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規則
第231章
新歷4466年7月30日, 對于耀銀帝國所有公民來講,是自從爆發與不死者的大戰以來最難忘的一天。
這一天,從澤塔爾的二次審訊即將宣判時, 柯音齊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時, 就似乎隱隱昭示著什么。
某些微妙而讓人頭皮發麻的氣氛, 從那時起就盤旋在法庭內外。
而接下來,韓亭熙的出現, 正式挑起了這一天內讓人戰栗的高·潮。
——帝國三十九位高層, 連同其余約一萬五千名官員及各界知名人士,皆涉及通敵叛國之罪。
韓亭熙在眾目睽睽之下, 出示了關于三十九位高層和火種之間密切交流的證據。
證據自然是岑止易和金筠的情報系統提供的。
其中錄音、攝像、關鍵文件等等不一而足。
讓人震驚的,是其中竟然包含了各大貴族和軍方要員。
此案牽連之廣、涉及之深前所未有。
也就是在柯音齊仲裁之庭審判結束之后,帝國的公檢院、情報部、異能司等重要部門,以柯音齊、查萊特、顧昀等為首, 正式成立了調查組。
澤塔爾當庭釋放, 但不得離開官方視線。
韓亭熙等人亦然。
在案件沒有調查清楚之前,韓亭熙暫時需要處在公眾的監視之下,不能與褚澤一同返回前線。
“所以說……查萊特·奧斯維仍然要以一副清白的樣子活動在政治領域了?”
韓亭熙抱著肩膀,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手臂, 閉著眼睛, 表面上看著像是在閉目思索, 但實際上腦海中是與褚澤在進行交談。
“只是一段時間。”
在另一邊, 褚澤不緊不慢端著茶杯飲了口茶。
他的背后是一片深黑的宇宙,隕石和星環不斷擦肩而過。
此刻他已經在深空中星際雇傭兵團的一處星艦之上了, 正要去見祖源和天兆一面。
他在命運長河中看到了晦暗不妙的光, 但以他目前對于命運的理解,還無法真正找到通往無限正確的那條命運線。
那抹意味不明的光, 讓褚澤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除了面對韓亭熙的事情之外,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讓人心驚的不安了。
他需要祖源和天兆的幫助。
所以,在韓亭熙確認留在耀星之后,褚澤就動身離開了。
同時為了避免被帝國發現他沒有許可出現在耀銀帝國境內,他的離開并沒有頻繁動用異能。
這也是他出現在這艘星艦上的原因。
此時,他垂眸看著清澈的茶湯,查萊特·奧斯維那張艷麗到危險的臉從腦海里出現。
這個人出乎意料的狡詐。
金筠等人找了如此多的證據,也竟然沒有一個指向或者牽扯到查萊特。
他的手腳收拾的極為干凈,以岑止易的異能,也找不到任何與之關聯的蛛絲馬跡。
“棘手的對象。”褚澤道:“有時極盡所能也找不到的證據,那就是不存在的。”-
“什么意思?”
韓亭熙敲著手臂的手指頓了一下,閉著眼眉梢輕輕挑了一下。
很低的輕笑在腦海里響起,韓亭熙抬手揉了揉耳根,聽褚澤講:“他與火種……或者說,與陰影之間的聯系,或許與你我一樣。”
韓亭熙睜開了眼睛,眸低冷光閃過,一旁的看守者也隨之坐直。
但韓亭熙卻沒有另外的動作,只是若有所思般,好像自言自語:“原來如此……精神紐帶這樣的方式……”
他和褚澤處在不同的宇宙空間里,同時道:
“這倒是另外的發現。”
“原來他是與陰影直接聯系的那個人。”
褚澤嘆道:“是一條最大,也最狡猾難捉的魚。”
韓亭熙冷哼:“那就讓他再高興一段時間……”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般,在腦海里輕聲問:“……你與陰影,是不是要做個了結了?”
寂靜的深空里一道彗星拖過長長的尾巴,燃燒著與星艦擦肩而過,一瞬照亮了褚澤半張側臉,左眸的綠意一閃而過。
英俊到妖異。
“了結嗎?”褚澤望向身后的宇宙,一顆顆星球瞬息消失在身側,在躍遷中的星艦外的色彩扭曲變化。
褚澤能夠感受到,這片宇宙的規則愈發親近自己。
這是他實力的直觀體現。
——似乎終有一日,規則會如同他的呼吸一般。
不過在那之前,陰影始終橫亙在他與規則之間。
陰影侵吞規則,讓有序的變成無序的,讓正變成反,讓存在的變虛無,虛無的變成存在。
褚澤隨著越了解規則,看到世界的信息越多,便越能感受到陰影的存在。
而這也意味著,離雙方再次交手,并不會有多遠了。
“有預感嗎?”韓亭熙問。
“沒有。”褚澤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基地哨站,笑著寬慰韓亭熙:“不過不用擔心,現在,該躲藏的——”
“——是祂。”
星艦停了下來,在鉤鎖下順著滑軌進入了停機坪。
褚澤和韓亭熙也切斷了精神紐帶。
這是星際雇傭兵團的基地之一,在距離安全線不遠的地方,開辟了獨立的拓展空間,依托在數顆星球之上。
剛剛進入這顆星球,褚澤就感受到了無處不在的精神力。
這些精神力來自祖源,范圍籠罩了整片基地的內外。
“喲,回來了。”
祖源不太正經的語氣響在了褚澤耳邊。
穿過眼前的信息,褚澤輕易找到了祖源的位置。
“兒媳婦看上去挺有精神。”祖源懶洋洋道。
“你偷看他?”褚澤抓住重點。
說著,褚澤已經閃身出現在了基地的核心位置,天兆也恰到好處推開了辦公門,倚在門框上看他。
無數虛實之間的光從四面八方匯聚,祖源打著哈欠,在辦公椅上出現。
他繞了繞自己的頭發,高抬著眉梢打量褚澤,片刻后,呱唧呱唧地鼓掌:“你也很有精神嘛,實力看上去快趕上我了。”
“你向來無事不來,”天兆含著笑,側了側頭對褚澤道,“怎么有空回來這里?”
“就是就是。”祖源插嘴:“沒事都不回來的。”
褚澤揉了一下額角。
他無奈道:“我才從安全線離開幾天?”
看祖源嘴又亟待張開叭叭什么,褚澤立刻說出自己回來的目的:“我這次回來確實是有事需要你們幫忙。”
他說完這句話,祖源和天兆同時神色認真了起來。
褚澤的性格他們了解,而且實力在宇宙中六階都可以比試一下,所以他此刻開口說需要幫忙,那這件事情一定有些棘手。
“你們看。”
褚澤伸出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如同穿過某種隔膜,一道銀色美麗的光束,從他指尖滑過的地方傾瀉而出。
虛實之間,一道光點匯聚而成的河流,在靜默的流著,以褚澤為坐標中心,他身后是河的上游,前方則是和的下游。
上游凝實,仔細看去,河流之中似乎隨便看去,都能看到無數時光中發生的影像。
下游則虛無縹緲,像是有無數條支流向四面八方而去。
而此刻,他們三人,同時將目光落在了河的下游。
“唔……為什么所有的支流,都在某一個時間點被迷霧籠罩?”
天兆好看的眉輕輕皺起,聲音帶上了疑惑。
她遲疑道:“就好像……那個時間上,發生了一件必然事件一樣……但命運怎會如此?”
命運是無時無刻都在變換的,就如所有命運類異能者都知道的一件事——命運所昭示的未來,也只是接近無限可能的那個未來而已。
命運的詞語中,沒有“一定”“確定”“必然”等等詞匯。
“這正是我不解的。”褚澤沉眸道:“所以我想看到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么,讓所有未來都歸為一個。”
祖源在一旁觀察著說,“那一片被遮蔽的地方……是規則的力量。”
“什么規則?”
天兆開口問,她并沒有褚澤和祖源那樣看見信息本源的能力。
“從未見過。”
褚澤和祖源同時道。
褚澤神色帶上了凝重:“這正是我找你們的原因,那個時間點上,這種規則突然間誕生了。”
他伸出手,點在那片晦暗迷霧之前,一直到現在這個時間點。
“在那個時間點之前,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宇宙中從未有那種未知的規則。”
“它遮蔽了那個時間點上的任何窺探,并將那個時間點的所有未來收束成唯一。”
就像無數支脈在那里匯聚成點,然后再向四面八方輻射而去。
“那個時間點是……三天之后。”
天兆緊皺著眉,發動自己的異能。
另一道命運長河出現。
最開始,這道河流的下游看上去一如之前,沒有晦暗不明的迷霧。
但片刻之后,無數光點扭曲、流動。
那個時間點之上,不明的規則出現。
而這個現象,讓天兆神色大變。
她罕見的失態,聲音充斥著難以置信:“這是什么?”
“我無時無刻,都在觀察命運,在你來之前,我所觀察到的命運都并未有任何異常——”
她艱難道:“——但現在,它變了。”
就如同,在此之前,天兆的認知被欺騙了一樣。
“……”
“啊,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規則有些熟悉。”
祖源忽然開口,左手握拳砸在右手手掌上,“與其說你的認知被欺騙,不如說,是你‘被迫’遺忘了。”
他指向長河下游那個節點,“在沒有人主動讓你發現它的存在之前,你永遠不會想起那里的命運是有問題的。”
祖源回憶著,總結道:“這個時間點上的規則,具有時空性和神秘性,它不知為何只在那個時間點誕生,并且刻意蒙蔽了除了這個時間點之外,任何時間內,他人對命運的窺探。”
手撐著下頜,祖源身上那種年長者獨有的沉厚和智慧,難得浮現出來。
“有沒有想起來?”他問。
沉默良久。
褚澤心中浮現一個荒謬而心驚的猜測。
在祖源和天兆的注視下,他緩緩開口:“被世界遺棄、忘記……如果單指這一方面,倒是很熟悉的規則。”
褚澤輕輕道:
“ss級異能【永世寂靜】。”
曙光
第232章
耀銀帝國及星際雇傭兵團所負責的安全線上, 不死者的陰云籠罩著。
從七月中旬開始,到如今八月,短短十多天的時間內, 不死者已經面對整片安全線, 發起了大大小小上千場戰斗。
安全線一縮再縮。
他們不死的生命, 如同泥巴一般,從名為陰影的泥潭里生生不息。
此消彼長, 在長達八年的戰斗中, 當前宇宙已經疲于應對對方的進攻,只能一退再退。
“似乎大戰又要來了。”
清潤卻疲憊沙啞的聲音, 輕輕響在山間。
一道身影屈膝坐在山頂,目光穿過云層和山峰,看著破敗的地面。
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似乎只有他一人。
金色的流蘇隨著風微微飄動著, 一只火鳳銜著花朵的徽章佩戴在胸口。
在黃昏的自然光下, 肩膀上象征著軍銜的星星,好像也染成了金紅。
無人響應他的話語。
但他也并不在意,就像是習慣了一般,自言自語:“我守在這里有多久了?”
“終端已經壞了, 這顆星球的自轉也受到了進攻的影響, 似乎過去很久了。”
“大概是十一天。如今應該是八月二日。”
他伸出手看了看, 手指很臟, 像是洗不干凈的污漬已經浸透了肌膚內部,這是血液、灰燼, 以及很多數不清的, 只有戰爭里才有的東西的混合物。
而他,已經沒什么力氣將自己清理干凈了。
在面對不死者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中, 他能這樣坐在山頂,也是難得的休息時間。
這十一天內,類似這種時間里,他總是安靜坐著的,看遠方看天空,看著這荒蕪大地的一切。
盡管除了他之外,這里沒有任何生靈存在了。
但他仍愿意仔細的、溫柔的去看。
似乎在他離開孤兒院,將“笑”作為自己姓氏的時候,就對這世間的一切充滿愛意了。
就算無人感知這份愛。
除了看,他還會回憶。
回憶里,也總有幾個少年的身影,陪伴他一直從年少時到現在。
其中更有一朵花一樣的女孩,是他想起就會抿唇笑起來的人。
這一切,都是他愛這個世界的證明。
保管在他的記憶里。
這顆行星將要入夜了,氣溫急劇的變化,不一會兒,笑雨身邊的地面上,就已經結了一層的白霜。
呼吸中冰冷的水汽將他的睫毛掛上了冰晶。
也是在臨近傍晚的時間,空間上的那種擠壓感,又再次降臨了。
笑雨靜靜看著天邊,他清楚,不死者的進攻又開始了。
他們已經交戰了十多次,以這顆星球為中心,輻射開來的安全線,是不死者遲遲無法攻下的領域。
笑雨一人,托著殘軀,就這樣堅守了十一天。
這十一天內,所有平民安全撤離,軍隊戰士的死傷率降到了最低。
對于戰爭來講,這是一個奇跡。
他一人撐起來的奇跡。
在這期間,當前宇宙多次派遣援軍支援,但無一例外,都在不死者不畏死的進攻下被迫撤退。
不死者如同餓狼盯上了肉一般,將笑雨圈在這一片安全線范圍內。
他們無比清楚,笑雨是不死者文明的一個巨大麻煩。
所以務必,要不擇手段,在笑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竭盡所能——殺死他。
如今,他們的圍剿已經取得了極大的成功。
笑雨十分清楚,這次戰斗,對于他而言,就是決戰了。
十死無生。
但他已做好足夠的準備,去面對屬于他的結局。
和前線所有殞命的戰士沒什么不同,他生于這個混亂而壯烈的時代,所以見不到戰爭的終點,也沒什么。
他的人生已經足夠波瀾壯闊,已經足夠精彩。
所以。
坦然的赴死吧。
隨著這片土地上的英魂,將靈魂、精神、身軀,化為一座座白骨鑄成的堡壘。
這片安全線下的星球,已經很丑陋了。
荒蕪破敗,陰沉沉灰蒙蒙。
但笑雨看著眼前的一切,卻覺得,這并不難看。
因為這片土地里埋葬著最可愛的人。
笑雨想,若是戰爭有勝利的那天,后來者來到這里,看到滿目瘡痍。
會不會有人指著這些戰爭肆虐的痕跡,對新生的孩子說——
你看,那些丑陋的痕跡。是人類生命堆砌的堡壘,是曾經的戰友,是某個人的父母、愛人、孩子。他們是宇宙前線悍不畏死的白細胞,悲壯無悔地進攻,最后尸體化作了膿。
他有些疲憊地站了起來,身體瘦得好像只剩下了一片骨架。
看著天際從深夜的黑,慢慢又褪色成為淤紫色,繼而幾束明亮的光,破開中央的天空,整片土地異常明亮。
但清晨是不會有那樣亮的光的。
是不死者。
空氣中涌動著不死者那種令人不安的氣息,空間在顫動。
所有不死者都是異能者。
而這樣龐大的異能者大軍,再次逼近了笑雨的眼前。
此刻,笑雨目光平靜,有一種與這里不符的安寧。
他有什么對抗的籌碼嗎?
笑雨細想。
攤開手掌,看著掌心的紋路,那一道道線條如此清晰。
在古老的故事里,那條象征生命線的紋路,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他已經沒有任何底牌了。
他的力量告罄,精神海在破碎的邊緣,身軀憑借毅力仍然站立,但時時刻刻,都有碾碎骨頭般的痛苦。
“耀銀帝國,笑雨。”
空蕩的天空上,傳來一道聲音。
“這是我們給予你最后一次選擇的權利。”對方語氣引誘,“是否加入神的文明?”
“加入神的文明——”
“文明——”
回音蕩在耳畔。
“神明不愿看到如你這樣的人才隕落,我亦如此。”
笑雨莫名笑了一下。
問:“在我殺了你不知多少次的情況下?”
對方陡然沉默了一秒。
隨即又帶著笑意:“那又如何,我是不死的,神明愿意賜予你永生,這是何等恩典?”
“加入我們,才是聰明人的選擇……當我們占領整片宇宙之后,想想吧,笑雨,那時才是你真正人生的開始……何必為一個根本不在乎你死活的國家拼命呢?”
對方循循善誘:“以耀銀帝國的能力,怎么可能突破不了我們的封鎖?無非是認為你已經失去了價值……我想想,你留在這里之前,精神海就已經要破碎了是吧?”
“但只要你成為我們的一員,神,將賦予你全新的力量……”
之后,話鋒一轉。
“況且——”對方嗤笑道:“你還有什么手段對抗我們嗎?”
笑雨安靜聽完對方的話,唇邊是淺笑。
“我確實沒有任何手段進攻了。”
“所以!”對方激動起來:“你想好了嗎?”
“我想好了。”
笑雨抬頭看向天空,四面八方那種空間的壓迫感,讓此刻孱弱的身軀有些難受。
“好好!神一定會——”
對方的話沒有說完,笑雨打斷了他,說出口的話,卻與此刻的場景并不搭調:“你知道一種宇宙瑰寶嗎?”
“——什么?”對方聲音轉了個彎,帶上了幾分不知道笑雨在說什么的困惑。
笑雨自顧自道:“由一種極致的精神誕生,是一種奇跡創造的東西——”
“你在說什么?!”
“我見過那種宇宙瑰寶。”
笑雨露出回憶的神色:“而且很巧,它由對抗那位神靈誕生,又庇護著之后被神靈覬覦的人。”
那名不死者有了隱隱的不安。
出于直覺,他立刻下令:“發起進攻!活捉笑雨!他此刻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但這道進攻命令的速度,卻沒有笑雨的動作快。
他帶著笑,從山峰一躍而下。
像折斷羽翼的飛鳥,但姿態決絕而熱烈。
他向下墜落,呼嘯的風掠過身側,天空卻好像一直沒有拉遠。
笑雨輕聲道:“現在想,那位讓世間忘記的前輩,倒是與我這般相似。”
“他是否也預見了如今呢?”笑雨閉上眼想,以一人之軀,謀劃數十年。
當他化為宇宙瑰寶,那副星辰卡牌之時,是否就是在給予今日的笑雨,給予他反擊的啟示呢?
笑雨眼角微微濕潤,眸光卻越來越亮。
他的靈魂、精神、異能以及身體的每一處血肉,在此刻,以一種共同的姿態消融。
笑雨像一束光,從高山之上下落。
伸出手,他觸摸到了宇宙的規則。
那是規則源域,幾乎沒有生靈能夠踏足的地方。
在此刻,一種不朽而決絕的精神,沖破了它與現實之間的枷鎖。
笑雨能感受到生命在以一種可怖的速度流失,在這種只有神靈能夠進入的領域,沒有多久,就會徹底消亡。
但這短短的瞬間,已經足夠了。
笑雨在規則源域無聲的笑了。
他前所未有的清醒冷靜。
在進入這里之后,此前他不能明白的東西,在此時無比清晰。
“我將化作一道規則。”
他閉上眼,思想在這里無限延伸,明明輕易就會磨滅的一縷念頭,卻無論如何消磨,都堅韌不朽。
“亙古不滅,無人知曉。”
他笑著,輕輕的,輕輕的,消失了。
寂靜而廣袤的星球上,忽然錯覺般,響起了鐘聲。
聲音清越,不知從哪里而來,但在某一刻,穿越了時間、空間,貫徹了命運長河,響在了無數的時空里。
4466年,耀星時間8月3日凌晨4點11分43秒。
宇宙中無論什么種族,無論在做什么,都驟然間,聽到了一聲好像響在腦海里,又好像從空間中忽然出現的鐘聲。
而在這一天之后不久,安全線上的所有人,終于發現了一件事情。
被殺死過的不死者,不再出現在戰場上。
他們好像……真的死了。
不死者文明,迎來了他們的終章。
后世人類的史書中,稱鐘聲響起的這一日,為第三紀元結束的關鍵節點。
并命名此日為:人神誕辰。
人類終于迎來曙光。
墓碑
第233章
在4466年, 耀星時間八月三日凌晨四點四十四分,也就是鐘聲響起約半個宇宙時之后,褚澤來到了笑雨所在那顆行星之上。
這顆行星在此時格外安靜。
空中還殘留著空間波動殘余的痕跡, 在天空上向下俯瞰, 這是生命的禁區, 所見之處滿目荒涼。
風卷著塵土掠過地表,在山峰之間呼嘯。
冷風撲在臉上, 褚澤難得的感覺到了冷意和刺痛。
在半個小時之前。
褚澤和祖源等人, 仍然無法破解命運長河中,那個時間點上突兀出現的規則代表著什么。
直到那一道鐘聲響起。
宇宙中所有種族, 所有生靈,都聽到的那一聲清脆的長鳴。
但只有褚澤,聽到了鐘聲代表的更深層的信息。
悠長的鐘聲來自規則源域,而規則的觸角無處不在, 這是規則領域響起的聲音。
世界上的規則, 在那一刻突然的,增多了一條。
——代表著永恒和寂靜。
在時空中永恒存在,也在時空中永恒寂靜。
它似乎只是一道沒有任何作用的規則,甚至除了褚澤之外, 能接觸到規則源域的人, 也不能看到它。
但就是這樣一條規則的誕生。
宇宙中所有的無序, 變成了有序。
如同一道強而有力的補丁之于宇宙, 因為規則而誕生的無序產物,失去了混亂的力量。
褚澤曾創造出一條麥穗, 那是一條無時無刻都在吞噬的無序產物, 他命名為“失序物”。
在鐘聲響起之后,褚澤看到祖源辦公桌上, 那條暫時作為碎紙機而存在的麥穗,每一顆麥粒之上的牙齒突然之間脫落了,變成了一條普通的麥穗。
沒有一丁點預兆。
就好像它就應當在這個時間消失。
而褚澤。
也終于在鐘聲響起后,明白了這個時間點上的規則,由何而來,又為何而誕生。
那是人類以身軀為柴薪,獲得比肩神明之力。
而那個人類……
是笑雨。
時間來到鐘聲響起的半個宇宙時之后。
褚澤只身來到這片安全線內,笑雨最后停駐的星球上。
信息編織出星球往日的光影,在時光中留影的一切,都出現在褚澤的眼中。
終于。
他在萬千光影中,“看”到了笑雨。
看到他孤身一人直面不死者文明浩浩蕩蕩的軍隊,看到他用殘破的身軀以一敵萬,最后,又在用盡全部力氣后,燃燒自己的一切,用獻祭的儀式,強行讓宇宙的規則因他變。
褚澤看到他背身從最高峰落下,那張向來溫潤清秀的臉孔上,是那樣堅定而決然,瞳孔前所未有的明亮。
是那樣……慷慨奔向死亡。
喉結滾動,褚澤發現自己竟淚流滿面。
他慢慢走過笑雨在這片星球停留的每一個足跡,才發現,笑雨是那樣安靜。
所有與笑雨有關的信息,所指向的,也只有他經常仰望天空的那座峰頂。
“你是這樣看著天空嗎?”
褚澤坐在了笑雨經常坐下的位置,用同樣的姿勢,抬頭看著天空。
天空是那樣安靜,在時光的彼岸,過去坐著的笑雨,也那樣安靜的看著天空。
褚澤這樣看著天空很久,試圖體會笑雨看天時的心情和想法。
但終究失敗了。
時光里的友人早已埋葬在了時光當中,再無法將當時心境向褚澤訴說。
不知多久,褚澤慢慢站了起來,走到山峰的邊緣,背身墜下。
呼嘯的風掠過,無數山石擦肩而過,最終在巨大的轟鳴聲中,褚澤仰躺在地表的深坑中,抬手遮住太過刺目的陽光,閉上了眼。
一股清淡的花香,在此刻不合時宜的出現。
在這荒蕪的星球上,本該沒有生命存在了,但這花香卻繞著鼻尖揮之不散。
褚澤怔然,將手從眼睛上挪走,鼻尖輕嗅,猛地坐起來,從坑底出來,在不遠處的碎石中,看到了一枚空間球,其中有一朵嬌艷的花朵,仍盛開著。
而那空間球旁邊,是一座小巧的,可以托在掌心的縮小版古鐘。
——一件從未見過的宇宙瑰寶。
它靜默在空間球的旁邊,其上涌動著規則的痕跡。
而那規則,褚澤無比熟悉。
象征著寂靜與虛無,若非褚澤,而終將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笑雨……”
褚澤啞聲喚道,他指尖微不可查的顫抖。
古鐘被托在了掌心,但面對褚澤的呼喚,卻寂靜無比。
褚澤小心將古鐘拿穩,俯身將空間球拾起,看著其中的花朵,并注意到,空間球中除了花,還有一封手寫的信,用信封裝好。
信函上寫——
「請將此信與花交予加靈小姐」
信函上的字跡清秀漂亮,而且像是羞赧一般,在字的末尾,畫了一個簡單的笑臉。
褚澤看著,并沒有去窺探信的內容,只是仔細收好了這枚空間球。
這是一封交不出的書信。
褚澤想,笑雨不會猜不到,在他化為規則之后,這枚空間球也將在古鐘的規則籠罩之下,不會被任何生命發現。
但他仍抱著一絲期待,和那不便宣之于口卻愈加濃烈的愛意,寫下了這封信。
“我會交給加靈。”
褚澤對著空蕩的四周承諾,然后抬起手,泥土拱起夯實,又轉變為了堅硬的石碑。
他用手指當做刀,雕刻出一句話:摯友笑雨之墓。
在他雕完之后,褚澤便感受到,笑雨二字,被規則慢慢的模糊了。
除了他之外,或許不會有人再清楚這座墓是屬于誰的。
“一點余地都不留。”
良久,褚澤才低聲自語:“真是倔啊。”
而在此時,遙遠的星空彼端,大使星上。
加靈坐在秋千上,團團鮮花圍繞著她,穿花的蝴蝶掠過少女的發梢,小機器人趴在她的腳下,盯著地上的蟲子看來看去。
“當——”
縹緲而遙遠的鐘聲,好像從另一個維度響起。
加靈抬頭四處看去,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哪里來的鐘聲呢?”
“真好聽。”
加靈搖搖頭,腳推了一下地面,蕩了起來。
“加靈!”
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帶著幾分急促。
浦維薩手臂上掛著大衣,梳的整齊的頭發因為行色匆匆而散開幾縷,神情嚴肅。
直到看到加靈渾身沒有任何異樣,他才輕輕松了口氣。
就在不久前,這聲鐘聲響起的三個宇宙時之前,耀星異能司總部監測到了異常能量的暴動。
在這之后,主星區相繼傳來急報,曾經平息于一時的獸化病例再一次毫無預兆出現,甚至波及到了四階的異能者。
這是一次極為嚴重的突發事件,異能司和軍方第一時間進入戰時狀態,主星區范圍內所有行政區域戒嚴,龐大的帝國機器運轉起來,地毯式排查獸化病例者,意圖將損失第一時間降低到最大。
但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一名四階獸化病例者的暴動,即使被即時鎮壓,但仍是直接讓一顆行星上的三百萬人瞬間死亡。
“現在,收拾東西,外面有人會接你去曙光大學研究院,那里有盧教授坐鎮。”
加靈不解道:“盧教授可以阻止獸化嗎?”
“……不,”浦維薩沉重道,“據我所知,目前并沒有任何手段可以提前抑制獸化的出現,也并沒有方式能阻止獸化的進行。”
“但在盧教授身邊,我可以確保你即便獸化,也不會被消滅……而且當前宇宙,能夠將獸化原理研究清楚的學者,盧教授必有一席之地。”
浦維薩邊說,邊拉著加靈加快腳步向外走去。
“在那里,你是最安全的。”
在每一次重大變遷之前,似乎宇宙中總是如此巧合的會同時發生連環的變故。
自那聲鐘聲以后,全宇宙陷入了一種匆忙而急迫的變化。
就像背后有一只名為“歷史”的手,將所有人或事物,推向既定的軌道。
加靈匆匆忙忙被浦維薩送去了曙光大學的研究院,在那里見到了略顯疲憊的盧敬瑜。
盧敬瑜向來梳理整齊的頭發,此時微微凌亂。
他剛從一間房間內走出來,蹙著眉頭,鼻梁上架著的眼鏡上隱隱閃過數據流。
整個研究院內,人前所未有的多。
醫護人員來來往往,異能司的人在其中巡邏,房間內不時傳來嘶吼,是被戴上抑制環鎖住的獸化病人。
這里儼然成為了臨時的醫療基地。
胸前佩戴銘牌的研究人員不時出現在各處,各個神情緊繃而嚴肅。
“加靈,它會帶你去你的房間,我還要去開會,”盧敬瑜身邊的機器人移到了加靈身邊。
而盧敬瑜接著補充道,“曙光大學,以及研究院地表的兩層你可以隨意參觀,地下是科研場所,只有研究員以及得到通行權限者才能進入。”
說完,他就轉身匆匆而去,身后跟著二三十名帝國知名學者。
加靈被安排在了地表的二層,一間擁有窗戶的房間內。
這里擺放好了一切生活用品,上面印著睡蓮的圖案,窗外樹蔭濃密,粗壯的樹干上還有一個……人?
加靈驚訝地推開窗,喚道:“韓上校?您怎么在那里?”
光線透過層疊的樹葉,細碎的微光落在韓亭熙的臉上,光點在他睫毛上躍動,隨著加靈的呼聲,韓亭熙懶洋洋地向二樓的窗戶一瞥。
“加靈?”
隨即,他了然道:“是浦維薩讓你來的,這里確實安全得很。”
韓亭熙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曙光大學,自然不是因為這里安全,獸化病例對于尋常人來講危險詭異,但在他面前卻也稱不上。
他之所以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是因為“最終實驗”。
既然這段時間,他不能離開帝國中央的監控,那不如接觸一些遠在邊境時不能接觸的事情。
不過倒是巧得很,他剛來到研究院,就聽到了那聲奇怪的鐘鳴。
他隱隱覺得好像忘記了什么。
但這個念頭也是轉瞬即逝,在心底不留下一絲痕跡,
這時,他看著加靈,本想問什么,但話未出口變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我要問什么來著?
韓亭熙臉上罕見的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接著,他若無其事抓了一下頭發,從樹上落下來,對加靈揮了一下手:“有事第二世界聯系,我使用終端的權限被暫時禁止了,另外,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
說完,他消失在了原地。
再次出現,則出現在了地下的第四層,停在了關著“母體”的實驗室之前。
他出現的悄無聲息,監控攝像之內一片安靜,實驗室前并未拍攝到任何影子。
——他是暗自潛入的,就連盧敬瑜都不知道。
他并沒有接觸母體的權限和許可,所以此次他讓岑止易扮做他的樣子,暗自來到這里。
韓亭熙站在門前,沉默片刻,然后下一秒,出現在了門的另一側。
視線一晃,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巨大的容器內,漂浮著一具美麗到奪魄攝魂的女體。
長長的頭發如海藻鋪開在水中,半遮住身軀。
容顏絕美,圣潔中帶著靡艷。
如此場景,足以讓任何看到的人呼吸一窒。
但此刻,韓亭熙心臟陡然重重砸了一下。
面前的“母體”,本該閉著的眼睛……睜開了。
正直勾勾,盯著韓亭熙。
序幕
第234章
殲星炮在星球外被攔截, 巨大的光焰讓整片天空都變得無比刺目明亮。
無法被徹底攔截的小部分隕石不斷從天空落下,轟在地面之上。
山石崩塌瓦解,有萬丈高峰倏然折斷, 墜落在地面發出擴散整片土地的轟聲。
地面化作焦土, 火焰從裂紋中燃起, 兇猛的火勢在星球的各個角落瘋狂蔓延。
哀鳴和哭嚎成為智慧生命 在這顆星球上最尋常的聲音。
“長官,高空對地表的轟炸還在繼續, 重裝機甲戰士的火力會波及普通人, 我們幾乎無法護住所有平民!”
“報告!隕石攔截的命令仍在執行,但以目前的情況, 只能保證主基地范圍內一千公里的安全!其他地區仍面臨隕石隨時墜落的危機!”
這里是洛塔利亞爾共和國負責的安全線,而這顆遭到火力襲擊的星球,正是起義軍的據點。
經過長達十幾日的交涉,起義軍和研究所雙方互相不能達成一致, 提出的條件也互相不能妥協。
在不斷的摩擦中, 事態一步步升級,直至今日的局面。
而此刻,在主基地指揮室內,珀斯、叢意、藍、莫托等眾多起義軍重要人物, 他們正商議著下一步的軍事行動。
一道道從各個交火區傳來的匯報, 此時同時響徹在他們的腦海中。
但這并非因為雇傭面板或者洛塔利亞爾的芯片, 而是另有原因。
他們所有人的精神海內, 有顆扎根的藍色樹苗。
樹苗晶瑩剔透,閃著微光, 其上纏繞著淡淡的規則氣息, 這氣息與世界樹同源。
自世界樹的根脈從主體分離之后,曾經信仰世界樹的子民們的身上自然而然出現了屬于世界樹的印記。
與芯片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似的。
起義軍的所有人此時就是借此來溝通情報。
“報告!已檢測到四階能量波動——”
此條匯報剛一傳來, 坐在下首位的莫托站了起來。
他一臉歷經風霜的滄桑,眸如鷹隼般銳利。
“領袖,四階以上的異能者出現,看來對方已經沒有了拉扯的意思,所以該我領命出戰了。”
莫托目光沉沉,語氣危險地說:“上一次被申英背刺,導致我方損失慘重,所以……此次我愿戴罪立功,必拿下此次戰斗的勝利!”
珀斯眉峰只在莫托提到“背刺”二字時,有微不可查的波動。
聽完莫托的話,他垂眸思索。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等候他的指令。
珀斯揚手,命運的長河浮現,同時,星辰啟示卡牌列在桌面上。
莫托拿起卡牌,看了一眼,將幾張卡牌翻過來,牌面朝上。
“無力的……抉擇?”
珀斯皺了一下眉,這個解讀讓人不安。
他又重新占卜了一次。
但結果卻依舊如此。
針對這種兩大勢力之間的占卜,雙方都有五階乃至六階的存在,大部分命運類異能者對作戰只能起一定程度的引導作用,除非如天兆一般的存在,才能有“預測即為結局”的能力。
珀斯對于局面也只能窺探一二罷了。
但身為命運類異能者,珀斯卻從中窺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不安。
當此次會議結束,珀斯留下了藍。
他問:“你從中看到了什么”
黑鳥的紅瞳盯著珀斯,藍那雙平淡的眼也看向珀斯。
“個人的命運在這種局勢里顯得晦暗不明,但最終的走向是趨于光明的。”
藍看著珀斯,看了許久。
或許因為藍注視的時間過于漫長,珀斯從中感受到了并不好的預兆。
淡金色的眼眸微沉,“藍?”
“我看不清楚。”
藍用一向沒有波瀾的語氣道:“這次戰爭結束之后,你的命運卻像被攔腰斬斷一樣,往后的一切都不見了。”
珀斯怔了一下。
“我會死?”
“不。”藍否認了,他道:“那命運的軌跡并非屬于死亡。”
黑鳥撲扇了一下翅膀,歪著腦袋盯著珀斯身后,看著那里屬于命運的輪盤。
藍慢慢道:“所以我看不清楚,你并非死亡,但命運卻消失了。”
珀斯沉默片刻,神色上看不出任何恐懼,只有對未知命運的疑惑。
但他的個人命運,在這場戰爭,在這次革命與起義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也并不重要。
所以他問:“藍,我只要確定一件事情。”
“勝利的天平是否向我方傾斜?”
藍向來沒什么表情的面孔上,罕見的牽了一下唇角,肯定道:“自然如此。”
他視線像是落在命運河流的下游,通透無比。
早在很久之前。
在世界樹選擇他成為神眷的時候,他就在晦暗不明的未來,看到了文明的更迭,看到了洛塔利亞爾所有底層公民希望的微光。
所以——勝利是必然的。
與此同時,遠在洛塔利亞爾共和國的一處邊境的星域內,所有公民腦內的芯片上,一抹淡藍色的熒光一閃而過。
以芯片為中心,藍色的如樹枝般的脈絡向四面八方蔓延。
而中心研究所內,智腦龐大的數據流中,所有屬于這一片星域公民的數據,悄無聲息被替換了。
“監測到異常數據流——”
智腦卡頓了一下,向最高權限擁有者的核心研究員提出申請:“——是否進行自檢?”
如果是往常,核心研究員將不假思索選擇自檢。
智腦是洛塔利亞爾共和國的核心,它絕不能出現問題。
但現在這個時間節點非常微妙。
起義軍開始了大范圍的反撲——那群瘋狗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擺脫了芯片的控制,并且對方背后似乎有不弱于智腦算力的存在。
而智腦的自檢,需要二十四個宇宙時。
對于此刻的局面來講,每一分每一秒,他們一方都離不開智腦。
他們早已習慣智腦來決策一切。
“不!”
核心研究員咬牙說:“仍保持戰時狀態,一切都等戰爭結束再看。”
*
星海彼端,褚澤回到了耀日兵團所在的星艦。
幾日的時間,依蘿已經有了星海中雇傭兵應有的氣質。
精氣神十足的站在百安身后,金色的頭發高高扎起,身上穿著作訓服,利落而簡單。
褚澤注意到,她作訓服右臂上有一抹藍色的臂章——那是兵團中負責后勤醫療的標志。
看來百安對她的定位倒是以外的準確,將她安排在了正正好好合適的位置。
不過,依蘿能力特殊,需要一定程度的隱秘性。
這點需要之后與百安說。
目光掃了一遍,褚澤就將所有成員的情況看清,并迅速在心底對每個人列了一個之后的評估和安排。
這對于褚澤而言如呼吸一樣自然。
“團長,我們此次進入神話聯盟……是偷渡?”
百安冷靜思索著道:“時間太緊,申請入境已經來不及了,但要是偷渡到神話聯盟的話,我們此前還沒有經驗,讓我查一下資料文件……”
褚澤走在前,百安落后半步,嘴上一刻不停,終端的投影始終跟隨著二人懸浮在半空,其上是密密麻麻的安排以及百安通過各種渠道搜集的資料。
“交給你了。”褚澤拍了拍百安的肩膀。
以褚澤的能力,自然能夠讓整個兵團進入神話聯盟,而不被任何人察覺到。
但,那只是褚澤的力量,而非百安等人的能力。
耀日兵團的雇傭兵,之所以在宇宙都能闖出赫赫威名,從來都并非褚澤一人的功勞。
他們從不是龜縮無相身后柔弱的兔子,而是冷靜、危險的,狩獵者。
于是褚澤便如甩手掌柜一樣,在指揮艙內坐下,手撐起了側臉,垂眸看著另一只手掌心。
一枚縮小版的古鐘在其上。
或許是因為褚澤拿在了手上,給予了它注視。
百安敏感的從資料中抬起頭,凝視褚澤的手心。
過了好久,才慢慢遲疑道:“團長,你手上拿了什么嗎?”
果然。
褚澤輕嘆。
比起曾經,笑雨只要被一人注視到,其余人就能夠順勢發現的情況。
如今這枚古鐘所象征的規則,更深刻,也更強大。
“遺物。”褚澤道。
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詞來描述,但最終,他看著眼前安靜的鐘,選擇了“遺物”二字。
比起“宇宙瑰寶”“鐘”這類的詞,遺物二字,好像承載了更多細膩深刻的情感。
讓冰冷的物件,有了值得懷念的意義。
“竟然是你先一步離開。”
褚澤自語道,“亭熙應該也想不到吧……在戰場之上,竟然是你先離開。”
永世寂靜這樣的異能擁有者,如果想活,應無人能讓其死。
過了好一會兒,褚澤看向艙外飛逝過的流星,望向遙遙無邊的宇宙深處。
“但亭熙他應該也忘記你了。”
這般驚艷的英雄,最終只在褚澤一人的回憶中。
如此看來。
褚澤想。
成為全知的神,也是痛苦的。
他知道世間一切的痛苦來源,知道戰火之下死灰誕生的緣由。
甚至一切消失的,不該存在的。
褚澤全部清楚,也記得。
但他終歸仍非全能的神。
無法觸及過去,無法拯救未來。
只在當下,盡他所能,仍不能圓滿。
“團長。”
百安喚了褚澤兩三聲,才終于將褚澤從思緒中喚醒。
看著眼前的褚澤,百安下意識聲音變輕柔了很多。
他敏銳的察覺到,面上不動聲色,依然強大而恣意的團長,此刻好像有些……悲傷。
星光落在褚澤側臉上,明滅的光影讓他的神色看不清晰,只能看到,下一秒,褚澤抬眸,眸中只有平靜。
“怎么?”褚澤看向百安。
“我們從安全線外進入神話聯盟,神話聯盟所負責的安全線,其中A77——A81剛經歷與不死者的一次大戰,那里防守薄弱,我們可以順利偷渡入境。”
“可以。”
褚澤淡淡道:“在戰后無家可歸之人,兵團可以吸納,異能者審核后充入兵團,普通人審核后交給總部,留下建設基地或是其他再做定奪。”
“是。”百安應道。
大概三個宇宙時之后,耀日兵團成功偷渡入境。
而百安等人,分為三個行動隊,駕駛小型星艦分別向三個方向離去。
他們手上,是褚澤為他們標明的星域圖,其上無數亮起的星辰,代表著兵團任務所在之處。
這是一次跨越星海漫長的追蹤行動。
也是一次直面神靈的行動。
褚澤立于星海之中,神色凌厲,唇畔的弧度危險而冰冷。
在不死者特性消失之后。
就是當前宇宙瘋狂反擊的時候——
——也是褚澤與神靈,最后,也是唯一正式交手的時刻。
碧綠的眼眸在黑暗中妖異亮起。
褚澤能聽到自己血液鼓動奔流的聲音。
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昔日的獵人,今日依舊,還是——成為獵物?
幻象
第235章
驚人的惡意, 忽然從四面八方密不透風般撲過來。
韓亭熙驟然與那雙眼睛對視的一剎那,身體內的能量瞬間調動起來,渾身緊繃, 下意識進入了防御的狀態。
韓亭熙站在門口, 母體漂浮在艙內。
冰冷森然的氣氛凝滯在二者之間。
許久。
輕柔的, 曼妙的,宛如情人呢喃一樣, 好似從云端飄下的天籟般的聲音, 從艙內艾薇兒的口中傳出。
祖母綠的眼眸中好似含著剔透的水波,這樣的眼睛看向任何人, 都足夠讓人精神恍惚,思緒被奪走。
此刻作為母體的艾薇兒,似乎已經不屬于人類的范疇,而更接近傳說中神話生物的概念。
“離開。”
這一聲, 讓韓亭熙神色怔了一下。
預料中飽含惡意的話語和攻擊并未出現, 而是一聲“離開”。
艾薇兒……她還有自己的意識?
早在幾天前,他和褚澤就猜測到了艾薇兒作為“母體”,對于陰影的意義。
她是神靈的容器,數年作為最終實驗母體的境遇, 韓亭熙早已有了最壞的猜測。
但此刻。
似乎事件仍有轉機。
思緒只轉了片刻。
而外界, 那股惡意卻并未消散。
附骨之疽一般, 附著在空氣之中、肌膚之上。
從韓亭熙進入到這片空間之時, 再想離開,卻并不容易。
一種莫名的氣機, 已經死死鎖定在了韓亭熙的身上, 危險而冰冷。
“艾薇兒?”韓亭熙開口叫她的名字。
但漂浮的母體對此沒有任何回應,片刻后, 唇角緩緩地,緩緩地咧開,露出一個悚然的笑。
而緊接著,她的神情如割裂般,一半平靜無波,一半扭曲,含著無限的惡意。
“該死的螻蟻。”
浩渺的規則之力,從虛空中霎時間出現。
陰影。
韓亭熙立刻認出,對面母體中,此刻是陰影的意識在主導。
骨頭縫開始泛起癢意,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中鉆出來一樣。
韓亭熙抬起手,以他為圓心,歸一泯滅的力量爆發而出。
但規則的力量降臨,這是萬物的法則,是宇宙最根本的組成,也是最底層的邏輯力量。
一根羽毛,從韓亭熙手臂的毛孔中鉆出,沖破了衣服。
“草!”
韓亭熙咒罵一聲。
他的耳畔在此刻也出現重重疊疊的囈語,沖擊著他的腦海和記憶。
韓亭熙牙齒猛然咬緊,口中溢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發昏的頭腦獲得了一剎的清醒。
離開——
只是驟然的交鋒,就讓韓亭熙意識到他遠不是陰影的對手。
甚至,面前只是陰影一道意識的降臨,韓亭熙就幾乎無法招架。
“蒂絲!”
韓亭熙靈光乍現,匆忙抵擋間,喚起了陰影數萬年之前的名字。
果不其然。
周遭如山岳般的壓力,凝滯了一瞬間。
“蒂絲?”
母體重復一遍,森冷的聲音落下:“螻蟻,你如何知道?”
也是在這時,陰影忽然察覺,面前青年的面容竟有幾分熟悉。
祂一字一頓:“韓、亭、熙?”
只是一瞬,祂便從記憶中翻出了對韓亭熙的記憶。
從褚澤的記憶中。
從如今這母體的記憶中。
更從這漫長的不死者與其的交戰中,將這青年的面容與韓亭熙這個名字對上。
而韓亭熙,在對方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剎,就意識到不好。
他并非沒有抗衡之力。
但現在這里是曙光大學內的研究院,對方又占用的艾薇兒的身體。
若是動用全力,恐怕整個研究院會瞬間在沖擊下化為飛煙。
這里是帝國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存放著數不清珍貴的研究數據。
韓亭熙不能這樣做。
所以,他此刻大部分的力量,都用來阻止這里的能量外泄,以及動用極大的控制力,不傷到艾薇兒所處的實驗艙。
該死。
韓亭熙想。
他在來到這里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來沉眠的母體,竟然有了意識。
骨骼深處越來越癢,韓亭熙猛然大退一步,后背抵在門上,稍微用力,撞開了門。
陰影漂浮在實驗艙內,陰冷的看著他,唇邊的弧度飽含惡意,像是某種嗤笑。
韓亭熙心里陡然一沉。
門后并非研究院的環境。
此刻,如陷入夢境和現實的交匯之處。
周圍的一切,如夢似幻,霧里看花般縹緲。
甚至,就連他的精神海中的異能種子,也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上一秒,他是五階異能者。
但此刻,他渾身毫無能量波動,如普通人。
母體身影瞬息出現在韓亭熙的身前,兩張臉貼的極近,祂的手握住韓亭熙的脖子,慢慢的收緊。
窒息感是真實的。
對方冰涼的手上的力度,作用在自己身上,所造成的瀕死感,也是真實的。
吸入口的空氣越來越少,韓亭熙目光卻冷靜。
不對。
這是幻象。
即使再真實,這也只是幻象。
韓亭熙從不相信,僅憑一道降臨的意識,陰影就能擁有瞬間剝奪他異能的實力。
——因為若是有這樣的實力,祂只需隨意殺了他就是,何必多此一舉。
咔嚓一聲。
脖子被生生捏斷的劇痛讓韓亭熙恍若真的死了一回。
意識再回籠。
他發現躺在冰冷的金屬臺上,四肢被綁住,身側是機械手,以及身穿實驗服的人。
“……實驗體S903,β-0324數據正常,申請增大劑量……”
什么?
周遭的環境有幾分熟悉。
來往的人和這種實驗般的場景,讓韓亭熙不免與多年前的一段記憶對應上。
那是4453年夏,他與褚澤被俘至火種基地。
但當時,他是作為火種的培養成員,而不是這樣的實驗體。
陰影根據我們曾經的記憶構建出了這個幻象?
祂想做什么?
而就在這時,一縷海藍的長發,從韓亭熙眼前垂落。
視線上移,韓亭熙看到了艾薇兒的臉。
但并不是艾薇兒一般沉靜中透著狡黠,而是如看螻蟻般的冷漠和戲謔。
祂俯視著韓亭熙:“那個下賤螻蟻的記憶中,倒是有很多有趣的東西。”
冰冷的手指抬起韓亭熙的下頜:“成為火種的最高級實驗體……”
祂居高臨下道:“你的理智和情感,在無盡的實驗中,還會剩下多少?”
祂擁有褚澤過去的全部記憶,如今所做的,就是在這近乎無窮的幻象中,讓韓亭熙重復一遍,異界那本書中的經歷。
也就是在見到韓亭熙后,祂才想到了這個方法。
祂知道韓亭熙之于褚澤的意義。
所以——祂非常期待,看到韓亭熙成為那個故事中的主人公的樣子后,褚澤的神情。
*
曙光大學研究院地下二層會議室,盧敬瑜站在前方,底下坐著二十多馳名宇宙的學者,以及帝國相關部門要員。
此刻會議室內正陷入激烈的討論。
“針對獸化病例我們已經研究十年了!十年!可科學對此束手無策,能量層面也毫無進展!這就是來自規則層面的疾病,要我們怎么將研究開展下去?在座各位,應該都清楚,五階和六階他們所能接觸到的規則也不過是與他們自身相關的規則,對獸化病例方面的研究幾乎沒有推進作用!”
“也只是幾乎而已,我相信智慧的力量,人類能從遠古生存至今,期間所有磨難也只會讓我們歷久彌堅,這次獸化病例也是一樣的。”
說話人面容秀氣年輕,眸中是年輕人的朝氣,她說:“而且我們也并不是毫無進展,夏教授,您的用詞太過偏頗。獸化病例科研二組的研究結果很清楚的體現出,五階神化側異能者所接觸的規則表現,在實驗中可以看出與其他規則有明顯區別。”
夏教授冷哼一聲:“那你應該也知道,科學應當是嚴謹的,在沒有足夠樣本的情況下,你憑什么判斷僅憑帝國唯二兩名神話側五階的數據,就可以代表著正確?”
“但現在我們別無他法!”年輕人站了起來,憤然道:“獸化病例史無前例大規模爆發,在這種急迫的關頭,我們還有時間去積攢樣本數據嗎?!夏教授,你覺得是百分之百但要耗時數十年的正確重要,還是只有百分之五十但立刻就可以開展的研究重要?!在研究院之外,無數人正在面臨獸化的危機,更有獸化病人還在垂死掙扎!這不只是在研究,更是在救命!”
夏教授啞口無言。
“暫停會議。”
盧敬瑜疲倦地伸出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
獸化病對于當前宇宙來講,是幾乎難以破解的題目。
就算是從兩位五階神話側異能者身上得出了一些數據,但杯水車薪,對于治療獸化病仍然沒有什么進展。
盧敬瑜眸色沉沉,他對此有一個不知是否正確的推測。
——獸化病例產生的緣由,來自于那位“神”。
與規則相關的詭異病癥,思維發散的想,與不死者的特性有著某種程度上的相似。
“教授,您怎么看?”
之前在會議上發言的年輕女性走過來,揮手打開虛擬屏幕。
盧敬瑜沉吟道:“在實驗數據并不明確之前,貿然選擇一個方向進行研究,耗費的物力人力暫且不談,倘若真研究出了成果……”
他看向面前的年輕人,問:“如何能確保成果是正確的?彭思,獸化病例只發生在智慧生命身上,我們并不擁有拿來進行試錯的非智慧生命。”
彭思怔了一下:“可是教授,不嘗試將永遠沒有進展。”
她頓了頓,補充道:“獸化病例的陰影在所有人的頭上籠罩,如今的局勢,我們等不起。”
盧敬瑜還未等張口,混亂突然從會議室內爆發,巨大的能量波動層層沖撞而出。
尖銳的鳥鳴響起,會議室內,一人脊背出骨骼變形凸起,從皮肉里支出來血肉模糊的一對鳥翅,其上晦暗的銘文若隱若現。
所有人瞳孔一縮,心沉了下去。
學者中,出現了獸化病例。
有人不由得看向了盧敬瑜。
只是他們如此,局勢尚能穩定。
但如果,出現獸化病例的那人……是盧敬瑜呢?
但就像是某種訊號。
上一個人的異變還沒有完全控制住,下一個人又忽然發生了獸化。
“這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獸化集中在了這里?!”
盧敬瑜五階的力量猛然展開,規則之力纏繞四周。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他的規則,盤旋在了研究院內。
而正是這股規則的力量,讓研究院上下獸化病例的出現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誕生。
僅僅只是幾秒過去。
偌大的會議室,竟然只剩下了盧敬瑜,以及零星幾位尚且擁有意識的學者。
“咳——”
夏教授捂住脖子,神色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感覺喉嚨深處有一種嘶吼的癢意,四肢也有骨骼被扭曲的痛苦,從前被譽為人類醫學瑰寶的頭腦,在現在竟然混沌一片。
他極度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獸化。
我竟然還有意識
夏教授在極度痛苦中,忽然用全部的力氣,嘶啞喊道:“盧敬瑜——”
盧敬瑜臉色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走到夏教授面前人,任由夏教授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那聲音斷續道:“我、能感覺到,我的獸、獸化,遠比其他病例慢……”
夏教授猛地閉上嘴,神色扭曲,好像面對著極大的痛苦。
但只是片刻,他就猛然瞪大雙眼,盯著盧敬瑜:“這、是絕、佳的機會——我允許、允許你,在我身上做任何有益人類的實驗——盧敬瑜!不要、讓我失望!”
最后喚盧敬瑜名字的時候,他幾乎是從嗓子縫里擠出來的嘶吼,神色痛苦,但雙目發亮。
說完,他就失去了意識,倒在地上之前,被盧敬瑜接住。
盧敬瑜握著他肩膀的手上,青筋輕輕繃起。
他腮邊肌肉緊繃,看著夏教授肌膚下涌動的銘文,字字用力:“我從不讓人失望,夏成元……”
怒意如海暴般肆虐,一瞬間,室內五階的能量波動,竟有片刻沖上了六階,撕碎了盤旋著的,那不祥的規則力量。
盧敬瑜如察覺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看向腳下,直達地下四層,那存放著母體的地方。
一瞬間,他將一切串聯了一起來。
“原來如此。”他眸中含怒:“你還敢在這里蘇醒?!”
砰一聲。
韓亭熙閉著眼倒在了門外。
而母體淬毒般的視線掃向門外,在盧敬瑜出手前,將意識從艾薇兒身上抽離出去。
化為塵埃
第236章
“上校的狀態如何了?”
從前線匆匆趕回的伊利亞, 衣服還未來得及換,就第一時間來到了盧敬瑜這里。
韓亭熙正無聲息的躺在床上,周圍數個器械連接著他的身體, 時刻監測著韓亭熙的生命數據。
“生命體征一切正常, 但精神海……”
醫生遲疑著道:“精神海的波動無法被觀測到, 我們無法判斷韓上校的具體情況。”
“伊利亞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問:“盧教授呢?”
他的疑問剛落下, 門被推開, 盧敬瑜走了進來。
在這之前,他在處理之前突然發生在研究院內部大量的獸化病例, 那些獸化者中不乏四階的強者,只能由盧敬瑜親自壓制。
現在,他剛處理完那些獸化病例,就立刻往韓亭熙這里趕來。
“是規則的力量。”
盧敬瑜將手搭在韓亭熙的額頭上, 輕輕摸了摸對方柔軟的頭發, 輕嘆一聲:“母體原來是容器,這是我們之前沒有預料到的。”
他頓了一下:“更沒有預料到,祂會對亭熙出手。”
這簡直是巧合極了。
恰好在陰影避開盧敬瑜,選擇降臨的時間里, 韓亭熙出現在了那里。
“那上校現在的情況……?”伊利亞面容上掩蓋不住的擔憂。
“這是他和對方的博弈。”
盧敬瑜沉默片刻:“ 他被對方以規則的偉力, 帶到了虛與實之間……在那里, 虛幻與真實交替變換, 若被規則侵蝕,那虛幻的就會降臨現實。”
他緩緩道:“而我們, 作為這之外的人, 只能旁觀,無法介入。”
“——這是亭熙一人的戰斗。”
陰影即使處在衰弱的狀態, 也不是當前宇宙中任何異能者能夠輕易抗衡的存在。
而此刻,韓亭熙深陷陰影的規則之中,結局如何,也只有最后時分,外人才能得知。
陰影殘存的規則力量消失殆盡之前,韓亭熙將一直被困在幻象之中。
幻象內的時空無限拉長,現實與其衡量時間的尺度并不一致。
現實的一剎那,韓亭熙卻經歷了很久的時間。
滴答、滴答、滴答——
液體順著粗長的針管流出來,滴在韓亭熙的手臂上,觸感冰涼。
他被束縛著,一動不動,看著皮肉被刺破,黃綠色的液體注射進自己的血管。
痛感在每一個細胞之中叫囂。
膨脹。
破裂。
重組。
他的身體內好像誕生了新的東西。
頭頂上方刺目的白光直射下來,照得他臉色慘白,雙目沒有焦點。
此刻的韓亭熙,在上一次的實驗中,眼球脫落,現在的眼球是在藥物作用下新長出來的,暫時還沒有視物的能力。
身體里的情緒感官,隨著注射入的藥劑,此刻似乎在一點點抽離。
感官像被無形的容器關了起來,與外界又一層隔膜。
韓亭熙拼命回想的記憶,此刻如一道道褪色的剪影,其上沒了曾經回憶起會歡樂、痛苦的感情。
“在火種最高級別的實驗中……你又能堅持多久呢?”
陰影陰冷黏膩的聲音無孔不入,重重疊疊在韓亭熙的腦海里回響。
象征思想的輝光明滅閃爍,人生中對外界的觸角似乎在萎縮、脫落。
在不知名藥物的作用下,血肉重組,眼前再現光明。
但如果有人進入這介于虛實之間的幻象,就能看到,那雙清亮的眼睛,如蒙了塵的玻璃珠,霧沉沉的,像某些無機質的東西。
只有在眼瞳很深的地方,能看到一些若有似無的波動。
堅持……多久?
韓亭熙在遲緩地想。
陰影要他堅持什么?
他有什么珍貴的,值得對方不惜將母體暴露,而動用規則之力的東西嗎?
將自身一切放在天平上衡量,韓亭熙與陰影淺薄的聯系,除了不死者文明,就只有一個了。
褚澤。
韓亭熙平靜地想,對方想讓他失去褚澤。
并非實際意義上的失去——憑現在的陰影,祂做不到。
而是精神層面,意識層面的,讓他失去對褚澤的一切情感。
讓他們過往的記憶單薄如紙,所有的一切泛黃遠去,讓他不再……愛褚澤。
這種手段有什么意義?
韓亭熙感到情緒如同陷入泥淖,思緒像是在漆黑的潭水底部。
只有在想起褚澤時,那不停地、不停地下墜的情緒,才有了幾分波動。
祂要褚澤因他而痛苦。
韓亭熙莫名,眼前閃過很多奇怪的記憶。
那記憶似乎很久遠。
來自很久之前,他與褚澤仍在曙光大學時。
第三環節考核之中,他曾經被遺忘,封存的記憶,在這規則的幻象中,重新浮現出來。
于是韓亭熙看到了,一本書。
寂靜的瞳孔深處,在這時亮起了幾分色彩。
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也看到了,在那個世界中,以自己為藍本而寫成的一本荒謬的小說。
但那里沒有褚澤。
故事的最初,是他成為火種的實驗體。
那故事的伊始,與幻象中的一切漸漸重合。
韓亭熙忽然明悟。
原來,這就是陰影想要的,他人生的另一種可能——一個沒有褚澤存在的可能,一個在實驗中剝離了情感的實驗體的可能。
情緒外的殼一層層加厚,卻在這一刻,忽然停了下來。
其中包裹著的情緒,像沸騰的水。
成年后十多年戰火的洗禮中,好像漸漸從身上褪去的少年的張揚和叛逆,其實從未真正消失過。
那些東西一直存在。
也一直貫徹了韓亭熙十數年的性格當中。
他天生便如烈火和太陽,張揚而叛逆。
所以此刻。
一種怒火,從情緒的底層向上燃燒,那樣鮮明而強烈的情緒,陡然沖破了層層束縛。
“你要我如何——”
韓亭熙被束縛在實驗臺上,眼瞳卻越來越明亮,他從喉嚨中擠出冷而沙啞的聲音:“——我偏不如何。”
他扯出嘲諷的笑:“偽神,我很榮幸,你將我送入褚澤的宿命當中。”
送入只屬于褚澤和陰影的戰斗當中……而他將在不同的時空,與褚澤并肩而戰。
*
“空間已封鎖,等候下一步指示。”
“殲星炮已全面覆蓋目標星域,等候下一步指示。”
“重型機甲已出艙,共三萬零四十一架,等候下一步指示。”
“輕型機甲已出艙,共四萬五千一百架,已進入目標區域,等候下一步指示。”
“戰斗型異能者已按能級進入對應戰區,輔助型異能者也已進入對應區域……””
一條條指令從各個區域有條不紊匯總到指揮中心,所有具有中央指揮權限的高層,都能同時收到其中的指令。
珀斯作為最高指揮官,具有接收與下達指示的最高權限。
此刻,起義軍與中心研究所的戰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而勝利的天平,現在向起義軍傾斜。
現在進行的,將是決定最終局面的關鍵一戰。
起義軍方面已經在一場接一場戰火的碰撞中,將對方的主力軍逼至一片星域中,如甕中捉鱉。
珀斯看著沙盤,其中紅色代表的起義軍,已經呈四面八方圍剿之勢,將藍色驅趕到了一片區域。
接下來。
只要下發最終的命令,這次大戰將會在下一秒拉開帷幕。
“指揮中心已收到。”
珀斯淡金色的眼睛里沒有一絲一毫即將獲勝的喜悅,也沒有任何大戰在即的緊張和焦慮,他只是平靜地下令:“所有人聽令——”
“此戰是我方十幾年所求之戰,是起義軍無數前輩血肉犧牲而鑄就之戰,只可向前,不可向后!我們當含戰無不勝之心,懷攻無不克之志,踏著對方的鮮血,獲得勝利!”
“此戰,必勝!”
“機甲戰士為先鋒,異能者隨后,軍艦火力遠程覆蓋……”
一道道指令下達。
最后,珀斯聲音鋒芒畢露:
“現在,開戰!”
戰爭的號角一旦吹響,必將鮮血橫流,以一方的尸橫遍野為止。
無數人在前方死去。
又有無數人從后方奔來。
機甲破損,癱倒在原地,暴露出復雜的內部結構,火花四濺,覆蓋濃煙,血從每一道破損的縫隙里流出。
硝煙掠過,嘶吼和吶喊成為天空之下的絕唱。
這場戰爭當中,所有人懷著各自的信念,奔赴不同的理想,即使盡頭是死亡和未可知的結局。
殺戮是罪孽。
但其象征的革命和起義,卻是耀眼的星辰,是不屈的反抗的壯歌。
戰火不知進行了多久。
直到第一名機甲戰士,沖入了對方的封鎖,將炮口對準了對方軍部指揮中心那所高高的塔尖。
頃刻間。
所有戰斗戛然而止。
戰爭,終于在此刻見了分曉。
起義軍包圍了這里。
近程、遠程,一切的武器,在此刻對準了對方的核心。
只等指揮官最后的命令。
機甲面甲之下,戰士終于露出了輕松的神情。
……戰爭,終于要勝利了吧。
但下一秒。
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在那高高的塔尖之上,一道單薄的身影被束縛著出現了。
如一朵逐漸枯萎的花朵,盧蘭就這樣再次出現在了珀斯的目光之中。
他似哭非哭,往日單純的神情,像被迫長大了一樣,有一種痛苦在其上浮現。
他張開口,似乎吶喊。
但拔去了舌頭的他,只有沒有任何意義的單調音階。
他哭著,看向下方的一切。
塔頂的風將干枯的發絲吹起,眼淚化在了風中。
盧蘭的眼底,是那樣痛苦。
那痛苦凝為實質,讓珀斯的心臟幾乎泛起綿密的疼。
“我只與你們的最高指揮官對話——重申一遍,我只與你們的最高指揮官珀斯對話……”
申英的聲音擴散在四面八方,有著窮途末路的癲狂。
“珀斯,如果再發動進攻的命令,他——”申英神色扭曲,掰下盧蘭的一根手指,從高空扔下。
她咬牙切齒道:“他就會陪我們一起死!”
靜默。
死一樣的安靜中,只有申英的聲音重疊回響。
起義軍眼眸中紛紛浮現怒火,而怒火之下,又是動搖和隱憂。
……進攻,還是停火?
盧蘭啊啊哀呼,眼淚不停留下,他看著虛空,如同看到了星海遠處,珀斯的面容。
他哭著,極輕的搖頭。
在申英將全部心神盯在下方起義軍上時,他突然從上方一躍,如折翼的蝴蝶。
而珀斯平靜而顫抖的聲音,也響在了所有起義軍的腦海中。
他下達了一條命令。
——“進攻。”
下一秒。
紛繁的炮火成為這里唯一的色彩。
盧蘭也在申英反應過后的嘶吼中,化為了火中的塵埃。
蝴蝶燃燒在了火海中。
卻無怨無悔。
這是他的心之所向。
而面對這一切的珀斯,沒有表情的面孔之下,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著什么。
但所有人都知道。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終于,要結束了。
決戰前奏
第237章
“我們贏了!!”
曦光從廣袤大地的邊線上溢出, 一輪朝陽將這顆星球上的一切都照得明亮。
空氣中干冷的硝煙味道仍未散去,但所有起義軍,已經聞到了新世界美酒的芳香——那是勝利后的嘉獎。
所有人都在歡呼, 在徐徐升起的恒星下雙眼含著淚光。
世界樹的根脈在戰爭勝利之前, 就扎根在洛塔利亞爾的每個星域之中, 如今破土生長,迅速取締了智腦的權力。
研究所核心成員除死亡者之外, 盡數被俘。
洛塔利亞爾境內所有芯片, 在這一天宣布報廢,取而代之的, 則是世界樹扎根的印記。
一切是嶄新的模樣。
這個龐大的文明,政權更迭之下,或許會有很多棘手的問題需要處理,有數不清的麻煩還未理清。
但所有人都相信一點, 這個國家將會自由、富足和美好。
“只剩最的后收尾了。”
珀斯走到那坐高塔之下, 這座信號塔已經再也無法連接到智腦了。
他在這下面,仰望塔尖。
高高的尖頂離地面近千米,人站在上面,會變成很小的一個黑點。
那樣高。
盧蘭卻沒有絲毫猶豫跳了下去。
當時他在想什么不得而知, 盧蘭已經死了。
死在了珀斯宣布進攻的炮火里, 連尸骨都不剩分毫。
“最遲三個月, 我們的戰爭就會徹底結束。”
藍站在珀斯身邊, 他偏著頭看向珀斯,那雙眼似乎能看透世間一切虛無, 直達人心最深處。
他似乎從珀斯身上看到了什么, 之前所說的預言,像在一點點應驗著。
但藍什么多余的話也沒有說, 神色一如往常般平淡。
只是問:“你想好戰后的去處了嗎?”
“想好了。”
無比沙啞的聲色,幾乎聽不出是珀斯的聲音。
就像從瀕臨死亡的人喉嚨中,滾了一圈火炭后才能發出的聲音。
珀斯目光不知落在天空的那一個點,又或者他什么也沒看,他低聲道:“藍,我罪孽纏身。”
“你要我審判你嗎?”藍靜靜看著他,“若要如此,我應與你同罪。”
珀斯垂下眼:“命運會給予我最終的裁決,藍,你看到了嗎?”
藍:“那是你自己選擇的命運,與其說給予你的裁決,不如說是你為自己選擇的‘注定’。”
藍通透的眼眸落在珀斯身上:“我尊重你一切的選擇,而世界樹的文明,將沿正確的道路前行。”
珀斯牽起唇角,是一種釋然的笑:“如此便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里,轉身離去。
洛塔利亞爾的殘局,還待他來收拾。
*
“自今日起,當前宇宙所有文明,共同組成的反抗不死者文明聯盟,全部進入對不死者的最終決戰準備。”
頂峰會議再次召開,但這一次所有參會人員都是以投影的形式參加會議。
各文明的核心人物以虛擬的人物形象參與會議,共同商議決戰的具體事宜。
那道鐘聲響起之后,漸漸有安全線的負責人發現了異常。
——不死者不再像從前那樣悍不畏死,并似乎隱隱有了退縮的意味。
引起這次頂峰會議的節點,在不死者一名四階死亡后,前線指揮官敏銳察覺到,對方并未再次出現在戰場后。
而這,其中象征著讓當前宇宙震顫的含義。
反擊,開始了。
會議中,洛塔利亞爾共和國和神話聯盟的決議人并未出現。
洛塔利亞爾爆發內戰,自顧不暇,無人參會實屬正常。
但神話聯盟……?
“布里爾閣下,神話聯盟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聯合組織的邀請函也被拒收。”
秘書低聲在世界文明聯合組織總干事,杰森·布里爾的耳邊說道。
布里爾不動聲色示意會議繼續,而他則快步走出會場。
“為什么會有這種情況?”他急切問。
秘書道:“經查證,就在鐘聲響起之后十二個宇宙時之內,神話聯盟的各大族群關閉了任何對外聯系的渠道,同時禁止一切智慧生命進出神話聯盟境內。”
布里爾嚴肅的面容微微波動,成為這樣一個組織的總干事,他自然有無與倫比的智慧。
只是聽到秘書的三言兩語,他便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
鐘聲。
而這次頂峰會議之所以舉行,也正是因為鐘聲。
在鐘聲響起之后不死者的特性消失,與此同時神話聯盟封鎖邊境。
這之間絕對有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關聯。
布里爾沉思許久,目光看向了會議廳內,祖源所在的位置。
那位正手托著腮,翹著二郎腿,饒有興味看著下方的討論。
看上去極其不靠譜。
但布里爾知道,能成為六階強者,并且是一個超級文明的首腦的人,絕不如看上去那樣輕浮。
“閣下,能否借一步說話。”布里爾在祖源身邊,恭敬道。
祖源笑嘻嘻看向他:“怎么了?”
布里爾本不易在此刻引起其他文明的慌亂,但略一思索,卻知道神話聯盟的情況不久后所有文明就會全都知曉。
不如在有祖源和查萊特坐鎮的這里,將一切攤開討論。
于是他說:“能否請閣下讓兵團調查一下神話聯盟封鎖邊境的原因?”
“唔?”祖源訝異道:“原來他們封鎖了邊境?怪不得從邊境偷渡比以往要困難呢。”
布里爾臉頰不受控制抽搐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沒有聽清的表情。
“這倒是不難呢,不用兵團調查,讓天兆看一下就知道了。”祖源倒是難得正經道。
說完,他就懶洋洋閉上了眼,似乎在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聯系天兆。
不用片刻,他睜開了眼睛。
眼眸晶亮,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一般,那種興奮幾乎溢出眼底。
他興致勃勃看向布里爾:“哇哦,驚人的消息哦。”
布里爾與祖源的表情完全相反,臉色沉沉的扯了一下唇角:“閣下,請講。”
“鐘鳴啊……”
祖源意味深長的拉長尾音,他似笑非笑地說:“那是殉道者的絕響。”
“什么”
祖源卻沒有再說下去,只是伸手,拿過擴音器,輕浮地喂喂喂了幾聲。
當所有交談聲漸歇,目光聚焦在祖源身上后。
“諸位。”
他環視四下:“有一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們。”
他笑瞇瞇道:“我們對抗不死者的強大盟友之一,神話聯盟,恐怕已經淪為獸化病的溫巢了哦。”
玩笑似的話語,但其中的內容,卻頃刻間,引起了軒然大波。
“獸化病的溫巢?”
“為什么會這樣”
有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樣:“獸化……神話生物,二者是否有什么關系?”
一種隱秘的不安,在會議室內蔓延。
“不過各位也不用擔心。”祖源忽然笑了一聲道:“我們所疑惑和恐懼的,不過是對獸化病的未知,不過據我所知,耀銀的盧敬瑜教授,對此有了最新的發現,對嗎,奧斯維?”
一直在旁不語旁觀的查萊特·奧斯維勾唇淺笑,靡麗的臉上神情官方而疏離。
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聽到祖源的問話,眸中閃過不明的神色,下一秒看去,又好像深不見底。
“確實如此,閣下。”
他輕柔悅耳的聲音不疾不徐道:“據盧教授的最新發現,獸化病與火種,以及火種背后一位超越六階的異能者有關。”
他頓了一下:“而我方,將那位異能者,稱之為‘陰影’,是侵吞宇宙規則的神。”
祖源捧場似的鼓了鼓掌。
“那一切都了然了,不死者文明,和火種的背后,都有陰影的影子,而現在,看上去我們的神話聯盟的亂子,也是由這位陰影造成的。”
“所以,我們此次會議的目標也很明確了。”
布里爾看著手里的主持稿,將局面重新穩定好,詢問祖源和查萊特:“那我們接下來,會議議程增加幾項有關神話聯盟的議題?”
兩人都沒有任何意見。
在與不死者決戰之前,內部的問題需要先一步解決——就算無法解決,也要確保在戰爭過程中不會對內部造成壞的影響。
會議繼續進行下去。
祖源忽然似笑非笑看向查萊特,聲調是一種輕佻而懶洋洋的:“說起來,我活了這么久,你倒是我見過的耀銀帝國里面,晉升最快的家伙。”
查萊特禮貌頷首:“我的運氣確實不錯。”
祖源繞著自己落下的長發,打了個哈欠:“運氣好的家伙我見過太多,倒是能走到你這一步的,單憑運氣可做不到。”
“那我姑且將之當做閣下對我的稱贊。”查萊特輕笑。
說完,他轉過身,將目光投下席下,像是在認真聽著會議的內容。
在祖源無法看見的地方,他眸色漸冷,其中暗藏著危險的光。
而祖源也并不在乎查萊特有什么反應,他似乎只是隨口一說。
此刻,他正在雇傭面板內,向褚澤發消息。
“親愛的褚澤,你的養父向你發去親切的問候,并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詢問你。”
—“不要廢話。”
褚澤回復十分簡單。
祖源受傷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繼續堅強地發問,問的內容卻正經而干脆:
“你找到祂了嗎?”
遠在神話聯盟的星海中,褚澤隨意走在一顆星球的街道上,看向每隔幾條街道就會有的廟宇神像,冷冷一笑。
—“在這里,祂為信仰,無處不在。”
未等祖源發來第二條消息。
褚澤的回復已經又送達了祖源的雇傭面板之上。
普通的字組成的句子,其中卻有撲面而來的鋒芒和銳利。
—“但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
接著,又有一條。
—“我在這里,不必擔心神話聯盟,請將全部力量用在不死者的身上。”
九尾狐族
第238章
神話聯盟作為宇宙中超級文明之一, 從下至上文明的結構卻與其他超級文明迥然不同。
這里的智慧生命被人類稱為獸人族,神話聯盟中的政權彼此分立,星域與星域之間由不同的神話種族統御。
很久之前這些神話種族之間并不如現在這樣和睦, 而是如不同文明一般, 互有戰爭和摩擦。
直到萬年前, 人類在星海中崛起,大肆進行有關獸人族的奴隸販賣, 自那時起, 神話種族之間形成了聯盟,由各大神話種族遣獸人族組成議事會, 慢慢演變至今日的超級文明。
即便如此,所有神話種族彼此之間,仍不是十分親密的關系。
但有一點,確實神話聯盟中普遍存在的。
在這里的每一顆宜居星球上的每一個部落、城市中, 都有大量的廟宇存在。
在萬年之前, 廟宇中供奉著統治各星域的神話種族,塑像栩栩如生,纖毫畢現。
而在人類與神話聯盟簽訂黎明公約之后,一個微小的, 甚至不足以稱之為改變的變化, 在廟宇中的塑像中體現。
——制作的塑像, 其上的五官被隱去了。
曾經人類方無暇關注神話聯盟這一微小的改變, 但經歷過萬年前的歲月,深知蒂絲異能的褚澤, 卻輕易從中推出了二者之間的關系。
神話聯盟為何做出如此改變, 在萬年的歷史中早已不可追溯。
或許神話聯盟的獸人族都不清楚,他們在不知不覺中, 已成為蒂絲的信徒,從出生開始,就在靈魂深處刻印上了蒂絲的印記。
而褚澤,走在九尾狐下轄的一顆行星部落的路上,這里植被茂盛,建筑古拙。
九尾狐族是神話聯盟中強大的一族,他們的數量并不少。
但現在,在褚澤經過的地方,他發現這里幾乎可以算是冷清。
只有偶爾幾個獸人族行色匆匆的路過,他們的無一例外,都神色灰敗,九尾狐族特有的美貌,在此刻都顯得憔悴。
濃郁的規則氣息。
褚澤將視線落在他們身上。
信息的世界在褚澤眼前編織,濃重的,意味著異化、寄生等帶著不詳意味的規則,纏繞在他們的身上。
褚澤與他們擦肩而過。
對方的交談也落入耳際,是那種神話聯盟中古老的語言,詰詘難懂,但信息卻向褚澤展示著最根本的含義。
“家主也陷入了混亂,神巫的藥不知還能撐多久……九翊,我也感覺到那股不詳的預兆正在向我籠罩而來,我也不知道還能清醒多久。”
說話的獸人族愁眉苦臉,清秀的臉龐籠罩著愁云。
足尖頓住,褚澤回身看向這兩名獸人族的背影,微微瞇了下眼。
龐雜浩瀚的信息中,對方基因、靈魂之上,褚澤看到了曾經還算熟識的人的信息。
九嵐的親族?
褚澤這才想起來,九嵐正是九尾狐族的人,曾經他還被火種當做實驗品抓了起來,是褚澤和韓亭熙把他救了出來。
倒是可以見一下故人。
于是,褚澤就不緊不慢綴在二人身后。
“這傻逼瘋病到底哪來的?”九翊搓了一下手臂,冥冥中總感覺有一股惡意纏繞在自己身邊。
他毛茸茸的尾巴緊緊垂在屁股下面,不時緊張的動一下。
“神巫說是我們基因里就帶的。”另一個獸人有著圓圓的白色耳朵,長相幼態,他撓了一下下巴道:“所以我們神話聯盟才封鎖了邊境,據說是為了防止我們獸人族出去發瘋傷人。”
“哪個該死的老祖宗基因這么差!”
“噓!!別在路說。”
褚澤挑眉,心中好笑。
這倆倒是兩個孝子賢孫。
不知道九嵐活了多久,算是這倆玩意的哪輩人。
漸漸他們從主路上下去,進入了茂密的深林里。
這里樹木巨大無比,屋子沿著樹根的形狀層層排列,有厚重的葉片組成階梯,環繞著樹干而上,在樹木的中間,又會有在樹枝中間開鑿出的樹屋。
各類信奉九尾狐族的獸人族居住在這里。
而更深處,連綿不絕的建筑群,則是九尾狐族,以及擁有準入證的獸人族居住的地方。
這里可以算是極為核心的地界。
一種能量波動籠罩著這里,褚澤看到九翊二人走進去時,這種波動從他們身上穿過,彼此氣場融合。
這應該是九尾狐族所謂準入許可檢測的東西。
是一種超凡物品,而非科技手段。
神話聯盟的科技側一向落后,比二級文明都不如,但他們生來就具備強橫的力量,超凡物品的制造和使用也是外界所不能比擬的。
褚澤站在這層能量罩之外,打量了一番。
從上看到了銘文流轉的痕跡。
是極為精妙的組合和構造,褚澤略微品鑒了一下,將其記了下來。
神話聯盟倒是有不少有趣的東西,以后倒是可以將兵團的勢力向這里發展。
這層能量罩對于褚澤自然是毫無阻攔的作用,他可以輕易的,悄無聲息的進去。
但,沒必要。
如今的褚澤,是無相,是超級文明的首腦之一,更是宇宙中第一梯隊的強者。
更何況。
這里是陰影藏身寄生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地方,而褚澤,并非曾經弱小的容器。
他并不需要躲藏。
想去哪,便去哪。
光明正大,來去自如。
所以他禮貌站在了能量罩前方,下一秒,五階的能量波動涌現而出。
那陌生的五階氣息,瞬間驚擾了九尾狐族。
“人類?!”
另外五階的波動從建筑群中襲來,對方是位女性九尾狐族,九根赤紅尾巴在半空飄搖,媚骨天成,但眉宇間有威嚴而不可侵犯之意。
“來者何人?”
對方用通用語喝道。
除此之外。
褚澤還感受到了六階若因若無的注視,自建筑群中心投過來。
他款款行了一禮,勾唇道:“星際雇傭兵團,無相。”
來者是九尾狐族的長老九英,本意直接將人類驅逐出境,如果這個人類膽大包天,那便打殘丟回人類境內。
但她怎么也沒想到,來的人是無相。
那個在星際中,出名的神秘的五階。
據說他三階時,便可讓四階毫無還手之力,更可以硬抗兩名五階的追殺而不死。
如今,他達到五階,其實力更加深不可測。
所以九英沉吟片刻,問:“無相閣下為何來到我族境內?”
“來者是客,不邀請我進去嗎?”
褚澤十分自然道。
九英額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人類。
真是一種臉皮厚重的生物。
但偏偏對面是無相,她不能隨意發作。
遙遙看向族群核心處,得到了許可的指示后,她落到褚澤身前,火紅的尾巴展開,褚澤向一側讓了一下,不然就擠到了。
“請吧,無相。”九英晃著尾巴走在前面,能量罩上對褚澤的斥力此刻已經消失了。
褚澤看著對方的背影,眉頭輕挑。
親自接觸這些獸人族,才發現,對方確實與人類是兩種類型的生命形態。
不止在于外表,獸人族往往處事更直接,情緒也更外露。
大概與他們的文明形態有關,武力至上,同時少了各種國家機器的制約,這讓他們整體體現出與人類不同的地方。
若是找一個詞來形容,那大概是——獸性。
“怎么稱呼?”
“九英。”
九英走在前面,走了兩步,才忽然想起來讓無相跟在屁股后面不合適,頓了頓,和褚澤并肩而走。
她的身上也纏繞著濃重陰影的規則,但因為是五階,她自身也擁有規則的力量,所以陰影的蠶食速度并不快,她仍保持著清醒。
一路走過,這里能出來行走的獸人族,大多都在三階以上。
三階以下的只有零星幾個,每個人面容還都帶著憂懼。
褚澤目光隔著重疊的建筑,投向遠處,在那里有一個巨大的建筑,大概是這里的醫院,信息在褚澤面前組成一幅幅畫面。
有些人面目扭曲,介于獸臉和人臉之間的面容變化不斷,身體也呈現一種即將獸化的狀態,他們的精神極度混亂,充滿強烈的攻擊性。
而剩下一部分人,則已經完全獸化,看不出一絲智慧生命的樣子。
“你在看什么?”九英忽然問。
褚澤收回目光,手指點了點眼角:“看你們遭受的厄難。”
話音剛落,褚澤便感覺到一股氣機鎖定了他,氣氛變得緊繃起來。
但他神色未變,攤手笑道:“不要緊張,我無意窺探你們的隱私……”
“但你們遇到的困境,我倒是可以解決呢。”
“你?”九英上下打量褚澤,鼻腔哼了一聲,“連神巫和我們六階族老都解決不了的東西,你可以解決?”
真不客氣。
褚澤笑了笑,不過他們獸人族說話就這樣,在人類境內經常有獸人族做生意與因為口角與買家大打出手的情況。事后筆錄獸人族還言之鑿鑿聲稱他們態度正常,是買家先動的手。
“獸化病你們應該知道吧。”
九英:“知道啊,很多年前境外出現的病,但和我們沒關系。”
褚澤靜靜看著她,嘆了口氣。
他們的腦子,還真是……
“獸化病的癥狀,主要表現為失去神智,身體基因崩壞,出現返祖現象,同時自身能量會出現異常。”
褚澤頓了頓,直達主題:“我的眼睛能看到你們看不到的東西,獸化病和你們遭受的病癥,有著同樣的表現。”
九英神色微變,但又想起了什么般,不確定道:“但據我所知,人類對這個病也束手無策,你又為什么說可以解決?”
這時,二人已經走到了最核心的建筑群中。
穿過石質的門,在各種植被之中,來到了一座明顯恢弘的議事廳,議事廳最里側的正中央立著九尾狐沒有面容的石塑。
議事廳此刻已經坐滿了獸人,里面沒有光亮,一雙雙獸類的眼睛泛著光盯向了褚澤。
褚澤腳步微頓。
他看向最里面的雕塑,忽然勾唇笑了,笑容格外耐人尋味。
“因為——”
規則之力親昵的依偎著褚澤。
他回答九英的問題:
“——我正是為了獸化病的源頭而來。”
奇跡所在
第239章
在議事廳內, 氣氛沉凝。
只有側首位置,褚澤坐著顯得氣定神閑。
他指尖輕點桌面,和九尾狐族的族長對上視線。
對方有一雙標準的狐貍眼, 柔中帶媚, 面容雌雄莫辨, 但褚澤知道這是一名女性。
“如我所說,您等信奉的所謂‘神明’, 皮下恐怕早就寄生了陰影, 在吸取你們的信仰。”
“……”
廳內寂靜,他們彼此眼神交匯, 傳達者猶疑和驚惶,最后齊刷刷看向族長。
族長纖長濃密的睫毛帶著點火紅的赤色,向上抬眼時,不自覺有一種讓人心臟狂跳的錯覺。
不。
也不是錯覺。
褚澤心臟剛跳起來一下, 就瞬間平復下來。
對面這位六階的族長, 其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與精神控制方面有關的規則,甚至這種能力與神秘側交織,讓人只要稍不注意, 就會被對方影響。
“星際雇傭兵團向來不做無用功, 你此行的目的就算不如你所說這般, 對我們也并沒有任何壞處。”
她站了起來, 尾巴沒有露出來,除了眼瞳不似人類般, 其他各處與人類沒什么區別。
“若如閣下所言, 能將我們墮入混亂的族人拯救回來,九尾狐族必舉族銘謝您的恩情, 將在廟宇里侍奉您的塑像。”
“請跟我來。”
“族長,您不擔心?”
褚澤看著對方的側臉,饒有興味問道:“您不擔心我借著救您族人的借口,對他們做些什么?”
族長帶領褚澤從一側離開,聞言,轉過頭,棕色的眼瞳看著褚澤,驀地一笑:“人類的小孩,似乎我的名頭在人類中已經不如以前了。”
一千四百歲。
褚澤看著族長年輕的面容想,她在人類中闖出名頭的時間距離現今實在有些長了。
而據他所知,神話聯盟只有在四階以下,才會周游星海,四階之后就鮮少離開神話聯盟了。
而對方所說闖出名頭,恐怕也只是一千多年前的年輕人當中,在人類的歷史里不足以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的規則足以輕易分辨何為真心,何為假意。”族長淡淡道。
人心、精神、靈魂,在她的規則之下,都是可以隨意玩弄的東西。
看透人心,不過是最簡單的能力。
褚澤解構了對方的規則。
此刻腦子里不合時宜閃過一個念頭:倒是可以據此和亭熙玩玩。
這個能力真是有趣。
惡劣的念頭一閃而過,此刻他們已經來到了關著那些獸人的地方。
剛進去,褚澤就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無他。
陰影那種無處不在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的感受當中了。
真是,久違。
褚澤伸出手,將最近的一個已經獸化的,正呲著牙,掙脫了綁帶,嗷嗚一口咬住褚澤褲腳的小土狗用手拖了起來。
這只小土狗年齡很小,能量波動也只有一階,這還是獸化后達到的,在失去神智之前,大概也只是未入階。
所以關在了入口的地方,跑出去也危害不到獸人族。
褚澤順著小土狗的毛發往下擼了兩把,在毛茸茸的耳朵上捏了捏,然后彎下腰將它放在地上,勾唇笑了一下:“睡吧。”
聲音輕柔低沉,似乎只有族長能聽見。
但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一種難以言喻的波動,以褚澤為中心,層層跌蕩開。
族長瞳孔豎起。
她驚疑不定看向褚澤。
剛剛……那是什么?
那并非單一規則構成的力量。
那是無法形容,無法描述,無法洞徹的一種力量。
是萬千規則的匯聚。
是……言出而法隨。
而這之后,這一整片關著獸化獸人的地方,所有獸化者全部陷入了不可抗拒的深眠。
他們在睡夢中緩緩地,緩緩地變換了身形。
陰影籠罩的力量,在另一種力量的降臨之后,節節敗退,乃至于被泯滅摧毀。
只不過幾秒鐘。
讓九尾狐族幾近陷入滅族危機的危難,就這樣煙消云散了。
他……究竟是什么?
如同做了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褚澤繼續向里走。
族長沒有問他為何事情解決了還要進去,只是落后褚澤半步,狐貍眼打量著他。
過了一會兒。
族長看到了褚澤為何向里走的原因。
在深處,她的某個曾曾……孫輩,正用冰冷的眼睛盯著褚澤,其中含著無數擇人欲噬的惡意。
不。
這不是她的親族。
族長神色陡然凌厲。
正欲喝問,就聽到了褚澤的聲音。
“你就只有這點能耐嗎?”輕佻、不屑。
褚澤與之相持,無形的力量轟然對撞,這方空間在劇烈顫動,以至于出現無數如鏡面破碎一樣重重疊疊的現象。
只是一次交手,對方忽然體表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紋,血從中滲了出來,在腳下匯聚成一灘血跡。
褚澤眉目微動,收回來力量。
將目光看向對面被占據了身體的獸人。
對方面容與多年前相比沒什么變化,依舊清俊好看,只是一抹非人的屬于陰影的神態在其上格格不入。
九嵐。
陰影占據了他的身體。
在陰影漫長的生命里,祂逐漸變得非人,丟棄了人類的情感、外表、生命形態。
無法用一種確切的詞語來定義祂的生命,最終只能稱之為“神”。
但祂又如此了解人性。
了解人性的懦弱、猶疑、偏執等一切弱點……
所以此刻。
在眾多獸化病的寄生者中,祂選擇了九嵐的身體。
或許對褚澤造不成任何實質傷害,但只要讓他內心有一點動搖即可。
祂深知人類的情感。
早在萬年之前,祂名為蒂絲的時候,玩弄人心就已經是祂的拿手好戲。
褚澤目光深而沉,看著陰影。
陰影冷笑:“所以說,人類,真是一種可笑的東西……只要一點所謂的感情,就能產生猶疑,生出變數——”
“是嗎?”
微冷的聲音橫穿而出,打斷了陰影的話。
褚澤只覺得對方聒噪。
兩方對峙,陰影的話不過是虛張聲勢。
曾經祂占據絕對掌控地位時,可只有一句“螻蟻”罷了。
褚澤的本貌在雙方力量的對撞中顯露了出來。
左眼濃郁仿佛滴下來的碧色,與此刻被寄生的九嵐眼底的綠芒呼應。
但如今。
這些象征著曾經被陰影當做容器的,異化的標志,已經無法作為挾持褚澤的東西。
他將手覆在左眼上,唇一點一點翹了起來。
“萬年時光的閱歷,就只讓你學會這些?”
話音落下的一瞬。
浩蕩的規則之力瞬息以褚澤為中心降臨。
族長猛地倒退數步,神色震撼。
……這簡直,就如規則源域降臨現實一樣!
為什么……為什么這個人能掌控如此多的規則?!
甚至不能用“多”來描述,而是無窮無盡!
宛如世間所有規則盡在他掌中,他就是規則在世間唯一的神明!
陰影神色在這一刻忽然大變。
祂感覺到了一種無法擺脫的鎖定之感。
那是來自規則之上的凝視。
而這一片空間,如同形成了粘稠的領域,祂的意識被封鎖在此地,寸步難行。
在這一刻。
祂的意識無論去往哪里,也都會無所遁形!
“我本以為,你會謹慎一些,繼續躲藏著。”
褚澤向前走了一步。
空間在這時跌宕起來,而一種虛無的意志,在這一刻從九嵐的身體中,好像被什么東西抽取一樣,扭曲著拔出。
褚澤看著那一團象征著陰影的意志,淡淡道:“但或許是這么多年你在我手上失去了無數容器,并節節敗退,狼狽龜縮著……”
“所以,才會讓你終于憋不住跳出來叫囂?”
褚澤伸手將那團意志攥在手中,耳邊是陰影怨毒的尖叫。
“褚澤!!!!”
碧色的眼瞳沒有任何波動的伸出手,如隔著重重規則,直抵本源一般,跨過重重星海,竟是欲要將陰影所有寄生的意識碾碎!
“你以為你可以?!”尖利的聲音森然咆哮:“螻蟻,你太猖狂了!!”
無形的意志跨越億萬光年,從星海中匯聚而來,濃重的讓此處時空都在顫動的力量瞬間突破了褚澤在這里形成的領域。
褚澤臉上厲色一閃而過,五根修長有力的手重重握下。
遙遠星空彼端,無數屬于陰影的意識,在尖叫之中瞬間湮滅于規則之下。
但仍有數個意識,強大無比,從褚澤的規則之力下逃出生天。
嘩啦啦——
如鏡子破碎一般的聲音響起,碎裂的空間出現數不清無法彌合的黑色裂紋。
褚澤的身形映射下時而扭曲,時而割裂開來。
族長早已遠遁,此刻才勉強收斂起震撼之色,緩緩走過來。
男人在碎裂的空間中心站著,側臉前一道黑色的空間裂痕橫穿而過,讓那種英俊有著難以接近的溫度。
此刻他沉眸,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氣氛沉凝良久,最終,族長清了一下喉嚨,打破了沉默。
“那個,恩人,你、您——要休息一下嗎?”
“不必。”
褚澤收斂神色,看上去平靜無比,但仿佛又好像從他臉上能看到一絲嗜血的冷意。
最早無相的聲名傳進九尾狐族,是從她的孫輩九嵐口中得知。
那時九嵐從星際雇傭兵團辭去副團長職務,在族內動亂中回來平亂,但被人惡意算計成為黑色交易里的奴隸。
是韓亭熙和褚澤救了他,在這之后,他回到神話聯盟,對這二人評價極高,并且極為推崇,儼然一副被人類洗腦的模樣。
當初的那位小輩,充其量只是被六階稍稍遞一些眼神,覺得前途無量罷了。
但絕對想不到,只是短短數年,他竟已成長為如此的地步。
能量層次在五階與六階之間……卻遠不止于此。
他的力量早已不可用階位去衡量。
而今日親眼所見。
族長恍若看到了宇宙浩大的洪流涌起,她好像看到了一個時代即將的落幕,也看到了另一個時代的拔地而起。
她如此長的生命當中,哪怕是曾經在歷史中赫赫有名的六階強者,也無法如褚澤這般——
他們只會被規則消磨,卻無法舍棄對規則的追求。
規則的力量,越靠近,便越危險,直至生命被一點點磨損而去。
他們如尋求真理路上的殉道者,未曾得見規則的全貌,只是看到規則一點流瀉出的微光,便心滿意足。
但褚澤。
卻早已站在規則的終點。
這毫無道理。
竟然有一個人,天生便是規則的主人。
但偌大的宇宙,卻往往就是毫無道理可講的。
族長看著面前的年輕人。
看著他,只想到一個詞語來描述。
那就是——奇跡。
褚澤是宇宙奇跡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