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盡管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著慕斯, 言諭仍然感覺不真實。
等到確認那只順著他頭發的手指一如既往地溫暖,胸膛依然可靠之后,他才慢吞吞地卸了力氣,依偎在慕斯懷里, 像是迷途的小動物一樣, 歪著頭, 靠在他肩膀上。
慕斯長長呼了口氣,忍回眼淚, 輕輕揉著他的頭發, “寶貝, 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愛撒嬌?”
言諭想了想,搖頭,鼻涕眼淚蹭了慕斯一脖子, 哭啞的嗓子語調軟軟的, “我只想和哥哥這樣, 我想哥哥!
慕斯的心軟了又軟, 眼角也帶著笑意, 哄他,“不哭了, 明天眼皮會腫,別的蟲看見會笑話冕下的!
言諭乖乖地點頭, 嗯了一聲,摟著慕斯的腰,靠在他懷里, 抬起頭, 看著他。
“哥哥!
“嗯?”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言諭小心翼翼地“看著”慕斯,小聲說:“等以后再有戰爭, 我們可以從長計議,但我想,現在帝國各部門正常運行,不會再有那種突發情況了!
他的語氣惴惴不安,暗自用治愈力探索了慕斯的身體,沒有發現致命的傷疤,這才放心。
慕斯撥開他額前潮濕的劉海,露出那雙哭紅的茫然的桃花眼,知道他眼睛又失明了,有點心疼。
“嗯,回來就不走了!
慕斯低頭,親吻著他的眼皮,懷里有些纖薄的言諭哭到輕輕顫抖著,緩了很久,才扯住了慕斯的衣角,睫毛撲簌簌抖著,鼻音重重地說了聲好。
慕斯低聲說:“寶貝,這次回程的路上,我沿途聽說了許多關于你的事情,我很遺憾錯過了你的成長,但是很高興看見你的優秀,現在就連焦爾族也懼怕你的威名,我走的時候,他們還稱呼我為蟲母冕下的兄長呢。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不被稱呼為元帥是一件幸福的事。”
言諭把頭埋在他鎖骨上,輕聲說:“別夸我了,哥哥,我沒有那么好。如果哥哥下一次再丟下我,我就什么都不管了,一定要跟你走。”
慕斯摟著他,笑著摸摸他的后背,哄著,“別這樣說,哥哥答應你,再也不離開你,好不好?”
“……嗯,說話算話。”言諭豎起小手指:“還要拉勾。”
慕斯縱容的允諾了,伸出手,和弟弟拉勾,小手指勾在一起,大拇指對上,言諭終于開心起來,手指穿進慕斯的指縫里,緊緊扣住了他。
“哥哥……”
“嗯?”
“沒事,只是想叫叫你!
兄弟分開這八年發生了太多的變故,雖然不幸,卻也萬幸,都是為了蟲族的帝國安穩而戰斗。
哥哥帶兵打仗,在外面風吹雨打,炮火紛飛,這條命是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撿來的。弟弟在星系里處理政務,日夜殫精竭慮,兢兢業業,分明快十年不見了,可是今夜一見面,就好像中間分別那些年從沒存在過。
言諭仰起頭,看著慕斯笑,溫柔的桃花眼彎成了小月牙,細碎的光含在他烏黑的眼睛里,他一刻也舍不得讓哥哥再離開他了。
慕斯溫和的放開他,讓他靠在床頭上,細心地問:“寶貝,你現在皮膚溫度很高,喝不喝水?”
言諭坐在被窩里,搖搖頭,“不喝。”
慕斯溫柔的問:“你在發情期,身體很虛弱,夜里也會不舒服,餓不餓?我去給你做些吃的!
“不餓,我什么都不想要!毖灾I輕聲說。
慕斯望著眼前語氣軟綿綿的弟弟,知道這些年他過得不賴,蟲族悉心呵護照料著他,才把小蟲母養成這溫柔挺拔的模樣,還細皮嫩肉的。
慕斯想到這個形容詞,莫名覺得很好笑,咳了咳,哄著他說,“哥哥不問了,我們睡覺好不好?”
慕斯的語氣像哄個小寶寶,言諭有點臉紅,但是眼巴巴地問,“那哥哥會一直陪我嗎?”
小蟲母看上去是在好脾氣地詢問,實際上手臂把慕斯摟的緊緊的,好像只要慕斯說不,他就會像小樹袋熊一樣纏在他身上,慕斯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這會兒他也不是手握生殺的冕下了,只是哥哥的小跟屁蟲。
慕斯忍不住笑道:“哥哥不走,就留在這兒陪你睡覺!
言諭抿著嘴唇笑起來,點點頭,躺進被子里,手里還緊緊攥著慕斯的手,就像抓住蜜糖的小蟲。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言諭這才想起伊黎塞納還在這,頓時腦子里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一下子怔住,馬上提起被子,扣在腦袋上。
慕斯疑惑問:“這是怎么了?”
言諭悶聲說:“哥哥,不要讓他進來。”
慕斯說:“是雄侍嗎?還是別的什么蟲?”
言諭不回答了,慕斯慢慢撥開他的被子一看,言諭閉著眼睛,抱著膝蓋縮成一團,臉頰很紅,似乎正在回憶什么事情。
“寶貝?”慕斯喚他。
言諭扭過頭,悶悶地說:“……是伊黎塞納!
慕斯一怔,“他怎么了?”
言諭委屈巴巴地跟哥哥小聲說:“他欺負我!
話音剛落,伊黎塞納端著托盤走進來,看見慕斯那一瞬間,他愣了片刻,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直到他聞到慕斯身上沉穩厚重的費洛蒙味道,才恍然放下托盤,半跪著,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說:“元帥,是您回來了?”
“嗯,你起來吧!
在星艦上的時候,慕斯已經了解過他離開這些年帝國發生了什么,有一件很重大的事,就是
全帝國都知道蜂族的監察官伊黎塞納在深淵里死亡了,尸骨無存,至今未歸。
那眼前這個是鬼?
慕斯仍舊沒明白言諭說的“欺負”是什么意思,回過頭一看,溫吞吞的蟲母冕下又把頭蒙起來了,還翻過了身,窩成一個球。
慕斯彎彎眉眼,知道言諭是說不出口了,決定暫且先不追問。
伊黎塞納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雄蟲,品性兼優,估計是少年蟲之間的打鬧,慕斯沒有當真,走到伊黎塞納身邊扶起他,低頭看了眼托盤。
慕斯端起一個茶杯,掀開蓋子,聞到了香濃的乳蛋白味,另一個茶杯里則盛著一級營養液,慕斯數了數,一共十二個杯子,每盞都是營養補充劑。
慕斯知道這都是給蟲母準備的,也猜得到伊黎塞納經歷了多少坎坷才回到蟲族,不愿提起他的沉痛回憶,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來就好!
伊黎塞納謙遜地說:“您也是,多年征戰辛苦了!
慕斯搖了搖頭,問,“剛才言言和我說,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不愉快嗎?”
伊黎塞納抿抿嘴唇,目光看向床上那一團鼓起來的被包,想也知道那里面的小蟲母氣呼呼的樣子,不自覺的低著頭說:“沒有,我和言言在鬧著玩!
慕斯看了他幾眼,若有所思,溫和說:“沒有就好,言言現在還沒有親封的伴侶,蟲族的生命很長,他還小,我暫時還不太著急讓他做決定!
伊黎塞納眨了眨眼,白發襯得他的藍眼更加清澈明亮,“元帥,我……”
慕斯“嗯?”了一聲,故作疑問,“怎么?”
兩只雄蟲差不多一般高,不同的是,慕斯成熟穩重,伊黎塞納高挑修長,面對面站著的時候,伊黎塞納白皙而青澀的模樣更顯出他年輕的、不擅長交際的一面,使他低下頭,“……沒怎么,那我就先離開了。”
慕斯點頭,叮囑道:“今晚你就先別離開帝宮了,好好休息!
伊黎塞納應了一聲,把托盤端到言諭床頭,低低的說:“冕下,您記得喝掉再睡覺,對您的身體有好處,明天起床就不會覺得很累了!
言諭在被子里悶悶的嗯了一聲,伊黎塞納終于松了口氣,看了看他,就算再舍不得,也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言諭聽見他離開了,才從被子里冒出頭來,朝虛空中伸出手。
慕斯便握著他的手。
“這回不生氣了?”慕斯覺得好笑。
“我和他扯平了。”言諭小聲說,“哥哥上來陪我一起睡。”
言諭拉著慕斯在身邊躺下,窩在他懷里。
多年失眠的小蟲母安心的閉上眼睛,以這些年來最快的速度睡著了。
帝國消息傳得快,全蟲族有耳朵的沒耳朵的第二天就知道了慕斯元帥凱旋的事跡,中央星系大大小小的權貴官員炸開了鍋,紛紛前往軍部去見慕斯。
但是到了中央星系的軍政處,全都被蘭諾執行長打發回來了。
“元帥昨晚就沒在這?”
蘭諾優雅的合上鋼筆,翹著二郎腿,點頭,“昨夜他一到中央星系就去了冕下宮里,到現在還沒回來!
高官們難以置信,尤其是有一位曾在荒星系偶遇蘭諾喂養小言諭的雌蟲官員,感慨道:“曾經我還以為冕下是您的私生子,后來才知道祂是慕斯元帥的弟弟,他們兄弟感情真好,我那時候見祂,才這么一丁點大,還是個懵懂的小蟲崽,轉眼間就長大了!
蘭諾翹著尾巴說:“是啊,是只很可愛很可愛的寶貝!
“不過,蟲母冕下可是很強硬的王呢,全星際都知道我們蟲族的王很不好惹!
蘭諾看了眼手表,笑瞇瞇的說:“但我估計這會兒,難搞的蟲母冕下已經賴在元帥身上,變成哭唧唧的小黏糊蟲了!
軍政處眾蟲忍不住笑起來,“可以想像那個畫面。”
“冕下確實很依賴慕斯元帥,每次上議院開會,冕下都望著慕斯元帥的空座位發呆!
蘭諾是親眼看著言諭長大的,對他的脾性再清楚不過了,真叫他一語成讖,此時此刻的帝宮,言諭正在賴床。
今天無事,適宜賴床。
慕斯陪著他睡了一夜,但事實上,眼睛合上的時間一共不超過兩個小時。
發情期的蟲母不停地踹被子,慕斯一次又一次給他蓋好,夢里的言諭很不滿,翻過身抱著慕斯,腿也搭在他腰上跨著,毛茸茸的腦袋在慕斯懷里蹭啊蹭啊,睡覺也哼哼唧唧的。
慕斯知道他難受,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聞聲細氣地給他順毛,拍后背,安慰著哄睡,好不容易才給哄睡了一小會兒,之后又是反復的折騰。
大早上,備受折磨的慕斯看著沉沉睡著的言諭,無奈的笑了下,抬手捏了捏他的臉蛋,但是溫溫柔柔的沒用力氣。
言諭覺得臉頰癢,按住了慕斯的手,揣進懷里抱著,接著摟著他。
這一夜都是這樣,分明抱了那么久,還像只八爪魚,黏的要緊。
徹底醒來之后,言諭終于看得見了,困倦的抬起眼睛,眨了眨,看見慕斯眼下的一團烏青,不太好意思的笑了。
“哥哥,今天你是不是要回軍部?”
“嗯,”慕斯伸手拂去他臉上的碎發,說,“怎么了?”
“我陪你去!
慕斯安慰說:“你狀態不好,多休息一下,就別去了。”
言諭可憐巴巴的看著他,“我都休息一晚上了,已經休息好了!
他一撒嬌,慕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慕斯還想爭取一下,“軍部有太多軍雄了,我怕你會出事!
言諭小聲說:“哥哥不喜歡我了嗎?”
慕斯無奈的眼神看著他,“你啊。那就去吧,但是一定要待在我身邊,不要亂跑。”
言諭一下子就笑起來,從床上坐起來,低頭在哥哥臉上親了一口,“我已經長大了,不會亂跑!”
起床,洗漱,穿衣服,言諭自己全部完成,讓普棣給哥哥也找了新衣服,和哈蘇納先生的尺寸差不多,自己則換上了正常的軍制服,貼好信息素抑制貼。
穿好之后,他握著權杖,眼里帶著星星,等慕斯也準備好,他抓著哥哥的胳膊出門去,但是他在樹后看見一個躲閃的身影,想了又想,還是叫住他:“伊黎。”
伊黎塞納止住腳步,回過身,走過來,“冕下!
言諭對慕斯說:“哥哥,我想把伊黎塞納也帶回軍部,表明他還活著的事實,讓他成為四位王蟲之一,與我共同執政!
慕斯看著言諭,挑著眉毛說:“昨夜是誰說被欺負了的?”
言諭抿唇不說話。
“什么被欺負?誰敢欺負我們家小言言?”
慕瀾撲閃著翅膀從天而降,他最近公務繁忙,好不容易跟尖峰部隊請了個假,拉著慕修,跑來看大哥和弟弟,一聽這話,瞳孔震顫,整只蟲呆在原地,直到言諭去拉他的手,叫他小哥哥,才回過神。
“你說那臭小子是誰,你是不是被他騙了?”慕瀾青筋暴起,似笑非笑道:“是人類嗎?是不是星網上傳的很廣的何教授?人類最狡詐了,言言你不能跟他走!我現在就去弄死那個混球——”
言諭百口莫辯:“不是,不是人類,這事兒和何教授沒關系!”
慕修瞇了瞇眼:“那是誰?言言,別怕,你說出他是誰,只要不是人類,哥哥保證不會打死他!
普棣站在一邊,捏著拳頭說:“我們冕下還那么年輕,不能談戀愛,要把心思放在事業上,談戀愛這種事再等幾年也不遲。”
三只帝國罕有的S級雄蟲外加一只忠心耿耿的雄侍齊齊扭頭,看向伊黎塞納。
伊黎塞納頓時壓力非常大,無辜的看著他們,挨個行了禮。
他裝的實在是太像了,雄蟲們彼此看看,捉不住頭緒,周圍的雄侍們想象力豐富,開始了漫無邊際的猜想。
伊黎塞納輕輕松了口氣。好在和宋玉請過假了,向他說明了這段時間,“何畔”會逗留在蟲母冕下的宮里,陪在蟲母冕下身邊,伺機而動。
宋玉對言諭的態度很微妙,像是不忍心,只說:不要殺死他,如果可以就捉活的。
伊黎塞納對宋玉的反應很意外,不動聲色地回復了“好!
伊黎塞納清了清嗓子,讓雞飛狗跳的王庭暫時安靜下來。
然后,他淡定的說:“冕下,不是要去軍部嗎?”
言諭如釋重負,“嗯,你也一起去。”
言諭也正是騎虎難下,非常感謝伊黎塞納解圍。
好不容易和哥哥們還有伊黎塞納到達軍部,慕斯去總政廳開記者大會述職,言諭則沒有出面,乖乖留在原地等他。
另一邊,一聲聲驚呼傳來,伊黎塞納則被軍雄們強勢圍觀,又捏又拽,確定他確實是活蟲不是喪尸標本,捂著心臟直喘氣。
言諭簡單的和大家講了伊黎塞納的事,表明想要給他一個王蟲的新身份。
軍政處的軍雄們沒有異議,開啟了內部恢復伊黎塞納軍銜的流程,并且上交報表給政務處,通達上下兩議院、軍部、政治中心、帝國主/支星域大大小小共八百二十顆星球,以三軍元帥的名義,授予他王蟲的地位,并恢復他原有的一切榮光。
六個小時后,慕斯述職結束,從辦公室走出來,胸前又多了一枚軍功章。
是最耀眼的一枚——逼退外敵、摧毀罪惡實驗室、還全星際和平安寧,他是最大的功臣。
全星際都在爭相報道這件事,甚至蓋過了人類社會出現異種的新聞。
會議廳大門打開,慕斯和蘭諾執行長迎面走來,有說有笑。
蘭諾看見言諭,把文件夾交給一旁的秘書蟲,笑著抱了抱言諭,“我正要去找你們,軍部今天只有半天的工作日,下午放假呢。”
言言怔然:“為什么是半天?”
蘭諾曲起食指彈了下他腦門:“寶貝,今晚過紀元年啊,明天就是新一年了,誰還上班呀?”
原來明天就是新一年了,言諭笑了笑,“我都忙忘了,連日歷也來不及看,哥哥也不提醒我!
蘭諾寬和的說:“你哥哥一定也分不清今夕何夕了,其實,如果你仔細看看,就會發現每一區都異常熱鬧,不過是帝宮很安靜,你感受不到那種氛圍而已!
不止是言諭,只要是不在上班的蟲都對新年沒什么概念,每天忙的團團轉,休息日都在加班,有的時候,連周六周日都會忘記,每一天都是工作日。
跨年不是真正的新年,但也是一個全新的美好的意義,言諭一想到溫暖的夜晚,眼前晃了晃。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動容。
言諭等這一天等了好多年,像這樣還能忙里偷閑過年,簡直是奢侈的代名詞。
慕斯的心軟成一片,攙扶著他的手臂,溫聲說:“那我們先和蘭諾叔叔去買東西,晚上回哥哥家跨年?”
言諭彎著眼睛朝他笑,語調都飛揚起來,“好啊,都聽哥哥的!
一旁的伊黎塞納靜靜地說:“元帥,那我……就先走了。”
慕斯揉了揉言諭的頭,轉過頭,覺得這孩子的語氣很落寞,不由得彎起唇角,溫和的說:“伊黎塞納陛下,你也來吧,我們也很多年沒有這樣子待在一起過了,一起回家,好嗎?”
伊黎塞納怔了怔,然后輕輕笑了,“好的,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