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帝宮。
哈蘇納接受了王蟲的受封儀式, 回到帝宮后,聽說了昨夜慕斯元帥回來的事。
哈蘇納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微笑著表達了喜悅。
之后,他去了植物園料理言諭的花花草草, 脫下禮服, 換上務農裝, 卷起袖子,給綠色植物們澆水施肥, 他拿著言諭一直很喜歡的藍色小水壺, 細心打理著花園、植物園、菜園子, 這么多年,除了斯藍,他是這里第二位辛勤的勞動蟲。
中午的時候, 哈蘇納擦干凈手, 離開植物園, 回到廚房親手準備午飯。
副官傳來短訊, 說今夜冕下不回帝宮來過新年了, 祂留在了元帥家,今夜可能也宿在那里。
哈蘇納愣了片刻, 而后恍然,順遂地回復了“好的”。
他低著頭, 怔了怔,才摘了圍裙,請各位雄侍吃了頓團圓飯, 雄侍們有說有笑, 哈蘇納就坐在一旁,看著他們說話。
下午, 哈蘇納給雄侍們放了假,讓雄侍們回去過年。
每一年都是這樣,但是言諭每年都不在帝宮里,蟲母冕下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場合要出席,祂手握著帝國的命脈,甚至祂的存在本身就是蟲族的信仰。
哈蘇納就在帝宮里親手做好年夜飯,期盼著祂回來,但是祂不回來的話哈蘇納也不生氣,哪怕從新聞上看見蟲母冕下去帝國各處慰問參觀,哈蘇納也可以開心到吃掉三碗飯。
這會兒才三點半,哈蘇納覺得時間還早,就戴上手套,拿起計劃本,自己一點一點盤點著每個功能房的作用,慢慢地收拾著偌大的帝宮。
夕陽晚照,帝宮里靜悄悄的,哈蘇納走遍帝宮,每個角落都是熟悉的景色,長廊連著涼亭,水池里結了薄薄的冰面,冬日里也有蝴蝶,哈蘇納蹲在亭邊,看著蝴蝶在指尖翩然,這是一只翠綠色的蝶。
哈蘇納自言自語說:“你呀,雖然不及冕下可愛,但是也很漂亮。”
小蝴蝶聽不懂他的話,觸須晃了又晃,哈蘇納想,如果冕下在的話,祂一定聽得懂低等級蟲族在說什么,還會開心的它們交流,撫摸它們的蝶翼。
因為祂一直小心翼翼地愛著蟲們。
哈蘇納垂了垂眸,寒風吹得他發絲揚起,他抬頭看了看天,一望無際的藍色,四四方方的天,太陽和月亮從宮墻的東邊升起,西邊落下,如此八年,不曾停歇,每一個薄暮的清晨從言諭宮里出來的時候,他看見的都是這樣的日出。
美好,純粹,充滿希望,永遠光亮。
和言諭一樣。
一切未曾變過,一切都在改變。
今天是新年夜,祂一定不會回來了。
離別了那么多年的哥哥和竹馬,也會給祂很多很多的愛,會準備一桌子的菜,會點亮溫馨的燈盞,在寒風肆虐的夜里,給他煮上一壺熱茶。
不止是他們,整個蟲族都在無條件的愛著他,今夜,帝國每一個角落都在歌頌蟲母冕下的恩德,蟲們很寬容,聽說慕斯元帥回來后,很寬容地允許冕下不出席各類儀式,帝國各個機構、包括上議院和下議院都忙瘋了。
四只王蟲里,除了哈蘇納留在帝宮之外,溫格爾和阿加沙也代替蟲母冕下去其他星洲慰問了。
是不是就要這樣無望的等待著呢?
哈蘇納默默的想,我養大的小蟲崽,祂好像就要離我而去了。
祂愛的蟲不是我,祂喜歡的蟲也不是我,祂的隱痛寄托在隨著伊黎塞納身上,他的心全部賦予慕斯元帥,只有在無數個深夜里,祂才短暫的屬于我一刻。
可是現在,這一刻也要被剝奪了。
哈蘇納失神的看著指尖的小蝴蝶,看著它飛遠,低頭輕輕咳了一聲,轉回身,繼續去收拾宮殿的每一個角落。
祂不在,也要像祂在一樣。
哈蘇納永遠的愛著祂,哪怕這份無望的愛得不到回應,他也不后悔,盡管心里的難過讓他攥緊領口,屏住呼吸,但是一想到言諭現在幸福快樂的樣子,他既覺得知足又覺得滿足。
為祂奉獻,他心甘情愿,從不計較得失。
帝宮里有個房間,存放了言諭從十一歲那年一直到今天的照片、視頻、直播錄像,是哈蘇納一點一滴錄下來的,甚至還有言諭小幼崽時期的錄像,從言諭剛已進入阿洛緹娜花園時怯生生的臉蛋,一直到前天晚上給言諭洗腳時,言諭低頭朝他溫柔的一笑。
一點一滴,沁入心脾,至此,生生難忘。
哈蘇納跪在地上整理照片,神情很溫柔,心里也柔軟萬分。
這是祂最天真無邪的八年,全部全部,獨屬于哈蘇納一只蟲。
夠了,哈蘇納告訴自己,還有什么不滿足?
祂的成長,他是唯一見證者。
祂的喜怒哀樂,全部由他承擔。
祂的一舉一動,他銘記在心。
祂每個輾轉不眠的夜晚,每個陽光燦爛的清晨,每個皺眉、每個微笑,他全盤接收,悉心照料。
祂有了他,所以才健康長大。
哈蘇納溫和的垂著眼睛,手指摸過照片。
這張是言諭在游樂場坐太空飛椅,祂笑的像路邊的太陽花一樣燦爛,拿著棒棒糖吃的時候,那種甜從他的口腔散發到他的眼睛里。
這張是拍立得洗出來的,言諭戴著小蝴蝶頭飾,站在粉墻前,因為不好意思被圍觀,所以很配合攝影師的動作要求。
在拍了幾張可愛動作之后,祂不好意思地跑到哈蘇納懷里,哈蘇納還記得祂蹭著自己的脖子,小聲說,先生,你怎么不和我一起照?你陪陪我嘛,我想和你一起。
緊接著的第二張就是哈蘇納抱著言諭的照片了,哈蘇納戴著小丑鼻子,溫柔的眉眼含著笑意,望著小言諭。懷里的小言諭開心的摟住他的脖子,叭的一聲親在他臉上,乖乖的把頭貼在他腦袋上比耶。
記憶深處的影響一點點浮出水面,哈蘇納想,等到言諭再長大一點,就是哈蘇納拍他深夜工作的樣子了,稍微成熟那么一點的小蟲母,別樣的有魅力。
但是一碰到哈蘇納就愛撒嬌。
哈蘇納翻出視頻帶子,點開一段播放。
視頻里,辦公桌前的時鐘指向凌晨三點,言諭揉了揉眼睛,哈蘇納給他送奶進來,言諭不喝,張開手,迷迷糊糊的撒嬌耍賴:“先生,我累了,要抱抱。”
哈蘇納沒有問他今天的工作處理完了沒有,沒有問他明天是不是急著要今晚的文件,而是放下奶,摟著他的手和瘸腳,把他從高椅上抱在懷里,擱在床上哄睡。
言諭習慣性地把他拉到床上一起,手伸進他的襯衫里,撫摸著他的心跳,手指像彈鋼琴一樣,點著他的胸口。
哈蘇納會臉紅,但是會縱容祂的手胡鬧。
那段日子是慕斯剛走、伊黎塞納亡故的時間,言諭把哈蘇納當成生命的全部,祂能抓住的唯一。
祂生怕一松手,哈蘇納也不見了。
哈蘇納很自私地想,如果祂能就這樣愛著我的話,該有多好。
可是……哈蘇納心里記掛著帝國,他盼著慕斯活著,伊黎塞納也活著,這樣的話,帝國安穩,言言開心,兩全其美。
至于他自己怎么想,
不重要。
這樣的視頻還有很多。
有的早一些。
言諭上學的野餐盒里裝滿了愛心早餐,心形的草莓營養液果凍,是哈蘇納第一次嘗試自制果凍,很成功,言諭很喜歡,第二天上學分給了同學,驕傲的說這是我的先生給我做的。
有的晚一些。
言諭量身高,據說蘭諾曾經和他打過賭,如今言諭比他的尾巴還要長,蘭諾就答應他帶他去星際外周游一周,回來時言諭被太陽粒子風暴吹到生病,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蘭諾很抱歉,舉著攝像機錄下了自己道歉的視頻,哈蘇納安慰了他很久,蘭諾才勉強答應離開了帝宮。
那段視頻的后續則非常驚險,言諭出現了嚴重的病理反應,住院了,拒絕所有蟲的探視,不吃飯,不睡覺,執著的要拔針,就是要離開醫院。
哈蘇納拎著飯回來看祂的時候,被一走廊團團轉的護理蟲驚到了,仔細一打聽才知道情況,不顧醫護蟲們的阻攔進了病房,就在蟲們要沖進來急救他的時候,他們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誰的話也不理的蟲母冕下乖乖坐在病床上,喝著哈蘇納喂他的營養粥,腮幫嚼得鼓鼓的,大眼睛淚汪汪,揪著哈蘇納的袖子,可憐巴巴地不讓他走。
醫護們這才知道,蟲母冕下鬧脾氣是因為沒有看見哈蘇納先生。
哈蘇納哭笑不得,一邊哄一邊喂,用袖子擦擦祂的嘴角,給祂講笑話逗祂開心,順理成章地把小蟲母哄回被窩里繼續打針,一共半個月,哈蘇納沒有再出過病房。
哈蘇納坐在地板上,看著視頻,溫柔的笑著。
面對小言諭,還能怎么辦?
慣著唄。
時間漸晚,哈蘇納看得眼睛酸,滴了眼藥水,準備去做一只蟲的年夜飯。
不過通訊儀突然響了起來,哈蘇納接起來。
“喂?”
“哈蘇納公爵,或者我應該叫您,王蟲陛下?”
“都可以。”
哈蘇納輕聲說。
他的一切,都是祂給的,所以怎么稱呼他都可以。
“好的,王蟲陛下,我們還以為您不會接電話了。是這樣,我們帝宮情報局在網絡巡邏的時候,發現了一段IP地址來路不明的視頻,試圖黑進我們的星網,被電子蟲及時抓取出來了。”
“嗯,然后呢?”
“這段視頻,與冕下有關……您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哈蘇納靜靜地跪在地上,長發像蜿蜒的金色河流一樣披散在地板上,夕陽余暉灑在他身上,屋子里一片寧靜,只有時鐘嘀嗒流轉的聲音。
他鎮定地打開那段視頻,心里卻祈禱著不要是什么傷害到言言的內容。
否則他會當場精神力爆發,沖去銀河系殺人。
視頻一開始,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嬰兒,有著綿軟的黑頭發,很長的黑睫毛,皮膚像牛奶一樣白膩膩的,又胖又短的小手像卡通片里的人物,小腿蜷在一起,看得出來是一個男嬰。
哈蘇納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想,這是言言。
視頻分為幾段,從時間排序上來看,是根據嬰兒的生長發育周期來決定的拍攝。
【大家好,這里是聯邦實驗樓,我們是“殺神計劃”的組織者和實驗人員,這是我們進行的第一次實錄。】
【這個孩子是我們參與實驗的三萬個胚胎育成嬰兒里唯一存活下來的幸存者,我們很高興,院長為他取名為“殺神一號”,當然,他是消滅蟲族的秘密武器,所以,這次試驗計劃保密。】
畫外音說:“主任,可以開始了嗎?”
“嗯,開始吧,這孩子又開始哭鬧了,有點煩。”
“孩子都是這樣的……好吧。”
【主控中心,這是殺神一號出生第一周日志:
我是記錄員1。
言諭有卓爾不群的殺傷力,但是今天,我們發現了他的治愈屬性,實驗員36在被蟄傷后意外觸碰到了一號,傷口以0.1cm/s的速度愈合,這簡直是個奇跡,我想我們可以用他來代替現代外科醫學。】
畫外音說:“不可以,他違反了人類倫理,不能被公之于眾。”
“好的,主任,我以后不會再說了。”
哈蘇納看著小言諭輕輕顫抖的眼睫毛。
心如刀絞。
這個很小的崽還不知道未來要遭遇什么。
快樂的、悲傷的、生與死的抉擇、一個帝國的考量。
甚至是蟲族的愛慕。
哈蘇納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往下看。
【主控中心,這是殺神一號出生第一月日志:
我是記錄員26。
第一次模擬實驗失敗,他不能離開氧艙獨自生存,他的皮膚太嬌嫩,一點碰撞都會讓他受傷,身體各個器官虛弱,需要時刻檢測心率以防猝死。
這孩子有許多殘疾,有很嚴重的聽力障礙,我們無法矯正,而且我們發現實驗樓周圍的天氣會隨著他的心情改變。不僅如此,他確實可以輕松摧毀物體,昨天剛購進的儀器被他弄亂碼了,但他很乖,說實話,我有點喜歡他了。】
哈蘇納也見過言諭幼崽時期的樣子,從心底里贊同這句話。
他的言言,是全星際最最可愛的寶貝。
他連弄疼祂都舍不得。
【主控中心,這是殺神一號出生第一年日志:
我是記錄員49,我叫柳峰。
沒錯,如您所見,我已經是接手他的第49個實驗員了,他對其他人的精神狀態影響很大,搞得許多實驗員自己辭職,都不忍心用他做實驗了,因為他沒有聽起來那么恐怖。但對我來說,他只是實驗品,他讓其他人心軟,這本身就是一種恐怖現象。所以,我將會接手他的觀察周期,今天是觀測他的肢體再生情況,他的腳被攪碎后確實再生了,但是依然是殘疾的,所以,肢體再生訓練成功,也不算成功,下一項測試大概會在下個月,測試他的異能種類。】
哈蘇納捏緊了手指,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他的言言!他們都沒有憐憫之心嗎?一個那么小的孩子,居然忍心斷了祂的腳,任由肢體再生?
可是他們還說言言是萬分之一的存活者,難道……這種實驗還進行了很多次嗎?!
接下來的視頻被掐斷,換成了言諭五歲那年的一段心理疏導,哈蘇納忍著心里滴血一樣的疼,看了下去。
那是一位溫柔的女人,也許,她也是言諭得到過的唯一的安慰,她隔著小桌板,親切的問言諭為什么不肯開口說話?“寶貝,你雖然聾,但又不是啞巴,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教你說話。”
在她的溫柔語調中,言諭接受了她的邀請。
時光在一剎那按了加速鍵,一幕一幕像是人類電影里失色的蒙太奇,三百六十五張幻燈片記錄下這個孩子的成長,他孤獨而倔強,溫順而柔軟,所有的所有都是哈蘇納從未見到過的往事。
是連言諭自己都不記得的沉痛往事。
哈蘇納看完了這條視頻,顫抖著手,把通訊撥回帝國情報局。
“……能找到這段視頻是誰發來的嗎?”
情報局的工作蟲:“您先別著急,只要不讓冕下看見,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可以定位出現階段人類聯邦實驗樓的現地址。但是您知道,人類世界也不太平了,異種肆意橫行,他們也有可能搬離現住址。”
“好,”哈蘇納忍著怒火說,“第一時間通知我,還有,不許給任何蟲看。”
“是的,您放心。我們確定他們發來這段視頻的目的是向我們宣戰,他們仍然不想讓“殺神一號”的秘密被銀河系發現,所以想震懾我們,或者讓我們殺死蟲母冕下。”
那邊笑了一聲:“開玩笑,我可愛死我們冕下了,就算祂前身是試驗品又怎么樣?重要的是當下,祂是蟲族最睿智的帝王,我們為什么不愛祂呢?”
“王蟲陛下,您放心吧,我這周就不休年假了,盡快給您回復。”
“……謝謝。”
情報局那邊受寵若驚,連連說這是應該的,然后,通訊掛斷。
哈蘇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他跪了太久,腿已經失去知覺了,他搖晃著站穩,走到窗邊,一點點變為竹節蟲的模樣,爬上了宮殿頂端。
宮殿頂層冷風颼颼,哈蘇納一坐下就變了回來,金發揚起,白皙的臉頰被冷風凍成冰白,出神的看著遠方漆黑的天空。
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雨?
哈蘇納摸了摸臉,一片潮濕,怔怔地望著夜空里的云。
今夜月朗星稀,零點鐘聲一過,蟲族各地燃放起了燦爛的煙花,在天空中怦然炸開,哈蘇納抱著膝蓋,煙花剎那間映亮了他的臉頰,眼里蓄滿的淚光一點點閃爍。
哈蘇納一只蟲守著空無一蟲的帝宮,看著純白無暇的月亮,高懸在星云之上,心里依依憐惜著言諭的往昔。
第102章
中央星系軍政處下屬第一軍部, 軍雄家屬別墅區。
忙碌了一下午準備的年夜飯進了肚子里,溫暖的氣氛仍在延續。
煙花像彩綢一般絢麗多彩,零點鐘聲還有十分鐘就要敲響,言諭被哥哥們投喂到走不動路, 只好懶洋洋地窩在窗邊的軟椅上, 杵著下巴, 打開光腦,看見來自于蟲族四面八方的恭賀一疊疊送入主機處理器。
主機處理器里都在炸煙花, 一串串別致的代碼從郵件里彈出來, 讓他的光腦變得無比喧囂, 變著花樣彈出一顆顆愛心。
言諭無奈的笑了笑,沒有生氣有蟲黑他的系統,蟲們也只是想讓他開心, 費盡心思討他歡心而已。
正值新年, 帝國到處一片喜氣洋洋, 基本上每只有頭有臉的蟲都在砸錢買禮物, 蟲母冕下帝宮外的禮儀司都快忙瘋了, 這種全蟲族獻禮的盛景已經幾百年沒見過了,蟲們對蟲母冕下的寵愛簡直到了一個無法理喻的程度, 星網上甚至開了專題樓來曬禮物:
1L:“這顆高等星球不錯,蟲母冕下肯定喜歡, 買了!送祂當后花園!”
2L:“蜂族軍械廠剛造出來一批SS機甲?還搞饑餓營銷?誰不知道冕下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駕駛機甲打架?買!”
3L:“這什么?限量搶購?管他是什么,我買買買買買買買爆!!”
4L:“新興起的qing趣用品產業基地似乎一夜爆紅?很好, 但是最適合雄蟲的款式都賣光了?不行, 給冕下也定做一份!回頭讓設計師根據蟲母冕下的喜好,量身打造多種道具, 想必冕下春心萌動,再也不會那么禁欲了!”
言諭一條條翻過去,冒充路過的蟲給點贊,唯獨猶豫著沒給qing趣用品那條點贊。
但是點開了里面的圖樓。
言諭:“……”
不懂,但是大開眼界。
真的不是什么訓雄蟲套裝嗎?那種褲子真的能穿?尾鉤都藏不住!
言諭想刪除這條瀏覽記錄,反而發現失敗了,只能無奈的認了。
如果說,這些禮物只是各族蟲們對于蟲母的喜愛,目的是想要讓全星際知道蟲母在蟲族的地位,那么從個蟲私心角度上講,就是純粹為了蟲母能在成年期之后吃得好、睡得好,過得舒服,逐漸成為被全族精心呵護著的嬌氣的王。
因為事實和想象總是存在巨大的差異,他們的王一點也不嬌氣,凡事親力親為,實在是個工作狂,太敬業了,甚至連私蟲生活也透明,每年遞交到中央星系首都星的約會申請數量像海一樣洶涌,全部被挑挑揀揀駁回了。
想預約和蟲母冕下見一面都難。
星網上熱議的話題還有一個。
#四位王蟲陛下今天仍未有蟲拔得頭籌#
意思就是說四只雄蟲沒有一只能打的,至今沒讓冕下公開心動。
評論區紛紛展示了物種多樣性,讓言諭見識到了蟲們奇奇怪怪的內心,蟲們表示想要讓蟲母冕下每天無事可做,被關在母巢里,一心一意談戀愛,真正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
言諭對此表示不接納,這個宏偉的愿望,光是上議院這個月就收到了三萬封郵件,希望冕下能夠回到母巢享樂生活。
下議院收到的議案就更離譜,希望蟲母冕下能和王蟲們生一些小蟲崽就更好了!蟲族嚴以律己、寬以待蟲的溫柔冕下,怎么可以沒有子嗣,還那么禁欲?!
上下兩議院每天都在把頭別在褲腰帶上干活,軍政處和軍部聽說了之后,偷摸摸在星網上發起了投票,給四位王蟲的上位投票。
言諭看見的時候差點氣笑了。
四只雄蟲的投票率不相上下,目前,占據榜首的是哈蘇納公爵,畢竟這位是蟲母冕下從小到大的專屬雄侍。
第二位是阿加沙,因為他身體棒,一看就有能生的基因,這種雄蟲上戰場打仗是一流,裝盤子里當下酒菜也是一流,軍部上下都喜歡阿加沙的身材,
第三位是溫格爾,沒有蟲不喜歡溫文爾雅的紳士雄蟲,盡管溫格爾近期忙于家族內政,但蟲們仍然沒有忘記他。
第四位是“死而復生”的伊黎塞納,排到最后一位的理由是“身體欠佳,估計不行”,生怕他功能受損,不能伺候好尊貴的蟲母冕下。
評論區為了四位王蟲的排位都快打起來了,言諭語塞,不過他看著哈蘇納的名字,心里一暖,撥了個通訊過去。
“先生?”
“……寶貝?怎么了?”
哈蘇納的聲音溫柔沙啞,溫軟的寬縱著祂。
一如既往。
言諭輕輕笑著,“先生,新年快樂,今年是我們沒能在一起過年的第九年,我很抱歉,每一年都與您失約,只能年后再見了。”
伊黎塞納在陽臺外靜靜看著祂的背影。
天幕落下麥穗一般的煙花流蘇,盛大而美好,蟲族的帝王站起來,半倚靠在陽臺欄桿上,美麗的青年微微笑著,說話的語調軟綿綿的,手指在空中無意識的抓著空氣,像是在和電話那頭的蟲撒嬌,或是說些親密的言語,偶爾會被逗笑,看起來很開心。
伊黎塞納猜到對方會是誰,除了哈蘇納公爵,沒有蟲能讓言諭用這種語氣說話。
伊黎塞納回想起回來那一夜,言諭的發.情期第一晚,喊的是哈蘇納的名字。
嫉妒如雨后春筍一般生長出來,催生了心底最柔軟也最見不得光的情感。
愛是共享還是獨占?愛是忍讓還是是逼近?是成全還是魚死網破?是蟲咬蟲兩敗俱傷,還是和和美美不計較得失?
或許都不是。
伊黎塞納從未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是只蟲族,而不是可以合法結成一雙伴侶的人類,他永遠做不到和其他雄蟲共享最愛,他沒那么大度,不愿意退那一步,也做不到哈蘇納那樣坦然的愛,他自認卑劣。
蟲母冕下只是單純的站在那里,就讓所有蟲想要把自己有的全部奉給祂。
所以這一生,注定要在忐忑不安中渡過了吧?
伊黎塞納想,他就要像日夜不眠、時刻巡邏領地的野獸,夜不安眠、食不飽腹,打起十二萬分警惕,蟲母喜歡誰他都可以逼迫自己接受,但是,一旦蟲母有想要逃離他的念頭,他會像瘋子一樣把祂抓回來,圈在翅膀里,禁錮祂的行動,懇求祂不要離開,不要丟下自己不管。
隨便言諭怎么看他,他早就在墮入深淵那一刻壞掉了,雄蟲最原始的本能就是為了蟲母而活的不是嗎?野生蜂族的雄蟲甚至只有交.配一種功能,蟲母用過雄蟲就丟,甚至連尾針都被折斷。
伊黎塞納挽起雪絲襯衫袖口,扯松領巾,高挑的身軀緩緩走過去,他清醒地聽見了通訊那頭哈蘇納的聲音,可是一開口,語氣就晦澀不明。
“言言,你在和誰通話?”
言諭還在說話,聽不出他語調里隱忍的瘋狂,很好脾氣的用脖子夾著智腦,給伊黎塞納比劃著,"先生"。
伊黎塞納專注的望著他。
蟲母那雙在夜空下眼波流轉的桃花眼帶著笑意,白皙的臉頰帶著些病氣,單薄而美麗,像一支嬌生慣養的溫柔白玫瑰,偏長了一身倔強的刺。
任何蟲想靠近祂,就得付出代價。
伊黎塞納攥住言諭清瘦的手腕,言諭愣住了,說到一半的話突兀地停下。
那雙手蒼白、修長、骨骼突出,緊接著,更多的“手”抓住了言諭的腳踝,盡管這些“手”類似于五指的形狀,但它們僅僅是伊黎塞納的精神力演化成的肢體,本質上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冕下?”哈蘇納察覺到言諭的沉默,問,“您怎么了?”
言諭攥著智腦的手仍舊平穩,不動聲色地說:“我沒事,先生,您先掛了吧。”
伊黎塞納不理會那智腦,用這些肢體把蟲母包裹起來,數個蒼白的觸足圍繞在青年瘦弱的身軀旁,或是握著他的小臂,或是勒住他的腰,其中一只卷起智腦輕輕擱在一旁桌子上,卻沒有掛斷。
言諭看了他一眼,探出身子去按掛斷鍵,然而,禮服縫制的工藝并不那么牢固,一拉扯就裂開,雪金的蟲母紋在皮膚上熠熠生輝,鮮美的玫瑰遍布目所能及的每個角落。
煙花仍在燃燒,今夜不眠不休,伊黎塞納把他勒回來,藍眼睛看著他說:“有傳聞說,法拉米冕下的蟲母紋是蟲族難得一見的美景,但是在我看來,您的蟲母紋才是最漂亮的。”
言諭躲不了,只能低聲說:“伊黎,你又發什么瘋?”
言諭在蟲母精神海里探索他的精神力,發現伊黎塞納的精神力在急速飆升,但是精神狀態平穩。
“我很清醒。”雄蟲低頭,用鼻尖親昵著蟲母紋,這只是他高等級肢體的動作,另一邊的觸足迫不及待地尋找溫暖的巢穴,剝開絲線斷裂后的流蘇,貪婪鉆進曾暫住過的腔體。
伊黎塞納說,“我清醒的認識到,我有多自私,多舍不得和其他雄蟲共享您。”
病弱的蟲母感覺到一片恍惚,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感官上,祂知道自己在被觸足占有著,薄的像一張紙的生.殖腔再度被占滿,雪金的蟲母紋開始變化,高高鼓起來,有一點變形,腔囊里空蕩蕩,緩緩被注入了一些雄蟲的信息素。
言諭理智而清醒地感知著,祂無法昏迷過去,祂甚至能感覺到腔體本身的變形,至少有兩……不,三條觸足在里面盤旋。
陸陸續續的,蟲母整個生殖腔的突破口壁打開了,好像已經呈現出了圓鈍的環狀,像可以容納一枚三厘米的球。
這里到處充盈著溫和的分泌液體,如果有蟲卵,那將是蟲卵最依賴的溫巢。
蟲子們有出生前的記憶,躺在那里,甚至可以聽見母親的心跳。
因此,高等級蟲族才會被蟲母控制,他們才會愛他們的母親。
這種本能從初代蟲族一直延續,共享母親是一個共識,因為蟲母只有一位,任何一只雄蟲產生想要獨占蟲母都是不可饒恕的,他們會被燒死、殺滅、再也得不到親近蟲母的機會。
言諭知道,伊黎塞納也知道。
但他們都沒有履行傳統。
伊黎塞納低聲說,“我可能是個異類,我想要獨占您,我不配當一只雄蟲。”
言諭想說什么,但是又說不出來,汗開始冒出來,蟲母的環狀結構像可以伸縮的皮套,將觸足一點一點收納進去,倒長的絨毛像是細密的刷頭,輕掃過和蟲母冕下一樣溫柔的壁面。
它迷戀蟲母所能賦予它的縱容、溫度和愛護,而蟲母注定不會用這種方式折斷它,祂不會,也不能,祂的組造天生適合雄蟲棲息繁衍,祂于此事上富于寬容,天生柔韌,所以耐磨。
昨晚的試探讓它們輕車熟路,盡管還有些難通過,但蟲母一向不為難它們。
言諭頭腦清醒,他認為,他自己是他自己,而祂是祂,他不會被蟲母意志力所左右,現在這種情況,只是因為對方是伊黎塞納。
蟲母被高高揚起,捉住窗紗,在驚詫里靜止了片刻,圓環正處在被撐開的過程里,言諭能感到邊緣的拉扯感,就這一會兒的安靜,讓雄蟲的觸足慢慢又往前延伸了許多。
“這里本該是孕育生命的地方。”伊黎塞納溫柔的說,“蟲族最向往的居住地,就是冕下的這里。”
“但現在,祂被我的觸足占據了位置,實在抱歉。”
言諭不斷發抖,顯然是不想出一點聲音,他的瘸腿成了最大的累贅,用不上一點力,整個軀體都被蜂類的觸足支起來,頭差點挨在天花板上。
白銀長發的雄蟲抬頭望著蟲母,他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癡,無法承受對祂無時無刻不在誕生的迷戀,言諭一直不說話,他溫柔而強大的默然隱忍,讓雄蟲漸漸地想要聽祂說點什么了。
伊黎塞納緩慢的眨了眨眼,輕聲說:“冕下,您怎么不說話?”
言諭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絲毫都不愿意讓氣音從口腔里泄露出來。
祂說不出來此情此景有多狼狽,房間就這么大一點兒,言諭為了不掉下去,只能一只手扶著觸足。
但是這樣祂根本無法打手語,只能用膝蓋,抵住不斷往生殖腔里慫恿的觸足,勉強抬高自己。
因這一個動作,伊黎塞納眸光沉沉。
言諭垂著眼眸,艱難的比劃著:"不要叫我、冕下。"
伊黎塞納卻在這奇異的兩個字里獲得了無比的滿足感。
“冕下。”他輕聲說。
“我尊貴的蟲母冕下。”
言諭閉上眼睛,藏起烏黑的眼眸,斂下所有的情緒。
“我偏這么叫您,”伊黎塞納低聲說,“您是蟲族百忍成王的蟲母,是萬千寵愛的王,為什么不愿意聽這兩個字?”
“還是說,您只是不想在這種時候聽見呢?”
言諭猛地睜開眼,汗水從額頭低落在眼眶里,祂承認自己情況特殊,以至于祂沒抗拒伊黎塞納的舉動。
但是,祂的背堵在門上,門外哥哥們在收拾屋子,打掃塵灰,絕不可以被哥哥們聽見。
“冕下。”伊黎塞納輕聲說,“您是我們的母親,不要那么害羞。”
言諭的腦袋嗡的一聲,終于是憋不住了,聲音都有些走調,尾音拔高,“……你叫我什么?”
“蟲族偉大的母親。”伊黎塞納溫柔的說,“親愛的,我有說錯嗎?”
言諭一陣恍惚,眼前一陣陣冒金星,外面也傳來不遠不近的說話聲,一起在他腦子里打漿糊。
……“言言會喜歡哪位王蟲?”
這是慕修的聲音。
“我覺得阿加沙就不錯。”慕瀾說,“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隱翅蟲都很抗揍,這樣的話,我可以每天打他八百次。”
“溫格爾的話,我舍不得揍他,他太乖了。伊黎塞納嘛,倒是有點意思,怎么看都是很難一巴掌打下去的雄蟲,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言言喜歡誰是祂的自由,你們倆,去給我刷碗。”慕斯說,“我去把客廳整理一下,一會兒去看看言言睡著了嗎。”
言諭瞳孔一縮,頓時神志恢復,眼皮一垂,“伊黎!”
言諭小聲喊,“你給我放下!否則我揍死你!”
伊黎塞納溫馴的低頭,觸足乖乖把他降落在地上,言諭本來就站不穩,現在更是只能用腳尖踮著,氣的臉通紅,一把扯住他雪白纖長的頭發,用力拽掉了他好幾根發絲,攥著他鬢角兩條雄蟲須須,迫他抬起頭。
“你……”言諭說不出來,眉眼難得無奈,“溫柔點啊。”
伊黎塞納躲都不躲,眣麗的五官在夜里更是鋒利,言諭直直看進他藍色深邃的眼底。
那眼里有隱忍的痛,有難忍的欲,是八年未曾見過的、獨一無二的矜傲神韻,有求而不得的惋惜,有失而復得的驚喜。
有愛,有喜歡,有嫉妒,有偏執。
唯獨沒有恨。
言諭卸了力氣,捂著眼睛,這樣一只雄蟲發起瘋來,那真是無藥可救!
“冕下,您是說,可以嗎?”伊黎塞納蹬鼻子上臉,貼著他耳邊說。
言諭忍了忍:“……可以什么?”
“可以用尾鉤進去,可以在新的一年,成為您生命里新的一部分。”伊黎塞納輕柔的說,“可以嗎?”
言諭一怔,緊接著伊黎塞納的鼻梁就貼著他的耳垂,小聲的軟磨硬泡:“求您了,冕下,讓我用尾鉤吧,我想把那些留在您生殖腔里,想看著您生蟲卵,滾圓的卵很可愛的。雖然按照蟲母生理周期來說,您的繁殖期是在之后的幾天,所以今天是安全期。”
言諭閉了閉眼,忍住生殖腔嘰里咕嚕的異響,作勢給了他一巴掌。
這時他才想起什么,下意識看了眼智腦,不知道通訊是否掛斷,頓時耳尖紅辣。
伊黎塞納被打,偏了下頭,不言不語,眸光一閃,反過來一把攥住他手腕,緊接著細細密密的親吻就落在他腕骨上。
“謝謝您,冕下,那我進去了。”
“……”
窗外,零點的鐘聲準時敲響。
伊黎塞納親他的眼,“新年快樂,冕下。”
“春天很溫暖,種子可以發芽了。”
言諭做了六年的人類,十四年的蟲,對他來說,蟲與人的分別并不很大,他一向認為種族之間存在共通性,蟲子們愛戴他,就像人類愛戴聯邦領導者,帝國版圖,政治抱負,每一樣都差不多。
然而這一觀點逐漸因為伊黎塞納這只雄蟲的存在而變得面目模糊。
蟲母所象征的符號大概是被頻繁的傳染上雄蟲的氣息,但對于言諭來說又不盡如此。
十四年相識,一朝重逢,太多封閉的情感如洪水泛濫,貧瘠的土壤變得肥沃。
掌心里雪白的蟲母分明細瘦,卻逐漸豐腴,光滑的膚質未經受過太深的風吹雨打,保養的非常細膩,光是首都星,專門為蟲母冕下的生理健康所服務的場所就有三百個。
言諭此刻仰著頭,大而無神的眼睛睜著,他努力聚焦,然后握住了伊黎塞納的肩膀。
他的默許是最催qing的良藥,是從高處降落下來的悲憫,是神權與幻想的結合。
但更多的,是蟲族無盡的愛與向往。
伊黎塞納纏著他,笑著說,“蟲母冕下,您知不知道我們在犯罪?一只試圖霸占蟲母的雄蟲,和一只不想哺育雄蟲們的蟲母,沒有一只蟲的腦回路是正常的。”
言諭掙扎著,冷靜的思考著,說:“那就立新規,蟲族的法度,一向跟隨時代而變遷,既然我為王,那就要聽從我的決策,不論我是殺神一號試驗品,還是蟲母冕下,我在位一天,就為蟲族考慮一天,人類不可能輕易放過我,他們一定會使出各種手段為難我,我若是怕了,你們怎么辦。”
溫柔的蟲母冕下在意識的顛沛流離中,果斷而堅決地下達了新令。
下一秒,雄蟲將祂顛覆過來,全力滿足著蟲母冕下的發.情期需要。
伊黎塞納在這種時候詭異的意識到他在愛一只什么樣的蟲。
他至今不知道言諭對人類的陰謀、帝國家族之間的紛爭了解多少,但他早就在不動聲色間按下了這些爭端。
為王多年,怎么會有人認為他是只僅有溫柔的蟲母?
他的溫柔,恰恰是為了保護蟲族而成立。
權衡利弊,審時度勢,不計得失,在最艱險的情況下,為子民謀得最大的生存空間。
這才是蟲母冕下能成為帝王的原因。
很多高等級之間的廝殺和戰斗都是因為對蟲母繁殖yu望的渴求,雄蟲們旺盛而過度的生命力只想被蟲母所消耗。
伊黎塞納保證,如果不是言諭的強勢與霸道,祂早就成為高等級蟲族競相追逐的征伐對象了。
伊黎塞納對蟲母冕下的控場能力非常放心。
門在嘎吱嘎吱響。
慕斯推門而入時,言諭在安靜的睡著,看起來睡得很沉,額頭上出了汗,指尖蜷縮在一起,不太自然地側著睡。
伊黎塞納拿著毛巾給他擦汗,角落里堆疊著整齊的衣物,言諭身上已經穿了新睡衣,領子特別高,褲腳也淹沒了腳趾,顯然有點寬松了,不是那么合身。
伊黎塞納看起來狀態非常好,看見慕斯進來,他抬起眼眸,輕聲說:“元帥,言言睡了,我可以幫你們做點什么嗎?”
慕斯看了眼時鐘,吃完飯到現在三個小時了,凌晨三點了,伊黎塞納一點都不困嗎?
不過慕斯心里也不忍,伊黎塞納沒有雌父雄父,幾位兄長自從成年后就分封各個星洲從不見面,某種程度上來說,伊黎塞納也是個孤苦伶仃的蟲。
慕斯走過來,拉著言諭的手看了一會兒,覺得他有點熱,但不算發燒,認為是發.情期導致的體溫升高,放輕聲音說:“好,你先跟我出來。”
十分鐘之后的客廳里,伊黎塞納手腳勤快的幫忙收拾家務,說不出的勤勞,挽起袖子加油干,玻璃窗倒映出俊美雄蟲勞作的身影,手臂的線條非常流暢,手背上青.筋未消,整只蟲說不出的有活力。
慕斯和慕修在討論軍部的事情,帝國如今七大星系,八百多個星球,無數個軍部支部,中央星系之外,支部的軍雄想要駐扎在中央星系,進而導致的混戰局面非常棘手。
慕瀾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手上在調酒,蘭諾在加班看光腦,但是這個時候,他們幾個若有所思地看著伊黎塞納。
這雄蟲狀態很不對啊?
晚飯分明吃了一點點,怎么就一副吃飽喝足的感覺?
第103章
伊黎塞納仔仔細細地擦玻璃, 機器蟲001甘拜下風,在角落里插著腰“瞪”著他,電子屏幕上眼睛的位置出現兩團小火苗,蹬蹬跑去慕斯身邊告狀。
慕斯聽完001一連串外星語, 摸了摸它的頭, 回身叫住了伊黎塞納, “陛下,可以歇歇了。”
伊黎塞納點頭說好, 手腕智腦手環在這時“滴”了一聲, 手環收到了一條視頻, 標題是【伊黎塞納陛下,請接收】。
看起來四位王蟲都收到了這封郵件。
伊黎塞納看著這幾個字,心里一陣發燙。
言諭總能把所有蟲的未來都安置妥當, 與之相比, 剛才祂把頭埋在枕頭下那種掩耳盜鈴的脆弱就顯得彌足珍貴, 做的過程中, 蟲母的生殖腔連接道里免不得沾上雄蟲的味道, 催生了后背蛋白囊的分泌。
雪白的蛋白液嘩啦啦的流,伊黎塞納強行克制自己的口器不去刺穿蟲母蛋白囊, 否則,雄蟲的劣根性會讓他無法停止, 不做到蟲母冕下精疲力盡是無法收場的。
眾所周知,首都星目前駐扎了七個軍團,十六個艦隊, 熱鬧非凡, 相當一部分是蟲母冕下的親兵,所有軍雄跟隨冕下來到中央星系后就自覺戴上了拘束面具, 導致首都星的婚姻登記所經常爆滿,都是想要當蟲母雄侍的。
首都星附近的三個主要星洲上聚集了大量生活區,軍團主部隊駐扎在主星洲上,支部隊駐扎在附屬星洲上,甚至有的在無蟲星。軍雄們為了獲得看冕下一眼的機會,擠破頭往主軍團部隊考。
這其中,最受歡迎的、實力雄厚的就是第六軍團,別稱“尖峰部隊”。
第六軍團曾屬于步夏元帥,因為絨蟻族的敗落而解散,被蜂族的特種部隊“尖峰”所取代,步夏元帥也自請辭職,無顏面對蟲母冕下。
蟲族的一、二、三軍團都是慕斯元帥的,一股苦行蟲作派。第四軍團的卡洛指揮官早早就被幼年蟲母冕下給軟化了,第五軍團常年駐扎在破碎星環。
至于第七軍團的阿加沙指揮官……整個部隊都在撮合他和蟲母冕下在一起。
尖峰部隊曾駐扎在破碎星環西部的星洲,成為第六軍團屬于升職,總司令官是蜂族的一只胡蜂,慕瀾則剛剛擔任了副軍長的職位。
這對一只閃蝶來說很難,但蜂族對閃蝶族的友好態度,讓這段家族間的強強聯手,成為帝國軍事史上的一段佳話。
慕瀾一邊調酒一邊認真的想。
尖峰曾經的總司令官是蜂族至高領袖伊黎塞納,擁有軍政處和軍委會的一級指揮權,還掛著五星上將軍銜,如今他回歸,難說會不會取代胡蜂,官復原職。
因此,慕瀾很難對伊黎塞納有什么敵意,而且現在尖峰部隊駐扎在中央星系的母巢,距離首都星很近,一來一回就半天時間,日后免不得總和伊黎塞納打交道,整個帝國因為伊黎塞納的歸來,格局也在發生變化。
胡蜂司令邁特西聽說伊黎塞納晉升為王蟲,欣喜若狂,搶在第七軍團之前發布了星網賀詞——
“三位王蟲之后,蟲族最后的奇跡雄蟲回來了!第六軍團全員獻上節日祝福,愿王蟲陛下與蟲母冕下情誼地久天長!”
第七軍團不甘落后,緊跟著發了一條——“不被看好的隱翅蟲,你的未來光芒萬丈,只因蟲母冕下的光輝灑進心間!愿美麗的蟲母冕下常來軍團巡視,我們必將肝腦涂地,為王分憂!”
盡管賀詞用詞很白,但星網上沸騰爆炸,蟲們為了蟲母冕下到底愛誰都快要打起來了!就連對感情油鹽不進的慕修都在追更討論帖,跟著蓋高樓,還拉著加圖索叔叔砸錢投票給溫格爾。
蘭諾看好哈蘇納,慕斯不看好任何蟲。
慕瀾一想到這,突然有點氣短,頭上觸須晃晃,異瞳灼灼,臉部的水滴形蟲紋都憋不住了。
言言似乎挺喜歡這雄蟲,讓伊黎塞納進祂的宮殿,帶他回家,還在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候和他待在一起!
言言甚至都可以拋棄最親愛的哥哥們,去和小蜜蜂跨年?!
叫伊黎塞納·科里沙是吧?
慕瀾牙癢癢。
伊黎塞納甚至還冠著閃蝶族仇敵的姓氏,哪怕他親手處決了科里沙,閃蝶們也很難接受伊黎塞納。
至少穆笛找過慕斯很多回,直接表達了拒絕伊黎塞納成為言言心愛的雄蟲,還拿出一張閃蝶聯名“血”書(后來證實使用紅閃蝶粼光粉寫的),言之鑿鑿,振振有詞,慕斯頭疼,不得已叫加圖索叔叔把監察官帶去地下城打野仗放松心情。
這不被祝福的愛情……為什么那么狗血?十本星際狗血文也寫不出這種虐戀吧!
要是再疊一層buff呢?年少暗戀沒說出口,雄蟲一朝死去結果沒死透又爬回來強制愛蟲母的虐戀……不是很合理嗎?這什么狗血未亡蟲故事?言言這么多年誰也不喜歡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慕瀾被自己的腦洞驚呆了。
等等!
該死,這家伙不會是真要泡我寶貝弟弟吧?!
慕瀾深呼吸一口氣,問:“伊黎塞納陛下,您打算回尖峰部隊嗎?”
伊黎塞納正用冷水擦洗窗戶,他的手不怕冷,聞言道:“暫時不回,如果邁特西司令需要我回去,我才會過去母巢那邊。”
母巢是一顆單獨的星球,緊貼白塔保護區,有大批量原始蟲族的秘密,這是蟲族邊防最薄弱的區域,也是最容易攻破的地點。
因為那里溫暖、潮濕,氣候多變,誕生過初代蟲母法拉米冕下,自然有無數的原始蟲族殘留,比起高等級蟲族,它們更兇悍沒有道德。
母巢星很難居住,對現在的高等級蟲族而言有生存風險,B級以下的蟲根本不允許入內。
伊黎塞納走到桌邊,點開剛才收到的視頻,投放到幕墻上。
大家都抬起頭看,視頻很長,意識到這是母巢星正被人類軍隊攻擊,古老血脈的野生蟲族無法抵抗長槍短炮,死了一地,血流成河,到處是殘余的尸塊,還有一部分蟲族被異種感染,反而在攻擊蟲族。
這段視頻是衛星記錄下來的畫面,整顆母巢星炮火紛飛,人類的軍隊大舉駐扎在這里。
伊黎塞納同時還得到了安全局宋玉隊長的通信,用的是人類的摩斯電碼。
慕斯嚴肅的問:“他說什么了?”
伊黎塞納沉聲說:“人類拒絕了蟲母冕下關于共享暗物質的提議,決定攻打蟲族,借剿滅蟲族的機會除掉“殺神一號”,順便把暗物質實驗成果帶走。銀河系軍隊全面剿滅異種,異種數量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他們現在不需要蟲族的研究報告了。”
慕修憂慮道:“看起來,人類軍隊炮轟異種戰果顯著。”
低等級蟲族的悲鳴在客廳里回蕩,它們在呼喚蟲母,與蟲母做最后的道別。
盡管這視頻不知道是哪一天的,但低等級蟲族對蟲母的信賴程度遠遠超過存活,它們的基因古老而驕傲,寧可用最后的生命.道別,而不是逃命。
“……母巢星在遭到攻擊?哥哥為什么不叫醒我?”
輕弱但是堅韌的聲音響起,言諭披著褥子,臉頰白里透紅,扶著樓梯欄桿,慢騰騰地下樓。
慕斯為難的說:“言言,你應該多休息一下。”
言諭搖頭,輕輕咳嗽,慢聲說:“我不放心,睡不著。”
伊黎塞納過去扶著他,手碰觸的剎那,言諭心頭浮現出剛才瘋狂的一幕,指尖僵直兩秒,才慢慢落在他手心里。
慕修看了他們半天,敏銳說:“……言言,你腿怎么了?”
言諭若無其事地說:“剛才撞到了,沒事的,二哥哥。”
慕瀾看著他們搭在一起的手,瞇起眼睛看伊黎塞納的表情,那張矜貴的臉眉眼有微妙的變化,柔情似水,看那眼睛藍的,白頭發遮都遮不住,都快亮成寶石了!
果然你小子是動了心了吧?
欠揍!好小子,你等著!
慕瀾調酒的力氣加大,嘣了蘭諾半邊臉的酒,蘭諾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慕瀾,不要以為你從軍校畢業之后我就管不了你了,你的工資還握在我們執行處手里呢。”
慕瀾連忙用手帕去擦蘭諾臉上的酒液,沒辦法,上學時候經常精神力失控,被蘭諾審查了太多回,對蘭諾的敬畏深入內心,更何況這些年蘭諾和慕斯的關系一如既往的好,蘭諾又是只雌蟲,慕瀾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也不生氣。
言諭在一樓緩了緩才站穩,看了伊黎塞納一眼,素來溫柔的眼眸有一些憂郁,伊黎塞納頓時意識到剛才做狠了,但是又不能當著大家的面問,只能用目光默默往下看去。
言諭睡褲里的腿筆直細長,寬大睡衣蓋到膝蓋,遮住了一點走路不自然的痕跡,襯得他更加病弱,黑發貼在側臉上,就算疲憊,他依然在聽見蟲族悲鳴的瞬間就醒來了,心頭百感交織,撐著頭暈目眩的身體跌跌撞撞走下來,病怏怏的樣子說不出的招蟲心軟。
伊黎塞納對他的感受心知肚明,想要擦去他鼻尖上的汗,卻怕被蟲發現心意,只能溫柔的低聲問他:“冕下,你怎么醒了?”
言諭有苦不能言,眼珠更黑,鼻尖也汗津津的,烏黑的睫毛撲閃著,愣是一點兒秘密都沒走漏,垂下眼眸,想把手從他手里拿走,卻拿不走,只好輕聲說:“我沒睡著,聽見你們說話,就醒了。”
言諭很難坦然面對伊黎塞納的視線。
其實伊黎塞納已經足夠溫柔。
但還是不想直視他們做了這個事實……
伊黎塞納知道言諭一向倔強,溫馴的低了低頭,柔軟的眼神望著他,用口型問,還疼嗎?
言諭別過頭,不愿意回答。
好在伊黎塞納不是個咄咄逼蟲的蟲,知道言諭臉皮薄,了然的點點頭,不問了,扶著他的胳膊,慢慢回到客廳里。
言諭整頓情緒,看著視頻,沉默片刻,當即決定。
“我要去母巢星,人類想殺了我,就沖我來,不能傷害無辜。”
略帶沙啞的嗓音仍然清晰理智,言諭目不轉睛盯著屏幕,篤定說道。
慕斯一聽愣住了,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好,那就一起去。慕修,你留在首都星,不要讓別的蟲發現冕下不在帝宮,否則民心不穩。慕瀾,你去通知邁特西,我們很快就到,而且會把伊黎塞納陛下帶回去。”
慕斯快速下達命令,門外,副官當即行動起來,言諭回過神,飛去房間里,拿起智腦,給哈蘇納先生撥通話。
……是忙音。
言諭只好發送了語音留言:“先生,緊急軍情,我要去一趟母巢星,您替我管理好帝宮的事宜,等我回來。”
哈蘇納先生應該是睡了,言諭溫和的想,那就不打擾他了吧,等到明天,再給他撥回去-
母巢星是一片完全原始的陸地,現在北半球是戰區,南半球一半版圖被人類占領,一半被尖峰部隊守住。
星球里居住著大量的野生蟲族,并不具有智慧,殺傷力很高,甚至演化出了不具備智慧的高等級種,簡直是人型殺器,哪怕是高等級蟲族也很難殺死它們。
好在它們不亂走,只圍繞在母巢周圍生存。
那是法拉米曾居住的巢穴,上空有一顆高懸的啟明星,曾經在言諭的崽崽時期亮起來過,那代表著蟲族的蟲母誕生了。
今天,新紀元的啟明星再一次亮起,轟動了整顆母巢星。
母巢星駐扎的尖峰部隊得到消息,全軍準備迎接帝國軍艦隊,不僅是他們,低等級蟲族也圍繞在母巢星的星球港口,等待著蟲母的降臨。
邁特西正了正軍帽,說:“一會兒蟲母冕下來,你們都知道怎么辦嗎?”
“保護蟲母冕下!”
特種部隊的軍雄們全是群兵痞子,一貫不服管,在中央星系呆久了,也沾染上正義的氣息。
這一整支軍隊是親眼看著蟲母冕下怎么治政的,無一不服,那只病弱卻端莊的蟲母,牽掛著帝國所有蟲族的心,祂也許意識不到祂在他們心里有多重要,值得所有蟲族為祂賣命。
邁特西嘖了一聲說:“除了這個,你們就沒別的想說的?開開竅,你們都沒娶雌蟲,你們最懂單身蟲的苦惱!”
一只軍雄說:“那肯定是多表現,讓蟲母冕下對咱們印象好一點?首都星想要和蟲母冕下約會的申請已經塞爆了信箱,支軍部的蟲連冕下的樣貌都沒見過,母巢星的雄蟲只有可能更瘋狂。”
邁特西說:“差不多吧,再猜。”
另一只軍雄說:“冕下到母巢星來,一定有其他軍隊追過來,比如該死的第七軍團!把蟲母冕下搶過來!”
邁特西滿意的說,“雖然你這番言論會讓帝國雌蟲保護協會和上議院、下議院一起審判你妄圖獨占蟲母冕下,但這里是母巢星,我們面對的是人類軍隊,所以,我們理所應當鏟除異己,多說些伊黎塞納陛下的好話,不要讓阿加沙給搶走了。”
“明白!”
“把冕下搶過來!”
蟲族本身就是嗜血善戰的種族,一提到打仗,所有雄蟲都不困了,邁特西摸了摸臉,心里有種激動的期待。
為了搶蟲母冕下枕邊的位置,雄蟲們就該打破頭,拼老命,這聽起來就很蟲族。
不過興奮的高呼聲沒多久就安靜下來,軍雄們噤聲,因為低等級蟲族們從遠方過來了。
這群蟲子完全聽不懂現代的蟲族語言,長相粗獷野蠻,渾身甲殼漆黑,亮到反光,蟲類瞳孔顏色深淺不一,是真正野生的蟲族。
它們站在尖峰部隊身后,看著上百艘軍艦停靠在星球關卡口岸,留下十艘在外巡邏,剩下的軍艦轟轟烈烈入駐母巢星。
邁特西突然想,這群土著米拉蟲族不會也喜歡蟲母冕下吧?!
軍艦停穩在臨時軍部里,言諭從第一艘星艦上下來,發現臨時軍部背靠真正的母巢,守護著母巢,也把母巢當成安心的棲息港灣。
第一軍團、第二軍團、第三軍團的軍雄們開始扎帳篷,雄蟲們做好了長期戰爭的準備,表情還算輕松,他們時不時看蟲母冕下一眼,一旦對上視線馬上就會低頭,臉紅的不行。
邁特西軍長熱情的和言諭行禮,緊接著尖峰部隊就無比親熱地幫助三大軍團搭帳篷,活像一副老相識的蟲樣,言諭雖然不理解,但是尊重尖峰部隊蜂們自來熟的習俗。
一車車物資像不要歐加一樣送過來,給他們的作戰服堆滿了一個訓練場,臨時軍部還開放了浴池、食堂、小賣部、糧倉、燃油自助車、發電機組、路行車之類的便民服務,各個哨口都有看守,刷指紋就能進。
軍雄們雖然才駐軍沒多久,但是井然有序地支撐著臨時軍部的運轉,提取附近地脈的能源礦,做成可食用油,這玩意兒是命脈,可以說,頭可斷血可流,能源礦不能丟。
被馴化成功的星獸在獸訓場訓練,機甲維修組在叮叮當當做工,軍醫們為蟲母冕下量身定制了營養菜譜,送去炊事班,還特意避開了慕斯元帥。
言諭利用精神海加強了他們的精神鏈接,之后他體力不支,嘴唇蒼白的在原地歇了一會兒,望著小而精悍的臨時軍部,很欣慰的笑了笑。
至少有一段時間要留在這里,和戰士們同吃同住了。
不過這里和首都星很近,如果有緊急政務,言諭也來得及連夜趕回去。
言諭歇好了,想四處走走,來到母巢前站定。
他看見母巢里有一些蟲子。
蟲子們緩緩圍攏過來,它們的視覺神經并不發達,但是能嗅到蟲母身上特有的甜膩氣味。
濕漉漉的,帶著發.情期的余韻。
這味道對蟲來說太甜了,頭上的觸須也忍不住彈了出來。
可是,蟲母身上似乎還有雄蟲的氣息?
一只身形高大的米拉蟲族低著頭,把蟲母駝起來,蟲母猝不及防,閃蝶翅膀呼啦啦張開,兩條腿夾著米拉蟲族的頭。
頓時,米拉蟲族的眼眸貪婪而迷戀。
蟲母tui縫里有濃郁的腥甜香氣,張開時那股味道更鮮美,隔著制服褲裝,潮濕的味道反而因為封密而更加濃烈。
從祂一出現在這里,蟲子們就開始躁動起來。
這意味著這是一只x成熟的蟲母,并且已經被蟲開拓過,這種局面是最理想的,一只青澀的蟲母固然美妙,但是在蟲子們眼里,生育過的蟲母更有吸引力。
蟲族信仰母親如同信仰神明,強大的雄蟲占有蟲母后,弱小的雄蟲才能繼續占有蟲母,越成熟的蟲母生育的蟲卵越多,第一胎、第二胎、第很多胎,不停地生育下去,對族群來說發展才更壯大。
這只蟲母很瘦弱,并不強壯,但也許有產卵經驗,那就說明,祂的生殖孔是打開過的狀態,可以接納更多的蟲族。
盡管它聞起來確實是脆弱的閃蝶,但祂仍然可以稱為蟲族最完美的母親。
米拉喉嚨里發出一點“咯咯”的聲音,猛地把爪子搭在蟲母腳踝上,口器緩緩伸了出來。
古老蟲族賴以生存的口器就像最鋒利的刀刃,此刻卻成為兇器,勾住蟲母的褲腳,想要伸進去,米拉蟲想要細密地啄開蟲母閉合的生殖孔,大口喝掉蟲母迫不得已吐露出的信息液。
那種味道太濃了,口器等不及去舔,蟲母褲腳已經潮濕,蟲母像一塊掉進蟲子堆里的糖果,整個蟲都散發著淋漓的水液味兒。
也許高等級是聞不到的,低等級們卻無法忽視一只可以交.配產卵的蟲母的誘.惑。
米拉們緩緩圍上去,蟲母一動不動,米拉蟲族的身軀就像天外來物,像天神創造出來的巨物機器,它們也許不會戰斗,單憑高度就可以抵擋敵軍的炮火攻擊,保護蟲族至高無上的母親。
就在這時,伊黎塞納及時趕過來,飛上去,把言諭拽到懷里,抱著他穩穩地落在地上。
伊黎塞納慍怒到額頭的雪珍珠紋都亮起來,低聲道:“冕下,它們腦子里沒有家國政治,不懂打仗,滿腦子就只有交.配一件事,下次你不能再騎在它們脖子上了,好嗎?”
伊黎塞納未出口的話,是他昨夜親口品嘗過的滋味。
沒有蟲子能忍得了那種味道。
言諭感覺到米拉蟲族的心跳加快,倒在伊黎塞納身上時,言諭甚至有點恍惚。
“我剛才動不了了。”言諭恍然說,“好像被控制了,是嗎?”
伊黎塞納扶著他站穩說:“嗯,它們用費洛蒙麻痹了你的神經,這是米拉蟲族和原初蟲母的約定。”
伊黎塞納的眸光已然暗沉,猶如深夜翻滾的藍海,整只蟲散發著驅散同族的精神力場。
所有米拉蟲族都感知到了眼前這只雄蟲的敵意,并且,雄蟲很強大,米拉蟲族們認為,他想要一只蟲霸占蟲母。
只讓蟲母生他的蟲卵嗎?
這不可能。
頓時,米拉蟲族們對伊黎塞納的敵意飆升到了最高點。
言諭感知到了這種憤怒,茫然問:“什么約定?”
伊黎塞納閉了閉眼,冷靜道:“米拉蟲族是守衛母巢星的最強大種族,法拉米冕下曾與米拉蟲族交好,答應過它們,會和它們的高等級種交.配,給它們生一些高等級的蟲卵來延續種族發展。但是這個約定還沒來得及實施,法拉米冕下就搬去了阿洛緹娜花園,所以,它們應該是聞到了你身上的蟲母味道,誤把你當成了祂。”
言諭沉默不語。
伊黎塞納用只能兩只蟲聽見的聲音說:“更何況,我們之間……剛剛做過,你的生殖腔里,都是我的味道,它們五感靈敏,就更誤會你在產卵周期里,是只哺育期的蟲母。這些米拉蟲族對哺育期蟲母散發的奶香味無法抵抗,會非常喜歡你身上母親的感覺,而且你的蜂蜜味信息素,類似于它們嗅覺里的奶香味。”
言諭垂了垂眼睫毛,抿著唇,覺得與人類的戰爭現在開始棘手起來了。
伊黎塞納溫柔的捏了捏他的臉,輕聲說:“別擔心,不會懷上小蟲崽的,我沒有留在你里面。”
言諭從沉思里拔節,百口莫辯說:“我不是擔心這個……算了,伊黎,先別說了。”
伊黎塞納望著他,沒有追問,言諭不說他也知道,他和言諭之間的戀愛很難被大多數蟲族所接受,尤其是閃蝶族,閃蝶們愿意接受他作為言諭的朋友,但不接受他成為言諭的戀人,接受阿加沙都比接受他來的容易。
所以,地下戀就成為唯一的選擇,不能將所愛公之于眾、放肆寵愛是雄蟲的悲哀,但是能被蟲母冕下所愛,卻是雄蟲一生之幸。
沒什么不滿足的。
伊黎塞納讓自己的精神力維持在S+,強硬驅散米拉蟲族們蠢蠢欲動的靠近,米拉蟲族們自認殺死伊黎塞納比較麻煩,暫時沒有輕舉妄動。
伊黎塞納回過身,矮身下去,挽起言諭的褲腳,低聲說:“還有,這個季節是它們的繁殖期,會特別渴望與蟲母交.配,尤其是夜里,可能會把你拖走交.配數月。但是倒也不用太擔心,我不會讓它們離你很近的。”
言諭苦惱的一嘆,“我怕你被它們勾出雄蟲躁郁期,那就難辦了,好在這里不缺雄蟲躁郁期抑制劑,否則,你比它們還要讓我費心。”
伊黎塞納站起來,表情放柔,親了下他的耳垂,“冕下……”
鴉羽般的長睫毛在眼瞼上蓋出一小片鴉青,蟲母散發出來的美麗和芬芳讓米拉蟲族更加沉淪,這只蟲母聞起來很溫柔,綿軟又堅韌,白皙的手指微微垂著,指尖水紅,手中的黃金權杖支撐著站立的姿態,像永恒的雕像一般優雅高貴。
祂有一具漂亮的高等級身體,修長纖細,背后的翅膀讓蟲母看起來更翩然輕盈,就那樣靜靜看著米拉們的時候,神情的清肅有些冷淡,經由眼神的折射,轉變成了一種不動聲色的慈悲。
那,讓這樣的蟲母懷上米拉們的孩子,可能會把祂的肚皮撐破吧?
年幼的蟲們從他腹腔里爬出來,依偎著母親,享受著寡言的母親最溫柔的愛,這是蟲族的榮幸。
從這只雄蟲手里把蟲母搶回來!
米拉蟲族毫不懷疑蟲母可以孵化蟲卵,它們中的一只發出了奇怪的嘶鳴聲,伊黎塞納側耳去聽,表情錯愕。
言諭茫然問:“你還懂外語?”
伊黎塞納臉色不佳,“嗯,它們說洞里有一些沒孵化成功的蟲卵,希望你能幫它們破殼。”
言諭一悚:“我?”
伊黎塞納擰眉說:“是一堆高等級種的死卵,需要你的信息素滋養,能變成無情的殺戮機器。”
言諭一時怔然,米拉蟲族們派出最小的一只,滾到言諭腳邊,言諭溫和的把小蟲崽抱起來,小蟲崽大眼睛撲閃,剛想賣萌,就被伊黎塞納無情拎走。
“別想用苦肉計,”伊黎塞納冷漠的說,“他舍不得殺你們,我可舍得。”
米拉蟲族們瞪著伊黎塞納,用嘶鳴聲對他破口大罵。
第104章
伊黎塞納摘掉了言諭的助聽器, 不想讓他聽這些污言穢語。
米拉蟲族并非低智生物,看得懂蟲母對罵聲沒反應,覺得蟲母不在乎它們的感受,又委屈又生氣, 嘶吼著胡鬧。
言諭只好用精神鏈接安撫它們。
米拉們對蟲母的臣服深入骨髓, 感受到蟲母在精神海里溫柔的安撫力量, 它們曲起前肢趴伏在地上,用猙獰的前肢去拉扯蟲母的衣袍, 堅硬的甲殼張開一條縫, 露出飽滿而貪婪的蟲尾鉤。
尾鉤飽含私欲, 蟲子們巨大的鉗足搓洗尾鉤,將其變得更明顯,蟲子們俯跪在地上, 親吻著蟲母走過土地里的腳印, 虔誠的氣息從鼻腔里噴出來, 冒著白色的高溫水蒸氣。
它們在向蟲母展示值得驕傲的交.配能力。
原始蟲族吸引雌蟲繁殖后代的主要方式就是展示強大的x能力, 其中, 將尾鉤展開是最直接的方式。
不僅如此,米拉們將鞘翅打開, 藏在底層柔軟的膜翅剎那間在陽光照射下變得五光十色,它們在用華麗的外表吸引蟲母的視線, 獲得祂施舍的愛意。
蟲母的視線果然看了過來,那樣溫柔的、綿長的眼神,跨越了時空的界限, 專注的盯在它們的膜翅上。
米拉蟲族們發現, 蟲母修長漂亮的身體略有殘缺,卻因這份殘缺, 而變得更美麗。
雄蟲們想要攥著它殘缺的腳腕,控制祂永遠停留在巢穴深處,蟲母不能躲避而被迫接受的破碎樣子,會讓雄蟲們產生憐愛的情緒,繼而將深沉的種子送進蟲母的身體。
雄蟲永遠著迷于蟲母。
幼年的蟲母,它們甘愿奉養;成年的蟲母,它們飽含情yu。
這兩種矛盾而交織的愛,催生了蟲母在蟲族里特殊的地位,哪怕在新紀元科技發達的星際大時代背景下,蟲族對蟲母的信仰依然逃離不開“愛”這一個字。
大多數蟲族會認為,不停的生育、繁衍,是愛意的具象化表現。
但是看著柔軟的蟲母冕下,米拉蟲族們卻懷疑起這份愛的真實性。
愛真的是這樣的嗎?還是說有另外的、不涉及到性的一種?
蟲母身邊的蟲大概沒有給蟲母灌輸過“蟲母的寶貴基于生物對繁衍的渴望”這一觀念,反而是將蟲母當成普通的小蟲崽一樣呵護著長大。
他們給祂的愛很單純,以至于祂對蟲子們的愛純真無邪,完全不參雜yu望的成分,從那雙眼睛里都看得出來,干凈澄澈,烏黑明亮,就像頭上高懸的月亮,哪怕是戰火紛飛的母巢星,祂仍然腳踏實地地站在土壤之上,守護著祂的族民。
但是米拉蟲族們并不打算就此姑息,放棄它們自己關于“愛”的定義。
把蟲母搶回來才是硬道理!!
伊黎塞納遮住了言諭的眼睛,他很清楚米拉蟲族們在想什么,這不是米拉一個種族特有的,甚至在一部分沙文主義的高等級雄蟲腦子里,最底層邏輯也是有關于繁衍。
他用嘶鳴聲威脅著說:“離祂遠點,祂是我的愛人。”
雄蟲宣告主權的話激怒了米拉蟲族們,它們暴躁而憤怒,激烈的原地踏步,高壓的精神力壓向雄蟲,試圖以群體力量逼退他。
然而,眼前這只擁有美麗人形的高等級雄蟲毫不退讓,寸步不離開溫柔的蟲母。
他警惕心非常強,能力也強,是只有六只翅膀的蜂族后代,蜂翅上斑駁陸離的刀槍傷痕重重疊疊,經年未愈,這往往是一只強悍雄蟲的象征,善戰而慕強的蟲族對待勇士保持著九分敬畏,但那是在不爭奪雌性的前提下。
那種有尾針的蟲族樂忠于筑巢、釀蜜、供養蜂母,如果蟲母被群蜂占有,鎖進蜂巢,那么其他種族還怎么和蟲母交.配?
如果這世界都是高等級的小蜜蜂和小蝴蝶,那這兩個種族不是占大便宜了?
米拉蟲族們對伊黎塞納的不友好值拉到了頂峰!
伊黎塞納垂下眼眸,溫柔的把言諭的助聽器戴上。
言諭扶了扶助聽器,卡在耳后的凹槽里,問:“剛才怎么了?看起來很吵。”
伊黎塞納不動聲色地說:“它們在說,今晚要來找你,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的話就更好了,它們就能對你為所欲為,把你欺負到哭出來。”
言諭看了他好幾眼,懷疑這段話的真實性,疑惑:“它們,會比你還兇?”
伊黎塞納就坦然的看著他,“不兇一點,怎么活著回來見你?”
說到這里,言諭誠懇的說:“對不起,你當時在深淵頂部替代了我,我一直很愧疚。但我也想謝謝你救了我,我想,這并不發生沖突的,對嗎?”
伊黎塞納柔聲說:“那我也要謝謝你,沒有遺忘我。”
“不要這樣說。”言諭靜靜地想了想說:“那我要孵化死蟲卵的話,今晚就要住在母巢里,你和我一起睡吧。”
伊黎塞納額頭上的觸須伸出來,雄蟲都是這樣的,他此刻的心情非常愉悅。
言諭的樣子看起來毫無防備,伊黎塞納望著他的側臉,白皙的皮膚散發著柔和的光暈,輕垂的睫毛微微翹起來,便緩緩收回了翅膀,心不在焉地撫摸著小蝴蝶的蝶翼,須須十分餮足地晃來晃去。
言諭忍不住微微戰栗著,抬眸看了眼伊黎塞納,輕聲說:“別摸了,很癢。”
伊黎塞納藍眸一低,手卻沒停。
言諭頓了頓,意識到什么,猶豫著問,“你是,今晚,想和我,做/愛嗎?”
伊黎塞納沒有否認,卻說:“為什么這么問?”
言諭輕聲說:“你剛才遮住我眼睛的時候,我聽見了你的心跳,頻率和昨夜一樣。那個時候,你在說什么?”
那是伊黎塞納在說:祂是我的愛人。
“大概是我昨晚說了好多遍的那幾個字吧,”伊黎塞納垂下眼睫說:“都差不多的。如果我說,我確實是想的話呢,你怎么辦?”
言諭垂著眼睛說,“那就、也、也可以吧。”
伊黎塞納莞爾,欺負夠了小蟲母,修長的手指收了回去,輕輕親了下他的耳垂。
米拉蟲崽順著他的衣袍落在草地里,翻了個殼,嗷嗚一口叼住了言諭的褲腳,小東西燦金色的眼睛蕩漾水波,可憐地看著蟲母冕下。
言諭看見這種眼神時會心軟,好脾氣的彎腰把小蟲崽撿了起來,拍掉崽身上的草屑,抱著它往里走,被伊黎塞納攔下。
伊黎塞納冷著臉看小蟲崽,“你不能對它們這么好,如果你震懾不住它們,它們就會反過來欺負你。”
言諭想了想,覺得他言之有理,決定讓自己板起臉來,正經的把小蟲崽放在地上,“給我帶路。”
小蟲崽嗯嗯點頭,圍著蟲母的腳邊打轉,領著祂進入母巢。
米拉蟲族的幼年體有雙長著毛絨絨眼睫毛的大眼睛,毛色以褐色、灰白、斑紋為主,這只小米拉是善于偽裝的深褐色,腹部有代替多足的履帶結構,后背有尚未褪化的小翅膀,等它成年后,翅膀與絨毛會漸漸脫落,化為甲殼,覆蓋兩支鞘翅,體型也能放大數百倍。
言諭跟著小蟲崽進去,這里是孕養生命的母巢,卻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蕭條破拜,道路坑洼不平,走動間,被尾鉤摩擦過的深處被廝磨著,鈍感力隨著步伐加重,言諭想要轉移注意力,便抬著頭去觀察環境。
伊黎塞納看見母巢的荒涼景象,用對講機聯系了軍雄們:“我需要一些工兵蟲為冕下修繕巢穴,這里年久失修,冕下在這里生活并不方便,至少在戰爭結束前,冕下要住在母巢里。”
軍雄們都聽見了他的傳音,整片營地的軍雄都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
指揮部臨時房里,邁特西和慕斯、蘭諾、慕瀾還有雄蟲將領們商議對策,感受到這份寂靜,邁特西走出臨時房。
下一秒,邁特西軍長非常有遠見的捂住耳朵,望著積極報名想要為蟲母冕下修繕新家的軍雄們,險些被他們的熱情所吞沒。
邁特西伸出顫抖的食指,顫顫巍巍指了一支雄壯的團級軍雄,又指了一支細心的通勤兵去整理內務,然后,邁特西松開手,蟲子們無比興.奮的說話聲馬上鉆進耳朵里。
雄蟲們想為蟲母冕下蓋房子,把祂養起來,養的越金貴越嬌氣越好,祂最好能每天舒舒服服的躺在那曬太陽,等待祂閑來無事,巡視一遍軍營,看他們一眼就夠了。
冕下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微微笑著,享受著雄蟲們為祂的付出,那就是所有軍雄的終極夢想。
邁特西看著軍雄們離去的背影,回到臨時房,感嘆道,“沒想到冕下登基這么多年都沒實現的愿望,居然在這里實現了,這里不像是戰場,反倒成了信仰之城。”
慕斯和蘭諾對視一眼,無聲的一笑。
慕斯明白蘭諾在想什么:
“言言肯定會不習慣的,算了,隨便那些軍雄們去折騰吧。”
慕斯了然的頷首,繼續用筆在攤開的圖紙上進行進攻與防守的路線規劃。
營地里,軍雄們快速地拿出野外生存裝備,進叢林,砍取木材,摘取藤蔓、葉子,用木頭充當燃料,定做家具,純手工打磨的工藝,雄蟲們將樸素粗糙的木頭磨成水光平面,渡上一層漆樹蠟油,精美的家具便活靈活現。
另一批雄蟲去挖能源礦,堆砌在運輸車上,善于攀爬的蟲族上樹,下水,采集一切新鮮的食物和水,全心全力為蟲母冕下修建全新的、宜居的母巢。
母巢里,言諭揉了揉鼻子,打了個噴嚏,尚且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張開五指,感覺蟲母巢穴的溫度保持在體感溫度以上,背后怕冷的大閃蝶蝶翼自然而然地舒展開,翅膀很喜歡這溫度,因為閃蝶的祖先生活在北部星域的熱帶地區,晚上要燒火取暖,言諭想,可能得砍伐一些木材過來。
這么大的母巢不好搞裝修,簡簡單單布置一下就行了,先把床鋪好,葉子、軟木屑、藤蔓草都可以充當被褥,這些材料在附近的森林里應該能找到不少,如果有意外收獲就很好了,比如蠶絲、棉絮之類的。
米拉蟲族們距離言諭大概五米遠,目不轉睛地看著閃蝶寬大華美的翅膀,鮮艷、閃光的藍調在翅面的脊狀紋路鱗片上折射,就像奢華的藍海棱鏡,襯托著蟲母細膩的白色膚質,隱隱泛著藍光,像海底盈潤的貝母一般。
蟲子們喜歡美麗的事物,虎視眈眈地圍繞著蟲母,渴求的眼神盯著祂,那是一種明目張膽的yu望,是奉蟲母為神明,卻依然想將蟲母藏在地下巢洞里不停的繁衍生息的念頭。
這里剛好是原初蟲母居住過的母巢,可以變成蟲子們為蟲母修建的新屋,只是太殘破了。
米拉蟲族們感覺到不遠處臨時軍部的高等級雄蟲在躁動,觸須彈了又彈,迅速派遣部族的雄蟲,不跟他們一起,而是利用豐富的智慧與經驗,外出到更深處的原始森林里尋覓建材。
母巢是蟲族最神圣的所在,博愛的蟲母,溫暖的母巢,會是在這里嗎?
米拉蟲族期待著那一天,祂的肚腹因懷孕而隆起,雙_腿因為生產的劇痛而張開,伴隨著產液,不斷劃出一串串濕漉漉的蟲卵,落在地上的剎那間,雪白的蛋卵裂開,蟲崽破殼而出。
濕漉_漉的小蟲們晃著觸角,從軟殼里掙扎出生,微弱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努力順著蟲母破裂的衣衫爬回祂身旁,大口渴飲蛋白囊里豐富的營養蜜汁,以此來快速提高存活率。
疲憊、脆弱、慈愛的蟲母會溫順的喂養祂的孩子們,緊接著忍受新一輪的絞痛、生產、撫育,一周之后,蟲母會接受交.配,因多只雄蟲的辛勤勞作而再次受孕。等到兩個月后,蟲母可以和前一胎產下的蟲子們交.配,生下新一階段的卵。祂會越來越熟練,也更加高產,徹底成熟的味道會吸引更多的雄蟲進入祂,留下盡可能多的信息液。
那將是蟲族的盛景之一,大批大批的營養食物堆積在祂枯骨堆砌的王座下,祂被高高捧起,不能離開蟲子們分毫,蟲子們也只因祂陷入瘋狂,看著祂進食、生長、孕育生命,因此得到無比的滿足感,為此,寧可付出生命去被蟲母吃掉。
低等級蟲族的情感神經不發達,但在奉養、呵護蟲母這方面,全星際各個種族都比不上這群蟲子。
這也沒什么稀奇的,蟲母的生產是在痛苦中誕生生命的過程,祂創造著這個龐大的種族生存上萬年,一只蟲母,本就是整個蟲族最奢侈的寶藏。
而蟲子們所有關于繁衍的美好想象,全部來源于面前病懨懨的美麗青年。
至于那只白色長發的雄蟲,米拉蟲族認為他不是很像一只蟲族。
雖然那只雄蟲愛著蟲族的蟲母。
但是關于“愛”這個定義,他好像產生了人類的意識,并沒有以繁殖為重心,而是偏向于語言和肢體的情感交流,那種方式很溫吞,顯得復雜細致,他看著蟲母的時候,眼神里有真實的、心痛的、纏.綿的情意,而非蟲族公認的可以將蟲母共享的寬容神情。
這是蟲族絕對不能容忍的-
同一時間,南半球另外的1/2區域,人類軍隊駐扎營地。
一個女醫生被兩個軍人圍著,女人無奈的抱起雙臂靠在帳篷桿子上,她身穿白色的修身白大褂,一頭舒軟的長發扎起來,豎起雙手,心平氣和道:“各位,我是心理醫生,不是戰犯,我跟著你們的部隊來到母巢星,也是為了尋找殺神一號,你們不用像看敵人一樣看著我。”
柳峰掀開帳篷簾子走出來,示意兩名軍人回避一下,對女人說:“姜云醫生,我們同意軍隊帶你來的原因很簡單,十四年前,你是言諭的口語啟蒙教師,也是他的心理醫生,你應該比我們還要了解他,我想,你不會因為他是你曾撫養過的孩子,就對他心軟吧?他現在是蟲族,人類與蟲族,永遠沒有除卻敵對之外的第二種關系。”
姜云說:“我雖然是人類,但我仍然認為,當初你們實驗樓的蟲母基因素感染了言諭,這是你們的錯,而不是言諭的,不管他是不是蟲母,你們應該向全人類坦白,一個六歲的孩子,是因為你們而成為人類公敵的。”
柳峰臉色微變,把姜云帶回帳篷里,低聲說:“不要把殺神一號的實驗公布給聯邦政府,你知道這是我們的秘密實驗,別戳穿,別多事,這涉及人道主義思想,我們承擔不了那種風險。”
姜云反唇相譏:“原來你們也知道用活生生的孩子做實驗不對啊,他明明一直對人很友善,是個很善良的孩子。”
柳峰卻說:“那是假象。言諭的出現就是為了剿滅蟲族,現在我們最強大的武器被蟲族撬走了,我們只剩下一個選擇,就是把他銷毀。異種暫時還算安靜,我們對暗物質的研究不是很急需,這次進攻蟲族,除了殺死那些蟲子,就是為了殺死言諭。”
姜云望著他,停頓了很久,就在柳峰以為姜云要反駁他的時候,姜云卻冷靜的說:“好吧,你說的對,但我們絕無可能在蟲族的母巢星殺死他。”
柳峰身后是安全局特遣隊的隊員們,宋玉隊長一言不發,裴律副隊長說:“姜云,你要記住你是一個人類,收起你的憐憫心。如果我們不在這里殺死他,還有第二方案,就是何畔帶著蟲母回到銀河系,但我認為何畔可能會暴露身份,所以,我希望你能承擔第三套方案,感化殺神一號,把他帶回來,交給聯邦裁決廳,當作戰利品銷毀。”
姜云深深呼吸一口氣,沒說行也沒說不行,“給我考慮的時間。”
柳峰說:“十分鐘。”
十分鐘之后,姜云站起來,平靜的說:“好,我答應你們。”
裴律說:“姜云,你別忘了,當年你對言諭產生的憐憫讓你被驅逐出了實驗樓,剝奪了頭銜,至今還是個普通的心理醫生,否則你已經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心理科學專家了。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拿自己的前途當賭注,答應我,好嗎?”
姜云吐出一口氣,目光冰冷,說:“放心吧,我不會再那么蠢了。”
她在自己身上噴了一些蟲族的費洛蒙,戴上假發和偽裝面罩、變聲器,偽裝成了一只雄蟲,然后,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帳篷-
言諭望著眼前空蕩蕩的母巢,只有二十顆死卵在雜草堆里埋著,小米拉用頭拱了拱死卵,扯著言諭來到卵旁邊。
言諭半跪在雜草堆上,雙手覆蓋在一顆死去的卵上,那枚枯萎的卵似乎感知到了生命的召喚,頓時發生了一些變化,黑色褪去,粉紅色的血管用力的跳動起來,卵殼重新合攏,成為潔白的蟲蛋,就像剛出生那樣子一樣嶄新可愛。
小米拉已經看傻了,它看著蟲母把手放在這些蟲卵上,奇跡就在一瞬間發生,死去的卵全部退回到了白蛋時期,二十顆圓潤的蛋安安靜靜臥倒在草堆里,小米拉高興地吱吱叫喚,大眼睛眨了又眨,難以置信。
它不知道蟲母擁有治愈的力量,能讓死去的蟲卵也一起活過來。
它飛快跑出去告訴米拉蟲族們,米拉們震驚錯愕,趴在母巢外往里面看,只見溫柔的蟲母挨個敲敲白蛋,像是在喚醒沉睡的蟲子們,那些蛋的狀態健康良好,估計一個月就可以孵化出來了。
米拉們用看奇跡的眼神看著言諭,蟲母確實可以提升低等級蟲族的精神力,原來,祂也可以賦予蟲族全新的生命力。
言諭毫無察覺,他是在聽白蛋里蟲的心跳,這些蟲都還活著,言諭松了口氣,考慮到母巢尚且是個嶙峋的山洞,石壁上青苔厚重潮濕,并不適宜生存,拍拍褲腳站起來,準備出山洞去,找些野外生存的必需品填進山洞。
言諭不是很想麻煩軍雄們或者低等級蟲族,六年軍校生涯讓他養成了凡事自己動手的習慣,無數次的野外生存演練讓他很有經驗,在比這更惡劣的環境下,他生吃過蛋,啃過樹皮,甚至煮過草葉當茶喝,如果有叢林、漿果之類的野外,簡直是天堂。
然而母巢外的平地上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家具器材,軍雄們和米拉蟲族給蟲母帶回了木材和生活用品,幾只大米拉蟲捧著一籮筐雜七雜八的食物,放到言諭身前,嘶鳴著。
伊黎塞納走過來,“他在讓你吃,這些漿果是古樹上采下來的老品種,在帝國很流行,沒有毒,可以嘗嘗。”
米拉的前肢遞過來,言諭便拿起一顆,滿澄澄的很可愛,他被水靈靈的漿果勾起了食欲,一口咬下去,新鮮飽滿又多汁的鮮美漿果一直流汁,言諭咽下去,感覺到了胃部的滋潤,瞇起眼睛,汁水很多,不小心沾到了下巴上,他用手背擦了擦,笑著說,“謝謝,沒想到這里才是古樹漿果的原產地。”
周圍的米拉蟲族們巨大的復眼里倒映出蟲母的笑容,它們不能理解笑容的含義,不過,它們樂于看見小蟲母喜歡這些禮物,這地方別的沒有,就是野生動植物豐富,就算蟲母在這里住到天荒地老,也絕不會餓肚子,還會被養的很滋潤。
米拉們的每只前肢上都捧著不同的食物,鮮花,活魚,鮮蘑菇,嫩葉子,蟲蛋,還有叫不上來名字的新鮮蔬果。
米拉蟲族保證這是整顆母巢星最有營養價值的食物,除了它們沒有蟲知道。
一只米拉伸出笨拙的副肢,把蟲蛋劃開一道口,遞到言諭手里。
言諭低頭一看,蟲蛋里有一枚歐加硬幣大的核,像是蟲,被白瑩瑩的營養液包裹著,水汪汪的像是湖底倒映的月亮,散發出一種香醇的氣息,言諭聞到了就覺得很餓,不解問,“這蟲蛋會孵化嗎?”
伊黎塞納看了看,搖頭說:“不會,這種蟲族應該是母巢星獨有的精靈蟲族,會生產兩種蛋,能孵化的蟲蛋有熒光外殼,不能孵化的蛋營養價值高,是精靈蟲族專門給蟲母培育的可飲食蛋,那枚核就是精華,沒事的,吃了它吧。”
言諭哦了一聲,捧著蛋遞到唇邊,張開嘴,滑溜溜的蛋液順著喉嚨滾到肚子里,這味道比他想象中好太多了,鮮甜而不腥,吃下去之后,飽受發.情期折磨的內臟感到了溫暖,原本饑腸轆轆的感覺也消減了不少。
“好鮮,像是喝了一碗熱湯,很溫暖,”言諭舔了舔唇,笑著看向米拉蟲族們,“你們不吃嗎?特意為我帶回來這么多食物,我吃不完就會壞掉的。”
米拉蟲族們并不上前,它們費盡心思去采集,給蟲母準備的水果、補品、食物都是最頂尖的,它們根本不想分一杯羹,最好的東西當然要留給病弱的小蟲母。
不過,米拉們后退一步,無比默契的讓開道路,言諭不解,順著縫隙看過去。
是一批軍雄在搬運實木家具,他們半人半蟲的身體毛茸茸的,下肢強壯有力,一只蟲就能扛起桌子、椅子、床、各種形狀的木材,還有小捆用來燒火取暖的易燃木料,他們還拉來了成山的能源礦,抱著用蟲牙加棉線加緊縫制好的被褥,甚至閃蝶世代棲息的葉巢必備的葉子,全部擺放在母巢外。
言諭驚訝的問,“你們這是……”
帶頭的軍雄擦了把汗,笑著說:“冕下,打仗的事太危險了,交給我們就好了。母巢星脫離現代,生活不易,哪能讓您跟著我們受苦,這不就打了些家具,讓您待著舒服點?還有,我們帶了工具來,打算進去裝修,時間不會很長,天黑之前肯定給您布置好了。您要是沒處去,我們在附近發現了一個活火山群,很安全,不會噴發,您可以和王蟲陛下去泡泡溫泉,晚上回來安心睡覺就好了。”
第105章
軍雄們拉開架勢, 以推土機的速度前進,將母巢前的石塊地鏟平,言諭看著他們有條不紊地把家具搬進去,以肉眼可見的飛快速度搭建巢穴。
蟲子們分工明確, 米拉蟲族負責把巨石塊挪出山洞, 在附近圍成墻, 建立起一個防風防火的屏障,緊臨著叢林的邊緣。
臨時軍部那邊, 第七軍團姍姍來遲, 軍雄們整裝待發, 下了星艦,訓練有素地將行軍裝備攤開重組,效率奇高。
阿加沙進入臨時指揮部, 找到邁特西軍長, 行過禮后問:“冕下在哪里?”
“在母巢里, ”邁特西狐疑地說, “王蟲陛下, 您問這個干什么?”
阿加沙敏銳的問:“軍長,你的語氣為什么這么緊張?是不是冕下身邊有雄蟲?”
邁特西打圓場說:“這地方到處不都是雄蟲?別想那么多, 先坐下,咱們講講明天的作戰計劃。”
阿加沙迫不得已坐下, 邁特西知道他心不在這,但是一切為了他們蜂族的王蟲陛下,豁出這張老臉也無所謂了。
恰好慕斯和蘭諾出去勘探回來, 邁特西拉著他們倆, 義正言辭地把指揮棒遞給阿加沙,“王蟲陛下, 為了方便,在這里,我就稱呼你為指揮官了。指揮官,請你用一下午的時間跟上我們的進度,辛苦了。”
阿加沙怔怔地看著眼前海量的信息數據,明顯參雜了沒用的信息,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邁特西,從牙齒縫里擠出來幾個字:“遵命,軍長。”
邁特西報以一笑,“你年輕有前途,這區區幾千萬個字難不倒你,今天看不完,每天再接著看嘛。”
最好一直看下去。
那邊,裝潢一新的母巢猶如仙境,溫度適宜,軍雄們費盡心機搭建了一張柔軟蠶絲鋪就的床,言諭坐在上面,看著壁上搖曳的燭光。
木頭圓桌子上擺著干花,洗干凈的甲貝類殼當作容器,入口處的桌案上擺放著米拉蟲族們采摘來的新鮮蔬果,燈光柔和,空氣新鮮,潮濕的氣味也沒有了,苔蘚植物被清除,完全成為了蟲族最理想的溫暖巢穴。
米拉蟲族們圍在巢穴外,猶如最忠誠的衛士,時不時看蟲母一眼,蟲母把白蛋放在了床邊,而那只雄蟲在觀察白蛋,手指碰到那些蛋,白蛋的表面迅速覆蓋了一層冰。
米拉蟲族就又開始嘶鳴。
言諭不用問這次又是說什么了,一定是警告伊黎塞納,便說:“你別碰它們的蛋。”
伊黎塞納回眸,雪睫下是一雙柔情的眼眸,看得言諭忍不住別過頭,下一秒,他就被伊黎塞納抱著腰,飛出了母巢,來到了火山口的溫泉處。
冬天的溫泉有著獨特的吸引力,在冷冽的空氣中彌漫著霧氣,言諭和伊黎塞納分開兩邊,脫掉衣服,緩緩走到溫泉里,頓時,溫度從腳心一股股冒上來。
言諭舒服的喟嘆一聲,整個身體緩緩浸入溫泉中,連眼睛都閉上了,疲憊的身體完全脫力,熱氣滾滾上涌,他咳了幾聲,靜靜地貼在石頭上。
溫泉池另一端的伊黎塞納也很安靜,就在言諭覺得他們倆就能這么一直泡下去的時候,他的智腦響了。
是哈蘇納的回電。
言諭接起來,溫和的說:“先生,怎么了?”
伊黎塞納的眼睛緩緩睜開,隔著煙水,狹長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哈蘇納的聲音很焦急,“冕下,你怎么能去母巢星呢?就算是舍不得慕斯元帥,也不該那么任性,等著,我這就去接你回來。”
言諭忙說:“不用的,先生,我待在這兒很方便,而且戰場不能沒有我,我在等一個機會和人類談判,能減少傷亡是最好的,我不想看見任何人或者蟲的死亡。”
哈蘇納沉默了一會兒,“那我也會去看你,不要拒絕我,當地的米拉蟲族正處在求偶期里,我不放心你一只蟲待在一群野生蟲族里面。”
言諭溫聲說:“沒關系的,先生,伊黎塞納在我身邊。”
哈蘇納的呼吸在一瞬間凝滯了,他的聲音變得很輕,“他能照顧好您嗎?”溫柔的聲音從他唇齒間溢出,“我才是您的雄侍啊,您的身體,我最了解,您的想法,我心知肚明,沒有蟲比我更懂得怎么服侍您,我說過,您隨時可以使用我……”
言諭張了張嘴,“先——”
智腦被伊黎塞納掛斷。
伊黎塞納眸光沉沉,昳麗的臉被溫泉熏得紅潤,卻在智腦掛斷后有些褪色。
伊黎塞納含著霧氣的嗓音低低的,“你想讓哈蘇納公爵過來照顧你嗎?”
言諭看著他一步步靠近自己,下意識想要后退,但是水底很滑,他的跛腳踩不穩,就這樣被伊黎塞納攔住了腰。
言諭垂著眼眸,輕聲說:“剛才是想答應先生的。”
伊黎塞納聽見他坦誠的回答,眉心輕跳,說了聲:“你就這么喜歡他?”
隨后,他摘掉了小蟲母的助聽器,把手浸到水里,放任言諭自己在一片空寂里沉淪。
聽不見、躲不開,只有逼瘋蟲母的感官意識吞沒視線。
伊黎塞納呢喃著說:“明明他能做的,我也能做,你為什么心里總牽掛著他?就是因為他陪伴你十年,所以你在乎他的感受。”
言諭陷入完全混亂的境地,迷茫中,他扯住伊黎塞納的頭發,睜開眼,比劃著說:“你在說什么?我聽不見。”
伊黎塞納搖搖頭,并不告訴他自己嫉妒的要命的心情,俯身親吻著他。
等不到晚上了,現在就想要祂。
溫泉的水溫猶如蟲母溫暖的懷抱,言諭扯著他的頭發,他越扯,伊黎塞納越近。
唇一貼上,空氣又變得稀薄,高山之上空氣清新,卻也清涼,溫泉水聲潺潺響動,可惜,言諭聽不見這美妙的大自然的饋贈。
祂也聽不見伊黎塞納在他耳邊的呢喃,那些不甘心的話,可能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最后,祂被抵在石壁上,一雙桃花眼無神的張著,膝蓋在水面上若隱若現。
連水花都變了模樣。
言諭聽不見,所以很難說出完整的話,祂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求過他,因為下意識說出來的話,向來是不算數的。
不管伊黎塞納傾訴的是愛意還是委屈,祂都不會知道。
沒有情話,時間就顯得過于漫長。
夜幕降臨,溫泉水漸漸平緩,言諭被伊黎塞納從水里撈出來,伺候著穿上衣服,又被他囫圇地用兩支翅膀包裹起來。
伊黎塞納就這樣把疲憊的、濕漉漉的蟲母帶回了母巢。
言諭攥著他的手指,睡的昏昏沉沉。
伊黎塞納的心軟的就像水,任由祂拉扯著,就這樣一直守著祂,坐到了夜里。
夜里,母巢里還亮著燈,雄蟲們選取了一顆能源礦,挖空了石芯,用燃油和做了一盞蘑菇燈。
言諭醒了,戴上了助聽器,因為口渴,喝了一些露水后,發現伊黎塞納不在。
言諭被他做的狠了,不想去找他。
正好,借著這點光,言諭趴在白蛋旁邊觀察,白蛋保持著恒溫狀態,不過,言諭看著看著就聽見洞外有異響。
整片營地地處叢林旁,飛禽走獸,無奇不有,出現星獸都有可能,言諭不怕黑,蹣跚著爬起來,拿著一把刀慢騰騰地走了出去。
洞邊有幾個暗戳戳的影子,倒三角形的腦袋,下肢肌肉緩慢的痙攣著。
是一些低等級蟲族?
言諭放松了戒備,同時,他聞到了它們處在求偶期的信息素,明白了它們此行的目的。
言諭走出去,溫和的看著它們。
低等級蟲族們也盯著他瞧,感知到蟲母對它們的驅散之意,它們不舍地看了一會兒,之后就蹲在母巢邊上當玩具。
言諭失笑,輕輕咳嗽,拿它們沒辦法,就回去接著睡覺了。
母巢外,一位工作了一天的雄蟲終于完成了所有的記憶任務,來到了蟲母冕下門外。
阿加沙躑躅著要不要進去,就這么一猶豫,大概就有五分鐘過去了。
“他已經睡了,你還不走嗎?”
一道修長的影子從石壁后緩緩滲出來,長至腳踝的雪白發絲被風微微揚起。
伊黎塞納冷冰冰的眼神看著阿加沙,聲音很輕的說,“阿加沙,你又找他干什么?”
阿加沙回側過頭,桀驁的眉眼挑起來,“伊黎塞納?原來你真的沒死,我還以為軍政處的通報出了問題。”
伊黎塞納默不作聲。
阿加沙意識到什么,皺著眉頭說:“所以,那天在暗物質實驗室窗簾后躲著的蟲,就是你?”
伊黎塞納不承認也不否認,他不置可否。
寂靜的深夜里,只有灌木叢里的蛙鳴聲,高等級雄蟲強大的精神力磁場觸碰到彼此,充滿著濃烈的敵意。
阿加沙感受到對方的精神力閾值,很高,比起當年在軍校時還要沉著,像一面平靜的鏡泊湖,倒轉過來卻是一片汪洋的大海。
“你比以前更加強大了,”阿加沙坦然面對這個事實,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我也不差。”
天生S級的驕傲,讓阿加沙高大的身體在夜風里也脊背挺拔。
他望著沉靜的母巢,那里面睡著一只溫柔的小蟲母,是他最溫軟的夢,是年少求而不得的少年。
阿加沙嘆息著說,“畢竟我是隱翅蟲,不受蟲族喜歡,用了這么長的時間才順理成章地來到祂面前,這過程也不比你從深淵里爬出來更艱難了。要不要試試看,我能不能把言諭從你手中搶回來?”
這種問題通常不會得到回答,阿加沙繞過伊黎塞納,徑自來到母巢洞穴里。
新翻修過的土路被鋪上了短草地路面,洞穴深處,言諭臥在蠶絲軟吊床上,沉睡不醒。
阿加沙想要碰碰他的臉,眼神卻不住的往言諭露出衣服外的皮膚上看。
衣領處隱隱約約有道印子。
他想殺蟲了。
阿加沙雖然沒有實戰過,但他看過。權力到達一定位置時候,規則就顯得不那么重要,軍部都是雄蟲,有些蟲玩的非常兇,甚至有蟲邀請他一起玩雄蟲,阿加沙通通沒興趣。
他見過那些被銬在籠子里的雄蟲,身嬌似柳絮,一身亂七八糟,看了就倒胃口。
那種為了性而生的消遣實在無聊。
他記得那些蟲身上的印子,如今又在言諭身上看見了,頓時腦海里聯想到了無數的畫面。
他咬緊牙關,臉色一變,本性里的暴虐冒出冰山一角。
蟲母身上的印子恐怕不止這些。
阿加沙的鼻息聞到了一些淡淡的雄蟲味道。
在蟲母冕下的腹部以下,不是很濃郁,但費洛蒙的味道似乎是從生殖腔里散發出來的。
白天的時候聞不到,晚上就異常明顯。
蟲母冕下無意識的并攏著腿,向阿加沙的方向翻過身,因為太勞累,他的手指都無力的垂著,呼吸安靜而綿長。
“你和蟲做了。”阿加沙說,這是一個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阿加沙伸出手,略帶槍繭的粗糙指尖輕輕點著言諭的額頭,順著鼻梁,一路劃到嘴唇上。
嘴角有一點破皮,像是被別的蟲咬的。
“這里也被蟲親過了。”
阿加沙怔了怔,突然輕笑,“那只雄蟲是誰?該不會就是伊黎塞納吧?還是說別的什么雄蟲?畢竟喜歡你的雄蟲那么多。”
言諭一動不動,阿加沙突然有點不滿,捏了下他的唇珠。
平素清冷柔和的蟲母冕下睡著了也是一樣安靜,顯得阿加沙的自言自語像是在唱獨角戲。
阿加沙低聲說:“言諭,醒醒。”
言諭睡夢之中聽見了阿加沙的聲音,慢慢睜開眼睛,對上那雙翡翠一樣綠的眸子,輕聲說:“……阿加沙?”
阿加沙撥了撥他的睫毛,漫不經心地說:“你剛才干什么了?”
言諭下意識回答:“……睡覺啊。”
“好啊,小騙子,我就知道你不會說實話,”阿加沙捏了捏他的鼻尖,“剛才有雄蟲來過,你別騙我。”
言諭茫然的望著他,聽見他說:“想讓我幫你保守秘密的話,至少要拿出一點誠意來吧?”
言諭緩緩眨著眼睛,這會兒才有點清醒過來,意識到阿加沙在說什么。
“阿加沙,出去。”
伊黎塞納在不遠處站定,沉聲說,“別打擾祂睡覺。”
阿加沙鼻尖微動,極力想要確認言諭生殖腔里的雄蟲費洛蒙,是不是來自于伊黎塞納。
但是雄蟲和蟲母的兩種味道混雜在一起,除了低等級蟲族的靈敏鼻子,高等級蟲根本聞不出來。
阿加沙握著言諭的手腕,祂的手腕擱在枕頭旁,衣服下滑出的半截手臂泛著玉白,腕骨那里隱隱有道印子。
阿加沙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不看向那,不甘道:“所以,你還是選擇了他?”
言諭輕聲說:“你先放開我,大半夜不睡覺,來我這里鬧,你還有一點指揮官的樣子嗎?”
阿加沙聽見他平靜的聲線,閉了閉眼,攥著他手腕的手有些松力,再睜眼時,他眼眶微紅,出口的話微微顫抖著。
“你就說,和你做了的雄蟲是誰,你說了,我就不鬧了。”
言諭無法回答他,祂只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伊黎塞納。
的確,祂給了阿加沙很多縱容,因為喜歡他的坦誠,野性,直率,一些普通蟲族沒有的品質,在他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但唯獨桀驁不馴這一點,言諭很頭疼。
阿加沙難以置信地問:“你不想說?”
言諭想,我只是不能說。
祂神色如常道:“和你沒關系,你還是回去睡覺吧。”
說完,言諭就抽回手。
言諭的余光看見了手腕處的紅色,免不得有些尷尬,但是很快他就把尷尬的情緒掩飾下去,如常說:“最近的晚上不要到處亂走,帳篷里有溫度屏蔽器,但是一出了帳篷,人類的衛星就可以檢測到你們的體溫數據,想要半夜突襲是很簡單的。”
卻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加沙聽見這句話后,微紅的眼眶清明了,顫抖的睫毛又舒展開,緊抿的嘴角微微翹起。
阿加沙笑起來,笑容說不出的明艷,說:“我知道,你想保護我的嘛,放心吧,我不會出事的,我就是來看你睡的好不好。夜里風涼,你多蓋幾層被子,物資不夠我讓他們給你送來。”
說完,阿加沙給言諭的被子往上掖了掖,站起身出了母巢,路過伊黎塞納的時候,他淡淡地輕笑一聲,用極低的聲音說。
“一只連名字都無法說出口的雄蟲,拿什么比,又憑什么站在祂身邊?”
阿加沙嘴角噙著笑,“你說對嗎,伊黎塞納?”
他不需要等到伊黎塞納的回答,轉身離去。
母巢外,軍靴踏地的聲音逐漸遠去,言諭靜靜坐了會兒。
太累了,慶幸剛才那三次…的作用很大。
至少,祂終于度過了漫長的第一個發.情期。
確認阿加沙今夜不會再來鬧了,言諭這才松了一口氣,翻過身,想要接著睡覺。
伊黎塞納卻降落在祂身邊,他一來,冷香也隨之包在言諭身上。
伊黎塞納坐下來,手伸進他的被子,手緊緊扣著他的手腕,一雙藍眸緊鎖在言諭身上,晦暗陰翳。
第106章
伊黎塞納握著剛才阿加沙碰過的那只手腕, 用五指包裹起來,擱在掌心里揉,用了點力氣,仿佛想要用自己的指紋覆蓋住阿加沙的氣味。
言諭靜靜地望著他, 確定在那雙淬了冰的藍眼睛里看見了殺意, 雄蟲想要吞噬對手的時候, 就會露出獸類般的冷漠神情。
言諭輕輕咳了兩聲,緩了口氣, 才說了今天下午到現在的第一句話。
“……你在外面待了半宿?”
伊黎塞納垂著眼睛, 嗯了一聲, 眼眸深處是苦苦掙扎的痕跡,終于似忍不住,低聲說:“剛才, 阿加沙問你那個問題, 你沒回答, 當時你在想什么呢?”
……其實不該猜的。
蟲母冕下的心意, 不能妄自揣度。
祂是愛人, 也是蟲族的王,絕對的上位者。
但是伊黎塞納壓抑不住這個念頭, 他知道祂看似溫柔,實則對愛很有底線, 很自我,很獨立,這樣的言諭讓伊黎塞納感覺不到安全感, 想要自私地占領祂全部的喜怒哀樂, 卻知道祂還并不屬于他。
是的,不屬于他。
哪怕有了最親密的身體關系, 哪怕有了談戀愛的口頭協議,心也不能就此安穩。
從溫泉回來時言諭已經筋疲力盡,安撫言諭睡著后,伊黎塞納抱著這顆百轉千回的心,在母巢外徘徊不定。
血液里一片沉靜和燥熱交織,讓他整夜不能眠,索性坐在巢頂的石頭平臺上,望著天上的月亮,與心里的蟲母交相輝映。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人類的偵察機已經繞著營地飛行三圈了,每一次都將激光紅點對準了伊黎塞納,卻沒有攻擊他,而是記錄下了他的外貌特征。
人類很清楚高等級的雄蟲對戰場的影響力有多大,更何況在人類的視角里,伊黎塞納是一只精神力待估量的陌生蟲族,必須要防范。
伊黎塞納無動于衷地看著偵察機,雪白睫毛遮住的是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
他知道人類在掃山,記錄母巢星的地形地貌數據,這種舉動帶來的只會是人類精心策劃的戰爭。
但是無所謂,至少他站在這里,能造成這巢穴里空無一蟲的假象。
他不介意成為活靶子。
伊黎塞納在冬夜里枯坐著,吞著冷風喝著沙子。
不是不累,也不是不困,雄蟲也不是鐵打的,哪怕S級也有疲倦的感受。但一想到言諭在巢里睡得安穩,想到他柔軟的頭發,被水汽氤氳過的紅紅眼角,發.情憋了許久被滿足后的平靜,這夜就也不那么涼了。
想到祂那一刻,所有防備和警惕就變得突兀,伊黎塞納忍不住把心情變得柔軟起來。
他在懷疑自己。
患得患失,這不像是從來都勝券在握的他,細細數來,卻每次都是因為言諭。
伊黎塞納怕言諭會討厭這樣的自己,所以他苦苦維持著沉著的假象。
在人類里討生活時,他失去了一切設備,不會說人類的語言,完全失聯。
從受人欺壓,到重返蟲族,一共兩千九百二十個孤寂的夜里,伊黎塞納望著的就是這輪全宇宙唯一的月亮。
那個時候,他希望祂也在看著。
遙隔星河,盼著與祂也有一刻的對望。
那時候心里想的是,雖然他雙腳都陷在泥里了,但他得鏟除異種,阻止人類,一步一步的,把言諭捧到干凈的王座上去。
月亮將伊黎塞納的雪白長發染涼,言諭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如果從他們做完那時候算起,也有五個小時了。
被伊黎塞納用那種眼神盯著時,言諭也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情意綿綿。
他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是被阿加沙氣毀了?
還是……次數太多,累傻了?
言諭想,確實很累。
都怪這悶葫蘆話太少,什么心事都不說,全靠猜。
言諭是遭不住這濕漉漉的眼睛了,認輸了,伸出手,食指卷起他的頭發,決定實話實說。
輕聲道:“他問我和誰做了的時候,我在想你的名字,伊黎塞納。”
伊黎塞納始料未及,纖長睫毛細密地顫抖起來,瞳孔震顫。
言諭朝他淡淡笑了笑,頗為無奈,“不然呢?除了你還能是誰?你以為我想的是,哦,和他做了好丟臉,千萬不能告訴阿加沙嗎?”
柔光順著言諭的頸線溜進領口里,襯得那些印子有些猙獰。
伊黎塞納知道,這層薄薄的睡衣下面掩藏著怎樣瘋狂的秘密,是一張怎樣斑駁的色彩畫卷,至少三天都消不干凈,而病弱而纖細的蟲母冕下沒責怪他的無禮,還有意無意地安慰他。
伊黎塞納本來深陷在學名為愛的折磨里,又被阿加沙激蕩出了渾身的戾氣,精神力暴漲,母巢的石壁上已經有碎石滑落了。
但這一刻,卻連眉眼都溫柔起來。
伊黎塞納俯身,掀開言諭被子的一角,把言諭拖抱起來,從背后摟住他的腰,頭貼在他肩膀上,低低的說:“以后不要對他說好聽的話,對別的雄蟲也不許說,你都答應我談戀愛了,就不能反悔了,好不好?”
他的嗓音帶著些鼻音,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緊繃的精神一松懈下來導致的。
言諭有些意外他的脆弱,印象里,伊黎塞納堅不可摧,從來不會示弱。
言諭拍拍他的胳膊,不動聲色地說:“好,我答應你。所以,你現在可以好好睡覺了嗎?”
伊黎塞納蹭了蹭他的鬢角,乖巧地說:“嗯,我睡覺。”
言諭暗暗松了口氣。
祂必須要攔住伊黎塞納。
祂感知到了伊黎塞納蠢蠢欲動的精神力,它在劇烈飆升,似乎想要抓住一個機會,束縛住蟲母的雙手,綁起來,把祂留在母巢里。
然后轉身離開母巢,將外面變成雄蟲之間不死不休的戰場。
言諭不能眼睜睜看著內部戰爭的發生,哪怕是為了母巢星的安寧、野生動物的棲息、甚至是無辜睡覺的軍雄們的生命。
可能真是夜太深了,到了夜里所有情緒都會失去控制地涌上來,所以夜晚是激.情的,也是情感的爆發期。
買賣、吃喝、吵架、做\\愛、學習、工作……所有私密的事情都發生在夜晚。
伊黎塞納的懷抱又寬又溫柔,靠著很舒服。
言諭的心也跟著軟下來。
細細密密的吻在耳邊輕輕落下來,言諭垂著睫毛,望著石壁上燈光投下的倆影子,任由他肆意放縱地親吻。
助聽器又被摘下。
……這毛病可不好,仗著祂聽不見,隨意亂說?
后面的事又有點混亂,言諭記不太清了,大概是被他抓著手腕按住,又做了幾次。
他大概是肖想了蟲母多年,一朝食髓.知味,進步飛快,深知如何在有限的時間里最大限度的滿足蟲母。
在這方便簡直是天賦異稟。
言諭背后的兩個蛋白囊都被他吃空了,還有后頸腺.體下三厘米的蜜囊。
真就像伊黎塞納曾經說過的那樣,咬穿腺.體會流血,言諭能感覺到,滲出來的血被他全部吮走。
那種猶如蜂蜜的甜漿被伊黎塞納渴飲一空,這類似于麻痹液的東西對蜜蜂來說,說是永動機的燃料也不為過。
言諭的手指無力地耷拉下去,微微蜷在一起,慵懶地閉著眼睛,毛孔濕熱,乏力地闔著眼皮。
言諭被伊黎塞納從背后抱著,背后的大閃蝶翅膀撲棱撲棱的,真正體驗了一把想飛但是飛不起來的滋味。
感覺是半夜,言諭睡著又沒睡著,被他扶起來,補了一口糖水,腦袋昏昏沉沉的,迷蒙中看見伊黎塞納垂眸看著祂。
“伊黎……”
祂的腳踝被攥住,緊接著逐漸升高的體溫讓祂不知道時間的流逝,眼前有破碎的柔光,散落在四周的石壁上,隨著瞳孔的搖晃,感官被呼嘯而過的颶風席卷,神經痙.攣著,隱匿的呼吸,從齒縫里溜走。
祂覺得自己被過度消耗了,但這樣的夜晚,不會有任何蟲聽見母巢里發出的聲響,甚至氣味也被屏風隔絕了。
伊黎塞納似乎又在說什么。
“伊黎塞納,”言諭低聲說,“你別說話。”
不知道發音準不準,但言諭一意孤行地說,“不要趁我聽不見的時候…說你的心里話…你有膽量…就讓我聽見…”
伊黎塞納真的給祂戴回了助聽器,低沉嘶啞的問:“你要聽嗎?很枯燥的。”
他俯身,輕聲說:“冕下,我愛你,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加愛你,這份愛,持續了很多年,我想,大概會一直繼續下去,除非我進了墳墓,心臟再也跳不動了,那時候你記得給我掃墓,墓志銘就寫,一只癡心妄想的雄蟲,永遠睡在了溫柔的回憶里。”
這算是,情話嗎?
言諭來不及思考,后仰著頭,汗水流進眼睛里,最后的關頭,伊黎塞納有耐心的等他一起,就這樣隱忍了一小會兒,山風呼嘯而過,一切淹沒在白雪般的盲目里。
“下雪了,”伊黎塞納輕輕笑了,聲音落下無盡溫柔,撥開他額前濕發,親他的眼皮,呢喃道,“冕下,要出去看雪嗎?”
胡扯。哪來的雪。
言諭無語地用腕上莖突的尺骨擋住眼睛。
“別說墓志銘,不吉利。”
“你要好好活著…別再讓我失去你了,知不知道?”
伊黎塞納的笑就這樣融化在眼睛里,“言言……”
聽不得他這種黏糊糊的語氣,言諭勾下伊黎塞納的脖子,同他接.吻。
一吻綿長,夜深蟲靜。
外面好像真的下雪了。
言諭頭一沾到枕就睡過去了,至于后半夜還有沒有過……
好像是有那么一點被掰開膝蓋的印象。
細節么……
他睡著了,實在是不知道了。
反正大早上起來,骨頭都快斷了。
“……”
言諭張了張嘴,發不出來聲音,憤然掀開被子,干坐了半天,奈何沒力氣,又趴下,連連打著哈欠。
等氣消了,言諭才慢吞吞地把軍裝制服穿上,登上軍靴,拄著權杖,一瘸一拐地出了母巢。
伊黎塞納沒有撒謊。
昨晚真的下了雪,整片叢林都被積雪覆蓋,這地方一天就可以有司機的景色,是蟲族最艷麗的奇觀星球之一。
言諭望著雪景,曬到陽光,抻個懶腰,才覺得又活過來了。
幼年蟲母的發育周是一月一次,成年蟲母的發.情期是一年兩次,言諭心平氣和的想,總算是過去了。
熬過一回是一回,下回的事下回說。
言諭瞇起眼睛,仔細琢磨當前的形勢。
人類方派遣了三十萬士兵駐扎在母巢星,他們不是不知道蟲族數量多,卻用這三十萬軍隊當前鋒,就算不會輸,但也絕不會贏。
恐怕他們另有目的,這就是障眼法。
如果沒猜錯的話,人類會提前派遣無人機掃描山體的巖石層,判斷哪里好炸,他們不能貿然把無人機派到蟲族營地,昨夜下雪夜,提前得知天氣預報的話,他們一定會選擇昨夜。
但愿他們不會拍到伊黎塞納,他們會重點關注這只深夜不睡覺到處走的蟲,把他那一頭白發,當成標志性的活靶子。
人類只想殺死言諭,可言諭卻還想著談判。
言諭低聲笑笑,這一笑牽動了嘴角,還有一個本來消停了的部位,言諭輕輕抿了唇,只想,不笑了。
這決策咋一聽上去聽起來很傻,但是言諭不覺得和平是種懦弱的手段,必要的時候,能避免一場爭斗才是利國利蟲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威懾。
先禮后兵,無論放在哪個紀元都是合理的,而談判這件事,并不需要馬上就把自己這張“帝王牌”打出來,言諭需要一桿可靠的槍。
言諭叫來邁特西軍長,而邁特西帶著阿加沙和伊黎塞納一起來了。
光天化日底下看見伊黎塞納,言諭下意識別過目光,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擺。
昨晚耳畔的低語還未消散。
邁特西軍長先行一禮,悅然道:“冕下醒的很早啊,這才九點半,您要不再接著睡會兒?”
九點半還早?言諭捂嘴咳了咳,“不睡了,找你來,是我有事想商議,但是我不太認識去臨時指揮部的路,有雪風又不太好飛,我畏寒,本來是想讓你帶我去,沒想到你卻帶了他們倆來。”
邁特西一笑說:“沒事的,一起去吧,路不是很近,在營地的那頭,得走上二十分鐘。”
伊黎塞納看著言諭走過來,想要摻扶著他,伸出手去,“冕下,我扶著您走吧,昨天后半夜下了雪,路滑不好走。”
言諭看了他一眼,說了聲“好”,扶在了他袖子上,沒有碰到他衣袖下露出來的皮膚。
伊黎塞納睫毛顫了顫。
他的睫毛比一般雄蟲的還要長,如兩片落了雪的鴉羽。
紅唇白發,眉眼透著一種濃郁的漂亮,只不過經此一夜,他整只蟲看上去蒼白雅靜。
唯獨眸尾泛著猩紅的顏色。
伊黎塞納望著言諭類似于避嫌的動作,沉默不語。
哪怕昨夜還是互相依偎著取暖入眠的愛人,但是在所有蟲族面前,他們仍然是冕下與普通王蟲的關系。
要謹記,克己守禮,不可以越雷池半步。
伊黎塞納眸光微暗,闔了闔眸,帶著言諭往指揮部的方向走。
他腳步緩慢,繞過凸起的雪堆,細心的帶著言諭走在平坦的路面上。
也是奇了,他帶著走過的地方沒有一處絆腳的,好像提前彩排過一樣。
阿加沙跟在后面,有一陣子沒說話,隨后,他對邁特西說:“軍長,我沒記錯的話,伊黎塞納陛下曾在銀河系待了八年吧?”
邁特西一怔,“是啊,怎么了?”
言諭眉頭輕擰,有預感這句話背后的邏輯,可能是現階段所有蟲族承受不了的可能性。
阿加沙似笑非笑的說:“他這次回到蟲族,是跟隨安全局的人類回來的,還偽裝成了何教授,看起來天衣無縫,實際上全是漏洞。”
“一個從深淵里爬出來的來路不明的"人類",卻能深深打入人類內部高層,那可是安全局啊,伊黎塞納,你是怎么通過了人類的背景調查?”
伊黎塞納的聲音也略有低沉,“機緣巧合而已,我沒什么可跟你解釋的。”
“是嗎?你是不敢吧,”阿加沙漫不經心地說,“你現在為什么不戴手套了?我記得,那年戰場上,你的手已經被異種的毒素毀掉了,你現在是為了證明你很健康嗎?還是說,你在欺騙蟲母冕下?”
言諭記得那年,伊黎塞納的手猶如枯干的死木,黑漆漆的手指不再優雅漂亮。
以至于言諭午夜夢回,總是遺憾。
邁特西反應很快,拉住阿加沙,理智地說:“不管怎么說,伊黎塞納現在是王蟲陛下,能得到蟲母冕下的首肯,我想,他們之間應該存在著信任,也許有我們不知道的內情,您大可以等等看,是叛徒的話總會露出破綻的。”
邁特西一番話有理有情,阿加沙無從挑剔,只得先答應,等到了臨時指揮部,同慕斯和蘭諾一說,蘭諾拂了拂掌,微微笑著說:“阿加沙陛下考慮的也不是沒道理,這樣吧,既然冕下需要一個雄蟲去談判,那不如就讓伊黎塞納陛下去,也能自證清白。”
伊黎塞納站起來,肅聲說:“可以。我比你們都更了解他們,不管能不能談判成功,我都盡力一試。”
慕斯考慮著說:“當然,你也有回不來的可能性,你帶著尖峰部隊一支小分隊去吧,不管成功與否,你得活著回來。”
言諭望著他,目光一碰上,伊黎塞納就移開目光。
像是怕泄露心事一樣,轉過身就離開了指揮部。
言諭無法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因為阿加沙的顧慮就是所有軍雄的顧慮,這非常合理,言諭站在情感的角度上來說是相信伊黎塞納的,但是站在證據的角度上來說,伊黎塞納確實需要自證。
阿加沙在綜合咖啡機那里,端著杯子坐在言諭對面,推過來一杯熱奶茶,“早上沒吃飯吧,喝點東西。”
言諭想喝,卻喝不下,想了想說:“今天你有事嗎?”
阿加沙本來低頭喝咖啡,一言不發,聞言抬眸,漆黑濃密的睫毛遮掩著布滿血絲的冷綠瞳孔,隔著鼻梁投下一片陰影。
“沒事,您說。”
言諭淡然的說:“你今天帶著部隊在母巢星上方巡航排練,帶著隨星艦彈藥,但是不要發射,重點在人類營地上空盤旋,不需要傷害他們,只需要展示我們最高精尖的武器即可。”
阿加沙笑了笑說,“您和我一起去嗎?”
言諭說:“嗯。”
喝完奶茶,言諭拉開椅子出門去,站在門口,慕斯提著件長披風蓋在他肩上,擰著眉頭說:“多穿點,別仗著年輕就揮霍健康,你這一天都要在外面奔波,別太勞累,我得等到你回來才能睡覺呢。”
言諭眼眶不自覺的熱了。
祂回過神,輕輕擁抱著慕斯,把頭埋在他肩上說,“真好。”
慕斯愣愣地會抱住祂,“什么真好?”
言諭忍不住笑,“有哥哥等我回來的感覺真好……你不在的時候,我每天都盼著你回來,我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慕斯笑笑,大手順著他的背,“寶貝,又哭鼻子了?我看看。”
慕斯把雪白的弟弟挪到身前看著,弟弟面容紅潤,看起來好像度過了發.情期。
慕斯沒多想,覺得是哈蘇納幫助了言諭,這很正常。
他笑著,刮了下少年通紅的鼻尖,哄著他說,“不是做夢,去吧,我等你。”
言諭乖乖點頭,離開臨時指揮部,然而卻在一抬眸,看見了失魂落魄的金發雄蟲。
哈蘇納溫柔的望著他,站在雪地里的身影透著淡淡的疲憊。
哈蘇納看出他度過發.情期了。
蟲母冕下沒有抑制劑,王庭不允許這玩意兒出現。
那么,是誰幫冕下渡過的?
哈蘇納想到這里,一雙黃金瞳稍微泛起了沉色。
第107章
哈蘇納看著言諭, 就好像在看曾經那個心愛的小蟲崽。
沒有蟲知道他曾經在那個初次見到小言諭的夜晚,做了什么。
其實那個晚上,小言諭一直在哭,他很不習慣新生活。但是那天之后的每個夜晚, 他都和每個夜里貪睡的小寶貝一樣呼呼大睡。
因為那一夜, 哈蘇納瞞著他, 把自己的性命許愿給了創世神明圖雅。
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換取小言諭平安順遂。
他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神明,不知道創世神是否存在, 他只是想, 如果有, 希望神能保佑言言一生平安快樂,不求祂建功立業,但求祂平生順遂, 做事不愧于心即可。
這樣愣愣地想著, 他的小言諭就笑著走到了他面前。
很奇怪, 明明是很短的幾步路, 哈蘇納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
他聽見自己問言諭, “言言,你是不是愛上了什么蟲?”
言諭從來不會隱瞞他, 實說:“先生,是的。”
哈蘇納不需要再多的話來解釋, 他在來之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那只雄蟲除了伊黎塞納不會有其他可能性,但哈蘇納卻很清醒, 恰好是只有伊黎塞納, 哈蘇納是心甘情愿接受的。
其實那天晚上伊黎塞納時隔八年回到蟲母寢殿的時候,他就預想到了這一天。
還有那一晚跨年夜, 被掛斷的電話,哈蘇納聽見了言諭和伊黎塞納在一起,當時他想,如果可以,他想體面的說再見。
哈蘇納溫和的說:“言言,如果你心里所愛另有雄蟲,我寧愿退出這場比賽。”
言諭望著他,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一剎那的疼痛。
哈蘇納溫柔的揉著他的頭發,現在的小言諭只比他矮一點,盡管如此,他對祂依然像曾經那樣疼惜。
“曾經對我來說,我不在乎你會擁有幾個雄侍,只要我擁有你一刻,就夠了,在白塔時,我接受的理念也是這樣的,蟲母冕下不止有一位雄侍,雄侍之間不可以爭風吃醋,甚至這么多年星網上的口風也在說,蟲母要有許多雄侍才行。”
“但是我知道,你是一只很專情的蟲,在你身邊,永遠不會出現第二位親密的愛人。”
哈蘇納含著淚水,美麗的眼睛泛起紅,輕柔地說:“言言,對不起,這次請讓我這么稱呼你吧。從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貼身雄侍,就讓我們的關系退回到最初的時候,我仍然是您的管家,你可以去占有你最愛的雄蟲,不必再為我憂心,也無需考慮我的感受。”
言諭不知道說什么,這一刻,他體會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心疼,“先生……”
“愛不止有一種形式,”哈蘇納低斂眉眼,把他抱在懷里,動情地說:“請您容許我陪伴你的一生,不是因為蟲族對蟲母的崇拜,而是我哈蘇納,對言諭·阿迦羅的忠誠。”
“我永遠為您獻出我的生命,不論何時何地,我永遠愛您。”
言諭也不知道為什么,眼淚滑落下來,“先生,我一向依賴您,但我承認,我從來沒有像愛伊黎塞納那樣愛過您,對您的愛,也不像我對哥哥們的愛,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先生,你教教我,你教教我……”
哈蘇納心疼的撫摸著他的頭發,艱澀的聲音說:“……乖,沒事的,想不出來就不想了,我從來不要求您給我什么解釋,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我要你好好的,不要傷心難過,等到這場戰爭過去之后,您回到帝宮,我還是您的管家,我會……我會迎接伊黎塞納陛下入主王庭,精心服侍您和陛下,我不放心別的蟲來照顧你。”
言諭把頭埋在他鎖骨里,像是可憐的小獸一樣嗚咽著,哈蘇納安撫地拍著他的背,說:“你從小就體弱多病,別為我傷心,雄蟲愛而不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很幸運,得到您十年垂青,我很知足。”
哈蘇納想,就讓我那樣默默的看著你,永恒的凝望你,也好過永遠不見你。
“無論是什么時候,我都待在您看得見的地方,隨時為您付出一切。”
哈蘇納把小言諭扳到面前來,擦了擦他的眼淚,強行笑著,哄他說:“您的發情期剛過去,可能會在生殖腔里留下蟲卵,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有小蟲崽出世。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您有了自己的小蟲崽,我可以幫您照顧他們,這才是我該做的事情,對嗎?”
言諭睜開淚盈盈的眼睛,盡管不舍,但是他知道,要說再見了,這么多年風風雨雨扶持著走過來,哈蘇納先生對他來說是那么特別,特別到他明明不是親人,不是愛人,不是朋友,卻成為言諭心里唯一一只特別的雄蟲。
記憶在腦海里出現,打碎,重組,那段因精神力鏈接而退化的時光,出現在腦海里。
言諭想起來了一些記憶碎片。
光影里放映著那個暖秋的下午,幼年的言諭扯著哈蘇納的衣袍往上爬,哈蘇納正在做飯,看見可愛的小寶寶,他放下鍋鏟,溫柔的把他抱在懷里。
哈蘇納搖著撥浪鼓,逗弄小言諭,小言諭笑得大眼睛彎起來,縮進他懷里撒嬌。
“啊,”小言諭不會說話,發出小小的氣聲,指指自己的蝴蝶翅膀,讓哈蘇納夸夸。
哈蘇納夸夸他:“真棒!我們冕下的翅膀好好看,是整個蟲族最可愛的小寶寶!”
小言諭笑瞇瞇地捂著臉,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下。
言諭踏著光走過去,他想去碰碰那個時候幼小的自己,曾經他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他的夢里總是一片空白,因為有了哥哥,有了哈蘇納先生,有了伊黎塞納,有了許許多多的親朋好友,他的夢才開始逐漸多姿多彩,五彩繽紛。
是他們在用盡全力愛著他,無怨無悔地保護著他。
是他們給了他一個家。
言諭的眼眶濕潤著,猛地回頭,時光流轉,他被一雙手推著后退到時光洪流里。
耳畔是呼嘯而過的回憶,他摔坐在草坪上,身邊的小言諭也跟著摔了個屁股蹲,疼得抿著嘴巴掉眼淚。
“寶寶!”
哈蘇納從遠處跑來,急聲哄著他,大大的竹節蟲露出六只觸手,舉著各式各樣的玩具,逗小言諭開心。
“寶寶,不哭了好不好?你看,這里有好多玩具,你喜歡哪一個,我都摘下來給你……”
小言諭眼淚汪汪地指了指一個星星玩具,“我,我要這個……”
哈蘇納溫柔的說:“好,只要寶寶喜歡,天上的星星我也買給你。”
后來有一顆星星,真的成為了言諭的星星,它在宇宙航天局里冠上了言諭的名字,只是言諭,而不是言諭·阿迦羅。
“你是我永遠的寶貝,”哈蘇納親吻著他柔嫩的小臉蛋,“不要不開心,我會舍不得的。”
言諭兩眼紅紅,淚流滿面。
他朝著時光那頭的哈蘇納鞠了一躬,鄭重的說,“先生,謝謝你,陪伴我長大。”
十年相伴,生死相依,不是只有愛情。
接下來的人生,還要你牽著我的手走下去啊。
言諭把自己從回憶里拔出來,捧著哈蘇納的臉,輕輕在他側臉上親了一下。
然后他后退一步,朝哈蘇納伸出手,神情誠懇而溫柔,哈蘇納握住了,聽見他說:“那么,今天就是我們重新遇見的一天,哈蘇納先生,你好,以后也請待在我身邊,如果沒有您的照顧,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哈蘇納緊緊握住了他的小蟲崽,笑了笑,點點頭,“好,不走,我是冕下的先生,你不說走,我不會提前離開。”
言諭很開心很開心地牽著他上星艦,他要拉著哈蘇納一起陪他巡航,他的先生是最好的帝師,是有擔當的公爵,也是議會的智囊團,他們也可以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可是,言諭在雪地里走了幾步,雙腿打顫,腳底冰涼,停下了腳步。
他蹲下身子,蹲在雪地里,臉頰被吹成暈開的粉紅色,可憐巴巴地抬著頭,小聲說:“先生,我腳崴了。”
哈蘇納撥開厚雪,蹲下來查看了他的腳腕,看了眼到星艦的距離,彎下腰,拍拍自己的后背,“上來。”
言諭抿著嘴唇,小心翼翼地爬上去,雙腿夾住他的腰,整個身子貼在他后背上,摟住他的脖子。
“先生,”他小聲說,“你好暖和。”
一如當年,祂那樣依賴著哈蘇納,哈蘇納也毫無怨言地包容了他。
哈蘇納眉眼溫柔,緊緊摟著他的腿,言諭用盡力氣摟住他的肩膀,看著他腳下坑洼不平的雪地里,很依賴的把頭貼在他耳朵邊。
天又落雪,天地蒼茫。
臨時指揮部里,慕斯靜靜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蘭諾站在他身邊,抱著雙臂說:“其實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是很親密啊,哈蘇納先生為什么要說這樣傷感的話呢?也許是他真心愛著言言,但他也生出了一些不屬于蟲族該有的感情觀念吧,一生只愛一只蟲什么的。”
慕斯輕聲說:“意義不一樣了吧,最近我有感覺到言言和伊黎塞納的關系很近,我還以為是哈蘇納先生和言言有了什么實質上的關系,但是看起來沒有,他們之間的感情很微妙,我想,哈蘇納先生的坦白,也許是最好的結束點。”
蘭諾笑著說:“之前我就覺得,言言有點心理壓力,祂喜歡伊黎塞納,卻舍不得傷害撫養他長大的哈蘇納先生。但是把話說開后,我反而覺得言言放下了負擔,更自由自在地和他親近了,說到底,你不在那八年,哈蘇納先生真的付出了很多。”
慕斯點點頭,蘭諾勾住他的脖子,讓他轉回來,“慕斯,你看著我。”
慕斯望著眼前的雌蟲,緊接著,他被一個輕輕的吻封住了嘴唇。
慕斯毫無防備。
蘭諾親過他一口,若無其事的放開,留下慕斯一只蟲在雪中愣怔。
一向開朗的蘭諾竟然有點臉紅,撩開帳篷要出門,慕斯一把拉住他手腕,蘭諾沒有回頭,慕斯繞到他身前,看著他水潤的眼,低聲問:“蘭諾,我們認識二十五年了吧?”
蘭諾笑著點點頭,他雖然是雌蟲,卻也是豐神俊朗,才貌風流,問:“怎么啦,大元帥,親你一口而已,生氣了?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你就喜歡,而且我這個蟲不喜歡拐彎抹角,你喜歡我就給我回應,不喜歡我,我也不死纏爛打,但我親你這一下,可是出自我真心,別忘了,言言等了你八年,我也等了你八年,喜歡還不讓蟲喜歡啦?”
慕斯本來沉著的表情被他的話弄笑了,攬著他的腰把他摟過來,抬手掐著他的下巴,低頭輕輕吻了上去。
第108章
“哥——!!!”
慕瀾摘了軍帽撩簾就進, 一聲哥喊了半截,看見眼前景象,生生把后半截“哥”給憋回喉嚨里,忙回過身了像只無頭大閃蝶一樣亂撞:“我, 我那個什么, 我東西忘拿了, 我先出去……”說完跌跌撞撞跑出去。
慕斯和蘭諾連忙分開,吻到情濃時被打斷, 兩只蟲都紅了臉, 以為是什么大事, 闖入者卻急匆匆的逃走了。
蘭諾下意識的掙脫但是沒掙脫出去,因為慕斯還摟著他的腰,蘭諾只好干咳一聲, 揉了揉鼻子:“那個, 我還有些計劃表沒寫完, 執行局的文件都追到母巢星來了, 各個要我蓋章, 忙的要命,我就先出去工作了。”
慕斯望著大執行長難得緋紅的臉, 低沉的嗓音還帶著接吻后的急促,很溫和的說:“嗯, 晚飯一起吃,我去找你。”
蘭諾聞言仰起頭笑著看了他一會兒,有意調戲這正經古板了一輩子的雄蟲, 笑瞇瞇地說:“好啊, 不過我比較好奇,元帥第一次接吻的感覺怎么樣?”
慕斯果然被他一句話撩紅了臉, 頓時手里摟著的那把窄勁瘦腰都變得滾燙起來,手指不自覺收攏,想了想,說:“軟。”
“……”
不知道他說的是嘴唇還是腰,蘭諾猛地咳嗽,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又像是忍不了慕斯一本正經的評價,真叫一個自討苦吃,苦不堪言,轉身軍靴匆匆踏地,落荒而逃。
慕斯淡定的回去接著工作-
言諭被哈蘇納放在靠舷窗的觀測臺里,那有一床矮榻,其實帝國星艦里是不存在這種老弱病殘設施的,都是糙慣了的軍雄,不需要特殊照顧,而且他們四肢健全素質剛硬,不存在殘疾蟲。
奈何蟲母冕下這可憐崽兒又聾又瞎又瘸,蜂族麾下的帝國軍械集團生怕這朵嬌弱的白玫瑰巡航時受委屈,因此,從言諭登基以后,所有F編碼打頭的新機型都帶了臨時停靠休息處。
哈蘇納坐在榻角,撩開言諭的褲腿,軍雄們貼心的拿來紅藥水,哈蘇納涂了滿手,細細揉搓按摩言諭崴到的腳踝。
哈蘇納按一處就問,“這里疼嗎?”
言諭笑著點頭或者搖頭,“不疼,先生。”
哈蘇納的手修長有力,沾滿了紅藥水,握著他腳踝,揉捏著蒼白細弱的腳腕,力氣輕了重了的,偶爾疼一下,言諭也不叫,抿著唇,手指抓住袖子,目光看向窗外。
母巢星的綠色植被覆蓋面積達到了整顆星球的三分之一,人類的哨崗遍布一小半南半球,星艦越接近人類領空,越能感覺到磁場的異常。
言諭皺著眉頭,“這里有低等級蟲族在被屠殺,好像是伊黎塞納談判失敗了。”
哈蘇納神色嚴肅,快速擦干他的腳腕,給他套上襪子,軍靴,扶他站起來,言諭顧不得拄拐,踉蹌著跑到總指揮臺,軍雄們紛紛讓開,聽候他發號施令,囑咐他:“冕下,您小心!”“別著急!”
言諭無心顧及自己那條殘腿,目不轉睛看著漆黑潮濕的土壤,戰場匍匐著幾只巨大的雄蟲,最大的一只只剩下了一顆頭顱,其余的肢體都斷掉了,渾身上下纏繞著銹跡斑斑的鐵鏈,看起來是誘餌。
而它身側的蟲族在無意識地啃食它的尸體,饒是如此,它渾身上下的甲殼如鋼板,很難啃食,肉猙獰的從殼里翻出來,吸引更多蟲族吞食。
周圍地面的炸藥坑尚且冒著煙,距離人類的營地十公里的地方剛發生過重火力交鋒,這場交鋒勢均力敵,人類不具備壓倒性,現在仍然和母巢星的蟲族拼死作戰。
雄蟲暴虐的天性掃蕩了四野,高等級雄蟲不受控的精神力則帶來了大批量的傷亡。
這不正常,只能說明人類利用了某種手段擾亂了蟲族的天線,讓它們失去理智,甚至開始自相殘殺!
言諭雙目瞪開,瞳孔凝固,祂在迅速牽引自己的精神力。
“不要,不要……”他呢喃著,“不要死……”
蟲母具有的群體鏈接發揮作用,伴隨著治愈的能力,平等覆蓋在戰場每一個生命體上。
蟲族疲憊的倒在原地,而人類警惕著突襲的蟲族,抬頭看見蟲族飛馳而來的六艘巨型航空母艦,迫于壓力,不得不停戰。
看起來伊黎塞納是談崩了。
所有雄蟲下星艦,軍醫抬著擔架滿戰場救援,言諭拄著拐杖,微瞇雙眸。
身旁所有軍雄都在戰場上奔走,他們化為蟲族原型,頓時戰場局勢逆轉,鋪天蓋地的蟲潮猶如最恐怖的噩夢,人類臉色慘白,而這群魔鬼蟲族卻只聽命于最中央的纖弱少年。
那位蟲族至高無上的王,那個被人類遺棄的孩子。
言諭在層層包裹下尋找伊黎塞納,通過精神海,他找到伊黎塞納的位置,在人類營地外圍的小倉房里。
言諭一驚,對哈蘇納說:“先生,你去幫助其他蟲,我去尋找伊黎塞納,我們倆一起的話,你的金色頭發太顯眼,我可以以人類的姿態混進去。”
哈蘇納恭順的低頭說:“冕下,我在外面時刻關注你的動態。”
盡管這樣說,但言諭離去的時候,哈蘇納的眼睛無法離開他半刻,擔憂的等待著他平安歸來。
言諭來到倉房前,和想象中的囚禁不同,伊黎塞納被關在隔間里,渾身臟兮兮的,露出來的皮膚也被刮擦殘破了,露出結痂的傷口,腳踝被套著沉重的鐵鏈,帶著滋滋電流。
伊黎塞納緊閉雙眼,似乎很痛苦,他想從鐵鏈里鉆出來,可只會讓他手腕和脖子上鎖鏈磨出來的傷痕更加觸目驚心,也不知道伊黎塞納是不是疼傻了,哪來這么大的力氣,用鐵鏈猛地甩在墻壁上,發出嘩啦啦的刺耳聲響。
言諭壓下心底的驚駭,嘗試著和他說話:“伊黎,你別動,傷口會裂開的,我幫你。”
伊黎塞納卻像是聽不進他說的話一般,仍在掙扎著,脖子傷痕越擴越大,往外冒血,言諭忍不住扒開他的眼皮,“伊黎塞納!你冷靜點,是我!言諭!”
伊黎塞納在聽見言諭這兩個字的時候停頓住了,“……言言……”
趁這個機會,言諭用精神力壓迫鎖鏈裂開,下一秒伊黎塞納就恢復了意識,他睜開眼,湛藍的眼睛一片死寂,顯然是疼昏了。
言諭直接扛起他一條胳膊,跛了那只腳膝蓋半跪在地上,沉著的說:“你別說話,我帶你回營地,你的傷很難處理,我只能治愈你表皮的傷,你堅持一下,我們回營地。”
“言言,出了意外,瞞不住了,”伊黎塞納吐著血,低垂著眉眼,血跡在他唇角猙獰血紅,低聲說,“……人類根本不想談判,他們直接把我們的士兵扣下了,我,我沒能扛住他們的超聲波,精神力一時不受控,一不小心被逼出了蟲型……現在,他們知道何畔就是我偽裝的身份了,對不起,我失敗了……”
言諭費盡力氣終于把伊黎塞納馱到后背上,咬著牙說:“不怪你,你又不是神,怎么會永遠不失敗?堅持住,我們那么多次打仗都沒死,至少不能死在這里。”
伊黎塞納卻掙扎著往下跳,咳著血說:“你…你別,你身體不好,你放下我…”
言諭認真的說:“如果今天受傷的是我,我相信你會拼盡全力帶我逃出去,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我能保護你。”
伊黎塞納一時無言,下一刻,他緊緊摟著言諭的脖子,就好像他們無數次經歷過的那樣。
不論哪一個受傷,另一個都會拼命救對方。
荒星系污染平原,模擬戰場,異種深淵,他們用雙腳丈量過帝國的土地,這么一路走過來,他們之間的默契不需要懷疑。
言諭就這么背著伊黎塞納,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了包圍圈,因為殘腿,言諭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終于鉆出鐵絲網的時候,不遠處幾名軍雄看見這邊的情況,招呼軍醫跑過來,“冕下!讓我們來!”
言諭臉色慘白,幾只雄蟲合力把伊黎塞納背到背上,言諭看著他們走,按住砰砰亂跳的心臟,松了口氣,用力咳了幾下,神情凜然,回頭去看。
硝煙不斷彌漫著整個平原,蟲族拼死保護他們的蟲母,不論高等級和低等級,寧愿用身體堆砌高墻,也決不允許人類的彈藥落在言諭身上。
言諭看著高如山的低等級蟲族倒下,說不出的心痛,抿緊了嘴唇,強行打開了精神海,在里面尋找所有能捉住的蟲族,保護他們接近于暴走的精神力。
蟲族的高精神力會導致雄蟲爆體而亡,安撫他們需要巨大的能量消耗,言諭竭盡所能去救他們,直到他嘴唇發白,單膝跪在地上,但很堅強地沒有倒下。
一只殺瘋了的巨蟲似乎中了彈,倒在祂腳邊,喘著粗氣,從嘴里嘔吐出一具殘缺的尸體,尸體摔落至地上。
那是一個女人?
她上衣口袋里滾落出一個聽診器,薄薄的一枚徽章,言諭跪下去,撿起來查看。
不遠處,人類士兵舉起武器,身旁一只巨型蟲族步步靠近,朝天嘶吼。
言諭聽見了子彈上膛聲,沒抬頭,抬起手,冷淡的說:“收起你的槍,不要傷害我的族民,否則我不會手軟。”
言諭向后揮手,對虎視眈眈的雄蟲說,“你也退下。”
少年冷靜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人類士兵大罵了幾聲,言諭回眸看了他一眼,士兵在看見他美麗的臉時先是明顯的驚訝,繼而因為那雙冰冷的桃花眼里蘊含的殺意,而大喊:“殺…殺神一號!你是殺神一號!你是那個試驗品!蟲母!”
“殺神一號殺人了!殺神一號殺人了!他瘋了!!”
士兵抱著槍大吼著跑開,驚慌失措,言諭無法顧忌他喊什么了,回頭,撥開女人贓物的頭發,看見她的臉,怔住了。
經年過后,她的面容有所衰老,但熟悉的臉龐還是讓言諭第一時間反應出了她就是當年自己的心理醫生。
“阿俄伊得?”
那位神話書里帶來聲音的神,教會他說話,言諭叫她這個名字,但他至今不知道醫生的真名。
聽見言諭的呼喚,姜云條件反射地彈了彈手指,言諭馬上讓軍雄把她帶走,同時吩咐所有戰場的蟲族馬上結束戰斗。
蟲母的能力眾所周知,人類不敢輕舉妄動,柳峰站在人類特遣隊里,照下了蟲族軍隊擄走姜云這一幕,緊接著錄下所有特遣隊員身上的傷疤,冷冰冰地結束了錄像。
“殺神一號,”柳峰低聲說,“浮名,權位,不過是你的黃粱一夢,蟲族固然愛你,可你該醒醒了,你不該救走姜云,她會是壓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星網上,正在瀏覽新聞的網友第一時間看到了這一段視頻,母巢星哀鴻遍野,死傷無數,一時間風評倒向兩個極端,但是無疑,蟲族的反應最大,他們無法容忍自己的蟲母身陷險境。
慕修看見新聞時,正在處理深淵的填埋工作,看見星網上的罵聲一陣陣。
銀河系的ip都在辱罵言諭,他們痛恨蟲族,尤其是當年蟲族與人類交戰,帶走了殺神一號,造成殺神一號對戰場的巨大影響力。
必要的時候,落難的可憐孩子也可以是必須殺死的敵人。
慕修當即派遣了六支軍艦前往母巢星,帶著無數物資,彈藥,武器,支援部隊,頓時帝國上下都沸騰了,無數志愿者蟲自發前往母巢星系,生怕蟲母冕下受傷。
而與此同時,銀河系也派遣了大批軍隊參戰,只是在路途中遭遇了蟲族的星盜,蟲族星盜一反常態,不與本族蟲子對戰,而是一致對外與人類軍隊互毆,他們的戰場從母巢星一路蔓延到國境線,連天的炮轟導致地貌發生變化,頓時星際各族人人自危,一場戰斗即將拉響。
言諭對此一無所知,以最快速度把姜云和傷員們帶回營地,所有蟲族原地整頓療傷,言諭執意治療他們,但是在治療了上百只之后,他還是累倒了,交代哈蘇納先生幫他照顧這些蟲,才去看望“阿俄伊得”。
姜云一直在昏迷,言諭支撐著自己守了她一會兒,又去看伊黎塞納,他被安置在母巢里。
慕瀾在統計傷員,擔憂的是說:“這是在保護軍雄們,如果伊黎塞納再次失控,那他們就全完蛋了,一只S級會很快殺死這些雄蟲……言言,快讓哥哥看看你受傷了嗎?”
言諭乖乖地說:“沒有……”
慕瀾不信,緊張的檢查了言諭是否受傷,精神力過度消耗的小蟲母病懨懨的,沒有掙扎,軟軟的叫著“二哥哥”,把慕瀾的心都給叫化了,親自把言諭抱去了母巢里。
把言諭放在床上時,慕瀾心疼的看了他很久,這股擔心沖淡了早晨看見哥哥和蘭諾先生在一起的欣慰,慕瀾不想讓任何一只蟲受傷。
分明受傷的是蟲族士兵,所有蟲族的注意力卻全都放在言諭身上,經過了無數檢查之后,言諭被強行關在母巢里保護著。
洞外米拉蟲族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看守,洞里,言諭脆弱的躺在藤蔓蠶絲織就的軟床上,蜷成一團,頭疼欲裂,只能哽咽著難受。
“言言?”
“乖乖……”
“寶貝,先睡一覺。”
言諭迷迷糊糊地想,是慕斯,慕瀾,蘭諾,伊黎塞納。
他們都守在他床邊。
于是,他安心的拱了拱枕頭,不再思考星際局勢,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109章
安全局這邊卻注意到了一個詭異的現象, 通過空間站的衛星傳輸畫面顯示,銀河系與河外星系中間的深淵原本沉寂了六座,但是剩下那六座居然開始活躍起來!
——蟲族的星盜艦隊玩兒命一樣轟炸深淵,無數異生物從深淵底部爬了上來, 一只只巨大恐怖的爬蟲類怪物完全不怕宇宙壓強, 在星云里漫游…
如果把這群異種換成蝴蝶蜜蜂之類的小動物還是有點好看的, 但是異種不僅恐怖而且骯臟,渾身掛滿深淵寄生蟲, 肢體和幽綠爬藤嫁接生長, 時代在進步, 這群異種比起八年前那一波進化了不止一階段,像宇宙行軍一樣朝著一個方向前行,看著那目標居然是——
“銀河系!!!!”
“完蛋了!!我晾在陽臺的衣服還沒收進來!我孩子今天放學不會就被異種吃了吧!”
“到底是誰主張的攻打蟲族啊!這幫蟲子根本就不要命, 他們要和全宇宙同歸于盡啊!!!”
“我艸這他媽是什么恐怖故事!快點打航天局內部電話, 聯系母巢星前線!撤兵!!”
宋玉隊長接到電話, 火速撲到天文望遠鏡前觀測, 大罵了星盜八百字臟話小作文, 臉色像吃了死蟲子那么綠,第一時間吩咐所有軍隊馬上撤兵!
然而軍隊抬起頭就發現蟲子們正在上空路過, 那場面說不出的恐怖,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只蟲子就這么掉下來砸進某人大張的嘴里, 見軍隊被這一幕所震撼站在原地不走,副隊長裴律怒吼:“都他媽傻站著等著老子搬你們尸體嗎?東西都不要了,快速登星艦回家!”
回家?
所有人類士兵聽見這兩個字, 頓時扔下手中所有物品, 瘋子一樣往星艦上跑,不出半個小時, 整個母巢星的艦隊轟轟烈烈朝著銀河系回航!
上百艘星艦與異種同飛的感覺無比驚悚,而親眼看著異種降落人間的那一刻,不亞于做了一個最恐怖的噩夢。
無數異種敲開了人類的家門,闖入平靜了才沒幾天的世界,就在那一剎那,久違的被異種支配的恐懼再次卷土重來,不論人類之前建立了多么強有力的軍事組織都擋不住那些強大的異種,異種們對人類的肉非常癡迷,好像銀河系里的人人都是唐僧肉。
兵分兩路撤退,宋玉帶著裴律等人的星艦直接回了安全局,而柳峰則帶著團隊回了聯邦實驗樓,所有人亂成一團,主任臉色鐵青地攔下他:“言諭怎么樣了?不是說在母巢星受傷了嗎?死了嗎?”
柳峰咬牙切齒說:“沒死,那群蟲子太寶貝他了,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姜云了。”
主任擺手:“不可能,不要相信女人的憐憫心,準備星際轟炸吧,母巢星不能留。如果言諭有自知之明就該退回到蟲族,如果他找死,我們倒是可以在地球一戰,這戰事拖拖拉拉這么長線,也該有個結尾了,一個試驗品,就算再厲害,也是人類的科技產物,還能翻了天去不成?”
話音剛落,樓體就陷入了距離的震顫當中。
人類平靜的生活被打破,異種本身就矗立在食物鏈的頂端,它們有藐視一切生命的能力,霎時間,整個宇宙陷入到無盡的黑暗當中-
蟲族的消息傳得更快,慕斯帶著慕瀾和阿加沙、邁特西等將領奔赴前線攔截星際導彈,至少不能讓母巢星被炸毀,而哈蘇納的任務更繁重,身為帝王身邊近臣,他必須回到議會主持會議,而蘭諾則有條不紊地組織所有地勤準備撤離母巢星。
米拉蟲族們堅定的守護著言諭。
號角吹響,兵荒馬亂,這個時候,言諭醒來了。
伊黎塞納脖子上纏著一圈繃帶,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一直坐在他床邊等他醒來。
他溫柔的擦掉言諭額頭的汗水,言諭聽說了深淵泄露這件事,第一時間不是慌,而是扶著伊黎塞納:“帶我去找阿俄伊得,她是人類,必須得回到人類當中去。”
伊黎塞納面色凝重說:“他們把你們帶走姜云的視頻傳到了星網上,現在所有人都對你有敵意,你最好不要見她,我們的軍隊會護送她離開。”
言諭說:“至少讓我見她一面,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語,我聽的還少嗎?”
伊黎塞納擰不過他,只能帶他去,臨時醫療站已經撤得七七八八了,木板病床上,姜云正在給自己拔針,言諭走到她床前制止了她的行動,有些虛弱地說:“阿俄伊得?你還記得我嗎?”
姜云看見他,眼神里瞬間流出的感動難以掩飾,快步上前握著言諭的肩膀左看右看,“你……你是言言?”
言諭點點頭,緊接著他就被姜云緊緊抱住,姜云激動地說:“我叫姜云,謝天謝地,我終于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了!”
人類的年齡不像蟲族有幾百年那么久,當年年輕的她如今也變成了成熟的女醫生,但是看著眼前仍然很稚嫩的少年,她開心的摟住他,像個孩子一樣笑著說:
“真好,你還活著,我沒有害死你,我就知道我只是個誘餌,但是我的言言那么聰明,怎么會上當!只不過我差點被異種吃了,好在幸運!你別擔心,我會出面替你作證!”
“沒關系的,您不要為我擔心,”言諭看著她,很小心的說:“您離開后,還好嗎?”
姜云對他隱瞞了自己因照顧他而被免職的事實,反而很開朗的說:“當然,我很好,和男朋友結婚,有了可愛的孩子,事業上也有所發展,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我一直以為你被大火燒死了,是誰救了你?你怎么到蟲族來的?”
言諭這才欣慰的笑了笑,拉著她耐心的說:“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說,這里很危險,隨時會被轟炸。”
所有蟲族登上星艦,離開母巢星,直接飛往銀河系,言諭站在指揮臺上,望著遙遠的故鄉,有些恍惚,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回到這里來,這個讓他無比傷心卻也無比幸運的地方。
地球一如從前模樣,藍色的海洋彌漫球體,那是無數生命的發源地,言諭記得這里的一草一木,他用感知能力去感受這顆星球,它的潮汐,它的生命,言諭睜開眼,可是這里的美麗被異種所污染,言諭的目光變得堅定。
進入大氣層,人類的軍隊就變得清晰可見,到處是瘡痍風景,異種在殘害飛行的鳥獸,言諭看不下去,閉上眼睛。
強大的精神力如同海面翻滾的波濤巨浪,化作無形的氣流沖蕩在天地之間,言諭睜開眼,漆黑的瞳孔仿佛璀璨的星空。
異種因祂而備受震懾,可是誤會祂的人還在痛罵祂在助紂為虐:
“殺神一號在無數蟲族的簇擁下活著回來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才是異種之母!異種看見他就像耗子見了貓,他是不是降服過異種?”
“據說他曾經在十二歲的時候就殺過異種!在蟲族的軍校聯賽里!”
“果然是殺神一號,我的偶像——啊不是,我是說,他確實很恐怖!嗯!”
所有的議論聲此時此刻像貼在他耳邊訴說的低語,言諭是聽見了的,因為祂的感知能力太過超群,不過,祂的心緒卻比以往任何時刻還要平靜。
隨便別人怎么評說他,他們說他壞了,他就真的壞了嗎?言諭想得開,心情就跟著好起來,習慣了各種各樣的議論聲,這會兒他只想做自己唯一要做的事。
眾目睽睽之下,祂飛到了異種的頭頂,頓時所有媒體失聲,難以預想的發展出現了。
——這位備受爭議的殺神一號,撫摸著異種堅硬恐怖的頭。
暴躁易怒的異種在感受到他氣息的那一刻,頓時安靜下來。
他的動作憐憫慈悲,帶著治愈的力量,冷情而溫柔的安撫了異種們。
言諭目光平等地掃過所有異種。
天空在他身后掠過無數流星般的艦隊,華麗而璀璨的夕陽映襯著一輪紅眼落日,余暉灑在他深藍色天鵝絨般的蝶翼上,翅膀的每一根纖毛都染上了一層金黃色溫軟的光暈。
蟲族的王,擁有全星際最美麗的外表,祂的降臨,祂的拯救,無疑是新紀元濃墨重彩的一篇華章。
他低下頭,聲音威嚴而莊重。
“所有不知名的異族,今天,以我之名,命令你們離開人類居住的領地,回到你們的土壤里去。”
“深淵才是你們的居所,而我,理應當約束你們的行為。”
“因為我,是你們唯一的王。”
祂背對著太陽,卻并非太陽,而是太陽熾熱燃燒過后寧靜的月亮。
“若有異種若膽敢二度進犯銀河系,我,絕不輕饒。”
祂話音落下,起初是令人驚懼的寧靜。太安靜了,靜到風聲穿梭云層的聲音都聽得見。
下一刻,全世界各地,異種潮水般涌出,從地面、海洋、天空、甚至是人們的家里、床上,異種們破門而出,它們張開翅膀,邁開腳步,朝著月亮的方向飛去。
言諭垂眸,望著目光所及每一處角落,烏泱泱的異種,是人類最后的挽歌。
人們止住罵聲,為他的話而停留。
“深淵本就是蟲族的領地,萬年宇宙里最孤寂陰森的角落,八年前,我未曾收復失地,也險些失我所愛,從今以后,整條國境線皆是我之領土,我的臣民,請星際各族同胞放心,我不會再允許它們進犯你們的生活,于你們來說,這本就是一場無妄之災,我感到非常抱歉。”
言諭端莊一禮,回身要走,然而一支破云導彈疾馳而來,言諭感知到身后的危險,猛地撲向一側,可惜那導彈是障眼法,彈片飛出一分兩邊,不知是什么歹毒伎倆。
——蟲族的蟲母冕下出身人族,雖然氣急了也有碾壓異種的實力,但他對人類始終具有過度的慈悲心。
剎那間整個蟲族看見了蟲母受傷,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憤怒地朝他飛去,可是天地茫茫,那只墜落的小蟲,又何其渺小?
墜落天際的時候,言諭迷蒙的目光望著紅眼夕陽,刺目的光線透過指縫照射下來,言諭抬手遮住眼睛,輕聲說:“伊黎塞納……”
“如果你再不來救我,我就真不答應和你好了……”
……
呼嘯而過的風在他身旁穿梭而過,遮天蔽日的蜂類羽翼展翅翱翔,翅膀拖住不斷下墜的蟲母,伊黎塞納心如刀絞,不顧一切將他抱在懷里。
“我接住你了,”他顫抖著聲音說,“別怕,不會有事的……”
言諭感受到身體被他緊緊抱住,奈何沒有力氣睜眼,很虛弱的笑了下,伸出手,“……我想想而已,你還真的來了?”
伊黎塞納不知道他在亂說什么,緊緊握住他的手,睫毛都在顫抖:“別睡……”
言諭無力的笑著說:“……可是我中彈了,感覺好困啊,怎么辦?”
“如果我死了,伊黎……”
極速向下的風聲中,頭腦鈍痛混淆了他的意識,言諭呢喃著說,“在你的墓志銘上,也刻下我的名字吧……”
“不……”伊黎塞納低聲說,“別離開我,求你了……”
伊黎塞納低著頭,含著眼淚吻住言諭的嘴唇,柔軟的觸感逐漸變得冰涼,滾燙的淚水在風里蒸騰風化,言諭摟住他的脖子,溫和的接受他激烈而充滿占有的吻,身體開始自然放松,任由重力帶著他們落入永夜的黑暗。
……
“現在是最后的機會!”主任大喊說:“通知軍隊射擊!抓住言諭!不要管他身邊那只白頭發的雄蟲!言諭已經死了,如果現在放走言諭,我們就功虧一簣了!”
但是他失誤了一點,蟲族的觀念里,搶走蟲母和搶走心之所愛是一樣非常容易激怒雄蟲的行為,想從那只高等級蟲族手里搶走他的愛人,難度不亞于人類不帶裝備玩極限跳傘還能活下來。
見那只雄蟲背負著他死去的愛人,用翅膀攔截武器彈藥的身影,柳峰都覺得身體的疼痛難當,急切問:“怎么這么說?難道殺神一號還有重生的能力?您從來沒說過他這么可怕!”
主任臉色蒼白,“不會,不可能,死了就是死了,太好了,我們成功了!”
殺神一號那具身體被打成了篩子,在空中破敗的不成樣子,雄蟲抱著他的愛人,整個世界都好像聽見了他痛苦的吼聲。
感受到劇烈的痛苦,已經準備遣返的異種和蟲族們全部停下來。
緊接著,他們令人驚懼地齊齊轉過頭來。
——他們的蟲母,死亡了。
誰見過太陽被遮住的樣子?
那是仿佛整個人間都是地獄的黑暗。
現在,所有人類都見識到了,太陽消失在蟲子們翅膀后面是什么樣子,黑壓壓的蟲子后面只有含隱著光線的厚密云層,無數蟲子像炮彈一樣從天而降!嗖嗖嗖嗖嗖———
他們攜帶著云彩的光射下來,頓時萬丈的天穹也變成了短短一段距離,天地間的距離被無限拉近,一如末日來臨前諸神黃昏的恢弘畫卷,橘紅色的天空再難直視,人們落荒而逃,躲在掩體下不敢冒頭。
地面指揮控制中心也亂成一團,沒有人料想過蟲族能與蟲母感同身受,不僅僅是蟲族,人類的軍隊也在瘋狂搶奪這只蟲母。
姜云痛不欲生,她瘋了一樣跑到附近的媒體面前,人們看到她的臉,都無比震驚,而她不顧一切地嘶喊著,“不,你們誤會他了,他是救了我,不是要殺我!”
周圍的人們面面相覷,其實他們已經在懷疑蟲母是否是新聞里傳播的那樣邪惡了,至少看在眼里的是,蟲母沒有錯,反而是人類自己的實驗樓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且,蟲母死了。
死者為大。他死了,所以他的謠言都可以被逆轉,人們總是這樣,好像一個人死了才凸顯出他的價值來。
“他是人類,他應該回到我們當中來!”
“至少要把蟲母的尸體帶回實驗樓!實驗員應該被審判,他們居然用孩子來做實驗!”
實驗樓的研究員們百口莫辯,然而憤怒的人們飽受異種的攻擊困擾,罵聲更狠,好像蟲母所受的委屈和冤枉全數回到了他們身上,一朝功成名就,一朝淪為塵泥,實驗樓的口碑瞬間崩塌,人人自危。
但是殺神一號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無數只異種爬上了實驗樓的屋頂,鑿碎了頂層的墻,鉆進了實驗樓。
——為蟲母報仇,吃了他們。
這是它們笨拙腦子里最后的念頭。
實驗樓轟然覆滅,碎成一地斷壁殘垣,然而,所有人自身難保,無人能夠顧及那里。
為了消滅發瘋的異種和蟲族,人類再次射出麻醉彈,然而他們忽略了蟲族的決心——哪怕所有蟲子都死在這,也絕對不允許人類搶走他們的王。
哪怕是尸體。
不出五分鐘,全宇宙所有族群都知道了,第一次全星際大戰即將在人類與蟲族之間打響。
#到底為什么突然開戰?急!!有沒有沒人知道啊!!#
【好像是因為資源分配不平等?人類炸了蟲族母巢星的能源礦,蟲族不得餓死了?】
【不是吧?人類和蟲族不是一直不和嗎?】
【你們都猜錯了,最初的原因只有一個啊,他們都想要那只蟲母啊!】
【最新消息,蟲母中彈死了!】
星網頓時線路爆炸!
【什么!蟲母死了?而且蟲母原來是人類嗎?!】
【我去!到底怎么回事啊!】
【宇宙大戰是因為一只小蟲母寶貝嗎?!】
【蟲母已經二十歲了,是青年啊!】
【可我總是在蟲族星網上刷到他們叫祂小寶貝啊?言言寶寶之類的!】
【他們不要太愛了吧?我難以理解!】
【蟲子就是這么無腦的種族啦!可是王死了,蟲族會發瘋吧!】
言諭躺在云層里,無辜的看著頭頂的天空。
……這怎么,不是,祂還沒死透呢,他們怎么就打起來了?
找不到蟲母的蹤跡,整個帝國艦隊的怒火席卷了整個世界。
而最痛苦的莫過于,言諭死亡了。
#別問,問就是星際大戰。#
收到言諭中彈身亡消息的時候,慕斯正在商議戰事對策。
慕斯先是用手按住太陽穴兩邊,幾名軍雄扶住他搖晃的身體。
“……元帥?”通訊員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這種事情誰都預料不到,但它就是發生了。
慕斯攥住通報員的肩膀,死死攥住,那個力氣幾乎要捏碎通報員的骨頭,他眼眶通紅的問:“……我的言言,我的孩子,他去哪兒了?”
“元帥……您節哀,現在帝國內部已經亂套了,蟲母冕下故去的消息傳了個遍,您、您要堅持住啊!”
蘭諾攔住慕斯,含著淚水,強行鎮定說:“把所有異種都帶回深淵,至少不要讓言言失望。”
慕斯抱著他,哽咽著說:“他是不是和伊黎塞納在一起?我們,我們去找伊黎塞納,我舍不得言言,我還沒愛夠他……”
蘭諾忍著心痛,安慰他說:“好,等做完這一切,我陪你,至少現在,受害者終于是清白的了。”-
伊黎塞納抱著言諭瘋了一樣的離開戰場,他把言諭放進太空艙,帶著他飛往遠方。
言諭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覺得渾身都疼,好像又看見了法拉米冕下。
法拉米懸浮在太空里,遠遠看著實驗樓的方向,眼睛里是快意的微笑。
“言言,你知道你為什么會感染上我的基因嗎?”
言諭看了看祂,小聲說:“不知道,我一直很好奇。”
祂自由的來到言諭面前,笑瞇瞇地說:“因為人類曾活捉了我,抽取了我身上的基因拿去做實驗,所以你才能成為蟲母。是我的愛人救了我,所以我才能脫離苦海,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倒是很有默契。”
“哦……”言諭怔怔地看著祂,而祂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
祂笑著說:“別害怕,孩子,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我沒有食言吧?”
言諭彎起眼睛笑起來。
法拉米溫柔的說:“這次,我可以再送你一個禮物,但是下一次見面就遙遙無期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許會在夢里相見。”
而后,言諭看見自己冰冷的尸體,他在太空艙里逐漸縮小。他的手,胳膊,腿,四肢——
尸體全部消失了。
言諭退化成了一顆……蟲母蛋!!!
第110章
蟲族史里流傳著這樣一段傳聞。
第一位蜂族監察官深愛著一只雌蟲, 在求偶戰中以一雙堅硬的翅膀奪得了愛人的心,但是他被人類捉走,想要活剖了他時,他拼盡全力逃出來, 代價就是失去了一支翅膀。
他認為自己不再美麗, 害怕愛人不再愛他, 終日徘徊在家門口不敢進門。
可是他沒想到,他的愛人發現了他, 義無反顧地擁抱了他。
“為什么不進門?”
雄蟲笨拙的說, “我好丑, 我沒臉見你。”
“你以為我和別的雄蟲跑了嗎?”雌蟲被他蠢到氣笑,“你又笨,又硬, 不像其他雄蟲那樣溫柔漂亮, 可我愛的就是你, 要不然你以為當年那么多優秀的雄蟲追求我, 我為什么選擇你?失去一支翅膀又有什么關系?剩下的那支翅膀就不可以擁抱我了嗎?”
這位監察官望著愛人調皮的笑臉, 就用那支翅膀緊緊擁抱著他。
——“愛人,我愛你, 所以我珍惜你不再美麗的外表,寵愛你飽經折磨的靈魂, 我溫順的等待你的歸來。
希望你能明白,我對你意猶未盡,甚至日漸失守, 來品嘗我的愛意和身體吧, 今夜,我是你肆意占有的獵物。”
當然, 那個年代的蟲族連紙面文書都沒發明出來,所謂史料,大家都靠口耳相傳,編寫成書。
盡管有專門修繕史書的蟲族學者對這些話美化了幾遍,但是古往今來,眾所周知,如果蜂族引以為傲的翅膀被摧毀、被折斷,那么蜂們會選擇一頭撞死在墻上,寧可死,也決不讓殘缺的自己出現在異族面前。
蜂們喜歡體面,愛漂亮,更甚于以天生美麗著稱的蝶族,尤其是以美貌吸引雌性的雄性,翅膀的美麗程度超過臉。
伊黎塞納偏過頭,看著自己千瘡百孔的丑陋翅膀,彈孔把翅膀達成了篩子,冰冷的面容沒有一絲動搖。
他頭也不回的用蟲肢牽引著太空艙離開地球表面。
路上遇到了很多異種,在人類的輻射下大多數已經失去意識,大概是把他當成了怪物,瘋狂攻擊伊黎塞納。
伊黎塞納面無表情地屠殺異種,潮水般的異種軍隊也是殺紅了眼,異種的手爪鑿進他胸口的時候,他沒躲,異種的身體撞擊他翅膀的時候,他沒躲,但是人類追擊小隊試圖從他身邊帶走太空艙的時候,伊黎塞納驟然暴怒,精神力瞬間拔高到閾值極限。
離他百米以內的異種皮膚炸裂開來,肉塊漂浮在宇宙里,血液亂飛,糊滿了人類的飛行器。
“我拼了命也要保護的愛人,你們把他當成炫耀功績的戰利品……”
伊黎塞納壓抑著嘶吼,近乎心碎地說,“所有的疼痛,所有的罵名,我一只蟲來受就夠了,你們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他?”
“現在連他的尸體,你們都要從我身邊搶走?”
遙遠的悲歌傳來,冰藍的瞳孔不再清澈,蜂族一向引以為傲的監察官像是被異種污染了一般恐怖,字字泣血,被寒霧冷浸到可怕。
“我決不允許……”
人類未曾見過真正的S級雄蟲本體的模樣,直到眼前被鋪天蓋地的白色地獄籠罩。
懸在人類艦隊最中央的白發雄蜂目如死灰,六支羽翼遮天蔽日,觸手如同銀針一般纏向飛行器艦隊,白色綿長的蟲類肢體如云絮般纏繞旋轉的渦輪。
這只蜂族的身體膨脹擴大了上百倍,冰冷的蜂眼倒映出億萬個星艦的倒影,哪怕被炮彈轟到傷痕累累,遍體鱗傷,它始終緊緊護著那枚破舊的太空艙——那里面是他再也醒不過來的愛人。
人類始終不相信蟲子也有愛情,那種基于繁衍欲望而產生的情感只能用來繁衍,甚至短暫的幾下抽動后,蟲子們結束露水情緣,緊接著的產卵、生育、撫養,經年不休。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生命因此誕生,歲月因此枯萎。
如果種族里的絕大部分都擁有情感,情感壓過了理智,那么所有種族都會以最快速度走向滅亡。
人類的軍隊在笑話這只癡心的雄蟲,看啊,他這樣守護的東西不就是蟲母嗎?
蟲母是什么?是一只死去、就可以被另一只替代的繁殖機器,哪來的愛呢?不過是雄蟲哄騙蟲母交.配產卵的謊言。
蟲母也不可能真心對待他們,虛情假意,逢場作戲,雄蟲也是繁殖工具,蟲族每只蟲都知曉。
同樣,人們始終不相信所謂信仰的存在。
不相信它能讓生命放棄生命,讓衡量放棄衡量。
但是對于蟲族來說,信仰的力量很強大,它能讓心看見心,讓陽光照見陽光,它能超越生與死的界限,把愛人帶到期盼他歸來的人身邊。
這只蟲母,是蟲族散發著光芒的星體,祂不需要被照耀,祂本身就照耀著他們。
祂是野蠻生長的月亮,是抬頭就能看見的風景,在所有生命披星戴月地趕路時,祂停下來,仰望星空,思考,然后,溫和的帶著所有生命走向光明的明天。
盡管如此,祂卻更希望每個生命都能成為他們自己的月亮,永遠溫暖著自身就夠了。
“言言,這些彈孔好疼,你都不知道心疼我,也不醒過來看看我……”
炮火無法轟斷那種精神力虛化出來的蟲族肢體,甚至一只蜂腿就比得上一個飛行器粗細,軍隊第一次感到了恐慌,飛行器又被蜂肢牽拽著搖擺不定,一架一架爆炸燃燒。
這只罕見的白冰種寒蜂受了很嚴重的傷,但是子彈沒傷到軟骨,所以他還能飛,不管多少彈藥打在他身上,他都用超高的精神力頂住了,如果活捉了他,地球的昆蟲綱又能擴展一個龐大的支脈,不過,活捉他的難度不亞于九天攬月,五洋捉鱉,只能放棄。
人們開始懷疑起來,蟲族真有那種名為“愛”的高級情感嗎?
人類的昆蟲綱學者都不曾建立起這樣的理論,沒有事實結構支撐,就不能成立。若非親眼所見,不可能有人猜得到,哪怕是生性殘暴的雄蟲,也存在著微薄的情感。
在那些對人類而言微不足道的情感中,最濃郁、最芬芳、最難以忘卻、為之斷腸的,名叫“愛”。
……
伊黎塞納還是放了他們一條活路,收回所有的觸手,讓殘余的飛行器連滾帶爬地飛回大氣層。
"言言不希望看見我這樣丑陋。"伊黎塞納怔怔地想,"祂愛好和平,祂喜歡安穩,我得聽祂的。"
太空里的溫度不亞于天然大冰窖,伊黎塞納恍然回神,呢喃道:“言言,你也很冷吧……”
他解開自己的衣服,但是他解了很久都解不開,干脆扯壞,自言自語道:“對不起,我忘了,你怕冷,要穿衣服,你總是生病,稍微冷一點都要感冒…沒事的,我們先回到母巢星,那里安全的…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不會了……”
伊黎塞納強自鎮定,扇動著支離破碎的翅膀,停留在太空艙門前,玻璃照出他,他被凍到嘴唇發青,睫毛生霜,俊美的側臉溫柔卻狼狽,臉色干涸的淚痕都沒有擦掉。
他推開艙門,逼迫自己往前走。
每走一步,都好像腳底踩在釘子上,扎得他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但是走到安放言諭尸體的地方,他卻沒有看見那具沉寂的、被子彈貫穿胸口的尸體,而是看見了一枚光潔的蛋。
……怎么會?!!!
伊黎塞納連艙門都忘了關,太空艙撞上宇宙氣流,蛋順著地面甲板就滾下去,伊黎塞納猛然回神撲過去抱住蛋,顫抖著手,按下了閉合艙門的按鈕。
然后,伊黎塞納意識到什么,低頭聞了聞那枚蛋。
——有言諭的信息素味道。
那種他朝思暮想的,甚至親口品嘗過、塞進身體里、在黑暗屋子里擁抱著彼此抵死糾纏過的味道。
他后知后覺,閉上眼睛,眼淚蜿蜒流下來,沾濕了他的睫毛。
這是奇跡嗎……
他哭得委屈死了,好像被拋棄的小動物,隱忍著哽咽了幾聲,終于放聲哭泣,喊啞了嗓子,猶如劇痛的野獸。
所有的難過和痛苦在這一刻完全釋放,伊黎塞納幾乎喘不過氣來,意識到是神明的力量拯救了言諭,他抱著蛋磕頭,頭碰到地上咚咚作響,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那種委屈就好像空氣里也擠出來了檸檬的酸澀,他連句話都說不出來,白發沾濕一臉,本能地用最柔軟的肚腹護著這枚蛋,好像每一只懷著小蟲崽的母親。
哭夠了,伊黎塞納憔悴的跪在地上,用額頭抵著這顆雪白的、嶄新的、干干凈凈的蛋,親吻著帶有余溫的蛋殼。
溫柔繾綣,愛意纏綿,他低低的喘著氣,一刻也舍不得放開了。
失而復得的愛人,就是神明賜于他全世界最好的寶藏。
“你心軟了,對嗎……”
伊黎塞納連哭帶笑,眸光破碎的說,“你還是舍不得扔下我的……你還沒說過喜歡呢,怎么能不要我?”-
母巢星。
米拉蟲族們先感受到了空氣里的血腥味,隨后,一只白頭發的俊美雄蟲快步走進母巢,小心的把一顆潔白的蛋放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米拉蟲族們全都擠進洞里看那顆蛋,無疑,那是蟲母身上的味道,可是……祂怎么變成了這么迷你一顆可愛蛋?!
是不是你這個混球搞出來的花樣!
伊黎塞納聽見米拉蟲族質疑的嘶鳴聲,疲憊但是沉著的說:“不是我。冕下受傷了,在蛋里重新孵化,這段時間是戰亂時期,通訊設備全部失靈,我們得等蟲找到這里。”
米拉蟲族們圍著蟲母蛋,那模樣比伊黎塞納還要緊張這枚蛋,嚴肅的揮了揮觸角,一只一看就很溫柔的雌性米拉爬過來,用短短的前肢摟起蟲母蛋,小心翼翼地放在米拉蟲族那群還在孵化過程中的蛋里。
蛋和蛋挨在一起,有取暖的功效,而一縷淡雅而溫柔的氣息從蟲母蛋里飄散出來,熏染著那些米拉蛋。
是治愈的氣息,溫暖如春,在寒冷的冬夜里,也散發著寬容的撫慰。
蟲母待在蛋里,依然有影響其他蛋的能力,米拉蟲族的蛋開始破殼,這些死卵終于獲得了新的生機。
米拉蟲族們難以置信,它們不約而同的抱起新生的小蟲們,恭順的低下頭,向蛋殼里的蟲母致敬。
蟲母哪怕化成了蛋,都在保佑著祂的族民。
祂的族民們則把最真誠的愛意奉獻給祂,它們現在毫不懷疑為什么言諭可以成為蟲族的王,這一字的重量,祂用了生命來詮釋。
夜晚悄然來臨,米拉們嚴正以待,一波接一波的出去巡邏,蟲子們摘回了干燥的枯草條,揉合成蓬松柔軟的厚墊子,鋪在了蛋的底部土壤上,盡量維持著空氣里的溫度。
但是誰也沒有孵化蟲母蛋的經驗,不知道蟲母需要多高的體溫,外面天寒地凍,物資短缺,米拉蟲族們自身的脂肪很少,它們的蛋不需要孵化,而且不要求溫度。
相比之下,蟲母蛋太嬌貴了,要知道全蟲族就這么一顆寶貝蛋,真是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米拉蟲族急得團團轉,伊黎塞納知道蟲母蛋的孵化溫度至少要在40度,這個溫度只有變溫蟲族才能達到,伊黎塞納雖然是冷血蜂類,但他也有辦法逼迫自己達到40度。
他撥開米拉蟲族們,坐在石階上,解開自己的衣服,同時催動著精神力提高體溫,然后輕輕的把蟲母蛋抱在肚子上,用上衣將祂罩進肚子里。
米拉蟲族們看見他肚子上一瞥而過的傷口,發出擔心的嘶嘶聲。
為了防止蛋從衣服底下滑出去,伊黎塞納還用繩子綁住了自己的腰,把蛋揣在自己懷里,掌心帶著滾燙,輕輕地撫摸著蟲母蛋,他眸中無盡的溫柔,亦有劫后余生的疲憊。
米拉們看著這只素來冷峻的雄蟲,看起來,他沉默而強大,不會說很多安慰的話,只是低低的垂著睫毛,用那雙沁了蜜水的藍眼睛望著,一下一下摸著這顆蟲母蛋。
一只老米拉嘶鳴著說:“你不是體溫高的蟲族,如果你的體溫燃盡,你就會凍死,不能這么燃燒自己的精神力。而且你的傷太重了,再不醫治的話,蟲母蛋還沒孵化成功,你就先耗死了,蛋也活不了。”
伊黎塞納搖搖頭,不理睬米拉蟲族們七嘴八舌的數落聲,固執地用體溫養護心愛的蟲母蛋。
“沒有祂,我不會獨活,”伊黎塞納低聲說,“我這條命不算什么,我可以什么都不是,但祂必須得是蟲母至高無上的蟲母冕下。”-
蟲族的軍隊遵循了言諭生前的遺愿,帶走了大部分的異種,重新將安寧還給了銀河系。
慕斯安排好了善后工作,阿加沙主動請纓,義無反顧地帶著艦隊掃除剩下的異種,他紅著眼睛,腦子里一遍一遍浮現出言諭的笑靨,近乎自虐一樣回味著他的音容笑貌。
可是他也看見了言諭死前與伊黎塞納那驚天動地的一吻。
在這之前,沒有蟲知道他們倆深埋在心底的感情,也只有在墜落天際那一刻,這些塵封多年的往事一篇篇揭開,浮出水面,生死存亡之際迸發出的愛情,讓戰場上無數蟲族動容,悲痛,他們擁抱著墜下天際的身影,是本世紀以來蟲族心里最難言的傷痕。
阿加沙知道自己早該放棄,但是如果可以,他想親自向言諭說聲對不起,還有,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
蟲族軍隊展開了鋪天蓋地的星際搜索,沒有蟲知道伊黎塞納帶著蟲母冕下的尸體去了哪顆星球,邊境線上三千多顆星球,必須一顆一顆排查,有高等級居住的搜查速度快一些,沒有的就必須使用軍隊搜查。
慕斯和蘭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母巢星,沒別的原因,母巢星基礎設施完善,有修繕好的母巢,而且離銀河系最近,伊黎塞納應該會選擇這里,他們得快點趕到,因此,他們帶著第一艦隊全體軍士趕往母巢星。
和他們想到一處去的還有哈蘇納。
哈蘇納安頓好了議會事宜,馬上帶著護衛隊以最快速度趕到母巢星,循著記憶,回到母巢。
他有些失魂落魄,母巢的溫度卻相當溫暖,米拉蟲族們用身體抵御著寒風,將母巢團團圍住,這說明言言的尸體就在這里。
哈蘇納不知道自己怎么走進母巢的,直到他看見伊黎塞納抱著一顆蛋,而言諭的尸體不知所蹤。
冬夜的晚上總是寒風凌冽,伊黎塞納就這樣抱著這顆蛋,眼皮疲倦的垂下來,一動不動。
整個帝國都知道蟲母冕下去世了,所有蟲都在哭喪,悲痛欲絕,這消息不可能出錯,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這顆蛋,就是言諭,否則伊黎塞納不可能拋棄言言的尸身,反而守著一顆蛋,當成寶。
一定是神明的力量。
哈蘇納顫抖著聯系了慕斯,說明了情況,慕斯尤為激動,沙啞地說,讓他們在這里等待艦隊到來,沒有護送,言言和伊黎塞納一刻也不能離開米拉蟲族和護衛隊的保護。
哈蘇納也正有此意,掛斷通訊后,他腳步放輕,半跪在地上,輕輕撩開伊黎塞納的衣角,取出熱呼呼的蛋,把蟲母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干草絲里。
伊黎塞納大抵是太累了,一刻不停地守著這枚蛋,眼底一圈烏青,渾身上下都帶著傷,肚子上也有細碎的傷,一道深深的傷口裂開,血液染紅了蟲母蛋的殼。
他應該是一直在忍著疼,體溫越高,血液流通速度越快,但是為了不讓蛋受涼,他有些失血過多導致昏迷了。
哈蘇納輕嘆一聲,細心摘掉了他頭發里混雜的草屑,然后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在疲憊的伊黎塞納身上。
哈蘇納把他抱到床上,從隨行急救箱里拿出消毒液,止血粉,繃帶,細致快速地處理好伊黎塞納的傷口,做好保暖措施,才給他蓋上被子,輕聲說,“您辛苦了,陛下,先休息一會兒吧,我來照顧冕下。”
哈蘇納轉回身去抱蟲母蛋,聞到了言諭身上的氣息,果然,這蛋和言言一樣,乖巧又安靜,一動也不動,圓滾滾的,煞是可愛。
哈蘇納心疼又心軟,跪下來,把那顆蛋捧在手心里,顫抖著嘴唇,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好多蟲萬般寵愛,從小精心養大的小蟲崽,衣食住行每一項哈蘇納都操心的不得了,恨不得親手替他做好,如今,小言諭驟然變成了蛋,哈蘇納還有點不適應。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哪怕是蛋,他也一樣疼愛。
體溫高低可變的竹節蟲天生適合撫育蟲蛋,哈蘇納溫柔的釋放熱量,解開衣服,把蛋放進自己的肚子上,他捧著蛋底,艱難的懷著這顆蛋,坐在床邊,用被子蓋住肚子,像哄小幼崽那樣哄著他,“寶寶,你嚇死我了,快點破殼吧,大家都等著你回來呢,別任性,要乖乖的,聽話一點,好不好?”
金發的雄蟲聲音顫抖,忍了很久,開會的時候他沒哭,上議院下議院一起抹眼淚的時候他沒哭,可是親眼看見言言,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流下眼淚,抱著尚不知道生死的蟲母蛋,溫柔又耐心的哄著小蟲母蛋,就像在給言諭做胎教。
小蟲母在蛋里擰了擰,重新擁有新生命的言諭在快速生長著,因為一直被溫暖著,這顆蛋在冬夜里也感覺到了幸福。
慕斯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看見蟲母蛋,高大的雄蟲也是泣不成聲,抱過雪白的蛋,憐惜地親了親蛋殼。
米拉蟲族們把準備好的營養品堆滿了半個山洞,依依不舍地看著言諭。盡管不舍,但它們也知道,蟲母只有回到帝國才能得到最靜心的照料,母巢星的衛生條件確實不太適合初生的幼崽。
慕斯鄭重的向它們低頭道謝,然后對副官說:“帶上所有補品,把伊黎塞納陛下安置在治療艙里,通知所有媒體,冕下沒有死,全帝國加強戒備,直到冕下孵化出來之前,一只蒼蠅都不能放進來,我們即刻回航。”
“是!元帥!”
哈蘇納重新把蟲母蛋擱在肚子上,至少在小蟲母崽崽破殼之前,他都得用體溫模擬孵化環境。
這很辛苦,夜里連睡都睡不好,又不放心用自動孵蛋機孵化,因為蟲蛋也有呼吸,吸取高等級蟲族的精神力會讓剛出生的小蟲母身體健康,毫無疑問,S級的哈蘇納是最好的供養體,白塔在選擇蟲母雄侍的時候,考慮到了所有的細節。
所以,哈蘇納就這么揣著這枚蛋,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帝宮,坐在床上。
一直到天亮,哈蘇納都把手搭在蟲母蛋上,溫柔的撫摸著蛋殼,如果沒意外的話,在小言諭出生之前,他哪都不會去,一直靠坐在床上等待著。
而對于帝宮的雄侍們來說,帝宮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不僅僅是養傷的伊黎塞納、把辦公地點挪到帝宮的慕斯元帥和蘭諾執行長,還有這一大清早,帝宮外的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