥副產(chǎn)物,承安帝雖然保養(yǎng)得當,但他們的人去翻看過皇帝脈案,知道他身上有點什么毛病,是藥三分毒,有些藥他吃了就會把毛病掀開。

    下一吃就死的毒不行,太明顯,所以還是把時間拖一拖好。

    國師當即頭皮發(fā)麻:“王妃,您也剛說過,若陛下身體再出問題,第一個跑不掉的就是我!

    沈子衿端起茶盞:“放心,你按我們吩咐辦了事,就會有人保你,對了,茶里沒毒,你放心喝吧。”

    國師勉強笑了笑,仍然不敢動茶水,沈子衿又道:“真的,毒在第二個匣子里呢,你打開看看!

    國師:“……”

    我真是謝謝你這么實誠!

    他打開第二個匣子,比起第一個的滿滿當當,這個小匣子里就一顆藥丸。

    “給死士用的藥,吃下去后需得每個月定期服用解藥,否則就會毒發(fā)身亡,你把事辦完,就給你徹底解毒。知道國師醫(yī)術(shù)好,我們敢用,自然就不怕你能自己解開。”

    楚昭:“自己吃還是我們灌,國師選吧。”

    聽了皇子要造反的話,怎么可能就放他這么離開,國師心知肚明,長嘆一聲,拿起藥,踟躕片刻,還是吃了下去。

    不過他用指甲偷偷刮了點藥末,到底還是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做出解藥。

    他把另一個匣子也抱了過來,儼然是收下同意做事了,他還是緊張:“王爺王妃可說話算話,能保我性命?”

    “當然,”沈子衿道,“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何必背上條血債?”

    楚昭是唱黑臉的:“回宮后你就動手,給你三天,不然,國師夜里可別合眼。”

    國師一抖,不敢吭聲。

    他在房間里待夠了時間,才慢吞吞走了出去,徒弟好奇湊上來:“師父,王妃如何啊?”

    “王妃底子不好,大驚大懼下落了心疾,但我已施針,又開了藥,養(yǎng)些日子就能緩過來了,無事。”

    徒弟點頭,雖然遺憾錯過了一場教學,但貴人府里,他不敢多說,只看著國師多出來的匣子好奇:“師父,這是?”

    “王爺大喜,賞賜的東西。”國師拿袖子掩住,“走吧。”

    國師走后,楚昭饒有興致把玩空掉的杯盞:“你說他會動手嗎?”

    “會,他貪財惜命,如今走投無路,沒得選!鄙蜃玉茟醒笱蟮厥骈_眉眼,“他來后,過幾天,我也總算能病愈出門了!

    楚昭笑:“這話真拉仇恨!

    為了魏長河的案子,多少官員想休假都休不了。

    楚昭放下杯盞,神情微不可查頓了頓,太快,沈子衿也沒發(fā)現(xiàn),他以尋常口吻道:“平常都在你院子里吃飯,今晚要不去我院子吧,廚子學了幾個新菜,大有要跟明月軒廚子一較高下的意思!

    要抓住主人的心,就要抓住主人的胃,楚昭院里廚子已經(jīng)被冷落多時,也想一展身手。

    沈子衿不疑有他:“行啊。”

    因為楚昭平常要上班,不像沈子衿那么自由,所以多數(shù)時間都是他下班后往明月軒跑,沈子衿只偶爾去過楚昭院子,次數(shù)很少。

    今夜去楚昭的院落里吃飯,果然是幾個新菜色,味道都不錯,沈子衿吃得很開心。

    不過他注意到了楚昭一絲莫名其妙的緊張。

    盡管壓制得很好,但沈子衿多了解他啊,一點兒破綻就夠他看穿了。

    緊張什么?

    沈子衿瞇了瞇眼。

    用完飯后,兩人在院中散了會兒步,然后楚昭帶著沈子衿進了自己屋子。

    一進屋,沈子衿就愣了。

    因為屋內(nèi)掛了紅綢,擺了喜燭,連床鋪上都換上了鴛鴦錦被,儼然是大喜之日時的模樣。

    滿屋子的布置,用意太過明顯。

    沈子衿突然就明白了楚昭在緊張什么。

    他臉頓時一熱,也跟著緊張起來,抿了抿唇,視線亂晃,最后落到桌面上。

    桌上一壺酒,兩個杯盞。

    楚昭輕咳一聲,拉著他到桌邊坐下,抬手,倒了兩杯酒。

    “這是找來的果酒,度數(shù)非常低,就跟飲料差不多!背炎冒灏逭,“新婚當天,我們還沒喝過交杯酒!

    所以新婚的儀式,他們其實不算走完。

    那時候兩人誰都沒把那場婚宴真正當成一輩子的承諾。

    但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決定許給對方余生。

    這點缺憾正好補上。

    沈子衿那一杯倒的酒量,高度數(shù)白酒是不能上的,跟飲料相差無幾的果酒大概無事。

    “王妃,我們走一盞交杯酒可好?”

    第69章

    這能不可嗎?

    必須非?。

    沈子衿也端起了酒盞,酒液映著燈火,波光粼粼微微晃動,香甜的酒氣漫開,還沒喝,沈子衿仿佛就已經(jīng)醉了。

    因為屋子里的紅綢半點比不上他此刻面上的紅霞。

    兩人端了酒盞,挽過手,人在湊得極近的時候,很多情況下會忍不住錯開目光,沈子衿和楚昭分明也心跳加速,覺得這么看過去受不住。

    但他倆誰都沒移開視線。

    舍不得,哪怕面頰給煮熟了,也舍不得錯開一絲一毫。

    只想將對方此刻的情愫與表情盡收眼底。

    二人手臂貼在一塊,望進彼此眼里,慢慢喝完了他們的交杯酒。

    新婚之夜,他們欠的不止一盞交杯酒,還有……洞房花燭。

    這果酒的度數(shù)確實很低,沈子衿喝完一杯,頭腦還很清醒,楚昭抬手摩挲過他的眼尾,惹得沈子衿微微瞇了瞇眼。

    楚昭聲音放輕了:“醉了嗎?”

    沈子衿搖頭。

    “可我怎么覺得你還是醉了,不然……眼角怎么就紅了?”

    沈子衿眼中含了情,玉白面容點了桃花妝,眼角蔓開胭脂色,秾艷非常,惹人憐惜。

    他嫣紅的薄唇被酒液潤澤,待人采摘,沈子衿笑了笑:“我說沒醉,你不信,那你……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楚昭眸色黯了黯。

    “好,我來試試!

    他指尖從眼尾摩挲滑落,抬起了沈子衿的下巴:“張嘴!

    沈子衿應(yīng)了聲。

    酒不醉人人自醉,彼此口中甘醇的酒味交換在一起,沈子衿眸中很快碎了一池春水,他呼吸不穩(wěn):“試出來了嗎?”

    楚昭叼住了他的耳垂,嗓音低。骸啊粔。”

    “那就,嗯,多試試。”

    沈子衿剛被磨得一顫,身子就驟然懸空,楚昭將他打橫抱起,放到了鴛鴦暖帳中。

    烏黑如墨的發(fā)絲如綢緞般鋪開,美人醉臥其間,勝過世間萬般姝色。

    楚昭就那么垂眸看著他,看得沈子衿心口震顫,暖流淌過四肢百骸,真到這時,反而不緊張了。

    此刻他只想跟眼前的人擁在一塊兒,踏踏實實靠在一起,好讓鼓噪的心臟變得完整。

    “……楚昭!

    沈子衿顫著嗓音,伸手去夠他,這是允許。

    于是楚昭俯身,擁抱了他。

    紅燭暖帳,春宵千金。

    屋內(nèi)的火光甚至都變得溫柔起來,因為有人比他們更熱,沈子衿瑩白的指尖收緊,泛起了紅,他眼中漸漸蒙了霧,鴉羽一顫,滴下綴著光的水珠來。

    小舟泛江,初時盈盈,輕搖慢晃,逢狂風乍起,驚濤拍岸,濤聲疊疊,迅猛不歇。

    沈子衿不僅被染紅了眼尾,還被果酒熏出了薄汗,眸中千層浪卷得不知今夕何夕,人也如水似霧,化作纏綿。

    他手指一緊一松,落了下去,手抓不住,唇也咬不住。

    可憐可愛。

    帶著薄紅的玉白手臂被捉了回來,他軟得什么也靠不了,除了楚昭。

    新婚燕爾,合該繾綣。

    房內(nèi)的燈火不知什么時候熄的,籠住了一室檀香。

    當月落日升,天光照進屋中時,鴛鴦錦被下一雙人靠在一塊兒,正好眠。

    沈子衿迷迷蒙蒙睜眼,下意識朝著溫暖的地方縮了縮。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沈子衿沒想動,貼在楚昭懷里蹭了蹭。

    昨夜那么鬧騰,他居然睡了一個好覺。

    ……就是此刻半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從未體驗過的慵懶泡進了他骨子里,把骨頭都泡酥了,情誼的余韻還殘留在四肢百骸,細細密密,拉他軟在被窩里。

    他跟貓似地團著不動,很快,察覺到自己耳垂被人捏了捏。

    那人得了趣,捏一下還不算完,按一按,揉一揉,竟是在把玩。

    玩得沈子衿圓潤的腳指頭一蜷,果酒余香差點再被點燃。

    “……別鬧了!鄙蜃玉聘骛。

    楚昭松手,連人帶被子一塊兒抱住,吃飽喝足的雄獅好說話極了:“好!

    沈子衿聽著他的心跳,閉了閉眼,想起方才自己做的夢。

    夢里,他又見到了自己親生父親。

    那人站在現(xiàn)代他曾經(jīng)住過的“家”里,家里亂七八糟,地上是被打砸的東西,明明窗外有光,但家里昏暗,男人站在門口,布滿血絲的眼睛恨恨盯著他。

    沈子衿則站在門口。

    確切來說不算門口,沈子衿也站在一間屋子里。

    屋里陽光明媚,窗邊鎏金香爐裊裊生煙,山水緙絲屏風逸趣橫生,屋子里的一個杯盞、一根簪子都是暖的,花瓶中牡丹正艷,國色天香。

    沈子衿腰間的玉佩晃了晃。

    有人一身玄衣,玉樹臨風,俊美無儔的臉上掛著颯沓的笑,來牽他的手:“子衿!

    陰影中的男人邁不出那道門檻,沈子衿不必再怕任何事。

    我找到真正的家了,沈子衿想,你看,我糾正了你留給我的血,我學會了你不會的事。

    我原來,是有能力去愛一個人的。

    夢里沈子衿握住了楚昭的手,踏入了暖香融融的屋子。

    夢外……沈子衿靠在楚昭懷里,也去碰他的手。

    夢醒了人還在,人生幸事。

    兩人都是初嘗情事,難免都有些生澀,但好在很合拍,沈子衿終于舍得完全睜眼,昨兒沒問的,今早正好問一問。

    沈子衿跟他腳尖抵腳尖:“你那脂膏什么時候買的?”

    準備得也太充分了。

    他一出口,就發(fā)現(xiàn)自己嗓音黏黏糊糊,又懶又啞。

    楚昭玩著沈子衿的手:“沒啊,讓孟伯準備的!

    沈子衿一愣,音調(diào)驟然拔高:“不是,你直接問他要!?”

    楚昭捏著他的手指,知道沈子衿是害羞了,忙道:“誒別急,你嗓子還啞著呢,等著,我先給你倒杯水!

    楚昭下床披了件衣服,給沈子衿倒了杯水,扶他起來喝,當然,他又坐回了被窩里,跟沈子衿一起靠在床頭坐著。

    沈子衿邊潤嗓子,邊拿眼神催促他:快說,很急。

    “雖然話本和教學圖冊上該寫的都寫了,但實踐總歸不同,要慎重,我怕你感受不好,自己又拿不準什么脂膏最合適,就……讓孟伯準備的!

    楚昭沒說的是,孟管事好像以為他倆已經(jīng)成了,還說楚昭先前應(yīng)該是用屋子里常備的藥油替代,知道來要些更正經(jīng)的脂膏,他老人家十分欣慰。

    ……您說的這脂膏真的算正經(jīng)?

    聽楚昭是念著自己,沈子衿心頭一暖,但是,他還是覺得羞恥異常,跟楚昭一起水到渠成可以,但也沒想過昭告天下啊,被旁人知道就總覺得還是有點不習慣。

    沈子衿喃喃:“還好孟伯不是會多話的,府上也不至于議論這些,其他人肯定也不在乎!

    楚昭的屋子也是孟伯收拾的,這么想孟伯反正都要知道,要不要脂膏好像不重要了。

    沈子衿剛寬慰了一點點。

    楚昭在沈子衿喝水的時候改玩他的頭發(fā),把如綢的發(fā)絲繞在指尖,正繞得心馳神蕩,聽到這句,動作頓了頓。

    不巧,沈子衿明察秋毫。

    沈子衿預(yù)感不妙:“……怎么?”

    楚昭瞧了瞧窗外,不答反問:“呃,你很在意?”

    沈子衿握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

    小侯爺跟王爺嘴硬的路數(shù)雖然不同,但偶爾異曲同工,他道:“也不是,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還有話說。”

    “昨天我把臥房弄成這樣的布置,我院里的人都知道!

    布置新房還能干什么,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還有昨天準備的果酒,雖然度數(shù)低,但也不確定你到底會不會一杯倒,我想著,你若是倒了,那沒關(guān)系,改天再來也沒事,就沒急著把院子里的護衛(wèi)遣到院外去!

    楚昭摸了摸鼻尖:“后來氣氛太好,也就沒顧上他們。”

    按照王府侍衛(wèi)的功夫,昨晚在隔壁屋頂墻角的人,肯定該聽的都聽見了。

    沈子衿:“……”

    他呆了半晌,而后把杯子往楚昭手里一塞,一把拉過被子蒙過頭,把自己整個罩進了被窩里。

    被子里傳來悶悶的鼻音:“我今天不起了。”

    丟不起這個人!

    楚昭忍不住笑出聲,他單手圈過被團,在圓滾滾的團子外蹭了蹭:“別啊,出來吧小侯爺,我陪你一起丟人!

    沈子衿鐵骨錚錚:“我不。”

    楚昭:“別把自己悶壞了!

    沈子衿不為所動。

    楚昭開始用上兵法,誘敵上鉤:“水還沒喝完呢,你不渴了嗎?”

    ……還渴。

    團成一團的被子猶猶豫豫,蛄蛹蛄蛹,掀開了一點點縫。

    就這一點縫,給了戰(zhàn)無不勝的秦王可乘之機。

    楚昭仰頭把杯中剩下的水飲了,猝不及防掀開被子,把他自己也罩了進去。

    他親自來喂。

    被子又亂了。

    院子里,侍衛(wèi)們看天看地,假裝無所事事,但耳朵都豎得很高。

    嘶,刺激,又開始了,今兒兩位得錯過早飯吧?

    所以為什么先前那回沒聲呢,是之前太溫柔,這回興致高漲,鬧得開了些?

    看看人家孟管事在院子里就很淡定,跟他們這群毛頭小子不一樣。

    哦,還有頭兒也很可靠,看看黑鷹麻木的俊臉,多板正。

    他們下注開盤,黑鷹就完全不參與,非常正直。

    黑鷹抱著劍,看破紅塵似的遙遙盯著房門,開口:“其實我還有一事不解!

    孟管事老神在在揣著雙手:“嗯?”

    黑鷹:“為什么王爺還不下令,讓我們在府中也可以稱侯爺為王妃呢?”

    “也得看看侯爺自己的意思吧,”孟管事思忖,“侯爺面皮薄,興許不大好意思。”

    沈子衿這個人在正事上行事作風的確膽大,黑鷹在玉州一趟,已經(jīng)充分領(lǐng)教過了,但在私事上,就是只縮了爪子的貓,說面皮薄,好像也對。

    玉州飛虎寨前被王爺抱上馬背,下馬后沈小侯爺臉都還是紅的。

    黑鷹:“也是!

    孟管事笑瞇瞇:“叫什么不要緊,我們知道王府的確是有兩個主子了就成……我去叫廚房再煮點雞湯,侯爺身子骨弱,勞累后可不得補補嗎。”

    是挺累的,黑鷹盯著門,屋里還在勤耕不輟沒停呢。

    第70章

    年輕人血氣方剛,食髓知味,是真的。

    但這事兒沒法天天做,也是真的。

    男子之間畢竟不同,第一回鬧完,腰酸背疼以及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不適。

    沈小侯爺?shù)淖鴫|當天就多加了幾層,都是上好的絨,軟乎舒服。

    沈子衿表示不來了,短時間內(nèi)都不來了。

    楚昭當然順著他,只要躺在一個被窩里,親親摸摸蹭蹭也是好的。

    秦王殿下一言九鼎,說蹭蹭就是真蹭蹭,絕對不會騙人。

    雖然蹭也能把人蹭熟就對了。

    沈子衿捂著嘴紅著耳朵被蹭得四肢無力,搖搖晃晃的時候覺得……這跟本壘好像也差不多了。

    楚昭又以陪護病人為由,白得假期,在王府里跟沈子衿膩膩歪歪好幾天,直到被人手不足的承安帝發(fā)圣旨,讓他滾回去干活。

    上班有什么好的,楚昭美人在懷,愜意地想,人生果然還是要摸魚才是真諦。

    不過事情還沒解決完,沈子衿晚上也被他蹭夠了,紅著臉讓他趕緊出門上班。

    楚昭依依不舍地走了。

    沈子衿喝著茶,身邊另一個溫度沒了,世界好像終于清凈,但一清凈下來,就覺得空蕩蕩的,少了什么。

    ……明明才剛分開呢,這就說相思是不是夸張了點?

    但沈子衿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止不住地想,楚昭剛出門,就惦記上他什么時候回家了。

    端著茶杯的沈子衿驚醒:戀愛腦竟是我自己!

    這怎么行!

    沈子衿深刻反省。

    然后腦子里閃過楚昭英姿颯爽俊美無儔的外貌,和他對自己的好,以及鴛鴦暖被里,灼人的體溫。

    沈子衿:……

    ……好像也不是不行?

    沈子衿端著茶又猛地灌了一大口,直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茶的味道與平日不同。

    沈子衿低頭看了看,盞中無葉,只有透亮的茶湯,味道層次很豐富,余調(diào)回甘,不像單一的茶葉能泡出來的。

    沈子衿:“這是什么茶,滋味格外不同。”

    小甄給他再續(xù)一盞:“回侯爺,是八寶滋補養(yǎng)生茶,滋陰補陽,益腎益肝,孟管事吩咐近來明月軒多用些這類茶,侯爺可還喜歡?”

    沈子衿:“……”

    孟管事可謂非常貼心,覺得沈子衿該好好補補,從飲茶到食物,通通不能放過。

    光是沈子衿補,好像沒什么問題,但是——

    沈子衿嗓音艱澀:“王爺最近用的也是滋補茶?”

    小甄是專門侍奉明月軒主子的,當然不清楚,他搖搖頭,又道:“但王爺這兩日在明月軒里,都是跟您用的一樣的茶水!

    沈子衿的手,微微顫抖。

    “今天他再來,給他另起茶壺,就備清熱解火的茶!鄙蜃玉葡肓讼耄扔X不夠,“再往王爺院子里也送一些,讓他多喝喝!

    小甄見兩人都如此關(guān)心對方吃穿用度,互相安排,簡直太熨帖了,嗑得心滿意足,這就下去準備。

    白梟從院子里接了傳信鴿子,不同的信件用的信桶不同,有些是侍衛(wèi)直接可以拆的,白梟拆開一看,蹦到沈子衿身前。

    “侯爺,宮里的消息,國師動手了!

    沈子衿點點頭:“好!

    只要國師給皇帝用了第一次藥,就沒有再回頭的機會,徹底上了他們的船。

    朝堂經(jīng)歷兩次動蕩,雖然快刀斬了亂麻,但也是需要時間來穩(wěn)固的,大權(quán)交接的時候最好也平穩(wěn)度過,皇位更迭時若非要伴隨大面積腥風血雨,對整個朝局無益。

    所以承安帝慢慢病重慢慢無力,駕崩他一個,幸福千萬家,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

    白梟念完了信上的內(nèi)容,巴巴趴到沈子衿桌前,沈子衿被他一雙小狗的眼睛盯得莫名:“怎么了?”

    白梟眨巴著眼:“侯爺,最近府上夜間值守都不讓我輪值了,是我哪兒做得不好嗎?”

    沈子衿差點一口嗆住。

    ……那當然是因為晚上可能大概也許會出現(xiàn)不方便讓你聽到的動靜。

    盡管白梟已經(jīng)閱盡千般話本,但也改不了他還是個純潔小孩兒的事實。

    對著小孩兒澄澈的眼神,沈子衿莫名感到了一絲心虛。

    “你沒有哪里做得不好,”他順著毛給白梟摸摸頭,“只是重劃了值守安排而已,你以后白天就能整日跟著我了!

    白梟:“哇,那也行!”

    沈子衿使出最后一招:“乖,吃糖。”

    白梟就是好哄,三兩句話加上糖,什么煩惱都能眨眼拋到腦后,美滋滋嚼他的糖去了。

    沈子衿松了口氣。

    小孩兒單純,比秦王好哄多了。

    尤其是從身到心都回不去的秦王,哄起來相當費王妃。

    怎么從什么事都能想到楚昭身上去?

    沈子衿端起茶又啜了一口,邊再度反省,邊瞄了瞄天色。

    離楚昭下班還有大半天呢。

    沈子衿沒想到,楚昭回府后,讓小甄準備的清火靜心茶還真派上了用場。

    “東臨和大齊的互市邊境上發(fā)生了沖突?”

    沈子衿訝然。

    楚昭回府后直奔明月軒,捏著茶盞點頭:“邊境互市上即便有沖突,向來也是小打小鬧,但這回戍兵加起來死傷有二十人,就不能忽視了。”

    大齊四面皆有接壤的鄰國,東邊就是東臨,兩國只有不大不小一片區(qū)域在陸地上接壤,其余的地方都隔著一片海灣。

    大齊和東臨除了地面互市,港口也有通商,互惠互利。

    東臨也算個大國,當兩國實力都強勁的時候,雙方反而會避免摩擦,因為打起來容易兩敗俱傷,反而便宜了兩國其他虎視眈眈的鄰居。

    所以大齊東邊相較別的地方算是最安生的,這幾年沒出過什么大亂子。

    但邊境守軍的警惕性非常高,這么強大的鄰居,當朋友時還好,若一旦翻了臉,就是最強大的敵人。

    沈子衿沉吟:“原著里東臨動手都是數(shù)年后了,因為那時他們看到了機會,這次的互市沖突只是意外,還是說他們當真已經(jīng)蠢蠢欲動了?”

    “不好說!

    楚昭眸光悠遠,淬著寒星:“從我把某些東西造出來開始,世界的格局就已經(jīng)變了。就比如我先前用的炸/藥,雖然對配方嚴防死守,但在戰(zhàn)場上用了后,肯定會有人收集焦土余渣,試圖摸索出配方!

    他對自己現(xiàn)代知識很有自信,但也從沒小看過古人的智慧。

    當某些東西問世,就意味著時代的浪潮滾滾向前,車輪滾動起來后,停與不停,會走成什么樣,就不由第一個推動輪子的人說了算了。

    楚昭只能保證自己有生之年讓大齊走在前面,遠超其他諸國發(fā)展,讓大齊率先變得強勢,起碼保個百年和平,至于百年后世界會怎么變化,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幾十人的沖突,在朝堂某些大臣眼里看來不過小事,但掌管四境的元帥對戰(zhàn)局嗅覺總會敏銳些,這次互市的沖突,讓楚昭有點兒不妙的預(yù)感。

    沈子衿抬手給他倒了茶:“別急,有什么要查要交代的,傳信跟東邊守軍說!

    “我覺得問題可能不會出現(xiàn)在東邊,東臨確實沒必要此時在明面上與大齊完全撕破臉,我得讓西域和北邊的人也注意點!

    楚昭又喝了口清火的茶:“茶不錯……嗯?今兒我們的茶怎么不一樣?”

    沈子衿放下茶壺,視線輕輕挪開:“我這是八寶茶,放了糖,怕你喝不慣,就單獨備了別的!

    楚昭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怎么放在心上,點點頭,又喝了一口,覺得喝下去后肺腑倒是清爽舒適,挺好的。

    楚昭長舒一口氣,話聊完后,覺得自己可能也有點思慮過度,但該安排的事不能少,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借沈子衿的書房,給邊疆幾個將領(lǐng)寫了信,封好,讓侍衛(wèi)送出去。

    筆墨還未干,沈子衿伸手按了按他眉心:“別皺眉了!

    楚昭把他的手捏過來。

    沈子衿從前在侯府雖然過得不好,但也不可能干粗活,來了王府,更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手指細膩瑩潤,楚昭順著指節(jié)一點點捏上去,給白皙的手指揉出粉色來。

    “你記掛邊疆,”沈子衿輕聲道,“你穿越后本不喜這地方,是因為在邊疆看到什么,想法才慢慢變了是嗎?”

    楚昭慢慢摩挲著沈子衿的手,垂下常帶軍威的眸子:“我看到了很多。”

    沙場埋忠骨,馬革裹尸還。

    一將功成萬骨枯從來是一句寫實的詩。

    軍營里也并不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大伙兒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楚昭見過剛召集入伍,第二天要打仗的新兵,在夜里哭得一塌糊涂,哆哆嗦嗦。

    他哭了,所以他是軟蛋嗎?不,害怕是人之常情,能安穩(wěn)活命,誰又想去鬼門關(guān)過一遭呢。

    還有邊境的百姓們,與軍士們共進退。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吐得昏天黑地,連著一個月不能碰葷腥,”楚昭捧著沈子衿干干凈凈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記性太好有時候也壞事,我把他們臨死的眼和神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沈子衿手一緊,心疼得一塌糊涂。

    那時候楚昭才多大啊,本來是個在現(xiàn)代安安穩(wěn)穩(wěn)長大的小孩兒,坐在明幾凈窗前,翻書的手本來該留著墨香,但卻提了刀上戰(zhàn)場,從此染了滿手血。

    沈子衿:“現(xiàn)在還記得?”

    楚昭:“記得,但不想了,既然下定了決心,總不能畏畏縮縮。”

    他抬眼瞧著沈子衿,笑了笑:“心疼我?”

    他又說:“用不著,被心疼總感覺奇奇怪怪的!

    可沈子衿不覺得奇怪,楚昭還小一歲呢,沈子衿疼疼他又怎么了?

    沈子衿湊上去,在他眼角落下輕輕一吻:“那這么心疼你呢?”

    秦王殿下能屈能伸,立馬就需要人心疼了:“這個可以有。”

    沈子衿又在他鼻尖上點了點。

    最后……心疼到了他唇齒間。

    沈子衿摟著他,嗓音繾綣溫柔:“敵人犯我河山,本該一戰(zhàn),他們的眼睛和神情有什么好記的,我不準你記,你來看看我,我比他們好看。”

    楚昭悶悶笑出聲,胸腔震顫,抱著沈子衿:“嗯,我家王妃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沈子衿與他額頭相抵,鼻尖互相摩挲,又吻了片刻,眼睛里都溢滿了熾熱又溫柔的情緒,牽成絲,勾著他們心尖。

    楚昭啞聲問:“今晚……能行嗎?”

    沈子衿手指緊了緊,被親得熱了,但沒能立刻答話,楚昭低沉又充滿磁性的嗓音咬著他耳朵:“心疼心疼我,嗯?”

    ……我本意不是這個心疼法。

    但沈子衿被耳朵邊的聲音徹底放軟,丟盔卸甲,受不住就應(yīng)下了:“……好。”

    沈侯爺一個心疼,就把自己又送了出去。

    清熱解火的茶可能量不夠,澆不了秦王燒起來的火。

    “……等等,”這是沈子衿突然清醒的聲音,“這是書房!”

    “我先幫你一回,等下回房繼續(xù)。”這是手腳非常利索的楚昭的聲音。

    花前月下,書房戰(zhàn)績喜加一。

    信鴿載著楚昭的信,撲扇著翅膀飛到了邊疆,他的信件將軍們向來重視,也都戒備著。

    沒想三日后,楚昭預(yù)感成真。

    東邊互市爆發(fā)大規(guī);靵y,而北邊白狼部率著過萬人馬,進犯大齊月山關(guān),并且他們攻城用的火藥,雖然遠不及楚昭的配方,卻也竟是以往威力的數(shù)倍。

    軍報加急,遞至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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