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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流血了

    “……可以和系統(tǒng)解綁嗎?”裴令問。

    系統(tǒng)似乎大受傷害,電子音重重的:“為什么!不能解綁!”

    “你看你自己有一點兒靠譜的樣子嗎?”他無語,“任務(wù)還沒有系統(tǒng)協(xié)助,應(yīng)該是你能力根本不夠吧?”

    腦子里清靜下來,系統(tǒng)被他質(zhì)問得無話可說。

    裴令心煩意亂,轉(zhuǎn)身去廚房給自己弄早飯。

    如果說剛才他想完成任務(wù)的心情已經(jīng)足夠迫切,那現(xiàn)在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那對未婚夫夫,握著其中一人的手給另一個人來上一刀。

    誰捅誰無所謂,反正他舒服了。

    這時候系統(tǒng)突然提醒道:“殺人違規(guī),在任務(wù)期間主角必須存活,否則覺醒者聯(lián)盟系統(tǒng)也保不住你,你會被這個世界報復(fù)的。”

    好吧,他只好放棄剛才那個簡單粗暴的想法。

    “殺人不行,那傷人呢?”

    “不可以,除非是劇情設(shè)定,否則你不能主動對主角進行肉體上的傷害。傷害再小也不行,一旦被這個世界的意志檢測到,你同樣會受到報復(fù)。”

    主角光環(huán)果然是最強的……就連世界的意志也在保護他們。

    從小就作為邊緣人物長大的裴令已經(jīng)見慣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他心中沒什么波瀾,用鍋接了點水放灶上,又拿了個蒸格熱昨天晚上剩下的饅頭。

    裴令問:“會怎么報復(fù)我?”

    “不太清楚這個世界的風(fēng)格,我只能告訴你最好小心行事。”

    宋泠的生活環(huán)境與裴家所在的圈子是兩個世界,只顧著小心行事的話,或許連接近他們都無法做到。

    他冷笑一聲:“果然,你不敢跟世界意志對抗。”

    系統(tǒng)沒吭聲。

    “我都重生第七天了,你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不會也是因為能力不足吧?”

    系統(tǒng)還是裝死。

    裴令開始懷疑那個獎勵也是空口支票了,從裴家資產(chǎn)里劃十億給他,系統(tǒng)能做到嗎?

    但他權(quán)衡了一下是當(dāng)六胎奶爸還是給系統(tǒng)打工,果斷選擇了后者。

    命。

    裴令熱好早飯就在廚房站著吃,一邊啃饅頭一邊盤算。

    要想拆散主角,還是應(yīng)該從沈然那邊入手。

    因為裴家看重利益,不會放棄這門聯(lián)姻。而他聽聞沈家一大家子,父母慈愛、兄友弟恭的,沈然又是最受疼愛的小兒子。如果沈然真不想和裴予質(zhì)結(jié)婚,沈家很有可能同意。

    讓他想想,要怎么才能重新回到那個圈子……

    系統(tǒng)忽然又詐尸:“不能讓世界意志覺察到你覺醒了哦,后果可能比較嚴(yán)重,最糟糕的結(jié)果是你我都被抹殺。”

    “又是世界意志,總有一天打包踢溝里……”裴令被打斷了思路,有些不耐煩。

    他突然一頓,扔了碗和饅頭就往樓上走,想跑起來但身體不允許。氣喘吁吁到了二樓房間,在他帶來的背包里翻找了許久,才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一個零錢包。

    裴令之前粗略翻看過,里面沒裝錢,反倒裝了一些小玩意兒。只是他當(dāng)時沒看仔細(xì),只隱約記得有一張什么票。

    掏出那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門票,裴令輕笑一聲。

    “宋泠竟然還喜歡聽交響樂啊。”

    系統(tǒng)“咦”了一聲:“門票上好像有沈然的臉。”

    裴令以前并沒有特意打聽過沈然,只在訂婚宴上無意旁聽到了一些沈家八卦而已,其中就包括沈然的職業(yè)。

    沈家小少爺從小就愛好鋼琴,長大后也從事了相關(guān)職業(yè),并沒有在沈家公司幫忙。據(jù)說沈然這幾年和樂團合作,在各地辦一些音樂會,不過主要是在國內(nèi)。

    這下有思路了。

    系統(tǒng)問道:“宿主怎么才想起這么關(guān)鍵的事情?”

    裴令沒好氣道:“我第一回重生就能熟悉到這個程度,咱倆誰更廢物一些?”

    宋泠的記憶都儲存在腦海中,但如果裴令不主動去想,也就不會記起,所以他差點錯過了這條路。

    系統(tǒng)底氣不足道:“好吧……那之前是我說錯了,原主還是和主角有所聯(lián)系的,雖然是一張門票的關(guān)系。”

    裴令沒再搭理了,他確認(rèn)了一眼門票上的日期還沒到,便開始收拾行李。

    系統(tǒng)問:“你要是走了,怎么跟宋泠家人交代?”

    “用不著跟一家子人交代,只跟外婆說一聲就好了。”

    “你不怕嚇到她老人家?”

    “會嚇到嗎?”裴令覺得莫名其妙,“她比宋泠父母開明多了好吧。”

    幾天相處下來,他看出來了,那就是一位酷老太太。

    等到他收拾齊全下樓,酷老太太也正好回來了,筐里的菜幾乎空了。看見他背著雙肩包也沒多大反應(yīng),開口第一句是問他吃飯沒有。

    “吃了,鍋碗也洗了。”裴令在宋泠外婆面前頗有幾分老實。

    “藥換沒換?”

    這回他沉默了。

    老人放好東西之后去洗了把手,招呼自己唯一一個外孫在桌旁坐下。

    “藥拿出來。”

    裴令從雙肩包角落里掏出個袋子,里面什么都有。老人伸出黑黝黝布滿褶皺的手,生疏地用消毒液搓了搓,之后才小心地把裴令手腕上的紗布取下來。

    老人也不是頭一回?fù)Q藥了,但看見猙獰的傷口還是癟著嘴,和之前一樣,一句話沒說。

    拿生理鹽水沖了沖,又用碘伏消了毒,老人平時連溫度計都不太會用,這會兒五花八門的用途她卻都能搞清楚。

    到最后上紗布的時候,老人終于沒憋住話:“痛要說噢泠泠。”

    全程安靜的裴令,在聽見這句話之后垂下眼,掩蓋自己復(fù)雜的情緒。

    他盡力扯出一個好看的笑:“我這么聰明,不說肯定就是不痛。”

    “哎喲聰明聰明,不聰明怎么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學(xué)。”老太太三兩下給他包扎好了,“現(xiàn)在又是要去哪里嘛?”

    “我出去玩一段時間,玩夠了剛好趕上開學(xué),我就去讀大學(xué)了。”

    老太太用依然銳利的眼盯了他一會兒,開始替他收拾桌上的東西。

    “去嘛去嘛,年輕娃娃是應(yīng)該出去多走走,錢夠不夠啊,你等著,外婆去給你拿。”

    裴令的笑越發(fā)難以維持了,這種感覺很陌生,他從沒琢磨過要如何應(yīng)對。

    “這么多年壓歲錢都在我身上,夠了,外婆。”

    裴令沒說實話。

    雖然這些年宋泠父母積攢下來不少錢,平日里吃穿用度方面都沒少了宋泠的,但他們不認(rèn)為小孩有管理金錢的能力,所以壓歲錢都由他們收著。

    宋泠身上只有高考成績出來之后,學(xué)校獎勵的兩萬。

    老人似乎還想說什么,半晌也只是朝他揮揮手:“走嘛,注意安全噢,有什么困難給外婆打電話。”

    沒說給宋泠父母打電話,是顧慮著他的情緒。這家人都知道,宋泠曾經(jīng)是被誰逼到自殺的。

    “爸媽那邊……”

    裴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人打斷了,語氣斬釘截鐵,還帶著怨:“外婆不跟他們說,你別怕噢。”

    裴令替宋泠抱了抱酷老太太,便揮揮手出門,走進了七月的初陽下。

    老人在門口看著,直到外孫沒影了才慢慢走回去,回到了自己房間。她眼神好,一下子就看見了床頭多出來兩沓粉色的東西。

    哎,外孫的壓歲錢。

    老人想起那個又深又長的口子,抹了抹眼睛。

    *

    裴令離開宋泠老家,轉(zhuǎn)了兩趟大巴又換乘火車才來到汀城。

    在綠皮火車上坐了接近兩天,下到站臺,他仿佛感覺自己又輕了兩斤。

    走出火車站,不遠(yuǎn)處都市的浮華喧鬧一股腦鉆進他身體里,裴令站在烈陽之下,無端冒出點冷汗。

    系統(tǒng)幽幽開口:“宿主是被自己窮到發(fā)抖了嗎?宋泠的兩萬你幾乎全給他外婆了,現(xiàn)在身無分文,怎么辦?”

    裴令回過神來,慢慢往外走。

    “去找個長期飯票唄。”

    “什么意思?”

    裴令裝沒聽見。

    之前他讓系統(tǒng)把小說原文發(fā)給他,但又是因為那鬼世界意志,系統(tǒng)就算發(fā)了也是亂碼,在腦子里講出來也會被屏蔽。

    他一氣之下也不想搭理廢物系統(tǒng)了。

    陽光太晃眼睛,他想了想,待會兒得去買一頂帽子。

    這會兒離音樂會開始還有兩個小時,裴令在街頭隨便找了家便宜旅館,開個房間洗澡換藥。

    換上干凈衣服的時候無意發(fā)現(xiàn)袖口開線了,長長一根棉線吊在那里。

    裴令沒管,甚至把開線的地方扯得更大了點。

    他得看起來越可憐越好,這個長期飯票才穩(wěn)當(dāng)。

    這兩天吃的藥他也停了,此刻照了照浴室里的鏡子,里面的少年像是剛死不久的鬼,皮膚蒼白精神不振。眼皮往下一垂,遮住了那雙在打壞主意的視線,看起來就變得呆呆的。

    裴令就頂著這副鬼樣子去了。

    檢票的工作人員都多看了他兩眼,欲言又止的,像是怕他死在里面。

    一場音樂會聽得裴令神游天外。

    臺上的沈然萬眾矚目。不知是因為舞臺燈光太亮,還是因為沈然自帶的主角光環(huán),他整個人就像個發(fā)光體,周身都是瑩白色的光暈。

    裴令木然地盯著,到后面,他已經(jīng)無聊到開始構(gòu)思死前沒寫完的論文。

    自己的學(xué)業(yè)算是徹底完了。

    導(dǎo)師會在第幾天發(fā)現(xiàn)他失蹤?自己在國外也沒什么朋友,發(fā)現(xiàn)他消失之后又有誰會在乎呢?

    老師和同學(xué)應(yīng)該不會,少了他也沒什么大不了。

    還有誰……魏遲?在裴令回國前一天,那家伙還來找過他,請他吃了頓飯。

    裴令亂七八糟想了一堆,終于熬到音樂會結(jié)束。

    他沒急著離開,等到場地差不多空了才出去。繞到場館后面,演出人員出入的地方,挑了個角落的陰影處站著。

    經(jīng)過訂婚宴上短暫的相處,裴令認(rèn)定了沈然是個善良的性格。而且既然是萬人迷,那一定容易同情心泛濫,四處散播愛心才會惹來一串接一串的桃花。

    他看過那種小說,懂的。

    裴令在心里問:“系統(tǒng),沈然還有多久出來?”

    系統(tǒng)很是不情愿:“宿主,都說好了這項任務(wù)沒有系統(tǒng)協(xié)助的。”

    他裝傻:“我不就問你個問題,這算協(xié)助嗎?你都這么廢物了,這點小事總可以做到吧?”

    沉默了一會兒,系統(tǒng)道:“他剛才打了個電話,準(zhǔn)備出來接人,應(yīng)該還有三分鐘。”

    “行。”

    裴令沒再多問,將帽檐往下壓了壓,遮住了臉。隨后抬手,拇指虛虛按住左腕的傷口。

    “宿主?你要做什么?”

    他沒回答,只做了一瞬的心理建設(shè),便隔著紗布用力按了下去。不僅按,還特意擠壓拉扯。

    好不容易愈合大半的傷口,在他的破壞之下又裂開了。鮮血頃刻間冒出,在白色紗布上逐漸擴散。

    裴令面無表情用右手兜著血,走出角落后,讓鮮血在臺階上滴落。

    鮮紅的痕跡在深灰的地面異常顯眼。

    裴令打算在沈然出來的時候再摔倒,一定要倒得脆弱且無助。

    在沈然面前賣慘是最有用的。不僅能得到幫助,到時候他將自己的悲慘經(jīng)歷一說,塑造出個無家可歸的人設(shè),還能被收留。

    和沈然成為朋友,那任務(wù)就好辦了。

    他這樣想著,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

    僅僅是腳步,就讓裴令腦中警鈴大作,背脊也頃刻僵硬。

    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你流血了?”

    在這一瞬間,年少時的記憶與此刻的聲音重疊。

    裴令不用回頭便知道,身后的人是裴予質(zhì)。

    第4章 離家出走的好孩子

    ……所以沈然要出來接的人,就是裴予質(zhì)嗎?

    裴令閉了閉眼睛,感覺自己大意了。他以為感情線還沒正式開始,兩位主角之間就不會頻繁接觸。

    但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他絕不能被裴予質(zhì)看見,至少現(xiàn)在不行。

    正如裴令了解裴予質(zhì)一般,兩人形影不離相處了六年,他害怕自己會在裴予質(zhì)面前露出破綻。

    裴令又壓了壓帽檐,頭也低著,整張臉藏在陰影中。

    他沒搭話。

    腳步聲更近了,就站在他旁邊不遠(yuǎn)處。雖然裴令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男人的氣息,沒用香水,卻有一種很淡的沉郁香氣。

    是裴宅常年用的熏香氣味。

    路燈投射的光被裴予質(zhì)的身形擋住,好像比分開時更高了,他這位哥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大人。

    好像只有他還停留在學(xué)生階段,不肯向前邁出。

    裴令將腦袋埋得更低了一些,確保自己的臉被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裴予質(zhì)多看了兩眼。

    少年站在那里,仿佛很無地自容一般,背脊略微弓著。脊骨與肩胛都透過薄薄的衣服凸顯出來,清瘦而病氣,手腕包扎過卻在滴血。

    按照常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可憐,偏偏瑟縮的動作不自然。

    裴予質(zhì)沒再停留,很快就離開了,沒再留下任何一句話。

    進入走廊之后,他才不緊不慢地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門口有個受傷的人,影響不好,你叫人處理一下。”

    站在外面的裴令一動不動,直到腳步聲遠(yuǎn)去才呼出一口氣。

    裴予質(zhì)根本沒認(rèn)出他……是件好事。

    有利于任務(wù),當(dāng)然是好事。

    裴令腦子里亂糟糟的,心口被一個小石子堵住一般,卻也不知道為什么。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后面又來人了。

    “小孩,”是個更加成熟的嗓音,很溫潤,“你怎么受傷了?”

    是個陌生聲音,裴令轉(zhuǎn)過身去,看見臺階下來了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和裴予質(zhì)一樣西裝革履,只一眼便能知道此人身價不低,氣質(zhì)卻溫和許多,那張臉上帶著淺淡笑意。

    有點眼熟……

    男人很快走到他面前,關(guān)切道:“需要我替你報警嗎?”

    裴令還在回想在哪里見過這人,愣愣搖搖頭。

    “成年了嗎?我可能需要通知你的監(jiān)護人。”男人又問。

    腦海里突然響起系統(tǒng)的聲音:“宿主,友情提示你一下,這是沈照玄,沈然的大哥。”

    沈家掌權(quán)人?

    之前在訂婚宴上,裴令遠(yuǎn)遠(yuǎn)見過。

    突然之間,裴令心中便有了新的計劃。

    他略微抬起頭,讓自己的眼睛露出來,在昏黃路燈的映照下看向?qū)γ婺腥恕?br />
    “先生,”他有些虛弱地說,“你知道醫(yī)院在哪里嗎?”

    *

    裴令坐上了一輛漆黑的車。

    沈照玄吩咐司機開到最近的醫(yī)院,隨即從扶手箱中取出一條毛巾。

    “手伸出來可以嗎?”

    裴令自從坐上車,便一直用手接著滴下來的血。這會兒聽見沈照玄的話,抬眼茫然無措地看了過去。

    男人瞧見他的神情,笑著嘆了口氣:“先幫你止一下血。”

    他這才點點頭,裝作猶疑地將左手伸出去。

    沈照玄似乎完全不在乎那些血會弄臟自己,用毛巾在裴令腕上緊緊纏了一圈,隨即用手掌握住。

    仿佛映照著沈照玄的身份地位,那只手也寬大有力,關(guān)節(jié)的存在感很強,仿佛可以掌握一切。

    接觸到他皮膚的手指卻很溫暖。

    換作裴令的習(xí)慣,他所需要的最佳社交距離在一公里以上,底線是兩米。

    所以這會兒他全身上下都別扭,幸好得益于從小培養(yǎng)的表演能力,他勉強演出了平靜但靦腆的感覺。

    車中安靜下來。

    裴令回憶了一下在訂婚宴上聽見的八卦。

    沈家這一輩有三人,老大即沈照玄,已經(jīng)接過沈氏很多年,溫和有禮的名聲傳遍了整個圈子。老二是位女性,也在沈家公司里做管理層,但并不是一把手。

    最小的就是沈然了,因為小時候走丟過一段時間,被尋回來之后成了全家的心頭肉。不用接過沈家人的責(zé)任,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沈家的老夫婦已經(jīng)退下來許多年,如今正在環(huán)游世界。

    所以權(quán)力歸根結(jié)底,都掌握在沈照玄一人手中,包括與裴家聯(lián)姻的決定權(quán)。

    擺在裴令面前的路又多了一條。

    “宿主,”系統(tǒng)忽然出聲,“你不會是要色誘吧?”

    裴令表情復(fù)雜,連忙低頭,以免自己無語的表情被看見。

    他在心里冷笑一聲:“你色誘去吧,可能性比我大。”

    “……我又說錯話了嗎?”

    “我不出賣色相,再說這具身體不是我的,我得替宋泠好好保管。”他頓了頓,繼續(xù)在心中說,“更何況,沈照玄一定不是什么溫和有禮的人。”

    話題涉及到原小說,系統(tǒng)又不吱聲了。

    裴令自顧自道:“能將一整個沈氏運轉(zhuǎn)得風(fēng)生水起,沈照玄怎么可能人畜無害?色誘有用嗎?”

    系統(tǒng)慢慢“哦”了一聲,片刻后音調(diào)忽然升高:“不對,你就算色誘也沒辦法成功。”

    裴令有些意外:“怎么?”

    “他連女兒都有了啊,和前妻的。雖然結(jié)婚沒兩年就離婚了,他前妻帶著女兒出國生活,可是自從小小姐回國,沈照玄對她特別上心,堪稱模范父親。”

    原來還有這一層。

    裴令頭一回聽見“小小姐”這種稱呼,竟覺得有些可愛。

    “模范父親嗎……”他在心里念了兩遍,有了主意。

    車停在了醫(yī)院門外,裴令被沈照玄攙扶著下了車。

    抬頭一看,是私人醫(yī)院。

    他上一次來醫(yī)院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了,印象中自己就像個孤獨的無頭蒼蠅。

    這一次他全程都不需要做什么,被領(lǐng)著去處理傷口,醫(yī)生是個中年女性,動作極其輕柔。

    紗布被解下來之后,那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痕便露了出來。

    沈照玄站在旁邊看著,一言不發(fā),只是眉頭輕微皺起。

    他垂眼看向宋泠。因為被帽檐遮擋,從上面俯視,只能瞧見一個蒼白的下巴,但能看出這小孩的漂亮。

    唇色很淡,透著不健康的白。

    當(dāng)時他在車?yán)锏戎嵊栀|(zhì)電話打來時,原本他不打算親自處理的。可又擔(dān)心自家小弟看見了血腥場面,裴予質(zhì)那木頭不懂安慰人,他打算親自去看看沈然。

    然而他沒想到受傷的人會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

    那小孩抬起頭,問他醫(yī)院在哪里的時候,沈照玄就覺得自己今天還可以浪費一些時間,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

    很奇妙,這小孩的眼神很倔,身上的氣質(zhì)也矛盾又特殊。

    他索性舉手之勞幫個忙,親自送人來了醫(yī)院。

    剛才掛號時,小孩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沈照玄瞥見了上面的字,姓名宋泠,算了算年齡,剛滿十八歲。

    不像大學(xué)生,可能剛高中畢業(yè)。看穿著打扮,似乎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xué)生。

    司機兼助理敲了敲門:“沈總。”

    沈照玄對醫(yī)生點點頭,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站到走廊遠(yuǎn)處,他開口道:“說吧。”

    小褚先將拎著的塑料袋遞過來,雙手呈上。里面裝著亂七八糟的水和面包,還有一包濕巾。

    “門口只有一家小超市,各種都買了一點。”

    沈照玄接下之后,小褚才恭恭敬敬地說:“查到了,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孩。剛高考完,成績非常好,在省內(nèi)排名前一百。像是個聽話的好學(xué)生,但是七天前突然割腕自殺,被搶救過來了,剛出院沒多久。他買過小少爺?shù)囊魳窌T票,就是今天這場。”

    沈照玄回想起那道傷口,下手挺狠,應(yīng)該是真的尋死。

    怎么現(xiàn)在又想活著了?還跑來聽音樂會。

    “前幾天的行蹤查過嗎?”

    小褚點點頭:“查過,出院之后在鄉(xiāng)下住了幾天,今天早上離開的。他的直系親屬除了父母就只剩一個外婆,去鄉(xiāng)下應(yīng)該是去的他外婆家。”

    沈照玄沉默了片刻。

    怎么看,宋泠離開鄉(xiāng)下都不像單純來聽音樂會的。

    “他買沒買回程的車票?”

    如他所料,小褚搖了搖頭,但是試探道:“會不會是……還想輕生啊?”

    沈照玄笑了笑,喃喃道:“別人眼中的好孩子,但是會離家出走。”

    小褚有點茫然:“沈總說什么?”

    “沒什么,”沈照玄道,“給裴予質(zhì)打個電話吧,讓他送小然先回去。”

    他回到病房里,宋泠的手腕已經(jīng)被重新包扎上了。

    醫(yī)生照例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宋泠乖乖聽著,時不時“嗯”一聲。

    “別再把傷口弄裂了,家長注意一下。”醫(yī)生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落在了沈照玄身上。

    男人波瀾不驚應(yīng)下:“我會注意的,謝謝醫(yī)生。”

    “您客氣了。”醫(yī)生略帶慈愛地看了看宋泠,“小孩子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一切都有可能,您說是吧?”

    沈照玄抬手,將手掌輕輕放在宋泠肩上,似是安慰,也似乎是在給醫(yī)生表演。

    只不過掌心沒干徹底的血跡,沾到了宋泠的衣服。

    “是,我想他會明白這個道理的,”男人笑了笑,“他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新角色登場

    第5章 陪他一起哭吧

    裴令總覺得有點別扭。

    這位沈總裝起家長來也太得心應(yīng)手了吧?

    系統(tǒng)適時提醒:“沈照玄今年三十六歲,要是年少時犯個錯,還真能有宋泠這個年紀(jì)的孩子。”

    ……裴令在心里干笑兩聲,沈照玄還挺顯嫩,他還以為最多只有三十。

    出了病房,沈照玄和他在走廊上并排坐下。

    一個塑料袋被放在他膝上,沈照玄說:“先喝點水吃點東西吧,附近只有這些。”

    裴令心中毫無波瀾。估計是司機買來的,剛剛他看見沈照玄中途出去了一趟。

    說不定還讓司機去查了他的背景。

    這些人動作向來很快,肯定已經(jīng)將宋泠的背景查了個徹底。

    裴令只拿了一瓶兩塊錢的礦泉水出來,剛擰開瓶蓋,抬頭灌了兩口,就感覺空著的那只手被人握住了。

    他差點把水灑出來。

    連忙低頭去看,只見沈照玄正拿著濕巾,用一雙染著血的手替他擦拭血跡。

    又是過近的社交距離,而且這次沒有提前打招呼。

    裴令忍耐著,開口時卻故意裝得低落:“謝謝叔叔。”

    沈照玄一愣,隨即低著頭笑了笑:“是該叫叔叔。不餓嗎?還是說不喜歡吃面包?”

    裴令搖搖頭,靦腆地抿了抿唇。

    這樣近距離一看,他才發(fā)現(xiàn)沈照玄眼角有一兩條細(xì)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男人也沒堅持,就像學(xué)生時代能遇見的最溫柔的那種老師一般,輕聲問:“音樂會結(jié)束后是想去后臺偶遇誰嗎?有喜歡的演奏者?”

    裴令搖搖頭,又點點頭:“喜歡沈然先生彈琴,但我今天只是……不知道去哪里,瞎逛到那里了。”

    沈照玄語氣平和:“或許這樣問有些冒犯,但你是離家出走嗎?”

    裴令適當(dāng)?shù)爻聊艘粫䞍海龅匦箽獾赜昧硪恢皇秩∠馒喩嗝保嗔巳啾粔核念^發(fā)。

    沉默延續(xù)了很久,氛圍變得沉悶?zāi)亍?br />
    “我沒有家了。”他盯著自己的鞋尖,“其實我是在長大的過程中慢慢發(fā)現(xiàn)的,我沒有家。”

    身旁的男人沒有說話。

    裴令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沈照玄直直看著他,此刻兩人正好對視上。

    他眼神往一邊閃躲了一下,隨即看回沈照玄,變得堅定了一些。

    “叔叔,你說我可以造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嗎?”

    沈照玄終于看清了宋泠的臉,那雙眼睛很漂亮,瞳孔比墨水和夜色還要黑。而且或許是才喝了水的緣故,嘴唇很潤,還泛著淡淡一層水光。

    他的視線如正人君子一般,重新回到那雙眼睛上。

    “我不知道答案,但是我可以為你提供一個暫時的居住地。”

    沈照玄說著松開了宋泠的手,這才抽出一張新的濕巾,慢條斯理擦拭著自己手上的血。

    少年的神情有些意外,茫然地理解了一會兒,目光又垂下去了。

    “我不應(yīng)該……叔叔已經(jīng)幫過我一次了,我不應(yīng)該再接受你的幫助。”

    沈照玄笑了笑:“你高中畢業(yè)了嗎?”

    話題轉(zhuǎn)得有點快,宋泠雖然不解,卻本能一般脫口而出:“剛畢業(yè)。”

    “成績怎么樣?”

    宋泠又抬頭看著他,有點怯生生的:“還……還可以。”

    “那就行了。我為你提供住宿,但你需要在這個暑假做我女兒的家教老師,這不是幫助關(guān)系,只是交易。”

    少年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直到沈照玄的手也干凈了,才開口問:“叔叔為什么要幫……要和我交易?”

    沈照玄笑意深了些,眼角細(xì)紋也略微加深,襯得那雙桃花眼沒有絲毫輕佻。

    “我只是在照看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孩子。”

    這話說得要多和善有多和善。但裴令感覺自己右邊眼皮跳了跳,大概不會發(fā)生什么好事。

    沈照玄又補充道:“而且你喜歡的沈然先生是我弟弟,很巧,不是嗎?”

    他眼睛睜大,一副意外的神情:“您是他的哥哥?”

    正在裴令的演技快撐不住這么天真的表情時,司機突然急切地走過來,救了他一次。

    “沈總,是小少爺那邊……”

    裴令說:“我回避一下吧。”

    沒想到沈照玄卻按住了他肩膀:“沒事,傷員最好少走動,小褚你說。”

    那司機斟酌著說:“小少爺那邊有追求者來鬧事……其實一開始也不算鬧事,不過裴總剛好在那里,場面就有點尷尬。那個追求者情緒一激動,就……”

    沈照玄一副了然的樣子,坐在旁邊的裴令感受到了無意流露出的情緒——沈總有點煩躁。

    “這次又是誰?”

    “是魏家,小的那個。”

    沈照玄思索了片刻:“魏遲?”

    “對對對,就是他。最近和小少爺走得挺近,沒想到這次不要臉面,在裴總面前鬧起來了。”

    原本裴令聽得津津有味,心想這就是萬人迷主角的魅力嗎,隨時隨地都有追求者為之戰(zhàn)斗。

    可是當(dāng)他聽見“魏遲”兩個字時,突然興致全無。

    竟然是老熟人。

    什么時候回的國?又怎么會這么狗血地喜歡上了主角?而且聽起來,魏家和沈家還挺熟悉。

    裴令有點無語,自己出了國也逃不過那個圈子。

    所以魏遲也是這本小說里的配角吧,至于定位……被裴予質(zhì)收拾的炮灰情敵?

    裴令腦子里一堆問題,呼叫系統(tǒng),但系統(tǒng)裝死。

    沈照玄愈發(fā)不悅了,問道:“魏遲人呢?”

    “裴總讓人把他捆起來,扔到外面小樹林里了……”

    裴令嘴角一抽。在外面耀武揚威的富家子弟,還有被這樣收拾的一天,魏遲應(yīng)該快被氣死了吧。

    沈總點點頭:“小然什么態(tài)度?”

    小褚這次沉默了片刻,表情一言難盡:“小少爺為了這事,跟裴總吵起來了,說裴總……不應(yīng)該趕人走,魏遲好歹是自己的朋友,來慶賀他演出成功也在情理之中。”

    裴令一聽,又燃起了看戲的興趣。

    吵起來好啊,要是能直接鬧掰就更好了。

    沈照玄已經(jīng)開始揉自己的眉心了:“裴予質(zhì)離開了?”

    小褚點點頭:“已經(jīng)在回懷城的路上了,裴總讓我轉(zhuǎn)達(dá),和您要商談的事情等下次見面。”

    見沈總半晌沒出聲,小褚鼓起勇氣問道:“要現(xiàn)在過去嗎?小少爺正哭著呢。”

    沈照玄抬頭,面上已經(jīng)重新掛上笑容,像個溫柔的大家長。

    只不過和剛才比起來,笑意沒那么真切了。

    沈照玄說:“不用了,讓魏遲陪他一起哭吧。”

    作者有話說:

    裴令:撕得好,再撕響些

    第6章 注意到我了嗎

    沈家老宅位于汀城北邊的一座矮山上,即使在白日,都不容易發(fā)現(xiàn)那一片隱藏在林中的莊園。

    最外面的鐵門打開,汽車沿著車道又開了幾分鐘,才停在一座寬闊的單體建筑面前。

    裴令隔著窗望了望,不出意料,果然和裴家沒太大區(qū)別。

    不過沈家的風(fēng)格要恬靜陽光許多,修得跟歐洲皇室的夏日行宮一樣,卻多了幾分本土特有的歸隱感。

    外墻是白色的,五層高的建筑燈火輝煌,在夜色中平添一些過于喧囂的溫馨。

    沈照玄說不去看沈然,就真的沒去,直接帶著裴令回了沈宅。

    不過沈總還是派了人去周圍守著,如果小少爺有危險或者哭累了想回家,也至少有沈家人在。

    裴令默默旁觀,在心里夸了一句操心好家長。

    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沈照玄下了車卻繞到了這邊,極為體貼地為他打開車門。

    裴令發(fā)揮演技,笨拙而膽怯地下了車。

    老宅的傭人們都得體又沉穩(wěn),即使看見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管家一瘸一拐走上來,給沈照玄說了些今天的情況。

    什么二小姐今夜不回來,又什么小少爺打電話說晚些再回來,最后說到了小小姐。

    今天游了半小時的泳,看了兩小時的電影,和朋友打了通電話,掛斷之后說明天想出去玩。

    裴令默默聽著,很是耳熟,想起來很早以前,裴家的傭人也是這樣匯報裴予質(zhì)行程的。

    不過裴予質(zhì)的行程永遠(yuǎn)是出門——去學(xué)校——回家——上樓做功課。

    遇上放假的話那更簡單了,基本都在書房里。

    沈照玄點點頭,向里面走去,裴令趕緊跟上。

    管家交代得差不多了,不動聲色側(cè)身瞥了一眼。

    那少年有些笨手笨腳的,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亦步亦趨跟在先生身后,連視線都不敢亂掃。

    很奇怪,頭一回見到先生在晚上帶人回來。是個乳臭未干的男孩,難道是來花房補上空缺的?可為什么先生會親自安排?

    沈照玄脫掉了西裝外套,順手交給了管家。

    “我知道了。”他說,“這是宋泠,麻煩周叔給這孩子安排個房間。”

    周管家應(yīng)了下來,揣測問道:“一樓嗎?”

    沈照玄平靜地看了管家一眼:“當(dāng)然。”

    “好的。"周管家慶幸自己剛才沒問是不是在別墅。

    “再準(zhǔn)備一些合身的衣服,”男人說,“多一些,他會在這里住一段時間。還有,找沈靖學(xué)校要一份資料,最好包括老師使用的,交給他。”

    沈照玄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裴令。

    “你先安心住下來,有什么問題都可以找周管家。”

    裴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在沈總鼓勵的眼神之下,鼓起勇氣道:“那如果我想直接聯(lián)系叔叔呢……我還沒有叔叔的聯(lián)系方式。”

    沈照玄和周管家都愣住了。

    但沈總先反應(yīng)過來,沒忍住輕笑一聲,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遞給了裴令。

    “那就存一下你的號碼吧?”

    說實話裴令也有些意外,他原本是不抱希望隨口問了一句。沒料到沈照玄“溫和有禮”的這層皮,竟然這么厚實牢固。

    但機會失不再來,他接過手機輸入了宋泠的電話號碼。想了想,保存為聯(lián)系人,名字是——“離家出走”。

    沈照玄收回手機,看見屏幕的一瞬間笑意更深了。

    那兩條細(xì)紋仿佛刻意鑿出來的一樣,淺淺的,位置恰到好處,有點勾引人。

    “今天不早了,明天周六,等你起床之后我?guī)闳ヒ娚蚓浮!?br />
    裴令剛才也聽見了沈靖這個名字,便問道:“小小姐?”

    “你可以叫她小靖。”沈照玄說起自己女兒時,笑容的幅度絲毫未變,“她剛回國不久,在這里缺少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和她相處愉快。”

    裴令點頭。

    沈總帶他回來也不是真指望他教知識,而是想讓他當(dāng)小小姐的玩伴。

    “好,我會努力的。”裴令回答得單純又真摯。

    “我當(dāng)然不懷疑這點。”沈照玄后退一步,“那你跟著周叔去房間吧,好眠。”

    說罷點點頭,沒乘電梯,而是走向了樓梯。

    周管家和藹地開口:“小宋先生,請跟我來。”

    裴令收回目光,靦腆道:“周叔,叫我宋泠就好。”

    “不打緊,總會習(xí)慣的。”

    大約五十歲左右的管家走在前面,右腿似乎有問題,導(dǎo)致走路姿勢有些異常。

    裴令剛才就注意到這一點了,更別說那張臉?biāo)皫滋靹傄娺^。這是訂婚宴那天,和自己坐上同一輛車的管家。

    看來比他幸運得多,留下了一條命,如今還算健康。

    周管家?guī)е┻^一條又一條走廊,終于停在了一個房間跟前,替他打開了房門,

    里面是一間寬敞又整潔的套房,風(fēng)格和整座莊園一樣,輕盈且奢侈。窗外就是一片寬闊的草坪,路燈的模糊光線下,遠(yuǎn)處似乎還有一個水池。

    裴令以為自己來到了高級療養(yǎng)院。

    “衣柜里準(zhǔn)備有睡衣和睡袍,麻煩小宋先生將就一晚了,明早會送衣服過來的。”管家對他介紹,指著斗柜上的復(fù)古座機說,“這部電話是內(nèi)線,有什么需求盡管告訴我們。三餐會有人送過來,出門往右不遠(yuǎn)處是我們使用的小餐廳,小宋先生也可以去那里用餐。”

    裴令聽著,不說話只點頭,一副大腦停轉(zhuǎn)的呆樣。

    “明天我會帶小宋先生轉(zhuǎn)一圈,熟悉環(huán)境,今晚請好好休息吧。”

    管家不再打擾他,退出去時替他帶上了房門。

    房間內(nèi)只剩下裴令一個人,但他并沒有感到松一口氣。進入了沈家只是第一步,他的最終目的,是要拆散主角兩人的姻緣。

    明天得先熟悉一下沈家,看看從哪里入手才最有可能成功。

    目前看來,沈然的萬人迷屬性倒是可能幫上忙。

    一個接一個的桃花,雖然都不是正宮,但愛情這東西變數(shù)太大,萬一有哪個桃花就讓沈然鬼迷心竅了呢?

    比如說……魏遲?

    好像可以撮合一下,但可惜裴令現(xiàn)在是宋泠,就算見到了魏遲也說不上話。

    裴令想了一會兒,一股深深的疲倦如海浪一般蔓延至全身。臥室里柔軟的大床極具誘惑性,他沒抗住,高舉著左手洗了個澡之后一頭栽倒在床上,半分鐘不到就睡著了。

    這一覺更像是昏迷。

    畢竟宋泠這副身體原本就虛弱,又經(jīng)過長途跋涉,不睡夠十個小時都說不過去。

    可是裴令沒能睡夠十個小時。

    當(dāng)他因為一陣刺痛醒來時,外面天色黑得正濃郁。

    疼痛的部位不是手腕,而是腦袋。不是從內(nèi)部開始的頭痛,更像是撞擊到外物受了傷。

    太詭異了,裴令的意識還混沌著,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借著壁燈燈光走到浴室。

    按下開關(guān),頭頂如白晝一般的燈光亮起,他不由得瞇起眼睛。等到適應(yīng)了光線,裴令才緩緩睜開眼,看向鏡中的自己。

    瞬間瞌睡都嚇沒了。

    他額頭上怎么會有一道紅痕?

    撥開碎發(fā),左邊額角處有一條三四公分長的紅痕,一看就是在某個地方磕到的。

    裴令為了驗證自己沒有睡懵,用指腹摁了一下,頓時疼得松開了手。

    不是很嚴(yán)重,大概睡一覺就會消散個大半……但是,這傷從哪兒來的??

    自己從來不夢游,難不成是宋泠這具身體夢游?

    裴令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立刻轉(zhuǎn)身出去,在整個套房里轉(zhuǎn)了一圈。不嫌麻煩地把每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確認(rèn)了沒有任何攝像頭和竊聽器。

    “系統(tǒng),出來。”裴令站在房間中央,在腦子里呼叫。

    過了好一會兒,系統(tǒng)才不情不愿地出來:“怎么了?系統(tǒng)也需要待機休息的。”

    “剛才房間里進過人嗎?”

    “沒有吧?進來了我會發(fā)現(xiàn)的。”

    “那我夢游了嗎?”

    “什么?”系統(tǒng)比他還迷茫,“也沒有啊,宿主不是一直在睡覺嗎?”

    裴令不說話了,沉思了一會兒,思緒轉(zhuǎn)向一個大膽的方向。

    他又一次在腦中問道,語氣有點低沉:“世界意志注意到我了嗎?”

    第7章 陰暗主導(dǎo)

    這回?fù)Q成系統(tǒng)茫然了。

    過了好一會兒,裴令腦海里才響起機械音:“宿主為什么會這樣懷疑?”

    裴令問:“你不覺得,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傷痕,就像世界對我的排擠與懲罰嗎?”

    他是這個小說世界出現(xiàn)的變故,一個跳脫出原定軌跡的標(biāo)點符號。

    就算世界意志還沒有真正察覺到他,或許冥冥之中也會對他進行排斥。

    “這只是我的猜想……”裴令穩(wěn)了穩(wěn)心神,“今天先不睡了,看看還會不會出現(xiàn)傷痕吧。”

    經(jīng)此一事,裴令也沒了困意。他將窗邊的沙發(fā)椅拖到了房間正中,關(guān)了燈,盤腿坐上去。

    黑暗中,一切聲響與光線都被放大。

    裴令看見了窗外遠(yuǎn)處巡邏人的手電筒光芒,聽見了不知何處的野貓叫聲。

    他的意識如潺潺溪水一般,變得很慢。

    一些遙遠(yuǎn)的記憶被帶了出來,裴令逐漸陷入一種半睡半醒的做夢狀態(tài)。

    他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以飄浮在空中的視角。

    晨光在這棟建筑里被奪取了聲勢,陰暗才是主導(dǎo)。

    裴令走出房門,在樓梯口時聽見了從上面?zhèn)鱽淼钠椒(wěn)腳步聲。他停下來等了等,等到終于看見裴予質(zhì)的衣角時才抬起頭來,扯出一個虛偽的笑容。

    “哥,早上好。”

    裴予質(zhì)盯著他“嗯”了一聲,腳步并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在走到和他同一高度時移開視線,回了一句“早上好”。

    兩個人并排下樓,來到餐廳。

    裴家夫婦已經(jīng)離開,傭人也在他們落座后走出了餐廳,這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在裴家生活了三個月,裴令已經(jīng)不再像之前那么瘦弱了。吃飽穿暖,本該發(fā)育的身體也就跟上了進度,稍微長高了一點,看著終于像是十歲的孩子。

    裴令的意識審視了自己很久,還是覺得他無論再怎么變化,在這座宅子里都會格格不入。

    雖然他和裴予質(zhì)一樣,穿著同樣昂貴的校服,但任何人看見裴予質(zhì)的第一眼,都會覺得這是哪家企業(yè)的繼承人。

    而看見裴令,只會認(rèn)為這是街邊撿來的野小子。

    裴令喝了一口溫?zé)岬奶鹋D蹋畔虏AП瓡r,杯底與桌面磕碰,在寂靜中發(fā)出了突兀的響聲。

    他抬眼看向?qū)γ娴呐嵊栀|(zhì)。裴予質(zhì)吃東西時非常安靜,垂著眼,仿佛在一絲不茍地做著什么任務(wù)。而且不是個輕松的任務(wù),專注到即使聽見雜音也毫無反應(yīng)。

    “哥。”裴令突然開口。

    裴予質(zhì)輕輕放下刀叉,安靜至極,隨即抬眸看他。

    他說:“老師布置的功課,我沒做完。”

    裴予質(zhì)似乎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因為明顯思考了片刻。

    “沒有關(guān)系,”裴予質(zhì)說,“老師會體諒你的。”

    “可是會給裴家丟臉,先生和夫人會不高興嗎?”裴令故意問。

    少年的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似乎有些反感。

    “我想他們不會知道這件事。”裴予質(zhì)說。

    “那你呢?你會不高興嗎?”

    裴予質(zhì)不再看他:“我不在乎。”

    意識中的裴令忽然想起來這個時間點了,應(yīng)該是來到裴家的第二周。

    養(yǎng)父母替他辦好了入學(xué),和裴予質(zhì)同一個學(xué)校,同一個班級。即使他比裴予質(zhì)小了兩歲,而且受教育程度在那個學(xué)校里乎文盲。

    不需要人告訴裴令,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過是裴家少爺?shù)娜诵瓮媾肌?br />
    但是裴予質(zhì)不喜歡玩具。

    裴令從裴予質(zhì)的冷淡中看得出這點,他從小就最擅長看人臉色了。

    突然的一聲貓叫將裴令從清醒夢中拉回。

    他心跳有點快,睜開眼,窗外依然一片黑暗。掏出手機看了看,竟然才過去半小時,此刻是凌晨三點。

    裴令睡不著也坐不住了,他想起房間后面那片草坪和水池,拿起外套披上,打開了窗戶。

    沒走正門,他直接撐著窗臺翻了出去。就是窗戶有點高,跳下去的時候差點崴到腳,腿也差點被震麻。

    ……裴令還是沒習(xí)慣自己換了副身體,宋泠的體質(zhì)很不適合做這些動作。

    手腕的傷有些疼,但好在沒有流血,他也就不在意了。攏了攏單薄的外套,朝著遠(yuǎn)處隱隱約約的水池走去。

    穿越了一大片草坪,他來到一片樹林邊緣,在水池邊的長椅上坐下。

    長椅的位置很巧妙,從樓上看剛好會被樹木擋住,而不遠(yuǎn)處的路燈也恰到好處添了一絲光亮,不至于一片漆黑。

    是個很適合發(fā)呆的地方。

    裴令其實很喜歡發(fā)呆,這是他改不掉的習(xí)慣,但從小到大很少被人看出來。

    就在他逐漸放空大腦的時候,耳朵忽地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正在朝這邊走來。

    誰?

    裴令戒備地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小徑上的身影很眼熟。

    那人也終于發(fā)現(xiàn)了長椅上有個人,同樣嚇了一跳,率先開口問道:“你……你是誰?”

    沈然的聲音。

    裴令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這一世與沈然的初次見面,竟然是在這個時間、這種環(huán)境之下。

    他沒有回答,沈然卻似乎想通了什么,身形放松下來,朝他靠近。然后挨著他坐下,一起享受昏暗而寂靜的夜晚。

    沈然語氣悠悠長長地說:“你是花房新來的小孩吧?我好像聽二姐提到過,你不會說話……抱歉,不是故意提到這個的。”

    這是把他當(dāng)成花房的啞巴傭人了?

    裴令想反駁,卻忍住了,因為他聞見了沈然身上的淡淡酒氣。雖然氣味輕微,但他還是不太喜歡,只能忍住離開的沖動。

    小少爺?shù)臓顟B(tài)看起來不太好,或許需要一個口風(fēng)很緊的小啞巴來傾訴,他剛好可以收集到很多信息。

    果然,沉默片刻之后,小少爺說:“這張椅子以前是我經(jīng)常來的地方,看來我很會挑地方嘛,你也喜歡這里。”

    “但是我今天回來晚了,不敢進去……我怕大哥在等我,要是知道我跟魏遲一起喝了酒,可能會不高興的……哎,但是他從來都沒有不高興過。”

    裴令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盯著遠(yuǎn)處水池里微不可見的波瀾,連閃著的光都極其微弱。

    旁邊的小少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裴令的情緒也終于平靜許多。他拿出手機,在備忘錄里打下一行字。

    【為什么要喝酒?】

    他將手機遞到旁邊,小少爺?shù)哪樤谄聊还庠粗陆K于露了出來。和半年前訂婚宴上沒什么不同,就連眼神都依然如初地清澈單純,只是此時表情有些迷茫,臉頰也多了醉后的紅暈。

    沈然看了好一會兒,才理解了這句話。

    隨即慢慢地答道:“因為不開心啊,魏遲說不開心的事情可以用酒來解決,小啞巴你不知道嗎?也沒關(guān)系啦,我以前也沒試過。”

    小少爺清醒時說話就已經(jīng)軟軟柔柔的,喝醉后更是黏糊糊的,每個字都帶糖一樣。

    裴令收回手機,屏幕剛好黯淡下去。

    他愈發(fā)覺得自己與這本小說的主調(diào)格格不入……所以才會死得這么早吧?

    裴令沒注意到自己神色復(fù)雜地盯著小少爺,直到沈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猜你想問我為什么不開心?”沈然語氣更低落了一些,“今天晚上大家因為我鬧得不愉快了,我很內(nèi)疚。”

    內(nèi)疚?

    這個答案在裴令預(yù)料之外,但稍微一想,的確很符合沈然善良的性格。

    “我對裴先生一點都不了解,但是又一定會和他結(jié)婚……這種感覺好奇怪啊。”小少爺停頓一會兒,喃喃自語道,“我以后會喜歡上他嗎?”

    氛圍越來越偏向冒著藍(lán)色泡泡的傷痛戀愛電影,裴令又有些想離開了。

    好在他得知了沈然對于這段聯(lián)姻的態(tài)度——相當(dāng)迷惘。既然這么迷迷糊糊,那就怪不得他引導(dǎo)了。

    裴令又在手機上打下一句文藝傷痛經(jīng)典語句,遞給沈然。

    【你看起來很不自由。】

    雖然是故意這樣說,但沈然的確給他一種在自由與妥協(xié)之間徘徊都矛盾感。可以不用為了沈家公司而工作,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卻又妥協(xié)于商業(yè)聯(lián)姻。

    現(xiàn)在的迷惘又是因為什么呢?沈家與自由在天秤兩邊不停擺動,比不出高低?

    沈然看清那句話之后,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手機還給他,然后坐在原地發(fā)了會兒呆。

    “自由嗎?走丟那幾年,我在鄉(xiāng)下過得的確很自由……”小少爺喃喃道,“但是現(xiàn)在,好像不可以了。”

    裴令沒指望立竿見影動搖沈然心境,更何況這人喝醉了,神志不清。他靠在長椅上又等了一會兒,沈然始終沒有下文,安靜得就像是睡著了。

    雖然睡在這里會著涼,但他沒那么好心將人抱回去,或者把自己的外套蓋在沈然身上。

    那都是男主該做的事情,他這個炮灰還是關(guān)愛自己最重要。

    裴令起身,準(zhǔn)備離開。路過小少爺時垂眼一瞥,果然是睡著了,姿勢難受地靠在椅背上,發(fā)絲有些散亂地垂下。

    他收回視線,卻突然間反應(yīng)過來,腳步一滯。

    等等……沈然額頭上是什么?

    和自己額頭同一位置,那里分明貼著一張可笑的卡通創(chuàng)口貼。

    忽然之間,裴令恍惚感覺已經(jīng)逐漸淡去的疼痛又清晰了。

    破天荒的,裴令在心里罵了句臟話。

    草你大爺?shù)氖澜缫庵尽?br />
    第8章 炮灰的意義

    沈然剛迷迷糊糊睡著,就被人搖醒了。

    起初他以為自己快遲到了,然而睜開眼一片漆黑。他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坐在長椅上,這會兒是凌晨。

    面前站了個人……小啞巴?

    小啞巴將手機遞過來,沈然睜大眼睛努力去看。

    【為什么受傷了?】

    即使喝醉了,沈然心里也泛起一陣暖意。小啞巴人真好,第一次見面就這么關(guān)心他。

    他揚起招牌笑容,答道:“我喝醉了嘛,下臺階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

    然而小啞巴聽完答案之后依然一動不動,背著手機都光,那張臉完全被黑暗吞沒了。

    沈然茫然地眨眨眼,又補充道:“是真的,當(dāng)時可疼了,不過還好啦,魏遲說不用去醫(yī)院,就是現(xiàn)在還是疼的……”

    他說著,伸手小心翼翼去觸摸,一碰到創(chuàng)口貼便“嘶”地一聲收回了手。正想再抱怨幾句,便突然看見小啞巴轉(zhuǎn)身離開了,走得很快。

    “小啞巴!”沈然壓低聲音喊道,“你要回去睡覺了嗎?小心看路,別像我一樣摔倒啦!”

    對方完全不搭理自己,甚至沒回頭。

    沈然接著喊道:“也別學(xué)我喝酒哦!”

    裴令原路返回,原本氣勢洶洶的,然而到了窗臺底下,看見那高高的窗戶,氣勢又忽然沒了。

    他爬不上去。

    心情特別不好。

    他站在原地冷靜了兩秒,卻又突然轉(zhuǎn)身,朝著剛才的路又走回去。

    這時系統(tǒng)忽然開口了,語速有點慢,似乎是在猶豫:“宿主,你還好吧?”

    裴令沒搭理這句廢話,反而問道:“系統(tǒng)你最好老實回答這個問題。”

    “什么?”

    “為什么是我,偏偏是我?”

    系統(tǒng)反問道:“不然還能是誰?”

    裴令一愣,這句話不在他的預(yù)料之內(nèi)。

    “這么理直氣壯地回避問題啊,系統(tǒng)。”他冷笑一聲,“不想告訴我?還是你也不知道?”

    系統(tǒng)沒吭聲。

    裴令便不再問了。不論原因如何,他都已經(jīng)成為了那個倒霉蛋。

    不僅要做任務(wù),還得面臨世界意志的排擠與惡意。他不得不親自感受沈然的疼痛,那是不是以后沈然的安危,也就和他的安危扯上關(guān)系了?

    別說做任務(wù)了,保證平安地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自己的重生已經(jīng)開始擾動劇情發(fā)展,保不定哪天沈然就會面對危險境地。

    裴令朝著長椅的方向快步走去。

    “想個辦法……”即使在腦中說話,他也感覺聲音發(fā)澀,“系統(tǒng),你得想個辦法,不然我死了,你的任務(wù)也別想完成。”

    “我……”系統(tǒng)支支吾吾的,顯然也束手無策。

    沒用,自己完完全全掉進了一個坑里。

    裴令冷靜道:“你干脆告訴我,要怎么才能對抗世界意志?”

    這一次,系統(tǒng)堅定開口了:“混亂。只要混亂到了一定地步,劇情開始全面崩塌變化,世界意志也會陷入混亂的。到時候也許它就不會針對你了,光是主角的偏離就夠它處理。還有它對我的壓制,應(yīng)該也會減弱一些。”

    裴令思考著,沒有說話。

    系統(tǒng)又道:“但前提依然是你不能暴露身份,只能以宋泠的身份制造混亂。現(xiàn)在的你還沒有被世界意志發(fā)現(xiàn),傷害同頻只是副作用,是它潛意識試圖修正而制造出的bug而已。”

    “行。”裴令答得很果斷,嘴角卻噙著冷笑。

    “你也別太焦慮,這個bug很可能哪天就突然消失了,就像突然出現(xiàn)一樣。”系統(tǒng)安慰他,“可能這個世界很快就會熟悉你的存在,從而接納。”

    裴令沒再回應(yīng),因為他已經(jīng)看見了那個長椅。

    沈然再度歪著睡著了。

    裴令靠在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上,問了最后一個問題:“我的死,在劇情里有意義嗎?”

    腦子里安靜了好一陣,系統(tǒng)突然說:“剛才試著給你發(fā)片段,又發(fā)不出來,我還是避開名字給你講講吧。”

    都這種境況了,裴令不挑:“講。”

    “原文里,小少爺一直對你的死亡感到內(nèi)疚,他覺得自己是害死你的一個重要原因……這也是他與裴……你哥感情中的一個重要隔閡與芥蒂,他覺得自己愧對裴家和你哥。”

    頓了頓,系統(tǒng)補充了一句:“雖然這個隔閡與芥蒂是單方面的,你哥并不認(rèn)為你的死足夠影響他們的感情。”

    他聽完,沒忍住笑出聲來。

    是真的很好笑,自己不愧當(dāng)了二十多年的炮灰配角,連死亡的意義都這么可有可無的。

    裴令笑完之后,重新恢復(fù)了冷靜,看向不遠(yuǎn)處的沈然。

    這個世界絕對的主角,擁有著絕對光環(huán)的人,其他炮灰配角用死亡來推進他感情線的人。

    裴令又一次不受控地想起那個混亂而爆裂的車禍瞬間,還有馬路地面的難聞氣味。

    他對沈然是沒有恨意的,更何況,按照計劃,他是要與沈然成為朋友的。他只是討厭在沈然背后,那掌控所有人命運的世界意志。

    “宿主,你要做什么?”

    “做個小試驗。”裴令簡短答道。

    他從兜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陶瓷水果刀。這是他在翻窗之前順手裝的,以防遇見什么突發(fā)情況,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不是吧,宿主你又來?”機械音震驚道。

    裴令沒搭理,撩起衣袖之后,在靠上的地方劃了一刀。不是太深太長的傷口,剛好到流血的地步,疼痛感是足夠了。

    血珠滾了出來,順著手臂往下滑,被他用衣服接住了,以免落到地上,明天被人發(fā)現(xiàn)血跡。

    裴令抬頭,觀察者椅子上的沈然。

    很好,依舊睡得死沉死沉,全然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一般。

    疑惑解決了,他立刻轉(zhuǎn)身離開。不過這次走的是正兒八經(jīng)的路,不打算翻窗了。

    “系統(tǒng),”他平靜道,“你剛才說錯了,不應(yīng)該叫傷害同頻。”

    “那該叫什么?”

    “我單方面受沈然的影響,這叫傷害轉(zhuǎn)移。”

    回去的路上遇見了巡邏的人,不過這些人的素養(yǎng)很高,竟然已經(jīng)熟悉了裴令的臉,也沒仔細(xì)盤問。

    進入客房時,新鮮的傷口已經(jīng)止住血了。

    他簡單清洗了手臂和衣服上的血跡,也不再管其他事情,倒頭就睡。事已至此,還是養(yǎng)足精神最重要,從明天開始得加快任務(wù)進度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有人來敲門。

    是來送早餐的。

    不愧是大戶人家,早餐也豐盛,用一輛小餐車推著。說是不清楚他的喜好與忌口,所以都有一些。

    裴令沒什么忌口,小時候在福利院餓了什么都吃。

    宋泠本人也不挑食不忌口,整個學(xué)生時代尤其是高中時期,能悠閑地吃上一頓美味的飯都是奢侈,更多時候只是在快速進食而已。

    那一整個餐車實在太浪費,裴令只動了一杯新鮮橙汁和一個三明治。

    昨夜起伏的情緒已經(jīng)在一覺之后平息,他面無表情地往自己嘴里送東西,腦子一半在放空,另一半在想任務(wù)。

    裴令剛吃完,周管家便過來了,還帶來了一位年輕男醫(yī)生,說是給他日常檢查。

    應(yīng)該是沈照玄囑咐的,裴令什么也沒說,極其配合。

    那男醫(yī)生長了一副比路人甲好一些的臉,笑起來如春風(fēng)拂面,很有親和力。

    檢查完之后對他說:“這段時間還是以靜養(yǎng)為主,不要劇烈活動,也不要勞累。等到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再適當(dāng)鍛煉運動,到時候可以讓康復(fù)師制定一個詳細(xì)的計劃。”

    裴令點點頭。

    醫(yī)生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道:“只要注意著,傷口就不會再裂開的。別像小少爺一樣,有一次受了傷卻跑去海邊玩了一天,回來就包著淚來找我,說他傷口疼得要命。”

    周管家神色不太好看,裴令卻來了興趣,希望醫(yī)生多說點。

    他捧場道:“那可真是粗心啊,傷口裂開的確不好受。”

    醫(yī)生點點頭:“是啊,小少爺經(jīng)常粗心,不過還挺招人喜歡。就像今天早上,也不知道又在哪里……”

    “柳醫(yī)生。”周管家開口打斷,“小小姐還等著小宋先生。”

    那醫(yī)生突然反應(yīng)過來,訕訕閉上嘴,火速出門。

    可惜了,八卦只聽到了一點。

    周管家又換上笑容:“見小小姐之前,我先帶小宋先生熟悉一下這里。衣服馬上送過來,您先換衣服,我出去等著。”

    話音落下就有人敲門了,時間拿捏得相當(dāng)準(zhǔn)。周管家去打開門,便有傭人推著滾輪架子進來,上面掛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路致怨烙嬘卸畞砑6也恢挂粋架子,直到推進來第三個才結(jié)束。

    看著傭人們將衣服放進衣柜中,裴令陷入了無奈的沉思。

    沈照玄是不是太夸張了,在這兒玩真人換裝呢?

    他就在這兒住一個多月而已。

    裴令沒覺得沈總貼心,或者對他起了真正的同情心。自己只是因為“緣分”,剛好被沈總從路邊撿回來的新鮮玩意,身份定位是太女陪讀以及貧窮出身的寵物。

    他足夠了解這些上流人士,所以也足夠理智。

    等到傭人們離開,裴令才隨便拿了套衣服換上,跟著周管家出了門。

    “一樓西邊是主人不怎么踏足的地方,東邊就是一些起居室和會客室了。二樓是小小姐和二小姐的房間,三樓一整層都屬于小少爺。”他們沿著走廊往東走,管家為他耐心介紹。

    裴令點點頭,問:“四樓屬于沈先生嗎?”

    “也不是,”管家說,“四樓是書房和處理商務(wù)的地方,從老先生和老夫人起就保持了這個習(xí)慣。而先生更多時候不在這棟樓起居,后面有一棟單獨的別墅,先生一般在那里。”

    有錢人,莊園里修幾棟別墅算得了什么,名下一大堆房產(chǎn)遍布整個地球,想睡哪兒就睡哪兒。

    裴令見怪不怪點點頭。

    管家?guī)麃淼搅穗娞萸埃M去之后按了二層。

    “小小姐也已經(jīng)用過早餐了,這時候應(yīng)該在自己的書房,今天只是熟悉一下,小宋先生不用太緊張。”

    在來到二樓時,管家趁四周無人,又低聲囑咐道:“還有一點需要小宋先生注意一下。”

    這表情和語氣有點難言之隱那意思,裴令好奇道:“什么?”

    “……小小姐回國之后,和小少爺相處的時間最多,也最依賴他。小少爺他,曾經(jīng)想過自己來給小小姐補習(xí),不過因為實在抽不出空,所以作罷了。”

    周管家說了一大堆都還沒說到點子上,但裴令聽明白了。

    就是讓他注意分寸,別跟小少爺搶侄女的敬仰和依賴唄。

    他輕笑一聲:“我明白您的意思,會注意分寸的。”

    不就是分寸嗎?他太懂了,也懂怎么逐漸而無聲地越過分寸。

    第9章 小叔叔

    管家替裴令打開了二樓書房的門。

    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坐在書桌后,察覺到動靜后抬起頭來,盯了他一秒鐘,然后笑著跑了過來,在他面前站定。

    “你好啊,你是新來的老師嗎?”

    裴令以為小小姐會是一個高冷的小孩,沒想到還挺活潑,望著他的那雙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扯了扯嘴角:“是的,我姓宋。”

    周管家見他們氣氛融洽,也不再停留,帶上房門離開了。

    裴令其實挺不擅長應(yīng)付小孩子,他學(xué)不會福利院里那些老師的樣子,也模仿不來裴家和沈家任何一個大人。

    但這種家庭的小孩一般來說都早熟,要么就是單純到傻,他都不需要特意改變自己來迎合。

    沈靖卻忽然拉住他袖子,將他往里面帶。

    “你坐你坐。”將裴令在沙發(fā)上安頓好之后,沈靖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給他倒了一杯水。

    裴令握著杯子,沒喝,因為那雙視線存在感太強了,就那么眼也不眨地盯著他。

    他看回去,問道:“對我很好奇嗎?”

    小小姐散漫地倚著沙發(fā)站,身體前傾,下巴擱在沙發(fā)靠背頂端,聞言點點頭。

    “你可能不知道,在你前面,我爸爸找了五個老師,又全部離開了。”

    “那他們是為什么離開了?”他問。

    沈靖笑了笑,故意恐嚇一般:“我趕他們的。”

    裴令沒有被恐嚇到,也笑了笑:“那我很希望你別趕我走。”

    沈靖更有興趣了,急切問道:“為什么呀?”

    “我很慘的,”裴令用半真半假的語氣說,“你要是趕我走,汀城就會多一個流浪漢。”

    小小姐癟了癟嘴,卻是轉(zhuǎn)身回到了書桌旁。

    “不慘的人最愛說慘,像你這樣。”說罷拿起了那本沒看完的書,繼續(xù)看起來。

    裴令神色不變,終于低頭喝了兩口水。

    他聽出來了,沈靖這語序顛倒的習(xí)慣來源于另一種語言。之前系統(tǒng)說過沈靖以前在國外生活,看來中文不是太好。但沈靖正在看的是一本中文書,能看懂嗎?

    裴令沒有任何動作,他不想太主動。

    反正他是來陪讀的,又不是真要教什么知識,索性一直坐在沙發(fā)上,閑適地盯著沈靖手里那本書。

    小小姐在他的注視之下愈發(fā)僵硬了,到后面終于沉不住氣,目光越過那本書,偷偷瞄了他一眼,被逮了個正著。

    “你……你看我干嘛啊?”

    裴令還是沒有說話。

    他開始打量起其他地方,這間書房沒什么特別的,從裝修布置上來看也沒有任何性別特征。一旁的書柜上擺放了不少書,大多是冒險故事。

    比較顯眼的是柜子上的一張照片。游樂園內(nèi),小女孩兩只手各牽著一個大人,左邊的是沈照玄,右邊是一個美艷成熟的女人。

    只不過兩個大人的隔閡太明顯,站得太遠(yuǎn),以至于小女孩不得不將手臂伸得很長。三個人之中,只有女孩明顯地笑著,連眼睛都彎起。

    照片被一個溫馨的木質(zhì)相框框住。

    過了會兒,沈靖拿著那本書,慢吞吞挪過來,坐到沙發(fā)另一邊。

    “小宋老師,你……你幫我念一下可以嗎?用眼睛看好麻煩。”

    裴令坦然答應(yīng):“好啊。”

    他接過那本冒險故事,由于并不是兒童讀物,印刷上適合成年人的閱讀習(xí)慣,每頁的文字都密密麻麻排布著。

    翻到書簽所在的第五十一頁,他問道:“從哪里開始?”

    旁邊的小小姐支支吾吾道:“第……第一頁。”

    裴令略微一愣,忍住了沒笑出來。

    他面無表情翻到第一頁,從頭開始念起,很快兩人便沉入了故事的氛圍之中。

    小小姐聽得愈發(fā)認(rèn)真,朝他挪了一點又一點。

    念了快半小時,裴令不得不停下來喝水。

    沈靖不樂意了,追著催促:“然后呢然后呢?她掉下懸崖了,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裴令放下水杯,淡淡道:“然后撿到了一箱武林秘籍,苦練十年,出去稱霸武林了。”

    “啊?”小小姐懵了,“武林是什么?”

    這倒霉孩子,裴令有點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忽然間聽見沈靖小聲叫了一下,轉(zhuǎn)頭便看見沈靖謹(jǐn)慎又擔(dān)憂地盯著他的手腕。

    原來是抬手的時候,紗布露出來了。

    “你受傷了嗎?”小小姐問。

    他依然半真半假地說:“對啊,我之前說過了,我是流浪漢。”

    小小姐又打量他兩眼,勉強點了點頭。

    裴令見沈靖沒問題要問了,接著念故事。然而這次只念了兩三分鐘,他的袖子就被扯了一下。

    “怎么了?”

    沈靖聲音放輕不少:“你能不能……別說,你給我念故事?”

    裴令試圖理解:“別把這件事說出去嗎?為什么?”

    難道是因為自尊心,沈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看不懂?但他又隱隱覺得,這事和沈然有關(guān)。

    小小姐神色有點為難:“反正不要說,如果別人問,你就說陪我玩。”

    “玩?”他感到有些好笑,“那你說,我們怎么玩?”

    沈靖突然起身,在角落的斗柜里翻找出一個巨大的塑料盒。裴令看了一眼就無語地笑了笑,那竟然是個維京主題的桌游盒子,看起來舊舊的,包裝上全是英文,很有可能是這小姑娘遠(yuǎn)渡重洋帶過來的。

    小小姐把盒子抱過來,眼睛依然亮亮的:“就玩這個。”

    裴令這次卻沒有那么好說話了:“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

    沈靖有點慌亂,就像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樣。

    “什么事啊?”

    他笑道:“沒想好,先欠著吧。”

    正好這時候管家在外面敲門了,提醒休息時間到了。裴令干脆利落站起身,沖沈靖揮了揮手。

    小小姐趕緊問:“那你明天還會來嗎?”

    裴令開門之前,回頭答道:“小小姐如果不趕我走,我當(dāng)然會來。”

    他有預(yù)感,在這座莊園里,他的第一個朋友可能是沈靖。

    *

    沈靖等到小宋老師離開之后,眼珠子一轉(zhuǎn),跑出房間,從樓梯上到了三樓。

    這周的地毯變成了淺黃色,每周小叔叔回來之前,都會換成新的。沈靖自己房間的地毯都用好久了,她也不敢說想換,因為……因為在剛回來的時候,她不小心聽見傭人說她是不講規(guī)矩的野孩子。

    沈靖很快將這一點不快拋在腦后,一邊跑,一邊興奮地喊道:“小叔叔!!”

    “小叔叔我來找你了!我們下午幾點出發(fā)呀!”

    沒人回答她,她推開了好幾扇門里面都沒有人,一直到臥室門口。

    沈靖象征性敲了兩下,然后猛地推開,然后看見小叔叔正在被醫(yī)生看病。腦袋上貼了一個創(chuàng)可貼,皮膚紅紅的地方?jīng)]有被遮擋完。

    “小靖?”小叔叔有些驚訝,“你怎么上來了?”

    她總感覺那個醫(yī)生離小叔叔有點近,所以跑上前去,把那個年輕帥醫(yī)生擠開了一點。

    “小叔叔答應(yīng)了我們今天出去玩,在上周。”沈靖揚起一個甜甜的笑。

    然而小叔叔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對不起啊小靖,我今天不太舒服,明天可以嗎?”

    沈然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正好醫(yī)生又走到另外一邊,伸手將創(chuàng)可貼輕輕撕下,露出了額頭上一團紅痕,最中央破了一點皮。

    “哎呀!”沈靖被嚇了一跳,然而看清之后,眼神有點疑惑。

    沈靖猶豫了一下,沒有將心中疑惑出說來。

    額頭上的傷,看起來也不影響走路啊……她以前在媽媽那邊每天和朋友瘋玩,這種傷她都經(jīng)歷好多次了,什么都不影響的。

    醫(yī)生貼上了新的布,就像小宋老師手上那樣。

    她糾結(jié)地問:“那小叔叔可以給我念故事嗎?我去拿書。”

    不待沈然開口婉拒,醫(yī)生先笑道:“小少爺今天需要靜養(yǎng)哦,本來就傷到頭部,如果再用腦過度的話,一不小心會腦震蕩的。”

    醫(yī)生笑得沈靖有點不舒服。但她越聽越愧疚,自己剛才好像太不懂事了。

    她捏了捏衣角,問道:“小叔叔為什么受傷啊?”

    沈然用不太在乎的語氣說:“昨天回來太晚,有點犯困,上臺階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

    “哦……那……那小叔叔以后要小心。”沈靖低聲說。

    沈然俯身,揉了揉她梳好的頭發(fā),笑得很溫柔:“當(dāng)然了,小靖不用擔(dān)心。”

    之后醫(yī)生便開始絮絮叨叨一些注意事項,沈靖站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

    她想了想,還是沒告訴小叔叔今天來了個新的老師。

    跟小叔叔道別之后,又慢慢離開了,順著樓梯下到一樓,不知道該去哪兒。現(xiàn)在才上午,不想游泳,國外的朋友現(xiàn)在也沒空接電話。

    還是想繼續(xù)聽那本故事書。

    *

    裴令下午去釣魚了。

    當(dāng)然,是真魚。

    沈家地盤很大,可見的幾座山頭都屬于他們。他在管家的推薦下去了后山那片湖,垂釣了一會兒。

    山里的夏日很清涼,樹蔭間漏下的陽光也不發(fā)燙。趁心情還行,裴令翻出了魏遲在國外的社交賬號。

    算是比較隱秘的小號,當(dāng)初不小心讓他給發(fā)現(xiàn)的。

    魏遲喜歡在這個賬號上發(fā)一些不完全露臉的身材照片,裴令被那些角度不變、只更換了環(huán)境的腹肌照閃瞎過不少次。

    然而這段時間,賬號的風(fēng)格變了,一看就陷入了愛情的漩渦。

    一半是約會地點的照片,當(dāng)然,沈然本人應(yīng)該不知道那些見面被叫做“約會”。另一半,則是沒追到人的悵然,配圖小麥色腹肌照。

    裴令只掃了兩眼,確認(rèn)沒有更新之后,就趕緊退出了頁面。

    每看一次魏遲的動態(tài),他的眼睛和心靈都會遭受一次傷害,所以才要趁心情好的時候查看。

    不過現(xiàn)在可以確定,沈照玄還沒有找上魏遲,沈然同樣沒有,所以裴令要等的時機也還沒到。

    眼下要做的事,竟然就只有好好養(yǎng)護嗓子,明天還得接著念故事。

    說不定等不到明天,沈靖就會再找他。

    今天離開沈靖書房之后,他沒有立即離開,反而在一樓與二樓之間等了一會兒。小小姐興高采烈上樓一趟,又無精打采下來了。

    雖然不知道沈然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是和小小姐的關(guān)系似乎正在發(fā)生變化。

    竟還有意外收獲。

    果然,夜幕剛降臨不久,房間里那部內(nèi)線電話就響了。

    讓他去一趟二樓,小小姐有請。

    裴令提前喝水潤了潤嗓子,準(zhǔn)備去給小小姐講睡前故事,沒想到竟然在那里看見了沈照玄。

    起居室內(nèi)的父女二人沒有注意到他,沈照玄將一杯牛奶放在了桌面,沈靖癟了癟嘴,走過去捧起杯子艱難地喝。

    氛圍很沉默,沈照玄的笑意也不似在外人面前明顯。

    裴令靠在門外墻邊,剛好沈靖的兩個保姆都不在走廊上,沒人發(fā)現(xiàn)他。

    他等了一會兒,聽見玻璃杯底輕輕磕在桌面的聲響。

    然后是沈照玄開口:“新來的老師怎么樣?”

    “還行吧,”小小姐低聲答道,“反正不用換了。”

    沈總低低嗯了一聲,又問:“今天怎么沒有和小叔叔出去玩?他好像很低落。”

    “不……不知道。”沈靖的語氣聽起來更低落一些,但是小孩子不懂怎么辯解,又有點害怕父親,所以只能用“不知道”來搪塞。

    這個時候很適合旁人站出來,為小小姐說話。

    但裴令沒動作,依舊靜靜聽著,他沒傻到覺得沈照玄是個傻的,要是自己站出來了才不妙。

    男人沒有追問,只是換了個話題:“小叔叔的婚禮已經(jīng)開始策劃了,他想要一個花童,你想當(dāng)嗎?”

    “不知道。”小小姐依舊是這個回答。

    “沈靖,”沈照玄的語氣變得嚴(yán)肅了一些,“我不會干涉你的學(xué)業(yè)和玩樂,以及你的大多數(shù)選擇。但你最好能明白一些事情。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無價的,甚至包括小叔叔對你的好。”

    明明面對著一個十歲的小孩子,沈照玄說的話卻十分殘酷。

    “我知道以你的年齡,能聽懂這些話了,是嗎?”

    過了一會兒,沈靖才小聲地說了句“是”。

    “那就好,”沈照玄說,“晚上別再找阿姨和姐姐要糖吃,好眠。”

    裴令離開墻面,站直了,抬腳朝起居室內(nèi)走去。下一瞬,就和出來的沈照玄面對面遇上,兩人臉上都浮現(xiàn)出意外之色。

    他表現(xiàn)得更驚詫一些,嚇到一般退后兩步,小聲道:“叔叔晚上好。”

    沈照玄還穿著一身正裝,像是剛從外面回來,略帶一絲疲憊。

    臉上那點意外的神情很快就被壓下去了,笑了笑:“沈靖叫你來的?”

    他點點頭,視線瞥向屋子里穿著蓬蓬裙睡衣的小小姐,在沈靖緊張的表情中,開口答道:“是,來陪她玩游戲。”

    沈靖松了一口氣:“是的爸爸,桌游。”

    沈照玄意外地挑眉,回頭道:“我記得你已經(jīng)玩膩了。”

    “哈哈……現(xiàn)在又不膩了。”

    “就你們兩個人玩?”

    沈靖笑得有點勉強:“還……還有阿姨和姐姐。”

    小小姐抬頭偷瞄了沈照玄一眼,隨即立刻低下腦袋,謊言岌岌可危。

    沉默之中,她終于說出了事實:“我想讓小宋老師給我念故事。”

    沈照玄回頭看向裴令,眼神有些玩味,口中卻說:“好,睡前故事,我留下來旁聽。”

    臥室里只開了一盞溫馨的床頭燈,小小姐被安頓在了柔軟的床上,很有些局促地直挺挺蓋著被子,目光求助般看向一旁的裴令。

    裴令坐在沙發(fā)上,翻開之前那頁,轉(zhuǎn)頭對身旁的沈總真誠道:“叔叔,好像有點擠。”

    沈照玄挑了挑眉。

    沙發(fā)很寬闊,再坐下三個人都綽綽有余。

    “那我出去?”沈照玄問。

    裴令搖搖頭,語氣乖巧:“不用了,叔叔站到門邊就行了。”

    那里沒光,藏在黑暗里就當(dāng)作不存在。沈靖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緊張,否則恐怕過去一兩個小時都睡不著,那他得念到嗓子冒煙。

    沈照玄盯了裴令一會兒,眼里的玩味更濃了。隨即卻果真站起身來,走到了門邊。

    裴令沒去看,只給小小姐眼神示意了一下,收貨了對方的感激目光。

    在柔軟的昏暗夜里,如溪水一般清涼干凈的聲音響起。

    冒險故事逐漸進入了緊張階段,卻在少年的聲音中變得遙遠(yuǎn),如同披上了一層神秘薄霧。

    屋內(nèi)三人都沒有注意到,走廊不遠(yuǎn)處僵硬的身影。

    作者有話說:

    當(dāng)當(dāng),加更一章大肥章

    第10章 犯病

    沈然在自己臥室里醒來時,太陽已經(jīng)快升到頭頂了。

    宿醉的后果就是頭暈,而且今天上午醒來之后,他才感覺到額頭有多疼,昨天夜里的疼痛都被酒精掩蓋過去了。

    一起掩蓋的還有他的記憶。

    沈然只記得自己為了躲避大哥,跑到以往常去的椅子上,但是好像遇見了什么人。

    ……是誰來著,傭人嗎?他記得那人聲音很年輕,年紀(jì)比他還要小。他們說了些什么,但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話,是那個人問他是否不自由。

    徹底清醒之后,沈然總是忍不住去想這句話。

    他不知道昨夜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可現(xiàn)在,他的情緒愈發(fā)低落,給不出一個好的答案。

    沈然艱難下床,洗漱之后讓柳醫(yī)生過來幫他檢查傷口。

    對方很重視他的傷,說讓他做個詳細(xì)檢查,排除腦震蕩的可能性。他覺得有點麻煩,卻又不知道怎么拒絕別人的一番好意。

    正糾結(jié)著,沈靖就來了。

    他的這個侄女越來越依賴他,反倒對他大哥有些畏懼,這是好事嗎?沈然出神片刻,心想要不要從中調(diào)和,勸大哥對小靖更親和一點?

    不過自己和小靖關(guān)系最好,也是有道理的。

    他小時候走丟過,而沈靖前些年一直生活在國外,他們都算是沈家的外來者。

    沈然想了想,便不打算干預(yù)了。看著沈靖跑到他房間,期待地問他下午什么時候出發(fā)。

    他這才想起上周的約定。

    即使被拒絕了,沈靖也只是低落了一瞬而已,仿佛永遠(yuǎn)都有消耗不完的能量,離開的時候又是蹦蹦跳跳的,笑得很開心。

    ……是笑著的嗎?等等,沈靖什么時候離開的?

    沈然暈暈乎乎的,休養(yǎng)了一整天,卻想起來有段時間沒給沈靖念故事了。于是掐著點,在沈靖入睡前去了二樓。

    站在走廊上,剛好能看見拐角另一邊的臥室門口。里面燈光溫馨,大哥抱手站在門邊,眼神平靜甚至稱得上柔軟,更里面的沙發(fā)上坐著的……是誰?

    沈然隱約聽見了誦讀聲,那些字眼組成了一個冒險故事,是沈靖喜歡看的那種。

    教養(yǎng)讓他沒有上前打擾,但不知道為什么,他也無法做到離開。一只手無意識搭在扶手上,越握越緊,修剪得光滑圓潤的指甲逐漸扣緊了木質(zhì)的扶手。

    他想起自己剛剛被找回來的時候,母親與大哥會輪流來給他講睡前故事。這被他視作家族傳統(tǒng),所以也樂意在沈靖面前充當(dāng)長輩的角色。

    但是,那個人好像不屬于沈家。

    這樣也可以嗎?他明明為了沈家,連自由都放棄了。

    裴令念得口干舌燥,卻又不敢在這時候停下來喝水,因為小小姐的眼皮已經(jīng)開始撐不住了。

    他只好輕柔地清了清嗓子,并且在心里感慨一句自己就是當(dāng)陪讀的命。

    剛重新開口,裴令卻突然感覺到指尖一疼。

    準(zhǔn)確來說,是指甲。

    他口中沒停,甚至連語氣都沒有任何變化,不動聲色地瞥了自己左手一眼。沒傷口,只是疼而已。

    小少爺在摳啥玩意兒?剝栗子?剝核桃?不會是在尷尬摳地板吧?可別人尷尬都是用腳趾摳的。

    他堅持到小小姐終于睡著,又念了幾段,才緩緩收了聲音放下書,輕輕呼出一口氣。

    嗓子快廢了,明天還得接著念,好煩,怎么不給他加錢?

    他心情不太好,導(dǎo)致腦子也亂糟糟的,只想回房間休息。起身猛一看見門口站著個高大的男人,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嚇了一跳。

    沈照玄似乎被他逗笑了,卻抬腳越過他,先走到床頭將臺燈關(guān)了。

    室內(nèi)完全陷入黑暗,只有走廊上的壁燈透了進來。

    男人走到他面前,隨即用氣音說:“辛苦了,小宋老師。”

    他差點脫口而出“加錢”兩個字,忍了忍,才搖搖頭:“不辛苦,我是來工作的。”

    命苦而已。

    自己認(rèn)識沈靖剛一天,自然說不出為了小小姐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話,還不如坦誠一點。

    裴令轉(zhuǎn)身,剛走出房間,卻無意瞥見遠(yuǎn)處連廊上閃過一道黑影。

    雖然只看見了一瞬,但他也認(rèn)出來了,原來是沈然。

    只遠(yuǎn)遠(yuǎn)看著,卻不過來,而且還躲著他……裴令走到那一處,欄桿上有淺淺的指甲印痕。

    小少爺不高興了,裴令卻也說不上高興。看來和小少爺當(dāng)朋友的這條路,要被徹底封死了。

    腳步聲從身后跟了上來,沈照玄也停下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欄桿。

    “力氣還挺大的。”沈照玄沒頭沒尾說完這句話,轉(zhuǎn)頭對他道,“我送小宋老師下去。”

    裴令沒拒絕,跟著人走到樓梯口。

    沈總故意將腳步放得很慢,隨后道:“本以為你會不習(xí)慣,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你適應(yīng)能力很強,而且沈靖也很喜歡你。”

    他想起沈靖趕走的那五個家教,不置可否。

    “怪不得我沒有等到你的求助電話。”沈照玄突然又補充了一句。

    裴令一愣,停在樓梯上:“等我的電話?”

    沈照玄也停下來,站在更下面的一層,看他的目光不再那么俯視。

    “是你主動找我要的私人號碼,”沈照玄說,“而我剛好又喜歡照顧離家出走的孩子。”

    裴令突然起了層雞皮疙瘩,感到危險的信號。

    ……沈照玄到底是喜歡給人當(dāng)?shù)是喜歡調(diào)戲年輕小孩啊?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那真是我的榮幸,但我擔(dān)心會打擾到叔叔,所以沒有打電話。”

    剛進沈家兩天,裴令也不好徹底撕破乖巧的偽裝,所以忍住了,沒有太陰陽怪氣。

    “既然給了你號碼,自然就不怕你打擾。”沈總說著,轉(zhuǎn)身走下樓梯。

    樓梯連接著一樓的角落,挨著入戶門廳不遠(yuǎn)。

    管家領(lǐng)著個年輕女人等在那里,氣質(zhì)寧靜沉穩(wěn),一身寬松飄逸的灰色長裙。可能是公司員工,卻又不太像商場上果斷凌厲的形象,反而像個現(xiàn)代神棍。

    女人察覺到他的目光,看了過來,對視之后和善地笑了笑,讓裴令一時愣住,沒笑出來。

    沈照玄說:“這位也是沈家的客人,遺憾的是今天有事,不然一定介紹你們認(rèn)識認(rèn)識,她是個很厲害的人。”

    裴令其實很好奇,但也只能點點頭:“好的,那我就不打擾叔叔了。”

    客人?沈照玄有每天往家里帶客人的喜好?

    沈總帶著那個女人踏上走廊,朝側(cè)門走去,目的地大概就是那棟別墅。

    裴令正準(zhǔn)備也離開,卻聽見了那個女人的說話聲隱約傳來:“裴總今天會過來嗎?”

    沈照玄溫和答道:“不會。”

    裴予質(zhì)?

    裴令的腳步一頓,隨即盡量自然地走回自己房間。

    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裴予質(zhì)今天不過來,那總有一天會過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不想見到裴予質(zhì)。

    “宿主,我以為你今天會很著急,怎么什么都沒做啊?”

    系統(tǒng)聲音響起的時候,裴令猛然回神,后知后覺自己已經(jīng)坐在了房間的沙發(fā)上,姿勢和昨天晚上一樣。

    他定了定心神,站起來倒了杯水,然后仰頭一飲而盡。視線剛好觸及窗外深藍(lán)色的夜空,依稀可見月亮。

    用手背隨意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漬,他在腦中答道:“還沒到時候。”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裴令無情道:“欲知后事如何,先給我搞點錢來。沒錢的日子真沒底氣啊,我現(xiàn)在就窮光蛋一個,哪天要從這里逃跑都付不起路費。”

    見系統(tǒng)不吭聲,他又說:“最好是從裴家賬戶里給我劃點,他家的錢最香了。”

    又過了很久,系統(tǒng)才道:“……這個難度不亞于你攻略下裴予質(zhì)。”

    原本已經(jīng)冷靜下來的裴令忽然一滯,神色也沉了下來。

    “我為什么要去攻略裴予質(zhì)?”

    “不可以嗎?很多任務(wù)者都會選擇攻略主角這條路啊,少數(shù)人才會像你一樣,費力地搞迂回戰(zhàn)術(shù),而且你和裴予質(zhì)也不是不可能嘛。”

    然而話音落下之后,裴令再也沒有回答了。只是臉色冷得能結(jié)冰一般,任系統(tǒng)忐忑不安地喊了他很多次,也毫不理會。

    “宿主我剛才是一時口快,”系統(tǒng)安靜了會兒,然后突然問,“不會是你以前真的和裴予質(zhì)有一腿吧?!你們倆……”

    “閉嘴。”系統(tǒng)還沒說完就被裴令喝止,而且這兩個字是出了聲的,就好像裴令下意識的反應(yīng)。

    系統(tǒng)聽出來宿主真的生氣了,識時務(wù)地閉上了嘴。

    裴令凝固了一般,一動不動了很久。然后,系統(tǒng)就感覺到這些天來一直氣定神閑的宿主在發(fā)抖。是那種很輕微的顫抖,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一樣,不多時額頭就冒出了冷汗,但表情又在努力壓抑著情緒。

    突然間,裴令轉(zhuǎn)身沖到了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將腦袋埋在了洗手池里,任由冰冷的水沖刷著自己的頭發(fā)和臉。

    眼睛卻死死睜著。

    洗手池的出水口是關(guān)閉狀態(tài),水很快漲了起來,一直漲到挨著裴令的鼻尖,這人都毫無反應(yīng)。

    眼見著水位已經(jīng)沒過口鼻,裴令才突然將出水口打開。

    大量的水朝下洶涌排出,發(fā)出低沉的轟隆聲。

    慢慢地,裴令抬手將水龍頭關(guān)閉了。

    系統(tǒng)還驚魂未定,它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接了個情緒穩(wěn)定的宿主!怎么突然犯病啊!

    它不過就提了兩句裴予質(zhì)而已,之前又不是沒有提到過,那會兒裴令不還是好好的嗎?總不會是因為它嘴賤,提了兩句攻略裴予質(zhì)吧?!

    猶豫了半天,系統(tǒng)終于開口問:“宿主……你沒事吧?”

    裴令直起身來,水珠順著脖子流淌進衣領(lǐng)之下。他抽了幾張紙,隨意擦了擦,身體不再輕顫,看起來又恢復(fù)了正常。

    “沒事。”聲音還帶了點犯病之后的沙啞。

    “那你剛才……”

    裴令無所謂道:“可能是沈然剛才又撞到哪兒了吧,這次有點疼,看來以后還要注意他的人身安全。”

    系統(tǒng)還是沒有被說服,因為它知道沈然正在泡澡,片刻后它又糾結(jié)地開口:“但是你……”

    “我說我沒事。”裴令扔了紙團,抬眼冷冷看向鏡子中自己的眼睛,也如同直視著系統(tǒng)一般。

    作者有話說:

    這章是脆弱裴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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