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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黑色大鳥突然怪叫一聲, 展開翅膀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徐三嬸疾射而來。

    一切都發生得那么突然,潘卓首先沖了上去,拎起手里的電棍就朝怪鳥砸了過去, 其余人緊隨其后,紛紛拿起了手邊的武器進行阻擊。奈何堂屋狹窄, 又有小孩老人在,再加上徐三嬸瘋了一樣的滿屋子亂竄, 眾人拿著電棍噴火器也完全不敢打開,生怕誤傷了人。只能把這些東西當棍子一樣朝怪鳥掄上去。

    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這些東西打在怪鳥身上好似沒什么作用, 不過是稍微阻礙了一些它的行動,卻是完全無法傷到它。

    大鳥好似也知道眾人的掣肘, 它反應靈敏,速度極快, 根本不把眾人放在眼里, 只瘋了似的追著徐三嬸抓咬。徐三嬸登時嚇得驚聲尖叫,毫無章法地亂竄。

    “快把孩子帶走!”

    “踏馬的, 這什么破鳥, 打都打不死!”

    “老大怎么辦?”

    “這地方不好施展,咱們得想個辦法把這鳥引出去!”

    “救命, 救命,快救我啊!”

    一時之間,哭叫聲,怒罵聲, 怪鳥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 整個堂屋幾乎亂成了一鍋粥。

    即使有眾人的幫助,徐三嬸也很快掛了彩, 眼見是受不住痛了,她忽然發瘋一般拉住了一旁的小女孩,將她當成人肉沙包一般擋在身前。小女孩被自己媽媽瘋狂的樣子嚇得哇哇直哭。

    眾人氣急,實在沒想到她竟然能如此不要臉,竟然躲在才幾歲的女兒身后。

    怪鳥頓時怒了,仰天嘶鳴一聲,似乎就要不管不顧沖上去。

    這時,橫空里突然伸過來一根手腕粗的棒子,直接將怪鳥從半空中打落了下去。眾人看過去,竟是沈鏡。他不知從什么地方找來了一根木棍,此刻正緊握在手中。

    怪鳥摔在地上,翅膀鋪開不住撲騰,喉嚨里不斷發生刺耳的嘶鳴聲。

    沈鏡冷冷地看著它,“你既然要報仇又為什么要傷及無辜,連自己親姐姐也不顧了?”

    怪鳥嘶鳴一聲,看了眼還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孩,似乎有些愧疚,但很快叫囂道:“她出賣了我,她活該,她活該!”

    怪鳥口出人言,頓時把在場之人都驚得瞪大了眼睛。

    “她沒有出賣你,就算你抓傷了她的額頭,她依然把你當成她的親妹妹。她一直在求我們不要傷害你。”

    怪鳥只是靜默了一瞬,忽然不管不顧大聲嘶吼起來,“那又怎么樣,她還是在幫那個女人,之前是,現在也是。誰都不能阻止我,她必須死,她必須死!”

    怪鳥仇恨的目光瞪著徐三嬸,恨不得將她直接撕碎。

    村長哆嗦著躲在沈鏡身后,哆嗦著說:“小小啊,她再怎么也是你媽,你咋就這么狠心非要她死呢!村子里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你害的,你已經快弄死你爸了,你就莫要再作孽了。你聽堂伯的話趕緊投胎去吧,堂伯會給你請道士超度你的”

    沈鏡頓時白了他一眼,不過話說這人還真是懂得看情勢,每次都能找到最有利的人身后躲著啊。

    果然,已經化身怪鳥的小小尖叫一聲,黑色羽毛炸開,“他們才不是我爸媽,他們是我的仇人!我生病了他們也不給我找醫生,讓我活活痛死。我好痛,我好痛啊姐姐們說得沒錯,他們都該死!你幫他們說話,你也該死!”

    村長一驚,哪里想到火燒到自己身上了,趕忙把脖子一縮,躲在了沈鏡身后。

    在場眾人都已經知道了怪鳥的身份。誰也沒想到那樣兇殘可怕的怪鳥竟然會是這家早夭的女兒所化。單只看怪鳥的雙胞胎弟弟的年紀,也不過才三四歲。這小女孩死的時候只會更小,這般小的年紀,又如何會如此憎惡自己的父母。只怕是這孩子生前遭受了許多折磨才會如此。

    大家心里一時五味雜陳,都不免產生了同情。

    潘卓卻輕嘆了一聲,他眉宇緊擰,上前一步,放低了聲音安撫道:“是小小吧?叔叔知道你恨你爸媽。你也應該恨,他們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責任,讓你小小年紀就受了這么多苦。不過你已經傷了你爸爸,他傷得很重,醫生說他可能已經活不了了”

    小小厲笑了一聲,“他活該!”

    “是,他是罪有應得。”潘卓點頭,“但你也要為你自己考慮。你還小,難道你想一輩子都當一只鳥嗎?你不想重新投胎,重新擁有一個愛你的爸爸媽媽。他們會帶你出去玩,給你買好吃的,買漂亮的裙子”

    沈鏡也及時開口,“小小,你可能不知道,你手上沾的血越多牽扯的因果也就越重。你現在回頭,大哥哥還能送你去投胎。我保證,給你選一個疼愛你的爸爸媽媽,絕不讓你再受苦。”

    沈鏡也不是誆她,而是打心底里不想她小小年紀,還因為這一對人渣父母耽誤了自己。她再繼續下去,遲早會被怨氣吞噬,淪為沒有神智,只知嗜血的怪物,到時候,只怕想投胎也難了。

    這孩子已經受了這么多苦了,沈鏡不希望她死后還繼續活在痛苦里。

    小小沉默了,事實上,她做夢都想要一個疼愛她的爸爸媽媽。她以前一直想,為什么爸爸媽媽不能像愛弟弟那樣愛她呢?然而無論她怎么想,她小小的腦袋也想不明白。、

    “不行,她還沒有受到懲罰!”小小瞪向徐三嬸。

    “她會受到懲罰的!”潘卓冷聲道:“小小,相信叔叔,叔叔是警察。我向你保證,你媽媽一定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是啊,小小。”高楠也義憤填膺,“你父母涉嫌虐待兒童,看顧不周導致幼童死亡,這些都足以他們判刑了。”

    眾人都看得出來,小小動搖了。

    然而此刻,徐三嬸卻突然吼了起來,“啥?判刑,咋可能判刑,這小畜生又不是我弄死的,是她自己病死的!”

    或許是在場人多又占了上風,徐三嬸膽子也大了起來,她扭曲著臉怒罵道:“你個小畜生白眼狼,老娘生你一場,你卻要我死啊。你還把你爹咬成那個樣子,腸子都剖出來了,黑心的東西,活該痛死你。你個賠錢貨你還想治病,家里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啊。早知道你是這么個討債鬼,當初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該把你扔進尿盆溺死!”

    這話一出,眾人都朝她投去了嫌惡的眼神。恨不得拿張破抹布堵住她的嘴。

    不出所料,小小果然被她激怒了,她撲騰著翅膀竟然又再次飛了起來,喉嚨里發出一陣陣幾乎刺穿耳膜的厲嘯聲。

    嚇得徐三嬸渾身哆嗦,不停叫囂著,“快點兒殺了它,這個小畜生,這個怪物,快殺了它,殺了它啊!”

    而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鳴叫,接著便是一陣啪啪地翅膀拍擊聲。

    眾人神色一凝,往窗外看去,卻見一大群黑壓壓的怪鳥直沖了過來,眨眼就涌進了屋子。

    這些怪鳥顯然比之前那只更兇殘,它們無差別地攻擊,一爪子下去就是一個血窟窿,眾人很快都掛了彩,被抓咬得抱頭鼠竄,哀嚎不已。

    蜂擁而來的怪鳥實在太多,大家勉力抵擋,疼痛之下,已顧不得許多,將電棍電網打開,只聽得一陣茲茲的電流聲,火花飛濺。被擊中的怪鳥哀鳴一聲,掉在了地上。然而很快,一道黑氣從掛鳥身體里四散開,轉瞬之間怪鳥就恢復了正常,重新飛了起來繼續攻擊人類。

    “不行,電不管用!”

    “臥槽,死了還能活,這都是什么怪物!”

    “用火燒,快用火燒!我就不信燒成灰了還能活。”

    “不行,這屋子這么窄,是想同歸于盡嗎?”

    “踏馬的,快出去,老子不信了火燒不死他們!”

    但想要出去也挺難,怪鳥似乎知道他們手中有對它們不利的武器,所以只要有人要靠近大門,怪鳥們就會圍攏過來,讓他們不得不再次退回堂屋。

    眾人無法,只得一邊拍打著怪鳥,一邊拿起手邊能用的東西抵擋,木板,椅子,什么趁手用什么。然而怪鳥的嘴堅硬如鐵,啄在木板上,一下一個窟窿,很快,能用來遮擋的東西就碎成了渣。

    “再這樣下去不行,沈大師,你快想個辦法啊!哎呦!”高楠痛叫一聲,胳膊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而沈鏡這邊也不輕松,怪鳥飛進來的第一時間他就把小女孩姐弟兩護在了身后。他剛要騰出手對付這些怪鳥,誰知道村長和徐三嬸兩人突然鉆到他身后,一左一右死死拽著他的胳膊,怎么甩也甩不開。

    “松手,你們倒是松手啊!”沈鏡氣得想死,恨不得給給他們一人一個棒槌。

    “救命救命,好多鳥,好多鳥!”

    村長整個人都嚇傻了一般,渾身抖如塞糠,眼神發直。而徐三嬸也只顧著驚聲尖叫,吵得沈鏡耳膜都快破了。

    兩人雖然都嚇破了膽,倒是都知道死死攥著沈鏡這根救命稻草。兩只手跟鐵箍一般抓著他的手臂,痛得沈鏡忍不住直皺眉。

    大概是因為徐三嬸這個目標在沈鏡身邊的緣故,大鳥們蜂擁而至圍過來,沈鏡倒是不想管徐三嬸的死活,奈何這些鳥瘋了一樣地攻擊,無差別,不分敵我。

    他擔心身后的小孩受傷,只得操起木棍迎擊,奈何身后有兩個豬隊友拖后腿,大大阻礙了他的行動,外加怪鳥眾多,一時竟然僵持不下。

    “媽的,到底什么時候能完!”高楠怒吼一聲,揮起電棍砸開朝他撲來的怪鳥,紫色電流茲茲作響,他似乎能聞到羽毛燒焦的味道。怪鳥噗通一聲掉在地上,掙動了幾下,很快又飛了起來。

    “小心,你的電棍不要傷到無辜了!”旁邊的潘卓怒吼一聲,滿身的血跡,噴火器跟棍子一樣橫掃開面前的鳥群。

    “放心老大!我注意著呢!”

    高楠抹了把額上的血汗,又朝著涌過來的大鳥敲去。就在此時,一只大鳥無聲無息地從屋頂疾射而來,兩爪豎起,竟是朝著他的眼睛抓來。

    “小心頭上!”潘卓目呲欲裂,就想上前幫忙,然而此刻他也被幾只大鳥圍著,竟絲毫沒辦法上前一步……

    高楠一驚,等他察覺時已經躲閃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一條黑影從拐角處一躍而起,動作敏捷迅猛。它一聲嘶吼,張開的嘴瞬間咬住了那只怪鳥的脖子,那怪鳥“嘎”地一聲,兩爪掙動了一下,便沒了氣息。

    潘卓頓時松了一口氣,定睛看去,卻原來是沈鏡一直帶著的那只貍花貓。他沖上來掃開圍上來的怪鳥,朝高楠大吼道:“發什么呆呢!”

    高楠被這一吼立刻回神,緊繃的心口恢復了跳動,他這才驚覺自己剛才竟然僵在了原地。

    “謝了兄弟!”高楠朝胖胖喊了一聲,重新抬起電棍橫掃鳥群,茲茲的電流聲噼啪作響,伴隨著怪鳥的慘叫響個不停。

    胖胖卻不理他,它甩開怪鳥,再次躍起,一爪一個,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閃電,所向披靡。

    然而這些怪鳥怎么也打不完似的,竟似越來越多,整個堂屋幾乎是黑壓壓地一片,誰也看不清誰。

    忽然一聲貓叫的嘶鳴劃破長空,沈鏡一驚,循聲看去,卻見好幾只大鳥烏壓壓圍著胖胖又抓又咬,胖胖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被抓破了后背,血糊糊地糊在了皮毛上,疼得它嗷嗷直叫。一撮撮黑灰色的毛也被扯了下來,漫天飛舞。

    “胖胖!”

    該死的,沈鏡咬牙,就要沖上前去幫忙,卻被身后的兩人拉扯著動彈不得。他頓時怒氣沖天,抬腳揣了過去,情急之下他的力氣沒有收住,兩人被他揣得哎喲一聲,一個趔趄齊齊栽倒在地。

    “媽媽!”小孩的哭聲在身后響起。

    沈鏡頓時冷靜下來,不行,他一離開這里,這兩孩子豈不是成了待宰羔羊?

    沈鏡快速從兜里掏出幾張驅邪符,嘴里默念了一句,將符紙往空中一扔。

    符紙瞬間爆出萬丈華光,金芒壓倒了黑氣,怪鳥嘎嘎叫著嘶吼不斷,一只只怪鳥掉落在地,鋪了滿地。

    “大家快到我這邊來!”

    沈鏡吼了一聲,眾人揮開周身圍著的怪鳥,趁著空隙齊齊跑到了沈鏡身邊。眾人這才發現,大家都傷得不輕,渾身是血。胖胖揮起爪子撕開了一只怪鳥,腳下一彈,也跳到了沈鏡腳邊。

    沈鏡頓時松了一口氣,他瞇著眼往屋子里一掃,眸光停在了前方木梁上站立著的一只大鳥身上。

    那只大鳥身形碩大,快比得上一只小羊羔了。它就那么靜靜地懸在粗壯的房梁上。黝黑的雙眼好似一潭看不見底的深淵,又冷又厲。只一眼,就能讓人遍體生寒。

    第47章

    屋內眾人頓時嚴陣以待, 因為大家都看的出來,那只巨大的鳥便是這些怪鳥的頭領。

    大鳥轉動著黑色的眼珠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眾人,最后將冰冷的目光落在沈鏡身上。

    “你為何一定要多管閑事?你以為你能一直護著他們嗎?”它的聲音粗噶森冷, 聽得在場眾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沈鏡眉心微蹙,老實道:“我沒有這個打算。”

    怪鳥首領卻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一般, 又道:“冤有頭債有主,欠下的債遲早要還的。這次你們躲得過, 下次可就未必了。”

    “我不相信你們會一直守在這里!”大鳥的目光森冷地瞪視著沈鏡和潘卓等人。

    這聲音好似能穿破云霄,震耳欲聾, 幾乎整個村子的人只怕都聽見了。眾人頓時心頭一緊, 這分明就是威脅。

    然而大鳥說得沒錯,他們的確沒辦法一直守在村里, 只要他們一離開,血腥的屠殺只怕就要開始。

    顯然村長也不蠢, 他很快就明白了大鳥的意思, 他哆嗦著躲在沈鏡身后,苦著一張臉哭叫著, “你究竟想怎么樣啊?究竟要怎么樣你才肯放過我們”

    大鳥卻不看村長, 黑珍珠般的眼睛直直盯著沈鏡,“想要救他們, 就到后山懸崖來吧!”

    大鳥丟下這句話,隨即張開翅膀飛了出去,其余怪鳥也呼啦啦跟在身后離開了。隨著它們的離開,原本滿屋子的怪鳥尸體也消失不見。

    除了一屋子的凌亂混雜, 好似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

    眾人都有些驚疑, 身后卻忽地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砰砰聲。眾人回頭一看,才發覺徐三嬸已經歪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而村長也倒在地上,臉色發白,兩腿更是抖個不停。

    眾人只好把他們倆扶到一旁躺下。

    沈鏡將胖胖抱起來,心疼地檢查了他的傷口。那怪鳥的利爪果然不簡單,胖胖背后被劃了一條很深的口子。

    他輕輕伸手摸了摸,指尖溢出一點靈力將血止住了。

    胖胖舔了舔臉頰邊的血跡,歪頭過來蹭了蹭他的手心。

    而這時,門外卻忽地傳來一陣又一陣高亢粗糲的鳥叫聲,和之前那群怪鳥的聲音簡直一模一樣。

    眾人大吃一驚,只以為怪鳥又重新返回來了,紛紛握緊了手中的武器。但是等了半晌,也不見一只怪鳥進來,只有屋外的叫聲此起彼伏,昭示著他們的存在。

    有人好奇之下湊到窗戶口看去,立刻驚呼一聲,“天啦,好多鳥!”

    眾人這才齊齊湊了過去,透過窗戶大家才發現,屋外天空飛繞著的全是黑森森的烏鴉,電線桿上,樹枝上,屋頂上,成群結隊。

    “怎么會這么多,太恐怖了吧。”

    “它們究竟想做什么?”

    而此時,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也透過窗戶看到了外面黑壓壓一片的烏鴉,嚇得一個個都哭嚎出聲。混合著一聲聲粗糲的嘎嘎聲音,整個村子都好似人間地獄一般。

    相比于其他人的驚恐震撼,沈鏡卻看得清楚,這些鳥雖然和怪鳥長得一樣,卻都不過只是普通的烏鴉罷了。

    但看村民們的反應,這招卻實在高明,既達到了恐嚇的效果,也能讓沈鏡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前往后山懸崖。

    他凝著眉,忽然說:“今晚我會去一趟后山懸崖。”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沉默了。大家都已經領教過了怪鳥的本事,如今它們既然讓沈鏡前往后山懸崖,就代表那處一定十分危險。即使沈鏡看起來道法高深的樣子,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去了就一定能平安回來。

    潘卓低眉沉思了片刻,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高楠也立刻響應。

    “我也去”

    在場眾人紛紛附和,“沈大師你放心,咱們這么多人,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沈鏡心下有些想笑,他們真跟著去了到時候誰保護誰還不一定呢。不過看著這些人一個個血糊糊的,都傷得不輕,卻還不懼危險,義無反顧地要陪他一起去后山,他心里不免還是有些感動。

    但他心里早就另有打算,他們跟著去了反而礙事。所以他直接就拒絕了,“謝謝大家了,不過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沈大師,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怎么能讓你單獨去冒險呢。”

    “就是,咱們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是啊沈大師,你別把事情攬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咱們去的人多了,那些怪鳥要是想對你不利,也得掂量掂量。”

    沈鏡雖然感動于他們的熱忱,卻堅決地搖搖頭,無論大家怎么說,他都堅持要一個人過去。

    胖胖著急地抓著他的衣服,也想跟著一起去。沈鏡擔心它的傷勢,自然不會同意。他把胖胖交給了潘卓,希望他暫時照顧一下。

    眾人無法,最后只得答應讓他一個人過去。

    天很快就暗了下去。如墨的天穹好似一塊黑色的幕布,壓得整個村子都透不過氣來。

    或許是那大鳥故意為之,此時后山處一片黑氣沖天,他無需多想,順著那黑氣很快就到了懸崖邊。

    崖底黑氣翻滾,怨氣已經形成了地瘴,導致周邊寸草不生,連石壁都是烏黑一片。可見地下的陰氣有多重。難怪青金兩鬼合力也險些命喪此地。

    恰在這時,一群黑壓壓的大鳥從懸崖地下沖了上來,叫囂著就朝沈鏡襲來。

    沈鏡蹙了蹙眉,也懶得再浪費時間扔驅邪符,直接打過去一道城隍之力,霎時間,怪鳥們化作一團黑霧散開了。

    “你倒是有膽量,竟然真的敢過來送死!”崖底沖上來一道尖利森冷的聲音,殺氣騰騰,恨不得立刻將他撕碎。

    沈鏡卻毫不意外,他早就猜到那大鳥讓他過來的原因。不過就是想借地利殺了他,好永絕后患。不過他倒是沒想到對方這么迫不及待,他自然也不會讓她們如愿。

    話音剛落下,崖下又沖出一團濃霧,霧氣好似滔天巨浪,帶著鋪天蓋地的陰氣與瘴氣洶涌而來。好似能直接將沈鏡整個人吞噬進去。

    沈鏡眉心微蹙,看出了這濃霧的厲害,想必當初便是這股霧氣將青金兩鬼卷進了崖底。懸崖底下是這些怪鳥的老巢,一旦下去了,只怕再出來就難了。

    他微一抬手,一塊方形的城隍印現于手心,耀眼的金光轉瞬就將滔天濃霧驅散了。露出里面一長發披散的女子。

    女子眼眸赤紅,蒼白的面上遍布絲絲血線,將她整張臉都顯得可怖至極。她乍然被打散周身陰氣,露出本相來,立刻厲嘯一聲,眼里流出一道道血淚,長發如亂蛇翻飛,五指成爪,猩紅指甲飛長,就朝沈鏡撲來。

    然而城隍印凌空一轉,一圈圈金色光暈散開,罩在了女子身上。女子頓時如覺千斤壓頂,當即跪伏在了地上,再也動彈不得。那詭魅一般的黑發和指甲也盡數恢復了正常。

    “冷靜下來了?”

    “常寧大姐!”忽然又有幾只大鳥從懸崖之下躥出來,焦急地朝女子飛了過去。

    “都別過來,這人不好對付,你們快跑!”然而眾人哪里還能聽她的話,只一眨眼就飛奔到了她身邊,焦急地在光圈外看著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為什么要多管閑事,為什么要幫那群畜生!”其中一只怪鳥憤恨地朝沈鏡怒吼道。

    “誰說我要幫他們了?”沈鏡嘆了一聲,頗有些無奈。

    “你沒幫他們?那你為什么在這里?”

    “不是你們讓我過來的嗎?”

    怪鳥一頓,只咬牙恨恨地看著他。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竟然連涯底陰氣也傷不了他。尤其是他手中那法寶,當真厲害!

    “我說咱們現在能好好談談了嗎?”沈鏡搖搖頭,收回了城隍印。常寧頃刻間就覺得身上的威壓消失不見了。

    “你想談什么?”常寧捂著胸口站了起來,警惕地看著沈鏡。

    果然,古話說得好,只有絕對的武力壓制,別人才肯好好聽你說話。

    沈鏡掃了她們一眼,忽然問:“你們誰是李屏?”

    怪鳥們皆是一愣,她們愣怔了幾秒,其中一只怪鳥上前一步,渾身黑氣一散,化成了一名長發女子,正是沈鏡來村子的路上遇到的那名女子。

    “我就是李屏。”

    李屏目光如炬地瞪著沈鏡,好似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心,“我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劃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只希望你能放過其他姐妹。”

    沈鏡:“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我聽說你是溺水而亡”不管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在外人眼里都是意外溺水。按理來說是不應該出現在崖底的。

    這話一出,李屏眼睛頓時淌出兩道血淚,臉上冒出陣陣黑氣,她咬牙道:"那個畜生做賊心虛,怕我化成厲鬼報復他們,就將我的尸骨挖出來扔進了崖底。"

    她冷笑一聲,“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鎮壓我,殊不知這反倒幫了我的忙,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這么快就積聚力量。”

    其他怪鳥紛紛應和,粗嘎的嗓音透著怨毒,

    “那禽獸不如的東西連自己親女兒也想動手,喝了點兒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根本不配為人!”

    “我們殺了他理所應當!”

    “你是來為那畜生報仇的嗎?”

    “盡管來就是,我們不怕你!”

    沈鏡忽然冷笑一聲,打斷了她們的話,“誰說我要為他們報仇了?他們還不配!”

    他話音一落,怪鳥們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們黑豆般的眼睛盯著沈鏡,似乎在斟酌他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

    “你既不是來為他們報仇,又為什么到村子里來?”常寧懷疑地看著他。

    沈鏡有些無奈,“我來這兒之前也不知道這些事,等知道了也已經到了村子了,總不好立刻就走吧。更何況,你們還傷了我的屬下。”

    常寧一頓,“那兩個鬼是你派來的?”

    沈鏡點頭,他掃了她們一眼,淡淡說:“不過這些也不重要了。我知道你們和那些村民有血海深仇。我不會阻止你們報仇,但有一點,你們不得傷害無辜。”

    他也不想當電視里那些討人嫌的所謂正義之士。哦,人家受苦受難的時候你看不見,等人自己有能力報仇雪恨的時候你又跳出來主持公道了。

    他又不是閑得慌。

    “他們有什么無辜?這村子里的人全是畜生,他們都該死!”其中一只怪鳥陰狠地低吼了一聲,眼里冒出紅光。

    “那些小孩子不無辜嗎?尤其是那些和你們一樣的小女孩。徐小芳不過才五六歲的孩子,她懂什么?她從來決定不了自己的出生,也從來沒享受過什么。你們為何連她也不放過”

    在徐家的時候,怪鳥們可是沒有對徐小芳留情,若不是沈鏡護著,那小女孩早就被撕成粉碎了。這也是沈鏡生氣的原因之一。

    怪鳥們靜默了一瞬,都說不出話來。當初她們立志報仇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絕不能像那些畜生一樣傷害無辜。可是之前在徐家的時候她們卻失控了,當時她們怒氣沖天,只是恨不得殺光所有人。竟然差點就釀成大禍,實在不該。

    常寧臉色變了變,看向沈鏡,“我承認這件事是我們做的不對。我可以向你保證,絕不會再有下一次。”

    沈鏡卻搖頭,“你的保證做不了數。”

    一旁的怪鳥們立刻又叫起來,“你什么意思?我們大姐向來說話算話。反而是你,哼,我看你就是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想阻礙我們報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臭道士打的什么主意。”

    “大姐不要跟他廢話了,憑我們的本事還怕報不了仇嗎?我就不信他這個臭道士會一直守在村子里。”

    沈鏡眸光一凝,“你們的本事?你們當真以為你們法力強大,能夠為所欲為嗎?”

    他把目光落在常寧身上,“你應該比她們更清楚,你們之所以失控的原因。”

    常寧臉色瞬間大變,“你,你知道了?”

    “這崖底瘴氣叢生,陰氣沖天,你們因這些陰氣變得強大,同樣的,這些陰氣也在不斷地吞噬你們。現在你們已經開始無法自控了,很快,你們就會徹底淪為什么也不知道的怪物,只會殺戮。”

    “你少在這里危言聳聽,你不過就是”

    “他說得沒錯。”若非她勉力控制,這些姐妹們只怕早就沒了神智。

    “大姐?”怪鳥們紛紛偏頭不敢相信地看向常寧。

    常寧嘆了一聲,神色凄苦,“我早就感覺到了。這崖下陰氣日漸濃厚,我已經越來越無法控制了。只是姐妹們大仇未報,我怎么甘心”

    她比她們所有人在涯底的時間都要久,一百年,兩百年?久得她快要記不清楚了。她只知道當年她是被賣進紅云村的。不過二兩銀子,父母就把她賣了。

    夫家想讓她生個兒子傳宗接代,可惜她卻連生了三個女兒。丈夫不喜,公婆磋磨。但為了女兒她也一直忍耐著,那時候,所有的女人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總能熬出頭的,她這樣對自己說。

    可不知道哪一天,公公突然說家里的女孩不能再留下去,會占了兒子投胎的位置。所以,他們半夜就抱走了她三個女兒扔進了懸崖底下,尸骨無存。

    那時候她已經即將生產,公婆說這樣做的話女孩就不敢再來投胎,這胎一定會是男孩。

    她恨啊,她從來沒有那么恨過,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可是她卻什么也做不到,因為她很快就早產了。

    這一胎如他們所愿的確是男孩,卻也因為難產,母子俱亡。

    她看著丈夫公婆痛哭流涕,聽他們對她大肆咒罵。然后抬著她的尸體再次扔進了懸崖下。

    她想這樣也好,她又可以和女兒們在一起了。可令她沒想到的是這崖底早已陰氣橫生,那是由無數怨靈所化。而她的女兒們,也早已化作了這些陰氣的一部分。

    她一進這崖底,就被陰氣控制,忘卻了身而為人時的喜怒哀樂,渾渾噩噩度過數載。

    不知什么時候,她突然就恢復了神智,她戰勝了涯底的陰氣,她成了操控這些陰氣的主人。她想要報復丈夫公婆,想要為女兒們報仇,可她卻無法離開這里。

    她操控陰氣,卻也被這些陰氣桎梏。

    直到有一天,再次有無辜女子被扔了下來。她看著她們的靈魂被陰氣吞噬,但她卻突然不忍心了,她們不過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人罷了。

    她出手救下了她們,開始了她們的報復。雖然她的仇人早就化為了塵土,但姐妹們的仇人還活在世上。她們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她盡己所能的幫助她們,可也正因為如此,她好像快要控制不住這些陰氣了,她漸漸開始失控,但她不甘心,她怎么甘心

    常寧心里涌起一股濃烈的殺意,滔天的憤怒充斥在她心口,她怒吼一聲,雙眸頓時赤紅一片,長發翻飛,渾身黑氣暴漲,陰風大作,連她身邊的怪鳥們都受到了波及,痛苦地拍著翅膀離開。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大姐你清醒一點兒”

    沈鏡眼見不好,指間射出一道靈力,將常寧整個人束縛其中。一瞬間,翻滾的陰氣被壓制,常寧痛苦地嘶吼一聲,捂著頭恢復了正常。

    她抬頭看向怪鳥們,眼里閃過愧疚,“抱歉姐妹們,剛才是我失控了”

    怪鳥們黑氣一散,化出了本相。她們齊齊跑到常寧身邊抱住她,泣哭道:“大姐,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們這些,難道你一直以來都在被這些陰氣折磨嗎?”

    “我們姐妹齊心,有難一起當,不需要你一個人替我們受這些”

    常寧眼里流下一滴血淚,她活著的時候沒有享受過一絲一毫的親情,如今死了,卻擁有了這么多好姐妹,她已經值得了。

    “道長,你能對付這么陰氣對不對?我求你幫幫我大姐吧,她已經為我們做得夠多了”李屏忽然看向沈鏡哀求道,“我愿意替她承受這些,讓我來替她。”

    “不行,阿屏,你還太弱,你根本不是這些陰氣的對手。”常寧連忙阻止。

    其他怪鳥也紛紛自告奮勇,要以身替之。

    都說鬼魅狡詐,可如今,誰又能說她們之間沒有真摯的感情呢。相比于那些虛偽奸詐的人,她們更加令人動容。

    沈鏡搖搖頭,“要控制這些陰氣并非難事。我可以幫你們,但你們也必須聽我的。”

    眾人看著他。

    “首先,你們不要再化身烏鴉去報仇了。”

    “不行,我們不會放棄報仇的。”常寧該首先拒絕。

    沈鏡恨鐵不成鋼,“誰說讓你們放棄報仇了?難道你們要報仇只能化成烏鴉才行嗎?你們知不知道這樣真的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甚至還愚蠢到還被人拍下了照片。這次還好只是引來了我 ,要是也被其他術法高人看見了,他們可不一定會像我一樣好說話。”

    常寧一頓,“可我們不這樣根本出不了崖底。”她也沒辦法啊。她們根本離不開懸崖底下,還是有一次她無意間附身在啃食她們尸骨的烏鴉身上,才出了崖底的。

    沈鏡淡淡道:“我會為你們驅散崖底的陰氣,屆時,你們就不會受到陰氣的控制。”

    女子們眼睛一亮,她們絲毫不懷疑沈鏡的本事,“好,我們答應。”

    沈鏡又繼續道:“第二,還是我之前說的,你們可以報仇,但不得傷及無辜,不得離開村子為非作歹。若讓我發現你們殘殺其他無辜之人,我定不會饒了你們。”

    這些女子都是可憐人,沈鏡實在不忍看到她們最終被陰氣吞噬。但也不想看到有無辜之人因她們而受到殘害。

    冤有頭債有主,做下的孽終究要償還。

    常寧她們依然點頭。

    “最后,你們大仇得報后,不得再繼續滯留人間。屆時我會親自過來送你們去轉生。”

    她們個個身負冤屈,橫死山崖,怨氣強大,是沒辦法轉生的。只有化解了心里的執念,怨氣才會消散。而報仇,就是她們的執念。

    沈鏡當然可以強行為她們驅散怨氣,送她們去投胎。但他也不想多此一舉。等她們手刃仇人后,怨氣自然就會消弭。

    屆時,他再來送她們去轉生,豈不皆大歡喜。哦,對了,那些殺害她們的人估計不會高興。

    沈鏡心道,善惡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常寧幾個女鬼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沈鏡的幾個條件其實都對她們非常有利。

    “你,你為什么要幫我們?你和他們才是活人,而我們”常寧疑惑地看著他,盡管她知道她們背負著許多沉重的苦難冤屈。可從她們死了以后,她們便是異類。

    鏟除她們,才是替天行道的正義。

    沈鏡淡淡說:“有些人活著,也不過是披了一層皮的畜生。有些人死了,但卻有血有肉。我不是幫你們,我只是在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情罷了。”

    沈鏡放出城隍印,山崖地下的陰氣如滔滔江水,洶涌勃發。在金芒的照耀之下,沈鏡看到了無數怨靈扭曲的面孔,她們掙扎著,嘶吼著,最終在城隍印的凈化之下褪去了那死死纏繞著她們的黑霧,露出了稚嫩的面龐。

    這些嬰孩都是幾百年間被丟棄的。因為貧窮,因為封建思想,因為各種原因,她們就那么被最親的人拋棄了。

    隨著社會的進步,這些封建思想已經有所改善,近些年已經很少有人再往里扔了。但數量依舊不容樂觀。

    稚嫩的啼哭聲響徹整個山谷,她們終于能再次像一個普通的嬰孩那般放肆地哭了。

    “寶寶,我的寶寶!”

    常寧突然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她緊緊盯著怨靈中的三名女孩,血淚沾濕了她的臉龐。

    那三名女孩揉揉眼睛,好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們左右張望了一下,黑亮的眼睛里是滿是孺目的天真。

    然后,她們看見了常寧。

    她們咯咯笑了起來,笑聲稚嫩純真,“媽媽,媽媽我好想你啊”

    常寧痛哭出聲,“寶寶,寶寶媽媽也好想你們啊!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我終于見到你們了”

    “媽媽不哭,媽媽不哭。”

    大一點兒的女孩彎起眼睛,柔嫩的臉頰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她伸出手,似乎想撫摸常寧的臉頰,“媽媽,我們要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下輩子,我們還當你的女兒。”

    嬰靈們身上散發出瑩瑩白光,最后,慢慢化成一道輕薄的白霧,消散在了夜空之下。

    “愿你們下輩子投個好胎吧。”沈鏡輕聲說道。

    “寶寶,我的寶寶”

    常寧癱到在地,身邊的女孩們上前抱住她,低低的抽泣聲在這寂靜的后山顯得尤為明顯。

    后半夜的時候沈鏡終于離開了后山,潘卓等人見到他平安回來都松了一口氣。村長更是沖上來詢問他究竟如何了?

    沈鏡只看向潘卓淡淡說:“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們可以離開了。以后,村子里不會再出現怪鳥了。”

    潘卓等人有些詫異,然而村們卻已經歡呼起來。

    有人問他是怎么做到的,沈鏡卻只是搖頭,什么也沒說,只是抱起胖胖回了張家。

    誰也不知道那晚沈鏡究竟做了什么。大家只知道,第二日,漫天的烏鴉忽然就消失不見了,再也看不到一只烏鴉的身影。

    第48章

    潘卓幾人人等了大半日, 見確實再沒有一只鳥出現,他們這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大家身上都掛了彩,傷勢有輕有重, 還得去醫院看看,免得發炎感染了。

    走的時候潘卓來找沈鏡, 問他要不要跟他們一起離開。

    沈鏡搖搖頭,他打算陪胖胖在這里休息兩日, 到時候和張越明一起離開。

    至于徐三嬸,他們答應過小小會讓她受到法律的懲罰。潘卓說, 等回去后, 他們就會將收集到的證據交給檢察官提起公訴,想必她自由的日子不會長久了。

    沈鏡聽了, 也只是點點頭。因為他知道,常寧她們的報復即將開始, 或許到時候對他們來說, 坐牢反而才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兩個村子的村民很快都得到了消息,怪鳥消失, 意味著他們終于不再受到威脅。村民們喜笑顏開, 他們重新開了大門走出了屋子,走進了田野, 慶賀著這場劫難的渡過。

    張越明也同樣很高興,他雖然不知道具體出了什么事情,但怪鳥消失,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情。他興奮地拍著手說終于可以帶沈鏡出去玩了, 也不算白來一趟。

    他提議一起去山里逛逛, 沈鏡正好也沒什么事,就帶著胖胖一起去了。

    此時正值嚴夏, 但山里植被茂盛,倒也涼快。或許是因為地處偏僻的原因,這山里環境倒沒有怎么被破壞,灌木叢生,滿山都是野植野果。

    一進山,胖胖就撒丫子跑沒影了。沈鏡也隨便它,這山里也沒什么東西能傷得了它,索性讓它玩個痛快。反倒是張越明擔心它在里面迷路走丟,他背著小背簍絮絮叨叨了好久,才放棄了把胖胖找回來的念頭。

    “老二,你快過來看,這里好多菌子,咱們采點兒回去,今晚煮菌子吃!”

    沈鏡推開面前的樹枝看過去,張越明已經蹲在了地上用小鐵勺刨著松軟的土。

    沈鏡瞅著那青綠的菌子,不禁有些懷疑,“老大,這東西能吃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玩意兒叫青頭菌,營養價值很高的,特別好吃。”說著,他突然眼睛一亮,盯著沈鏡腳邊道:“臥槽,那是雞樅菌吧?老二,快挖出來!”

    “啥?”沈鏡疑惑地低頭,腳邊好幾叢菌子,他指了指看起來挺正常的一叢菌子,“是這個?”

    “哎呀不是不是,那玩意不能吃。就你右腿邊那個!”

    沈鏡側身,這才看見腳邊那叢長條形棕色的菌子。

    “原來雞樅菌長這模樣啊”沈鏡好奇地蹲下身摘了一根下來放到眼前打量。他不是沒聽說過雞樅菌,知道這玩意好像賣的挺貴。但他沒吃過,甚至見都沒見過。他不是菌子愛好者,平時吃的最多也就是平菇香菇,其他的就孤陋寡聞了。

    他又瞅了眼剛才被張越明點名不能吃的菌子,長得很安全,挺像小平菇的。不是說顏色越鮮艷就越有毒嗎?怎么現在看起來倒不像那么回事兒啊?

    要他說,張越明手里的青頭菌倒更像有毒的。

    他不禁嘆了口氣,“我說這些菌子長得千奇百怪的,你們怎么分辨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叫經驗。”張越明得意地笑了笑,將摘好的青頭菌扔進了背簍里。

    隨后瞇著眼睛往四下掃視了一圈,眼睛一亮,幾步奔到了另一叢紅色的菌子旁邊,抄起小鐵勺就開始挖。

    沈鏡嚇了一跳,“這不會也能吃吧?這么紅,妥妥的有毒啊!”

    張越明笑得見牙不見眼,“你別看它紅彤彤好像很可怕的樣子,其實味道鮮得不行。它叫紅椎菌,咱們叫它紅菇。老二,快過來一起挖!哈哈哈,今晚咱們可有口福了!”

    “老大你確定這玩意兒能吃?你不會認錯吧?要是搞錯了咱們今晚就一躺板板了”

    張越明卻不以為意,“我從小就跟我媽上山挖菌子我能認錯?放心吧老二,你要不信等會兒回去后給我媽看,她總不至于也認錯吧!”

    “快過來,咱們多摘點兒。這些野菌子可比外面買的要好吃多了,說不定還能帶些去城里。”

    兩人埋頭挖了好一會兒,到后來沈鏡也挖出了興致,跟著張越明見識了好多他從前從來不曾見過的菌子。

    挖過菌子后,張越明又帶沈鏡去摘野果。兩人在山上找到了一顆野桃樹,樹上結了許多桃子,青青紅紅的,參差不齊。張越明手腳麻利,把背簍放在一邊就爬到樹上摘了幾個泛紅的桃子。

    下來后,張越明身上蹭了一身的桃樹膠,他隨便拍了拍,就扔了一個比較紅的桃子給沈鏡。

    沈鏡接過隨便擦了擦桃上的毛就咬了一口,一張臉立刻皺成了苦瓜臉。他忍著嘴里的酸味好歹沒吐出來,只覺得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酸的桃子。

    張越明有些不解,“有那么酸嗎?我看你那顆挺熟的,我特意挑了最紅的幾個摘的。”說著,他把手里的桃子在衣擺上擦了擦,放進嘴里就是一口。

    還沒過兩秒,他立刻哇地一聲吐了出來,“臥槽,什么東西這么酸!”

    沈鏡還拿著那顆咬了一口的桃子,看著張越明還在一邊不停地呸著嘴里的酸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快扔了吧,這也太酸了。這什么桃子啊,中看不中用!”張越明呸了兩口,把桃子都扔了。

    “野桃子是這樣,沒施肥沒打理,它能結果就算不錯了。”沈鏡扔了手里的桃子,拍了拍手。

    張越明卻覺得面子上不好看,“走,我帶你去刨野地瓜。”

    “啥瓜?”

    張越明拉著沈鏡到了一片山坳處,山體表面層層疊疊鋪了一大片小綠葉。葉片小小地擠在一起,將泥土遮了個嚴實。

    張越明扒開葉片,用手刨開泥土,露出了一個個圓滾滾紅彤彤的果子。

    “哎,有了,咱運氣好,這么多紅了的野地瓜。”他小心地摳出一個殷紅的果子,拍了拍上面的泥土遞到沈鏡面前,“嘗嘗。”

    沈鏡接過,觸手就是軟軟的,可想見是熟透了。

    他直接扔進嘴里輕輕一咬,眼睛頓時一亮,“好甜!”

    野地瓜爆出滿嘴的汁水,清香甜膩,把剛才野桃子殘留在舌頭上的酸味兒一下就沖沒了,沈鏡忍不住咂砸嘴,眼睛又盯上了葉片后面那藏在土里的紅色小圓果。

    張越明得意地笑了笑,“好吃吧。小時候家里窮沒有錢買零食,我們就上山來刨野地瓜。小孩們都喜歡得不得了,經常因為搶野地瓜還打架呢!”

    兩人都開始刨起了野地瓜,紅透了的野地瓜很軟,埋在土里一不小心就弄破了,沈鏡刨了好一會兒才算熟練。

    兩人邊刨邊吃,也顧不得沒有洗了。不知不覺間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兩人也快把那一塊山壁上熟透的野地瓜都給摘干凈了。

    眼看著天快黑了,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沈鏡好久都沒有這么放松過了,在山里又是采菌子,又是摘野果的,倒像是出來野游的。張越明同樣也是,自打出去讀大學以后,就很少進山里來了,這次難得跟朋友一起進山,兩人都玩得很盡興。

    他們一人裝了一袋子野地瓜,打算帶回去給張阿姨和胖胖都嘗嘗。

    等他們回到張家時,胖胖早就已經回來了。它正坐在凳子上瞇著眼打瞌睡。

    而最讓他們意外的是,許明麗竟然也在院子里,她一手牽著雪檬,正跟張阿姨在說著什么,臉色有些難看。

    沈鏡和張越明一回來,她就第一時間發現了,只是礙于張阿姨在場,她咬著唇欲言又止。

    張越明把背簍和野地瓜交給張阿姨,張阿姨見他們采了這么多菌子都很高興。她知道許明麗有話跟沈鏡說,就自己拿著菌子回廚房了。又把野地瓜洗干凈,招呼著雪檬在堂屋里邊看電視邊吃果子。

    許明麗沒了顧忌,還不等沈鏡問她,她就一股腦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是下午的時候,那陳賴三果然跑到她家來了。

    許明麗因為想著沈鏡之前的提醒,所以一顆心一直都提著。中午吃了飯,她便把家里的衣服被套拿到院子里的井邊清洗。

    因為擔心女兒,她讓雪檬也在院子里玩,囑咐她不要跑出去。

    許明麗一邊洗,一邊用眼角余光盯著女兒。雪檬也很聽話,當真就蹲在院子里玩起了石子。她也就放心了不少,洗了沒一會,她就覺得腰酸背痛累得不行。衣服倒還好洗,就是被套麻煩,沾了水又重,提都提不起來。

    好不容易清洗干凈,她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她站起來抻了下腰,又看了眼女兒,見她老實在院子里自娛自樂,這才放心地回房間拿衣架。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等她出來后,院子里就沒有了女兒的身影。許明麗當即嚇得三魂沒了六魄。

    她隨手將衣架扔開,就急急忙忙出了門去找。屋前的田埂里沒人,才一會兒功夫,女兒根本走不遠。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女兒會去哪里。最后,她忽然想起來女兒最近迷上了玩石子,喜歡去屋后撿石子。

    于是她急匆匆地往屋后的林子跑過去。沒走幾步遠,就見到了女兒粉色的裙角。她心下大定,但很快,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因為在她女兒對面還有一個男人。男人不知在跟雪檬說什么,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雪檬的手腕,牽著她不知就要去哪里。

    許明麗頓時大驚,疾步沖了上去,“雪檬!”她大叫了一聲,嗓音幾乎要劈叉。

    因為這一聲喊,男人一抖,好似做賊心虛一般甩開了雪檬的手。而這時,許明麗也終于看清了男人的臉,竟然就是那個陳賴三。

    那一刻,許明麗的心臟有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她控制不住地驚聲大喊道:“陳賴三,你抓著我女兒要干什么!”

    陳賴三一抖,退后了兩步,“我沒干什么啊?”

    說著,他忽然轉身就跑了,他跑得飛快,好像有鬼在背后追一般。許明麗就算想攔住他也根本追不上了。

    雪檬轉頭,有些懵懵地喊,“媽媽。”

    許明麗渾身都在抖,她簡直不敢想象陳賴三究竟想干什么,更不敢想如果她來遲一步,會發什么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一把抓住雪檬的手臂,臉色白得嚇人,“你怎么回事,媽媽不是讓你不要出來嗎?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她的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嚴厲兇狠,雪檬一下就被嚇得呆在了原地,眼睛紅紅地滾出了眼淚。

    “我我就是來撿石子”她說著,嘴巴一扁,就傷心地哭了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都在抽噎。

    許明麗心疼不已,也后怕不已。她拉著女兒的手匆匆就回去了。之后,她去找村里的長輩打聽當初陳賴三究竟犯了什么事坐牢的。

    結果更讓她心驚肉跳。原來當初陳賴三在外面打工的時候,曾經qb過兩名女孩,那兩女孩聯名告他,才被判了六年。

    許明麗聽完后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在發冷,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又是怎么跑到張家的,她只知道,她得找個人說說話,不然她會瘋的。

    張越明聽了,尤為激動,不停地大罵陳賴三是個禽獸。

    許明麗臉色還沒有緩過來,“沈大師,我不知該怎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簡直不敢想會發生什么。”

    沈鏡臉色也有些難看,他點點頭,“這沒什么,你不用跟我客氣。”

    許明麗咬了咬牙,“那個陳賴三該怎么辦?就不管他了嗎?”

    張越明聽出了她的意思,有些為難,“可是陳賴三現在并沒有犯罪,咱們也沒辦法去警局告他。”

    是啊,他們沒有證據。許明麗也知道這一點。他只有再次犯案,他們才能把他送去局子。可他們也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許明麗不想讓陳賴三再傷害雪檬。從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她不想就這么放過陳賴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找沈鏡,她只知道,沈大師不是一般人,也許他有辦法能解決陳賴三。

    沈鏡沉默了片刻,隨后看向許明麗說:“你放心吧,這樣的人渣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興許他的報應很快就來了。”

    許明麗還想說什么,但看沈鏡臉色,最后還是牽著女兒走了。

    張越明還有些憤憤不平,“這種人渣就不該活在世上,踏馬的,連小孩子也不放過,我真想弄死他算了!”

    沈鏡拍拍他的肩膀,眸光里閃爍著一抹暗云。

    吃過晚飯后,天很快就黑透了。村里的人都睡得早,很快,家家戶戶就熄了燈,整個山村都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中。偶爾一兩聲犬吠在夜色里響起,另有一番空寂感。

    陳賴三躺在草席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沒一會兒,他突然翻身坐起,往地上唾了一口,惡狠狠地罵道:“他娘的什么玩意兒,賤女人壞老子的好事兒!”

    “這破村子越來越沒勁兒了,老子干脆還是出去吧。”

    陳賴三罵罵咧咧地又躺了下去,腦子里浮現著當年在城里見過的一個個美女,他嘴角掛上一抹猥瑣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他好似到了一處懸崖底下,那里寸草不生,白骨遍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這里,他嚇得渾身發抖,幾乎站不起來。然而更詭異的是,那些白骨忽然動了,它們一一站了起來,朝著他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它們撕咬著他的身體,喝他血,啃食他的肉,他好像在受著千刀萬剮一般的酷刑,痛得撕心裂肺。他不停地地掙扎大叫,可是他怎么也逃不了,白骨實在太多了。

    很快,他也成了一具白骨,跟那些白骨一起躺在嶙峋碎石間,不得解脫。

    他驚叫著醒來,卻又發現自己身處在一條黑暗的巷子里。他驚魂未定,轉身就想跑。可是,黑暗里突然跑出來伸出一雙手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更黑暗的地方拖去。

    他嚇得目呲欲裂,拼命掙扎。可是身后的人力氣太大了,他根本掙不開。身后的人死死勒住他,似乎惱怒他的不聽話,隨后便猛地將他往地上一摔,他的后背手臂撞在堅硬的地面上,痛得他眼前一黑。

    下一刻,男人掐住他的脖子壓在了他的身上。

    “別,別殺我!”他無聲地吶喊著,感覺到了喉嚨處的疼痛窒息,他就要死了嗎?他會死在這里嗎

    不,他不想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恐。

    但很快,他就驚愕地地瞪大了眼睛。借著頭頂的月光,他終于看見了那個男人的相貌。

    男人暴突著一雙赤紅的眼睛,他面目扭曲,鼻孔張大,茲著發黃的牙齒,如此的丑陋可怖。

    但他認得這張臉。這分明就是他的臉。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陳賴三驚恐地瞪大眼睛,他突然認出了這條巷子,這正是當初他第一次欺負那名女孩的地方。

    他死死地盯著那張臉,原來,當時的他竟然是這樣的嗎?

    頭一次,他覺得這張熟悉到極致的臉是如此的猙獰,可怕,丑陋,厭惡

    接下來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只不過,這一次受到傷害的是他。他也終于體會到了當初那名女孩的痛苦恐懼。

    他想,這一定是夢吧,為什么還不醒來,這個夢太可怕了,他要醒過來,他要醒過來。

    終于,他如愿以償地醒了。他還是睡在那間簡陋的房子里,那張破舊的草席上。

    陳賴三驚慌地奔出了房子。村子里三三兩兩聚集了許多人,他們個個面帶驚恐,臉色憔悴難看,跟他幾乎一樣。

    他找到了他的發小,想跟他傾訴昨夜夢里的詭異。可是發小卻神經質地抓著他的手臂,訴說了昨晚的噩夢。這時,他才發現,原來不止他做了惡夢,村里許多人都做了惡夢。

    他們的夢境形形色色。但卻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夢到了那片滿是白骨的山崖,在那里,他們被追捕,被撕咬,被啃食。

    夢境是那么真實,就好像是他們親身經歷一般。他們喘著粗氣哀嚎著從夢里醒過來,再也不敢入睡。

    這件事太詭異,在兩個村子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張越明過來找沈鏡的時候,他正在收拾東西,他已經沒有必要再留在這里了。

    “老二,你要走了?”

    沈鏡點點頭,“是啊,出來兩天了,該回去了。老大,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要”張越明脫口而出,隨后又猛地搖頭,“不是,老二,我有事情跟你說。你知道村子出事了嗎?好多人昨晚都做了惡夢,太奇怪了,這不正常。我舅舅也做噩夢了,老二,你有沒有辦法”

    “我沒辦法。”沈鏡打斷他,“老大,聽我一句話,你還是盡快離開村子吧,最好帶阿姨一起離開。這村子里住不了多久了。”

    張越明一愣,“老二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我什么也不知道。”沈鏡搖頭,“一切都是因果報應而已。”

    “那我舅舅”張越明有些著急。

    沈鏡嘆了口氣,他放下了背包,“老大我問你,你舅舅以前是不是有一個女兒?”

    張越明剛想問沈鏡怎么會知道,忽然又想起他會算掛,于是他點頭,“是有一個,不過剛出生沒幾天就夭折了,聽說是生病”

    沈鏡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真的是生病嗎?老大,他是你舅舅,我并不像多說些什么。但是,做錯了事情,總是要受到懲罰的。”

    沈鏡拍拍他的肩膀,又低頭收拾東西了。

    張越明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什么,他的臉色忽青忽白,好半晌,他終于長嘆一聲,看向沈鏡說:“我送你吧老二,我想再待幾天陪陪我媽,不然我不放心。”

    “行。不過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認得路。”沈鏡背起背包,“替我跟張阿姨道個別,謝謝她這兩日的照顧。”

    沈鏡走了,他前腳剛走,后腳村長就帶著人找來了。得知他才走沒多久,又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可是他們追了一路,也沒有看見沈鏡的身影,只好如喪考妣地打道回府。

    從那一天之后,他們夜夜被惡夢困擾。久而久之,他們就不敢睡了,可是他們可以一天不睡覺,那么兩天呢,三天呢?

    人不可能永遠不睡覺。于是,他們長久地處于驚恐失眠狀態,他們開始精力不濟,精神萎靡,頭痛欲裂,什么也做不了。

    他們終于怕了,他們開始跪地哀求,痛哭流涕祈求原諒,甚至成群結隊跑到山崖處燒香祭拜,只求她們放過他們。

    但一切都好像沒什么用處。他們依然夜夜做夢,甚至不論什么時候只要一閉眼就會陷入可怕的夢境,

    沒有做夢的人成了異類,他們逐漸搬出了村子,他們知道,這是報應來了。

    其他人受不了折磨也有害怕地搬出了村子,他們以為只要離得遠遠的,一切就會恢復。然而讓他們絕望的是,不管他們跑得再遠,一到晚上,他們總是會莫名會回到村子里,受著比之前更慘痛的折磨。

    他們再也無法承受,只得灰溜溜地又搬回了村子。

    漸漸地,附近的人都知道這兩個村子里的人得了怪病,沒有人再敢進這村子,村子里的人也仿佛病毒一般被人敵視著。

    有專家過來查看,他們認為可能是水源土壤出了問題,然而一番勘察之后,卻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就連村民們的身體也查不出什么病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大人們身體不行了,孩子們就無人照顧。親戚們也不敢收留他們,生怕他們也得了怪病。沒辦法,只好政府出面,他們把孩子們送去了市里的孤兒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孩子去的孤兒院竟然都是被沈鏡資助的那幾家。

    村子里一下就沉寂了下去,有人從村子旁邊經過,也只能看到一個個骨瘦如柴,面色蠟黃,雙眼無神的人好似游魂一般在村子里四處游蕩……

    有人說,這村子里的人惡事做多了,遭了報應。也有人說,村子里鬧了鬼,每到晚上,那些鬼就會出來,發出一陣陣凄厲的哭叫聲,令人膽寒生畏。

    第49章

    沈鏡回來的第六天, 張越明也回來了,同時一起的還有張阿姨。因為村里的事情,張越明勸說自己的母親從村里搬出來, 兩人算是徹底從村子里出來了。估計以后沒什么事也不會再回去了,所以帶的東西都比較多, 大包小包地拎了許多東西。

    沈鏡收到消息就去車站接他們,他們到的時候已經快18點了。太陽還像個火球一樣掛在高空中, 周圍來來往往的乘客都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他在出站口廣場沒等幾分鐘,老遠便看見他們從站臺里出來。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看起來頗為憔悴。尤其是張阿姨, 她在村子里待了一輩子,臨老了卻要背井離鄉, 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自然心里不太舒坦。

    沈鏡招著手過去, 張越明很快看見了他, 將繁重的行李放在地上,抻著腰長舒了口氣。幾步迎了上去拍著他的肩膀笑道:“謝啦兄弟。”

    “客氣什么。”

    沈鏡看向張阿姨, 她看起來很局促, 眼睛不時掃過周邊形形色色的人群以及擁堵的車輛。

    “張姨,歡迎來市里玩。”

    張阿姨苦笑著嘆了一聲, “誒,謝謝你啊小沈,還麻煩你過來接咱們。”

    “不麻煩,反正我也沒什么事。咱們先走吧, 這地兒曬得很”

    沈鏡瞅準兩袋看起來最重的行李直接拎起來, 張越明則把剩下的行李連拖帶拽地跟在身后。

    張阿姨緊隨其后,一只手緊緊拽著兒子的衣擺, 生怕走丟了。這個時候,張阿姨表現得像個無措的小孩一樣,完全沒有了在村里的從容大方。

    三人喊了一輛小車,直奔張越明目前的住處。據張越明所說,他現在住在二環的藤花小區。房子是三室一廳,他就租了其中一間,每個月一千塊的房租,水電全包。

    雖然是安置房,但設施完善,環境也挺好。三人從小區門口進去后,一路走來都能看到許多老人慢悠悠地在散步。

    張越明一邊走,一邊跟張阿姨說話。

    “媽,以后你就住在這里了,比你一個人在鄉下不知好多少。咱們母子在一塊,我也不用那么擔心你。”

    張阿姨笑了笑,只是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她看著從身邊經過的悠閑平和的老人,眼里露出幾分羨慕。

    “媽你瞧這些老太太老頭子,他們每天就是在小區里逛逛,多自在。附近還有個廣場,每天晚上還有很多老太太跳廣場舞。以后你沒事兒也去跳,還能鍛煉身體,說不定還能交到幾個朋友呢”

    沈鏡也在一旁附和,或許是兩人口中的未來確實美好,相比剛下車時候的緊張不安,張阿姨明顯要放松了許多,眼里真真切切有了笑意。

    “看你們把話說得,那我以后可不是要享我兒子的福了?”

    “那可不!”

    張越明大聲地應了一聲,幾人都笑了起來。

    三人說著話,已經進了電梯。張越明按亮了六樓的按鈕后,又絮絮叨叨地開始教張阿姨怎么使用電梯。

    電梯升得快,張阿姨還在蒙蔽中,電梯門就已經開了。

    沈鏡見她有些不安,忙安撫道:“沒事兒阿姨,咱們先出去,這東西很簡單的。你剛接觸所以覺得有些復雜,多走兩趟就會了。”

    張阿姨撩開額前的碎發,朝沈鏡和氣地笑了笑。

    三人拖著行李到了602號房,張越明掏出鑰匙開了大門,將行李一股腦扔進了大廳,就急忙去開自己的房間門。

    “終于到了,累死我了!趕緊先進來吹個空調。”

    張阿姨“誒”了一聲,撥弄著手邊的行李,和沈鏡一起打量了一下客廳。

    客廳裝修簡單,光線極好,看著還算寬敞。就是幾個單身男人住在一處,總是避免不了一些凌亂,沙發上放著一雙不知穿沒穿過的襪子,最明顯的就是桌子上還放著幾桶吃過的泡面,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調料味兒,桌邊的垃圾桶也堆滿了垃圾沒有收拾,附近地上灑落著一些水漬。

    張阿姨下意識地抿了抿嘴角,大概是有些看不下去。

    沈鏡倒還好,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另外兩間的臥室門都緊關著,估計都出去上班了。他眼睛掃過其中一間房門時,神情微微一凝。正想上前時,張越明已經把門打開了。

    “老二快來搭把手,把這些行李拿進來。”

    沈鏡腳下一頓,又轉了回來。

    畢竟是合租,這么多行李也不好放在客廳這樣的公共地方。

    張越明這間房是次臥,目測也就十平方左右。這些大大小小的行李塞進去,就顯得有些擁擠了。得虧還有一個小陽臺,不然真就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沈鏡只看了一眼,便暗暗蹙起了眉。兩人把大件的行李搬到陽臺,張阿姨在房間里默默收拾著自己的衣物,沒怎么說話。

    之后沈鏡借口要喝水,把張越明拉到了客廳,小聲問:“你房間就一張床,晚上怎么睡啊?”

    “沒事兒,我隨便擠擠就行了。”

    “往哪里擠?總不至于睡沙發吧?”沈鏡瞅了眼那明顯沒辦法容納一個成年人躺下的沙發。

    他想了想,還是說道:“要不讓張姨去我那里住一段時間,我那里有空屋子,我去收拾一間出來”

    張越明立刻擺擺手,“不用老二,我媽不是來玩一兩天就走的,她是要長住的。去你那兒也不方便,那畢竟不止你一個人。我已經想好了,這幾天我媽住我房間,我就去朋友那兒擠一擠。”

    張越明下巴朝著其中一間房揚了揚。

    沈鏡看過去,眼睛就瞇了起來,“那里面住的是誰啊?”

    “他叫賀一白。我跟他關系不錯,他人也挺好。等他回來我跟他說一下,擠幾個晚上沒問題。”

    沈鏡點點頭,“那之后呢?”

    “之后我就重新去租個房子唄。我早就打算好了,以前我一個人倒還好,但現在多了我媽肯定就住不下了。不過我應該還是會繼續在這個小區里找房子,這兒挺適合老年人住的。而且交通方便,也方便我之后找工作”

    沈鏡這才知道張越明已經辭職了,其實想想也對,他一個新入職的員工,哪個公司能讓他一口氣請這么長時間的假。

    沈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張越明的家境他最清楚。這剛畢業也沒什么存款,又丟了工作,還得重新租房,這哪哪兒都是錢。

    他拍了拍張越明的肩膀,“老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要說,咱們好兄弟別跟我客氣!”

    張越明咧開嘴笑得歡快,“行,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對了,之前給你的驅邪符還在嗎?”

    “在啊,怎么了?”話題轉得太快,張越明有些懵。他下意識去摸了摸衣內的小口袋,感受到了那張小小的符紙后,心安了不少。

    “我再給張姨拿一張吧。”

    “那感情好!”張越明頓時笑出了聲。雖然他和老媽都沒有做噩夢,但畢竟一個村子,他還是很擔心自己和老媽會沾上晦氣。

    之前他就想找沈鏡拿符紙了,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沒想到對方倒先提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頭說:“老二,這符紙多少錢我給你”

    “給什么給,還是不是兄弟了!”

    沈鏡輕斥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隨身攜帶的幾張符紙。挑出兩張驅邪符交給張越明。

    張越明呵呵笑了起來,“誒不對啊老二,這有兩張”

    “你拿著吧,興許之后會有用處的。”

    看著張越明一臉迷茫,沈鏡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

    三人把東西收拾齊整,就出去一起吃了個晚飯。眼看著天色不早了,沈鏡就自己回了廟里。

    張越明則帶著張姨在小區附近逛了逛,又去看了會兒廣場舞,這才回了家。

    他把張阿姨帶去浴室,給她把沐浴露擺好,又親自給她試好了水溫,才回了客廳。

    剛在沙發上坐下沒一會兒,大門處就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他轉頭瞅過去,就見賀一白從外面走了進來。

    “一白你回來了,今天加班了嗎這么晚才回來。對了我有事跟你我去,你這是怎么了?”

    張越明嗖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驚愕地看著走進來的賀一白。

    只見賀一白整個人都懨懨地,雖然衣服穿得齊整,頭發也梳理得很規規矩矩,但臉色發白,眼下烏青深重,好像幾天幾夜都沒有睡過覺了一樣。

    “嗯?阿明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賀一白將鑰匙隨手扔到門邊的柜子上,疲憊地倒在了沙發上。

    “下午回來的。不是,幾天不見你怎么搞成這個樣子了?”

    賀一白捏了捏眉心,他耳朵微微一動,忽然繃緊了身體,神情緊張地盯著浴室的方向,“誰在里面?”

    張越明眨眨眼睛,“呃別激動,是我媽。我正想跟你說,我媽跟我一起過來了,先在這里住幾天。”

    “這樣啊”賀一白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又靠回了沙發背靠上,“原來是阿姨啊。誒,既然阿姨過來了,那晚上你怎么睡?”

    張越明笑了笑,“正想跟你說呢,怎么樣,這幾天借兄弟擠一擠?”

    賀一白也笑了,他勾了勾唇,“可以啊,只要你不嫌棄的話,我無所謂。”

    “好兄弟!”張越明拍拍他的肩膀,見他即使笑著,眉宇間仍然積聚著幾分怎么也藏不住的焦灼,不禁問道:“一白,你這究竟發生什么事了?跟我說說唄,說不定我還能幫上點兒忙呢。”

    賀一白擰著眉,他嘴唇微微蠕動,猶豫了半晌,還是沒忍住低聲說:“阿明,我懷疑我可能得了精神病!”

    “啥?你開什么玩笑呢!”張越明震驚了,差點沒從沙發上摔下去。

    “不是,我沒開玩笑。”

    賀一白抿了抿唇,“我最近總感覺有人在窺視我。不管我做什么,上班,吃飯,就連去廁所,都有那種很明顯的被窺視的感覺。”

    他左右看了看,神情倦怠中又帶著幾分神經質,看的張越明心里頭有些瘆得慌。

    “你不會被什么變態跟蹤了吧?要不還是報警吧”張越明有些擔心。

    賀一白卻搖了搖頭,“開始我也以為是這樣,可是后來”

    第50章

    賀一白小聲地跟張越明講了他這幾天的經歷。

    事情要從五天前說起。賀一白和張越明不同, 他算是小康家庭,父母為了慶賀他畢業,給他買了一輛寶馬, 供他上下班使用。

    那天他因為加班,等從公司出來已經快半夜零點了。他新入職的公司位于新工業園區, 周圍還沒來得及開發,所以較為偏僻。平時人。流量就少, 到了晚上,更是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

    賀一白開車回來, 中途經過盤山公園時, 車子莫名便熄火了,他只得把車緩慢停靠在路邊, 打開了報警閃光燈。這公園才修了一半,周圍亂糟糟的堆了許多施工用具。路兩旁亮著幾盞昏黃的路燈, 忽明忽暗, 顯得周邊陰森又寂寥。

    賀一白莫名打了個寒戰,他忙重新啟動車輛, 可是連續操作了好幾次, 只聽得咔哧咔哧的聲音,車輛就是沒辦法起步。他惱怒地拍了下方向盤, 正在考慮該怎么辦的時候,忽然一陣冷風吹過,他身體抖了抖,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而就在這時, 他耳朵一動, 好似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極細微的抽泣聲。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側耳細聽, 然而周圍安靜到幾近詭異,除了細微的風聲,什么也聽不到。

    他疑惑地轉頭探出窗外,不遠處便是荒無人煙的三盤山。山上黑洞洞的,林立的樹叢在月光之下影影綽綽,微微擺動的枝條又好似張牙舞爪的鬼影,看著就滲人得很。

    半夜的風很涼,吹在臉上泛起一股微微的冷意。賀一白打了個激靈,忙轉回了頭,將窗戶搖了上去。他咽了口唾沫,暗罵自己膽小。這三更半夜哪里來的哭聲,分明就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音而已。

    賀一白搖搖頭,手上卻又加快了啟動車輛的動作。

    而就在這時,隨著引擎啟動的摩擦聲,那陣低低的抽泣聲又響了起來。那聲音忽遠忽近,好似在低聲控訴著什么,又好似只是單純的哭泣。

    “誰?誰在外面?”

    賀一白擰緊了眉毛,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他驚駭地轉頭四下張望著,揚聲喊了喊。

    車內開著燈,光線明亮。除了他緊促的呼吸聲外,再沒有任何動靜。后視鏡里折射出空無一人的馬路,在昏黃的路燈映照下顯得空曠寂寥。

    “搞什么,別自己嚇自己”

    賀一白拍了拍胸口,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氣。

    “一白。”一道幽幽的女聲好似貼著他的耳朵響起。

    賀一白如遭雷擊,他心口一緊,驚叫聲幾乎脫口而出。腳下離合猛地一踩,車子猛然躥了出去。

    等他回過神來時,車子已經駛進了市區。周圍燈火通明,旁邊來來往往的車輛發出引擎的轟鳴聲。街邊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嘻嘻哈哈地打鬧著。

    他好像一下回到了喧鬧繁華的世界,真實又熱鬧。而剛才那一聲似幻非幻的“一白”也只不過是他緊張之下的幻聽而已。

    賀一白頓時長舒了口氣,他抹了抹額頭,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剛開始我以為是自己加班太累了所以聽錯了。你也知道,深更半夜的,又只有我一個人,難免容易自己嚇自己。”

    賀一白疲倦地捏捏眉心,“但是從那以后,我就總覺得身邊好像有人跟著我。而且我好像也出現了幻覺幻聽,有時候總是會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或者看到一些別人根本看不見的東西"

    總之是把他折磨得寢食難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還老是做噩夢,都要精神衰弱了。他去醫院做了身體檢查,沒有任何問題。

    沒辦法,他只好打電話咨詢了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對方目前在醫院精神科實習。聽了他的病癥后,便建議他到醫院去做個詳細的檢查。

    對方雖然沒說什么,但賀一白聽得出來,他的病情可能真的有些麻煩。

    張越明一直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他的訴說。然而他卻是越聽越心驚。

    如果是以前的話他可能真的會以為是賀一白是工作壓力太大導致精神衰弱,才出現了幻覺。可是現在,他卻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想安慰安慰吧,自己又嘴笨。他憋了半晌,還是猶豫道:“要不,你去找個大師看看,我懷疑你是中邪了!”

    賀一白有些詫異地看過來。

    張越明忙道:“我剛好認識一個大師,我給你介紹一下?”

    賀一白:

    “阿明,你什么也開始搞迷信了?”

    張越明:“不是,我沒”

    賀一白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阿明,你要知道,那些所謂的大師都是一些騙子,就是專門騙錢的。你可當心別被騙了。”

    張越明眉毛抽了抽,“我又沒中邪,我能被騙什么啊”再說,老二也不可能騙他什么啊。

    他知道賀一白不相信他,其實他自己也不怎么確定。他頓了頓,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賀一白懨懨地說:“其實我已經托我朋友幫我預約了一位專家,明天就去醫院。我想可能真的是最近壓力太大,精神出了些問題,希望沒什么大礙”

    但其實他心底沒什么底,他自己也去百科搜索了一下,他懷疑自己得精神分裂的幾率很大。現在只盼望病情還沒惡化,還來得及治愈。

    要不然賀一白頹廢地垂下了頭。

    張越明嘴角抽動了幾下,欲言又止。

    恰好這時,張阿姨就洗完澡出來了。幾人一起說了一會兒話,張越明讓賀一白先去洗澡。賀一白頓了頓,似乎有些害怕,他搖搖頭,讓張越明先去。

    張越明只好拿了換洗衣服進去洗漱。

    沒過一會兒,他就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了。

    賀一白磨磨蹭蹭,最終還是拿著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里熱烘烘的都是水汽,鏡子上也蒙蒙地附著一層霧氣,看不清楚。水池里還放著張越明換下來的衣服,他也沒動。只是抬手在鏡子上抹了一把,水淋淋的鏡子上出現了他蒼白發青的面龐。

    他站在那里,看著自己憔悴的臉呆了半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驚覺竟然沒有再出現讓他心驚肉跳的幻覺。

    他有些驚訝地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自己去開了花灑。在嘩嘩的水聲中,他匆匆地洗完了澡。整個過程都非常順利,順利到他都以為自己的病是不是已經好了。

    他抱著臟衣服出了浴室,差點兒和沖過來的張越明撞在了一起。

    “怎么了阿明,急著上廁所啊?”賀一白心里高興,難得有心情開起了玩笑。

    “不是,我衣服在里面”

    “那也不用這么急啊,明天再洗也一樣。”他有些不解。

    “哎呀,我有東西在衣服里忘了拿出來,可別弄濕了。”

    張越明匆匆鉆了進去,一眼就看見了水池里換下來的衣服。他連忙伸手去翻,從口袋里摸出了兩張符紙。

    還好還好,幸虧沒有打濕。他頓時長松了口氣,小心地把符紙塞進了衣服口袋里。

    出了浴室,賀一白已經回了房間。

    此時已經晚上十點過了,客廳里空無一人。天花板上的吊燈燈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他估計他們另一個室友今晚大概又去女朋友那里過夜不會回來了。

    張越明把大燈都關了,只留下了一盞昏黃的小燈。他回了房間,見自己的老媽半躺在床上還沒有睡著。他走過去跟她說了會兒話,又拿了一個枕頭,就打算去賀一白房間了。

    誰知剛走到客廳,就聽得賀一白房間里傳來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隨之而來的還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的碎裂聲。

    他一驚,加快腳步沖了進去。

    “怎么了一白,發生什么事了?”

    房間里燈火通明,賀一白站在床頭,面朝著窗戶,一臉的驚恐。地上倒著一盞臺燈,玻璃燈罩碎了一地。

    賀一白轉過頭來看著他,臉色白得嚇人,若是細看,還能看到他不斷哆嗦的嘴唇。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著窗戶的方向,“那里,那里好像有人!”

    張越明一驚,抿緊了唇峰細看過去,窗戶半開著,有冷風吹進來,吹得窗簾外覆蓋著的一層薄紗輕輕擺動著。

    “沒人啊”

    張越明小心地走過去。

    “別去!”賀一白驚叫一聲,語氣里透著濃濃的驚惶。

    張越明被他的聲音嚇得抖了抖,他咽了口唾沫,還是伸手猛地拉開了窗簾。窗簾后面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他探頭往窗戶外看去,底下是小區里的綠化森林。此刻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賀一白愣愣地盯著窗戶,隨后喃喃道:“我又出現幻覺了,虧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好了”

    他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張越明將窗戶關好,又重新將窗簾拉好。

    “別想太多了,你可能只是看錯了。”他拿起掃帚將地上的玻璃碎片掃干凈,回頭發現賀一白還呆呆地坐在床邊上,眼神發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賀一白卻好像被鬼摸了一般一個激靈,神色驚惶地仰頭瞪著他。

    張越明有些看不下去了,以前的賀一白熱情大方,膽子也大,性格也隨和,什么時候像現在這樣跟只驚弓之鳥一般了。

    “一白,你還好吧?”他有些擔心地問。

    賀一白勉強地笑了笑,“沒事兒”

    良久,他忽然又說:“阿明,你說我這病還能治好嗎?萬一治不好怎么辦?我是不是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張越明一怔,心里頭難受了起來。此刻,他卻萬分希望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而不是像賀一白所說的是因為他病了。

    “算了,睡覺吧。”

    賀一白轉身爬上了床,“對了阿明,你睡外面可以嗎?我擔心”

    “行。你睡里面。”

    張越明也爬上了床,拉了拉床上的空調被,手心摸到了褲兜里的符紙。他忽然一頓,隨即想到了沈鏡給他符紙時所說的那句話。

    他眼睛一亮,莫非老二早就算到了賀一白的事情,不然為什么會多給他一張符紙呢?

    一定是這樣的!老二從來不會算錯的。

    他心底頓時涌起了一股自信,連忙從口袋里掏出了符紙,將其中一張拿了出來。

    “一白,快,這張符紙你收好了。”他將符紙塞到了賀一白手里。

    賀一白愣愣地看著手心里多出來的符紙,“這是啥?”

    張越明有些激動,“這是驅邪符。專門開過光的,特別有用。你把它隨身帶著,說不定你的幻覺就好了!”

    賀一白抿了抿唇,臉色還白白的,透著一絲虛弱,“這能行嗎?”

    張越明嘖了一聲,也知道賀一白在想什么,但他此刻底氣十足,“甭管行不行,你就收著,死馬當活馬醫唄。”

    賀一白有些無奈,只好點點頭,放在了枕頭下。

    張越明立刻皺起了眉,“別放那里啊。你不是說上班也會有幻覺嗎?得隨身帶著才有用。哎呀,你明天穿什么衣服,我給你放衣服口袋里。”

    張越明翻身坐了起來,一雙眼睛盯著賀一白,大有他不答應他就要一直這么盯著他。賀一白無奈,只好起身從衣柜里找出了明天要穿的衣服。

    張越明接過來滿意地把符紙塞進了他的上衣口袋,又把衣服疊好放在床頭柜上。

    "好了,這下就沒問題了。"

    賀一白愣愣地看著他弄完了一切,心里頭卻提不起半分興趣。他倒在床上,睡下前,還給張越明打了預防針,說自己等會兒有可能會做噩夢,到時候說不定會吵醒他。

    張越明一聽到噩夢兩字就是一抖,不過他好歹也知道自己已經不在村子里了。于是他點點頭表示理解。

    之后,兩人便關了燈睡下了。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一整個晚上賀一白都睡得很好。

    等他終于從睡夢中醒過來時,外面已經天光大亮,身邊的張越明也早就已經起床出去了。

    他伸了個懶腰,拿起床頭上的手機看了看,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睛。

    他忽地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再看,手機上仍然顯示的十點零九分。

    賀一白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夜無夢睡到了第二天十點過。這不禁讓他喜憂參半。

    憂的是他和專家約的是上午十點半,現在過去無論如何也已經來不及了。

    喜的是他竟然安睡了一整個晚上。自打他出現幻覺以后,他哪次睡覺不是噩夢連連,一晚上都能被嚇醒好幾次。

    這是不是說明他的病情已經好轉了?

    賀一白頓時心情大好,睡飽了的他精神也好了許多,眼睛也有神了。他慢騰騰穿好了衣服出了客廳,外面一個人也沒有。他估計張越明是帶他媽媽出去逛街了。

    他出去吃了飯,正要回家,卻忽然又接到了公司打來的電話,說是之前交上去的設計稿被打了回來,要重新改。

    他心里哀嘆了一聲,只好又匆匆跑去了公司,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等他終于從眼花繚亂的圖稿中抬起頭來時,才驚覺已經到了晚上九點過。

    而更讓他驚喜的是,一整天,他都沒有再出現過幻覺。

    他心里不禁燃起了幾分希望,莫非自己已經不治而愈了?

    他想了想,打了電話給自己的朋友。對方聽了,也很是為他高興。兩人都在猜測他可能之前的確是壓力太大,再加上那晚受到了驚嚇,精神上一直處于緊繃狀態。現在室友回來,人一多,他的精神就放松了下來。幻覺自然就沒了。

    對方在電話里調侃他膽子小,這么容易就受到了驚嚇。又囑咐他去醫院看看,免得再次復發。

    賀一白聽了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也不計較對方的打趣了。能正常過日子誰愿意當個精神病啊。

    之后的幾天賀一白都在公司忙著改稿子,而他的幻覺也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好像他又回到了過去普通單調卻又無比正常的生活中。

    但他愛死了這種單調的日子。賀一白興奮地通知了幾個要好的朋友,打算請大家吃一頓慶祝一下,順便為張越明的媽媽接風洗塵。

    張越明知道后也十分高興,他越發覺得賀一白之前的情況是中邪了,現在好了也只是驅邪符起了作用。但這也是治標不治本。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賀一白說了,又趁機提出讓他有時間去城隍廟找沈鏡,好一次性把事情解決了。

    然而賀一白卻不相信,他堅持是自己壓力過大有些精神衰弱,如今張越明和他媽媽住了進來。他也不會一個人疑神疑鬼的了。

    張越明無法,想著哪天親自去找沈鏡,讓他過來看看。卻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去找沈鏡,賀一白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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