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張越明悄悄地回到房間將空調關了。出去的時候他看了眼床上, 他媽媽已經在空調被下面睡熟了。
他將門帶上回到了客廳。
客廳里靜悄悄地,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零點過了。
他不禁有些擔心, 下意識瞅了眼大門處,那里毫無動靜。
這么晚了賀一白竟然還沒有回來!他翻出最新通話, 第一個就是賀一白的,他直接撥了過去, 手機響了一會兒,便自動停了。
無人接聽。
張越明不禁皺了皺眉毛, 想到前兩天賀一白還一直在抱怨最近公司事情多, 他估計他可能又在公司加班了。但不知為何,他心底卻隱隱有幾分說不出的不安感。
張越白拿了衣服去洗了澡, 又看了眼安靜無聲的大門,走到墻邊將客廳的大燈都關了, 只留了一盞小燈, 就打算回房間睡了。
而這時,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巨響。
張越明一驚, 忙走到了門口, 他喊了一聲,“誰啊?”
門外無人應答, 只是大門微微一震,好像有人在用什么撞了一下。
他蹙起了眉,湊到貓眼處往外瞥了一眼,只看到有人側靠在墻上, 頭微微垂著, 看不清臉。
然而張越明卻大吃一驚,因為那身衣服, 分明就是賀一白早上出門時穿的。
此刻他已經顧不得想為什么賀一白不用鑰匙開門,他趕忙將門打開,門外的賀一白被打開的門輕輕一撞,就這么歪倒在了地上。
“一白,一白你怎么了?”
張越明沖上去將他扶起來,賀一白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正不停地顫抖,臉色更是白如金紙。他一把抓住張越明的衣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抖著唇顫聲道:“救命有鬼,有鬼”
張越明頓時渾身一顫,而這時,他忽然看見賀一白右手緊緊握著一樣東西。他定睛看去,才發現那東西竟然就是他送給賀一白的驅邪符。而那驅邪符此刻布滿了黑灰色,好像被什么東西燒過一般。
一股寒意突地掃過他的心底,他身上立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下意識往外瞥了一眼,空蕩蕩的走廊寂靜無聲,慘白的白熾燈將走廊照得亮堂堂的,唯有看不清的拐角之外,黑洞洞的,好像有什么東西藏在里面正暗暗地窺伺著他們,只等他們毫無所覺之時撲過來將他們啃食殆盡。
張越明心口頓時砰砰跳了起來,猝不及防間,走廊的聲控燈突地就熄滅了,周圍頓時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黑暗中。
兩人“啊”地一聲驚聲大叫,刺目的白光驟然亮起,不遠處,踢踏的腳步聲隨之響起來。
張越明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懼,拖起賀一白就退回了客廳,隨即腳一蹬,大門嘭地一聲關上了,好似把一切未知的恐懼也關在了外面。
客廳里泛著微微的暈黃燈光,熟悉的環境讓兩人仿佛從溺水一般的窒息中緩了過來。而此時,兩人才驚覺身上的冷汗正簌簌地往下淌,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兩人喘著粗氣歪倒在了沙發上。張越明咽了口唾沫,苦著臉看向賀一白,“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賀一白顯然還是驚魂未定,上下牙齒打著顫,“阿明,你說得太對了,我不是得了精神病,是真的撞邪了”
他抖著手攤開右手,露出了那張被他緊緊握住的驅邪符。符紙早已化成了黑灰,被汗水打濕,黏糊糊地貼在手心紋路上。
張越明瞳孔一縮,
“嘭嘭嘭”
規律而有節奏的敲門聲突地響起,兩人渾身一顫,好似有一盆冰水兜頭潑下,身體僵成了冰塊,只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一白,開門啦”森冷幽怨的女聲穿透空氣,飄進兩人的耳朵里,帶起陣陣冷凝的寒意。
“別,別過來,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賀一白如遭雷擊一般跳了起來,險些從沙發上栽倒下去。他好似受驚的兔子,渾身抖如塞糠。
張越明驚恐地瞪大眼睛,砰砰的心臟好似要從喉嚨口跳出來。此時此刻,他竟覺得比當初在回村路上遇到的那只似人似鳥的怪物還讓他感到害怕。
他咽了頭唾沫,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手指摸向了衣服口袋中,手下熟悉的觸感好似給了他無限的勇氣。他鼓起勇氣朝大門外喊去,“你是誰?你想干什么,你找一白干什么?”
“開門啦,我好冷,好痛啊我死的好慘啊,救救我,救救我”女聲低低抽泣了起來,幽冷中卻透著明顯的怨毒。
“不是我,別找我!”賀一白吼了一嗓子,眼睛里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了。
而這時,昏黃的燈光忽然閃了閃,原本還有些燥熱的空氣好像瞬間被冰封過一般。一股白色的寒氣翻卷著從門縫之下撲過來。
兩人都是渾身一抖,張越明胸口忽地一燙,身上的寒氣瞬間消失殆盡。他眼睛一亮,慌忙從口袋里掏出符紙,大喊了一聲,聲音幾乎劈叉了,“你別過來,別找我們,我有驅邪符,小心打得你魂飛魄散”
他將手心的驅邪符狠狠朝前地舉了起來。
昏暗中,張越明好似聽到了一聲似有若無地慘叫聲,同一時刻,手心的符紙泛起了前所未有的熱意,燙得他險些握不住。
不過眨眼間,那股寒氣就似碰到了天敵一般如潮水般褪了回去,忽明忽暗的燈光也恢復了正常。
周圍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
兩人瞪著驚恐的眼睛對視一眼,張越明攤開手心,之前還完好無損的符紙已經發黑。
沈鏡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整個人還有點兒懵懵的。
睡在枕頭上的胖胖起床氣極大,一伸爪子就把床頭柜上的手機掃到了地上。手機鈴聲戛然而止。
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卷了卷身體,將腦袋埋在了爪子下面繼續睡了。
然而很快,手機鈴聲又鍥而不舍地響了起來。在安靜黑暗的屋子里顯得尤為的刺耳。
胖胖徹底怒了,喵喵地吧啦著沈鏡叫道:“誰啊,大半夜熱擾人清夢,真討厭!”
沈鏡無奈,只得坐了起來。
他安撫地拍拍胖胖的腦袋,起身去地上把手機撿了起來一看,這才發現來電顯示竟然是張越明。
他心下頓感不妙,若是沒有緊急的事情,他是不會這么晚給他打電話的。他剛要接起,電話鈴聲忽然就中斷了。他連忙撥過去,卻顯示已經關機。
沈鏡立刻拿起衣服換上,“胖胖,我出去一趟,你自己睡吧。”
胖胖警覺地抬起了頭,“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沈鏡快速穿好鞋子,“去藤花小區。”
深夜,整個世界都好像已經陷入了沉睡。沒有嘈雜的說話聲,沒有喧鬧的汽車聲。銀白的月光灑下來,白日里喧鬧的城市街道在此刻顯得如此冷寂。
沈鏡抱著胖胖從出租車上下來,司機腳下油門一踩,飛也似的躥進了主干道中。
門衛大爺正在打瞌睡,看見來人只隨便問了問,知道他是找人的,就直接開了門。
沈鏡順利找到張越明所住的三單元,進了單元樓直奔電梯。電梯顯示正停在六樓。他按了下樓鍵。紅色數字開始跳躍,很快便到了一樓。
“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里面站著一名垂著頭的紅衣女子。
沈鏡好似沒有看到她一般,直接走看進去。女子一動不動,直到電梯門關了,她也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胖胖豎著耳朵,碧藍的瞳孔緊緊地盯著她,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沈鏡抬手按了六樓,又側過頭問了問女子,“美女,你要去幾樓啊?”
女子微微一動,僵硬地抬起了頭,露出了那張白得嚇人的臉。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她的聲音又冷又澀,好像許久沒有開口過一般。
沈鏡聳聳肩,抬手按下了六樓的按鈕。電梯開始上升。
二樓,三樓,四樓電梯的數字不斷跳動,到了六樓卻沒有如期停下,反而繼續地在上升。
七樓,八樓,九樓直到沖上了頂樓十六樓卻還在繼續往上升,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若是個普通人,只怕此刻一定會嚇得手足無措了。
沈鏡卻忽然咧開嘴笑了,“都到18樓了還不停下,怎么,你想帶我上天啊?”
話音一落,紅色的數字忽然瘋狂一般的跳躍,一會兒七樓,一會兒三樓,紅色的數字毫無規則地跳躍閃爍。
女子眼珠機械地轉動著,血紅的眼睛看了過來,透著怨毒的恨意。
“滾出去!”她喝了一聲,黑紅的眼珠子啪嗒一聲,就從眼眶里滾了下來,掉在了地上,又咕嚕嚕停在了沈鏡的腳邊。
這可把沈鏡給惡心壞了,他急急后退了兩步,嫌棄道:“不是吧美女,有點兒公德心好不好,不要隨便亂扔東西啊,惡心到別人就不好了”
紅衣女子一頓,又抬起了血粼粼的臉,她張開了嘴。下一刻,猩紅的舌頭也從嘴里掉了下去,那舌頭好似自己長了腿,一蹦一跳地朝沈鏡這邊跳過來。
沈鏡:
他汗毛倒豎,飛起一腳,直接把那根紅彤彤的舌頭踢了起來,“啪”地一下就貼在了電梯間光滑的墻壁上,舌尖顫動了兩下,就認命地不動彈了。
紅衣女子臉色一僵,用剩下的一只紅眼球不敢置信地瞪著沈鏡。
沈鏡尷尬地笑了笑,“那什么不好意思,條件反射,一時沒控制住。我早就提醒過你了,讓你不要隨便亂扔東西你非不聽”
紅衣女子咬了咬牙,忽然扭著臉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霎時間,整個電梯都在抖動,光線噼里啪啦地閃爍了起來。
沈鏡嘖了一聲,有些無奈,“不是,還說不得你了是吧?亂扔東西有理了?”
紅衣女子裂開嘴,露出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齒好似動物獠牙一般伸了出來。就要朝沈鏡狠狠咬過來。
沈鏡眼神一凝,指間彈出兩道靈力砸在了女子的身上。
紅衣女子猛地往后一揚,如一面風箏一般啪嘰一下貼在了光滑的墻壁上。那軟趴趴的舌頭抬起一角好似在悄悄觀察,見主人落了下風,又啪嘰一下迅速貼了回去,繼續裝死。
沈鏡抓抓頭發,“女孩子別那么暴躁,要聽人勸”
紅衣女子滑到了角落,忽然便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沈鏡一頓,“你怎么還委屈上了,我也沒怎么用力啊”
“嗚嗚嗚你們都欺負我。我當人的時候被欺負,當鬼了還要被欺負,我的命好苦啊嗚嗚嗚”
不說還好,越說越委屈。紅衣女子登時哭得肝腸寸斷,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森冷尖銳的鬼哭聲刺得他耳朵生疼。
沈鏡難受地揉了揉耳朵,他嘆了一口氣,想安慰兩句。紅衣女子身上忽然淌出涓涓猩紅的血液來,頃刻就把電梯給淹了。
下一刻,她的頭忽然一歪,滾在了地上,面朝著沈鏡。唯有那如血一般的紅唇還張著,黑洞洞的嘴里還在不斷發出凄厲的哭嚎聲。
接著,便是手,腳,一一從身體上掉了下來,凌亂地浸泡在血水里。
“我死得好慘,我死得好慘,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紅衣女子不斷尖嘯著,地上的猩紅血液好似開水一般沸騰了起來。四面光滑的墻壁也滲出了血液,沿著各處的縫隙涓涓往下淌。
頃刻間,整個電梯間都好像浸泡在了血水里,紅通通一片。
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腐臭味直往沈鏡鼻腔里鉆,他終于忍無可忍,指尖掐了個決,金光閃過。只聽得一聲凄厲慘叫,滿室的紅瞬間消失無蹤。
明亮的電梯安靜無聲,那紅衣女子好似從未出現過。地上的殘肢斷臂,墻壁上貼著的猩紅舌頭也都沒了蹤影。
沈鏡抬頭看看了一眼,電梯門上的數字還停在一樓。他重新按了六樓,電梯如常地升了上去。
第52章
"咚咚咚"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張越明和賀一白同時一個激靈,神經幾乎崩到了極致。賀一白更是抓緊了張越明的手臂,指尖泛起了青白色。
兩人死死地盯著大門, 連呼吸都屏住了。
“開門,是我!”
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聽在此時此刻的張越明耳朵里簡直猶如天籟。
“是老二!”張越明幾乎喜極而泣。他倏地蹦起來,綿軟的腿一軟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他顧不得喊疼, 手忙腳亂爬起來奔到了大門口,一把就將門拉開了。
“親人啊, 你終于來了!”
張越明眼含熱淚, 一個熊抱猛地撲了上去。沈鏡還沒來及開口,差點被擠扁的胖胖一家炸起毛嗷嗷叫了起來。他連忙松開沈鏡, 這才看到了他懷里的貍花貓。
“胖胖你也來了,快, 讓我抱抱。”
張越明伸出手就想把胖胖抱進懷里, 想借著胖胖毛茸茸的身體好好緩解一下心內的恐懼。誰知胖胖絲毫不給面子,從他手下躥了下去, 眨眼就鉆進了屋子里。
張越明心下遺憾, 抬頭就瞅見了沈鏡身后明亮空寂的走廊。他身體一抖,火急火燎地把沈鏡拉進了大門。
“快快快, 快進來,快關門!”他一邊說話,一邊拉過門把手“嘭”地一下就把門關上了。
一進門,沈鏡就看到了站在沙發邊又驚又怕地望著他們的賀一白。對方相貌極好, 薄唇高鼻。尤其是眉眼, 可以稱得上劍眉星目了,若是在平時, 沈鏡應該會好毫不掩飾地夸贊一句。
然而此時此刻,賀一白眼里布滿了驚懼頹喪,額間還縈繞著一抹濃重的黑氣,襯得他的臉色蒼白得像個死人一般。再好看的人沒了那股屬于活人的精氣神,也會變得難看。
他臉色微微一變,坐在旁邊沙發上的張姨先站了起來,招呼道:“小沈你來了,我就說你會過來的,他們兩就是不聽,把自己嚇個半死”
張姨臉色也有些不太好,身上披著件長袖外衫,顯然是剛從床上起來沒多久。最近接二連三無法發生的詭異事件已經無法用常理來解釋了,即使她活了大半輩子,業務難免受到驚嚇。只是在兒子面前,還是勉強保持了一些冷靜。
沈鏡笑了笑,張越明已經過來接了話茬,“哪是我不相信,這不是跟你打電話你沒接嘛,我還以為你睡著了沒聽到。老二你不知道那女鬼有多可怕,你給我們的符紙都燒沒了,幸虧我媽那里還有一張。嚇死我了,嗚嗚,我差點以為今晚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張越明亢奮得有些不正常,大概是對沈鏡的本事太過自信,之前又驚嚇過度,乍然松口氣,血液沸騰,燒得他的臉都漲紅了。
沈鏡好笑地拍拍他的肩,有些無奈道:“我聽到了。我給你打了電話過來,你手機關機了。”
“沒電了”張越明拿起已經黑屏的手機在沈鏡面前晃了一下。
“那你怎么不去拿充電器啊?”
張越明有些委屈,“充電器在房間里,我們不敢去啊”
沈鏡:
“嗨呀,先不說這個了。一白,快,咱們救星來了。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高人,那驅邪符也是他給我的。有他在,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給我繞道!你趕緊跟老二說說那女鬼的事情。咱們好趕緊把她給送走!”
“沈大師,我我是阿明的朋友,我叫賀一白,你,您得救救我”賀一白被嚇狠了,話沒說兩句,鼻涕眼淚就淌了下來,那么好看的一張臉給糟蹋得讓沈鏡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先別急,慢慢說。”沈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抹看不見的污濁之氣順著沈鏡的指間從他體內被抽了出來,轉瞬就煙消云散了。
而賀一白這邊只覺對方有些發燙的手拍在自己僵硬的肩膀上,一瞬間身體里積蓄的寒氣好像瞬間就消失了一般,連帶著他混混沌沌的大腦也清醒了不少。
他拍拍發冷的臉,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恢復了不少,氣色也好了許多。隨即,他之前涕泗橫流的窩囊樣子也在腦海里盤旋回放。他臉色瞬間有些漲紅,眼眸里閃過幾分尷尬之色。
沈鏡善解人意地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問了關于女鬼的事情。兩人立刻白了臉,實在是剛才那女鬼給他們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只怕以后很長一大UN時間愛你都難以忘掉了。
“一白,你來說,這件事你知道的比我清楚。”
幾人坐在沙發上,張越明緊緊抓著沈鏡的手臂,沒有胖胖,他就把目標轉移到了沈鏡身上。
賀一白苦笑了一聲,“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我真是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怎么偏偏就是我被纏上了呢”
在今晚之前,他還一直以為之前所有不尋常的事情都只是自己的幻覺,搞他差點以為自己得了精神病。可是直到今晚在三盤山差點小命不保,他才知道自己這是撞鬼了啊。
因為交上的稿子被打了回來,他一改再改,甲方卻始終不滿意,要么說顏色不行,要么說人物衣服細節不夠完美。他忙得焦頭爛額,再加上最近兩天幻覺也消失了,他全副精神都投進了工作里。不知不覺,竟然就在公司待到了深夜。
他想著身體剛恢復,還是不能太勞累,免得病情再復發就得不償失了。他很快收拾了東西,跟其他幾名還在埋頭加班的同事打了招呼,就開車回去了。
本來他都快忘了之前在三盤山附近發生的事情了,可是當車子經過盤山公園時,那還未完成的建筑,胡亂堆積的殘渣水泥,昏黃的路燈,空寂無人的公路,黑森森的山林,與那一晚極為相似的環境莫名地讓他心底一突。
他咽了口唾沫,就想加快速度穿過公園時,車子卻突地一震,就再次熄火了。
還是那個位置,還是那個時間。這詭異的巧合讓賀一白的心臟突突直跳。他抿著唇,狀似冷靜地踩著離合,想要重啟車輛。
這時一陣冷風吹過,周圍的枝葉簌簌擺動,沙沙的聲音在冷寂無聲的夜空下響了起來。
賀一白迅速扭動鑰匙,“哼哧”一下,引擎重新啟動。賀一白如獲大赦,他正要踩離合,誰知下一刻,車子卻忽然開始急速倒退。
他頓時大驚失色,腳下瘋狂踩離合,又是拉手剎,又是踩剎車,但無論他怎么操作,車子卻好像被什么東西牽引著,完全失去了控制。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倒退,輪胎摩擦在地面發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音。
他甚至不知道這輛車會帶他去哪里。安全帶的束縛不至于讓他因為慣性東倒西歪。
賀一白整個人處在驚懼交加中,腎上腺素急劇飆升。他緊緊抓緊了方向盤,試圖控制住方向,不經意間,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后視鏡。那一瞬間,他渾身一僵,所有的情緒都好像冰水凍住了一般,大腦失去了思考,身體也僵在了座椅上竟半分也動彈不得。
鏡子正對著后車座位,不知什么時候,那里坐著一名紅衣女子。女子雙目赤紅,就那么透過后視鏡死死地盯著他。
賀一白好像被那雙充血的眼睛捕獲住了,眼睛眨也不眨與那雙赤紅眼睛透過鏡子對視著。
忽然,紅衣女動了。她慢慢地起身,舉起一雙青如枯槁的手朝著他的后頸伸過來。
賀一白幾乎要驚聲尖叫出聲,然而他的喉嚨像是被卡住了一般,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驚恐地瞪著鏡子,收縮的瞳孔里倒映著女子女子越來越近的鋒利猩紅的指甲。
近了,近了,更近了
誰來救救他,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寒氣逼近后頸脖,他似乎能感覺到尖利指甲刺破皮膚的銳痛。
千鈞一發之際,他忽覺大腿上好似被什么東西狠狠一燙,混亂之間,他好似聽到了一聲凄厲的嘶吼聲,寒氣瞬間褪去。后退的車輛猛地一頓,輪胎與地面急劇摩擦,一聲刺耳的嘎吱聲劃破空氣,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記。
車子終于停了下來,而這時,他才發現,身后竟然就是已經施工了一半的建筑,里面鋼筋暴露,縱橫交錯,以他剛才的車速,只怕要連人帶車被當成燒烤串起來。
賀一白大口喘著粗氣,冷汗簌簌地往下淌,渾身都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他伸手往褲兜一摸,掏出一樣黑灰色的東西。也是這時,他才想起來這正是張越明塞給他的驅邪符。
此時的符紙已經發黑發暗,他一驚,立刻意識到剛才那幾乎能灼傷他皮膚的燙意正是這符紙發出來。
周圍依然那么寂靜,空無一人,樹影搖曳,燈光昏暗,冷風幽幽。剛才那名突然出現的紅衣女子好似他的一場幻覺,早已消失無蹤。
他咽了口唾沫,握緊了手心的符紙,下意識踩了油門,車子如箭一般射了出去,逃出生天一般沖出了這片讓他恐懼的地方。
“我根本不認識她,可能就是我倒霉吧,以后我是真的不敢加班了”要不是他當初加班到深夜路過盤山公園,也不至于被那東西給纏上。
真是要了命了,打工人本來就夠苦了,加個班竟然還能撞鬼,想想都是淚啊。賀一白還在忿忿不平,張越明卻愣了,
“你不認識那個女鬼??不對啊,可是我看那個女鬼好像認識你啊,她之前是不是叫你一白了?”
賀一白一頓,臉色有些難看,“可我真的不認識她啊。”
沈鏡卻是想到了剛才在電梯里碰到的紅衣女鬼,應該就是和賀一白遇到的是同一個。他提醒道: “你再仔細想想呢?有沒有認識的朋友同學近期失蹤了之類的”
賀一白擰眉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我是真的不認識她,天知道她為什么要纏上我”
賀一白崩潰地喊了一聲,卻在這時,周圍的空氣猛然下降,天花板上的電燈也開始霹靂嘩啦閃個不停。
“賀一白,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竟敢說不認識我?當初是誰寫信約我見面的?又是誰將我殺害分尸拋到三盤山的,你現在說不認識我?我要挖出你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顏色!”
胖胖不知從哪里躥了過來,敏捷地躍上了沙發,黃澄澄的瞳孔收縮著緊緊盯著著大門的方向。
眾人都看過去,只見緊閉的大門前,一道紅色身影忽隱忽現,她雙目赤紅,怨毒地瞪視著賀一白,一張青白的臉因為滔天的憤怒扭曲著,涓涓的血液自她身上淌下來,在腳下匯成了一條條溪流。
“她怎么進來了!”
張越明“嗷”地一聲差點喊破了喉嚨痛,他緊緊抓著沈鏡的手臂,指尖幾乎要掐進肉里。
而賀一白更是臉色大變,驚恐得直往沈鏡身后躥,“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
第53章
賀一白的否認讓紅衣女子瞬間暴怒, 她厲嘯一聲,電燈閃得更厲害了,火花噼啪四濺。下一刻, 她就朝著賀一白撲了上來。
眾人呼吸一滯,沈鏡凝神一揮手, 紅衣女子倒飛了出去,眨眼就化成了一卷紅霧消失了蹤影。
屋子了除了還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之外, 安靜無聲。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屋子各處, 生怕紅衣女鬼又從哪個角落里鉆出來偷襲他們。
半晌, 張越明才呼出一口氣,他看著沈鏡充滿希望地問:“老二, 她這是走了嗎?”
沈鏡還沒有說話,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張阿姨忽然小聲地問:“剛才那姑娘是誰啊?她剛才說什么分尸拋尸的, 咋聽著那么嚇人呢?”
她小心地朝張越明身邊靠去, 面上還帶著驚嚇過后的惶惑,懷疑的眼神卻朝著賀一白瞥過去。
張越明這才想起來剛才紅衣女子所說的話, “對啊, 這么看起來她好像是被謀殺的,聽起來也挺慘的而且, 她好像認定是一白殺了她”
賀一白自然看出來了他們的懷疑,他驚慌地擺著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阿明, 連你也懷疑我嗎”
“不是”張越明看賀一白整個人都是驚惶無助的樣子, 也很不是滋味兒,他壓下了心頭的那點驚疑, 艱難地說:“我只是覺得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對,一定是誤會的,我絕對沒有殺她。我都不認識她,我上哪兒去殺她啊!”賀一白還在語無倫次的解釋,眼里滿滿的都無措,“沈大師,你要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的話。”沈鏡忽然開口。
眾人一怔,齊齊看向了他。尤其是賀一白,此刻的沈鏡在他看來簡直就像是全身都閃爍著耀眼的光環,拯救他羽水火,他幾乎要喜極而泣。
“你相信他?一個殺人犯的話!”
女子幽怨痛恨的聲音回蕩在屋內各處,除了沈鏡,其余人頓時如驚弓之鳥一般縮起了肩膀。
“既然有話,為什么不出來說。”沈鏡眸光忽地看向某處,指尖射出一道靈力,前方空氣好似扭曲了一下,空白無一人的屋角驀地出現了一個紅色身影,正是之前那名紅衣女子。女子身形晃了一下,似乎才發覺自己顯出了身形,她索性也不躲了,目光怨恨地瞪著賀一白。
賀一白好像被施了定身術,登時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僵在了原地。倒是張越明跳了起來,動作極快地躲到了沈鏡身后,隨后悄悄探出了一雙眼睛。而這時,他才發現,對方壓根沒給他一個眼神,只是定定地看著賀一白。
賀一白同樣也看著紅衣女子,不是他想看,而是他不敢移開目光。他看清了對方眼里對他濃濃的痛恨,憤怒,怨毒。然而,除此之外,他似乎還看到了幾分失望。
為什么會有失望?
賀一白不明白,這是他第一次看清紅衣女子的臉,他可以確定,他真的不認識她。那么,她為什么這么恨他?為什么要說是他殺害了她?
難道是他忘記了什么?還是說,有什么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所以這女子才認錯了人?
賀一白腦子里亂糟糟的,他想不明白。
紅衣女子看出了他眼里的迷茫疑惑,咬牙恨聲道:“賀一白,你不認得我了?好啊,好啊,你還當真是貴人多忘事”
她蒼白的臉扭曲著,憤怒中卻不自覺流露出幾分隱隱的悲傷之意。賀一白一怔,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張越明左看看,右看看。或許是沈鏡在身前擋著,他膽子也大了起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一白,你到底對人家女孩做了什么,有什么誤會你們倒是說清楚啊。”
賀一白動了動嘴唇,面上露出苦惱之色。現在這個情況,他似乎說什么都沒有用。
“沒有誤會!”紅衣女子收起了所有情緒,冷冰冰地厲聲道,“賀一白,你的演技真的很好。我被你騙了一次,就不會再被騙第二次。你欠我的,我一定會讓你血債血償。”
“先等等。”沈鏡抬手打斷了他們的話,“你們是不是把我給忘了?血債血償沒問題,但你是不是應該找對人啊?”
這話意有所指,眾人都不由得看向了他。
紅衣女子卻是一頓,好似受到了侮辱,透著深重怨氣的紅色霧氣從她身體里蔓延出來,周圍的空氣驟然一冷。
“你說我找錯人了?你是覺得我有多蠢才會不知道殺害自己的人是誰?”
“冷靜一點兒。”沈鏡擺擺手,“死人也是會說謊的。當然,我不是說你在說謊。我只是在陳述一個可能存在的誤會。”
紅衣女子一雙眼睛溢出了紅色的血絲,惡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沖上來把他生撕了。但顯然電梯里的那短暫的接觸讓她明白了雙方實力的差距,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咱們好好復盤一下,我問你,你是親眼看見了是他殺了你嗎?”
賀一白一頓,緊緊地盯著紅衣女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一個什么樣的答案。
紅衣女子卻是目光微閃,“看沒看見又怎么樣,我只要知道是他殺了我就行了。”
這個答案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張越明忍不住了,“你都沒看見,你又是怎么知道是一白殺了你,也許是其他人呢?”
“是啊,是啊!”賀一白忙點頭,他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一定是有人冒充了他。
“不可能!”紅衣女子瞪向了他,“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不會是其他人的。”
賀一白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怎么又開始猜起謎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還在裝!”紅衣女子咬牙切齒,“當初是你給我寫信約我去三盤山的!我我滿心歡喜地過去,而你呢,你竟然想殺我。甚至還殘忍地將我分尸,把我拋在了荒野,讓我被野狗啃食,你簡直不是人!”
紅衣女子眼里淌下了涓涓血淚,很快就浸濕了那身紅裙。
“什么”張越明不敢置信地瞪向了賀一白。就連坐在旁邊的張阿姨也面露不忍。
此時此刻,在他們面前站著的好像已經不是那個讓他們恐懼害怕的女鬼,而是一個可憐的被殘忍殺害拋尸的女孩而已。
賀一白眼里也閃過幾分同情,他動了動嘴唇,好似放棄了一般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也許聽起來很像借口。但是,我沒有給你寫過信,也沒有約你去三盤山。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可能真的認錯人了”
紅衣女子定定地看著他,似乎終于意識到他好像真的沒有在撒謊,赤紅的眼里劃過幾分不敢置信,“你說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賀一白有些不忍地點點頭。
“不可能!你怎么會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明明我們”她克制不住地上前了兩步,嚇得賀一白立刻也跟著后退了兩步,她頓了一下,停住了腳步,“我叫宋雪林,你想起來了嗎?”
沈鏡幾人都看向了賀一白,他抿了抿唇,垂下了眼,輕輕搖了下頭。
宋雪林好似受到了什么強烈的打擊,她咬了咬嘴唇,不甘地瞪視著賀一白,“你怎么會不記得,我是x大學大三中文系的學生。我們曾經還在開學典禮上見過。我們還一起吃過飯”
“x大,竟然還是我們的學妹!”張越明驚呼了一聲,“一白,你真的不認識她?你再仔細想想呢?”
不用他提醒,賀一白已經皺著眉在搜刮腦細胞了。
宋雪林在旁邊提醒,“那天晚上是楊霞帶我去的,有你,和你的幾個朋友。后來你中途說有事離開了”
提到楊霞,賀一白很快就想起來了。楊霞是他舍友衛華的女朋友。他經常在宿提到自己的女朋友楊霞,所以他對這個名字很熟悉。至于宋雪林提到的吃飯,他們也經常一起吃飯。而楊霞有時候也會帶朋友過來一起。
難道說,宋雪林就是楊霞帶過來的朋友之一?可是他為什么一點兒印象也沒有?賀一白有些愧疚地拍拍腦袋。
直到現在,宋雪林好像才終于意識到賀一白是真的不記得她。她整個人都愣住了,鋒利森冷的氣息模糊了起來,變得沉默。
沈鏡對這一切也有些詫異,他雖然知道賀一白絕不是殺害宋雪林的兇手,因為他身上并沒有纏上人命官司。但他也是沒有想到賀一白竟然真的對宋雪林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他不禁同情地看了宋雪林一眼,這單相思單得也太徹底了吧。
“宋學妹。”沈鏡喊了一聲。
宋雪林茫然地抬頭看過來。
“我也是x大畢業的,叫你一聲學妹也算合理。我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是賀一白殺了你。除了他以外,你可還有什么其他的嫌疑人?”
“其他人的嫌疑人?我不知道”宋雪林有些呆滯地搖搖頭。這么久以來她都堅信是賀一白殺了她,可是現在她卻突然發現她好像恨錯了人?甚至對方竟然都不記得她。
她就像個笑話一樣。
第54章
“這么說那封信是關鍵, 你知道是誰給你的嗎?”沈鏡突然問。
“對啊,找到送信的人或許就知道誰是兇手了。”張越明也一拍手,附和道。
宋雪林眉宇輕輕一蹙, 面上露出幾分迷茫,“我我也不知道。”
眾人一時有些沉默。
沈鏡也很無語, 這姑娘怕不是個二哈吧,于是他又問, “那你是怎么收到那封信的?”
怎么收到的?宋雪林看向了賀一白,眼里淌出了滴滴血淚。他的臉色還有些發白, 眼眸里還有一些驚懼沒有消散。整個人都很是憔悴。
這都是被她嚇的嗎?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他正在籃球場上揮灑著汗水。所有人中,唯有他長得最好看, 好似鶴立雞群,那么意氣風發, 朝氣蓬勃。一下就能將人的眼球吸引了過去。場外許多女生都在呼喊著他的名字, 為他加油。
也就是在那時,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賀一白。
從那以后, 她總是有意無意地關注他。并非她特意, 只是仿佛是天意一般,他們總是能在各種場合偶遇到。學校食堂, 圖書館,甚至在學校附近逛街也會無意間看見他的身影。
明明以前他們也都在同一所學校,但在這之前她卻絲毫不知道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直到大三開學那天晚上,楊霞說要帶她出去玩, 還有她的男朋友衛華和他的室友們。
宋雪林本來不想去, 可是扭不過楊霞,只好和她一起去了。到了現場才知道去的人很多, 而且賀一白竟然也在。
那天晚上他們吃的是燒烤。一個燒烤店一大半的人都是他們一起的。一群人都是年輕人,大家都比較放得開,也喝了一些酒。
宋雪林有些內向,不怎么愛說話。但她的注意力卻莫名地停在了賀一白身上。她忽然發現賀一白的脾氣很好。他總是笑意盈盈的,別人跟他開玩笑他也不生氣。而且,他似乎是一個很顧慮身邊人的感受的人。
大概是看她不說話,怕她尷尬,還特意詢問了她想喝什么飲料,要點什么菜。坐他旁邊的另一個男生也比較安靜。偶爾大家說得熱鬧起哄的時候,他也會不經意地跟他說笑兩下,讓他不至于那么無話可說。
只是后來,賀一白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便中途離開了。他走了以后,宋雪林突然便覺得這頓飯有些食不下咽了。楊霞跟衛華湊到了一起早就把她忘在了腦后,只顧著和男朋友嘻嘻哈哈打情罵俏。宋雪林誰也不認識,越發如坐針氈。
好在難受的人不止她一人,那個一直很安靜的男生也有些不自在,賀一白走了就好像就沒什么人記得他了。他只埋頭吃著菜,眾人起哄舉杯的時候,他就機械地舉起杯子碰一下,然后嘴角露出一個應付的笑容。
到后面飯終于吃完了,大家又提議去唱k,宋雪林終于待不下去了。她借口有事,跟楊霞說了一聲,楊霞挽留了她好幾次,她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堅持走了。
這天晚上過后,她又見了賀一白好幾次,甚至還打幾次了招呼。她以為他們就算不是很熟稔的朋友,應該也算認識的。
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她不過就是個路人甲,對方不記得她長什么樣子了,甚至連她的名字也沒有印象。
她自嘲地笑了一聲,“那封信我是真的不知道是誰給我的。或者說,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到我口袋里的。”
張越明張大了嘴,有些難以相信。“不是,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之前怎么那么確定是一白給你的啊?”
賀一白也看著她,其實剛才他一直在回憶宋雪林說的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晚上。開學那天晚上他的確去聚會了。只是事情過去太久了,聚會人也挺多,有一半都是女孩子。他的記憶早就模糊了,要他記得每一個人實在有些為難他。
而且他臨近畢業,每天都很忙,對于宋雪林他也確實什么印象了。
可是現在看著對方,他心底莫名就浮上了些許愧疚。
宋雪林難得躲開了他的視線,她抿著唇,說到底也是她自己想當然了。
她還記得她拿到信件的那天是周四。她上午只有兩節課。下課后她就和楊霞以及幾個同學一起去了圖書館,半道上就遇到了賀一白。他身邊還跟著衛華和幾個男生,大概都是他的同學。他們有說有笑地迎面過來,看見她們后就笑呵呵地過來了。
賀一白依然是滿臉笑容,溫和有禮。他朝他們笑著打了招呼,宋雪林抿著唇也朝他笑了笑,算是回應了。走廊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雙方說了一會兒話,楊霞和衛華互相笑鬧了一下,就分開了。
宋雪林臉有些微微的發燙,她進了圖書館,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書籍就坐到書桌邊開始看書。沒一會兒,她就下意識把手揣進了兜里。那一下,她突然感覺到了手心里摸到了什么東西。她順手拿出來,是一張疊得很小的信紙。
她好奇地打開,就看到了信上的內容。落款是賀一白。這封信可以說是一封告白信。上面說他們初次見面的那天晚上,他就對她有了好感,只是平時見了她,卻總是不知該跟她說些什么。現在終于鼓起勇氣給她寫信,是想要約她去三盤山,希望她能如約而至。
宋雪林看清了信的內容后,瞬間漲紅了臉。她有些不敢置信,但同時,心底卻浮上了難以形容的愉悅,好像喝了一整罐蜂蜜,甜得她心口直冒泡泡。
此時的她完全沒意識到賀一白為什么要把她約到三盤山這樣一個荒蕪的地方。她只是拿著信反復地看,每一個字都看得很仔細。她甚至想象了賀一白寫信時的模樣
待她終于冷靜下來,她才有些疑惑這封信是什么時候放進她兜里的。她很確定,在來圖書館之前這封信還是沒有的。因為她有喜歡插兜的習慣。
這時,她忽然想到了剛才在走廊上,賀一白離開時,他的手臂好像撞到了她,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把信塞到了她衣兜里的。
之后一整天宋雪林都很興奮。直到到了約定好的那一天,她特意換上了新買的雪紡裙,又去化妝店讓化妝師給她化了一個淡淡的妝容,這才懷著滿心地期待去了三盤山。
只是她沒有想到,迎接她的不是甜蜜的約會,而是慘無人道的謀殺。
宋雪林嘆了口氣,她不知該說自己太蠢,還是太倒霉,“所以我才以為是賀一白給我的信,哪知道不是”
眾人聽了她的話,頓時都陷入了沉默中。
賀一白作為當事人,此時此刻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似乎應該惱怒,畢竟他險些就死了,這對他來說實在是無妄之災。
他看著宋雪林懨懨的神情,一時又有些同情。這件事看似跟他沒關系,但好像又處處跟他有關系。他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張越明眼神一轉,打破了沉默,“依我看給你寫信的人一定認識你們。他能冒充一白寫信給你,并且還知道你喜歡一白。你想一想,你們共同認識的人中有沒有嫌疑比較大的?”
兩人都沉思了一瞬,隨后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坐在沙發上開始擼貓的沈鏡忽然忽然嘆了一口氣,看來都是一群糊涂蛋啊。
他搖搖頭,直接開口問道:“你們認識一個叫程致的男生嗎?”
宋雪林眨眨眼,毫無印象。
倒是賀一白愣了一下,說:“他是我同學,沈大師你認識他?”
“同學?你對他了解多少?”
賀一白眉心蹙了起來,“程致人很安靜,不太擅長交際。不過人挺好,就是太老實了。”
沈鏡“嗯”了一聲,點點頭。
他這冷淡的模樣反倒讓眾人都頓了一下,賀一白好像明白了什么,臉色微微變了變,“沈大師,您突然問起他是什么意思?”
沈鏡沒有回答,反而又問道:“你最近跟他還有聯系嗎?知道他在做什么嗎?”
賀一白搖了搖頭,“我們畢業后就基本沒怎么聯系了,畢竟大家都比較忙。不過我倒是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挺好。”沈鏡忽然站了起來,他看向了宋雪林,“你不是想血債血償嗎?那咱們就走一趟吧。”
宋雪林倏地瞪大眼睛,仿佛才明白了沈鏡的意思,“你是說,這個叫程致的人殺了我?可是怎么會,我都不認識他,我也從來沒有得罪過他啊”
沈鏡哼笑了一聲,“現在說不認識為時尚早。也許他認識你也說不定呢?”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什么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淡淡的霞光從云層里透出來,為昏暗的天地增添了幾分光明。
銀楓街道位于南椒區,屬于老式街道,城市改造還沒有改到這里來。周圍的小區房子都是好幾十年前的老房子。房子雖然老,但因為位置好,距離市中心近,中和下來租金中規中矩。是很多打工人的選擇。
紅楓小區二樓,程致半躺在床上刷著手機,屋子里沒有開燈,厚重的窗簾也沒有拉開,因此顯得屋子里黑沉沉的。
泛藍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臉上,顯得他整張臉都有些油浸浸的。他臉色發黃,雙眼泛著血絲,正緊緊地盯著手機屏幕。
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則新聞。新聞是三個月前就發布的,內容是說一名x大學一名大三女學生失蹤的消息。據她同學所說,她于某日上午離開學校后,便再也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警方正在積極尋找中。
他往下翻了翻,連著一排下來都是相關新聞。甚至還有女子父母悲傷哭泣的圖片。程致面無表情地看著,連眼神都沒有變一下。
這些新聞一開始爆出來的時候就沒有什么太大的關注度,畢竟每天各種新聞層出不窮,一個普通的女學生失蹤,要是沒有大流量的關注轉發,是很難在網上引起太大的討論的。
而現在更是早就被眾人遺忘。但程致卻特意將相關的新聞都搜索了出來,他每天都要看一遍,似乎已經成了他每日的例行公事。
“咚咚咚”
客廳外傳來了敲門聲。程致一頓,煩躁地瞥了眼大門的方向,又把目光繼續放在了手機屏幕上。這種老小區就是這樣,總是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來敲門,他一般都不會搭理。對方見沒人應,很快就會離開。
“咚咚咚”
大門持續地響著,他終于惱怒地放下了手機。他穿上了拖鞋,放輕了腳步走到客廳,打算從貓眼處看一下外面是誰,要是不認識他就繼續回去躺著。隨便外面的人想敲多久,他就當沒聽見。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程致你在家嗎?我是賀一白,快開門”
程致腳步一滯,賀一白?這么早他來干什么?
雖然這么想著,但他還是應了一聲,“等會兒,我馬上過來。”
他走了過去,扭開了反鎖閥,將門拉開了。
第55章
"你們這是"
程致看著賀一白身邊兩個陌生的男人, 眼里閃過幾分警惕。
賀一白笑了笑,“他們是我朋友,阿程, 咱們能進去說話嗎?”
程致的目光掃過沈鏡和張越明,有些遲疑, “一白,你這是有什么事嗎?這么早過來, 我還想再睡會兒呢。”
賀一白顯然看出了程致不怎么歡迎他。他能理解,他本來就是個比較孤僻的人。若是在平時, 他可能也就走了。但現在, 他瞥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宋雪林,只見她緊緊盯著程致的臉, 雙眉緊蹙,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
他心里一驚, 莫非她竟然當真認識程致嗎?那么, 程致究竟是不是殺害她的兇手呢?
賀一白心里驚疑不定,再看向程致的時候, 竟覺得那張往日格外熟悉的臉有幾分駭人。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阿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要不你”
沈鏡卻不想拐彎抹角,直接開口問:“其實我們是過來問問你,你知道宋雪林失蹤的事情嗎?”
那一瞬間,在場幾人都注意到了程致忽然緊繃的身體, 以及眼眸里瞬間閃過的陰郁之色。
他神情冷了下去, 左手抓緊了門把手。“宋雪林?我不知道。一白,我真的有些困, 昨晚熬了個通宵。你要是沒什么事咱們就改天再聚吧。”他下來了逐客令,手一推,竟就要把門關上。
沈鏡猛地抬手擋住了門扉,“不知道也沒關系,但也不用這么急著關門吧。”
程致抿緊了唇,“你是什么人?我已經說了,我想睡覺了。”他用力推門,想直接把門關上,然而對方按著門扉,力氣之大,他竟絲毫也推不動。
他心里頓時浮上一抹躁郁,眼里閃過一份陰狠之色。
恰在這時,不知從哪里鉆出來一只貓,嗖地一下,就順著門縫鉆進了屋內。他一驚,下一刻,門猛地被一股大力推開,他下意識后退了兩步,沈鏡趁機擠了進去。
張越明見狀,眼疾手快跟在后面擠了進去。
程致想攔也來不及了。他氣極敗壞,只得轉向賀一白怒道:“一白,你這是什么意思?”
賀一白尷尬地笑笑,在程致氣怒的眼神中也走了進去。他沒說話,因為程致的情緒很不對勁兒。以往他就算受了氣,也不會這么明顯的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
程致看著旁若無人在他屋子里轉悠的幾人,心下又急又氣。他捏緊了拳頭,想狠狠罵他們,但自小就笨嘴拙舌的他卻說不出什么有力量的話來。
他只是咬著牙怒視著他們,“你們到底想干什么啊?”
沈鏡回頭看他,“很簡單,我只有一個問題,你回答了我就走。”
程致咬牙瞪著他,眼里仿佛能噴火。
沈鏡不管他,直接問:“你為什么要殺宋雪林?”
程致有一瞬間的慌亂,但他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張臉僵硬得沒一絲表情,“你在說什么?我沒有殺她。”
沈鏡冷笑一聲,只是靜靜看著他,看得程致心里又慌又驚,手下意識握緊了拳頭,連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起來。
他這幅模樣眾人如何看不出來。張越明和賀一白都看著他,眼神驚疑不定,
恰在這時,房間里傳來了一聲響動。幾人側頭看過去,只見一只貍花貓慢騰騰地從屋子里鉆出來,嘴里竟還拖著一個相機。
而程致在看到這個相機時臉色頓時大變,他猛地就撲了上去,試圖從貓嘴里把相機搶過來。他這突然的舉動嚇了張越明和賀一白一跳,還以為他要突然發難了。
然而意外的是那只貓格外的敏捷,即使拖著一個看起來很沉的相機,它依然身姿矯健,腳下輕輕一躍,胖嘟嘟的身體已經跳到了沈鏡的身上。
沈鏡摸摸它的頭,將相機拿下來。
“還給我!”程致瘋了一般朝沈鏡撲過去,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然而才撲到一半,他忽覺身上劃過一陣冷意。他頓時打了個哆嗦,身體就仿佛僵住了一般,再沒了力氣。
他心里有些驚慌,左右看了看,卻什么也沒看到。于是只好又把目光瞪向了沈鏡,不甘地吼道:“把相機還給我。”
賀一白卻悄悄地瞥了他身側一眼,面上神色復雜,似乎有幾分感同身受一般的同情。
程致不明所以,然而他卻不知道,在他身邊站著一名紅衣女子。紅衣女子一只手放在他的肩頭,森冷的寒氣在兩人接觸的地方氤氳著。沒一會兒的功夫,程致的臉色就有些發白了,身體也因為寒冷在微微顫抖。
宋雪林卻一個眼神也沒有給他,她表情冰冷,眼神冷漠。她不知道那相機里都有些什么,但是直覺告訴她,里面或許藏著什么跟她有關的東西。
她看向沈鏡,眼里有些急切。
沈鏡打開相機,張越明和賀一白都湊了上去。然而等大家看清里面的內容時,都齊齊變了臉色。
只見相機里滿滿的都是宋雪林的照片。照片里的宋雪林是閉著眼睛的,幾人猜測她或許是昏迷了,也會或許是已經死了。因為從背景看,這顯然是在一片山林里。沒有人會在荒山里睡覺。
她穿著一條白色雪紡長裙,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容,表情平靜。整個人看起來都很靜謐。結合宋雪林之前說的話,這或許是她死前最后的照片。除了兇手,根本不會再有其他人能拍到。
沈鏡抬眸冷冷地看了程致一眼,程致好像放棄了一般,他微微往后,半靠在桌子上,臉上帶著一絲怪異的笑。
沈鏡又往后翻了翻,里面千篇一律都是宋雪林,在吃飯的她,在圖書館看書的她,在校外逛街的她,在和朋友說話的她,從各種角度看,這些照片幾乎都是偷拍的。有些格外模糊,有有些卻很清晰。
但無一例外,這些照片里的宋雪林都很漂亮,眼神清澈,打扮樸素乖巧。看起來那么稚嫩純真。
賀一白抬頭看向了程致身旁的宋雪林,她還是穿著那件血色紅裙,裙子樣式跟照片里那條白色雪紡裙一模一樣。
他想,原來這條裙子不是本來就是紅的啊,到底是流了多少血,才能將原本的白色染得這么紅,紅得刺眼。
宋雪林察覺到他眼神,有些疑惑地看過去,她依然臉色青白,雙目赤紅,眉宇間是一股怎么也藏不住的陰森鬼氣。和照片里的女孩幾乎判若兩人。
賀一白轉開了眼,他忽然不忍心再看她。程致毀了這一切。他毀了這個女孩的一切。在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宋雪林究竟經歷了怎樣慘痛的事情、。
“臥槽,你是變態嗎為什么偷拍了宋雪林那么多照片?”
張越明越看越覺得瘆的慌,心里止不住的發寒。這個程致是有多變態啊,能偷偷拍下這么多照片,可見對方平時沒事兒就在跟蹤宋雪林。
想一想,要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地在暗地里窺伺你,偷拍你,簡直比鬼故事還可怕啊。
宋雪林一怔,忽地飄了過來,低頭看向了照相機,下一刻,她赤紅的雙眼就瞪大了,她簡直不敢相信那些照里的人都是她。
這些都是什么時候拍的,為什么她一點兒也不知道?她心里浮上一股抑制不住的戾氣,想就這么沖上去將程致撕碎。
但她身邊站著的沈鏡讓她還保留了幾分理智,
沈鏡抬眼冷冷地看向程致。相機里的這些照片就是鐵一般的證據。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殺害宋雪林的兇手了,他就算想狡辯只怕也是無濟于事。
賀一白心里最后一絲疑慮也放下了,他憤恨地質問他,“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宋雪林哪里得罪你了,你為什么要殺了她?”
程致身體抖得厲害,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他聽聞賀一白的質問,忽然神經質般的冷笑一聲,“為什么殺了她?她活該!她喜歡誰不好,為什么偏偏要喜歡你呢?”
賀一白不敢置信,“就因為這個?”
“沒錯!你有什么好?成天只知道裝模作樣,你裝給誰看啊?”
賀一白看著他,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般,“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沒想到你竟然是這么看我的。”
程致笑了起來,“朋友?什么朋友?我呸!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只不過是讓我當個綠葉好襯托你而已。大家看吶,程致那個家伙那么孤僻,性格又古怪,沒有人看得起他,只有賀一白不嫌棄他愿意跟他做朋友,處處照顧他賀一白人多好啊,他樣樣都比程致優秀,所有人都在夸贊他。”
“被別人捧著的感覺是不是很享受?和你比起來,我就像個活在黑暗里的小丑。大家都夸贊你,喜歡你。就連宋雪林也喜歡你。憑什么?憑什么你要奪走我的一切?”
賀一白喉嚨發干,“我沒有這么想,沒有要把你當成襯托我的工具,我根本不需要”
“你當然不需要。你只是施舍我一點友誼,然后大發慈悲讓我跟在你身后,看著你光芒萬丈,看著我自己是有多么卑微。”
張越明聽不下去了,因為他知道賀一白,在學校的時候他們或許不熟,但是合住了這幾個月,他很清楚賀一白不是這樣的人。他很熱心,做什么都很認真,心腸也很軟,對身邊每一個人都很好。
或許是因為同理心很強,他總是能設身處地站在別人的立場考慮事情,幾乎不會讓身邊的人感到尷尬難堪。
他相信,賀一白是真的想要對程致好,才會處處照顧他。卻沒想到好心當成驢肝肺,人家壓根就不領情。
他冷聲道:“既然你這么討厭一白,那你倒是說出來啊。你一邊享受著他的照顧,一邊又在暗地里痛恨他,你不覺得你很精分嗎?”
程致沒有說話,只是雙眼發紅地瞪著他。
沈鏡卻知道,這不過是他的自卑心在作祟而已。自卑過頭就開始扭曲,周圍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有目的的。別人的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能戳傷他敏感的神經。
賀一白已經不想跟他爭辯了,只是他不能理解,“既然你這么恨我,那為什么不沖著我來,卻要殺了宋雪林?”
程致眼神陰鶩,他知道他徹底完了,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在裝下去,他把潛藏在心里的陰暗都發泄了出來。
“那是她活該。我那么喜歡她,我為她做了那么多,我每天連飯也不吃把錢省下來就是為了買相機,為了能多看她一眼。可是她呢?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她的眼里只有你。她跟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一樣,都是一群膚淺無知的臭蟲,她根本配不上我的喜歡。”
“她踐踏了我的感情,我要報復她。”他呵呵笑了起來,“我知道那個蠢女人被你迷住了,所以我以你的名義寫了封信約她出來,她果然上當了。”
真是蠢得可笑。程致想到了宋雪林收到信后的樣子,他躲在圖書館旁邊,看她笑得很開心,臉蛋也紅紅的。可是那一刻,以往讓他沉迷的笑容在此時卻讓他覺得無比的刺眼,他胸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想要毀滅一切。
他看到她如約來到三盤山,她化了妝,穿得那么漂亮,眼神也是亮晶晶的。可是這一切都不是為了他。
他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他要給她一個教訓,這個膚淺愚蠢的女人,她應該得到懲罰!
于是,他從她身后走了過去,他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用早已加了迷藥的紙巾捂在她的口鼻上,他看著她驚恐的樣子,他心底暢快地笑了起來。
很好,就是這樣,就是這個表情。這是獨屬于他的表情,恐懼他,臣服他,他是主宰她的神。
她終于昏了過去,她躺在地上,身下是松軟的泥土和滿地的落葉。那么狼狽,又那么的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美。
于是,他拿出了相機,拍下了最后的照片,將這份獨屬于他的“美麗”永遠留存了下來。
之后,他割下了她的四肢,頭顱,將她埋在了落葉里。
程致滿臉的瘋狂,他神經質地笑著,比真正的惡鬼還恐怖。
張越明和賀一白同時想到了那句話,人心,的確比鬼神還要可怕。
“滴答,滴答”
水滴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周圍的溫度也在瞬間驟然下降。
賀一白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猛地轉頭朝宋雪林看過去。
她身上的紅裙好像活了一般,血色在蔓延,涌動,一滴滴猩紅的血從她裙擺滴下來。
一滴,兩滴在她腳下匯聚成一攤紅色的溪流。
她漆黑的長發飛舞起來,露出了那張森白鬼氣的臉。她雙目泛紅,里面充斥著爆戾之氣。血淚順著臉頰淌下來,融進了紅裙里。
賀一白一驚,還未開口,只見紅霧一蕩,宋雪林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紅霧出現在天花板上,朝著程致的頭頂蔓延而去,霧氣越來越盛,血色越來越濃重。
他心里一震,連忙轉頭看向沈鏡。
沈鏡面色平靜,好似沒有看到那些霧氣一般。
或許是大家都沒說話,程致癲狂的笑容停了下來。
他頓了一下,突然問:“我很好奇,你們是怎么知道是我殺了她的?明明我做的那么隱蔽,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就連警察也查不出來。”
沈鏡淡淡道:“程致,你相信這世上有因果報應嗎?”
程致瞇了瞇眼,不屑地嗤了一聲。
沈鏡卻不想再跟他多費唇舌,他拿起相機,“這東西我帶走了。你好自為之。”
說完,沈鏡便轉身就走。
張越明和賀一白一怔,暗暗瞥了眼快要將整間屋子都灌滿的紅霧,也立刻跟了上去。
程致有些疑惑,“你不報警抓我?”
沈鏡推開門,“我想,有一個人一定很想親自動手的。”
說完,他直接推門出去了,賀一白同張越明也連忙鉆了出去。
門“砰”地一下關上了。屋子里又恢復了陰暗冷寂。
程致瞪著關上的門,在確定他們真的走了后,終于脫力一般倒在了桌子上,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放過了他,但他還是盡快離開才好。
該死,明明不會有人發現他的,他隱藏得那么好,沒人知道他和宋雪林的關系,他們甚至不是朋友。警方不會懷疑他,更不會查到他身上。
多么完美的計劃,多么天衣無縫的謀殺。
可惜,都被他們給破壞了!
他恨恨地咬牙,忽地打了個冷戰。他搓了搓胳膊,怎么這么冷!
他站起來身,鼻間好似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一股無法掩藏的腐臭味兒。
他微微皺眉,忽然,
“滴答”
一滴冰涼的水滴在了他的額頭上。
他抬手摸了一下,即使是在昏暗的屋子里,他也能清晰地看到指尖上留下的猩紅的顏色。
他咽了口唾沫,緩緩抬起了頭。天花板上倒掛著一名紅衣女子。
女子黑長的頭發四散開,如狂蛇亂舞。她面容猙獰,雙唇似血一般紅,微微張開著,露出里面尖利似動物的獠牙。
程致瞬間好似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幾乎窒息。他看清了女子的臉,青白僵冷,和那天他把泥土灑在上面時一模一樣。
“宋宋雪林”
下一刻,女子猛然撲了下來。
“啊啊啊”凄厲的嘶鳴從屋子里傳了出來,響徹云霄。
賀一白一頓,回頭看去。
張越明也咽了口唾沫,小聲說:“他不會死了吧?”
沈鏡眉毛一挑,摟著胖胖撫摸著它光滑的皮毛,“冤有頭債有主,這是他應得的。”
兩人都點了點頭,報應不爽,欠了別人的,總是要還的……
第56章
沈鏡離開之后, 就將相機交到了警局去了。當然,是匿名的。
收到相機的第一時間,潘卓就帶人去了紅楓小區, 找到了程致的出租房。然而等他們破開屋子進去之后,屋子里黑得幾乎看不見五指。唯有一股濃重到讓人作嘔的血腥氣彌漫在整個房間。有新人當場就忍不住嘔了出來。
潘卓心里便覺不對, 他們找到燈的開關打開之后,所有人瞬間就被現場的恐怖震驚到了。只見滿地的血幾乎把地板泡發了, 細碎的殘殘肢斷臂漂浮在猩紅的血水里,微微晃蕩著。
即使是經驗老道的刑警法醫, 也是一邊嘔吐, 一邊將殘肢斷臂收斂起來。
潘卓立刻指揮了一部分人留在屋內搜查證據,自己則帶著其他人去外面搜查。然而遺憾的是, 紅楓小區是個老小區了,根本沒有監控。誰也不知道曾經有誰去過程致的出租屋。
潘卓又詢問了程致的鄰居, 也沒有人聽到什么異常。程致是個孤僻的性格, 和鄰居們也絲毫不熟悉,沒人知道他曾經做過什么, 有什么人來過出租屋看他程致的死變得詭異又充滿了疑云。
很快法醫鑒定結果就出來了, 程致的肢體并不是被什么利刃分尸的,而是直接被大力扯斷的, 多處還有牙齒啃咬的痕跡。就像是被什么野獸撕咬扯碎的。
這一分析結果出來,幾乎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頭兒,這不可能吧?要是野獸的話怎么會這么無聲無息,這野獸從哪里來, 又去了哪里, 怎么可能無人看見?”
老李拿著鑒定報告,滿臉的不敢置信。
潘卓接過檢查報告, 面色冷凝,“不可能是野獸。現場沒有野獸的腳印毛發,或者說,除了程致本人,甚至沒有任何其他人的腳印指紋。”
老李苦著臉,“這案子太奇怪了,不是野獸,那就一定是人為了,只有人才會掃清自己的作案線索。但也不可能啊?哪有人那么大的力氣能直接手撕的?”
潘卓卻想到了當初在紅云村見到的怪鳥。或者說不是怪鳥,而是冤魂索命。直到現在,那村子還如鬼村一般,無人敢進。誰也不知道留在里面的村民究竟如何了。就連被押進看守所的張三嬸也沒有幸免,整日在看守所里哀嚎慘叫。被可怕的夢境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這村子的事情解決不了,對市長的政績也很受影響。市長也曾派了高人去村子里,但無一例外,那些高人都面色凝重的出了村子。只搖著頭說這都是報應,最好不要再去管。
久而久之,再沒人敢管紅云村的事情。
潘卓回憶了一下在程致的出租房見到的場面,即使他辦案多年,也不免感到滲人。他喃喃道:“或許,兇手不是野獸,也不是人呢?”
沒過幾天,沈鏡就在新聞上看到了最新報道。警方從相機里和程致的出租屋里搜出的證據在三盤山找到了宋雪林的尸體,宋父宋母知道后哭得肝腸寸斷。
而殺害宋雪林的兇手也已經找到,不過兇手也已經斃命,死狀凄慘,初步懷疑是尋仇。
這一件擱置了幾個月的失蹤案終于結案了,結果卻是如此的慘痛。
新聞報道出來之后,賀一白便請了沈鏡去吃飯,以感謝他的幫助。沈鏡也沒客氣,如約而去了。飯后,他們一起去了宋雪林的墓地。
看著墓碑照片里宋雪林干凈稚嫩的臉,眾人都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賀一白側頭看了看沈鏡,有些欲言又止。半晌,他才結結巴巴地詢問他宋雪林去了哪里,臉上都是真切的關心之意。
沈鏡有些詫異,不管宋雪林有多可憐無辜,可是她對賀一白造成的傷害卻是實打實的,他能來悼念一下宋雪林,已經是看在往日同學一場的份上,他沒想到賀一白竟然會不計前嫌關心宋雪林的現況。
沈鏡笑了笑,“放心吧,她去和父母道別后就去轉世了,程致已死,她的仇也報了,沒必要再繼續滯留人間。”
“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賀一白點頭,他轉頭,目光重新落在了宋雪林的照片上,眼里有隱隱的失落。
“她還讓我給你帶了句話”
"是什么?"賀一白期待地看著他。
于是,沈鏡就把之前宋雪林告訴他的話都說給了賀一白聽。宋雪林雖然很想再見賀一白一面,卻又覺得實在無臉見他,也擔心賀一白不愿意見她。畢竟因為她,他好幾次遇險,若不是沈鏡,說不定他就已經死在了她手下。
宋雪林希望沈鏡能替她跟賀一白道個歉,即使他不愿意原諒她,也沒關系。
賀一白聽了,臉上露出了釋然溫和的笑容,他看著那張照片,好似看到了當初在學校里宋雪林靦腆稚嫩的模樣。
“我原諒你了,希望你來生能平安幸福,找到一個能相愛一生的人。”
幾人又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身后,一陣風拂過,吹得碑前的菊花搖搖擺動,好似在對他們招手告別。
之后,他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沈鏡回到城隍廟,廟里依然有許多的香客,他們虔誠地在城隍神像前祈禱跪拜。徐五爺熱得滿頭大汗,卻仍然不厭其煩地跟圍在他身邊的香客說著什么。
“五爺,我想給我兒子買張桃花符,您看”一名老奶奶擠在人堆外,高聲喊道。
“來了來了,我這就來,桃花符是吧,馬上!”
徐五爺應了一聲,跟身邊的人抱歉地說了一聲,就要擠出來。
沈鏡見了,心里莫名愧疚起來。他忙走了上去,“買桃花符是吧,讓我來吧。”
眾人一轉頭,瞧見了他,都有些驚喜。
“沈大師,哎喲可算見到您了,最近幾日來廟里老是不見您的身影。”
“沈大師,我想找您算一卦,我都來好幾次了,這回總算見到您了。”
“沈大師”
“好好好,一個一個來,別著急哈。”沈鏡聽著有些過意不去,他最近好像確實很少在廟里。
他這一出現,就被眾人熱情地圍住了。這一忙就忙到了掩門的時間。一天下來,沈鏡和徐五爺都累得夠嗆,也懶得做飯了。兩人去門口買了兩份飯菜就將就著吃了。
飯后,沈鏡先去洗漱了,他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徐五爺。他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手邊還放著一個老式算盤。他手撥弄了一會兒算盤后,就拿著筆仔細地在本子上寫著什么,時不時還凝神思索一會兒,嘴里小聲地念念有詞。
沈鏡湊過去,“五叔你這是在干嘛呢?”
徐五爺抬頭,見是沈鏡。笑了起來,他將眼鏡拿下來,揉了揉鼻梁,“是小沈啊,你洗好澡了。”
沈鏡點頭,他湊近一看,才發現那本子上密密麻麻寫的都是最近廟里的收入,有香油錢,賣符紙的錢,還有一些香燭紙錢的支出。
沈鏡心里仿佛突然就被什么猛錘了一下,愧疚之情迅速占領了高地。他這段時間不是在紅云村處理事情,就是在解決宋雪林的事情,反而留在廟里的時間少了。廟里整日那么多事情,竟然都是徐五爺一個人在操心。
屋里燈光極亮,照在徐五爺臉上,疲憊之態盡顯。沈鏡心里十分愧疚,“五叔,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不然讓我來吧,我現在也不忙。”
徐五爺呵呵笑了起來,他擺擺手,“不用,我這馬上就算好了,你再來只怕接不上,平白受累。你去歇著吧,我一會兒就算好了。”
沈鏡站在原地不動。
徐五爺失笑地搖搖頭,“那要不,你來數數錢,把這些錢都清理一下。”
“哎,好!”
沈鏡連忙點頭,走進了屋子。徐五爺拉開抽屜,里面零零碎碎的錢幾乎要溢出來。
沈鏡直接把整個抽屜抽出來,端到了一邊,抽了張凳子坐在桌子邊就數了起來。沈鏡先將一百的挑出來數好數目,捆好放在一旁后,再慢慢去數零錢。零碎的錢太多,沈鏡數到后來已經眼花繚亂,頭昏腦漲,
他實在難以想象徐五爺每日都要這么數錢,實在枯燥又耗費精力。兩人一起數了一個多小時,才終于數清楚了。今日收益竟然有三萬多,實在不是一筆小數目。
看著這個數字,沈鏡之前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只當真是痛并快樂著。
徐五爺將錢都捆好,塞進了一個袋子里,“明天我就去把錢存進銀行里。你累了吧?其實也不是每天都這么多的,大概是你今天在廟里,多賣了一些符紙,再加上又算了兩掛,這些加起來就比平日多了許多。”
沈鏡點頭,站起身抻了下腰,他想了想說:“五叔,要不咱們招個會計吧,每天算賬存錢這些就交給會計去忙。不然廟里這么多事情實在忙不過來,累壞了就不好了。”
“行啊,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徐五爺笑呵呵地,心里也很開心。能少忙一點兒自然是好的。最近他忙得都沒空看書打理他的中藥了。身體也確實有些吃不消了,只是看著小沈每日進進出出忙得很,他也不好打擾他。
沈鏡打定主意要招人進來,他可能經常會不在廟里,廟里那么多事情都交給徐五爺一個人,他年紀也大了,要是不小心累壞了就得不償失了。
第二日,沈鏡就寫了招聘信息貼在了大門旁邊。看的人多,應聘的人卻沒幾個。主要城隍廟比較偏僻,來廟里的普遍又都是來上香的,真要找工作的人卻沒什么人,即使有那么一兩個,那也不是會計專業。
想要一下子就招到人,還是不容易的。
沈鏡想了想,去招聘網上注冊了個賬號,掛了個招聘信息,又留了聯系方式,就等著適合的人打電話過來詢問了。
然而等了老半天,竟然一個電話都沒接到。他不由得又打開招聘網看了看,這一看他就無語了,竟然有三個人給他標記了騙子標簽。
他瞬間就無語了,不是,他怎么就是騙子呢?這三個人能不能不要那么草率,至少也得打個電話問一下再下結論吧!
沈鏡氣哼哼地放下了手機,認命地將剛才賣出去的一個平安符記在了記賬本上。
哎,這樣的日子什么能結束啊,他不想記賬啊!
“小沈,有人找你!”徐五爺在門口處喊了一聲。
沈鏡抬頭看去,就見張越明提著個袋子在門口往里張望,他見到坐在樹下的沈鏡,立刻抬手招了招,從人群里擠了過來。
“嗨呀,這人怎么這么多。我差點都沒看到你!”
沈鏡站了起來,笑道:“平常人是有點兒多,怎么今天想到來找我了?”
張越明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給你的。”
“是什么?”沈鏡好奇地打開,竟然是一袋子菌子,處理得很干凈,都已經曬干了。
張越明笑了起來,“就是我們之前去摘的菌子,后來我又去摘了些。本來之前就想給你送過來的,不過一直沒找到時間。這不,今天沒什么事,我媽就催著我送過來了。”
沈鏡心里也很高興,他將袋子重新打好結,用手肘杵了下張越明的手臂,“謝了老大,還有,也替我謝謝阿姨。”
“客氣啥!”
張越明轉頭打量了一下廟里的情況,忍不住說道:“之前就聽人說這城隍廟最近挺火,沒想到人竟然這么多。誒,有香沒,我也去拜拜城隍爺。”
沈鏡給他指了指西配殿旁邊,那里擺著個柜子,上面擺著一摞摞的香燭。張越明走了過去,挑了三炷香,在旁邊的蠟燭上點燃,就去香爐那里拜了拜,又去大殿城隍神像前虔誠地跪拜了一會兒。
經過這段時間的遭遇,他對這些鬼神之事十分敬畏。他出了大殿后把香又插進了香爐。轉頭就見沈鏡面前站著幾名香客,正不知在說些什么。
于是他就站到了一旁,看著香客們進進出出打發這著時間。
沒多久,那幾名香客就走了,張越明正要過去,又有幾名香客擠了過去,拉著沈鏡不知問什么。他只好又退了回來。
又等了二十來分鐘,沈鏡才終于空閑下來,他看著走過來的張越明,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老大,剛才有些忙,讓你等久了”
張越明理解地搖搖頭,“說這些做什么,當然是工作要緊。你每天都這么忙嗎?會不會很累”
“還好吧。”沈鏡聳聳肩,只要他在這里坐著,總是有很多香客過來找他,說什么的都有。
沈鏡看了下時間,馬上就要12點,他把本子合上,“等會兒有事沒?沒事兒就留下來一起吃飯吧,我打電話讓他們送過來。”
張越明也不矯情,直接就點頭應下了。
于是,沈鏡就喊了三份飯菜。
沈鏡讓送飯的是街頭的張記土菜館。都是些家常菜,沈鏡之前吃過幾次,味道也非常好,徐五爺也非常喜歡。之后沈鏡每次喊外賣便幾乎都是喊的這家,老板對他也已經很熟悉了,只要他一打電話,聽聲音就知道是城隍廟這邊的單子。
沈鏡抽出旁邊的凳子,讓張越明也坐到了樹下。
張越明把他帶過來的袋子放到了桌子下面,他猶豫了一下,問,“老二,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門邊貼的招聘信息,你們是要招會計嗎?”
“是啊,事情太多了,根本忙不過來。”沈鏡嘆了口氣,又拿起筆在本子上記下了剛才賣出去的幾張符紙。
張越明抿了抿唇,“老二,你看我怎么樣?”
沈鏡一頓,有些詫異地轉頭看過去。
張越明撓撓頭,“你也知道,我之前離職了,最近幾天也都在找工作。但是吧,工作實在不好找,尤其是我這種才畢業的。本來沒什么經驗就算了,畢竟是應屆畢業生,但是之前請假離職的事情,很多公司知道后都有些介意,覺得我可能不長久”
張越明最近很是焦慮,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還得贍養他媽。在城里不像在農村里,樣樣都得花錢。他現在工作找不到,沒有收入,但是每天的支出卻不少。煩的他頭發都快掉了。剛才在門口看到招聘信息,他心里一下就有了想法。
沈鏡立刻理解了,現在大學生層出不窮,他們學的又是金融專業,在x大不怎么出名。x大最出名的是賀一白學的計算機專業。知名度甚至可以排在全國前五。
沈鏡倒是不介意讓張越明來廟里當會計,首先他是金融專業,和會計也掛鉤,而且廟里的業務也不麻煩,他絕對可以勝任。其次作為朋友,他自然也希望能在張越明困難的時候幫他一把。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個會計。
只是,他之前也經常聽人說朋友之間最好不要牽扯上利益糾葛,否則不僅友誼完蛋,說不定還會結仇。他實在不想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影響他們之間的關系。
不過以他對張越明的了解,事情可能也沒有他想的那么復雜。
沈鏡想了想,“老大,你確定嗎?如果來這里當會計的話,咱們兩”
“你放心,咱們公是公,私是私,絕不會影響到工作,也不會影響到咱們的感情。”
沈鏡立刻就笑了,“那行,我先跟你簡單說一下。工資每月七千,要是做得好的話以后會加薪。休息的話每月六天,隨你想休哪天。你也知道廟里節假日都不會放假,所以還是要輪班的。要是加班的話按勞工合同來,三倍工資。”
其實平常基本不會加班,每到掩門的時間香客幾乎也都走完了。
聽到工資數額的時候張越明眼睛頓時一亮,沈鏡笑道:‘先別高興得太早,剛才你也看到了吧,以后你就坐我這個位置。有人買符紙你就賣給他,然后把賬記下。還有大殿里的香油錢,每天下班前要把廟里當日的收支都記下來。第二天早上再把錢存進銀行里。’
“這個沒問題!”張越明拍著胸脯說。
沈鏡看他答應得這么爽快,不禁想到之后他痛苦數錢的模樣。不知道等他工作幾日后,還會不會笑得這么開心了。
沈鏡忽然覺得,這七千的工資是不是開低了。算了,先就這么著吧,大不了之后再做調整。
“至于上下班時間,早上九點半,下午六點下班。包吃包住。六險一金也會買,你覺得怎么樣?”
“包住就不必了,我們同租的那人已經退房搬去跟他女朋友住了,所以我就把那房間又租下來了。”
“那挺好。”想想也是,畢竟老母親在,他的確不好自己一個人住到廟里來。
沈鏡又跟他說了一些細節,確定好了待遇后,張越明就決定明天一早就過來上班。
沈鏡自然很高興,他越早上班,他就越早解脫。解決了這件事后,沈鏡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塊石頭,心情瞬間好了不少。
第57章
沈鏡又把這件事告訴了徐五爺, 他有些詫異,沒想到能那么快就招到會計。中午吃飯的時候,沈鏡介紹他們認識, 張越明本來性格就好,徐五爺也很隨和, 兩人聊了一會兒,立刻就熟悉起來, 相處得還算愉快。
飯后,張越明留下來熟悉了一會兒業務, 大概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便離開了。畢竟明天就要開始上班,還得回去準備一下, 跟張姨說一下。
晚上掩門后,沈鏡把張越明送過來的菌子交給徐五爺泡好洗干凈, 打算晚上煮湯鍋吃。他出去買了一只老母雞, 一塊豆腐,一些腐竹之類的配菜后就提著東西回去了。
到了廟里, 徐五爺已經把菌子都泡好了。
沈鏡把雞交給徐五爺處理, 徐五爺直接提到廚房后門去處理了,那里開闊, 廊檐下安了個水臺,用來洗衣服的,不過自從沈鏡買了個洗衣機后,這里就只簡單洗一些小東西了。水臺上安裝了一個水龍頭, 用水極為方便, 旁邊還有一個電燈。
不過現在也才六點過,天黑得晚, 此刻太陽還沒下山,天光大亮。徐五爺提著雞放在水臺上,手下麻利地清洗著雞肉。
沈鏡也沒閑著,他把小菜都通通倒進了水槽里一一洗干凈。等他弄好,徐五爺也提著洗干凈的雞進來了。
他把雞分成四五塊,扔進湯鍋里開始煮,水開后打了血沫,就開始小火慢燉。燉了一個多小時,徐五爺就把泡好的菌子扔了進去。沒一會兒,雞肉加菌子的香味兒就飄了出來,香得沈鏡直咽口水。連胖胖也不斷在廚房里繞來繞去,一個勁兒喵喵叫著。
徐五爺笑呵呵地把它抱起來,“我們胖胖也想吃了,不過還沒熟呢,要再等等,等煮好了少不了你的!”
胖胖一雙碧藍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冒著白氣的湯鍋,胡須一顫一顫的,鼻子聳個不停。
又燉了四十來分鐘,胖胖的叫聲越來越急切,爪子不斷刨著地,眼里冒著渴望的綠光。
沈鏡也好不到哪里去,得虧他還顧著形象,沒有跑到鍋前流口水。
到八點半的時候,徐五爺一聲令下,起鍋。胖胖驚叫一聲,從地上躍起來,急切地蹲到了屬于自己的小桌子上。
沈鏡也連忙把準備好的碗筷拿到桌子上放好。徐五爺提著湯鍋的把手就將整個鍋子端下來放到了桌子中間。鍋蓋一揭,灼熱的白霧涌了出來,帶著濃郁的香味飄滿了整個飯廳。
老母雞挺大一只,幾乎占據了半個鍋子,再加上各式菌子,滿滿的一大鍋。沈鏡買回來的小菜完全派不上用場,他只好把那些菜都放進了冰箱,打算明天再丟進湯里煮著吃。
徐五爺先撕下一塊雞胸脯的肉,又撕了個雞翅膀放到小碗里,加了些湯,就放到了胖胖面前。胖胖急得尾巴甩成了風火輪。肉一放下,就嗷嗚嗷嗚地把頭埋了下去。
“小心燙!”
徐五爺連忙提醒。
下一刻,胖胖就慘叫著抬起了頭,吐著舌頭喵喵叫個不停。它甩了甩頭,又小心地探頭過去,時不時被燙得嗷嗷叫,卻舍不得放棄眼前的美食。惹得沈鏡和徐五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人坐下,沈鏡第一時間就嘗了口湯,入口的鮮香滋味兒差點沒把他舌頭鮮掉。
“五叔,你這手藝也太好了,要是去開個飯館那肯定生意爆火啊!”
沈鏡把碗里剩下的湯一口都喝了下去。
徐五爺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哪是我的手藝啊,都是這菌子鮮,你的雞也買得好。來,別光喝湯,吃個雞腿。”
徐五爺夾了一個大雞腿放進沈鏡碗里,沈鏡忙端起碗接過,“五叔您別管我啊,您也吃!”
“行,都吃都吃!”徐五爺樂呵呵的,看著沈鏡的眼神里都是慈愛之色,他夾了一個雞翅膀到碗里,用筷子把肉從骨頭上剃下來。
沈鏡見他開始吃,自己也沒客氣,用筷子戳下一塊緊實的嫩肉就要往嘴里送,忽地,他覺得后背一涼,似乎聽到了吞咽口水的動靜。
他轉頭看去,就見身后齊凌橋,四兇神排排站在他的背后,用一雙冒著綠光的眼睛渴望地瞪著那冒著熱氣的湯鍋,喉嚨不斷地吞咽,發出嘶溜嘶溜的聲音。
沈鏡:
不是,這背后站了一排吞口水的鬼,這還叫他怎么吃啊?
齊凌橋見沈鏡看見了他,有些不好意地地呵呵笑了起來,“城隍爺,您別管咱們,咱就是隨便看看,您吃您的”說著,他就咽了口唾沫。
四兇神就比較直接了,尤其是年紀最小的褐鬼,他撓撓頭,眼睛還舍不得從湯鍋上移開,“城隍爺,您吃的這是啥,好吃嗎?”
沈鏡:還行。
褐鬼又咽了口唾沫,“我看那雞肉燉得軟爛脫骨了,不知道塞牙不”
沈鏡:我牙好,不塞牙。
褐鬼:
其他鬼:
"撲哧"一聲譏笑從旁邊傳來,胖胖蹲在小板凳上,它面前的碗里只剩下了一些骨頭碎肉,它一邊舔著嘴邊的湯汁,一邊看著齊凌橋幾鬼嗤嗤地笑著,頗有看笑話的意思。
幾鬼頓時又氣又委屈地瞪向胖胖,心里暗暗咬著小手絹忿忿揮淚。真是豈有此理,他們吃不到美食就算了,還要被嘲笑,不就是仗著城隍爺寵愛它嗎?天理何在,公道何在,真情何在!
“小沈,你看什么呢?怎么不吃呢?”徐五爺疑惑地看著沈鏡,不明白他看著身后做什么。
沈鏡立刻回頭,笑道:“沒什么,我這就吃。”
“奇怪了,我怎么覺得突然變涼快了”徐五爺嘟囔了一聲。
幾鬼身體瞬間繃緊。
“不過還挺舒服,不用開空調了,哈哈哈”徐五爺很滿意,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
幾鬼頓時松了一口氣,接著又看向了沈鏡,“城隍爺”
沈鏡嘆了一口氣,不是他不想給他們吃,實在是他們沒有實體,想吃也吃不了啊
“鏡鏡,他們想吃也不是不可以。他們現在是鬼神,你端一碗肉湯放到一邊,再寫一張符紙表明是請他們吃的,他們就能吃到味道了。”胖胖良心突現,在旁邊提醒道。
眾鬼立刻向胖胖投去了星星眼,嗚嗚嗚,看來他們剛才是錯怪貓大神了,果然,他們城隍廟中各眾還是相親相愛,有福同享的。
沈鏡卻是一拍腦門,對呀,他怎么給忘了呢,只怪他平時除了吃香火之外,吃人間的美食都是用“人”的辦法直接吃進肚里,倒沒有像鬼神那般只吃味道。一時之間腦子沒有轉過彎來。
沈鏡在眾鬼期待的眼神中站起身,去碗柜里拿了幾個小碗出來,。
徐五爺頓時就懵了,“小沈,你這是?”
“五叔,我剛才忘了,您看咱們畢竟是在城隍廟里,吃東西哪能不孝敬一下廟里的鬼神呢。之前夢里我跟城隍爺有說過話,知道咱這廟里還有文判官以及四位鬼差,我想給他們都裝點兒雞肉,讓他們都嘗嘗味道。”
徐五爺聞言有些愣,隨即就反應了過來,“原來是這樣,應該的。不過咱們都已經開始吃了,鬼神們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啊?”徐五爺面上露出幾分憂慮。
眾鬼立刻搖頭,“沒關系,沒關系,咱不介意!”
沈鏡笑了笑,“沒事兒的,他們不講究這些。”
“那行。”徐五爺起身,幫著沈鏡一起裝肉。
“城隍爺,給我多來點兒湯”
“城隍爺,我不要雞脖子,我想吃雞腿肉,我好久沒吃肉了,幫我多裝一點兒”
四兇神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沈鏡耳朵疼,還是齊凌橋比較矜持,捏著胡子和氣地笑著,眼睛卻緊緊盯著沈鏡手里的筷子不眨眼,在看到他夾進碗里一塊白嫩嫩的肉,又舀了些湯和菌子后,眼里露出了滿意的光。
沈鏡把五個碗放在旁邊的空桌上,又去找了符紙,寫下了他們的職位,表示供奉。弄完一切,五鬼立刻飄到了各自的碗前,埋頭大吃起來,吃相堪比胖胖。
沈鏡無奈地搖搖頭,感情他這是養了一屋子的吃貨啊!
給齊凌橋和四兇神他們分了后,湯鍋里的肉菜一下子少了大半,沈鏡把之前洗好的小菜扔進去煮了。他都不得不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得虧買了這些小菜,不然還真有些不夠。
之后,沈鏡和徐五爺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頓,吃完兩人都滿頭大汗,十分饜足。胖胖打著嗝跑到黃桷樹上去消食了,齊凌橋和四兇神也砸吧著嘴饜足地回了神像里。
沈鏡把那五個小碗端出來看,里面的食物還是原封不動,但是連肉帶碗都冷冰冰的,一絲香味熱氣也沒有。就好像這些美食都已經“死”了,失去了它應該有的精華。
原來鬼神是這么吃東西的,沈鏡把碗里的死肉都倒進了垃圾桶,估計這些被鬼神“吃”過的東西,只怕連蟲子都不會來吃的。
沈鏡把碗筷洗干凈,又去洗了個澡,就把今天的賬本以及錢都帶進房間清點了。徐五爺今天累了一天,他實在不忍心讓他這么晚了還勞心勞神。
沈鏡苦逼地數著快堆成山的零錢,羨慕嫉妒恨地瞥了眼窗外正趴在樹上打著瞌睡的胖胖。
好吧,再忍一忍,等明天張越明來上班就好了!
第58章
第二日剛九點過, 張越明就已經過來上班了。此時廟里還沒什么人,但門口的商販已經陸陸續續擺起了攤子,四處都較為忙亂。他騎著新買的電瓶車, 一時竟沒有找到合適的停車的地方。
恰好沈鏡正把后院的香燭拿出來擺在兩殿旁的柜子上供來往的香客們使用。打眼便看見門口一輛白藍相間的電瓶車在門口一晃而過。
他拍了拍手,走到門口往外張望, 就瞅見張越明推著電瓶車站在一旁東張西望,顯然還在找合適的停車位置。
沈鏡眼睛一亮, 立刻上前喊了一聲,張越明見到他過來, 也一臉喜色, “老二你來了,快過來幫我找個停車的地方。”
沈鏡走過去, “你什么時候買了電瓶車了?”
“就昨天下午,專門買來上班用的。”
從他住的藤花小區到城隍廟沒有直達的車, 即使坐地鐵, 下了車也還要換乘公交車坐四五個站才能到。先不說麻煩,就是等車換乘也耗費時間, 這要遇上公交晚點堵車, 豈非一不小心就容易遲到?
雖然他跟沈鏡私交很好,但之前也說了, 公是公私是私,他能在畢業季之后許久還能找到這么個工作已經不容易,實在也不想沈鏡為難。
但要他每天打車,打工人的錢包也支撐不住這等花銷。所以昨天下午回去后, 他把自己找到工作的好消息告訴了自己老媽。兩人商量了一下, 就決定去買了個電瓶車。自己騎車過來只要半個多小時就能到了。
雖只是電瓶車,但好歹花了四五千。這廟里人來人往, 隨便停放一不小心丟了才得不償失。
沈鏡也掃了圈門外一圈,隨便放個電瓶車倒是沒問題,不過想找根柱子鎖起來一時半會倒沒找到合適的。于是沈鏡便帶著張越明把電瓶車推到了后院去。
進了后院,張越明臉上便露出了幾分向往,城里的高樓大廈住多了,這種田園式的古風院子倒成了許多上班族夢寐以求的宜居之地。
沈鏡幫著將車子靠在黃桷樹下,不禁打趣道:“你要是想來住也可以啊,這里還剩幾間房,我可以收拾一間出來。”
張越明嘿嘿笑了一聲,兩人都知道他不會丟下張姨一個人住進來的。不過平時累了到可以來這里休憩片刻。
沈鏡又帶他看了廚房和衛生間,這才回到了前院。
院子中間的香爐中已經插上了好幾支長長,白色的煙霧徐徐上升,空氣里彌散著嗆人的香火味。
沈鏡把他帶到樹下,“以后上班你就坐這里了!”
他一一拉開桌子下面的抽屜,露出里面已經提前放好的符紙,從左至右便是桃花符,驅邪符,平安符等一些常用符紙。
他最近還發明了驅蟲符,散熱符,保鮮符。顧名思義,驅蟲符主要就是驅蛇蟲鼠蟻,尤其是萬惡的蚊子。而散熱符相當于空調,但比空調更實際劃算,還不易感冒。保鮮符主要就是能保持食物的新鮮一段時間,適合愛出門徒步,旅游,或者自己帶飯的上班族等。一張符能用半個月左右。
在夏天這幾種符紙尤為受歡迎。附近居民尤其喜歡,經常三五成堆地涌過來買符紙,即使沈鏡加班熬夜的畫,也供不應求。
雖然價格比其他符紙低但走量,給廟里增添了不少收益。
“這些符紙統一八百一張,其他的驅蟲符,散熱符,保鮮符五十一張,有人買你就收下,把賬記上就可以了。”
沈鏡拿出賬本給他,張越明翻開了賬本,里面每日的記賬明細清清楚楚。他瞥了眼右下角的每日總金額,心里就是一跳。他之前就知道廟里符紙的價格,可也萬萬沒想到這收益竟然這么高!
他心下立刻謹慎了許多,暗自告誡自己接下來工作一定要細心一點,莫要出了差錯。
沈鏡看他了解了,又拿出另一個賬本,“這是大殿每日香油錢的賬本,你也看一下。目前廟里大部分收益就是靠這兩個,當然我有時候替香客算卦,會收取一些卦金,這個你可以不用管。”
沈鏡把東西都交接清楚,張越明也長松了一口氣,不管是從沈鏡的說法上,還是從賬本上看,廟里的會計工作都不難,可能就是清點金額和記賬比較繁瑣。
但是工作嘛,就沒有什么輕松簡單的,這工作對于目前的他來說還是非常不錯的了。七千的工資比他上一個工作高多了,還沒有亂七八糟的人事關系。而且福利待遇也不差。
說實話,張越明心里很高興,只覺得他要不是沈鏡的朋友,指不定還撈不到這個好工作呢。他坐在凳子上,手翻著賬本,暗暗下決心要保住這個工作,不讓沈鏡為難。
隨著太陽的升高,廟里好像一下就熱鬧起來了。人聲沸騰,煙火塵囂。
因為張越明第一天上班,沈鏡也沒躲懶,時不時在廟里左逛逛,右看看,偶爾和一兩個相熟的香客聊上幾句。
一開始那些買符紙的老香客們還習慣性地拉著沈鏡要買符紙。沈鏡耐心地帶著他們找到了張越明。
張越明急急忙忙地打開賬本,先問了各位要買什么符紙,他一一將所需要的符紙從抽屜里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后,再一一遞給所需要符紙的香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收到錢立馬放進錢柜里,再收取第二位的錢。絕不將錢放在桌子上。畢竟周圍人太多,要是一晃眼丟了對不上帳,還得要他自己貼上去。
買的人雖多,但張越明有條不紊,自己又細心,雖然開始有些忙亂,倒也沒出錯。
好容易送走了第一批涌過來的香客,他這才發覺自己額頭已經出了一頭的汗水。雖然樹下曬不著太陽,但到底太陽大,人又多,難免也覺得燥熱。
“還好吧?”沈鏡遞了一瓶水給他。
張越明接過水,從兜里掏出紙巾擦了擦汗水,笑道:“還行,不過他們買符紙怎么也堆著來,這突然來那么多人害得我心里怪緊張的,生怕弄錯了了。”
沈鏡也笑了,“都是附近的居民,他們就喜歡成群結隊的來,習慣就好了。”
沈鏡看他熱得一身汗,這才覺得這辦公環境有些艱苦。以前他自己來,除了坐得久有些無聊外,到不覺得有多熱。
當初坐樹下就是臨時找了個較為敞亮的地方,現在看來,這冬冷夏熱,風吹日曬的,實在不是個好地方,萬一生病了怎么辦?
還是得換個地方啊。
他正想著,徐五爺就找了過來。
說是市旅游局的人打電話給他,他們打算派個人過來他們城隍廟做個實地考察,到時候市電視臺也會派人一起過來。讓徐五爺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沈鏡都有些驚了。他們小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城隍廟怎么還勞動到旅游局和電視臺了?
不過沈鏡倒是謙虛了,若說以前,那這個城隍廟確實是名不見經傳,但現在有了他幾次三番的上熱搜,廟里每日香客迎來送往,不僅拉升了當地經濟發展,也推進了新安市旅游業的發展。
這兩個月因為城隍廟的關系,來新安市周邊景點旅游的游客大幅度提升,旅游局副局長譚紅磷得到調研部送上來的數據統計后,便起了心思。
這分明就是一個初生的金疙瘩啊。要是好好好好宣傳一下,市里再扶持扶持,說不定能發展成他們市里最著名的廟宇。說不定還能和海市最著名的天宇觀爭一爭鋒。
當然,他也就是想一想。人家天宇觀那是上千年歷史,經過多少戰火紛飛,無數名人賦詩題詞,光環無數。享譽內外。
但不能和人家比第一,還可以爭個全國第二,新安市第一嘛!他收集了最近網上關于城隍廟的新聞,覺著這事兒大有可為。
他們局長馬上就要退休了,他要是把這業績做上去,帶動整個新安市的旅游業更上一層樓,說不定下一任局長便是他了。于是,譚紅磷一拍手,就派了宣傳部的人過去看看情況,多收集一些現場資料以備之后的宣傳工作。再通知了電視臺的人,拍一些視頻,做個訪問什么的。
沈鏡撓了撓頭,“他們什么時候過來?”
“說是明天上午10點。”
“明天上午?這么快!”沈鏡無語,還讓他們準備,這么點兒時間怎么準備啊?
算了算了,其實也沒什么好準備的,無非就是打掃干凈一點罷了。雖然不知道旅游局的人過來干嘛,不過有電視臺的過來也不錯。說不定到時候還能蹭個本地新聞呢!
這不就是又多了一條宣傳路子嘛,雖然他覺得他們城隍廟目前人氣還不錯,但多條宣傳渠道也好。雖然現在網絡發達,但還是有許多老人不愛上網,他們獲取信息還是靠看電視,或者和身邊的人口口相傳。
若是上了電視新聞,他們城隍廟知名度又能大大提升了。
這樣一想,沈鏡又高興起來,沒一會兒,廟里一眾人人鬼鬼,貓貓狗狗都知道了這個好消息。
現在全國大大小小的道觀廟宇數不勝數,想要出頭除了拼資歷,就是拼實力。
他們城隍廟雖然資歷約等于沒有,但實力可是不容小覷的。
齊凌橋他們興致高昂地出著主意,怎么樣才能在明天讓他們城隍廟在全國觀眾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做大做強,一舉成名。
尤其是胖胖,興奮得爪子不住刨地,這可是它喵生的畢生目標啊。
沈鏡摸摸鼻子,覺得他們想得太多了,只是電視臺有人來而已,能不能上電視新聞還不一定呢。都是他的猜測而已。要是人家就只是來看看,完成個日常指標啥的他們這么激動,豈不顯得太尷尬了?
萬一他們激動過頭再做出點什么不太理智的事情,還得沈鏡來給他們擦屁股。
于是沈鏡擺手讓他們都冷靜一點。
胖胖卻不以為意,機會都是掌握在自己爪子里的。既然人要來,它就不能錯過。它拍著胸脯表示明天一定要給大家一個驚喜,保證讓所有人都忘不了。
沈鏡一聽,心下立刻打起了鼓。千萬別啊,就怕驚喜變驚嚇!
但他還沒來得及好好說道說道,胖胖一甩尾巴就沒了影子。
沈鏡:
算了算了,隨他去吧,反正明天他多留個心眼就是了。
沈鏡掃了一圈院子,忽然想到明天旅游局和電視臺的人過來他該怎么招待他們啊?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總不至于就讓大家伙都站在院子里曬太陽吧?
這也太寒酸了。
他擰眉想了想,深刻覺得他們應該修一個辦公室了。不止張越明,包括他和徐五爺,也很需要一個辦公室,不僅用來辦公,還需要用來招待各路朋友。
第59章
為了迎接他們, 徐五爺特意找出了兩套道服,好給沈鏡和張越明穿上。
第二天上午時時點左右,大門口就來了一群明顯和香客不一樣的人。其中旅游局來了兩位中年男子, 電視臺一名拿著話筒的年輕漂亮,大氣溫和的女子, 以及兩名扛著攝影機的記者,甚至還有兩名網報記者。一群人浩浩蕩蕩, 引得周圍的人不斷側目,好不熱鬧。
沈鏡和徐五爺兩人自然也迎了過去, 兩人都穿著長袍, 一個長須垂胸,身如長松, 精神奕奕,端的是一派風雅。一個長身玉立, 臉白如凈, 笑意相迎,氣質斐然。立刻就惹得扛著攝影機的記者下意識就對著他們連拍了好幾張照片。
兩人笑容不變, 雙方打了招呼, 又握了手,態度都格外的好。
最先開口的便是那位看起來年輕, 但實際經驗豐富拿著話筒的女記者:“這位就是徐五爺和沈道長吧?兩位有禮了。外面嘈雜,不若我們先去辦公室聊聊如何?”
辦公室?
沈鏡一僵,彎唇笑了起來。他抬手面不改色的將眾人引到樹下 ,那里, 有他提前放好的幾張長凳。
烈日當空, 萬里無云。灼熱的光線自茂密的枝葉間投射下來,稀稀落落地打在地上, 投影出斑駁的光影。
眾人坐在長凳上,迎接著香客們來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眼神,仿佛一群誤入動物園的猴子,一時之間都有些面面相覷,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在眾人嘴角處蔓延開來。
沈鏡心里浮出了兩個字,總之就是寒酸,真的寒酸!!
還是那位善解人意的女記者打破了僵局,女記者名叫王珂,她輕咳了一聲,問了一些玄門術法上的專業問題,當然,這都是由徐五爺回答的。徐五爺于道術經文上多年的鉆研,讓他一開口便有了大師風范。
隨后王珂又問了沈鏡一些問題,是他之前網上的一些傳聞,以及他對城隍廟的規劃之類的采訪。沈鏡都一一回答了。兩方配合極好,時不時有閃光燈啪啪亮起,將他凱凱而談,從容不迫的模樣拍了下來。
采訪的差不多了,王珂便起身,讓沈鏡等人帶他們參觀參觀城隍廟。
其實要沈鏡來說真的就沒什么好參觀的。前院一掃而盡,后院住宿,也無特殊之處。唯一可取之處便是大殿和東西兩個配殿。
沈鏡帶著他們在院子隨意繞了一圈。扛著攝影機的劉德掃了眼城隍廟的情況,不由得瞥了瞥嘴,嘴角處浮上一抹嘲諷。按他來說,本來像這種小廟就數不勝數,布局風格千篇一律,就沒什么好拍的。除非是那種位于名山之上的道館廟宇,不光是他們濃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就光是周邊的自然風光都值得拍上一拍。
如今再看這廟宇,既簡陋,又單調,除了香客眾多,倒沒什么稀罕的。他心底不禁有些氣憤臺里怎么把自己派到這里來了。拍攝之上便不怎么用心,只敷衍了事。
反倒是另外一名攝影記者易學信,他年紀較小,唇紅齒白的,臉上還帶著一抹初出茅廬的興奮。其實按他之前了解過的情況來看,這廟屬實已經好了太多。雖然簡樸,但四處打掃得干干凈凈,香客絡繹不絕,面容虔誠有禮。
尤其是那三座殿宇,透著一股被時光加持過的古樸厚重。墻上的彩繪雖有些脫落,但細看之下,畫工精致,色彩絢麗奪目,非一般人所能繪也。殿中神像更是威嚴赫赫,神態安然,在煙火繚繞之后,更顯幾分不可褻瀆之神圣。
易學信找著角度,細心地將自己眼中尋到的美拍攝了下來。
沒一會兒,眾人就已經滿頭大汗,熱得心下浮躁不已。沈鏡見狀,掏出早已備好的散熱符。
“這么熱的天還勞各位跑一趟,實在辛苦了。這是我所畫之散熱符,各位拿好,免得中了暑氣。”
幾人看著那三角形的小小黃符紙,不免都有些好奇。
王珂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新聞素材,“之前就聽說咱這城隍廟里的符紙靈驗得很,頗受香客們喜愛。今天咱們能得沈大師親贈符紙,可是有福了。”
易學信立刻對準了角度,把符紙拍進了攝像頭。
“都是大家抬愛。”沈鏡將符紙一一發到眾人手上。
幾人原先也不過是客氣,來這里的目的是為了宣傳,自然極盡所能地發掘特色,毫不掩飾地夸獎。
只是當他們將符紙拿到手上后,仿佛憑空一陣涼意自手心拂過,隨即,裹挾全身的燥熱瞬間一掃而空,反倒有種由內而外的清涼舒爽。與置身空調的那種涼快完全不同。
效果立竿見影,眾人不禁大吃一驚,面上那驚撼的表情差點收不回去。
王珂捏著那小小一枚符紙翻來覆去地看,也看不明白里面藏著的玄機。是和那些便攜式降溫服同樣的原理嗎?可也不對啊,人降溫服體積大,里面自然能放下一些小型的高科技降溫工具。
但這符紙如此嬌小脆弱,怎么看也不可能藏了什么微型降溫科技,更何況,這效果也不是其他東西能比的。
易學信感受著身上的陣陣涼意,仿佛身處的是秋高氣爽的季節,而非烈日炎炎之下。他忍不住問道:“沈大師,這究竟怎么做到的?”
沈鏡笑了,神秘道:“不過一些小小術法而已,不足為奇,不足為奇!”
眾人不禁被他這裝模作樣的語氣震到了,莫非當真是玄學?
當然,易學信仍然盡職盡責地把這一幕拍了下來。而后來這一段上了電視后,還給他惹來了不小的麻煩。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而此時,一聲格外嘹亮的喵叫聲將眾人的心緒都拉了回來,紛紛循聲望去。
沈鏡乍一聽到這聲音心里便是一咯噔。等他抬頭看去時,就見大殿之上,一只貓凌空躍起,矯健如光影般的身姿輕巧地落在了瓦片上。
隨即,一顆顆毛茸茸的貓貓頭從屋脊之后探了出來。它們似乎有所膽怯,但隨著當先那只貍花貓的一聲叫喚。它們頓時顧不得許多,紛紛跳了出來,井然有序地踩上了瓦片。
這些貓各個英姿颯爽,皮毛油亮光滑。它們好似提前彩排過一般,各自換著位置陣型,時而輕甩貓尾,時而舉爪搖擺。喵叫聲此起彼伏,卻又不會顯得凌亂嘈雜,聲音糯糯如撒嬌一般,仿佛能戳進人心里。
城隍廟里所有人都被這奇異的一幕震驚住了,眾人仰著下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易學信趕忙舉著攝影機激動地拍下了這“群貓亂舞”的景象。就連劉德也是眼冒精光,貓貓跳舞,還跳得如此奇特驚異,若是好好編輯一下,說不定就能上頭條新聞了。
沈鏡嘴唇抽搐了一下,又見那只明顯是頭領的大胖貍花仰著脖子高傲又自得的模樣,不禁捂住了臉。
他說什么來著?果然就是不能對這只大肥貓放松警惕!
眾人的目光都被可愛又威風的貓貓們吸引了,沈鏡也沒辦法把罪魁禍首揪下來。沒一會兒,貓貓舞到了收尾部分,眾貓排成一排,原地轉了個圈,又沖著大家如招財貓一般揮了揮爪子,最后站起身,翹著尾巴井然有序地退場了。
眾人還意猶未盡,看著一只只消失在大殿之后的貓屁股,不免有些遺憾。
而胖胖自認為立了大功,沒有跟其他貓一起離開,反而從屋頂跳了下來,一躍到了沈鏡懷里。
“鏡鏡怎么樣,我準備的驚喜厲害吧?有沒有讓他們終生難忘?”
沈鏡咧開嘴笑了,別人會不會終生難忘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是終生難忘!
救命,他該怎么跟人解釋貓會跳舞,還是一群貓在跳舞!
他一抬頭,果然見眾人火熱的目光都落在了胖胖身上。易學信和劉德的攝影機直直地對著他,周圍年輕的香客們也紛紛舉起手機對著他啪啪就是一陣亂拍,還沒關閃光燈,差點沒閃瞎他的眼睛。
王珂撫著那顆激動又顫栗的心問道:“沈道長,這些貓是怎么回事?是您養的嗎?您懷里的這只貍花貓是那些貓的領頭嗎?天啦,也太可愛了,我從來沒見到那么多貓一起跳舞唱歌的,還跳得那么好看!您是怎么做到的?能跟大家說說嗎?”
她語氣激動,話筒幾乎都要戳到沈鏡嘴唇上了。
沈鏡尷尬地往后揚了揚,他清了清嗓子,“其實這些貓都是附近的流浪貓,大概因為我經常給它們喂食,所以它們也常來城隍廟玩,也不怎么怕生”
沈鏡面色不改,“胖胖是五叔養的貓,已經快十年了,是只老貓了。您也知道,貓活得久了總是有些智慧的。附近的貓都喜歡跟著它。它們大概是知道今天有客人來,所以一起跑到了屋頂來歡迎。至于跳舞,那大概是貓貓聯盟會的秘密呢!”
怎么辦,怎么辦,編不下去啦!
“什么老貓!本喵大爺正值壯年嗷嗚”
沈鏡猛地一捏貓脖子,將胖胖半舉了起來,親昵地把臉貼在胖胖光滑的皮毛上,“是不是啊胖胖。你們什么時候成立的貓貓聯盟會,怎么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呢。我還以為我跟你們是一個組織的呢!”
沈鏡語氣調侃,惹得眾人都不禁哈哈笑了起來,場面一度和諧熱鬧。
胖胖僵著身體:什么貓貓聯盟會?那是什么玩意兒?沒聽過。
王珂果然不愧是資深記者,用風趣幽默的話三言兩語就把話頭接了過去,從周圍香客們的反應看,大家都沉浸在了這段冷笑話中。
沈鏡正要一笑而過,忽地,天空飄來一道高亢嘹亮的鳥鳴聲。眾人猛地又一抬頭。
不遠處,一只渾身潔白如雪,唯有頭頂一點青紅的大鳥拖著長長的尾羽徐徐飛了過來。身姿裊娜,如夢如幻。隨著它展翅飛翔的動作,青色翎羽飄飄,似鳳凰于飛,和鳴鏘鏘。
不止眾人被驚艷了,就連沈鏡,也不由得呼吸一窒,把目光落在了大鳥身上。
“好漂亮的鳥,是鳳凰嗎?是傳說中的鳳凰嗎?”
眾人擁擁擠擠,紛紛驚叫起來。
第60章
那似鳳凰的大鳥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飛近, 盤桓在大殿上空,鏘鏘鳴叫之聲嘹亮動聽,牽引著眾人的心臟都不由得為之震顫。
一聲高亢之聲后, 又有無數清亮鳥鳴由遠及近,啁啾之聲靈動婉轉, 好似空靈笛音悠揚悅耳,又仿佛有無數歌唱家一起吟唱著一首動人的歌曲。
眾人沉醉在這幾乎能洗滌心靈的樂聲中。仿佛拉開帷幕一般, 白鳥鳳凰不再一枝獨秀。無數五彩斑斕的雀鳥從四面八方飛來,它們眾星捧月一般繞著鳳凰飛行, 時高時低, 或疾或緩。
當真好似百鳥朝鳳!
現場除了鳥鳴織成的樂章外,再無一人發出聲音。所有人都仰著脖子,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上空,面上是一片癡迷之色。然而美麗的東西總是短暫的。很快, 白鳳凰一展雙翅, 尾羽輕擺,朝著遠方飛去, 其余鳥雀繞空一圈后, 也飛遠了。
眨眼之間,大殿之上, 安靜又空蕩,好似剛才美輪美奐的舞曲不過是大家的一場夢而已。
“鏡鏡,怎么樣怎么樣,我這個驚喜夠驚夠喜嗎?我可是求了白白好久它才答應給我這個面子呢!有沒有讓你們終生難忘?”胖胖仰著下巴, 驕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沈鏡猛地回神, 腦海里似乎還在回蕩著剛才看到的絕美一幕,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如夢似幻的飄忽中。他不敢置信地瞪著胖胖, 這竟然都是它安排的?
“它真的是鳳凰嗎?”沈鏡失神地看著白鳳凰消失的地方,不禁喃喃道。
然而此刻,人群也已經沸騰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是激動,欣喜,愉悅
“百鳥朝鳳,我竟然看見百鳥朝鳳了!”
“怎么走了?別走啊,我還沒看夠呢!”
“快回來,鳳凰快回來啊”有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朝著白鳥飛遠的方向追去,奢望能再多看它一眼。
“沈大師,這只鳥你見過嗎?是你養的嗎?”
“沈大師,今天這出別開生面的表演是您安排的嗎?網上說您已經得道,這是否和今日的“百鳥朝鳳”有關呢?”
王珂激動得幾乎不能自持,把話筒懟在沈鏡嘴邊幾乎要直接戳進他的嘴里。這不是夢,她不是在做夢!天啦,她竟然看見傳說中的百鳥朝鳳了!這可是只能在小說和影視中才能看見的奇幻場景啊,有生之年她竟然親眼看見了!
這次來得太值了!這小小一間城隍廟里竟然藏著這么多的驚喜。讓她不得不得想起之前在網上看見的那些關于沈道長的各種神奇驚異的傳說。
莫非都是真的?不然那百鳥朝鳳怎么解釋?還是說這是城隍爺顯靈了?
不管是和沈鏡有關,還是和城隍爺有關,王珂都暗暗決定,今天的新聞采訪稿她一定要安排進晚上的黃金新聞欄目。就算臺里不同意,她也一定要堅持。她相信,這則新聞一定能讓她一炮而紅!
而一旁的劉德回過神來時忙急匆匆查看攝影機,等他看到攝影機里的拍攝內容時頓時大失所望。他之前本來就不怎么上心,又被那似幻一般的百鳥朝鳳迷了心神,竟然連十分之一的美麗也沒有拍下來,他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
相比于他的氣憤難耐,易學信卻是笑彎了眼睛。他從貓咪出現時就已經把攝像機架好,等聽到大鳥的聲音,他第一時間就調轉了攝像頭,這才把那奇幻一幕拍了下來。他檢查著攝像機里的內容,直覺自己轉正的機會穩了。
相較于眾人的激動,沈鏡心下卻是苦笑不已。胖胖這回還真是給了他一個別開生面的驚喜啊!
“老伴兒,吃飯了!”
晚上六點半,張婆婆照例端出熬好的粥,此刻桌子上已經擺好了一盤涼拌豬頭肉,一盤自家泡好的酸蘿卜。
“來了,來了。”張老頭把抽了一般的香煙掐滅,又小心地揣進兜里,這才從小凳子上起來,回到了飯廳里。
他第一時間把電視打開,此刻電視上的頻道正是他們常看的新安衛視。衛視上的晚間黃金新聞剛剛開播,熟悉的男女主持用著字正腔圓的聲調陳述著新聞。
兩人坐好,一邊吃飯,一邊看著新聞。忽然,張老頭喝粥的動作頓住了,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電視。張老太見狀,隨意地往電視上一瞥,這一瞥之下,她的視線也收不回來了。
只見電視屏幕上,一只美麗到攝人心魄的白色大鳥在半空中裊娜輾轉,如霧般絲滑的羽毛隨著清風悠悠蕩漾,好似輕輕撩撥著眾人的心尖。白色尾羽似綢帶一般飄逸靈動。
兩人不由得都看呆了,直到那大鳥消失在白云藍空之下,才回過神來。
“這這是啥鳥?咋從來沒見過,那么大,那么美”張老太不由得張開了嘴。
張老頭眼睛還盯在主持人身后那用白鳥展翅高飛定格的背景上,耳朵聽著主人的介紹,不由有些疑惑,“城隍廟?老婆子,咱市里有城隍廟嗎?”
張老太擰眉想了一下,忽地一瞪眼,“咋沒有,那鳳凰山附近不就有一個嘛。好多年的了,我上回去還是小時候我爸媽帶我去的了”
“哎呦,這鳥不一般啦,我老頭子活了那么多年還沒見過這么漂亮的鳥呢,趕明兒我要去城隍廟里看看才行。”
“不會是假的吧?我看著不像真的呢。”張老太有些感嘆。
“咋不是真的了,那新聞上的事情能是假的嗎?”張老頭撅著嘴斥了一聲,埋頭咕嚕嚕喝了好大一口粥。
類似的事情在新安市各個地方上演著,飯后,老頭老太們又齊聚一堂,互相訴說著自己在新聞上的所見所聞,一傳十十傳百,無論如何,這回城隍廟在整個新安市內算是徹底出名了。
旅游局副局辦公室內,譚紅林看著之前發上去的網絡宣傳稿子,點擊瀏覽量都是一騎絕塵,出類拔萃的,他不由得滿意的笑了。之前的新聞播出也在網上很是掀起了一波熱度,果然,他的眼光錯不了!這城隍廟未來不可限量啊。他再次拿出之前宣傳部送上來的第一手資料,他看著那有些破舊簡樸的大殿不由皺緊了眉,他是萬萬沒有想到,最近炙手可熱的城隍廟竟然這么的
這要是外地游客過來看了,不是丟他們整個新安市的臉嗎?而且據說還連個辦公室都沒有,這窮得也太離譜了吧?他就沒有見過比這更窮的旅游景點!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譚紅林一拍桌子,決定向上面申請資金扶持。那殿宇神像是絕對需要修繕重塑的,辦公室肯定也是要修的,最好再擴大一下面積,再多修幾個殿宇,請幾位知名度高的神像進去。把這城隍廟打造成他們新安市第一廟宇。
然后再編造不對,是收集城隍廟以前的一些有趣的故事撰寫出來,好好營銷一把。比如最近網上討論的熱火朝天的“百鳥朝鳳”就是一個很好的故事點。鳳凰山上鳳凰生,城隍廟下鳳凰現,唔,不愁火不了!
譚紅林想得熱血沸騰,他相信,憑借著城隍廟目前的情況,這申請應該不是很難的。不過這件事還是得跟城隍廟的主事人商量才行。
很快,徐五爺就收到了旅游局的來電,一開始他還有些懵,等聽清楚對方的目的后,他就有些猶豫。他沒有一口答應,只是掛了電話后,就去找了沈鏡商量。
沈鏡一聽,有些詫異。不過很快,他就高興起來。要不怎么說瞌睡來了送枕頭呢。他剛好在思考著怎么修建辦公室呢。
沈鏡拿了電話重新撥了過去,對方興致勃勃的說了一會兒,沈鏡也些猶豫了,這把城隍廟弄成旅游景點,那這城隍廟到底是屬于徐五爺的還是屬于旅游局的呢?那之后有關于城隍廟的一切事宜他們還能自行處理嗎?局里會派負責人過來嗎?
他之前就聽說過有些道觀被弄成了旅游景點,連廟里的道士進出都得給門票費,實在無語。
沈鏡心里冒出了無數個問題,他也不憋著,都一一問了出來。對方聽了,也不惱,只哈哈地笑了起來,耐心地一一跟他說明。
他擰著眉慢慢聽著,這才知道是他想多了。本來這些年新安市的旅游業就不景氣,政府也會扶持一些新興的旅游景點,鼓勵私人開設旅游產業,盡量拉升當地的經濟,帶動整個城市的經濟發展。
而城隍廟也算在扶持條件內,屬于優質項目。他們并不會多加干涉廟宇的發展,只要廟宇手續合法,不開展非法活動,不搞非法經營之類的,上面都不會管的。
沈鏡聽了頓時笑了,這感情好啊,這要真申請下來,豈不是百利無害?他連忙詢問對方扶持資金什么時候能到位?對方說申請剛交上去,還在審批中。不過以他們城隍廟的條件,八成以上能夠成功。
沈鏡心下雀躍,又忍不住又問大概能申請下來多少資金,這下對方卻不肯說了,只道他也不清楚,還得看最后結果。
掛了電話后,沈鏡心滿意足地去找徐五爺了,不管能申請下來多少,那都是意外之喜啊!感謝國家,感謝政府
之后,沈鏡和徐五爺就一直在期待扶持資金下來,不出半個月,旅游局就打來了電話,說是申請已經通過,資金一周內就會打進城隍廟的公共賬戶內。
沈鏡頓時喜不自勝。拿到錢后,他就和徐五爺著手準備修繕城隍廟事宜。其實修建辦公室不難,難的還是大殿的修繕。好在因為有政府扶持,副局長譚紅林也幾次親自過來實地勘察,沈鏡和徐五爺都有些感動,一來二去,雙方也混熟了。
他們就修繕問題討論了又討論,最后還是由譚紅林出馬找了個專業的施工團隊來進行大殿的修繕。由于資金還是有些緊張,譚紅林暢想的增加殿宇請神像的希望落了空。沈鏡倒是無所謂,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如何修繕三個殿宇上。
至于辦公室,就在前院的左側貼著圍墻修建。根據圖紙來看,為了映襯整個城隍廟的風格,辦公室還是古風形式,兩層樓的復古辦公室。辦公室設計得極為簡約大方,又不失古典美,可以看出設計者的水平不一般。
不過
沈鏡看了一會兒,就去找了設計師,表示希望把一樓其中一間的辦公室開個大的窗口,就專門用來售賣符紙。設計師聽了立刻點頭,上午拿回去下去就修改好了。不得不說,這設計師的審美真的很戳他的點,開的那個大窗口呈半月形,四周鏤空雕花裝飾,透著幾分靜謐幻夢,仿若月宮之美。
一切都決定好了之后,沈鏡立刻貼了告示,表示城隍廟于三日后開工修繕,什么時候能開門不一定,得看工期。
此公告一貼出,立刻就引起了香客們的不滿。眾人圍著沈鏡和徐五爺吵吵嚷嚷。當然,他們最大的訴求還是擔心找不到地方買符紙了,別的不說,尤其是散熱符,驅蟲符和保鮮符。
這大熱天的,他們早就習慣了用這些符紙,一下子沒了,讓他們如何是好。而且還有好幾個年輕人還打算過段時間去徒步旅游呢,這些符紙可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門口擺攤的攤販們也一臉糾結地瞅著沈鏡,這施工一看時間就短不了,城隍廟一關門,那他們的生意可怎么辦哦。但人家修繕廟宇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總不能不讓人家修吧。
沈鏡被吵得耳朵疼,只好表示,廟宇里因為施工不會開門,但他們會在門口擺上一個攤子售賣符紙,想要買符紙的也不必擔心斷貨。眾人聽了,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而張越明聽了心里就是一動,他這才上班沒多久呢,城隍廟就要閉門歇業了,那他是繼續上班呢,還是在家休息呢。休息的話那工資還發嗎?要是不發,他這幾個月該怎么撐過去?去找臨時工?哪有那么容易啊!
沈鏡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跟他說施工后也不用那么早來上班,上午十點來就可以了,要是沒什么人,也可以提前下班。他也不是周扒皮,沒事兒也要人坐那兒守著。
至于工資當然照發不誤,畢竟他們簽了正式合同的,他也不可能違反合同。再說,這點兒工資他還是出得起的。
張越明聽了,自然笑得見牙不見眼,再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工作找得值。他拿了一個散熱符放在上衣口袋里,周圍的熱氣好像瞬間就消散了一般,整個人都爽快得不行。
這個是沈鏡給他的工作福利,免費贈送,管夠。這么熱的天,他自然也不會客氣。涼快之后,他心情又平靜許多。眼看目前沒什么人來買符紙,他拿出手刷了會兒微博,就看到了關于城隍廟的熱搜詞條,里面仍然有許多人討論得熱火朝天,大部分人都是在說之前百鳥朝鳳的事件。
張越明不由得又想到了那天看見的一幕,實在是讓人難忘。也難怪這么久了還有人在討論。他隨意翻了會兒,就看到了許多計劃要來城隍廟看看的言論。
他頓時一怔,這城隍廟馬上就要施工了,這么多人千里迢迢過來,結果發現城隍廟沒有營業,那豈不是要失望?脾氣再差點兒的人說不定還會鬧出事兒來。
張越明一思忖,便找到了沈鏡把這件事兒跟他說了一下。
沈鏡一聽,便覺得自己大意了。他貼個通告在門口,也只有附近的人知道,人家其他省市的人可不知道呢,萬一真有香客大老遠跑過來上香,他們卻閉門施工,豈不是徒增麻煩。
他想了想,就去微博注冊了一個賬號取名“新安城隍廟道觀”,認證通過后,他就把通告發了出去,還帶了個最近熱門的百鳥朝鳳話題,并配了幾張城隍廟的風景圖。最后把胖胖一張似睡似醒的照片拉到了正中間就發了出去。
沒一會兒,譚紅林就打了電話過來問他,微博上的那個賬號是不是他。
沈鏡他不禁挑了挑眉,有些詫異,“你們這么快就知道了?”
譚紅林哈哈一笑,說是他們宣發部門看到的,最近因為百鳥朝鳳事件他們很關注網上的討論熱點,剛好看到這個,就來問問。
沈鏡聽了,倒是有些佩服他們對熱點的敏感度。
“沈老弟,我看你還是得多關注關注網上的熱點啊,城隍廟的宣發得跟上,現在是信息時代,你們年輕人應該比我懂才是啊!”
譚紅林忍不住提醒道,現在哪個出名的景點沒有專門的官方網站啊,也就他們城隍廟,連個官方賬號都沒有。他早就想說這件事兒了,好在對方現在開竅了。
沈鏡也覺得有道理,現在城隍廟的香客不止附近的居民。平時廟里有什么動向還是需要一個地方發布公告的。他心里禁想著,也許他也應該招個人來專門負責網上的宣發問題。
掛了電話后,沒一會兒,新安市旅游局的官方賬號就關注并轉發了他。有了這個賬號的引流,很快,網友們就發現了這個新賬號,紛紛沖上來關注轉發評論點贊一條龍服務。廣大“流浪者”終于找到家了。
然而待大家看清通告內容后,不禁大失所望。他們萬萬沒想到城隍廟開通官方賬號后發的第一條博文就是關門通知,這也太不吉利了吧!
眾人紛紛吐槽,他們好多人可是都準備去城隍廟呢,尤其是學生,都想趁著開學之前去一趟,哪知道這么不給力!
等沈鏡再次上去看的時候,立刻就被評論點贊數嚇了一跳。他眨眨眼,這還是他新開的賬號嗎?他忙點開評論,熱評第一條就是詢問他皮下是誰,是不是沈鏡本人。
沈鏡眼睛一瞟,直接無視。之后的就是一些插科打諢,抗議要他延后施工的,
還有就是喊他大師,要網上連線算卦,或者就是詢問百鳥朝鳳,想要再看一遍,問他能不能再來一次?最好定個時間,他好提前買好車票親自過來現場看。這一條被眾多網友紛紛附和。
沈鏡自然也無視了 ,開什么玩笑,他這又不是動物園。更何況,他自己想再看一遍的念想也還沒著落呢。
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胖胖那副要睡不睡的模樣竟然惹得許多愛貓人士都大發貓癮,有眼睛尖的人更是認出了胖胖就是那天貓貓聯盟會的老大。眾人對著胖胖的照片舔了又舔,極盡貓奴做態。
當然,也有人質問皮下為何一碗水不端平,既然有了胖胖的照片,怎么能沒有他們白鳳凰的絕美照片呢?城隍廟厚此薄彼,他們要為讓他們的“鳳凰”討回公道,絕不放縱這不平等待遇。
評論唰唰地漲,沈鏡皺眉瞅著,為白鳳凰打抱不平的言論越來越多,不明真相的人只怕還以為是哪個愛豆的空瓶現場呢。
沈鏡想了想,把之前截下來的白鳳凰照片設置成了頭像。果然沒一會兒,評論里又是一陣騷動。
“臥槽,皮下是活人啊。”
“皮下,請問你是小姐姐還是小哥哥啊?”
“說不定是沈大師本人也不一定呢!”
“皮下這么聽話,就暫且原諒你之前的失誤了。”
“既然皮下是活人,那我想要再看一次百鳥朝鳳不過分吧?”
“不過分,強烈建議安排上!”
“安排!”
“求安排!”
沈鏡一掃而過,就退了出來。反正通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安排,他倒是也想啊!人家鳳凰是那么好安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