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滿屋寂靜無聲。
沈子衿鎮定地抬手,端過茶杯喝了一口。
沒錯,哪怕他手抖成帕金森,小侯爺說自己鎮定,那就是鎮定。
茶杯里的水已經涼了,清新涼意有助于提神醒腦。
沈子衿:啊,杯子里的確是水,不是酒。
所以他絕不可能是把酒錯當成水喝了,自己此刻沒醉沒瘋,真不是在做夢。
沈子衿抖抖索索,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其余人心驚擔顫看著那要摔不摔的杯子,在它成功回到桌面后都不由松了口氣,替存活的杯子捏了把汗。
二皇子和三皇子對視一眼:他倆不對勁啊。
白君行看看楚昭,又看看沈子衿,最后輕聲道:“那個……小侯爺,所以暗語到底是哪幾個字,我好記著!
沈子衿游魂兒一般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把完整的句子寫了下來。
“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卑拙新钔,不解其意,但記倒是好記,“好,我背下了,若真要求援,我就給您和瑞王殿下寫信,將這話藏在詩詞或歌賦里!
白君行說完,屋內又再度陷入詭異的沉默。
沈子衿和楚昭到底在打什么啞謎!
但看起來,似乎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某種問題。
二皇子楚照玉看了看魂不附體的秦王夫夫,輕聲道:“子衿,六弟,你們倆是還有什么事要處理?若是如此,可提前回去!
他們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楚昭剛才剝蝦也就是給沈子衿當零嘴慢慢嚼著而已。
作為踐行宴主角的白君行也趕緊道:“是呀,而且王妃身體不好,切忌情緒大動,勿要傷身。”
沈子衿和楚昭對視一眼,重重點頭。
侍衛們帶著沈子衿從大門離開,他幾乎是飄著出去的,楚昭是翻窗來的,自然也得翻窗走。
他剛起身,周丹墨連忙捧出兩本書:“哎哎稍等,這是我和君行的最新力作,還沒大量印刷呢,先給你和侯爺嘗嘗鮮,好東西,記得看!
這可是以沈子衿和楚昭為原型的話本,得讓正主品鑒品鑒,看看還有什么不足,方便日后改進。
楚昭心思不在這兒,隨意往懷里揣了就走。
秦王府的馬車里,沈子衿和楚昭重聚,兩人卻都沒有開口。
明明有千言萬語爭先恐后想要出來,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太急了,所有話都卡在喉頭,反而半天哽不出一個字。
馬車骨碌碌行駛在路上,車內安靜如雞。
沈子衿靠在車廂上,千頭萬緒洶涌澎湃,恍惚了半天,腦海中跟放電影似地重復方才的畫面,卻突然有句話脫穎而出,大寫加粗冒了個頭。
沈子衿神游天外驚坐起,啊了一聲:“你沒參加義務教育,那你豈不是文——”
楚昭本來也是萬般激動不知從何開頭,聞言霎時回神,飛快搶斷:“我可不是文盲!”
沈子衿閉上嘴,輕輕瞧著他。
楚昭深吸口氣,不能放任這種誤會:“真的,我受的是英才教育,穿來的時候十三歲,研究生畢業,不穿的話,都該接著讀博了。”
竟是個學神!
活的!
沈子衿肅然起敬,同時他注意到另外的重點:“你穿來的時候才十三?”
“嗯。”楚昭反手指了指自己,“我是十三從現代過來的,這具身體當年也才十三歲。”
那楚昭豈不是已經在大齊生活了七年!
沈子衿愕然:“我才過來不久,就是賜婚圣旨下達的前十天。你穿的時候現代是哪一年?”
楚昭報了個年份,沈子衿也說了個數,二人一對就發現,居然是同一年!
奇了,明明是同年穿過來,一個已經待了七年,一個卻剛到,時空錯了位,讓他們在現如今才相遇。
沈子衿抿抿唇:“你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吧?”
沈子衿已經是個成年人,楚昭剛過來的時候,只是個孩子啊。
楚昭笑了笑:“我其實很少去回想先前過的什么日子,因為其中的苦悶誰都不懂,連二哥三哥他們也不能說,因為我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不過現在,他竟然多了個從內到外都最懂他,什么都不必再隱瞞的人。
知道世界上有另一個穿越的,楚昭驚訝之后,就是高興。
若是能早些遇見,惺惺相惜,或許當初的日子也不會那么難熬。
“王爺,你……慢著,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沈子衿截斷了原本要說的煽情話,“那所謂的軍營‘老神醫’,市面上流通的青霉素等這類新藥,還有玻璃和橡膠的東西都是?”
楚昭頷首:“對,都是我做的,老神醫是放出來的幌子,因為這事兒最不好藏,得編個故事,免得皇帝起疑!
難怪,難怪,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為什么原著中沒有提到楚昭爭權奪利,而如今的楚昭這么積極跟哥哥們一起政斗,那是因為楚昭跟他一樣,都是穿的。
還是個非常能干的天才。
所以目前為止公事這么順利,也有這個緣故在里頭,不過看得出楚昭不怎么擅長官場謀算,這很正常,人各有所長,不是誰拿了劇本都能打出he。
這下可省心多了,而且他也終于不用擔心提前劇透而引起猜忌,可以在楚昭面前肆無忌憚講出自己各類計劃了。
就同楚昭的心情一樣,沈子衿也很高興,在以為“老神醫”是穿越者時,他都在第一時間打聽消息,更不用說穿越者如今就在眼前。
還是個如此合拍的小伙伴。
老鄉見老鄉為什么會兩眼淚汪汪?
答:喜極而泣。
他倆雖然沒哭,但也是真開心。
沈子衿輕輕呼出一口氣,松下肩膀笑笑:“看來你和其余皇子早就在開始準備,我還擔心你真跟原著一樣不爭不搶,走條危路呢!
豈料楚昭一愣:“什么原著?”
沈子衿放松一半的肩膀頓住。
沈子衿:?
沈子衿也愣了:“我們穿的地方是一本書里啊,當然有……”他看著楚昭神色幾變,咽了咽嗓子,聲音放輕了,“你不知道?”
馬車圓潤的車輪停了,秦王府大門正在招手。
沈子衿和楚昭兩人踉踉蹌蹌下了馬車,癥狀比在酒樓里更加嚴重了。
楚昭望著天,喃喃自語:“世界居然只是本巨大的小說……”
巨大的小說是什么鬼?
沈子衿則看著地,聲音嗡嗡:“原來劇本金手指只給了我……”
白梟瞧著他倆的模樣,憂心忡忡拉著黑鷹的袖子:“黑鷹哥,王爺和侯爺的樣子怎么這么像中邪?”
小孩兒話本看得多,對精怪有敬畏,此刻往那方面一想,令人害怕。
黑鷹捂了捂他的嘴:“別瞎說!
白梟把黑鷹的手扒拉下來:“可他們從錦繡閣里出來后就這樣,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神情也不對。
跟丟了魂兒似的!
小甄在旁邊小聲道:“雖然我們聽不懂,可我看王爺和侯爺互相是能懂的!
既然他們能懂,就沒問題。
小甄:這就是夫夫兩人之間的小秘密!
沈子衿和楚昭一個看地一個看天,魔怔完了,四目相對。
沈子衿:“繼續聊聊?”
楚昭果斷:“聊!”
兩人默契十足進了明月軒,楚昭想了想,讓小甄給他拿了壺酒,而后讓周圍所有人都退下了。
楚昭先悶聲干了一杯,酒跟著情緒利索吞進肚子里,冷靜不少。
“所以按照你剛才的說法,我們穿進了一本小說里,按照原著劇情,秦王會死在首輔和次輔的爭斗里。”
楚昭一直還以為自己只是穿到了某個奇異古代,合著原來是穿書啊。
沈子衿拿過酒壺,給楚昭斟滿第二杯:“對,但現在次輔已經沒了,等首輔也下去,你也就安全了!
楚昭端著第二杯酒,沒急著喝:“所以你做我的謀士,是想救我的命。”
沈子衿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了:“嗯,只有這樣,才算得上報答!
“你這么聰明,即便沒有我,也遲早從殷南侯府脫身,我對你的好,可抵不上救命之恩!
沈子衿以為楚昭又要勸自己說什么不用報答的話,卻見楚昭朝他舉了舉杯:“現在是我欠你了。”
原著的秦王死在首輔次輔手里,現在次輔因為沈子衿的籌謀提前沒了,也就是說,劇情已然被他改變。
楚昭眼中帶著淺笑,看得沈子衿面頰一熱,忙放下酒壺,捧起自己的茶杯來緩解又開始亂撲騰的心口:“哪有什么欠不欠的。”
“只許你報答我,不準我欠你?小侯爺,這可不行!
楚昭端過杯子跟他碰了碰:“你還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實現!
難怪他跟沈子衿一見如故,原來不止是性情相投,還因為他們都是沐浴在社會主義光芒下長起來的好紅苗。
他們是普通人,卻也是特殊的,揣著不敢告訴他人的秘密,有著與時代格格不入的思想,有時站在熱鬧的人群里,卻覺形單影只,此間如夢。
但他們那么走運,碰上了彼此。
自己會覺得跟沈子衿相處非常舒服,會覺得只要有他在,單調的日子都變得有趣起來,要知道現代社會里那么多人,也不是人人三觀相和,能友好相處的。
可他和沈子衿,分明都被彼此吸引了。
這不是緣分是什么?
而且沈子衿是真的淡薄功名利祿,入官場就是為了救自己。
他都這么喜歡我了,許什么愿我都能滿足他。
不管是要什么東西,還是……對我告白。
楚昭在心里道:我都能答應。
他看著沈子衿,等他跟自己許愿。
可沈子衿卻捧著茶杯:“唔,我現在沒什么心愿啊?”
他攢的錢已經夠他退休后好好生活了,身體也健康了,什么都不缺。
而且楚昭要再這么看著他,他就要招架不住了。
怎么能有人分明是安靜地瞧著別人,可眸子底下卻裹著灼灼的火焰呢?
溫柔又熱切,鋪天蓋地卻輕輕地裹著他。
這哪是等他許愿,分明是楚昭有話呼之欲出啊。
沈子衿緊張:就算我們是老鄉,我也不是隨便的人,不是你喜歡我,我就肯定也喜、喜……
沈子衿莫名喜不下去了。
他一半腦子在拒絕,但心臟和另一半腦子已經背叛了他,歡快地蹦跶個不停,讓他一想到楚昭可能要告白,就會面紅耳赤。
沈子衿目光開始躲閃,手指蜷著,人也往后躲了躲。
楚昭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這分明是害羞了啊。
沈子衿肯定也聽出自己的意思了,但還是羞赧著不敢說。
那么答案很明顯了,果然還是火候不夠,自己還需要再對他好些。
雖然沈子衿害羞的樣子非常動人,但既然他此刻還沒法把告白的話說出口,楚昭雖然會有遺憾,可也不會逼他。
楚昭收回酒杯,淺啜了一口,主動改了話題:“那就先記著,等你有心愿了再跟我說。再跟我聊聊原著的劇情吧,我也挺好奇的!
沈子衿見話題被拐開了,立刻答應:“好!”
楚昭撐著臉頰,笑:“仔細想想,哪怕先前不知道你是穿的,也覺得跟你聊天最有意思。”
沈子衿也笑:“我也是啊,跟王爺非常投機!”
還很默契!
楚昭:“以我們的關系,你別再一直叫我王爺了,多生疏,叫我名字吧!
沈子衿頓了頓,王爺王爺的,都喊習慣了,一時間要改口,反而有點別扭。
但他們都是現代人,對著彼此哪需要遵循封建糟泊,叫名字也顯得平等且親近。
沈子衿只停了半秒,就點頭:“好,楚、咳,楚昭!
雖然只花了半秒就立刻決定,但真把這個名字念出來,卻有種奇異的滋味。
心口有根弦被輕輕撥了下。
“那我也不客氣,叫你的名字了,”楚昭就喊得非常順口,好聽得很,“子衿!
……名字不該連名帶姓嗎,你怎么把姓省了!
沈子衿:我懷疑他在撩我,有理有據。
糟了,沈子衿突然意識到,楚昭本來就喜歡他,現在發現是老鄉后,親切感暴增,豈不是會更加喜歡他?
把握了一個月的分寸,沒把人請出門,反而把距離縮得更短了。
更不對勁的是自己。
剛才心口的弦只是被輕撥,楚昭兩個字砸下來,心弦猝不及防,瘋狂亂彈,當場表演原地蹦迪。
不是,你在開心個什么勁兒。?
第52章
明月軒內各類燈盞點亮,窗上映著人影,把柔光都掬在屋里。
屋里,沈子衿和楚昭相談甚歡。
“原著的主角是白大人和展炎啊!背佯堄信d致,“說說展炎還干什么糗事了,我好涮涮他!
這可真是損友親兄弟。
楚昭也明白為什么沈子衿對白君行有那么多關注了,活的主角嘛,對于讀者來說,可不得好好看上幾眼。
自己先前的確是誤會了,沈子衿既然早知道白君行和展炎是一對,就絕對不可能還喜歡上白君行。
其實仔細看看,沈子衿跟白君行以文會友,是君子之交,但沈子衿對自己,那可是身家性命都押了上來。
他喜歡的人是誰簡直不能更明顯,楚昭低調地想。
“原著故事可太多了,一天講不完,可以先挑些重點說,”沈子衿掰著手指頭數,“比如你妹妹不是真妹妹,而是你弟弟。”
“噗,咳!”楚昭猝不及防被酒嗆了一下,“什么。俊
沈子衿難得見他大驚失色,嘴角噙著笑:“沒錯,說的就是東寧!
“男扮女裝?”
楚昭在短暫的驚異后很快接受了事實:“好吧,有那么個親爹在,這事兒也不離譜!
把皇子扮成公主,不失為一個提高存活率的方法。
只是他有點擔心孩子身心健康:“但他以后不會產生性別認知障礙吧?”
沈子衿想了想:“從原著來看他挺好的,應該不會!
楚昭放心了:“那就行!
沈子衿掰下第二根手指頭:“再比如……承安帝死后,二皇子登基,但因為心力交瘁,不出幾年就英年早逝了。”
楚昭緩緩皺起了眉。
東寧沒有心理障礙,但楚照玉是實打實有心理疾病的。
“二哥有心病。”楚昭捏著酒杯,酒中倒映著他肅穆的神色,“我穿來的時候,太子已經沒了,我沒接觸過他,只從旁人口中聽到他有多好,跟二哥三哥感情深厚,二哥一直惦記著太子的死和……他的腿。”
他穿來的時候,二皇子腿也已經斷了,楚照玉明白承安帝瘋了,堅持把兩個弟弟接到自己母妃宮里住,盡他所能,用殘破的軀體護著他們。
他清了屋子,也不管合不合規制,讓三兄弟在一個院里住著,屋子挨著屋子,吃什么用什么,都是一起的。
楚昭穿過來后不久就遇上了幾回投毒和暗殺,到了楚照玉身邊才好點,夜里睡不好,有幾回起來坐著發呆,碰上過楚照玉自己轉著輪椅出來,偷偷抹淚。
楚昭藏起來,就聽到楚照玉低聲哽咽:“皇兄,我怕我護不住他們……”
楚昭想到這兒,又悶頭干了一杯酒,在喉頭的辛辣中道:“我疑心若不是放不下我跟三哥,他可能早就想解脫了,我在邊疆時寫信,回京后也常去看他,我和三哥想著法想讓他多開心點,可我倆都看得出來,他心病仍在!
“他不宜過度憂心和操勞,可他又是個愛操心的命,承安帝對你們的威脅是他最大的心病,在這之后,他還要擔心朝堂的詭譎波及你和安王!鄙蜃玉茖⑹种阜畔拢拔乙饶,如今也能幫他分擔一點兒!
沈子衿:“所以玉州之行,我也得去!
沈子衿可不是燕國地圖鋪得長,只是話到這兒了,正好說出來。
楚昭:“原著里有提到玉州形勢?”
“白大人去玉州,會掀開一場震動朝野的大案,玉州官場已經爛到根里,原著里魏長河脫了身,但我已經擬好了讓他伏法的方案,省的夜長夢多。”
楚昭定定瞧著他:“有危險嗎?”
去玉州親自跟人作對,那肯定還是有風險的,但是沈子衿瞧著楚昭的眼睛,想起了自己剛跟楚昭簽下的“珍惜人生條約”。
抄書雖然無所謂,但能不抄還是不抄得好。
沈子衿把原本的話咽了回去,改口:“有王爺幫我,就沒什么危險!
這話聽著舒服,楚昭眼神緩了緩:“玉州的情況和你具體想怎么做,說說?”
沈子衿便把形勢和自己的方案和盤托出。
這情形本該像極了給老板匯報方案,但因為他們各揣心思,氛圍跟職場不能說毫無干系,只能說半點相同的地方都沒有。
沈子衿還得扯著韁繩,防止好好的聊天拐成深夜情感電臺。
撇開這一點,兩人談得可謂非常盡興。
世上知己難找,碰上來電的,根本停不下來。
聊著聊著,等回過神,發現時間居然溜得悄無聲息,已經到了該睡覺的點了。
沈子衿意猶未盡,想起了自己大學時的日子:“剛上大學時,大家還不熟,干脆來了個寢室夜談,趁機認識彼此,那時候也是一直聊到深夜,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我沒過過宿舍生活,”楚昭道,“還挺想體驗一下。”
沈子衿不假思索:“簡單,你今晚就可以留下來,我倆——”
慢著!
聊天氛圍太好,沈子衿是順口而出,等他說到一半,驀地意識到不對,立即住了嘴。
但為時已晚,關鍵的話已經說出去了,覆水難收。
沈子衿心里哀嚎起來:在明知道楚昭喜歡自己的情況下,還邀請楚昭留宿算怎么回事。!
完了完了,說出去的話為什么不能再吞回來啊啊啊!
新婚之夜他倆可以睡一張床上,是因為那時他們還非常純潔,可今非昔比,一旦意識到楚昭喜歡自己,沈子衿就不可能再把他當成躺在自己身邊的木頭。
是的,沈子衿思想已經不純潔了。
楚昭的心也不干凈了。
不干不凈,他們已經回不到最初了!
看看楚昭,這人不僅存在感極強,擁有八塊腹肌,還暗戀自己。
如果再只穿里衣和自己躺在一塊兒……
沈子衿打了個顫。
這畫面根本不能想!
楚昭就見沈子衿話說一半,驟然卡殼,神色還變得非常精彩。
楚昭一樂。
他可沒覺得沈子衿在玩什么欲擒故縱,他看得出沈子衿是脫口而出后,才回過神發現自己說了什么不得了的話。
沈小侯爺做事大膽,唯獨對著自己的時候,可真容易羞赧退卻。
這就是所謂的,由愛故生怖?因為在乎,所以小心翼翼。
楚昭感覺心口被小貓爪子撓了撓,又軟又烈,沈子衿被自個兒的話卡得進退兩難,楚昭可以幫他一把。
楚昭:“好啊,我留下!
沈子衿貓軀一震。
楚昭看在眼里,心頭已經把貓揉了個遍。
可愛,想rua。
楚昭揉著貓,指了指屋內的軟榻:“我睡那兒就行。”
他可沒準備讓沈子衿尷尬。
而沈子衿,他那在正事上聰明的腦袋瓜此刻才呆呆反應過來:對啊,楚昭留宿,但不是非得跟自己擠一窩啊。
他為什么會第一時間想著要躺一塊,還半天找不出個解決辦法?
沈子衿:……我真傻,真的。
沈子衿痛心疾首,深刻反省,然后趕緊道:“不不,你睡床,我去睡榻上!
“是我想體驗宿舍生活,哪有讓你睡榻的道理,而且我不擇床,什么地方都能睡得慣。”楚昭,“萬一你睡榻上失眠,我良心可過不去!
有點道理,但不多。
沈子衿還想說什么,楚昭就道:“好了,你就當讓讓我,不然再爭下去,我們今晚還睡不睡了,嗯?”
楚昭尾音壓得很輕,哄人似地,他嗓音本就磁性,這么“嗯”一聲,跟帶了鉤子一樣,勾得沈子衿耳根子一蘇,差點腿軟。
沈小侯爺暗暗心驚:……楚昭撩人的本事有點厲害。
楚昭看沈子衿不再吱聲,便愉快敲定,他推門出去,朝侯在外面的孟管事道:“孟伯,給我拿套里衣過來,今晚我就在明月軒歇下了!
孟管事一震,而院子里頓時噼里啪啦如下餃子一般,砸落了一地的侍衛。
楚昭:“……你們干什么呢?”
其余侍衛原地跳起,打著哈哈說沒事,快速重新躲回陰影里,堅守崗位,當無事發生。
只有白梟還目瞪口呆留在原地。
王爺要留宿在侯爺臥房里?
震撼白梟一整年。
白梟呆滯的目光慢慢發亮,他逐漸理解了一切,原地蹦過來就要朝楚昭說什么,卻在半途被黑鷹揪住了命運的脖頸,捂著嘴拖了回去。
白梟:“唔唔!”
黑鷹朝楚昭一點頭:“沒事,小孩子我看著,王爺您繼續!
早在發現楚昭對沈子衿根本沒有分寸的時候,黑鷹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
說什么對愛情沒有興趣?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黑鷹冷靜地問:“需要侍衛們都撤到院子外嗎?”
“撤什么撤,”楚昭道,“照舊啊!
“是。”
黑鷹答完,提著白梟就消失了。
孟管事從震驚中回神,眼中滿是欣慰:“好的王爺,我這就去。”
王爺終于要有名副其實的王妃了!老朽甚是欣慰。
而小甄捂著嘴,險些喜極而泣。
甜,太甜了。
小侯爺新婚后就生了病,身體一直不見好,王爺必定是憐惜他身體,所以再不同房,但現在小侯爺身體好了,所以!該有的都得有!
小甄抹了抹淚:不容易啊。
小甄按著心口退下了。
沈子衿在屋內問:“剛才外面怎么了,好大的動靜。”
砰砰砰好像砸了一地什么東西。
楚昭:“侍衛腳滑,掉院里了!
沈子衿:“集體腳滑?”
“嗯。”楚昭往明面上無人的院子里掃了一眼,“可能最近練少了,看來還得加訓!
暗處的侍衛們脖子一涼,不敢吱聲。
主子的瓜果然不能隨便吃,嚶嚶嚶。
第53章
楚昭等到里衣后,兩人準備輪流去后面浴室泡澡。
“哦對了!背雅菰枨皬膽牙锩鲋艿つo他的兩本話本,“周公子白大人最新力作,給了我兩本,你留一本看看!
相處了這么久,楚昭也知道沈子衿會看話本解悶,有時候他從巡防營下值,路邊書攤上看到有意思的故事,還會給沈子衿帶兩本。
沈子衿只當是尋常話本接過:“好!
過了一會兒,兩人都洗漱完畢。
沈子衿泡得舒舒服服,喟嘆:“浴室真是偉大發明,你能把這搬到古代,必須點個贊!
楚昭從柜櫥里抱枕頭被子:“大齊的浴房實在太不方便了,離臥室老遠,冬天洗完澡還得從院子里過,而且要熱水就得等燒,中途要加,得有人在旁邊瓢盆木桶伺候,我反正是不習慣!
軟榻很長,裝得下楚昭的大長腿,只是不寬,翻身不太方便,好在楚昭睡覺不會亂打滾,問題不大。
熄了燈,兩人在各自的位置躺下,屋內燈火一滅,寂靜的夜籠了過來,無論是老鄉相認的激動還是完善計劃時飛速轉動的思維,都在夜色中輕輕沉了下來。
一切都變得溫柔寧和,兩人也不由自主放輕了聲音。
“你的方案很好,”楚昭道,“提前解決他們,或許也能讓二哥的精神狀況好些。”
沈子衿平躺在被窩里,輕輕嗯了一聲。
楚昭盯著房梁:“說了這么多,還沒說到你呢!
沈子衿瞧著床頂帳子的花紋:“原著中沈子衿沒什么戲份,他身體不好,也不知道后來過得怎么樣!
楚昭:“你自己呢?”
“我?我就是個普通上班族,現代社會小螺絲一顆,不特殊,也沒什么有趣的故事!
楚昭把手臂墊到后腦勺下:“我剛來的時候,特別想回去,后來發現煩躁也沒辦法,原地變不出傳送門來,才慢慢學著放下。”
沈子衿緩緩眨動了下眼,烏黑的睫羽輕顫,眼中沒什么波瀾:“我沒什么留戀,到哪兒都行,倒是省了犯愁,只是沒網絡沒手機電腦,室內娛樂減少太多,一開始不太習慣,過兩三天也就適應了!
楚昭聞言不禁微微側頭,瞧著床榻的方向。
若是有良善的父母、朋友或者戀人,不至于對原本生活的地方沒有半分留戀,沈子衿說得這樣淡,說明他在現代過的不是什么好日子。
沈子衿把話停在這兒,就是沒有深聊自己現代經歷的意思。
楚昭沒有揭人傷疤的打算,等日后什么時候沈子衿想說了,他可以當沈子衿樹洞。
夜談確實很神奇,黑燈瞎火,也犯不著刻意去看對方,話語間一點細微的語氣或者呼吸都會被放大,可情緒又流淌得那樣繾綣,沈子衿嗓音如涓涓流水,慢慢把他心臟浸沒。
讓人從里到外都非常放松。
楚昭收回視線:“嗯,習慣了也還好。”
沈子衿:“說起來你還做出了哪些東西?”
“嗯……我在外還有個小宅子,被改成了實驗室,地方很偏僻,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帶你看看。哦,我還把槍也做出來了。”
沈子衿倏地翻身,黑暗中睜大了漂亮的眼:“你把槍都做出來了?”
槍支剛組裝成功那晚,楚昭沒什么成就感,但沈子衿的語氣卻莫名讓楚昭不存在的尾巴一晃,獅子抬起下巴,矜持道:“嗯。”
“不好做,找礦山、冶金,還有制造,樣樣都是大活,還得瞞著皇帝,光是準備工作就做了幾年,失敗次數不勝枚舉,如今即便能批量產了,也就能得個十幾二十支。”
“那也很了不起!鄙蜃玉普嫘膶嵰獾溃澳銜臇|西可比我厲害多了,說你是大齊的守護神還真沒錯。”
楚昭雖然被沈子衿夸得有點飄飄然,但沒飄過頭:“術業有專攻啊,你的那些法子我就想不到,這方面你比我更干,那晚在獵場你腦子轉得那么快,當時我就在想,我天,厲害啊。”
沈子衿:“那還是你更厲害。”
楚昭:“是你。”
“不不,是你!
“明明是你!
沈子衿堅持:“你!
楚昭也不讓:“你。”
兩人你來你去,“你”了半天后,聲音忽的一頓。
片刻后,兩聲輕笑在房間內低低響起。
沈子衿:“噗!
楚昭:“哈哈,我們是準備念到天亮嗎?”
沈子衿含著笑往被子里縮了縮:“那還是不了!
“我也退一步,算平局。”楚昭也樂,“我們都厲害。”
沈子衿忽然很想看看楚昭此時的表情,他偏頭探過去,院中的宮燈和月光隱隱透進些光輝,非常淺,東西看得并不分明,沈子衿根本看不清楚昭的臉。
但他知道,楚昭此時此刻也在瞧著他。
無聲的曖昧忽然鉆了進來,沈子衿在什么都分辨不明的情況下,心口卻被悄悄一撞。
白天楚昭過于專注瞧著他時,他會受不住地躲開,但在看不清的黑暗里,模糊了界限,隱秘的藤蔓悄悄滋生,克制又大膽地纏繞上來。
夜半枕畔低語,誰家心思難量。
楚昭平時就敢那樣注視自己,此刻他又會是什么視線呢?
沈子衿抿抿唇,眼前是屋里模糊的影子,腦中是燈下楚昭盯住自己的模樣。
偏偏這時候,楚昭低聲道:“子衿,睡著了?”
刻意壓低的嗓音荷爾蒙爆棚,把沈子衿心口纏著的藤蔓一拉——
沈子衿猛地翻身背過身,埋在枕頭里,含糊不清“嗯”了一聲。
急促又短暫,聽著不像困了,但聲音被枕頭一悶,悶去了沈侯爺所有的銳氣,聽起來格外地……軟乎。
楚昭深呼吸,按捺下了想揉貓的手指頭。
“困了就睡吧,晚安!背褑≈ぷ诱f。
沈子衿:“……晚安。”
楚昭的聲音為什么聽上去更有磁性了!
沈子衿紅著耳朵憤憤把被子一拉:碎覺!
在外面守夜的侍衛們沒事干,暗搓搓開始打賭。
侍衛甲:“你賭多久?”
侍衛乙:“敢拿主子打賭,吃熊心豹子膽了你,我賭一個時辰。”
侍衛甲:“這么保守,那我押兩個!
侍衛丙:“要玩就玩大的,我猜一個晚上!”
其余人頓時齊刷刷看向他。
侍衛丙揚起高傲的頭顱:“王爺等了這么多年,又不一定只做一回,我看侯爺現在身體也很好,戰個整晚怎么了?”
其余人:“嘶,有道理。
于是他們滿懷期待開始等。
從燈明等到燈滅,從天黑等到天明。
安靜如雞。
沒有木板吱吱呀呀,也沒有人聲嗯嗯啊啊。
侍衛們懸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死在了黎明。
眾人面面相覷:?
什、什么也沒發生?
陽光劃破層云,卻照不亮侍衛們灰敗的心,它只好越過窗戶,去照亮更多的人。
楚昭還要上早朝,他自然醒的時間比沈子衿早,生物鐘很準時。
楚昭起身,順手就把被褥疊了,還疊成了軍中標準的方塊,放進櫥柜里。
他換好衣服,轉了轉眼珠,躡手躡腳走到床榻邊,瞧了瞧沈子衿。
沈子衿正睡得香甜。
左看右看,真是怎么看都好看,一大早就能看到這么漂亮的臉,養眼。
楚昭心情愉悅,伸出手,用指節輕輕戳了戳沈子衿的臉。
他不想打擾沈子衿睡覺,因此戳得很輕,但睡夢中的沈子衿卻忽的動了動,輕哼了一聲。
楚昭嚇一跳,立刻縮回手:不會把人鬧醒了吧?
他屏息凝神,安靜待在床榻邊,發現沈子衿面頰在枕頭上蹭了蹭,又“嗯”了一聲,臉還微微有些泛紅。
楚昭立刻想到新婚夜沈子衿燒成碳爐的情形,心頭一驚,立刻伸手摸了摸沈子衿額頭。
呼……還好,體溫正常,沒發燒。
沒生病就行,大概是在做夢。
可惜不好再去戳沈子衿的臉了,萬一他夢得淺,真被戳醒,罪過可就大了。
楚昭給他掖了掖被角,對著沈子衿的臉默念:所以什么時候朝我表白啊沈小侯爺。
等表白了,就能光明正大揉貓了。
楚昭掖好被子退了出去,也就不知道,沈子衿還在繼續做夢。
他在夢中本來舒舒服服飄著,但不知什么時候,好像被一只溫暖的手這里戳戳那里捏捏,然后……揉來揉去。
沈子衿被捏得發軟又恍惚,很想張嘴抗議:不是,您揉面團呢!?
但……又還挺舒服。
榻上沈子衿張了張嘴,身子在被窩里忽的一顫,而后他面頰上的紅暈散了,眉眼舒展,繼續甜甜酣睡。
等沈子衿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他剛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朝空蕩蕩的軟榻上看去,心里剛冒出“楚昭果然已經起了”的想法,就忽的察覺到了不對。
沈子衿整個人一僵,微微睜大眼。
他驚坐而起,伸出顫抖的手,慢慢掀開了自己的被子。
看清被中情形后,沈子衿刷拉把被子猛地捂上,呆呆坐在床頭,不可置信。
他,他居然在夢中,去了。
被子里面就是無可辯駁的罪證!
沈子衿本人在欲的方面非常冷淡,而沈世子這個身體,因為常年生病,所以被迫冷淡了多年。
如今被穿來的靈魂養好了,冷淡的身體又行了,厚積薄發,居然趁主人不備,在夢里鬧了個大的。
甚至沒有給沈子衿沖涼水的機會,悄悄偷跑。
冷靜,冷靜,正常生理反應而已,而且這個身體常年生病,如今不過是反應大了點而已。
跟昨晚屋子里另一個人沒有關系。
絕對沒有!
自己夢里也就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都沒看清臉呢!
沈子衿深吸口氣,無論如何,他得先去浴室洗個澡,把黏黏糊糊的里衣換掉。
沈子衿沖進浴室,認認真真喜好,可等他出來時,卻發現小甄已經在屋子里了。
不僅在屋子里,還開始收拾起被褥來了。
那罪證,小甄已經全部看見了。
沈子衿:。
是,這個點是小甄該來伺候的時間了,沈子衿為了避免自己再睡得太沉叫不醒,因此給了小甄特權,讓他早上敲門后如果得不到回應,可以直接進屋。
正常生理狀況沈子衿可以坦然面對,但要人洗被他弄濕的被褥,沈子衿做不到無動于衷!
可小甄已經把被褥團吧團吧抱起來了,如果此刻再沖上去攔,反而會將自己置于尷尬的懸崖邊上。
沈子衿面色努力鎮定,被袖子掩蓋的手,微微顫抖。
小甄抱著被褥一轉身,瞧見沐浴后的沈子衿,面色紅潤,容光煥發。
昨夜應該過得不錯。
小甄:“侯爺身子可還好?”
沈子衿八方不動應對自如,絕不露出絲毫破綻:“嗯!
看來王爺有好好憐香惜玉。
小甄一本滿足,抱著被褥出去了。
沈子衿在他走后,大松一口氣。
好,小甄沒有大驚小怪,那么這頁就算揭過去了,無事發生,無事……
院外,侍衛們灰頭土臉,準備跟白班的兄弟們換班。
昨晚黑鷹讓人把白梟換了下去,避免沒滿十五歲的兒童聽到什么不該聽的。
但一夜無事發生。
黑鷹也準備換班了,然后,他們所有人都看見,小甄抱著被褥出來,要換洗。
本來已經心死的侍衛們:???
不是,什么情況?
他們負責守明月軒,知道昨天小甄才準備了新被子,按理說不該今天就換,除非發生弄臟被褥的意外事件。
但是,他們昨晚真的沒聽到聲兒?
侍衛甲:“我耳朵沒聾吧?”
乙丙丁以及其余一干侍衛紛紛搖頭:“你剛聽我們說話非常正常!
黑鷹盯著被子,若有所思。
在兄弟們的注視下,他緩緩道:“或許是聲音太小。”
其余人:嗯?
“新婚那晚,王爺他們為了讓門邊的太監聽得仔細,擺明是故意把動靜鬧得大一點!焙邡椃治,“昨晚不用演戲,他們可能很溫柔就完事兒了!
侍衛們精神一振:是誒,有可能!
他們沒有在寢屋正上方屋頂上安排位置,都在隔壁和院墻還有其他地方,主子們在屋內談話內容他們也聽不清,辦事的時候小聲一點沒讓他們知道,好像也合情合理!
死了的心又活了!
讓我們替終于生米煮成熟飯的王爺擊個掌!
在巡防營的楚昭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誰在背后說我壞話!
第54章
沈子衿早飯桌上多了紅豆薏米粥,看著很喜慶。
沈子衿不知道這是廚房為了討喜特意準備的,只當尋常的菜色用了。
小甄看起來完全沒在乎早上發現的罪證,只不過瞧著他時嘴角的笑根本止不住——反正小甄平時也挺愛笑的。
很好,只要沒人覺得尷尬,沈子衿也會放過自己。
用過早飯,天朗氣清,風和日麗,沈子衿在王府花園的小亭子里消磨時間,翻開了話本。
沈子衿把玉州的計劃都告訴了楚昭,雖然他們兩個穿越者已經成功會師,但為了不讓他人起疑,玉州這個口子得先由白君行來撕。
以白君行的能力,用不了多久,他的信應該就會到了。
等待的這段時間里,沈子衿比較清閑。
在次輔倒臺后,承安帝邊提拔新的臣子,邊給了楚照玉一點便利,讓他充當臨時牽制者的作用,昔日被權臣們認為不過傀儡工具的王爺,明面上也終于有了點實權。
而沈子衿不僅是秦王妃,還跟楚照玉交好,雖然大部分時間依舊稱病在家,但也跟著水漲船高,投來的拜帖和邀請變得越來越多。
沈子衿都沒什么興趣。
有些邀約帖子看似是開了宴供人玩的,但實際上背后用意太明顯,去了就是勾心斗角,哪能單純好好玩。
不如在家看書。
沈子衿手里拿著的,正是是昨天楚昭留下的話本。
周丹墨和白君行最新作品,封面沒有十五禁提醒,看著很正常。
不知險惡的沈子衿翻開了話本。
入眼首先還是插圖,畫得絕美,但這次的風格和周丹墨以往有點不太一樣。
眾所周知,周丹墨愛畫美人,他對臉很執著,每每作畫,必然要把臉蛋漂漂亮亮露出來,但這回他畫得很寫意。
背景十分精美,人卻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反正就沒有完整的正臉。
改風格了?沈子衿想,不過依然挺好看的,畫工出色。
接著他翻到了正文。
這是本情愛故事,倆主角分別叫申小錦和林召。
直到這里,沈子衿還沒發現有什么不對,但等繼續看下去,他就察覺了問題。
申小錦出生在富貴人家,但不受爹和后娘疼愛,還有個刁難他的大哥,身體不好,在偌大的宅院中苦苦掙扎。
爹和后娘為了不給他分家產,把他許給了男人,名叫林召。
沈子衿:“嘶……”
林召是個商戶的兒子,傳聞他性情暴戾,但新婚當天,沖冠一怒為藍顏,對申小錦極好,踹翻了申小錦大哥,親自背著他出門。
沈子衿:……不確定,再康康。
新婚之夜他們纏纏綿綿,由于并非十五禁,所以具體過程簡單帶過,第二天,申小錦就病了。
沈子衿微微捏緊了書頁。
中間省略各種恩愛寵溺片段,等申小錦病好后,林召帶著他去參加朋友聚會,兩人分別對了詩。
這個時間段和沈子衿楚昭并不相同,但是,但是!
重點來了。
書中兩句詩跟沈子衿和楚昭當初留在定國公府的詩句并非一模一樣,但保留了“咸魚”和“困”,明顯得不能更明顯。
事已至此,沈子衿已經完全確認,這個話本原型就是他和楚昭!
申小錦、林召,合著原來名字都是照著他倆來的。
不是,白大人你怎么還跟著周小公爺胡鬧啊!
而且寫得完全不像。
他才沒有依偎在楚昭懷里殷殷切切什么的,腦補得太過分了。
大概也是怕真被民間其余人猜出原型,畢竟承安帝還活著呢,后面的情節就純粹是憑空描寫,直接讓兩人一腳踩進了某個桃花源,在那里展開了新故事。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居然奇異地貼上了人設,因為他和楚昭都是穿的。
如果不知道申小錦和林召是誰,沈子衿大概還能津津有味看下去,可一旦知道寫的是自己,看著書中兩人互訴衷腸恩恩愛愛,沈子衿就渾身不對勁。
因為真的很容易代入楚昭的臉。
楚昭握著自己的手,溫和又堅定地說情話什么的之類的……
沈子衿:咳!
他猛地闔上話本,深呼吸,這書是看不下去了。
話說楚昭看了嗎,他會有什么感想?
周公子是真不怕秦王拿他試刀啊。
難怪都不敢細畫人臉了,擺明了目前還不敢太張揚,只是當初去定國公府參加過賞花宴,聽到過那兩句詩的人如果買了話本,肯定會聯想到秦王和秦王妃,但人數不會太多,這些世家子,真認出來了也不會去到處嚷嚷。
“侯爺!
孟管事的聲音響起,沉思中的沈子衿一個激靈,嚇得他差點下意識把話本藏起來,但好在他立刻穩住了,只是手指蜷了蜷。
沈子衿一如尋常:“孟伯,何事?”
孟管事:“宮里的旨意,明日太后去白龍寺禮佛,要帶著您和東寧公主一起。”
白龍寺就在城西,里面出過不少高僧,寺廟香火也極旺,里面的大師偶爾還會被請進宮中講經,很有名。
沈子衿:“好,知道了,王爺……”沈子衿頓了頓,生疏地改口,“楚昭那邊,等他回來我告訴他!
孟管事聽到稱呼的變化,會心一笑:“是。”
哎呀,這貨真價實的小兩口就是不同啊,瞧瞧,都能直接叫上名字了。
沈子衿覺得,今天不管是小甄還是孟管事,好像都笑得……特別慈祥。
孟管事走后,白梟翻身下來,一雙眼睛也笑瞇瞇。
好在這小孩兒臉上是真看不出慈祥痕跡,不然沈子衿就要生疑了。
白梟被黑鷹叮囑過,別纏著沈子衿和楚昭問昨晚的事,小孩子少打聽,可不管怎么說,王爺昨天跟侯爺睡一屋了啊。
又不是新婚時候需要演戲,既然不是演的,那就是真的。
王爺和侯爺果然還是走到一起了!
白梟嘿嘿笑:“侯爺,我知道王爺喜歡的人是誰了!”
沈子衿警鈴大作:“我——”
“對啊,就是侯爺你嘛!”白梟撫掌,“真相大白!”
沈子衿:……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白梟說的話也沒毛病,這事兒他也已經知道了。
沈子衿輕咳一聲,豎起手指:“噓,我們知道就行,你別去他人面前說!
白梟心道但王府上下應該都知道了啊,不過他依舊很聽話,點頭如搗蒜:“嗯嗯!”
他瞧見沈子衿按著的話本:“咦,是新話本啊,侯爺不看了?我能看看嗎?”
沈子衿倏地把話本一收,將桌上的蜜餞推過去:“這個不適合你看,以后有別的話本再說,吃糖!
白梟:“哦哦!
有糖吃的白梟好哄得很,沈子衿悄悄松了口氣。
下午楚昭回來,沈子衿說了禮佛的事后,還是決定跟楚昭商量:“周小公爺的新話本已經開始售賣了嗎,如果沒有,能不能讓他停下?”
話本在楚昭手上,他遲早是要知道的。
楚昭還沒看過:“嗯?怎么了?”
沈子衿一言難盡:“里面內容不太合適!
楚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不知道,我差人去問問!
寫什么了?他待會兒回院子里就看。
昨晚楚昭留宿,今日眾人都以為兩人要繼續恩恩愛愛,因此滿懷期待。
今天開始加訓的侍衛們顯然很會苦中作樂,反正訓練已經翻了倍,吃瓜就要夠味!
晚飯用完,王爺和侯爺起身,好,接下來他們就會——
就會互相一點頭,沈子衿往院內,楚昭往院外。
侍衛們:??
啊,不是,王爺怎么又回自己院子了。
侍衛甲:“這么克制的嗎,不都說會食髓知味?”
侍衛乙:“廢話,那可是王爺,再說侯爺明天還要去禮佛,他怎么舍得折騰侯爺!
侍衛丙:“就是,所以我贏了,拿來吧你!”
楚昭回到自己院子,瞧著安安靜靜的屋子,莫名心口也跟著有些空蕩蕩,懷念起昨晚的場景。
夜間有個知心人在耳邊說說話的感受,居然這么叫人念念不忘。
說起來,玉州之行按照沈子衿的計劃,會由沈子衿先去,他后到。
中間算算時間,沒準得分開十天半月。
他和沈子衿自打成婚后,還沒分開過這么長時間,十天半月見不到沈子衿……楚昭光是想想,心頭就抽抽地開始冒苦水。
又苦又澀,是他從沒體驗過的滋味。
但偏偏“沈子衿”三個字又是甜的,以至于混到一起,真是百般滋味只有個人知。
還真是特別的體驗。
楚昭在房中垂著眸安靜站了會兒,片刻后才坐下,拿過了周丹墨給他的話本。
子衿說內容不合適,讓他看看是怎么個不合適。
剛翻書時,楚昭表情如常。
片刻后,出現疑慮,書頁翻動速度加快。
在“唰唰”的翻書聲急速掠過后,楚昭“啪”的一聲,險些把薄薄的話本拍出板磚的效果。
“周、丹、墨!
楚昭冷笑:“好,很好!
冷到中途,想起這話本已經被沈子衿看過了,楚昭頓了頓,面無表情,徹底收斂成了冰塊臉。
他打了個呼哨:“黑鷹!
黑鷹利索落地現身:“屬下在!
“去國公府,問周丹墨這冊話本是否已經大量印刷開始販賣了。”
黑鷹瞧了瞧書封:“王爺,這個我知道!
楚昭看向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黑鷹道:“今兒去辦事,我在外面已經看到了這個話本,京城最大的書局都上了,小書攤上應該也有,周小公爺和白大人的齋名口碑向來很好,他們的話本基本剛出來,就會被一搶而空!
楚昭:“……”
秦王殿下威儀赫赫:“是我太縱容他了,給點顏色,染坊都敢開到我家門口了。”
黑鷹:“那王爺,國公府還去嗎?”
“去。”楚昭殘忍至極,“你去把他房里的美人圖都給我繳了帶回來,告訴他,人質在我手上,讓他去跟書局說,馬上把話本給我撤了。”
雖然不知道已經賣了多少,但是能救則救。
黑鷹是專業的,抱拳領命:“是!”
黑鷹走后,楚昭深吸口氣,目光重新落在話本上。
寫的不像,沈子衿哪有軟軟呼呼趴在自己懷里,他只會趴在被窩里。
也沒有秋水瀲滟瞧著自己,羞赧又大膽地握住自己的手,慢慢湊上來——
楚昭:“咳!”
打住。
純屬虛構,虛構得太過分了!
這樣的話本怎么能流傳出去。
沒錯,他要斬釘截鐵地拒絕離譜話本上市,避免浪費百姓寶貴的銀子和時間。
楚昭正氣凜然,手指在桌面輕扣,威壓很重。
片刻后,正氣的秦王殿下又面無表情翻開了話本。
……反正是免費的,他再看看,他要知道后面還有多離譜。
沒錯,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第55章
當晚,定國公府,小公爺院子里發生了慘無人道的惡性事件。
黑鷹一力降十會,成功在國公府侍衛的封鎖以及小公爺奮不顧身阻攔下,卷走了周丹墨最愛的幾幅美人圖。
不愧是強者中的強者,身手令人驚嘆。
黑鷹大獲全勝,背著畫卷站在墻頭,朝嚎啕大哭的周丹墨傳達秦王中心思想:“王爺讓您去把話本撤了,辦好了再來贖回人質,否則——”
黑鷹手掌橫在脖頸上冷酷一劃,非常嚇人。
周丹墨哇的一聲哭出來:“我的美人圖啊啊啊啊啊!”
定國公府雞飛狗跳關秦王府什么事呢,反正這事兒是傳不到沈子衿耳朵里的。
沈子衿晚上入睡的時候,下意識往軟榻上看了看,那兒空空如也,沒有一道修長的身影,也沒有磁性入耳的聲音。
沈子衿抿了抿唇,翻身拉好被子。
昨天太沉浸,以至于現在屋子空了有點懷念昨晚,并不是不習慣,睡一覺就好了,嗯。
可惜這一覺睡得不算太好。
反反復復做了些莫名其妙的夢,好在最后勉強有一點時間的深度睡眠,不至于早起時掛上黑眼圈。
沈子衿收拾完畢,帶著東寧一起入宮,隨著太后車架從宮中出發。
白龍寺被幾代皇帝推崇,占地寬闊,殿宇大氣,佛身金像都出自名師,慈眉善目,端坐金臺,受香火沐浴。
沈子衿是無神論者,但他尊重宗教風俗和信仰,人在這世上總有力不能為的時候,祈求完神明與天地,也得努力活,若是一炷香能換個安慰與浮世喧囂中短暫的寧靜,沒什么不好的。
沈子衿隨著太后,莊重地在金身前上過香。
太后要與住持論佛,沈子衿便帶著東寧在寺廟中走走。
廟中處處繞著一股淺淡的檀香,沁人心脾,東寧對這里倒還挺熟,他不是第一次陪著太后來了,所以雖然沈子衿是監護人,但其實是東寧在領路。
來白龍寺上香的,求什么的都有,升官發財平安順遂,還有姻緣,世間愿望大抵殊途同歸,東寧帶著沈子衿轉了會兒,來到了一棵掛滿紅繩的樹下。
東寧道:“是姻緣樹,據說很靈!
姻緣樹這點已經看出來了,因為樹下剛好站著對男女,正在系繩結,妙齡的郎君和姑娘羞紅了臉,在樹下悄悄勾著手指頭,含羞帶怯離開了。
沈子衿腦子里不由浮現昨兒看到的話本橋段:
【卻見申小錦面若桃花,秋水瀲滟,拿紅繩輕勾了林召手腕,柔夷軟滑,那一眼直望到林召心坎里去——】
打住!
沈子衿頭皮發麻,不是,話本有毒!
人家小情侶卿卿我我,你為什么要聯想話本,快住腦!
沈子衿狠狠捏了捏手指頭,這時候,旁邊一個讓人靜心凝神的聲音響起:“阿彌陀佛,施主可是要求同心結?”
寺廟里的和尚們也是要吃飯的,自然也要賺錢,沈子衿這才發現他們在人家賣同心結的攤位前站半天了。
沈子衿趕緊帶著東寧把位置讓開來:“對不住,小師傅,擋著你攤子了。”
年輕和尚笑瞇瞇:“無妨!
這會兒來這邊的人不多,很清靜,沈子衿視線落到攤上,上面清一水的紅繩結,編得倒都很精巧。
小和尚又道:“施主需要嗎?一諾終身,兩心相同,一雙同心結贈與心上人,很靈的!
沈子衿:“我……”
小和尚:“即便現在用不著,將來也用得上,相逢就是緣,三個銅板就能求得賜福紅繩哦!
小和尚說話不急不躁,聲音又好聽,這樣的銷售還真讓人厭惡不起來,迎著他锃光瓦亮的腦袋和和煦的笑,沈子衿鬼使神差,還真點頭買了一對。
小甄上前付銅板的時候嘴角簡直要跟太陽肩并肩。
一對同心結,其中一個必然是送給王爺的!
和尚:“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愿施主得遇良緣!
沈子衿腦子里不受控制劃過楚昭的臉。
他匆忙收起同心結,含含糊糊“嗯”了一聲。
也不知是在心虛個什么勁兒。
姻緣樹的枝葉搖擺,風動,樹也動。
午間他們在寺里用了素齋,太后讓人帶著東寧退下,自己和沈子衿說說話。
太后先是問了問沈子衿和楚昭近況,一些正常的寒暄話,才說到東寧:“東寧在府上如何,有沒有給你們添麻煩?”
沈子衿坐直了脊背:“沒有,他很乖,讀書也很用功,是個好孩子!
太后眼中盛著欣慰,她已經老了,鬢邊白發,眉眼看得出年輕時候美人模樣,外貌與心氣都已經沉淀在了歲月里。
“哀家年事已高,希望他和兄弟們走得近些,將來在京城,也有人能照拂一二,你們都是好孩子,哀家也放心!
沈子衿明白太后的意思:“我常聽安、常聽二皇兄和楚昭說,太后曾經愛護他們,太后用心良苦,他們都是記得的。”
太后嘆了口氣,眼中閃過哀愁與不忍:“哀家能做的終歸有限……你們如今都能好好的,哀家便別無他求了。”
太后到底也沒直接說出東寧身份的秘密,沈子衿很能理解,如今不確定因素太多,太后不會冒險。
沈子衿陪著太后又坐了會兒,這才打道回府,太后回宮中,沈子衿帶著東寧又回了秦王府。
東寧曾經小心翼翼來到秦王府,如履薄冰,如今卻已經真正把這兒當成了家,能繼續留著,他是很樂意的。
沈子衿回了明月軒,拿出那對同心結,雖然精致,但單看還是有點素,他想了想,讓小甄去庫房取了一對玉佩來。
一對龍鳳同心佩,還是他們的新婚賀禮,沈子衿把上面的珞子換成同心結,這么一看就剛剛好。
沈子衿輕輕摩挲著玉佩,他把同心結買回來又給搭了玉佩,是準備干嘛呢?
自己戴?但無論玉佩還是穗子都是配對的,在外人面前他和楚昭還是王妃和王爺,成雙成對的東西如果他有秦王卻沒有,難免引人亂想。
但如果要送給楚昭……
沈子衿捏著玉佩的手緊了緊。
楚昭送給他不少東西,他還沒送過東西給楚昭呢。
但一來就送這個,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何況楚昭還喜歡他。
他對楚昭又沒有那種、那種……
沈子衿心口撲通撲通。
有個聲音在輕輕問他,真的沒有嗎?
那你怎么就因他一個人耳熱,不由想起他的臉,心臟還幾次三番背叛腦子,就為他咚咚跳個不停?
沈子衿越想耳朵越熱,心口的悸動根本無法忽視,他五味雜陳坐在原地,涼絲絲的玉佩就這么被他擱在掌心里,直到染上體溫,被捂得溫熱。
沈子衿漂亮的眸子里盛著微光,美人如玉,他慢慢摩挲過手里的玉佩,最后緩緩放回匣子里,輕輕將成雙成對的物什關住了。
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想了點什么。
但沈子衿在寺廟買了同心結這事,東寧小甄還有隨行侍衛都看到了,因此楚昭很快就知道了。
同心結,買了一對,這要送給誰簡直不言而喻。
楚昭精神一振!
晚上他去明月軒吃飯的時候,特地專門挑了衣裳,把自己好好捯飭了一番。
除了重大場合,楚昭向來是孟管事遞來什么穿什么,難得自己挑衣服,還換了幾套,問東問西。
“孟伯,這套如何?”
孟管事閉眼吹:“玉樹臨風!
楚昭又換了套:“這身呢?”
孟管事:“英俊瀟灑!
他也不是說瞎話,楚昭的確穿什么都好看。
楚昭對著鏡子琢磨半晌,又道:“還是換身莊重點的吧。”
孟管事:在自己家吃個飯,要那么莊重做什么?
楚昭看到孟管事眼里的疑問,沒有作聲,但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了弧度。
沈子衿要送他同心結,不就等于表白?這樣重要的場合,他當然要注意衣著!
挑來挑去,他最后挑了件瑾瑜流云廣袖衫,頭戴玉冠,腰系銀封,把他身形的優勢修飾得一覽無余,猿臂蜂腰,腰封位置扎得妙,完美營造出脖子以下全是腿的視覺盛宴。
兼備未完全散去的少年郎君俊逸瀟灑,以及青年將帥的穩重豁達。
帥得一塌糊涂。
楚昭總算略微滿意了,穿著精挑細選的打扮,去了明月軒吃飯。
然而飯前飯中加飯后,沈子衿別說送了,連言語間都壓根兒沒提到同心結半個字。
楚昭:?
他怎么去的,就怎么回來的,兩手空空。
嗯?
楚昭:我同心結呢,那不是給我的?
他不信。
接下來的日子,不死心的秦王殿下逮著機會就在王妃面前轉悠,試圖喚醒某人對同心結的記憶。
比如——
楚昭:“三哥送了對鴛鴦過來,放池子里養著玩,鴛鴦寓意好,”他劃重點,“比翼雙飛,永結同心!
沈子衿瞧著新來的鴛鴦在池子里撒歡地游,贊嘆:“油光水滑,長挺好。”
楚昭:“……”
再比如——
院里開了兩朵并蒂花,楚昭和沈子衿賞花,楚昭:“并蒂雙生,同心正好,好兆頭!
沈子衿玉白的手指輕輕拂過花瓣:“姝麗無雙,真美!
……云想衣裳花想容,花前的你分明更美。
楚昭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等回過神來,沈子衿已經賞完花,拋出了新的話題。
楚昭:不是,美色誤人,我同心結呢!
就這樣一直過了半個月,直到白君行的信寄到京中,秦王才暫時拋開了對同心結的糾結。
不出意料,白君行把暗號藏在了信里。
他分別給沈子衿和二皇子都寄了信,以及一點玉州特產,信中所言都是瑣碎的日常事,然后又道見玉州風景秀美,遂作新賦一首,拙作隨信奉上,請二位斧正。
白君行也很謹慎,這首賦他當著其余人的面就在外念過,寫得很好,玉州許多文人都已經開始謄寫流傳,因此他寫在信里,也沒人察覺出問題。
“君行已經在向我們求援,”楚照玉放下信,“賦中幾句對云與水急切的描寫,分明在告訴我們形勢刻不容緩!
“所以光暗中派幾個人去不行,”沈子衿拿出了自己的方案,“不日我就以養病的理由去玉州,幫他一起探查情況!
玉州氣候宜人,養病是個好理由,而且沒人會攔,楚照玉覺得這法子不錯。
這就是楚昭暫時放下同心結的原因了,沈子衿這一去,就得跟他先分開一段時間了。
沈子衿可以隨意出京,但楚昭不行,皇帝就是要把他栓在京城,沒有合適的理由,他沒法去玉州。
這個理由得由沈子衿給他。
這也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沈子衿先到玉州,再合理的把楚昭帶過來。
沈子衿承諾會盡快,但可能十天才能辦成,也可能半個月才能搞定,沒法給出絕對日期。
同心結沒有,還要跟沈子衿分開,楚昭整個人都沉悶了起來。
不過沉悶不妨礙他操心準備,沈子衿要去玉州,帶的東西不能少,車架要用最好的,里面軟墊必須舒服,侍衛要點好手,仆從數量不能太少,還要帶個好廚子。
楚昭忙前忙后,沈子衿輕輕瞧著他,摩挲了下袖子里藏著的龍鳳配。
“皇嫂!
東寧聽說消息,找過來:“皇嫂,玉州之行,可否帶上我一起?”
沈子衿松開捏著玉佩的手:“東寧,此行我有他事要辦,不是真去養病的!
“皇嫂最近身體康健,因此聽說此事,我就猜到養病只是去玉州的理由!睎|寧認真道,“若是帶上我,身邊有個孩子,看起來更不像是要辦什么大事,不是更方便掩人耳目嗎?”
東寧覺得以皇嫂的才智,定然也明白這一點。
沈子衿看著東寧,神情漸漸嚴肅:“此行可能有危險!
東寧抬手,仰視著沈子衿,個子小小,卻毫不膽怯:“我不怕!
“皇嫂教我論世,言百姓不易,言天下之難,可我觀京城,歌舞升平,處處繁華似錦,”東寧目光灼灼,“皇嫂,黎民百態,我想用自己的眼睛親自去看看!
皇嫂因為怕有危險,所以不帶上他,他很感動,但他也是真的想跨出錦繡金玉鄉,去看看真正的眾生。
沈子衿沉默片刻,最后伸手,摸了摸東寧的頭,輕笑:“你說服我了,好,來吧,東寧。”
東寧自然十分歡喜。
而楚昭聞言,又默默嘆氣:東寧都能立刻去,他卻還得再等等。
要不是承安帝……真是每天對這老東西的厭惡都會多一點。
沈子衿出發當天,楚昭騎馬相送,送出京城外十里地,到了十里亭處,護送沈子衿的車隊停下,給沈子衿和楚昭告別的時間。
沈子衿掀開車窗的簾子,楚昭就在馬車旁邊。
沈子衿:“我走了!
楚昭再不舍,也沒法繼續送了:“好,萬事小心!
沈子衿:“嗯。”
他深深瞧了楚昭一眼,見楚昭沒有先掉轉馬頭的打算,在放下簾子時道:“我讓孟伯把一件東西帶去你院子了,回去記得看。”
楚昭:“好。”
難不成還留了什么額外的錦囊妙計?
楚昭立在原地,一直等隊伍的影子完全消失在他視線里,才騎著馬回去。
府里沒了沈子衿,明明來來往往還有那么多人,但突然一下子就覺得冷清起來。
楚昭先回了院子,要看看沈子衿給他留的東西。
是一個匣子。
楚昭半邊腦子是離愁別緒,半邊腦子是正事,想沈子衿到底留下什么重要物品——
匣子打開,里面躺著一枚玉佩。
龍鳳同心佩中的龍佩,下面綴著紅色的同心結。
楚昭整個呆住。
他愣愣看了半晌,木頭似地一動也不會動了。
片刻后,他突然著魔般回神,抓起玉佩就往外沖。
孟管事在院中,看到楚昭迎面而來,剛要開口,就只覺一陣風刮過,楚昭人影就閃了過去。
孟管事一愣,隨即大叫:“王爺,誒王爺,您要去哪兒!”
楚昭充耳不聞,旋風一般往外沖。
去哪兒?
去追馬車,抓住沈子衿,狠狠發問——
一聲不吭撩完就跑是幾個意思,幾個意思!
第56章
楚昭一路策馬,勁風揚起他的發刮過他的臉,一口氣沖到城外后,才稍微冷靜了點,勒馬停下。
飛雪沒跑盡興,覺得可以再來幾次,打著響鼻晃腦袋。
楚昭胸腔里擂鼓震震,撞得他生疼,恨不能仰天長嘯控訴某個人的可惡行徑。
沈子衿!!
官道上的人們好奇地看向白馬上的英俊郎君,身量頎長,生得又俏,看得能讓人心馳神往紅了臉,但就是……郎君表情不太對啊。
胸膛起伏,看著像著急趕了路,氣息不穩,他眺望遠方出神,一會兒春光滿面,像情竇初開得了甜頭的小伙子,一會兒又失魂落魄,像路邊單身小黃狗。
嘶,好復雜,看不懂。
楚昭完全沒有被圍觀的自覺,從衣襟里掏出玉佩,玉佩被焐熱了,他伸手擦了擦,又不甘心地捏了捏。
雖說沈子衿臉蛋白皙如玉,但手感可完全不同,沈小侯爺面頰又滑又軟,什么玉也比不上。
秦王妃和東寧公主的車架已經過了十里亭,楚昭要是敢光明正大追過去,跑出京城地界,皇帝當天就敢給他好果子吃。
沈子衿是算準了自己拿他沒辦法。
玩政斗的,心可都太臟了!
百八十個心眼全都用到他身上了,釣得他這些天不上不下。
還好今天為了送行,穿的也是一身很能拿出手的衣服,沒有辱沒儀式感。
不對,沈子衿這撩完就跑的負心漢,壓根兒就沒給他儀式感。
楚昭一邊浸在蜜罐子里,一邊咬牙切齒,惡狠狠想,等我把你逮住,你就等著吧!
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嗎,那是我讓著你呢!
楚昭冷酷地哼了聲,用跟表情完全不同的力道,把玉佩輕輕放進懷里,妥帖地放好了。
他調轉馬頭,悠悠噠噠進城,快到城門口時,他想了想,又把玉佩拿出來,仔仔細細佩戴在腰間,把同心結下每一根穗子都理得整齊順溜。
守在城門口的巡防營士兵朝他行禮。
王爺剛剛那么急吼吼沖出去,嚇得他們以為有什么大事,但結果只在城門不遠處立著發了會兒呆,什么都沒干,又不緊不慢回來了。
楚昭朝他們點頭:“嗯!
他進了門,墻上今日值守的王副統領下來,王副是個正經人,滿臉凝重:“王爺,可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人手的話,我等隨時恭候調遣!
楚昭:“沒事!
他瞧了瞧一臉莊重的王副統領,同樣正經八百對他道:“你眼神好,有沒有發現我跟出城時有什么差別?”
“嗯?”
王副統領眼神確實不錯,他巡防的時候,人群堆里小偷小摸他都能一眼抓出來,可他把楚昭上上下下瞧了個遍,也沒覺得有什么差別啊。
全須全尾,人好好的,沒外傷,還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精神氣也很好。
王爺是在考驗他什么能力?
王副統領又把視線移到馬匹上,試圖看出點別的什么。
楚昭好整以暇,也不催,任他看,但片刻后,王副統領敗了。
“末將愚鈍!蓖醺苯y領愧疚,“還請王爺指點!
楚昭:“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看到我腰間的玉佩了嗎?”
王副統領一個鋼鐵直男,這才注意到:“這是?”
難不成是什么很重要的信物?
楚昭滿意他的上道:“龍鳳佩知道吧,都是成對的,本王一個,王妃一個。”
王副統領認真聽著。
楚昭:“王妃親自系上的同心結,送我的。”
王副統領:所以?
楚昭看著他茫然的神情,恨鐵不成鋼,但他今天有一半的好心情,能原諒除沈子衿以外的所有人,因此寬宏大量:“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悟了!
楚昭說完,騎著馬悠悠離開。
王副統領原地琢磨了半晌,后知后覺靈機一動:等等,他不會是被秀了吧?
王副統領:“……”
那可是堂堂秦王,殺伐果斷的秦王!能干這么不靠譜的事?
副統領恍恍惚。
楚昭今天休沐,沈子衿不在家,他走哪兒都覺得空空蕩蕩,尤其這狡猾的貓,給了玉佩就跑,跑出京城了還在他心口撓癢癢,鬧得他不得安寧。
他坐立難安,出了秦王府,去找他游手好閑的三哥說說話。
三皇子楚錦旭當場應下:“哎喲,我正還想去找你呢,弟媳不在京城,想念吧,無聊了吧,走啊,哥哥帶你喝酒!”
兩兄弟來到錦繡閣,楚錦旭從他那紈绔標配的后院里帶了三個漂亮美人出來,在他們吃飯的包廂,兩個彈琴,一個專給他倒酒。
楚錦旭搖著扇子笑:“哎呀,我弟弟暫時成了孤家寡人,可我不是啊,美人們,對吧?”
楚錦旭把這些人挑到后院,最多是裝樣子的時候摟摟腰摸摸小手,那都是給外人和承安帝眼線看的,除此之外沒做過出格的事,還花錢錦衣玉食把他們養著,簡直沒有比這更輕松的工作。
因此這些美人們也樂意伺候他,跟楚錦旭關系是真好,跟著楚錦旭起哄。
被楚錦旭和他美人們包圍的秦王:“……”
楚昭本來不想戳他哥的心窩的,可人家都舞到臉上來了,不殺殺他威風簡直說不過去。
楚昭指了指自己腰上的玉佩:“三哥,看這個!
楚錦旭瞄一眼就知道東西不錯:“龍鳳佩啊,成色挺好的,最近喜歡戴玉佩了?”
楚昭:“子衿給我的。”
楚昭在人數劣勢的情況下一招殺出重圍:“我王妃給的,你有嗎?”
楚錦旭:“……”
美人們頓時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瑞王殿下沒有呢!”
楚昭以少勝多,大獲全勝。
如果他哥哥懂現代梗,現在立刻就會想到經典表情包,可他哥不懂,唉,這世上最能明白他的還是沈子衿。
沈子衿。
楚昭念著這個名字,喝了杯酒,想來想去覺得不行,如果就這么放過他,那么接下來好些天自己都會六神無主百爪撓心。
不行,他等個同心結都被吊了好些天了,怎么還要被牽著鼻子走。
楚昭放下酒杯,思考著如何扳回一城。
京城外,樹影幢幢,一列看著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車隊正平穩走在官道上,浩浩湯湯,打眼看過去,全是人。
不僅有秦王府自己的侍衛侍從,還有錦衣衛,畢竟隊伍里還有東寧公主,宮中不添些人手說不過去。
太監小福子裝作無意提了錦衣衛一嘴,承安帝想著錦衣衛反正沒別的事干,撐排面是他們的看家本事,就點了錦衣衛。
殊不知,這正是沈子衿要的效果,畢竟如今錦衣衛可是他的人。
指揮使尹洌隨行在列,他跟著沈子衿嘗到過甜頭,知道誰才是能讓錦衣衛出頭的人,因此辦事很盡心,這次挑的人也都是好手。
沈子衿坐在馬車內,摸索著手里的玉佩,打跟楚昭分開后,他臉上紅暈就沒下來過。
楚昭應該已經看到玉佩了,他會有什么反應?
說真的,沈子衿從前真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誰,他從小成長的環境糟,就沒體驗過良好的家庭,也沒近距離看過健康的愛情。
全身全心去喜歡一個人,交托情感,他無法想象。
但是,秦王府這個地方太好了,好得他一想到要離開,居然會感覺舍不得。
因為里面有個人,會給他一個溫暖又安心的窩。
避風擋雨,炊煙裊裊,有柴米油鹽,也有歡聲笑語,做完手里的事,就迫不及待想回去的地方,不就稱之為……家嗎?
等退休后也住在秦王府,待在楚昭身邊,天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好像也不錯。
沈子衿摸了摸發燙的臉,抿抿唇,低頭把玉佩系在了腰間。
楚昭那么喜歡他,收到玉佩應該能開心吧?
沈子衿承認自己這事兒辦得不太地道,他一邊想看楚昭高興的樣子,一邊又怕自己招架不住他的眼神,居然只敢趁離京的時候把東西送出去。
碰上感情的事,他就像只遇上陌生東西的貓,只敢先小心伸出肉墊輕輕試探,一碰就跑,躲得遠遠的,探頭悄咪咪觀察情況。
沈子衿面頰眸子都醉在春風里,他瞧著玉佩,淺笑中染著從未有過的心緒:給點時間緩緩也好,等最沖動的勁兒過去,下次見一定能好好說清楚。
沈子衿想著,尹洌在外輕扣車窗。
“王妃,”尹洌道,“公主殿下想請教您學問,是否方便過來?”
沈子衿回神,應道:“嗯,讓他過來吧!
馬車停了停,車門打開,東寧捧著書進來了。
沈子衿心道這孩子是真的卷,根本不用人盯著學習,他給東寧講了個問題,就告訴他要注重勞逸結合,把書闔上,讓他看看沿途風景,休息會兒。
但光看風景也挺無聊的,兩人又開了棋盤,寓教于樂,是學下棋,也是玩。
出遠門用的馬車非常寬敞,座椅都是能直接當床的,用的橡膠輪胎,也很穩當,但不可能完全不顛簸。
從沒出過遠門的東寧很不幸的,暈車了。
這小孩兒不舒服還不說,要不是臉色都白了被沈子衿瞧出來,還打算繼續憋著。
沈子衿:“停車!”
他趕緊叫隨隊的大夫來給東寧看看,又心疼又無奈:“不舒服要告訴我,知道嗎?”
東寧攥緊了手,垂下頭去:“……我不想拖后腿。”
是他自告奮勇要跟來的,并不想因為自己而耽擱了行程。
沈子衿嘆氣,給他擦了擦額上冒出的冷汗:“但我發現了,我會覺得我這么大個人還照顧不好你,也太失職了。”
東寧慌張:“不是皇嫂的錯!”
沈子衿摸摸他的頭:“那之后不許再瞞著我,我們說好了?”
東寧紅了眼眶,感動地吸了吸鼻子:“嗯……”
沈子衿原本計劃著連夜趕路的,趕個四天三夜,也不算特別快,要是有人對他們的速度有疑慮,就說中途他不舒服,于是想著不如加快腳步早點來玉州修養。
但這么看著,第一晚還是原地修整好了,也給東寧一點適應時間。
夜間大家扎營,沈子衿在馬車內躺下后才發現,他自己也需要點適應時間,因為盡管馬車的軟榻已經鋪得很舒服了,但睡在車廂里總有點兒別扭。
認床了,睡得不太好,躺下好半晌才能入眠,而且睡得很淺,外面的蟲有時候叫得高聲了,他都會迷迷糊糊醒一醒,然后再迷迷糊糊繼續睡。
到了半夜,守夜的侍衛們耳朵尖的,忽然聽到了馬蹄聲。
朝他們這邊傳來的馬蹄,而且速度很快,是疾行。
眾人立刻警惕起身,凝視著馬蹄聲奔來的方向。
出現黑影時,他們所有人的手都已經按在了武器上。
“什么人——王、王王王爺?”
黑影踏過火光,身形驟然被照亮,不是他們家秦王又是誰?
秦王怎么在這兒?
楚昭勒緊韁繩,馬蹄高高揚起:“吁——!”
楚昭跳下馬背,根本不和他們打招呼,直接奔著目標馬車而去。
沈子衿方才聽到侍衛們的喊聲和馬蹄聲就行了,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坐起來:什么動靜,不會是打劫的吧?
正想著,他馬車的門豁然大開,沈子衿還沒反應過來,一道人影就擋在了他面前。
沈子衿揉眼睛的手放到一半,懷疑自己在做夢。
不然他怎么會看到楚昭?
沈子衿:“你……唔!”
楚昭二話不說,按住沈子衿的腦袋,直接吻了上來。
沈子衿瞳孔地震!
這回他不醒也得醒了,這絕不是做夢,他做不了這么離譜的夢!
楚昭連夜策馬疾行,呼吸急促,胸腔還在劇烈起伏,他周身灼熱的氣息瞬間將沈子衿籠罩,封得嚴嚴實實,讓沈子衿無處可逃。
這是一個吻,但簡直不能算個吻。
過于急切,過于生澀,兩個人的心臟和唇瓣就這么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撞得生疼。
但又青澀且柔軟。
楚昭急急親完,退開前,不太甘心地在沈子衿唇上輕咬了一口。
沈子衿身體一顫。
他面若桃花,睜大了眼訥訥看著楚昭退開,楚昭看著沈子衿動人的模樣,心里暗罵了一句。
時間還是太短了。
沈子衿已經熟透了,一揉仿佛就能滴出露來。
一個急促又莽撞的吻,卻讓他險些渾身發軟,他抓著窗框,語無倫次:“你怎么、怎么……”
“偷偷趕來的,絕對沒讓皇帝發現,放心。”楚昭呼吸急促,手指重重擦過沈子衿被他親得嫣紅的唇角,“來看你一眼,我這就得走了!
他時間太緊,得在天亮之前回京,得虧飛雪是神駒,才能載著他這么跑。
沈子衿難以置信:“萬一我們今晚在趕路,你追不上——”
“實在追不上就算了,但要是追上了,就是我賺了。”楚昭滿不在乎,咧嘴一笑,“侯爺,哪有你這么玩的,留個玉佩就跑!
楚昭給自己定好了時間,如果在規定時間內跑上來發現沒人,他就掉頭回去,無功而返也無所謂,但只要追上了,他也要沈子衿為他抓心撓肝。
楚昭心滿意足,這些天的輾轉反側全都在方才發泄了個痛快。
“我這叫以牙還牙!背,“走了。”
他利索從車里跳出去,翻身上馬,沈子衿披著衣服追:“等等!”
楚昭在馬上拉著飛雪轉了個圈,春風得意:“不用送了子衿,我等著你快點把我接到玉州,回去睡吧,駕——!”
楚昭大笑著縱馬而去,火光也追不上他的身影,很快淹沒在夜色里,再也瞧不見,唯有輕風中留著他肆意暢快的笑聲,而笑聲的末尾,是沈子衿紅艷欲滴的桃花顏。
沈子衿拉著自己的衣服,愣愣在馬車門邊坐下。
侍衛和錦衣衛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吱聲。
王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所以跑了這一趟?
但王妃的神態吧……咳,非禮勿視。
沈子衿在馬車邊靠了半晌,而后重重吸了口氣,在胳膊上輕輕掐了下。
沒做夢,真的沒做夢。
楚昭馬不停蹄拼了命的奔襲,就為了……親他一下。
然后什么重要的話都沒說,親完就跑了。
跑了。
楚、昭!
沈子衿尖嘯:是哪有你這么玩的才對吧啊啊。!
第57章
東寧睡了一晚,暈車狀況好多了,他昨晚喝了安神藥,睡得很香,因此不知道大半夜發生的事。
等他上午算著時間,又想去找沈子衿的時候,下面人回話,說王妃還沒醒。
東寧愣了愣,皇嫂雖然向來起得晚,但也沒晚到這種地步?
雖然沈子衿如今在王府里養著,身體看著已經好了,但可別出趟門就又真病了,像他這么康健都還會暈車不舒服呢。
東寧忙問:“皇嫂可是身體不適?”
“哦,這個您放心,不是!笔虖牡溃白蛲硗鯛攣砹艘惶,可能說了什么緊急的事,王妃早上說他沒睡好,再睡會兒,讓大家先不用叫他。”
東寧驚道:“皇兄親自來的?”
也太冒險了,萬一被承安帝發現……什么要緊的事讓他必須得跑這趟?
侍從點頭:“是啊,來得可匆忙了,在王妃馬車里也就待了幾句話的時間,又匆匆走了,也就王爺身強體健,能這么折騰!
東寧雖然擔心,但皇嫂和皇兄做事向來有章程,想必這次也一定有他們的用意。
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啊。
秦王在他眼里濾鏡還是太厚了,得虧他不知道他六哥跑這一趟,就為了以牙還牙,啃自己王妃一口。
好孩子可不要學。
一直到晌午吃午飯的時間,沈子衿才從被窩里抬起了頭。
他裹著被子,在車廂里坐著發了會兒呆,然后愣愣掀開被子,垂下頭去看。
好的,又是正常生理現象,萬幸的是,這回沒有留下罪證,等他平復一下心緒,有機會無痕掩蓋。
不幸的是,這回夢里把他揉來搓去的人有了正臉。
楚昭那個登徒子,親完就跑,管殺不管埋。
沈子衿昨晚紅著臉在車廂里翻了半宿,嘴上都還殘留著觸感,清晰地提醒他發生了什么。
那難以忽視的痕跡就跟本尊一樣,顯眼又張揚,干點什么事都轟轟烈烈,燒得他骨頭都酥了。
心也跟著化了。
什么初吻應該是小心翼翼又呵護備至的,沒有,沒那些細膩的東西,猝不及防,就這么撞到了一塊兒。
但青澀是真青澀,甜……也是真的甜。
沈子衿不由又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唇。
片刻后,他羞惱地拉過被子一把蒙住頭,在車廂內寬敞的榻上縮成一團,憤憤地把楚昭問候一遍。
話不說清楚就親的登徒子!親完就跑的小混蛋!
這是人干事嗎!
遠在京城巡防營的楚昭打了個噴嚏。
身邊有將領道:“王爺,風寒了嗎,我看您黑眼圈都出來了,昨兒沒睡好吧,今天沒什么事,您可以早些回去休息,交給兄弟們就行。”
跑了一晚上的馬根本沒睡的楚昭擺擺手:“沒,我精神好著呢,反正回去也沒事干!
肯定是沈子衿在背后念叨他吧,哎呀,沒事,多念幾句,他受得住。
將領們笑:“王妃不在府上,您這心也不在府里了啊。”
楚昭勾勾嘴角:“心自然是要跟著人走的!
侯爺用玉佩勾他的心,他不得用什么法子勾著侯爺的心嗎,這才叫公平。
“誒對了,我還沒跟你們說過吧。”楚昭一拍桌子,“你們知道龍鳳佩嗎?”
將領們:嗯?
早已被荼毒過一輪的王副統領:“……”
他昨天果然是被秀了。
英明神武的秦王還真干得出這么離譜的事啊。
*
沈子衿在馬車內一直待到午飯時間,才徹底起身。
隨行物資管夠,荒郊野外,廚子也能弄出好菜來。
馬車坐久了自然想出來透透氣,沈子衿和東寧坐在小凳上一塊兒吃飯,東寧道:“皇嫂,我今日不暈了,已經好了!
沈子衿:“好,那我們夜間也繼續趕路,諸位辛苦下,可去后面的馬車上換班休息,夜里走兩個時辰就停下來歇半個時辰,然后接著走!
其余人領命。
車隊走過一天后,天邊撲簌簌飛來一只傳信鳥,白梟接過信給沈子衿。
沈子衿第一反應是楚昭來信。
寫了什么,是又要莽撞鬧他一回,還是良心發現決定好好說話,寄信來解釋了?
沈子衿抱著好奇和一點小期待拆開了信,卻發現是三皇子楚錦旭寫的。
……他才沒有失望,嗯。
沈子衿收拾心情,決定認真看下去,結果一看,發現三皇子不是來談正事的,是來訴苦的。
楚錦旭的話大意可以這么翻譯:“六弟逮著個人就要講一遍龍鳳佩,我看他快成玉佩精了,弟媳,你抓緊時間把這禍害領走,還我們一個清凈,感激不盡!”
沈子衿:“……”
他反反復復把信看了幾遍,確認楚錦旭的中心意思沒錯。
楚昭,那個楚昭,抓著個人就炫耀龍鳳佩,他干得出這種事?
真的假的?
沈子衿稍微想象了下那樣的場景。
沈子衿:“噗!
有點好笑。
但他們不催,自己也沒打算拖延時間,畢竟……他跟楚昭之間還有賬要算呢。
一行人走走停停,路上沈子衿收到過幾回三皇子和二皇子的信,但是沒有楚昭的。
二皇子比三皇子靠譜,信上都是正事。
“魏長河提議削減軍費,六弟難得在朝堂上開口,跟他吵了一架!
沈子衿蹙眉。
魏長河這位現任首輔,曾有從龍之功,承安帝能順利登基,他功不可沒,這對君臣也曾有過和睦的蜜月期。
但人是會變的,承安帝一邊用著魏長河做事,一邊瞧著魏長河平步青云手上勢力越來越大,就會想,當年你能把我推上來,是不是哪天,也想把我推下去?
而魏長河野心勃勃欲壑難填,他處處受制,發現并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從皇帝那兒得到后,自然也會想盡各種辦法,反過來掣肘朝堂,一邊防著被砍腦袋,一邊用計實現自己目的。
即便沈子衿他們不出手,這對君臣走到最后,無非也就看誰先死。
不然原著里魏長河謀兵權干什么,不是為了逼宮的話,難不成養著好看嗎?
楚照玉的信還有內容:“皇帝沒點頭也沒搖頭,哪方都不幫,這是又想給臣子們找點事做啊!
臣子們自己斗完,他來坐收漁翁之利,是承安帝最愛的手法。
沈子衿看完就把信燒了,火光在他眼中明明滅滅,起身時,沈子衿眺望遠處山巒,玉州已然不遠了。
離魏長河結局也不遠了。
直到踏入玉州地界,沈子衿都沒收到楚昭一封信。
這人居然真就準備把話全部攢到見面再說了,行吧,看他到時候怎么把深夜偷襲給說圓了。
沈子衿呼出一口氣:他才沒期待過書信什么的,沒有,嗯。
在決定要來養病后,沈子衿還沒出發,秦王府就派了人提前來玉州打理住處,車隊浩浩湯湯進了城北一處莊子,他們這前腳剛到,后腳,玉州知州就上門來拜訪。
沈子衿是以養病而不是公事為緣由過來,所以官員們不方便在城門口迎接,但顯然隨時盯著他們的動向。
知州跑這一趟,卻沒見到沈子衿面容。
因為沈子衿是隔著屏風見的他。
屏風后,面色紅潤健康的沈子衿捏出氣若游絲的嗓音:“勞煩知州大人費心,我生著病,不便與外人過分接觸,咳咳!若是把病氣過給你,我會過意不去,只能這樣見面,失禮于人,實在抱歉!
曹知州蓄著保養得當的胡子,大腹便便,面上堆著親近和善的笑,看著很像個老好人。
他關切道:“王妃可千萬別這么說,您心善,能有幸拜見,已經是下官天大的榮幸。您在玉州好好養病,有什么需要的,派人來打個招呼就成,下官祝您早得痊愈,康健如初。”
沈子衿捏了顆干果在手上,語調拿捏得很精準:“借你吉言!
曹知州含笑告辭。
他走后,屋子里屏風撤了,沈子衿不緊不慢把松仁放進嘴里,清香蔓開,黑鷹沉聲道:“此人滴水不漏,一看就知道是官場最難搞的那類!
這次楚昭讓沈子衿把黑鷹白梟都帶走了,身邊安保做得非常到位。
沈子衿擦了擦手:“嗯,笑面未必不是虎,這兩天周圍要是有他們的眼線,不必清,讓他們看,看了才好安心,但不準人混進府上,試圖進來的,一律當歹徒處理。”
黑鷹:“是!
沈子衿又朝錦衣衛指揮使尹洌道:“我們進城動靜這么大,肯定有人好奇是哪兒來的人,你讓幾個人混在人群中,把秦王妃來玉州養病的消息放出去,做得自然點兒。”
尹洌抱拳:“是!
沈子衿又要來筆墨,寫了幾個人的名字:“這幾個人若是前來拜訪,讓東寧代我接見,其余的人則通通以我病了的理由推拒。啊,白大人自然不在其中,他來了就讓他進!
眾人分工領命而去。
曹知州回了自己府上,過了大半天,聽著底下的人來給他回話。
“在老爺您之后,又有些人遞了拜帖,但秦王妃都稱病拒了,白君行去后倒是見了,可很快就出來了,頂多也就一盞茶的功夫,說不了幾句話,我估計王妃是真的精力不濟,連見著好友也沒力氣招待!
曹知州不咸不淡嗯了一聲,他的一個幕僚道:“那白君行最近一直被我們的人看著,沒見他認真做事,想來和其他尸位素餐的御史也沒區別,秦王妃病弱在京中時出了名的,別說一盞茶,他們就是聊個整天,也聊不到我們頭上!
曹知州扣上茶蓋,徐徐道:“首輔來信說,秦王妃在京中只以美姿容和病弱出名,文章可能不錯,但也沒寫過幾篇,可讓我們還是得注意他一下,畢竟說不準,秦王妃就是替陛下辦事的!
沈子衿在京中明面上沒做過什么實事,但先前在朝堂一句話,還是讓魏長河留了心。
魏長河屹立不倒這么多年,當然也有點他自己的本事。
曹知州:“去告訴那幾個匪頭子,最近都給我收斂點,別惹事,免得招了不該招的人。”
幕僚垂首:“是,小人這就去寫信!
曹知州又想了想:“如果白君行跟秦王妃走動太頻繁,也要跟我來報。”
負責安排盯梢的人也連忙應下。
他安排得倒好,但是架不住硬件實力拼不過對方,比如說底下人的身手。
曹知州負責盯梢的人,跟秦王府侍衛還有錦衣衛好手,完全就不在一個檔次,沒法比。
當晚,黑鷹背著白君行翻過院墻落入府里,曹知州的眼線沒一個發現的。
白君行從黑鷹背上下來,一路輕功可太刺激了,緩緩呼出口氣,沈子衿沖他笑:“白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白君行也笑了笑,不過轉瞬即逝,他很快用上鄭重的神情:“王妃,關于玉州,白日里我沒來得及說的,正好盡數稟給您知曉!
沈子衿頷首:“來,里面坐!
白梟瞧著兩人進去后,手指打了個圈:“深夜幽會,誒鷹哥,你說王爺和展大人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吃醋——哎喲哥你打我干嘛!”
黑鷹在白梟后腦勺一拍,深感孩子教育出了問題:“說什么胡話呢,再瞎說,回去把你話本全部沒收。”
“別別別,”白梟連忙擺手,“哥,我不是說侯爺和白大人有什么,我的重點在王爺,難道你不想看看王爺吃醋會是什么樣嗎?”
他這么一說,黑鷹還真想象了下。
……你別說,還真有點好奇。
但好奇歸好奇,成年人是理性的。
黑鷹道:“不是非常想!
他抱著手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王爺要是吃醋了,沒準倒霉的是我們。”
白梟想了想因為吃瓜被加訓的哥哥們,和自己被扣掉的糖。
“沒事,我很厲害,不用加訓,萬一被扣糖,侯爺還會給我補上,哥哥們看不了的東西,我來——哎喲哥別打了,要傻了!”
第58章
沈子衿和白君行聊了許久。
沈子衿的謀劃早已鋪了出去,有些是可以告訴白君行的,有些暫時就不太方便。
得有個兩三天的時間用來鋪場,但布局已經開始,反正哪邊的事兒都不耽擱,都在他預料之內有條不紊的推行。
白君行:“王爺借我的人手,查到了玉州匪幫已成禍患,佃戶們過得非常不好,賦稅極重,根本食不果腹,說是佃戶,分明是被他們強拘起來的勞力。玉州留在明面上讓我看的,都是找人演的戲,我懷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流民恐已成群!
沈子衿頷首:“匪幫做大,曹知州完全視而不見,也從沒跟朝廷遞過折子,私下里怕不是已經勾搭成奸。”
沈子衿放下茶盞:“別擔心,我此行來人手充足,一定能查出更多東西。”
王妃和公主一起出行,隨行人手當然管夠,而且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毛病。
白君行當然不懷疑沈子衿的能力,沈子衿能來,他壓力少了不小,可愁緒依舊散不開:“玉州本就豐饒,我原以為他們就算貪,也不至于如此喪心病狂……實在沒想到,竟然已經糟到了這種地步!
受罪的都是百姓。
白君行是憂國憂民的好官,沈子衿自己沒什么高尚的思想,卻很欣賞這樣的人。
商議完后,黑鷹又趁著夜色把白君行送回去,白君行作為監察御史,還得跟玉州一幫官員們周旋,讓他們放松警惕,讓這些人以為白君行就是來混混資歷,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
隔天,指揮使尹洌就按照沈子衿的命令,讓幾個人去茶樓飯館,散出了消息。
正好也有不少人好奇昨兒那支車隊究竟是什么來頭,一聽竟然是秦王妃來養病,還帶著公主,不多時,消息就傳得人盡皆知。
一家商鋪送貨的推車郎聽到這個消息后,路過屠夫攤,給看著憨厚的屠夫遞了個信。
層層輾轉,大約兩個時辰左右后,玉州城外一座深山里,飛虎幫的頭領飛虎接到了消息。
“秦王妃來玉州養病,還帶著公主……”
他念著紙條內容,立刻有個大漢噌地站起:“大哥,這是個機會!秦王在外殺敵,雖然聽說他弒殺,但跟玉州的狗官肯定不一樣,他是個保家衛國的好漢,我們可以找他告這些狗官的狀!”
玉州匪幫縱橫,飛虎幫只是其中一支不大不小的幫派,要說與別的匪徒有什么區別,那就是他們最初就是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起的家,并且如今也收留了不少流民。
玉州出去告御狀的從來沒成功過,前些天來了個監察御史,整日與那群狗官廝混,想來也是個一丘之貉。
至于這秦王妃……
飛虎捏著紙條:“來的是王妃又不是秦王,而且他是來養病的,病殃殃的人照顧自己就費勁,還能辦事嗎?”
有小弟撓撓頭:“那公主呢?直接跟公主講,那可是皇家的人!
“公主就是個幾歲的小毛孩子,她懂什么!”
小弟泄氣但又不甘心,憤憤捏緊拳頭:“難道就真拿那群狗官沒辦法了嗎?”
飛虎想了想:“先找人試探一下秦王妃再說吧!
他們不想放過機會,但也沒忘記曾經因為錯信狗官而折進去的兄弟,自那之后,行事都小心謹慎了好多。
第二天,他們開始了試探。
他們試探的第一步,就是摸清王妃莊子里下人們的采買路線后,找了個瘦削的人,挑著時間,暈倒在他們面前。
飛虎和小弟們在山寨內等待消息。
半天過去后,裝暈的人回來了。
“怎樣!”小弟跳起來問,“他們有把你帶回莊子里好生照料,再問東問西嗎?”
那人答道:“沒有!
飛虎眼睛一瞇,眼神瞬間犀利:“那就是把你丟在路邊不管了?”
“也不是!蹦侨藫蠐项^,“他們把我送去了城中醫館,留了藥費和一頓飯錢,然后什么都沒說,就這么走了!
飛虎一愣,和小弟們面面相覷。
……好像有點愛心,但不多。
沒有草菅人命,可也沒有送人送到西,問人家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為何遭此劫難。
小弟干巴巴:“呃,但起碼秦王妃手底下的人都還算心善,我們還得想想別的辦法接近他!
他們寨子里難得識字的智囊道:“他們不從外面招工,送貨的人也不能進府,秦王妃更是完全不露面,難辦!
飛虎也覺得頭疼,他皺著眉:“容我再想想……”
他這一想,從白天想到晚上,都沒想出任何好主意。
夜里輾轉反側,頭疼之際,外面突然有人風風火火闖進來:“報——!”
飛虎翻身坐起,一把扣住自己的大刀:“出什么事了!”
報信的山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面上寫滿了驚愕和不可思議,氣兒都沒喘勻,結結巴巴道:“報報報、寨子外來了三個人,其中一個自稱是是是,是秦王妃沈子衿!”
“哐當”一聲,飛虎的刀跟下巴一起砸在地上。
他目瞪口呆,小弟的驚愕平行轉移到他臉上:“你說說說誰來了,再說一遍?”
沈子衿站在夜晚的山林里,今夜星與月都黯淡,黝黑的山林中樹影張牙舞爪,宛若鬼魅野獸,陰森可怖,隨時能把柔弱的人類撕成碎片。
沈子衿信手撥了撥玉佩下的同心結,在等人的時間里百無聊賴地想,楚昭這時候會在干什么。
應該睡得正香吧。
自己為了早點把他接到玉州來,可是勤勤懇懇在加班,為了避開玉州官員耳目總是半夜做事,犧牲了他寶貴的睡眠時間。
這犧牲可太大了。
到時候加起來,一起跟楚昭算賬。
結果楚昭還一封信都沒寄給他。
木頭呆子。
沈子衿又給秦王起了個新綽號,這幾天他給楚昭起的綽號,已經能裝一籮筐了。
這些綽號能不能摘掉,取決于日后楚昭的表現。
同心結的穗子在手中冰涼細膩,沈子衿玉白的指尖輕輕繞著紅繩,他在這深山老林里,美得宛若攝人心魄的精怪。
飛虎大步流星出來,看到沈子衿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娘誒,人怎么能這么好看,跟妖精似的!
追隨飛虎出來的小弟們也是一呆,氣勢整個垮掉。
沈子衿瞧見來人,松開紅繩,朝他們盈盈一笑:“可是飛虎幫的當家?”
笑得這群山匪們齊齊吸了口氣。
不會真是來勾人心魄的妖精吧?
還是飛虎最先回神,大哥到底是大哥,他握著刀往前一步:“我就是!你說你是秦王妃?有何憑證!”
沈子衿身邊只帶了黑鷹和白梟,其實他本只想帶白梟,但黑鷹不放心,一定要跟著。
身后格外安靜的樹影里,藏著悄無聲息的侍衛們。
沈子衿從容以對:“我身邊這白發小兄弟,想必你們親眼看到過他從莊子里出來,諸位眼線太明顯,想不知道都難!
飛虎已經從對沈子衿容貌的驚艷中完全脫出,他沉下臉打起精神,意識到了這位看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美人,可能不太好對付。
飛虎咧咧嘴角:“不止我們派了眼線,其余人也有,楓山那群土匪,還有玉州里的狗官,他們都做了,秦王妃怎么就偏偏找上我?”
他視線掃過三人,按著自己的刀:“而且就帶這么兩個人,不怕來了就回不去了?”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殺氣騰騰,白梟眼睛一瞇,卻被沈子衿摸了摸腦袋,白梟也就站在原地,沒有動,但眼睛依然盯著飛虎。
飛虎領著一大幫人出來,來勢洶洶,其中有些人的砍刀就架在肩上,沈子衿三人怎么看都是羊入虎口,案板魚肉。
但沈子衿毫無懼色,仿佛只是來踏青游山。
“我的屬下們很有些本事,”沈子衿輕輕摸著白梟的腦袋,“他們查到飛虎幫以‘義’字為基,做過不少行俠仗義的事。朱門也出豺狼,綠林也有好漢,我實在好奇,豪杰輩出的飛虎幫,找個人扮做乞丐暈倒在我家門口,究竟是想做什么!
此話一出,飛虎登時一驚:他竟連這個都知道!
那肯定是跟蹤他們的人,才一路找到了山寨門口,連什么時候被跟蹤的他們都不知道!
秦王妃身邊有高手。
而且明明聽說他病得無法見人,也是裝的。
飛虎下意識捏緊刀柄,這次不是為了嚇唬別人,而是他自己緊張或者察覺危險時候的動作。
明明是他們占據絕對的上風,但在沈子衿面前,竟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沈子衿收回安撫白梟的手,朝他們輕輕一笑:“我們敢來,當家的不敢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明明笑著,卻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仿佛他在云端,觸不可及。
小弟們大氣也不敢出,只等著飛虎發話。
天上的陰云緩緩移動,放出了遮蔽已久的一點點月牙,月光柔柔灑下,照著沈子衿銀色的衣擺。
片刻后,飛虎終于開口了。
“跟我來!
沈子衿莞爾,就帶著黑鷹和白梟,面不改色踏入了山寨。
飛虎卻沒有帶他們去大廳坐坐,而是一路把他們帶到了后山一個院落中,他推開門,把院中的人都叫了起來。
木屋擠著木屋的院落中,門不斷打開,里面的人陸陸續續出來,很快便站滿了院子。
沈子衿看著面前這些人,沉默下來。
有老弱婦孺,也有年輕男子,相同的是他們個個面黃肌瘦,都只剩了一把骨頭,衣衫襤褸,看著宛如行尸走肉,目光渾濁又茫然,里面找不到一點生的亮光。
沈子衿看過原著,知道玉州流民凄苦,可幾行文字和親眼所見,終歸不同。
當這些人鮮活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們會呼吸會走動,不是文字而是活生生的人,即便是做好了準備的沈子衿,也有種喘不上氣的錯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來玉州,不像白君行那樣有什么憂國憂民的圣心,只把一切列為拯救楚昭的環節,他至今也沒把自己當成大齊人。
但是看著這些因世道艱辛而只剩一把枯骨的百姓……沈子衿掐緊了手心。
他想移開視線,可卻又移不開。
一個孩子睜大了眼睛瞧著他,他生來就泡在苦水里,卻還有點兒沒被世道完全磨滅的天真。
……楚昭剛穿過來時,因為承安帝而討厭整個時代,后來他為什么愿意出生入死,冒著危險上戰場?
是因為,他眼中也看到了屬于這個時代的,活生生的人嗎?
沈子衿看著他們,耳邊是飛虎的聲音。
“這是新收攏的流民,秦王妃,外面都說玉州富饒,繁榮昌盛,可我們底下的人看不到啊,我們看到的是餓死的白骨,是血淚染的土!”
“玉州狗官魚肉百姓,種了地留不下幾口飯,成倉成倉的米,他們勾結土匪和奸商賣了換銀子,好人家過不下去成了流民,他們就放任土匪燒殺搶劫,把人逼得毫無活路!”
流民們聽到飛虎的話,話到傷心處,又哭了起來,先是小聲啜泣,而后有些人忍不住,哭聲逐漸變大。
沈子衿站在哭聲里,忍不住攏了攏衣襟,那是一種徹骨的冷,衣服根本擋不住。
“我雖然也就是個流氓匪徒,但不屑做那些事,他們也不怕天打雷劈,我呸!”飛虎目光灼灼,看著沈子衿,“秦王妃,你是能救他們的人嗎?”
沈子衿瞧著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的孩子,走上前攤開手,把懷里揣著的蜜餞遞了過去。
小孩兒眼巴巴瞧著他,先沒敢動,到底禁不住香味的誘惑,身手把糖拿了過去,一把塞進嘴里。
沈子衿柔聲道:“慢點吃,不急,沒人跟你搶。”
小孩子囫圇咽了,眨了眨眼,輕聲道:“謝謝你,神仙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你實在不必謝我,沈子衿輕輕地想,我來玉州,原本不是為了你們,我不值得你謝。
白梟抿抿唇,上前,也把自己的蜜餞全拿出來,分給了他們。
他雖然小時候過的是苦日子,在王爺王妃身邊,天天能有糖吃,遠比這些小孩兒幸運。
沈子衿起身,看向飛虎。
“我是!鄙蜃玉普f。
我是能救他們的人。
第59章
一直到天邊太陽快升起,沈子衿才從飛虎幫離開。
飛虎聽了沈子衿的安排,從目瞪口呆,到惴惴不安。
目瞪口呆是因為他沒想過事情居然還能這么辦,因為從未想到,所以很不安,但不得不說,要是能成,玉州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真能這么順利?
飛虎緊張地搓了搓手,但好像也只能相信他了。
這么多年,終于讓他們再度看到一點希望了。
沈子衿熬了一宿,回到莊子后差點倒頭就睡,但還是強撐著精神,把活兒先吩咐下去。
他努力睜著眼,慢吞吞道:“去城里采購點煙花,讓采買的人跟老板聊天,就說是秦王妃看著病情有點氣色,心情好,莊子放煙花沖喜……還有什么,啊對,我們的信號、信號……”
黑鷹接話:“知道,按照原定計劃,把我們的信號彈混在煙花里。”
秦王府的信號彈經過楚昭的手,種類繁多,日用夜用等等系列,應對多種場景,居家旅行必備。
沈子衿:“嗯,對,你……”
沈子衿“你”字之后,卻沒了下文,他撐著腦袋,居然就這么睡著了。
小甄心疼壞了:“侯爺好幾天沒休息好了,昨兒又一夜沒睡!
“你先扶侯爺去休息,”黑鷹道,“侯爺交代的事我都聽清楚了,后面的事我來辦!
小甄:“好!
沈子衿被扶著躺下,呼吸平穩,就這么睡了。
他睡著期間,事情有條不紊按照他的計劃繼續推行。
采買的侍從很快將煙花買回,知州的眼線一直盯著他們,自然也聽說了他們放煙花的理由,盡管如此,知州還是不太放心,要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注意著。
等到夜幕快降臨時,沈子衿睡醒了,正好趕上山莊將煙花點燃,轟隆隆炸上天。
沈子衿起身出門,瞧著漫天煙火,璀璨又華麗。
信號彈混在煙花里,一點兒也不顯眼,但秦王府自己的侍衛們一眼就能瞧出來。
這是拉開序幕的信號。
小甄將晚飯端上來,叮囑沈子衿多用些,沈子衿拿著筷子,白日里因為困頓而停擺的腦子已經清醒了,他對小甄道:“對了,不準告訴楚昭我熬夜了!
小甄手一頓:阿這,他本來準備王爺來了就實話實說的……
沈子衿仿佛把他看穿了:“也告訴其他人,這種小事就別多說了。”
既然是小事,為什么還特意囑咐一句呢?小甄雖然心疼,但他的主子是沈子衿,沈子衿特別提醒的話他不能不聽,只好垂首道:“是!
空中的煙花還在陸續綻放,城郊外,入玉州前留在外面的王府侍衛瞧見信號彈,抬手放飛了幾只鴿子。
鴿子們腿上并沒綁著信件,但長相出奇一致,都是渾身雪白,卻在一邊翅膀的絨毛下染了一點點的黃色,不清楚的還以為是鴿子自己碰了什么臟東西,也不會起疑。
但那是一種特殊顏料,只要用對應的特殊液體擦一擦,就能變為無色。
王爺說什么試劑中和之類的話,不太懂,反正知道怎么用就行。
鴿子從玉州外出發,飛了一天,飛到了隔壁青州的驛館。
驛館的錦衣衛恭候多時,把帶有特征的鴿子們挨個試了,確認無誤后,從青州驛館出發,帶著早就準備好的信件,直往京城奔去。
曹知州的確把玉州看得很嚴,沒人能出去告御狀,送的信也要嚴加審查,但是——若信壓根兒就不是從玉州出去的呢?
這下他又要怎么攔?
沈子衿拉開了棋盤,要對付玉州,卻不能只在玉州落子,一子落在飛虎幫,數子早已先行而動,曹知州自以為是執棋之人,殊不知早已落入局中,一點一點,被沈子衿圍了個水泄不通。
沈子衿拈著棋子,輕輕敲下,下一步,京城。
*
錦衣衛單槍匹馬,晝夜不停快速奔襲,到了驛館就換馬,途中幾乎沒怎么休息,僅用了兩天兩夜,就趕回了京城。
因為沒休息好,看起來就很憔悴,入城以前,他還特意把帽子丟了,給自己袍子上沾了泥和灰,務必讓自己一看就風塵仆仆,狼狽不堪。
他回來的時間可巧,剛好趕上朝會。
眾人上朝上到一半,太監就匆匆與承安帝耳語,護送秦王妃和公主去玉州的錦衣衛回來了一人,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稟報。
承安帝皺眉:“宣!
然后狼狽不堪的錦衣衛上了殿,重重一跪:“大事不好了陛下,秦王妃在玉州被匪徒劫持了!”
朝堂上嘩啦一下炸了鍋!
楚昭終于等到了這條消息,精神一振,非常配合地上前演戲,皺著眉一把將錦衣衛提起來,厲聲道:“你說什么?”
楚照玉余光掃過承安帝,做出勸慰的模樣:“六弟莫慌,讓他先說清楚。”
錦衣衛:“是!
他在大殿里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首輔魏長河就暗道一聲不好。
玉州匪患成災,他知道,最大的山匪頭子跟曹知州勾結,其余小幫派也跟在屁股后頭,一直還算聽話,他們怎么可能去劫持秦王妃,活膩歪了嗎?
而且這樣的大事,為什么玉州沒有來信,他們在京城中竟絲毫沒有收到消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玉州匪患成災一事一旦被捅穿,不僅是玉州,就連他也危險了!
錦衣衛的匯報還在繼續。
“王妃身子難得好了些,便坐車出游,想看看玉州山水風景,不料行到楓山,竟被一群帶刀山匪攔下。”
錦衣衛繪聲繪色,說得跟親眼見到似的,沈子衿當初叮囑尹洌,在錦衣衛里挑個機靈點的來辦這事兒,選的可真是個人才。
“王妃不愿張揚,帶的人不多,兄弟們拼死護主,可王妃受到驚嚇,病又剛有起色,實在跑不動,便自言愿意跟著山匪走,換他們留護衛們性命,身手最好的兄弟按照王妃囑咐突圍,重傷回來報信!
驚險,刺激,把刀光劍影著重描述,聽得楚昭心里都突突的。
……沈子衿不能真去跟山匪碰過面吧?
他答應過不會以身犯險,告訴自己的計劃里也沒有這環。
他要真干了,自己回頭隨便一問就能知道,沈子衿應當不會這么做。
楚昭暫且放下心,覺得殿中這位錦衣衛是個人才,不當說書先生真是可惜了。
“全都是廢物,連個人都護不住!背邪驳劾淅涞溃叭缓竽兀俊
直到這里,承安帝雖然驚訝,但也沒多生氣,沈子衿就算不幸真死在玉州,那也是他倒霉。
楚昭已經娶過男妻,即便現在這個男妃死了,按照祖宗規矩,他也沒了繼承皇位的權力,實在不行,承安帝可以再賜他一個男妻,都不是事兒。
錦衣衛接下來的話,才是沈子衿叮囑,要專門好好往承安帝心口里戳的。
“接到報信后,我們立刻請求玉州知州和守備軍統領出兵救援,于楓山下與匪徒對峙,匪徒要求提供兵刃糧食與錢財,數額過大,無人敢應,但我們實在擔心王妃情況,便請曹知州上報朝廷。”
錦衣衛道:“但曹知州說容他想想辦法,或許不用驚動朝廷,就能把王妃救出來。”
楚昭是時道:“他想了什么辦法?”
錦衣衛:“知州要想辦法,我們也不愿坐以待斃,因此暗中監察楓山匪徒動向,想雙管齊下!
錦衣衛的嗓音已經沙啞了,他的疲憊不用裝,已經是本色出演,逼真得不能更逼真,他咽了咽嗓子,在承安帝的注視下越發低下頭去,配合著他更加低啞的嗓音,在氣力竭盡中,更加驚心動魄。
“……我們探查到,楓山上的匪徒赫然已有萬人規模,且匪多馬壯,兵刃更是難以計數。”
此言一出,滿朝頓時鴉雀無聲。
剛剛還有人小聲議論著綁架的事,這會兒全都靜了。
不知是誰的冷汗,悄悄滑落。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聽出了話里的重點——
承安帝按著佛珠,身子微微前傾,他緩緩道:“你是說,玉州豐饒之鄉,民安之地,已集結了上萬的賊寇?”
一兩群數量稀少的流匪不算什么,但上萬的人,分明已成匪災,絕不是一朝一夕能成,而玉州從來沒有哪封折子,提到過匪患。
魏長河一拱手:“陛下,上萬匪徒絕不是兒戲,或許是探子看錯了也未可知?他們如何能這么準確判斷數量?”
楚昭冷冷:“秦王府家將基本都跟我上過戰場,剿過匪,其中有些人曾是斥候,耳目靈通,這要是也能認錯,贏過的仗全是白打的嗎!”
魏長河張張嘴,還要說什么,就被楚昭直接搶斷:“山寨規模大小、屋舍數量、巡邏的人馬還有進出的物資等等,都能用作判斷,首輔是讀書人,沒當過兵,理解,但如今本王的王妃陷入危境,你不替皇家擔心也就算了,說這些廢話打斷重點,是何居心!”
楚昭這邊吼完,扭頭又朝錦衣衛喝道:“你繼續!”
魏長河:“……”
他的話就這么被楚昭疾言厲色給堵死了,現在的秦王看起來就是因為王妃失蹤而心急如焚的丈夫,態度合情合理,但魏長河就是覺得哪里不對。
錦衣衛捏了把汗,心道不愧是秦王,這架勢,連他都被嚇了一跳。
錦衣衛邊暗自佩服,邊繼續:“我們還觀察到山寨外圍圈的田地里,有些看著是好人家的平民被壓著做活,我們抓了兩個小嘍啰,他們說,楓山匪首已自立為王,平日從玉州要到的糧食已經不滿足,等這次要夠錢糧兵器,就要、就要……”
承安帝已經在盛怒的邊緣,他追問:“就要什么?”
“就要直接反了!
錦衣衛說完,深深埋下頭去。
滿朝死寂。
“匪患成災,到了要造反的地步,”承安帝一字一頓,“京中無任何人知曉,朕,也從不知曉。”
“是不是要等他們打到京城來,諸位才舍得告訴朕。俊背邪驳矍嘟畋┢,“說。。俊
群臣呼啦啦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大家都跪了,錦衣衛反而直起腰,從懷里掏出書信:“臣等意識到茲事體大,不敢再等曹知州所謂的辦法,臣帶著消息要從玉州出發,在城門口遇一人跪地,求臣攜血書一封,以達天聽!
錦衣衛捧著信,一字一句:“玉州書生趙生,狀告玉州知州貪墨枉法,勾結山匪,魚肉百姓,致使玉州流民成災,民不聊生!趙生死在兩年前進京告御狀的途中,臨行前留書與好友,這封血書正是他好友轉交,還請陛下明察!”
從秦王妃被綁架到血書狀告知州,一系列變故來得太快,根本沒有給人反應的時間。
群臣目瞪口呆。
但首輔派和皇子派的官員們,都隱隱察覺了什么。
山雨欲來風滿樓。
承安帝:“把信呈上來!”
皇帝怒火中燒,太監大氣也不敢出,邁著小碎步取了信,呈到皇帝跟前。
信是假的,沈子衿提前偽造,但事是真的,真有一個趙生,兩年前被曹知州所殺。
趙生也真有個好友,沈子衿已經派人過去打招呼,他愿意全力配合,兩年,無數個難熬的日夜,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究竟如何為好友報仇,為玉州之民請愿。
后續朝廷去查,他會直接認下,朝廷也會翻出曹知州更多喪心病狂的事。
承安帝看完信,他怒喝一聲,揚起了戴著佛珠的手,看樣子是想把佛珠直接砸下來,而且他對著的位置,分明就是魏長河。
原本他已揚起手,臉也氣得青紫,但中途頓了頓,最后改為重重砸在了龍椅上。
承安帝喘著粗氣,其余人卻是大氣也不敢出。
楚昭看時機正好,立刻朗聲道:“陛下,臣請前去玉州,救出王妃,并一道查明玉州匪患真相!”
承安帝胸膛起伏,瞧著自己這個兒子。
后續發展太猛烈,大伙兒注意力全放在玉州官場上了,好像就剩楚昭還記得他家王妃。
楚昭不怕他看:“玉州守備軍放任匪徒成型,將領多半是飯桶,也不知能帶出什么兵來,穩妥起見,臣求再調三千南疆駐軍,一同前去剿匪!
“陛下!”魏長河也跪得板正,“如今情況尚且不明,大肆動兵恐造成玉州人心浮動,百姓驚慌。而且此事疑點重重,依老臣之見,應由朝廷再派人前去探明情況,再做決定!”
楚昭恨聲:“首輔給我個準數,還想探多少天,還想派誰去,本王王妃若是有絲毫閃失,魏首輔拿自己的命來賠嗎!”
楚照玉在輪椅上也拱手:“陛下,救人要緊,秦王妃的事不可再耽擱了,東寧也尚在玉州,還不知她怎么樣了,皇室之威,豈容山匪這等宵小犯上!
魏長河:“陛下啊——”
楚昭也跟一個:“陛下!”
承安帝要是善武,這時肯定已經把佛珠捏碎了,他深深地看著魏長河,魏長河通過玉州賺得盆滿缽滿,他知道,但匪徒一事,他是真不知道。
這事兒的確還有諸多疑點,但承安帝冷冷想,他可能是對魏長河太寬容了,以至于讓魏長河忘了本。
拿掉一個玉州,也算是給魏長河長長記性。
承安帝沉默期間,底下的官員們可沒閑著,一部分跟著魏長河的步子,嚷嚷著應當先行查探,一部分順著二皇子楚照玉的話,先往皇室臉面上引,進言救人要緊。
底下個個言辭懇切,陛下長陛下短,鬧得承安帝火氣越來越旺。
“夠了,都給朕閉嘴!”
承安帝一吼,所有人瞬間安靜。
承安帝幾次深呼吸后,目光始終盯著魏長河,終于下了決斷。
“秦王聽命,朕任你為欽差正使,準領南疆三千駐軍以及玉州守備軍全軍,全力剿匪,救出秦王妃,并查明玉州匪患和血書上狀告之事,刑部右侍郎為副使,從旁協助,即日啟程,不得有誤!”
楚昭垂頭,掩住了表情:“臣遵旨!”
“退朝!背邪驳蹧]了什么好口氣,“魏長河,給朕滾到御書房來!”
下朝后,楚昭拿到圣旨,心中冷笑。
老東西防著他呢,不肯給虎符,只給圣旨,生怕他從南疆多帶一兵一卒,還讓刑部的人跟隨,看著他。
把魏長河叫去御書房,看樣子的確是覺得魏長河還能用,想繼續給他機會。
不過無所謂,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魏長河想撇干凈可沒那么容易。
楚昭回到府上為出發做準備。
“按照先前交代的,把巡防營的人也用起來,盯住魏長河跟他的狗腿子們,一封信也別讓他們從京城送出去,送信的人直接抓,送信的鳥打下來烤了加餐!
不僅他們這頭在防,玉州那邊沈子衿也留人防著首輔黨把信送進去。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該讓玉州知州嘗嘗封鎖消息的滋味了。
楚昭翻身上馬,心情大好,玉佩在他腰間一晃:等了這么多天,終于能去接人了!
走著!
第60章
沈子衿估算著時間,直接搬到了飛虎幫的地盤里住下。
他讓侍衛們帶著東寧藏去了別處,但莊子里還留著人,每天進進出出,仿佛一切照舊,兩個主子都還住在里面似的。
除了白君行外,其余人的拜帖通通回拒,白君行會帶著詩集或者字畫,來坐一盞茶的功夫就走。
煙霧彈放得十分惑人,曹知州壓根就不知道沈子衿和東寧已經跑了。
沈子衿要來山寨里住這事兒,不僅飛虎坐立不安,侍衛們也是心驚膽戰。
侯爺膽子也太大了!
先前帶著黑鷹和白梟兩人闖匪窩的時候,他們就一邊佩服沈子衿的氣度,一邊捏了把汗,本來以為只刺激一晚就過去了,沒想到更刺激的還在后面。
黑鷹是勸過的,讓沈子衿去跟東寧一起藏好,但沈子衿卻道,這樣更逼真,做戲做全套,后面也更好解釋。
黑鷹知道沈子衿聰明,但從前真沒看出來,沈小侯爺做事居然這么不拘一格,膽子大得能上天。
他從前以為只有自家王爺敢和太陽肩并肩。
是他狹隘了,難怪這兩人能湊成一對兒呢。
雖然他們在山寨里挑了個四通八達的好位置,若有變故一定能帶著沈子衿逃脫,但主子把自己押上的時候,做侍衛的肯定有操不完的心。
沈子衿看著侍衛們操心,其實也很過意不去:他知道原著劇情,但侍衛們不知道啊,他們可沒法單純用“好人”兩個字定義飛虎幫,因此十分警惕。
可沈子衿又不能說自己未卜先知,所以挑地方、布防還有計劃逃跑路線,沈子衿都交給了黑鷹和尹洌,讓專業的人來,也好讓他們安心。
飛虎身材魁梧,是個高大壯實的漢子,單從塊頭來說,跟沈子衿之間差著兩個楚昭,按理來說他站在沈子衿面前,應當十分有壓迫感。
但情況卻是反著來的。
自打沈子衿在這邊扎了營地,飛虎一天要來三次,每次來都要搓著手不安地問:“秦王到了嗎?”
沈子衿:“快了快了!
飛虎也很想裝足了氣勢,但架不住他的表情和眼神根本藏不起來,坐立難安幾個大字簡直焊在臉上。
“我們真不會被一塊兒剿了,對吧,我可沒為難過你!”
沈子衿很有耐心:“放心,你們能被詔安,重回良籍,見到楚昭后,把我教給你的詞背出來就行了,你背熟了吧?”
飛虎抹了把臉:“我做夢都在背!
沈子衿:呃,就那么幾句話,不至于吧?
飛虎抖了抖腿,壓低聲音:“我聽說秦王好殺人,一天至少殺三頓,不殺不舒服,還把敵人腦袋擰下來當球踢……是不是真的?”
沈子衿:“……”
不是,遠離京城的地方流言居然已經傳得這么離譜了嗎?就差把楚昭描述成個惡鬼夜叉了!
沈子衿無語,他還沒開口,旁邊白梟原地蹦起:“胡說八道!”
“王爺殺的都是敵人,從不曾濫殺無辜,不殺能守邊疆嗎,誰樂意天天看血呼滋啦的場面!”
飛虎沒吭聲,沈子衿給白梟摸摸頭,安撫炸毛的小孩兒,給飛虎喂定心丸:“楚昭不是那樣的人,傳言多有偏頗,我是……我是他的王妃,外人還能比我更了解他不成?”
說自己是楚昭王妃……還有點讓人難為情,沈子衿按捺下浮動的心思,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你看,我性情平和吧,楚昭性子也好得很,講理好說話,不可怕!
飛虎:“可是……”
沈子衿:“放心,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秦王!
飛虎聽罷,卻愈發不安了,他嘀嘀咕咕一聲:“……可我覺得你就挺嚇人的。”
沈子衿沒聽清:“嗯?”
白梟告狀:“侯爺,他說你嚇人!
沈子衿愣了愣:“我嚇人,我哪里嚇人?”他看向白梟,“我嚇人嗎?”
“當然不!”白梟瘋狂搖頭,然后捧著臉道,“非要說的話,就是好看得嚇人!”
沈子衿笑著拍拍他腦袋:不是,這孩子怎么還無師自通土味情話了?
黑鷹刀不離身,在旁邊瞧著,心道您的確挺嚇人的。
一言不合闖匪窩,嚇死他們了。
他一扭頭,發現錦衣衛指揮使尹洌深沉點了點頭,眼中充滿了跟他一樣的想法。
二人對視,都感慨著掬了一把辛酸淚:
兄弟,不容易!
*
楚昭奔到南疆軍駐地,點了三千人馬,浩浩蕩蕩又往玉州趕。
南疆主將真恨不得跟楚昭一塊兒去,可惜他無召不得擅離職守,把這樣的好差事讓給了自己的副將。
副將姓南,沒跟過楚昭,但聽過楚昭各種戰場上的傳說,對楚昭崇拜得不行,顛顛就跟著跑了。
玉州的確是個氣候宜人的地方,這天,天朗氣清風和日麗,守城的士兵們在城墻上都被太陽曬得舒舒服服,懶洋洋想打瞌睡,這時候,遠方卻傳來了點動靜。
打瞌睡的士兵們腦袋一晃:嗯?
再一晃,就徹底清醒了。
烏泱泱從天邊壓過來的,全他娘的是人啊!
目測至少上千人馬,正快速往玉州進發,再大的瞌睡也該醒了,城樓上士兵立刻吼道:“發現大量不明人馬,速去稟告知州和統領,快關城門,關城門!”
馬蹄聲整肅,踏地如擂鼓,揚起陣陣塵埃,為首一人銀鞍白馬,身形如松,守城士兵們反應還挺快,幾乎是城門重重落下的瞬間,幾千人馬就已經到了城前。
楚昭勒馬,令行禁止,身后士兵們也紛紛停下,整整齊齊列在其后,奔襲那樣快,卻半點不見凌亂,訓練有素。
這分明是哪里的精銳。
守城的士兵咽了口唾沫:“來者何人!”
楚昭不答,他的一個親衛出列,手里舉著圣旨和尚方寶劍,說話時帶上了內勁,聲如洪鐘,讓城樓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秦王殿下奉陛下旨意,赴玉州剿匪,營救秦王妃與東寧公主,圣旨在此,爾等還不立刻打開城門,跪地迎旨!”
親衛說話也很懂分寸,什么調查官場之類的事半個字不提,先讓他們把城門開了再說。
士兵一驚,趕緊抱拳:“見過王爺!王爺請稍等,知州和統領馬上就到!”
三言兩語,他已經知道這事兒不是自己能扛得住的,這城門開或不開不能由他說了算,來得全是大佛,他哪邊都得罪不起,怎么敢擅作主張。
楚昭一路趕來,確實心急,但他面上絕不顯露,已經到了玉州,長途趕路那點熱血奔騰也慢慢冷靜下來,心緒平復不少。
楚昭拉著韁繩:“我只等半盞茶,讓他們趕緊滾過來。”
楚昭可以等曹知州跟守備軍統領前來,還就怕他們不來,等人的時間也沒閑著,楚昭在馬上理了理自己衣冠。
長途行軍的時候他把玉佩揣懷里妥帖收著,這會兒正好拿出來,仔細佩戴在腰間。
南將軍瞧見楚昭對玉佩的細致樣,打馬在楚昭身邊,好奇道:“王爺,這玉佩可也是什么信物?”
秦王親衛們一驚,但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啊啊啊啊你問什么不好為什么要問玉佩。
果不其然,楚昭精神一振,聊這個他可不困了:“也可以說是信物,你看玉佩的樣式!
南將軍:“是龍啊,那么果然是皇家——”
楚昭:“沒錯,就是龍鳳同心佩!
南將軍話音頓時一停。
?
“這是其中一枚,另一枚在我王妃那兒,成雙成對。”楚昭滔滔不絕,“下面這個結,同心結,王妃親自去寺廟里求的,京城白龍寺,你知道吧,很靈的,據說……”
親衛們忍不住捂臉,救命,他們做錯了什么,要從京城一路聽到玉州!
侯爺您快回來管管吧!
南將軍一個單身漢,恍恍惚惚聽楚昭科普,從龍鳳佩聊到姻緣論和有神無神論再繞回龍鳳佩上面,囊括宇宙天地,夾雜諸多經典學說。
南將軍驚為天人:沒想到秦王殿下除了會打仗,還學富五車!
更崇拜了!
他顯然沒懂楚昭這么多車轱轆話中心思想卻很簡單:玉佩、一對、王妃送的。
日后如果有機會再聽一遍,想來他就能懂了。
曹知州和玉州守備軍統領登上城門的時候,楚昭意猶未盡停下,閑聊狀態和工作狀態無縫切換,他再一抬眼時,周身氣息肅肅,已是殺伐果決的秦王。
曹知州站在城樓上,驚疑不定。
朝廷派人剿匪,為何他們提前沒有收到任何風聲?
不應該啊,朝中那樣多的同僚,還有首輔,不可能不管他,難不成京城中已經出了大事,首輔自顧不暇,他們遠在玉州,絲毫不知?
“玉州知州曹大人!背炎隈R背上,脊背挺直,“圣旨在此,開門吧。”
曹知州捏了把冷汗,卻沒有動,他勉力笑道:“見過秦王殿下。殿下,這其中是否有什么誤會,玉州哪有必須出動大量兵力才能對付的匪徒,下官……”
“少跟本王廢話。”楚昭人在城下,卻仿佛站在高處,居高臨下,曹知州站得高,卻被壓得喘不過氣。
楚昭:“是不是誤會之后再議,見了圣旨而不跪,你可想好了。”
楚昭將手按在腰間刀柄上,慢慢往下按:“你是要自己開城門,還是等我再調更多南疆駐軍,把玉州城門轟開?”
若是后者,那不僅是抗旨不尊,帶兵拒旨,說曹知州在造反都行。
楚昭在誆他,皇帝沒給虎符,楚昭調不來更多的南疆駐軍,可曹知州不知道啊。
曹知州冷汗唰地就下來了,但他在位這么多年,也有幾分本事,還能沉得住氣,腿都要軟了,愣是撐在城墻上咬牙站住。
再等等、等等……
他一聽手下匯報,就覺大事不妙,尤其是“營救秦王妃和東寧公主”,這話太奇怪了,他趕緊派人去了秦王妃的莊子,即便是無禮硬闖,也要見到秦王妃。
他有預感,此番搞不好不能善了。
秦王來得太出人意料了,也太快了,連南疆駐軍都領了過來,不可能是小打小鬧。
曹知州頂著楚昭的目光,深吸一口氣。
有人急匆匆登上城樓,上氣不接下氣。
“大、大人!”
曹知州倏地轉頭。
“秦、秦王妃和公主,根本不在莊子上!”
一瞬間,曹知州如墜冰窖。
……一場陰謀,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從秦王妃入玉州,不,或許是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他手腳冰涼,僵硬著緩緩轉頭,對上了城樓下楚昭戲謔的目光。
“曹大人,”楚昭道,“想好怎么選了嗎?”
曹知州閉了閉眼。
山匪的事如果暴露,再牽扯出流民和賦稅,他死罪難逃,他來時因為覺得不妙,已經提前讓人清理府中某些見不得光的物什,但即便他府上能清理干凈,那些商人和土匪手里的東西,也能要了他的命。
就算他豁出去真不開城門,干脆反了,其他人也未必會跟他一起反。
而且如果當真對帶著圣旨的秦王動手,坐實謀逆罪名,到時即便是首輔,也保不了他九族。
如果手上有秦王妃和公主,可能還有周旋機會,但顯然沒人給他這個機會。
更重要的是,等楚昭調來更多南疆駐軍,曹知州不覺得自己能打得過。
曹知州啞聲:“開城門……”
城門洞開,楚昭率兵入城,曹知州和守備軍統領下城樓來迎,圣旨面前,他們紛紛跪拜。
楚昭掃了眼,沒急著讓他們起身:“把道清一清,請百姓暫避,客氣點,別失禮。這點人來迎,少了,把城內官員都叫出來!
于是不消片刻,城內各個部門一把手都到齊了,不明所以,跪了一地。
白君行也在其中。
百姓們躲在各自家中,探頭探腦張望。
這是要做什么啊?
不僅他們好奇,玉州的官員也想知道。
楚昭看著一地官員,背了幾個沈子衿事先告訴他的名字:“這幾位大人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被點名的官員們抬頭。
“很好,”楚昭認了人,抬手,突然發難:“這幾人并玉州知州和守備軍統領,都給我拿下!”
官員們驚愕的表情剛現,士兵們已經直接沖上,將他們迅速按下。
其余沒被點名的官員也登時驚作一團,膽子小的直接嚇得叫出了聲。
守備軍統領仗著有點武功底子掙扎起來,但按著他的兩個人力氣更大,統領青筋暴起:“敢問秦王,為何無故扣押朝廷命官!”
“玉州匪患成災,陛下讓我來查,為什么拿你們,你們自個兒清楚,學學人家曹大人吧,一聲不吭仿佛早有所料,鎮定得很!
統領心中一驚,他看向曹知州,就見他面色灰敗,卻并沒有半點掙扎。
曹知州在開城門時,都還剩了最后一點僥幸,想著只要能勻出一點時間通風報信,就還有轉圜之機。
但他沒料到秦王雷厲風行至此,直接在城門處拿人,半句虛與委蛇都沒有。
曹知州喘了口氣:“王爺手執尚方寶劍,可先斬后奏,要殺誰捉誰,無人敢攔,但無憑無據便捉拿我等,如此暴戾行事,日后官場再見,王爺也不怕——”
楚昭笑了:“那還真不怕!
曹知州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楚昭讓人把統領腰牌摘了下來:“玉州守備軍暫歸我統帥,白御史聽令!”
白君行:“下官在!”
“由你暫領玉州內務,與副使協同辦差,別讓玉州內部再生亂子。”
白君行:“下官領命!
副欽差刑部侍郎也被楚昭的手段搞蒙了,他本以為來了玉州至少還有一番虛與委蛇……
他一個文官,跟著楚昭奔襲,路上被顛吐了好幾回,他知道陛下是讓自己來掣肘秦王的,本想著到了玉州要抓抓秦王辦事的錯處,回頭好參他幾本,現在也不敢吱聲了。
楚昭把統領腰牌丟給南將軍:“玉州守備軍共兩萬三千人,你點八千人,在城外列隊等我!
南將軍抱拳:“是!”
楚昭帶著幾個親衛,徑直趕去沈子衿先前落腳的莊子。
留在莊子的人一看是王爺來了,歡歡喜喜開了門,里面還綁著幾個曹知州剛派過來的人。
該安排的事都安排下去,楚昭心情大好,從京城到玉州,讓他切實體會了一把什么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子衿在哪兒呢,”楚昭語調輕松,“來個人帶路。”
侍衛道:“侯爺去了飛虎幫,我來給王爺帶路,這邊——”
“慢著!
楚昭打斷了他,不可思議:“他去了哪兒,你再說一遍?”
侍衛愣了愣:“飛虎幫。”
楚昭方才明朗的臉瞬間晴轉多云,他抵著牙,一字一頓道:“所以,他說會在安全的地方等我,結果去了匪寨?”
侍衛們頓時不敢吱聲了,個個安靜如雞。
楚昭勒緊韁繩,在心里狠狠把某人的名字嚼得咬牙切齒:沈、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