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胎奶爸

    一間普通的浴室里，一位少年正蜷縮浴缸旁邊的角落里，呼吸困難的喘氣聲盈滿整個狹小的空間。

    十七八的年紀(jì)，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在襯衫之下是一具頎長但稍顯瘦削的身體，白得像玉，卻徒增不健康的感覺。

    之所以能看見襯衫之下的皮膚，是因為布料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緊緊貼在了少年的背上。

    右邊袖口的部分則是被血水浸濕的。

    手臂無力地搭在浴缸邊沿，垂下去，從小臂往下都被淹沒在了水中。手腕上一條深深的傷口不停滲出鮮血，又很快在水中蕩開，將一池的冷水都染成淡紅色。

    少年那張清秀的臉還停留在青澀的階段，中和了五官帶來的美感，顯得有點鈍。

    或許是因為生命即將流失到盡頭，所以才會如此遲鈍，連目光都渙散。

    就在下一秒。

    那雙渙散的眼睛突然有了魂，驚恐的神色蔓延上這張臉，一動不動的身軀也乍然間又活了過來，有了呼吸的劇烈起伏。

    裴令腦子里第一個念頭是，自己又要死了……

    他上一秒才經(jīng)歷了嚴(yán)重的車禍，這會兒又頭暈眼花，全身發(fā)軟，只有手腕上的疼痛在提醒他還活著。

    雖然腦子已經(jīng)不怎么轉(zhuǎn)了，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突然來到了這個環(huán)境，裴令還是清楚眼下他必須得到搶救。

    求生的欲望在這具身體里重新出現(xiàn)，并且極其強烈。

    裴令艱難地挪動身體，摔在了冰冷的瓷磚上，隨即用手扒住地面，拖動沉重的軀體朝門口爬去。

    每一下都有血流出來，又被他的手臂、他的胸膛擦過，在白色的瓷磚上留下一道道猩紅的拖痕。

    裴令腦子里依舊是剛才被車撞上的場景，馬路散發(fā)的難聞氣味，晃人眼睛的陽光，和輪胎重重摩擦過地面的尖銳聲音……

    心臟就快要跳出喉嚨，殘留的血液在他身體里鼓噪沸騰。

    這一次他總算擁有了自救的余地，就算爬，他也要爬出這里。

    他不知花了多長時間才爬到遙不可及的浴室門口，望了一眼緊閉的門，咬著牙支撐起上半身，倚著旁邊的墻歪歪斜斜坐了起來，抬起無力的手臂打開門鎖。

    一條縫隙出現(xiàn)在他眼前，外面燈光很亮，是一個干凈整潔的陌生屋子。

    意外的是，兩步之外的地面上放著一個手機。

    就像是某個人特意留下來的一條生路。

    裴令在心里感謝了這位未知的熱心人士，用了最后的力氣，掙扎著爬了過去。

    他撿起陌生的手機，沒來得及細想為什么成功指紋解鎖，打開之后沒撥急救電話，反而顫抖著點開了聊天軟件。

    這個地方對裴令而言完全陌生，他不知道地址，只能用別的辦法。

    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視野越來越模糊。費勁地扒拉了片刻，他把求救信息群發(fā)了出去。

    幾乎是一瞬間，他再次陷入了黑暗。

    *

    搬過來第三天了，裴令又一次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被遠處的雞鳴吵醒。

    他掀開潮潤的涼被猛地坐起來，眼睛死盯著窗外的夜色，糾結(jié)了一分鐘要不要立刻出門，找到那只沒時間感和分寸感的雞，拿刀宰了。

    然而仿佛跟他作對一樣，那只雞把他吵醒之后就不再打鳴了。

    裴令再也睡不著，下床穿上涼拖，披上一件薄外套走出房間。

    夏夜對他而言有點涼，身體太虛弱，走幾步就累。

    摸出外套里的手機，五點半，樓下已經(jīng)傳來動靜，老人家比他還早。

    裴令走下樓梯，看著身形略微佝僂的老婦人整理著竹筐里的東西，都是一些自己種的菜。

    “泠泠醒了啊，鍋里頭有稀飯，你自己把饅頭和雞蛋蒸熱吃啊。”

    裴令點頭，叫了聲外婆。

    墻邊靠著一輛破舊而高大的老式自行車，老人家把竹筐綁在車后頭，一邊對他嘮叨囑咐。

    “手記得換藥，你媽媽昨天晚上打了電話過來，問你咋樣了，你今天自己打電話給媽媽說噢。”

    他繼續(xù)點頭：“我曉得了。”

    老人家便不再跟他多說，推著車出了門，一改佝僂的身形利落抬腳上車，蹬了三五下就不見人影了。

    老一輩勞苦慣了，種地供女兒讀了大學(xué)，當(dāng)了教師，老了還是閑不下來，非得隔三差五去早集賣菜。

    裴令來到這兒三天了，沒習(xí)慣環(huán)境，但和這位“外婆”竟然很處得來。

    他借了這具身體，破天荒感受了一把親人的照顧。

    這身體屬于一個剛成年的高中畢業(yè)生，名字和他還挺像，叫做宋泠，在他莫名其妙穿過來之前正在割腕自殺。

    不過門外那部手機是宋泠自己留的，大概是害怕自己后悔。但事實證明，宋泠自殺之后是沒有后悔的，不然裴令穿進來時也不會是瀕死狀態(tài)。

    裴令是求生成功了，但他剛一蘇醒，就在病床上被宋泠親媽罵了十多分鐘。中心思想就是嫌他丟人，自殺還得通知所有親朋好友。

    之后是消停了，但同樣是教師、下了課趕過來的親爹接力繼續(xù)罵他，罵一會兒休息一會兒。

    裴令當(dāng)時屬實有點懵，一是他馬不停蹄死了兩回，二是他從沒有過正兒八經(jīng)血親的父母，猛然間被這種感覺砸中了腦袋，砸得他昏天黑地。

    這幅模樣落在宋泠父母眼中，就成了油鹽不進。

    到最后夫妻倆一合計，把他送到鄉(xiāng)下來休養(yǎng)，順便避避風(fēng)頭以免繼續(xù)丟人。

    宋泠腦子里的記憶留了下來一部分，雖然不完整，但裴令也明白他為什么自殺。所以裴令沒理由拒絕遠離那對夫妻的機會，傷沒好透就出院投奔這里來了。

    這里寧靜平和的日子還挺好的，上輩子裴令死之前，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這樣休息過了。

    “宿……”

    一道破碎的聲音響起。

    裴令一愣，戒備地望了望四周，他剛才沒分清那道聲音的遠近和方向。

    “宿主……”

    這一次他確認了不是幻聽，像是電子音，信號被干擾了一般，斷斷續(xù)續(xù)的。

    裴令順手抄起了墻邊的鐮刀，在手里掂了掂。

    “宿主你好！！”一句響亮的喊聲在他腦子里突然炸開。

    裴令腦袋嗡嗡的，感覺自己失算了，攻擊竟然是從里面來的。

    “宿主你好哦，我是覺醒者聯(lián)盟系統(tǒng)，很高興為你服務(wù)。”

    又是宿主又是系統(tǒng)的，裴令也不是沒看過小說，頓時明白了。

    好不容易得來的寧靜日子……

    他深深嘆了口氣，在腦海里道：“說吧，需要我做什么事？”

    系統(tǒng)似乎不習(xí)慣他的這份坦然：“……你可以先問一些其他的。”

    “我有金手指嗎？”他問。

    系統(tǒng)答得非常迅速：“沒有。”

    “但是本系統(tǒng)非常人性化哦，”系統(tǒng)說，“宋泠在七月十二日下午割腕自殺了，我將時間撥回到了他死亡的十五分鐘前，讓你的靈魂住了進來。”

    十五分鐘，如果他沒有住進宋泠身體，這個少年應(yīng)該就在浴室里靜靜地死去了。

    裴令問：“那他的靈魂呢？”

    “他的命運是既定的，所以設(shè)定的死亡時間一到，他的靈魂就不在了。”

    他覺得不太對勁。

    命運是既定的……這句話雖然從某些玄學(xué)神秘學(xué)層面上說得通，可語境不對。

    果然，系統(tǒng)緊接著為他解釋：“這個世界其實是一本小說。”

    “啊。”裴令平靜地恍然大悟。

    “你是其中的一個炮灰配角哦。”系統(tǒng)繼續(xù)補刀。

    他并不意外，也不覺得屈辱，只是問：“裴予質(zhì)是主角嗎？”

    “是的，事實上這本書有兩個主角，這是一本愛情小說。”

    裴令預(yù)料到了什么：“你別跟我說另一個主角是沈然。”

    “是哦，萬人迷主角受，和為愛癡狂主角攻。”

    裴令心情有點復(fù)雜。

    車禍的后遺癥也冒出來，腦袋瓜子和身上都生疼。

    沈然，裴予質(zhì)那個未婚夫。沈家和裴家門當(dāng)戶對，兩個人是聯(lián)姻關(guān)系……至少在他死之前，認為這兩人只會是聯(lián)姻關(guān)系。

    而從小的共處讓他無比了解裴予質(zhì)。那就是個世界上最冷漠的人，誰都不在乎，誰也無法真正與他親近。

    如果放在以前，要是哪天裴予質(zhì)突然變了性子，裴令可以把自己腦袋掰下來當(dāng)球踢。

    但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要把腦袋掰下來了。

    以前看小說的時候，見那些天煞孤星一般的霸總逐漸變成戀愛腦，他會認為順利成章。可同樣的事發(fā)生在他身邊，他只覺得不可理喻。

    “既然是愛情小說，怎么個愛情法？”他問。

    “先婚后愛，還有虐戀，一系列的誤會和追夫火葬場之后，兩個人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這句話里的每一個詞，都讓裴令懷疑世界。

    “愛？戀？追夫？甚至還幸福快樂？這里哪一個詞能跟裴予質(zhì)扯上關(guān)系？”

    系統(tǒng)提醒道：“按照發(fā)展，他們就快結(jié)婚了，婚禮當(dāng)天正文以及愛情線正式開啟。”

    裴令隨口問道：“還有多久？”

    “三個月后。”

    沉默了許久之后，他也不知出于何種心理，突兀地說：“如果裴予質(zhì)像我一樣明白世界真相，他不會服從劇情安排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裴令反問，“難道你比我了解他嗎？”

    系統(tǒng)說：“你說是就是吧，但是恭喜你，你的意念觸發(fā)了第一個任務(wù)。”

    死了兩次也沒能得到自由，到頭來還要為別人打工。

    “說吧。”

    系統(tǒng)音雖然依舊平穩(wěn)，但莫名多了一絲喜悅：“好的，本系統(tǒng)以覺醒者的立場出發(fā)，旨在創(chuàng)翻全世界，獲取更多混亂值。”

    裴令有些意外但接受良好，這個系統(tǒng)聽起來不是什么正經(jīng)系統(tǒng)，但他喜歡。

    “目前第一個任務(wù)，無系統(tǒng)協(xié)助，拆散主角兩家的聯(lián)姻。”

    “……”裴令一時無語，又掂了掂那把鐮刀。

    系統(tǒng)有點認慫地勸道：“宿主冷靜啊……”

    裴令沒搭理系統(tǒng)，他其實有點愣住了。

    在醫(yī)院蘇醒之后他就驗證過，現(xiàn)在的時間距離那場車禍已經(jīng)過去半年了。

    車禍?zhǔn)呛車?yán)重的連環(huán)事故，鬧出好一陣子鋪天蓋地的新聞，但唯獨沒有一篇報道是關(guān)于裴家養(yǎng)子的

    ——裴家把他的死訊瞞下去了。

    很難說這其中沒有裴予質(zhì)的意思，畢竟是堂堂裴總，這人早在幾年前就開始逐步接手裴氏產(chǎn)業(yè)，完全做得了裴家的主。

    裴令心里沒多少起伏，他索性把那些人連同那個上流世界，一起埋進腦海中厚厚的土里，不再想起。

    但這會兒那個世界又被挖出來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問：“不可以換成掠奪裴家家產(chǎn)之類的任務(wù)嗎？我對他倆的感情不是特別感興趣，也沒那個打算當(dāng)惡毒配角。”

    “這是系統(tǒng)經(jīng)過精密計算之后，為宿主量身定做的任務(wù)，”系統(tǒng)說，“所以宿主的拒絕無效。”

    裴令冷笑：“量身定做？難道我天生擅長棒打鴛鴦？”

    “宿主很有潛力。”

    他將這句話自動轉(zhuǎn)換成“道德底線下降空間巨大”，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沒錯。

    上輩子在進入裴家之前他可是個公認的壞孩子，只不過在裴家被壓抑太久，都忘記了搞破壞的感覺，現(xiàn)在想想還挺懷念的。

    與裴家的那些恩恩怨怨，總不能以他單方面的死亡來了結(jié)吧？

    總之徹徹底底死過一次了，他也不想和以前一樣，麻木地接受裴家?guī)Ыo他的一切。

    見他沒再反駁，系統(tǒng)又說：“第一個任務(wù)完成后，宿主將得到十億元的獎勵。從裴家資產(chǎn)里直接劃哦，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也不會有人懷疑宿主這些錢從何而來。”

    裴令一下子精神了。

    那可是十個億啊，他工作多少年都掙不來，還是殺富濟貧效率最高。

    “行，這個獎勵倒是真的量身定制，”他心情愉悅，“不過有任務(wù)失敗的懲罰嗎？”

    “沒有啦。”電子音答得很快。

    裴令放下了一直握著的鐮刀：“這個任務(wù)我接了。”

    滴的一聲，系統(tǒng)通報：“宿主已接受任務(wù)，開始計時，限時三個月。”

    三個月剛好是在主角感情線正式開始之前，挺合適。

    然而系統(tǒng)補充道：“如果沒有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任務(wù)，宿主會得到其他獎勵哦。”

    裴令一愣，預(yù)感不妙，暗暗覺得自己被坑了。

    “什么獎勵？”

    “獎勵你傳送到生子文學(xué)里，當(dāng)五胎奶爸，”系統(tǒng)毫無感情補充道，“是你生哦。”

    作者有話說:

    裴令：你有沒有為了不當(dāng)五胎奶爸拼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