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按照計劃, 武裝偵探社要在前幾輪襲擊中先將文員們都轉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去,并且還要非常合理地將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送上去收集情報——中島敦倒是必然得過去吸引注意力的,「組合」的懸賞是要活的, 所以他暫時是安全的,另一個人選,芥川龍之介倒是主動請纓。
這人也是一位犟種, 且也正在和妹妹冷戰中。起因是在某次委托當中忽然間打上頭了于是把妹妹忘記了, 讓芥川銀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無語,于是進一步數出其不懂合作、表情太兇、和人處不好關系等等缺點,并決定在哥哥改正之前不要再和他說一句話。
所以芥川龍之介正為了能取得妹妹的原諒絕贊努力中, 順便將自認為和他關系最惡劣的中島敦作為了合作對象。
“所以, 在下一定要參與這次行動。”芥川龍之介鄭重其事道, “在下和銀的關系能否修復只看這次了!”
此時, 芥川銀作為文員已經被轉移離開。而苦哈哈地被選中成為吸引注意力的中島敦茫然抬頭, 試圖勸導:“那個、芥川……我覺得小銀她可能并不想讓你……”以身試險……
“人虎閉嘴,你懂什么?”芥川龍之介眼神一凜,“你怎么敢對在下的妹妹用那樣親密的稱呼?”
“……行,銀小姐。”中島敦黑線, 實在有點懷疑自己的常識, 表情復雜地盯了芥川龍之介一會兒, 小聲嘟囔道,“我覺得我還挺懂的啊。”
芥川銀之所以那么生氣, 不就是因為哥哥完全不顧他自身安危, 只想著要迅速殲滅敵人嗎?這家伙現在還沒意識到真正的原因,果然是腦子缺根弦吧?
在對方如同黑手黨般兇惡眼神地瞪視下, 中島敦舉手投降道:“……行了!我又沒攔著你,兇什么兇!”
“那么就讓芥川去吧。”犟種之所以是犟種就是因為他們一般聽不進去別人的話, 只能想辦法讓其自己想通,江戶川亂步短暫思索后順從了芥川龍之介的想法,冷靜地布置道,
“「組合」需要我們的異能經營許可證,必然會以俘虜作為要挾,我們會要求在地面上同他們談判。屆時五條君會在外部協助,里應外合拿下白鯨。夏油君的咒靈無法被異能力者祓除,對異能力者有著天生的優勢,所以會同我們一起到談判現場,白鯨發難后談判現場必然也會爆發沖突,屆時就拜托夏油君了。”
夢野久作必然是被「組合」擄走的,可即便借助了田山花袋——擁有著能夠在不觸碰的情況下操縱視線內的電子設備,處理速度是常人的幾十倍的異能力的武裝偵探社前職員的幫助,對橫濱的監控網絡進行了搜尋也沒能發現她的蹤跡。
故而便能確認夢野久作正身處白鯨當中,如果能提前將她救下的話,不僅不用擔心「組合」要魚死網破,還能讓異能特務科的算盤也一同落空。
兩個特級咒術師都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已經知情,任務安排告一段落,場面安靜了一會兒,而他們的視線卻都微妙地定在了同一個方向,眾人不禁順著看了過去,便見津島林檎仍是一副撐著下巴認真在聽的樣子,一時間對此人能在這種時刻也認真發呆感到無語。
“林檎……”夏油杰無奈地敲了敲桌子,實在不明白到底是哪一句話又讓津島林檎陷入了這種狀態中——她確實在聽,只是腦子還沒空處理這邊的信息,程序正被其他的事情占用著呢。
“啊,講完了?”津島林檎回過神來,她莫名其妙地瞪了回去,嗔怪道,“我有在聽啊,可是根本沒有提到需要我的部分,稍微發發呆也沒問題吧?”
盡管似乎是這么個道理……五條悟卻十分警覺,垮著張小貓批臉相當不爽地問:“林檎剛剛在想什么?”
這關系到等會他會不會憤怒地大叫“把這個女人丟出去”。
“哈哈,你還真敢問啊,五條。”家入硝子聞言非常灑脫的笑了,稍微聯系一下上下文就能知道什么叫對比產生美,她肯定又對自家的那位首領哥哥充滿了信心。
能與家入硝子迅速達成共識的另一位醫生小姐——與謝野晶子,聽她這種語氣,再稍作聯想,便也能察覺其中端倪。因為森鷗外,她對港口黑手黨沒什么好感,連帶著那位據說是森鷗外的弟子、兇狠殘暴的新任首領也沒什么好印象。
但津島林檎確實十分討人喜歡,不涉及到什么立場問題的時候,一個活力四射的漂亮妹妹總是讓人心生憐愛的,并且在討厭森鷗外這一點上,她們看法一致。所以在聽說這人是個極端兄控且不論什么人和她哥一起掉進水里都絕對只會救她哥之后,只感到強烈的可惜。
“是我猜的那樣嗎?”她看向家入硝子。
“嗯哼~”家入硝子點了點頭。
津島林檎的確充滿希望。
和別人家的、連真正的原因都搞不明白還不愿意讓別人講道理的笨蛋哥哥比起來,太宰治簡直無比體貼了。就算在其他方面總是屑屑的,但無可否認的是,他對津島林檎非常用心——就算那個不知道是否故意的人員安排實在傷人,但如果問起來太宰治不承認的話,津島林檎會閉著眼當他就是不小心的。
“喂,林檎——”五條悟拖長了聲音催促。雖然基本已經能意識到津島林檎的想法,但他還是希望這家伙別在這種時候那么誠實,至少也先考慮考慮同學的感受,說一下善意的謊言也無所謂,不要那么——
“我在想,”津島林檎陽光明媚地笑了,“我哥哥能是我哥哥真是太好了。”
事到如今,她也沒想過如果他們不是雙子的可能性,就已經足以證明太宰治在“如何做一個好兄長”這門課程中雖然總是犯錯,但也能跌跌撞撞地高分通過了。
她身上的圣母光輝幾乎要閃瞎眾人的眼睛,也再次加深了他們對其極端兄控的糟糕印象。這人是真的不在乎她哥究竟有多惡貫滿盈,津島林檎對人的評判標準給太宰治單獨留了一套,差別對待得非常可怕。
國木田獨步大驚失色:“給我等等!她絕對會臨時倒戈的吧?!”
織田作之助淡定地拍了拍搭檔的肩膀,“不會到那種程度的。拋開事實不談,津島小姐是個好人。”
“……已經拋開事實不談了真的沒關系嗎?!!”國木田獨步有點崩潰。
江戶川亂步再次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告白沖擊到,要知道,上一次她說這種很惡心的話的時候,在現場的也是他!
非常不滿的偵探大人怒道:“誒?什么啊!明明當著正主的面從來不會說這種話的吧?是想把大家都惡心到嗎?超級過分!!”
家入硝子翻了個白眼:“哈,真肉麻啊。”
夏油杰非常受不了地扶額:“哎喲,怎么還真的又扭曲又純愛……”
五條悟什么都沒說,但他頓時露出了看垃圾的神色。沉默了好半天,他轉向江戶川亂步,眼神死道:“吶吶偵探君,快用你神奇的大腦想個辦法把這家伙扔出去。”
江戶川亂步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認真道:“說起來,確實有件事情需要林檎小姐自己去做。”
津島林檎故作可憐地半捂著嘴道:“誒?不會吧?是為了孤立我特意想出來的方法?”
江戶川亂步無語道:“……如果你想這么認為的話。”
……
橫濱夏日的早上并不寧靜。
行道樹下聒噪的蟬鳴十分惱人,或許對于旁人來說還算在能夠忍受的范圍之內,但對于立原道造來說,就實在有點太超過了。
他上班太閑,便溜出來默默找了個監控死角摸魚。順便從媒體的新聞報道中觀察「組合」和武裝偵探社的爭斗究竟發展到了哪一步。
這一個周以來,橫濱的另一頭實在是非常熱鬧。
「組合」大張旗鼓地登場對武裝偵探社宣戰,那邊噼里啪啦打得雞飛狗跳,原本以為武裝偵探社會因此落于下風,但他們似乎成功請到了強力外援,所以依舊堅強屹立不倒——不過似乎是有社員被俘虜了吧?按照那群家伙的一貫的做法,估計是真的會用異能經營許可證去換社員的性命的。
沒了異能經營許可證,武裝偵探社當然不可能再繼續活動下去。大概最終也只能走到解散的地步去……這樣一個敵對組織土崩瓦解,對港口黑手黨來說非常有利。但讓港口黑手黨一家獨大有什么好處嗎?
立原道造完全想不到異能特務科有什么理由也跟著看戲,難道說組織里有奸細?
可無論究竟情況如何,現在的他也只能是一個倒霉臥底、還是和突然和聯絡人福地隊長失去了聯系的倒霉臥底。不僅在官方那邊得來的臥底工作有些異常,又說到港口黑手黨這邊……
自從頂頭上司突然提桶跑路之后,整個咒術專組都戰戰兢兢的,首領大人給他們的指示倒是一切照常,但上司跑了怎么看都讓人有些心里沒底。要是能重新返編到各個行動小組還好,如果太宰治突然遷怒決定把這群家伙全殺了泄憤——那可真是倒霉他媽給倒霉開門了。
要知道,太宰治在位這幾年來行動方針一直都很激進,顯得他旁邊那位曾經是武斗派的最高干部都沉穩了許多。原來有人盯著才沒讓他瘋得太嚴重,現在能盯著他的那兩個人全都跑路了,到底還有誰能來救救打工人的命?
立原道造正這樣想著時,肩膀就突然被人從后面一拍。
敵襲?!他幾乎是立刻向前一撲同時拔出雙槍反身與來人對峙,結果又在看見對方是誰后沉默地放下了槍,嘴角抽了抽道:“……您回來了啊,津島大人。”
說好的受不了港口黑手黨這委屈靈機一動決定回去做全職咒術師呢?
“警覺性變差了啊,立原。不過反應倒還挺快的。”津島林檎露出無辜的笑,先理直氣壯地數落下屬的摸魚警惕性太低,才狀作不經意地說,“港口黑手黨最近在做什么?那群守衛居然連我都攔啊,真過分。”
武裝偵探社的反擊太過有力,「組合」一時半會兒并不能拿它怎么辦。江戶川亂步說,既然這樣,更得去看看作為幕后黑手的港口黑手黨的動向,知己知彼才能更好讓他們做出應對。
于是津島林檎就在眾人包含著“絕對會反水吧?”、“識相點別搗亂啊!”、“哈哈隨便你啦。”等含義的眼神目送中,踏上了返回港口黑手黨的道路。
只是還沒進門就被攔住了。守衛們也非常為難,只能懇求道:“這是首領的命令,請體諒我們,津島大人。”
津島林檎善良就善良在不太愿意為難這群打工人,只能悻悻離開,又稍微晃了幾圈,總算讓她抓到了熟人——一只正在摸魚的臥底小哥。
“別數落我了,津島大人……至于組織的戒嚴,我也沒有辦法。”立原道造也十分無奈,誰能想到這才過去了多久,他居然已經把津島林檎劃進了基本無害的范疇之內。現在想到那些傳聞竟然都感覺有些靈異,這不是否認津島林檎的實力,而是真的可以確定她一般不愿意對人類做什么。
“啊,真可惜……那能告訴我發生了什么——”津島林檎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立原道造忽然之間瞳孔驟縮,瞬間抓著她往旁邊一撲。
一顆子彈劃過方才津島林檎站立的位置,如果她仍站在那里的話,這顆子彈穿過得是她的腦袋。
立原道造躲在掩體后面,小心地往子彈飛來的方向查看。而密集的彈雨迅速地超他們的方向襲來,他又只能縮回掩體之后,但這短短的時間內已經足夠讓他注意到敵人脖頸上的項圈——那是被A的異能力所控制的人,這群家伙都是他的屬下,如果不聽話的話就會被他變成寶石。
第一顆子彈是來自西北方高處的狙擊,現在這批人是A派過來的武裝小隊。雖然早就聽說過這家伙不服想反的消息,但居然偏偏挑這個時候嗎?!
……A想綁走津島林檎來威脅太宰治的意圖很明顯了。但是,那個 A,絕對是蠢貨吧?你確定是要來惹這個港口黑手黨恐怖傳說嗎?!
立原道造掃了一眼表情一下變得十分陰沉的津島林檎,心中一片凄涼。
他之前說橫濱的另一頭熱鬧,卻也不是想要這一頭也熱鬧起來的意思啊!!!
第 132 章
“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話。但還沒照面就被人幾梭子子彈打了過來,津島林檎著實有點惱火。
太宰治裝死不見人也算了,她這一生的耐心差不多能分給她哥一半, 作這點妖忍了就忍了,可這群人又是什么玩意,憑什么一上來就動手呢!
津島林檎被這群歹人氣得半死, 恨不得一下把他們全轟飛, 立原道造看著這祖宗一副要沖出去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誰都能看出來太宰治費盡心思就是不想津島林檎繼續留在港口黑手黨讓他每天提心吊膽,結果怎么一到他手上這人就又準備出去發瘋?
立原道造完全不覺得太宰治會被A這種貨色篡位成功。這絕對在那位首領的預料之中,說不定將中原中也外派海外正是為了營造港口黑手黨總部現在武力薄弱的假象, 揪出某個一直以來都很不安分的干部候補以儆效尤。
所以, 現在突然出現并且感覺自己被A的部下挑釁了的津島林檎, 應該就是這個計劃當中唯一的意外。如果不阻止津島林檎直接動手把A那一派的人全部端了的話, 總感覺打破太宰治計劃的鍋會被推到自己頭上啊!
……那他還要不要命了?!
“津、津島大人!!!”立原道造大叫一聲, 急忙阻止她,大腦飛速運轉,急中生智扯了個理由,以平生最快的語速說, “這次叛亂早就有苗頭了, 但能就這么出現在總部, 絕對是首領大人另有安排,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了——總之, 現在先逃跑吧, 拜托您了!!!”
津島林檎格外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她總覺得這個臥底小哥實在有點過于謹慎了。不過仔細想想, 作為臥底,這樣謹慎也是聰明的表現……至少津島林檎覺得, 如果自己沒有「書」的外掛的話,是絕對沒辦法看出來立原道造就是臥底的。
不過……這家伙是不是對太宰治敬畏過頭了?雖然津島林檎也不懷疑她那混蛋哥哥的有一萬個心眼的神機妙算程度,但也沒想到這人竟然在屬下中擁有這么高的威懾力。
這樣一看,在她面前總是那么可憐的樣子……某種意義上也確實證明了太宰治對她還挺好的嘛。
等等、等等!明明太宰治還沒親自來跟她表示什么呢,為什么她還在瘋狂地試圖找理由原諒他?!
在真的放津島林檎回港口黑手黨之前,同期們可是認認真真地給她做過“不要兄控腦上頭”的培訓來著。雖然最終他們對培訓結果不太滿意,但津島林檎相信自己肯定能做到不會臨陣倒戈的!
所以——清醒一點啊,津島林檎!至少也得、也得等太宰治親自來跟她說這些話才能勉為其難原諒他吧?
于腦中堅決地為自己做過了思想斗爭,重新確信自己恢復了理智的津島林檎無奈地嘆了口氣,順從道:“好吧,既然立原是這么想的,那就走唄。”
然而,在立原道造的視角中,他這位上司大人經歷了相當漫長的一段思考之后,最終看似同意了他的方案,實則已經在心中為他這個不合格的下屬宣判死刑了。
完蛋!立原道造心中暗叫不好,他既然違背了“一定要百分百遵從直系上司”的原則。津島林檎沒有用看垃圾的表情直接讓他滾蛋,肯定是因為已經放棄了他準備擇日問斬了!
于是立原道造立刻轉換口風,正色地拍馬屁道:“不,津島大人,這種事情還可以再商量一下。以您的身手,要拿下這群亂賊簡直易如反掌。如果您實在氣不過的話,現在出手收拾了他們也完全沒問題!”
津島林檎看著他,眼神上下掃視了一會兒忽然之間就開啟了求生欲望強烈的、十分有眼力見的下屬模式的立原道造,思考了片刻,發出了困惑的聲音。
“突然怎么了嗎立原?”津島林檎歪了歪頭,表情非常費解的樣子,“我是認真的啊,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專門的部隊去做吧,我們只管咒靈就行了。
立原道造:“……”
什么?竟然是他想多了嗎?!
與此同時,掩體外亂飛的子彈雨也停了下來。A派出的先遣部隊停止了射擊,緩緩地向兩人躲藏的掩體處靠近過去。
“跑吧。”津島林檎拍了拍他的肩膀,完全沒有任何要等待立原道造的意思,自顧自地轉身便跑走了。
如果用上異能力地話,要解決這群敵人很簡單,但他現在普通人的人設還沒有倒塌……立原道造猶豫了不到三秒鐘,在立刻回到港口黑手黨總部報信和與自己美少女上司站到同一戰線上之間迅速地選擇了后者,邁開腿飛快地追了上去。
而A的先遣部隊靠近掩體之后,統一地腳步停頓了片刻,隨后立刻突入對著掩體之中一頓胡亂掃射。但在幾秒鐘之后,他們發現掩體中已經空無一人了。
小隊長模樣的領頭人掏出對講機,表情凝重地向那頭報告道:“A大人,那個女人——津島林檎已經逃走了……”
“混賬東西!”對講機那頭,身處賭場的一間牢房之中的A憤怒地罵道,“逃跑了你們不知道追嗎?還等著干什么?!要是破壞了我的計劃,要你們通通都沒好果子吃!”
“是、是的!”小隊長不由自主地立正回答了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項圈。
A對自己手下這群沒有什么主見的廢物下屬下達完繼續追蹤的指令之后就立刻切斷了對講機的通訊,面色不虞地看向牢房中地另一個人——這是一個臉色蒼白的俄羅斯人,在不久之前進入了他所經營的賭場,非常不講道理地贏下了幾乎能讓整個賭場都為之傾倒的巨額籌碼,最終被更不講道理的警衛們以其出了老千的由頭拿下了。
而這個全名很長故而簡稱為陀思的俄羅斯人卻說,他是故意用這種方法來吸引A的注意力的。陀思稱自己知曉A想要顛覆港口黑手黨的偉大野心,他是來協助A完成計劃的。
甚至,為了打消A的疑心,陀思還主動戴上了代表著接受A異能力威脅的項圈。
如果他是在欺騙A的話,只要他心念一動,陀思就會被變成一堆寶石,諒這個俄羅斯人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A便同意了讓他作為謀士協助他奪取港口黑手黨的請求。
一開始,陀思幾乎都是料事如神,輕松地就讓A將自己的眼線插入了港口黑手黨總部。
然而就當A以為,在這個太宰治自斷雙臂將中原中也遠派海外的節點,正是武力奪取首領之位的最好時機時,陀思卻阻止了他。理由是,“有一件最重要的東西,我們還沒拿到。”
陀思告訴他,港口黑手黨的機密資料室需要特殊的鑰匙才能打開,如果強行破門的話,就會啟動機密資料室的自爆系統,那些資料全都會變成飛灰。要是沒了那些東西,A就算成功坐上了首領之位,也很快就會因為治理不善而再次被推翻。
A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有這么個事。又覺得以太宰治的性格,這種重要的東西一定百分百放在他觸手可及地地方,絕對不是他們可以拿到手的,頓時大怒。
但陀思卻說,竟然他提出了這一點,就必定是有解決辦法的。A的擔心實在太多余了,因為太宰治并沒有將那把鑰匙放在自己手邊,而是放到了那個被他親手趕走的妹妹身上,并且她很快就會再次回到橫濱。只要能夠抓住津島林檎,不論死活他都能為A安全地打開機密資料室。
時間回到現在。剛聽聞津島林檎再次逃走的A十分不滿地看向鎮定自若的俄羅斯人,語氣惡劣道:“現在人又跑了,要怎么辦?”
他早覺得這兄妹兩人都足夠滑頭,甚至因為和津島林檎打交道更多,他還更討厭津島林檎一點。這下又在需要她的時候讓她跑掉了,心情更是不爽。
陀思淡然地給出了一個廢話答案:“人跑了再去追就是了。”
他的視線甚至都沒從他們方才打發時間的所進行的抽牌游戲上移開,又報出一個“紅桃Q”,抽取翻開,果然得到了預料之中的牌,所以便一攤手,示意A繼續。
A沉默了一下,重新于他對面的座椅上落座,手上遲遲不肯抽牌。
方才接到對講機通訊站起來接通訊其實也有想拒絕玩下去的意思,他雖然有點蠢,但好在直覺準確。越和陀思玩這種游戲,A就越意識到對方的大腦和謀略有多么恐怖,這樣的人,究竟為什么會主動來協助他?
A感到不安。
“是因為剛才的打斷影響了A大人的思考嗎?沒關系,我自己也可以完成這場游戲。”陀思輕輕地笑了,不顧A試圖阻止的手,又報出花色翻開了下一張牌。
“等等、你給我等等!別再翻了!”A非常不安,眼睫急劇顫動著,看著陀思不斷地報出花色又翻開牌,并且至今無一出錯,額角不由得滑下幾滴冷汗。
然而,在他說出阻止的話語之后,陀思仍然沒有依言停下動作,還在自顧自地報著花色翻牌。
在陀思隔著一個微妙的準確間隔不斷報花色翻牌的過程中,時間似乎被無限地拉長,A坐在他對面,表情逐漸由不滿轉向憤怒最終到達驚恐。
明明只要計算間隔與陀思翻了多少張牌就能知曉過去的時間,但A卻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到這方面來。一定是、絕對是這家伙的異能力,陀思在不知不覺間對他使用了異能力!
忍無可忍的A在陀思捻起最后一張牌時猛地跳起來掀了桌子,已經翻好的撲克牌頓時飛來起來,被隨意放置在桌上的對講機也跟著翻到了地上。那頭似乎斷斷續續地傳來“入侵”“警報”之類的話語,但A已經沒有空余去聽了。
他頗有些惶恐地退到了門邊,指著仍然表情寧靜地捻著張撲克牌的陀思崩潰道:“你這家伙,難道聽不懂我的話嗎?!我不是叫你不要再——”
“轟——”
A的話并沒有說完,便被巨大的轟鳴聲打斷了。
有什么東西,從門外轟進了這間屋子里,揚起一片灰塵。待到煙塵散去,還保持著指著陀思動作的A茫然地低頭,對自己失去的大半邊身子感到困惑,也對裸露出來的內部組織感到驚恐。
但他的意識并沒能持續多久,就盡數消弭了。A的身軀無力地向前倒下,鮮紅的血液漸漸溢出染紅了地毯。
陀思這才舉起手扇了扇灰塵,發出病弱的兩聲咳嗽,抬起眼看向牢房之外。從用咒力破壞的那個大坑看出去,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笑了,翻過手中的牌,意有所指道:“啊,這張是大王。”
隨后,他對門外表情難看的津島林檎道:“幸會,林檎小姐。我終于等到您了。”
第 133 章
沉默。
陀思向津島林檎打過招呼后, 牢房內便陷入了死寂的靜默當中。
臉很臭的高挑女人雙手插兜站在門外,她不說話,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這個著實非常陌生的俄羅斯人。
那具幾乎沒與襲擊者打過照面就已經被擊殺的尸體的血腥氣逐漸溢出, 幾乎能讓人類本能地感受到同類死亡的威脅感。只可惜留在這里的兩人都并非什么正常人。
津島林檎純粹地靠著直覺明白這個外國人不太簡單,剛才把努力追上來表忠心的立原道造趕走果然是正確的決定……但是,然后呢?幸會完了之后呢?他為什么不再往下說了?
一個暫時在等對方說明用意的單線程笨蛋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陀思臉上保持著僵硬的微笑, 他在等待津島林檎說話。俗話說, 要理解神經病的腦回路,必然需要自己先成為神經病,陀思一直以來都覺得, 在這方面他還算做得不錯, 對津島林檎的了解也相當充沛。
先前的發展也確實證明了這一點。決定同這位并不知情的同盟者會面之前, 陀思考慮過許多個她可能會出現的反應, 可沒有哪一條顯示他們會陷入一言不發的對峙狀態中。
津島林檎是個非常健談的人, 甚至能達到路過的狗都能讓她逮著嘮兩句的程度,并且其能體貼到只要有人觸發對話她就一定會接話。陀思萬萬沒想到,她會忽然在這里跟他尬住。
就算是按照基本的禮貌來說,有人打招呼的話, 也應該回應吧?
最讓陀思感到匪夷所思的反應出現了——她為什么會不跟他說話呢?難道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津島林檎唯一不想對話的那個NPC嗎?這么一看, 稍微感到有點失敗呢。
陀思嘆了口氣, 將手中的牌一扔,又試圖跟她交流。
“林檎小姐, 至少也別讓場面如此尷尬吧?”陀思敲了敲自己的毛絨帽子, 故作苦惱道,“請看在我等待了您許久的份上, 稍微配合我一些吧。”
在他原本的設想當中,津島林檎應當提前通過江戶川亂步知曉了一些關于他的信息。結果現在, 她的反應是,沒有反應……沒有反應?!
唉,「她」說得果然不錯——津島林檎果然是十分意外的人,她并非多么聰明,而是腦回路有種無邏輯的跳躍感。總是給邏輯縝密的聰明人突如其來且猝不及防的沖擊。
津島林檎能夠作為拯救世界的唯一人選,不止是因為太宰治泄洪式地對她放海,還因為太宰治根本就無法掌控她。
初次會面不到十分鐘就不停地感覺事件發展有些超出自己預料的陀思有些頭疼。不禁開始思考津島林檎之前展現出來的究竟有幾分真實,現在是否應該重新改換對她的應對方式。
“誒?”津島林檎緩緩回神,歪了歪頭十分無辜道,“抱歉,我忘記回答您了嗎?在那之前,可以介紹一下自己嗎?我還不認識您呢。”
江戶川亂步確實有提到過一個稱號是「魔人」的俄羅斯人也參與了夢野久作綁架案的推動。但他沒能找出什么影像資料來介紹,津島林檎只知道這個稱號,卻并不能將其和某張臉對應上,才造成了現在的尷尬場面。
陀思:“……”
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剛剛想得太多,或許是因為那張同太宰治極其相似的臉,總是讓人忍不住將津島林檎也抬高咖位;又或許是「津島林檎」那么自信從容地直接上手對他進行綁架強行逼迫他來拯救世界的行為給他留下了太大的威懾力,但仔細一想,現在的津島林檎……其實是個笨蛋單線程來的啊!
陀思靜靜地無語了片刻,順從地自我介紹道:“我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外界通常叫我「魔人」,也是您的一位隱藏隊友,我們同樣背負著拯救此世的命運。”
“噢,是陀思君啊。你好~”津島林檎非常自來熟地對他那頗為拗口名字掐頭去尾取了個最方便發音的部分。對面這個俄羅斯人就是將夢野久作的位置透露給「組合」、甚至還給他們提供了個能夠魚死網破的方案的混蛋啊……
這家伙異能力效果未知,背后還有“死鼠之屋”和“天人五衰”,江戶川亂步說最好不要和他起沖突,免得引發更多連鎖反應,現在的橫濱已經經不起更多的意外了。
因此,津島林檎現在還沒連他一起砸死算是勉為其難地在遵從武裝偵探社那邊的計劃——努力地做到要是幫不上忙,至少也別搗亂。
“沒什么其他事的話,我就走了。”津島林檎說著,沒有半點猶豫地轉身。
“……林檎小姐,請等等。”陀思有些疲憊,說出的話都帶上了些意料之外的委屈感,“我至少也是您的「書」指派的盟友,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與您相見,為什么連等待我闡明計劃的時間都不愿意留出呢?”
“什么呀?就憑陀思君空口白牙一講,我難道就會相信嗎?”津島林檎聞言停住腳步,回頭看向他。她對這人幾乎沒有一點印象,但不難看出陀思是個非常難以對付的麻煩家伙……給她指這么一個隊友,是嫌她命太長嗎?
這一刻,津島林檎無比期望陀思是在騙她。只可惜,對方講的話句句屬實。
“我自然是有證明方法的……想必這個時候,林檎小姐已經知曉自己手上「書」的來歷了。”陀思語氣平淡地拋出了一個驚天巨雷,“您已經自己推測出了這本「書」是由未來的您以某種方法送到您手中的,但「書」中的內容卻都只截止到您人生的第三十年。”
“其實,那些經歷都并非平行世界。而是在我們這條世界線上,將承載著劇情的「書」的副本交給不同的人之后也沒能阻止世界最終毀滅的結局的情況。這也就是您在「書」中的經歷都大體相同的原因——如果是真正的平行世界,怎么會都這樣相似呢?”
“就比如,上一次的‘劇透’嘗試,選中的人是那位咒靈操使……他實在有些太過瘋狂,所以是非常微妙的全員失敗結局呢,刺激得‘您’不得不嘗試一個最險要的方法,將副本交給過去的自己,還為了以防萬一將我作為努力將您拉回正軌的保險——從羂索開始,我就已經在暗中施以援手了,故而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津島林檎靜靜地,緩慢地眨了眨眼。隨后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道:“嗯……抱歉,可以說得簡單一點嗎?”
其實在陀思說出她已經推測出「書」來自未來的自己這種只有她一個人明白的事情的時候,津島林檎就已經相信這人就是被指派過來的倒霉隊友了。
對方顯而易見地比她更清楚世界的最終走向,但說得實在有點太復雜了,搞得她腦子暈暈的。
陀思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來。在深呼吸好幾下之后,他強壓崩潰感,淡然道:“沒關系,不需要聽懂。沒主意的話就聽我的,可以嗎?我不愿意再見到世界歸于一片虛無的樣子了。”
看著完全一副清澈且愚蠢的樣子的津島林檎,陀思幾乎有些絕望。
一股強烈的帶不動感堂堂襲來。
第 134 章
成長往往總是伴隨著失去。
最初來綁架陀思的「津島林檎」算是千帆歷盡, 失去一切之后盡管神經病的本質依舊沒有改變,卻也是個靠譜的、更加理智的好隊友。
然而,現在的津島林檎哪怕做過許多令人目瞪口呆的壯舉, 卻也是個幾乎沒經歷過什么親友離去悲慘事件的純粹的、幸福的笨蛋。
雖然這人絕對會說她對羂索也是真心實意的敬愛,但羂索作為在二選一當中被她毫不猶豫拋棄的那一個,還在死前不斷地大開嘲諷, 那點多余的情感幾乎就被消磨殆盡了。就算津島林檎親手殺死了羂索, 這位試圖代替不夠格的母親來給她母愛的、遇見的第一個咒術師同類的死亡在她心中也沒辦法激起多大波瀾。
因此,如果還能有第二種選擇的話,陀思都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個笨蛋隊友踹掉。
津島林檎并不知道陀思心中對她的指控。顯而易見, 她對陀思君也有非常大的意見。羂索那回事兒, 說好聽點是幫她創造絕境學會「反轉術式」, 說難聽點就是學不會就收拾收拾自己死吧。
當她如此發出質疑的時候, 陀思露出無懈可擊的完美微笑道:“這不是相信林檎小姐的悟性嗎?”
“……后來你似乎也沒什么其他動作呢。”津島林檎眼神死。
如果真按陀思所言, 那他也就除了把羂索這種如果情況無法控制了絕對會重新躲回暗處等著把這群人全都熬死再出來的謹慎大野心家提前引誘出來了之外,什么都沒做。而且解決羂索的方案也頗有點并沒有把盟友的命當命的意思……非常過分,非常混蛋。
所以盡管相信了陀思是被指派過來的倒霉隊友的說辭,但卻不代表津島林檎真的能信任他。畢竟此人為了達成目的相當不擇手段, 甚至根本不在乎會造成的犧牲, 是個非常恐怖的危險分子。
“當然是因為我相信林檎小姐的能力。”陀思對此也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他不慌不忙地緩緩道來,“其一, 林檎小姐已經學會了「反轉術式」, 以您的實力如果是普通的陰謀詭計,均可以力破之, 自然不需要我多加參與。”
“其二,橫濱畢竟是您的哥哥所在的位置。我與他幾乎都是心思縝密且多疑的人, 唯一不同的一點,就在于他能獨獨為林檎小姐大開方便之門。或許您的哥哥并不會計較您暗地中的小動作,甚至根本對您毫無防備,但換作其他人可就說不準了。”
陀思說著,故作苦惱地搖頭道:“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證能在您的哥哥眼皮子底下活動還不引起他的注意呢。如果被他注意到的話,我應該完全沒有任何機會與林檎小姐進行任何談話了。”
津島林檎頗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撇了撇嘴道:“陀思君還挺會說話的嘛。”
陀思其人,不僅腦子好用,而且還深諳說話的藝術。他在津島林檎面前口口聲聲都將太宰治稱為“她的哥哥”,還極力地展現她在太宰治心中的特殊性,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的。
本來只站在門外試圖給他挑刺的津島林檎走了進來,將被A的尸體帶倒的靠背椅扶起來自己坐了上去,先前的狀態還是“聽不懂能不能講簡單點”,現在已經是“聽不懂但是愿意聽”。
“……您過獎了。”陀思微微頷首,心說這種被多余的感情蒙蔽了雙眼的家伙竟然是他無可選擇的隊友。
這個可憐世界攤上太宰治和津島林檎這對混蛋兄妹真是倒了大霉,一個二個都得哄著順著,他們兩個和拿到了“只要按下就能毀滅世界的按鈕”的熊孩子有什么區別?
陀思的情緒大多數時候都并不上臉,而此刻卻被這操蛋的人生折磨得險些破功,他深吸了一口氣,巧妙地將自己的不耐與惱火壓了下去,抬起頭來又揚出個溫和的笑容,非常親切地問,“既然如此,現在我們可以切入正題了嗎?”
陀思一直都在說相信她,但現在這樣忍不住自己親自跳出來插手的行為卻完全沒表露出一絲相信的意思。
津島林檎本來還有一句“那你現在怎么不相信我了”準備刺他,但想了想對方因為忌憚太宰治魚死網破所以一直暗中觀察,看著看著寄予厚望的隊友卻成功被最終BOSS破防,展現出一副要跑路的樣子,大概還真是誰來都得急。
盡管如此,陀思還是情商拉滿地先安撫了一下她。故而為了照顧對方零碎的心情,津島林檎安分端莊地坐好,乖巧點頭。
陀思終于能為她鋪開最初的計劃,卻也沒有太過激動地直接開始闡述,而是謹慎地偏了偏頭,順著他偏頭的角度看過去,便能發現天花板角落上安裝著的監控攝像頭。
太宰治在首領辦公室是能夠查看全港口黑手黨勢力范圍內的監控攝像頭的,A的賭場自然也算在其中。
這位精心收集了港口黑手黨所有異能力者的資料意圖叛亂卻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賭場老板雖然一直對現在的首領不滿,但明面上也要做出歸順的樣子,交出賭場監控的控制權是不得已而為之。
然而,他在謹慎中又透露出一種愚蠢的狂妄。
剛開始抓住陀思時,A并未當一回事,隨手便關押進了有監控的牢房當中,而在審問之后,他卻疑心起來換牢房會不會引起太宰治的注意。于是A便鋌而走險,一是賭太宰治不會時時刻刻盯著監控看,二是認為只有畫面沒有聲音,看起來就只是他天天來找犯人聊天,盡管有些詭異,但想必太宰治也不會因此起疑。
他在小看那個太宰治,也對自己的合作對象陀思認識不清,故而才稀里糊涂地死在了津島林檎手上。
陀思這一偏頭,津島林檎才注意到他從頭到尾一直背對著監控攝像頭坐著,哪怕有人在看,也沒辦法看到他的口型分析出他在說什么。
監控后面的人除了太宰治也沒誰了,津島林檎看了兩眼,抬手就是非常精準的咒力轟擊砸掉了那個攝像頭。
如果她哥沒看到,但監控畫面突然黑掉了一個,絕對會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開始調查,最終發現津島林檎和陀思混在了一起的驚恐事實,不擇手段地前來撈她;
如果她哥看到了,還看見監控是被和陀思坐在一起的津島林檎砸掉的,反應肯定會相當精彩。以「魔人」在國際上臭名昭著的影響力,她哥百分百顧不上什么其他計劃了,連精心安排的自/殺也得無期限推后,最終也會轉向不擇手段地過來撈她的走向。
用自己的安危去綁架在乎自己的人其實是非常混蛋的行為,路過的野狗看了都得啐上兩口,所以津島林檎盡管深知此招的效果,也實在不太愛用。但現在太宰治不僅拒絕和她見面,還一副后事安排妥當自/殺在即的樣子,也不能怪她干點更無恥的事了。
“可以了,快說吧。”津島林檎收手,催促道。
陀思被津島林檎如此莽撞的舉動驚了一下,卻很快也反應過來,不知道是幸災樂禍還是憐憫的笑了兩聲,感嘆道:“還真是相當恃寵而驕的行為啊……不過也確實對我們的計劃非常有利。”
“我們的最終目的是摧毀「書」。當然,我指的是太宰君手上那一本。”確認津島林檎已經成功和他登上同一條船的陀思也不再酸唧唧地特意哄著她說話了,非常直接地說,“林檎小姐,您需要找到那本「書」,并將它交到太宰君手中,利用「人間失格」觸發特異點,在特異點中才能夠找到摧毀「書」的機會。”
陀思頓了頓,對這個從「她」那里聽來的原理評判道:“因為「書」上記錄了世界會毀滅的結局,所以直接摧毀掉「書」來改變那個結局……確實有一定的合理性。雖然還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問題,但是如今我們唯一可以嘗試的方案。”
“嗯。”津島林檎點頭,“那「書」在哪里呢?”
陀思搖頭,“呵呵,這就得問太宰君了。”
合著倒霉隊友出現就是為了跟她說最終的任務要求是什么,但中途的任務指引非常糟糕,幾乎就是讓她自己找的意思。
津島林檎不禁黑線道:“……他不會配合吧。”
“想必這就是為什么林檎小姐才能成為這個人的原因了。”陀思淡淡道,“「愛」是世界上最扭曲的詛咒,太宰君對您施于的詛咒視若珍寶。大可用這一點來逼迫他……”
“我要收回先前說陀思君很會說話的言論了。”津島林檎打斷了他的話,皺了皺鼻子,像是被惡心到了似的盡可能地與陀思拉遠距離,向后靠到了椅背上,才頗有些落寞地說,“詛咒能證明的只有我是愛他的,但他有真有多愛我卻也說不上吧?他應該早被「書」里的記憶嚇瘋了,讓我活下來的需求已經遠遠大于其他想法了。”
陀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您知曉他所見的、真正來自平行世界的記憶嗎?”
“不知道哦,但我又不完全是傻瓜。”津島林檎翻了個白眼,“他要是真的愛我,就會愿意和我一起活下來,而不是費盡心思地要讓我活著他死掉。大概是某種自以為是的贖罪心理吧。”
所以說,不出意外的話,在太宰治看見的平行世界里,她是因為太宰治而死吧。
陀思對這種奇妙的扭曲關系嘖嘖稱奇,他抬了抬手,鎮定道:“盡管我們不清楚「書」的具體位置,卻清楚他想將「書」托付給誰。放心吧,林檎小姐,在這方面,您只需聽我的就好。”
“去找到那兩個少年吧。接下來,順其自然就可以了。”陀思說。
第 135 章
“我早就說了不應該走這邊啊!我的直覺可是很準確的!”
悠悠漂浮在空中的白鯨之中, 一黑一白兩個少年都表情氣惱地相伴而行。他們走到這一部分便發現這邊的裝潢幾乎與關押人員的地方完全無關,意識到走錯之后就很想和同伴一拍兩散,但又由于在委托之前被信賴的前輩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分開行動, 所以頗有些捏著鼻子同行的意思。
芥川龍之介得了中島敦的抱怨也有些不爽,卻又礙著先前的確是他帶錯了路不好發作。
然而,中島敦的所作所為并非沒有錯處。
芥川龍之介回頭看向被「羅生門」綁起來俘虜的紅發外國少女——她是「組合」的成員之一, 名字是露西·莫德·蒙哥馬利。在這個「組合」與武裝偵探社會談的時間, 她被留在白鯨上本來是因為略顯bug的異能力。
不過現在看來,露西小姐還是經驗不足,被另外兩個雖然經驗不足但是人多勢眾的莽夫異能力者強行拿下了。她一邊悲嘆著自己很可能因為太沒用而被「組合」拋棄的命運, 一邊又做好了咬死牙關不做出任何背叛之事, 以免招來更恐怖的報復的準備。
但是……這兩個吵吵鬧鬧的偵探社社員并沒有做出什么拷問的舉動。只是默默把她控制住防止她能再次使用異能力之后跑到一邊去嘀嘀咕咕了一陣, 又走回來把露西帶著一起走了。
“如果不是你不愿意拷問她的話, 我們早就找到正確的道路了!”芥川龍之介翻了個白眼, 顯然對搭檔優柔寡斷的仁慈十分不屑。
可中島敦顯然也有自己的理由,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兩個誰會拷問的技能嗎?難道芥川你覺得把人毆打一遍就能得到情報嗎!這絕對會激起反抗心理的吧萬一我們被她引到守衛聚集的地方就完蛋了!敵人非常強大所以我們得更加謹慎小心啊!這你都不明白嗎?!”
“要是這里真的守衛森嚴,以我們這種動靜早就被包圍了!”芥川龍之介對這實戰經驗幾乎是空白的倒霉搭檔非常不滿,忍耐力也快要達到極限。
在發現要是不把這種事情明說出來對方就一直戰戰兢兢四面楚歌的之后, 他腦子里繃著的某根弦終于斷了。芥川龍之介頗有些崩潰地怒道:“這一路上除了這個女人之外我們根本就沒碰上其他的敵人, 就算要謹慎也別謹慎過頭了吧?!”
……旁若無人地吵起來了, 要是「組合」真的還留有后手的話,他們兩個應該又被抓起來了, 只可惜并沒有。
露西眼神死地看著兩個剛從監禁當中逃出來的前俘虜, 覺得他們實在是有些愚蠢的莽撞。白鯨的體量很大,但帶來的人卻并不多, 除開主力的幾個異能力者們,就只有確保生活的服務人員。
而對于這次談判, 「組合」的首領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不知是受了哪個妖人指點,竟然對作戰參謀路易莎·梅·奧爾柯特的勸阻視而不見,近乎是懷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前往這場與武裝偵探社的談判的。能夠動用的戰力全被他帶走了——除了能力還不夠出眾的露西。
菲茨杰拉德為了拯救妻子澤爾達已經到了一種瘋魔的狀態,不愿意放棄任何希望,聽聞橫濱這只老虎有能夠找到什么能救下澤爾達的東西之后就立刻趕來了。但在抓住老虎之后似乎又聽說還缺少什么條件……如果他真的即將失敗的話,絕對會動用最終手段把整個橫濱都拉下水。
然而這一切都和已經認為自己生死未卜的露西沒有半分錢的關系了。
紅發的少女恨恨地看了一眼中氣十足地與同伴爭論著“為什么不一開始就把情況完全說明,坦誠交流才是作為搭檔的基礎的吧”的中島敦。
「組合」當然對目標做過非常精細的調查,中島敦能查到的身世簡單得很清晰。明明都是出身孤兒院的可憐孩子,憑什么這家伙能擁有無比幸運的經歷呢?
虐待兒童的孤兒院突然就被查封,隨后又能被好心的前輩收養,加入組織后遇到的同伴也都是親切善良的好人,哪怕同齡的搭檔和他有些過不去但也僅僅只局限于普通的爭吵打鬧,甚至到現在還能被兩個異能力組織爭搶——
這不是顯得她至今為止如履薄冰的一生很可笑嗎?!露西有些難堪地移開視線,盡力地去無視兩個正在爭吵的少年。如果這一戰之后她能僥幸活下來的話……
突然,她被放開了。屁股重重地砸到地上的時候,露西還有些茫然,以致于沒有第一時間展開異能力逃跑。等到她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試圖喚出之前在戰斗中受了不輕的傷所以反應也慢了很多的安妮躲進異能力空間時,白發的少年已經被踹了一腳跪撲到她面前。
自從她被抓住之后這兩個家伙就沒試圖和她對話過,忽的行此大禮,露西被嚇得往后蹭了蹭。
“呃,那個……”中島敦有些心虛地抬了抬手,在看見對面少女更加驚恐且茫然地往后縮了縮之后絕望地垂下頭,決定行駛剛剛在與搭檔的爭吵中舉出的方法,鄭重其事地拜托道,“求你了!請告訴我們那個被「組合」綁架的孩子到底在哪兒吧!”
露西:“……”
這人怎么回事?神經病嗎?!哪有向敵人要情報是什么威脅拷打都沒有直接就問的啊?!
芥川龍之介:“……”
本來他只是陰陽怪氣地說既然這么急那就直接去問啊,一下放開露西踹了搭檔一腳也只是做做樣子,他心里有數,自然能在露西試圖逃跑之前再次把她抓住。
結果,中島敦居然真的直接問了,而對面的紅發少女也似乎是被尬住了的樣子,連逃跑都忘記了,搞得他「羅生門」蓄勢待發著也有些尷尬。
場面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中島敦也發現他的舉動實在有些突兀且靈異,回過神來之后漲紅了臉,覺得自己腦袋上幾乎都要冒出燒開的蒸汽了。用力閉了閉眼,崩潰的老虎少年咬著牙艱難道:“……拜托了,就算不能說這種情報,也請稍微說點什么啊!”
露西沉默又沉默,視線轉移到了他那更加有經驗的搭檔身上。
發色黑白如同垂耳兔似的臭臉少年此刻似乎是感到了一種格外沉重的丟臉感,他面色陰沉,什么都沒說,但想殺了中島敦再自/殺的心情幾乎已然躍然臉上。
也不知道是被這種有些蠢貨的少年熱忱打動了還是如何,露西突然松了勁,露出個釋然的笑容,輕輕道:“她不在白鯨上,那個孩子從始至終就沒有被帶上來過。但她具體被關押在什么地方是另外的人負責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中島敦茫然地眨了眨眼,遲疑道:“謝、謝謝……”
隨口就將重要情報透露了出去的露西翻了個白眼,“不用謝。”
她似乎也不準備召喚異能力逃跑了,安靜地又往旁邊蹭了蹭靠在了墻上,對面前這兩個因為她順從地回答了所以陷入自我懷疑的笨蛋少年不再有什么關注,坐在那里靜悄悄地像一具石像。
用如此直截了當的方式就拿到了情報的中島敦回過頭和芥川龍之介交換視線。
中島敦幾乎把清澈的愚蠢擺在了臉上,對芥川龍之介不住地使眼色,試圖傳達“你能不能看出來她撒謊了沒”的信息。
只可惜他們現在默契還是不足,顯然沒達到只靠眼神交流就能有心電感應的程度。芥川龍之介只覺得他眼睛抽筋,輕蔑且迷惑地“哼”了一聲,轉向露西冷酷地逼問道:“你說的是實話嗎?”
露西冷笑道:“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現在也沒什么反抗能力,大不了就被你們殺掉咯。”
她擺爛得理直氣壯,饒是芥川龍之介也不禁為此一頓。忍無可忍地中島敦霍地站起,怒道:“你不也根本就不會審問嗎?!剛剛那副表情算是什么意思啊?”
在兩個沒有誰點了審問技能但是都很嘴硬的少年又要掐起來之前,白鯨的外殼忽然被人敲響了。這是非常細微的聲響,但以中島敦的耳力還是能迅速捕捉到這響動,登時停手側耳傾聽。
芥川龍之介也意識到情況不對,跟著他停下手來,便也聽到了再次響起的敲擊聲——是從外面傳來的。而現在的白鯨漂浮在空中,這時候能在外面敲擊的就只有那個人了!
露西本還疑惑這兩個劍拔弩張的家伙為什么突然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似的停手了,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向似乎毫無異常的墻壁。隨后就被忽然破開的口子嚇得瞳孔驟縮,本以為會被瞬間的氣壓差給擠出去,但卻發現并沒有什么風被灌進來,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那個口上。
“哎,你們兩個,又來啊?”五條悟有些不耐地扶了扶墨鏡,對這兩位武裝偵探社后輩新星又差點在做正事的時候打起來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要不是情況有些復雜,他還真想把這兩人扔出去。
想到這里,他對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招了招手,“來,給你們派個其他活,不用再找久作醬了。下面已經亂起來了。”
“停,現在沒空解釋。”五條悟早有預料似的叫停了這兩人幾乎要同時開口詢問情況的動作,把兩人招過來之后借著恐怖的身高差揪著后領把兩人提出了白鯨之外,在氣流洶涌的高空之中絲毫不受影響地對著橫濱的地標建筑——港口黑手黨的五棟黑色大樓抬了抬下巴,指路道,“看見最中間那棟了嗎?打進去,找到一個長得很丑的人偶娃娃,然后沖上最頂層,無論用什么方法只要把那個娃娃塞到那個繃帶男手里就行了,聽明白了嗎?”
兩個少年瞇著眼看向那棟大樓,對他的問話茫然地點了點頭。見消息傳達到了,五條悟滿意地跟著點頭,手臂一甩就把兩人遠遠地扔了出去。
中島敦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四肢亂動在空中做出狗刨式試圖游起來。
芥川龍之介已經迷茫到失語,本來想用「羅生門」抓住白鯨的外殼吊起來,還沒等他行動,就已經和中島敦一起摔在了一個飛行咒靈身上。
他們看不見,所以有種皆若空游無所依的感覺。
中島敦蹲下來穩住身子大叫道:“等等,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啊?!”
芥川龍之介不懂,也跟著伏了下來,表情嚴肅道:“……不懂,但以那兩位的性格,這個咒靈隨時可能消失。所以,人虎,做好起跳的準備。”
“怎么越來越刺激了?!”中島敦尖叫道,“原本的計劃里也沒說這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咒靈載著尖叫遠去了。
露西瞪大眼睛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襲擊者,雖然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飛到高空還破壞白鯨的裝甲,但是白鯨原本是異能力生命體,就算經過了機械化改造也會感受到痛苦,更何況是如此開膛破肚的行為……接下來,白鯨會因為被破壞而失控的!不僅是白鯨上的所有人,甚至是在下方的橫濱都會——
她剛要發出質問,五條悟像是剛注意到還有個人似的轉過身來,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的發言,淡定道:“你想說什么老子知道,老子就是來處理這個的。不想這一飛行艇的人全死掉就配合一點。去,把所有人都叫過來。”
露西撐著墻站了起來,不知怎的聽從了他的指示跌跌撞撞地跑走去召集所有人員了。
五條悟一個人暫且利用「無下限」堵著缺口,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這都什么事……小小一個橫濱,來摻和的外國人還挺多的,到底都圖什么啊?”
在某個角落中,送走倒霉盟友的俄羅斯人走到空曠處抬起頭看向天空中的巨大白鯨,沉重地嘆了口氣。
嘴上跟人說是順其自然,實際上……都是他在負重前行啊!
第 136 章
咒術師的直覺是非常恐怖的東西。
在陀思說出“順其自然”的話之后, 對面的津島林檎就宛如變臉似的,表情突然就冷了下來。
早就發現這位俄羅斯人是個不擇手段的野心家,津島林檎的確愿意聽他說上兩句, 但要不要順從著做又是另一回事。
仔細一想,陀思雖然處處溫和且包辦一切完全不需要讓她動腦,但這種態度某種意義上也代表著對方要奪取全部的主動權。顯而易見, 他們之間的信任還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且陀思所謂的“順其自然”肯定帶著點強人所難的意思——那幾乎是不需要思考也知道有人要倒霉了的情況。
說真的,津島林檎不愛折磨別人,她的惡趣味僅限于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雖然看起來通常挺混蛋的, 但她實際上是個挺有分寸的人。
以致于她現在看陀思覺得對方有些不顧他人死活的冒犯……
不, 或許他就是這么想的, 所以才陀思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冒犯——拯救世界是真實的想法, 排除其中的危險因素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做法。
津島林檎往常覺得結果比過程重要, 但某些情況中總有意外。
“可惜……”陀思微微頷首,露出略帶遺憾的禮貌性微笑,“看來我們是沒辦法達成共識了,對嗎?好吧, 那我也不會勉強您, 只是……哎呀呀, 外頭似乎發生了些混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嘴上說的是不勉強, 但自從一開始, 陀思就不是抱著同她達成共識的目的來的。哪怕津島林檎并不認可他的做法,接下來的發展也容不得她任性。沒辦法, 這位咒術師小姐和他們比起來還是太有良心,做不到無視這一切。
白鯨的墜落已經處于倒計時當中, 「腦髓地獄」也即將暴走,整個橫濱很快就要陷入難以控制的混亂。
如果想要避開的話,不要回到橫濱才是最好的選擇,但陀思也沒可能讓津島林檎置身事外。
他實在對這兩兄妹有著極其深沉的意見。
作為「保險」,陀思的確已經非常努力了,但某人間歇性想要擺爛的行為相當挑戰他的血壓,非要說的話,在這種高強度血壓蹦迪的情況下,已經有了點忍無可忍的意思。
于是,在這個太宰治率先發瘋的情況下,一個崩潰的俄羅斯人也靜靜地跟著瘋了。
喜歡叫「組合」來是吧?那就整個大的——反正大不了也就是橫濱毀滅嘛,他又不在乎。
“……所以說,我很討厭你們這樣的家伙啊。”津島林檎站起身來,擰著眉頭問,“一定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您也明白,拯救世界是需要一些必要的犧牲的,誰被放在天平之上都不意外。”陀思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話音剛落,他打量了一下對面的表情,非常微妙地頓了頓,故作訝異地說,“噢,我記得的,這種論調是您更討厭的吧?也是,光輝的勇者大人當然擁有著拯救所有人的崇高理想,這種實話告訴您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啊?”
陀思真不愧是和太宰治難分伯仲的氣人角色,三言兩句就成功將津島林檎試圖拯救所有人的天真想法挖苦了一通。
只是津島林檎有些驚人的平靜,竟然沒有因此破防。讓暗中玩養成游戲觀察主控許久的陀思有了些養成成功的奇異欣慰感,但他在欣慰之中又隱隱有一絲困惑。
這個反應不太對吧?她這么淡定,看樣子并不準備去解決外面的混亂……這樣的話,他準備為橫濱呈上的一出好戲不就缺了主演了嗎?
津島林檎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過于理想化,但越到后面就越覺得某人真就是油鹽不進的。
不出意外的話,那家伙就是唯一救不了的人……救不了就算了唄,多大回事啊哈哈。人生當然得有點挫敗才算圓滿吧?她之前可是一帆風順得有點過頭了的。
“哈哈。”津島林檎笑了兩聲,又坐了回去,順從地肯定道,“您說得對,這么天真是不行的,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救不了的人。與其再做無用功,還是干脆倒下好了。”
她擺得很有條理。
武裝偵探社和「組合」的沖突是人類之間的,津島林檎在與人類的爭斗中早有許多兇殘案底,她自己倒是覺得再加幾條也無所謂,可總有人不希望她又多一些沒必要的污名。
異能特務科雖然現在擺爛,但事后「組合」所在的國家發難之時必然會推一個人出去頂罪——這是他們的傳統藝能了。武裝偵探社還能不能在不知道,那群正經登記了的咒術師也惹不起,只有津島林檎這個沒正經登記但卻真的是黑手黨的咒術師最適合去當替罪羊。
因此,同期們提出把她扔出去的一是單純地看這個倒霉兄控不爽,以免被她氣死所以眼不見心不煩;二其實也有免得再給她落個把柄免得以后被抓的意思。
江戶川亂步當然能看出這點微妙的偏心,盡管嘴上說的是讓她去觀察港口黑手黨的動向,實際上現在的港口黑手黨自己內部都有些問題,就算主謀有些掉檔次,輕易就被解決掉了,但他所造成的一些影響還需要慢慢處理,港口黑手黨完全無暇外顧,根本沒什么監視的必要,只是意思意思找個適合的理由把人趕走給那幾個顯而易見是咒術界未來高層的家伙做個人情。
津島林檎也不是特別不識好歹的人,對于在「書」里惹過她但在此世卻老在被她坑的人……算了吧,老惹他們干嘛?畢竟那群家伙對她的要求已經只是“別搗亂就行”了,她又沒有那種非要給對自己好的人找不痛快的矛盾心理。
但面前這位陀思君實在是讓她非常不爽,非常不爽!這人又刺她又想騙她起來干活,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脾氣很壞的黑手黨大小姐倒想看看她要是真的擺爛了,口口聲聲稱她為盟友的陀思會是什么反應。
這家伙,對她的嫌棄幾乎已經溢于言表了!真可惡,她要是真的聰明絕頂的話,還需要他來幫忙思考嗎?
陀思:“……”
給他等等!!!
合著沉默這么長時間,不是因為已經對此等嘲諷麻木,而是被徹底擊倒了故而選擇完全擺爛啊……
陀思嘴角抽了抽,“也請稍微振作一點吧?明明這項任務是您先起頭的,臨到最后關頭卻完全扔給別人……似乎有些過分了吧。”
“因為我很相信他們呀。”知曉自己被趕出來的真相的津島林檎格外理直氣壯,故作嗔怪,“難道陀思君就沒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同伴嗎?看起來一直都是單打獨斗的樣子,好可憐~”
陀思的像是吃了什么臟東西似的惡心表情只持續了片刻就又換成了一副假笑臉,一邊在心中暗道果然從一開始就沒覺得津島林檎真的會乖乖聽話所以留了一些后手的安排真是合理,一邊面上又故作可惜地搖了搖頭,嘆氣道:“我當然曾經是相信林檎小姐的,但事實證明,除了自己之外沒什么人值得相信,真希望林檎小姐也早日明白這個道理……呵呵,或許這一次您就能明白吧。”
“誒,什么意思?”津島林檎忽的警覺起來。
陀思卻不多說了,悠然自得地對她揮了揮手作為告別。
下一秒,他的座位下突然被劃出一個圓圈,隨即整個人連人帶椅子掉了下去。造成這項如魔術一般的神奇轉換的另一個魔術師打扮的外國男人從洞里伸出一只手高興地沖津島林檎揮了揮,隨后像是生怕被咒力轟炸似的立刻縮了回去,還將劃開的地面重新填了回來。
津島林檎:“……”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數秒之間,津島林檎被這有些荒誕的退場方式難得地搞得很無語,一時間居然也沒想起來給這混蛋俄羅斯人一拳。
她盯著那塊陀思消失的地面幾乎呆滯了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道:“……你這不是也還有其他隊友嗎?裝什么獨行俠呢?”
然而,陀思離開之前的話語卻給了她一些微妙的不安感。對同期們的靠譜性有著非常強烈的信任是一回事,但與此同時,她也深深地信任著他們會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掉鏈子的能力。
該不會真的……
不詳的預感在津島林檎沖出賭場望向天空之時得到應驗。
武裝偵探社對白鯨也做了充分的調查。在成為「組合」的空中要塞之前,它曾是暢游于天空當中的異能力生命體,如今哪怕經過了一些機械化改造,也無法忽視它仍是一個生命體的本質。
生命必然會感受到痛楚。
為了防止白鯨因為痛苦而失去控制后自空中墜落從而對橫濱造成更大的破壞,原定的作戰計劃中,五條悟僅僅只是負責將那兩位特意送上去調查夢野久作位置的俘虜救出來,走正常的通道即可,并不需要對白鯨做什么。
可是現在……津島林檎目瞪口呆地看著正在空中失控地胡亂舞動的白鯨,頓覺事情大條。
這東西在天上飛不了多久了吧?看起來完全是很快就要掉下來了的樣子啊!
很好,神子大人的奇思妙想究竟又走向了哪個方向?為什么又和原定的計劃偏離了?難道他們注定是不能提前做計劃的靈機一動派嗎?!
二重打擊在津島林檎趕往偵探社與「組合」的談判地點的途中接踵而至。
橫濱街頭,臉上身上有著暗紅色掌印標記、形如喪尸般的倒霉民眾們嚎叫著四處襲擊——全都是被「腦髓地獄」控制了的狀態。
津島林檎幾乎一刻不停地用「反轉術式」刷新著自己的狀態,一邊趕路一邊觀察,才發現傳播那些標記的竟然是從地面之中伸展而出的古怪藤蔓,這是「組合」中的某位成員的異能力,這個共感藤蔓能夠將「腦髓地獄」的傳播范圍瘋狂擴大。
沉重的無奈感襲上津島林檎心頭。
她只是淺淺的擺了一下,怎么局勢立刻就有點要崩盤的意思?
果然,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沒了她不行啊。
第 137 章
人與人的體質不盡相同。
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便在失去意識之后變成了難以名狀的扭曲怪物, 盡管顯而易見地比咒靈好看得多,但也比咒靈難對付得多。
“沒有咒力痕跡……但確實祓除掉了咒靈。這就是外國異能力者嗎,厲害。” 夏油杰只覺得一直盯著洛夫克拉夫特變成的怪物十分掉san, 他露出宇宙狐狐升華的表情呆滯了一會兒,移開視線的同時順手拎起本來和洛夫克拉夫特一起被咒靈砸暈的同伴約翰·斯坦貝克,嘗試逼問, “等等等等, 這位先生,先別睡了。你的同伴似乎有點不對勁?”
約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昏得非常死。夏油杰見沒辦法把他叫醒, 只能用咒靈把他綁著扔到戰場之外, 繼續和化身怪物的洛夫克拉夫特牽扯。
武裝偵探社自身就有相當不俗的戰力, 夏油杰只留下一些靠譜的咒靈便和家入硝子一起被安排去營救被關押在橫濱郊外樹林里的地下室中的夢野久作。只可惜他們趕到一半就突然得知了談判破裂, 「組合」選擇魚死網破啟動了「腦髓地獄」的消息。
「組合」中負責守衛夢野久作的兩個異能力者沒與他們打上照面就直接被咒靈偷襲昏迷, 兩人成功進入地下室從樹根之中把昏迷不醒的夢野久作挖了出來,盡管用「反轉術式」為其治愈了外傷,但她沒有任何要醒來的意思,所以他們本準備將夢野久作帶走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只可惜剛離開地下室就被完全異能力失控的洛夫克拉夫特攔住了, 并且很快就發現了此人的詭異之處。他化身的怪物不僅能夠無限再生, 而且甚至還能對咒靈造成傷害, 這種能量算不上異能力,也算不上是術式——很可能已經是更高層次的存在。
家入硝子對于這種發展只能笑兩聲, 外國異能力者的神奇能力總是出人意料, 又加上夏油杰格外優秀的好運氣,他們大概遇上的是「組合」里最難纏的家伙, 真不知道是該為其他同伴高興還是為自己感到擔憂。
沒辦法在戰斗上幫什么忙的她自然而然地負責了帶著夢野久作不斷轉移的工作,在戰場上穿梭自如并及時提供治療援助是一名合格的后勤人員的必修技能。故而家入硝子除了被洛夫克拉夫特隨時隨地突然冒出來的觸手攔住想要溜走的道路之外沒感到什么壓力。
“好像有點糟糕啊。”她順手扔了個「反轉術式」治療了一下夏油杰的外傷, 一邊往旁邊撤一邊跟他搭話,“這家伙已經不能再算作是人類的范疇了吧?如果沒辦法造成有效的傷害的話……逃跑吧,夏油,仔細想想這回事跟我們也沒什么太大關系,逃跑可不丟人哦。”
不過家入硝子也就隨口說說,要是夏油杰真的想跑,歸功于人類愈發豐富的想象力與無限擴張的恐懼,他有好幾個能帶人空間穿梭的咒靈,只是單純地要逃跑,洛夫克拉夫特還攔不住他們,唯一的問題在于夏油杰是個格外正直且有責任感的好孩子,把這個無理智狀態的洛夫克拉夫特放到外面去可能比殺了他還難受。
“硝子,你要先帶著小久作離開嗎?那個東西有點麻煩,我可能沒辦法分心保護你。”夏油杰在躲避洛夫克拉夫特的觸手攻擊的同時還抽出空來一副隨時能把家入硝子送到安全地方的樣子,但他實際上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么大的壓力了。
敵人仿佛是無敵狀態的終極BOSS似的,因為沒有找到合理的機制所以無法造成任何傷害,再這么一直消耗下去的話……陷入不利境地的必定是他。
盡管他覺得自己對某種搏命的方法已經處于一種徘徊在邊緣似懂非懂的境地,急需用一些瘋狂的手段刺激一下,但如果真要那么做的話……絕對會被剛才還給出了逃跑方案的醫生姐姐怒罵為“終于演不下去了嗎戰斗組的第三個不要命的奉獻精神最強烈的神經病先生”。
目前為止他是同期當中唯一一個沒踩過家入硝子“自己主動不要命的倒霉患者”的雷點的人。
眼下夏油杰已經在這個觸雷的邊緣大鵬展翅,甚至已經能從女醫生的表情上看出不贊同的意思——但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逃避。
夏油杰選擇入學高專、成為真正的咒術師的初衷就是為了保護更多人。或許在許多不同世界的可能性中,這個保護的范圍會發生一些偏離。但無可否認的是,他一切的所作所為追溯根源,幾乎都是出于要保護某些人的想法。
以家入硝子對他的了解,很快就明白自己是沒辦法勸住夏油杰的——非要說的話,他們四個同期都是過于有主見所以很難聽勸的犟種早在入學之時就已經初現端倪。
可她的確也有不能離開的理由。
說來話長,并不好在此刻解釋,最終,家入硝子只能簡短道:“……我會自己找地方躲好的,不用顧忌我。”
這都得怪某個奇思妙想的謎語人白毛。五條悟不知道究竟接通了誰的腦電波,協助偵探社的同時還有另一套聽起來非常吊詭、但算上更多考慮因素之后又十分合理的方案。
「書」與世界必然會毀滅已經成為他們四人之間的共享信息了。但五條悟其實已經觀測到了解決毀滅問題的方法,又由于這個方法顯而易見地會完全擊沉某兩位感性遠遠大于理性的文科生,所以他沒敢直接和那兩個人講。
而家入硝子作為同期之中除開五條悟,另外一個也長著一顆理性腦的人,自然而然地被其選中作為共犯,目前承擔的職責是幫助那個其實自己也有點害怕和哥哥見面但卻非要找理由說是不想為難黑手黨下屬的笨蛋看清內心,以一個非常合適的理由出現在港口黑手黨的天臺之上,從而不讓她的神經病哥哥有所懷疑直接自爆帶著世界一起毀滅。
理論上來說,在多方場外援助之下,津島林檎應該已經到達這個戰場了,可她現在仍然沒有趕到。家入硝子一邊抱著夢野久作靈活躲閃,一邊還能在心中涼涼地想,他們的笨蛋勇者難道是半路堵車了嗎?
五條悟還說什么津島林檎肯定知道解決辦法只需要拖住一會兒就好了……喂喂,她今天帶著夢野久作一直上躥下跳的,訓練量已經遠超平時的負重訓練了好嗎?
幸好這樣的擔心是多余的。
隨著震徹樹林的發動機轟鳴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路途上征用了一位普通路過的名為阿呆鳥的干部候補的玫紅色機車帥氣飛出直接從觸手怪頭上撞了過去的黑手黨大小姐華麗登場。
機車帥氣甩尾于家入硝子身前停住,津島林檎元氣滿滿地沖她招了招手,“喲硝子,你看起來鍛煉得不錯嘛!”
家入硝子:“……”
就從津島林檎還有心情去更新了一下交通工具的行為來看,她的悠閑程度簡直遠超這群正在戰斗的倒霉同學們。雖然一開始沒打算讓她插手這些事情,但這副樣子還是讓人微妙地感覺很不爽啊!
此人宛如在嚴肅劇場里突如其來莫名其妙地進行氣氛活躍的家伙,觸手怪被這猝不及防的撞擊沖得一愣,一時間所有動作都呆滯了片刻。
而明明沒被撞到卻仿佛在精神上被這酷炫過頭的出場方式創了一下的夏油杰也跟著頓了頓,最終給出了關注點顯然偏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的吐槽,“……林檎根本沒有駕照吧?完全是危險駕駛呢。”
津島林檎瞪大眼睛,奇怪道:“這難道是重點嗎?我剛剛很帥呀!”
家入硝子不禁呼吸一滯,盡管早知道這群同期因為強得過分時常會在戰斗中進行一些莫名其妙的電波對話,但這種時候……她強忍住了對吐槽進行進一步的吐槽的沖動,指了指似乎已經回過神來了的觸手怪,“……那個才是重點,給我好好先處理掉敵人啊笨蛋們。這里可是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小朋友的啊。”
津島林檎瞥了一眼仍在昏迷當中的夢野久作,便正色道:“把這家伙從內部擊破就好了,也就是說,如果能把咒靈塞進它的身體里,然后在里面咻咻碰碰一下就能解決,加油啊杰君。”
「書」中的中原中也面對這個疑似古神的觸手怪時,似乎是在「污濁」狀態下誤打誤撞地將重力球轟進了對方身體里才誤打誤撞地取得了勝利。不過……這家伙到底是什么東西啊?
“咻咻碰碰?好糟糕的說法。”夏油杰得到了正確的過關機制也不再遲疑,接下來的攻擊幾乎全是朝著觸手怪費盡心思試圖防衛的身上的缺口處去的。雖然之前也想過這些缺口會是弱點,但還要把長相丑陋的咒靈往里面塞的行為怎么想都是個比直視古神更掉san的舉動。
夏油杰只能盡量不無視面前敵人的長相,以一種仿佛音游盲打的詭異操作,費勁千辛萬苦終于把能夠自爆的咒靈塞了進去。
轟得人腦仁嗡鳴的巨大爆炸聲之后,扭曲的觸手怪物重新變回瘦長蒼白的長發男人。津島林檎撐著地板爬起來,耳邊還在嗡嗡響就急不可耐地向夏油杰比劃表達“快把這家伙抬起來沉進海里去”的意思。
一陣兵荒馬亂之后,險些徹底蘇醒的古神暫時地沉睡在了橫濱之外的深海當中。
很快,被爆炸聲震醒的約翰幾乎有些目瞪口呆地聽說了這群人在毫無提示的情況下居然真的拿下了那種形態的洛夫克拉夫特,對這群在此之前聞所未聞的咒術師的實力感到無比震驚。
“……各位,情況不妙。”家入硝子拿著電話從遠處走回來,表情格外嚴肅地掃了一眼仍處于昏迷之中,卻已經毫無外傷的夢野久作,沉重道,“外面的「腦髓地獄」還是沒有解除。”
約翰頓時成為了眾矢之的。
但他求生欲極為強烈,迅速表明了他只是聽老板的話辦事,為了養活家中好幾口弟妹才跟來干活,其他一概不知的無辜本質,馬上撤銷了自己的異能力。
然而,電話那頭負責觀測橫濱各個路口監控的田山花袋卻仍舊傳來了「腦髓地獄」的影響仍未消退的情況。
“約翰先生……”夏油杰沉重嘆氣,“只作為打工人的話,沒必要為老板拋頭顱灑熱血吧?”
一道「帳」落下,呢喃著“親親”的惡心咒靈在他身后緩緩浮現,約翰簡直百口莫辯,他對這種情況也非常茫然,一時間卻也沒有什么繼續自證清白的手段,眼見著親親咒靈向他靠近而來卻對這種惡霸咒術師毫無辦法之際,津島林檎突然開口了。
“夏油,等等,跟他沒有關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津島林檎忽然笑了笑,“好沒勁,真是一群瘋子。”
「腦髓地獄」發動的條件不僅需要傷害夢野久作,還得破壞她那只詛咒人偶。顯而易見,那只人偶如今并不在「組合」手中。
在「組合」決定魚死網破之際,一直被避重就輕扔到一邊的港口黑手黨作為詛咒人偶的保管單位,當然也做出了相應的行動才能讓這場混亂如期爆發。
所以,太宰治一直都注視著這一切,這種局面也是他想看到的情況。
第 138 章
津島林檎話音落下后, 現場陷入了謎一樣的沉默之中,幾人都默默地盯著她等待下文。
而她卻并沒打算分享什么情報,實際上, 原來說太宰治是大魔王這種話只是她隨口說著玩的。
平心而論,津島林檎沒覺得她哥有多恐怖。
就像有人對她說家里放養的貓實際上是外面貓避狗怕的街頭一霸,盡管她自己也有所耳聞, 但每當想起小貓咪在她面前喵喵咪咪的甜美夾子音時, 也會下意識地反駁說“哎怎么可能呢我們家小貓很可愛的呀”。
「組合」本來就會到橫濱與武裝偵探社發生沖突,目前為止的走向也都與「書」中的記述沒有什么太大差別。太宰治充其量也就是把這種事情稍微提前了一段時間,在意識到「腦髓地獄」必須由港口黑手黨那方協助啟動之前, 津島林檎都沒覺得她哥有什么特別大的問題。
然而, 現在的發展直直地指向了“太宰治并不是只引來了「組合」, 他甚至一直在背后控制這場混亂的走向”的情況。
津島林檎向來十分高標準的良知竟然也微妙地卡了一下殼。在這靜默的三十秒中, 她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但只要回想起“太宰治這次是真的準備死掉”的前提——
得,勇者失格就在此刻。
私情以壓倒性的優勢贏過了大義,失格的勇者露出尷尬的笑,向著她早就兩臉“怎么又來這套”的召喚師與牧師隊友抱歉道:“……呃、那個, 可能又要給大家添麻煩了。說到底只是我的家庭問題而已……街上被「腦髓地獄」影響的人就拜托你們了。”
津島林檎并不是個客氣的人, 一般來說, 她越客氣就證明接下來的麻煩越大。但要是單純麻煩也還無所謂了,她什么多的也不說, 轉身就要走一副又準備自己一個人上的樣子, 給人非常濃重的不安感。
“林檎,先給我等等。”夏油杰額頭青筋暴起, 咬牙切齒地按住了津島林檎的肩膀,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敲上了她的腦袋, 像是敲木魚似的邊敲邊一字一頓地說,“相、同、的、事、情、就、不、要、再、來、第、二、遍、了!!!”
顯而易見,當年津島林檎給他留下的陰影是最大的——忽然emo癥狀發作所以決定做點瘋狂的事之類的還是不要再來了!
“哎呀……”津島林檎抱住頭,慫慫地嘟囔道,“真是的,不要再敲啦!反正我的腦回路也就這樣了,再敲下去也不會有什么改變的。我接下來要做的事絕對不要還有第三個人在場啦!難道夏油是什么非要參與別人家庭矛盾的居委會阿姨嗎?”
分明就不占理還能這么理直氣壯,津島林檎的本性實在嬌縱得不可思議,剛認識那會兒非常講道理的可愛少女簡直就像一個幻影似的。
但事到如今已經攤上這么個玩意了,當年的同窗情誼也不能作假,總沒辦法真的又看著她為了什么扯淡的世界瞞著所有人去選擇一條最艱難慘烈的道路。
忍無可忍的夏油杰皮笑肉不笑道:“……沒可能再讓你一個人去做什么事情了,有前科的家伙沒有拒絕同行提議的資格。”
“聽不懂喵。”津島林檎發出擺爛的聲音。
“學貓叫也沒辦法萌混過關的,要么帶上我們一起,要么就什么都別做了。”
夏油杰此時此刻非常冷酷。他深知當津島林檎決定自己去做什么的時候,事后的結果好不好暫議,但津島林檎本人的精神狀態絕對會down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也許拯救什么東西的確應該付出一些犧牲,可總讓同一個人犧牲聽起來也太過糟糕,顯得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很沒用的樣子。
“……唉。”津島林檎略顯頹喪地垂下眼簾嘆了口氣,夏油杰健全過頭了也有些讓人頭疼,這大概就是那種“好,但又不是太好”的情況。經過短暫地思考后,頂著夏油杰持續不斷的敲擊的她決定向家入硝子尋求支援,可憐兮兮地呼叫道,“硝子,幫幫我啦——”
“嘖,這會兒又想起我了?”家入硝子咂了咂嘴,實在覺得自己被安排在此處作為勸說者的作用非常雞肋。以津島林檎的偏心程度,但凡只要扯上她哥的事情,這家伙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等一下。
她突然反應過來,看向滿臉恨鐵不成鋼正在敲打著津島林檎的腦袋試圖把這人腦子里的水全部倒出來的夏油杰,猛地意識到自己需要勸服的應該不是勇氣滿分的兄控腦勇者大人,而是因為有一些糟糕經歷的所以對這種環節有著嚴重ptsd的召喚師先生。
五條悟為什么跑得如此迅速也非常地一下清晰了起來——一是白鯨那邊確實有點厲害,再加上他似乎在那里還有什么其他安排,二是要說服夏油杰實在是個苦差事,大家都明白,要和天生就看起來很會騙人的家伙比話術是很困難的,一不小心就會被對方的詭辯拖進邏輯地獄。
除非能足夠一針見血地解決對方糾結的問題所在。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對倒霉召喚師勾了勾手,將夢野久作放在對方召來的咒靈上,活動了一下有些酸軟的手臂,決定先叫停夏油杰試圖利用仿佛修復老舊電器的方法把某個兄控腦拍靈光的行為。
“好了夏油,這家伙要是能被敲醒的話,早幾百年就能解決問題了。”家入硝子嘴上這樣說著,走過去的時候卻也順手往津島林檎腦袋上一敲。
她頂著笨蛋黑手黨不可置信的眼神,接受了對方一下撲過來挽住她手臂對著夏油杰做鬼臉的幼稚行為,又忽略掉對方夾著嗓子千回百轉不停地叫“硝子”的聲音,十分靠譜地開始分析情況。
“首先,造成如今局面的根源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也就是津島的哥哥。而他那邊又有能解決「腦髓地獄」的辦法,所以去一趟港口黑手黨是很有必要的。”
“其實他只是把本來會發生的事情提——唔唔唔!”
冷酷地捂住了津島林檎試圖為自家哥哥辯解的嘴,家入硝子繼續說,“第二,港口黑手黨現在戒備森嚴,津島出現在這里就能證明這家伙也被加入了禁入港口黑手黨的名單,因此只能強行突破。但津島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點善良過頭,不忍心對那群只是聽命于首領的黑手黨動手,所以我們要幫她打進去。”
沒戳穿津島林檎是因為某種莫名的畏懼被拒絕了之后就不敢強行上樓是她最后的溫柔了。而被津島林檎單獨行動搞出ptsd的召喚師先生得到了同行是有必要的肯定之后也松了一口氣,非常贊同地點頭,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提到,“悟之前找我要了去那邊的咒靈,似乎是準備把中島君和芥川君送過去……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樣做,過去救一下他們也很有必要呢。”
……五條那家伙怎么還有莫名其妙的后招,多加上兩個莽夫異能力者的意義又在哪?
沒被通知這回事的家入硝子眉頭一跳,頓覺不妙,可這會兒卻還要說服面前的這兩個笨蛋,只能故作鎮定話鋒一轉道:“但是,也都說了是他們的家庭問題,真到了最后時刻,我們再跟上去就有點奇怪了,所以得給這對神經病兄妹創造一個獨處的空間好好談談。”
而忽然得知那兩個作為太宰治遺言托付者的家伙又被五條悟往港口黑手黨送之后的津島林檎十分不安起來,一時間甚至有種想立刻飛回港口黑手黨把那兩個少年攔住的沖動。
五條悟又在干什么?他好說話的程度也太過分了吧?把那兩個少年往港口黑手黨送除了聽了陀思的鬼話之外都想不到第二種可能性了!
有必要這么好騙嗎?!津島林檎在心中發出尖叫。
“……這不行吧。”夏油杰露出遲疑的神色,上回津島林檎忽然爆哭盡管后半部分已經是純粹的演技,但至少前面幾聲真情實感,完全足以證明她哥是個相當難對付的角色——不論如何,在如何擊潰津島林檎這方面,太宰治應該也擁有特攻。
但家入硝子只是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繼續說, “最后,她哥打不過她。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如果實在聊不通,我相信津島也略通一些拳腳,先把人打暈帶走解決問題,后面再監/禁強/制按照一般套路最終原諒和解……”
她習以為常地說著,發現夏油杰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又扭頭一看,津島林檎也是同樣的表情,便松開了捂著津島林檎嘴的手,疑惑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她剛剛一本正經的分析有什么問題?
“硝子……”夏油杰嘆了口氣。
“你最近……”津島林檎也幽幽開口。
“到底都在看什么啊?!”兩人異口同聲地發出難以置信的質疑聲,顯然都對女醫生工作之余的放松劇目的內容有些意見。
家入硝子:“……”
她早說了她的這群笨蛋同期抓重點的能力都非常災難,這兩個家伙尤甚。
現在難道是關注她平時都在看什么的時候嗎?明明她只是在給出解決方案,有必要在乎里面一些不太健康的部分嗎?少管成年人下班之后的放松活動內容啊!!!
在同期們譴責的眼神下,哪怕是家入硝子也感到有些不自在,只能立刻轉移話題,迅速地環顧四周,指了指竟然掙脫咒靈跑掉的金發外國人,故作驚訝道:“啊啦,好像有敵人跑掉咯?要稍微管管吧?”
“不對啦!「組合」的家伙已經不重要了,如果偵探社還想管的話就交給他們吧!”津島林檎反應過來,猛烈搖頭,“快點快點,現在就去港口黑手黨,我必須得——”
她話都來不及說完,一下甩開家入硝子的手翻上了那輛玫紅色的機車,迅速發動之后大叫著“快點跟上”就一溜煙地消失在了樹林中。
經過這一段插曲,他們也算短暫地達成共識。
夏油杰與家入硝子對視一眼,一只咒靈載著夢野久作向偵探社的隱藏據點飛去,另一只咒靈載著他們兩人飛往港口黑手黨。
夜色漸深,家入硝子看著下方的燈火璀璨,隱匿掉了一切混亂的橫濱嘆了口氣,看著手機短信中「無論如何你也要救你哥哥嗎」的詢問得到的「我不會允許他再丟下我的」的回復,幽幽道:“……真是沒救了。”
不論對方做過什么也會無條件選擇他的家伙,真是恐怖。
與此同時,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辦公室中。似乎與平常毫無區別地觀察著監控畫面的太宰治注意到了浮空飛來直直撞進大樓第二層的一黑一白兩個少年,忽然笑了笑,自言自語道:“……真是惡趣味,以為這是什么爬上最高層才能打敗魔王的過時游戲嗎?”
他倒不介意配合一下,默默按下通知防衛的按鈕,再也不看監控畫面,站起身來背著手悠然走上天臺。
非常盼望他死去的人正在配合著他推動情節發展,那他也就順其自然咯。
那等他死掉之后,那位運營許久辛苦的俄羅斯人就負責好好拯救世界吧?
順便,別再糾纏他那沒辦法起到什么作用的笨蛋妹妹了。
第 139 章
某年某月某日之夜, 這是身為關東黑/道之首的港口黑手黨的威嚴最為掃地的一夜。
先是一黑一白兩個少年異能力者從天而降,徑直砸入了總部大樓的第二層,在一種熱血少年漫的奇幻氛圍當中, 港口黑手黨內部稍微有些實力的成員在提前得到的命令之下并沒有出現阻攔,兩位被選定的倒霉蛋臨時主角役經歷著合理地階層性變強的試煉,一層一層地往上爬塔, 似乎真有點勇闖百層魔塔的意思。
唯一的問題就是……
“夏油先生的咒靈把我們送到二樓就算了, 港口黑手黨的樓修這么高也沒關系——”中島敦在港口黑手黨的安全通道走得氣喘吁吁,就算港口黑手黨派出的只是些雜魚,但不斷地戰斗與不斷地爬樓梯對他的體能實在是不小的挑戰, “難道……知道有人前來入侵……所以關閉了電梯是他們的……策略嗎?!”
連他都感覺有點受不住了, 總是多病纏身的更加體弱的芥川龍之介幾乎只是靠意志力撐著了, 也好在港口黑手黨的阻攔在他們接近最頂層的時候已經消失了, 否則就憑這兩個平時生活環境并算不上多艱難的少年, 能到達頂層幾乎是癡人說夢。
“……別再、咳咳、別再抱怨了!”芥川龍之介艱難地阻止搭檔的抱怨,在從白鯨來到港口黑手黨的空中路線上,他們已經看到了地面有些奇怪的景象。
雖然橫濱的確是個繁華的海港城市,但礙于港口黑手黨的存在, 夜深的時候, 除了商業區之外的地方都不會有太多人在街上游蕩——但是今天, 不僅有異常多的人在街上晃悠,而且他們的動作看起來都很僵硬, 就像一開始的作戰計劃中提到過的被「腦髓地獄」控制的家伙。
“外面現在已經亂套了, 前輩們應該被其他事情絆住了手腳,只有我們能來終止這場鬧劇……別偷懶了, 快點跟上!”至少他自己說服了自己,光是想到外面的情況就讓他有些心急了, 日常地結束了對容易猶豫的搭檔的訓斥,芥川龍之介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邁步,一馬當先地踏入了港口黑手黨總部的頂層。
“喂喂——”中島敦的直覺告訴他事情可能沒這么簡單,弱弱地抬手,十分沒威信地發出了阻攔的聲音。
但有的時候要和比他更加頭鐵的搭檔溝通非常困難,而中島敦大多數時候又意外地沒主見,盡管覺得很無奈,還是嘆了口氣急急沖上去跟上了搭檔的腳步。
港口黑手黨頂層的守衛薄弱得十分詭異,他們一路上竟然沒再遇到任何阻礙,配上照在哥特式的彩窗上藍紫色的陰冷燈光,襯得本就幽暗的走廊變得更加陰森,讓人背脊發涼。而對于這種場景格外敏感的中島敦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于是腳下的速度越來越慢。
放在平常,他這樣怯懦的表現又要招來芥川龍之介的訓斥了——可現在,哪怕一向是個莽夫的芥川龍之介也感到了這邊氣氛的詭異。意識到身邊的搭檔可能被這種場景勾起了什么心理陰影之后,他就不指望中島敦接下來能發揮什么作用了,只能自己一個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戒四周。
兩人速度緩慢,盡管沒有遇到阻攔的人也花了好一段時間才來到港口黑手黨總部頂層唯一的房間面前,這大概就是他們要找的人所在的首領辦公室。
太宰治作為雙黑之一成名之時,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還各自在自己的艱難命運中掙扎,對這種總是在黑/道斗爭當中最頂層環節的人物不甚了解。甚至他后來成為港口黑手黨首領后便一直蝸居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出門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只在外界留下關東地區最惡黑/道帝王的神秘傳說。
至于更多的部分,也僅僅只是在江戶川亂步布置作戰計劃時提到過一嘴這位首領是“獨一無二的反異能力者”,知曉他的異能力是名為「人間失格」的能夠無效化其他一切異能力的bug能力。
此人成功地把自己活成了幾個名頭就能概括完畢的模版,無法看出他引起這一切混亂的意圖,也沒辦法明白為什么會是他們兩個被突然交付這樣的任務,如此沉重的迷茫感帶來的是更加恐怖的壓迫感。
中島敦對此望而卻步,芥川龍之介也覺得有點不妙,但還是一咬牙準備直接推門,卻被緊張得草木皆兵的搭檔按住了手。
“芥川,等等!”中島敦慌忙地阻止了他,手忙腳亂道,“這可是、呃……你知道的吧,是那個黑/道帝王的地盤啊!我們就這么沒有阻礙的過來了,豈不是證明辦公室里有埋伏嗎?!像是什么高強度的炸/彈什么的——”
“那要怎么辦!”芥川龍之介定定地看向他,語氣沉重道,“偵探社的前輩們都在應對「組合」,能夠阻止「腦髓地獄」繼續蔓延的只有我們。”
“現在,我們已經走到了這里,難道你準備就這么調轉路線逃回去嗎?人虎……中島敦,逃避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如果你沒有那種勇氣的話,就自己回去吧,接下來的一切都由在下自己承擔!”
芥川龍之介拍開他的手,自己按上了首領辦公室的大門,推開之前也想起了中島敦的話語,被提醒到了安全問題,「羅生門」進入待命狀態,隨時準備抵御開門之后可能到來的一切危險。
中島敦被這振聾發聵的話語震得靜默了片刻,下一秒,他雙手變作虎爪,堅定道:“……我知道芥川一直都覺得我是個沒用的家伙,但這一次我絕對會證明自己的能力!至少、至少我不是只會給同伴添麻煩的家伙!”
“……知道了。”
兩人眼神一凜,幾乎同時動手砸開了首領辦公室時的大門,一齊撲了進去,什么都還沒來得及說,就發現他們緊張地在門外做了半天心里建設,結果辦公室里不僅沒有任何陷阱埋伏,甚至還空無一人,最顯眼的那張桌子上擺著一個丑得有點恐怖且正處于頭身分離狀態的人偶娃娃,紐扣做的眼睛幽幽地看著這兩個和空氣斗智斗勇半天的少年,用線縫出來的微笑格外嘲諷。
中島敦:“……”
芥川龍之介:“……”
“那個……是我們要找的東西嗎?”中島敦指了指人偶。
“大概、也許。”芥川龍之介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急忙環視了一圈辦公室內,“那個男人不在嗎?他難道已經跑了?”
中島敦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個人偶娃娃,在走到跟前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拿了起來,隨后又迅速地撤退回來防備著任何可能出現的攻擊。
“還是什么都沒有。”芥川龍之介表情嚴峻,略過似乎突然發現人偶娃娃內部填充的棉花還有什么奇怪東西的中島敦走向辦公桌。
如果太宰治真的跑掉了的話,這下還有誰能夠阻止「腦髓地獄」蔓延?他面色凝重地往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上一瞟。
上頭是全港口黑手黨的監控探頭畫面,在分成了許多小格的畫面中,芥川龍之介先是看見了原本他們兩人輕松通過的樓層似乎又冒出來了新的敵人,甚至能看出是訓練有素的異能力者,他們正在抵御的攻擊是——
“夏油先生?呃,竟然還有家入小姐?!”他不禁失聲喊出那兩道身影的名字。
與此同時,中島敦奇怪的驚呼聲也一并響起:“芥川,這個人偶里還有本書啊!”
芥川龍之介還沒來得及回應他,就又從許多方格畫面中看見了他們需要尋找的身影。
用繃帶纏住左眼的男人此刻正靠著欄桿,似乎正站在哪棟高樓的邊緣。呼嘯的狂風將他如海藻般彎曲的頭發吹得胡亂舞動,連帶著被他隨意掛在脖子上只靠手臂壓住的紅圍巾下擺也跟著亂飛。
芥川龍之介瞳孔一縮,連忙拿過鼠標將那塊監控畫面調大,這塊地方顯示的位置竟然就是這棟大樓的天臺。顧不上什么人偶娃娃里藏著的書,他喊道:“人虎,我找到那家伙了!我們快帶著人偶上——”
“砰!砰!砰!”
毫不留情的三聲槍響打斷了他的話。
作為槍擊目標的中島敦渾身僵硬地看向門口,不解和困惑幾乎都寫在了臉上,他肢體不協調地艱難繞過地上的三個彈孔,盡管對方是沖著他來的,但似乎槍法不精,竟然沒有一槍成功命中。
“你們兩個腳程很快,下次有點眼力見吧,這種事情上趕著找什么麻煩。”津島林檎說著,將自己手中的已經打空彈匣的槍隨意拋下,故作無所謂般地邁步走向他們,嘴上還說,“行了,你們的任務結束了。人偶和書,全部都交給我,我來解決后面的問題。”
芥川龍之介以保護的姿態攔在了中島敦身前,防備地看著正向他們走來的、在改變他們人生上做出了不小地推動的昔日恩人,冷冷道:“津島小姐,你這是要做什么?”
津島林檎的樣子看起來比一路毆打雜魚的兩個少年還要凄慘得多,聞言瞥了他們一眼,抽出自己別在腰間的匕首面不改色地剜出了自己手臂上的子彈——看方位,似乎是她自己用槍抵著打的。子彈被剜出后傷口便在「反轉術式」的效果下迅速復原,但那一片的燒灼傷與鮮血淋漓耶格外驚人。
在兩位少年異能力者之后,襲擊港口黑手黨總部的是三名咒術師,而三名咒術師遭遇的便不是先前那般小打小鬧似的阻攔,而是真正的港口黑手黨的異能力者精銳。
縱使已經習慣了自己在這種大事上總會被以非常奇異的理由挑出去的津島林檎在嘗試主動參與后遇到了最猛烈的阻攔,當時她看著迅速將負傷的普通成員拖走又集結出來的熟悉的異能力者部隊時,說她怒火中燒已經氣得半死也不為過。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幫她拖住了大部分的異能力者,換得了她繼續往上的機會。
但太宰治實在安排得非常全面,黑蜥蜴小隊最精銳的部分在臨近頂層的位置等著她。領頭的廣津柳浪是熟人,看見她來也只是客客氣氣地先勸誡道:“這是首領的命令。津島大人,請不要為難我們。”
津島林檎不為難他們,她毫不猶豫地拔槍向自己手臂上來了一下,又立刻抵住了自己的腦門,淡淡地對瞳孔地震試圖阻止她的廣津柳浪道:“我死的速度一定比您阻止的速度更快。反正我也是抱著跟修治同歸于盡的心情來到這里的,他今天要死,我也死在這里,沒什么大不了的。”
也隱約察覺到首領尋死意圖的廣津柳浪沉默片刻,黑蜥蜴小隊對津島林檎放行,她得以順利登上頂層。
剛來到辦公室門前就聽見芥川龍之介說找到了太宰治,中島敦說找到了書,彈匣里僅剩的三發子彈全被氣得腦仁疼的津島林檎打了出去。
一向在他們面前相當有自如的津島林檎此刻已經完全目空一切了,聽見芥川龍之介的問話只是笑了兩聲。
“管那么多干什么?把東西給我就行了。”她像是嘆氣似的說,“……反正這已經是個除了我和他之外都能有好結局的故事了。”
第 140 章
“就算我脾氣很好, 也別總欺負我啊。”
津島林檎平靜地又催促了一遍,“人偶、書,全部交給我。”
此人正處于神經病發作的狀態簡直肉眼可見, 兩個非常倒霉的少年異能力者遲疑又緊張對將手中東西交給她的提議無聲地表達了拒絕的態度。
津島林檎都麻木了,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想直接動手的心情,盡量心平氣和地說:“……你們兩個到底是被誰騙了?上趕著來接麻煩, 不是都說了我會解決問題嗎?”
“總之就是, 感覺不能把這些東西給津島小姐……”中島敦怯怯地提出了另外的方案,“也許……我們可以一起上去?”
“敦君,你覺得合適嗎?”津島林檎皮笑肉不笑地問。
這孩子怎么老是上趕著準備去聽別人的遺言呢?雖然這部分肯定有太宰治的手筆才能讓這兩個家伙這么順利地來到這里, 但他們除了無辜還是無辜, 怎么能讓人莫名其妙地就背負上拯救世界的義務呢?
倒是別強買強賣啊!
“難、難道這是不合適的嗎?!”中島敦大為震撼, 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芥川龍之介已經眉頭一跳。
津島林檎是個極端神經病兄控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 扭曲到這種地步已經很難用一般常理來評價。
幾乎不用思考就能知道,如果此刻不順從她的話,方才的三顆子彈僅僅只算是隨便撒氣,讓津島林檎動真格的很可能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倒也并非是沒有一戰之力, 但他們在這里拖延的時間只會讓外界的狀況更加糟糕。
“您能保證絕對會解決「腦髓地獄」嗎?”芥川龍之介問。
“我保證……誒?”津島林檎說著, 還沒再加上要立下束縛的條件, 頗為錯愕地接住了芥川龍之介扔過來的半截人偶,里面塞著的那本書也非常熟悉。
她來得很及時, 這兩人僅限于剛找到人偶和書, 什么都還沒來得及查看,更別提調換了。
“……居然就給出去了啊。”中島敦迷茫地眨了眨眼, 自言自語道,“那我們為什么要來這里?重在參與嗎?”
說著似乎是只有他們有空來阻止「腦髓地獄」, 但稍微想想,好像、大概、或許……也不一定非得是他們啊?
“至少你們來得很巧妙,那家伙不知道我也來了。”津島林檎扯了扯嘴角。
目前看來,走向都在陀思的把握之中,那么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把他殺掉。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單線程笨蛋勇者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全力以赴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給能跟那個俄羅斯人同臺競技的人去操心吧。
“那我走咯,你們在這兒坐會兒也行,或者到樓下幫忙去。”津島林檎用仿佛是請客人到家里玩的語氣點了點辦公室里的沙發,走出兩步,忽然返回來對著芥川龍之介道,“我腦子不正常,但你得正常一點。你妹妹只是個普通小女孩,經不起這種打擊的,好好顧惜著你的小命吧。”
中島敦露出迷幻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啊,突然間變得好悠閑……等等,這對嗎?”
他看向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凝重仿佛陷入深思的芥川龍之介。
盡管搭檔投敵在先,但他似乎又有點放松過頭了,正準備站起來,芥川龍之介卻按住了他的肩膀一起坐下了。
“如果你想和津島小姐吵架或者被她揍的話,那你就去吧。”芥川龍之介往靠背上一躺,不再說話了。
中島敦:“……”
他在短暫的沉默之后忽然理解到芥川龍之介get到了什么,莫名有點不爽——明明自己也苦口婆心地勸過的事情,甚至連說法都差不多,這家伙好像從來都沒當回事。
難道是兄妹關系失敗案例才更有說服力你?!
中島敦心中波濤洶涌,面上只是撇了撇嘴,“好吧。”
他也跟著躺下了。
……不過,真的沒關系嗎?
太宰治站在港口黑手黨的天臺上,凜冽的風像刀刃似的劃過他的臉頰,吹得眼眶干痛,但他仿佛沒有感覺似的,義無反顧地走到了天臺的邊緣。
上一次來時,他沒能在這里見到的絢爛的、燈光璀璨的橫濱,此刻盡數映入眼簾。盡管這個世界是有些夢幻的虛假的脆弱世界,能在如此爛漫的景象中結束他這痛苦的一生,或許也是難得的美好之事——也就是那只在空中翻滾的白鯨有些煞風景。
某位特級咒術師一直在調整它的落點,但白鯨實在太龐大了,如果就這么掉下去絕對會出問題。于是那家伙就在那里宛如拋一個不能落地的球似的將白鯨控制在空中好幾個小時了。不過他應該已經意識到只有橫濱的海能容納這個龐然大物了,白鯨的位置一直在調整,逐漸靠近了港口。
那邊已然不再需要擔心,太宰治移開視線。
他已經很努力了,對吧?
織田作可以一邊安心地養育著撿來的幾個孤兒一邊寫小說,雖然他看不見有些遺憾,但是沒關系;
中也那個笨蛋,處理起各項事件也得心應手了,很快就能得到幾乎掌控著整個關東的港口黑手黨——雖然他的夢想似乎是擴張到全日本,但剩下的還得他自己來;
林檎也順利地成長為了獨立強大的個體,她不再需要兄長的蔭蔽,還有了許多其他的、可以信賴的親友,一切都走上正軌,她可以輕松過上安然無恙的人生。
那么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那兩人的到來——
“……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不要站在危險地帶嗎?”形容狼狽的津島林檎站在天臺的大門前,靠著門胸口劇烈起伏著,她方才告別了那兩個險些要接手這個悲催世界的少年,急匆匆地跑了上來。
她早對這個倒霉天臺很有意見,只可惜意圖封閉天臺的提議被中原中也無情駁回,此刻看見太宰治站在天臺邊緣,竟然有種“這集我是不是看過了”的感覺。
“林檎,你怎么來了?不,你不應該來這里,回去吧,聽話。”太宰治有些驚訝。
按照計劃,津島林檎這時根本不應該返回,無論是墜落的白鯨還是失控的洛夫克拉夫特,都是比來阻止一個實在讓人失望的哥哥更加重要的事。但此人向來在他的計劃之外,實在沒辦法多做解釋。
津島林檎像是不能理解他的話似的向前邁進了幾步,厲聲質問道:“我回去?然后呢?把那兩個完全無辜的家伙放上來聽你說完遺言之后就再也不見了嗎?我到底憑什么沒有資格見你最后一面?!”
“這太殘忍了,林檎,你本不該背負這些的。”太宰治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搖了搖頭,沒能明白自己的安排究竟哪里出了錯,那明明是一條對于津島林檎來說最好的、最安全的道路,但誰知道她竟然能拒絕這種安穩的未來,轉而決定與太宰治斗智斗勇。
真沒辦法,津島林檎向來是個拎不清重點的笨蛋。
“……所以你就要把我推到更加殘忍一萬倍的道路上去嗎?我真的、最討厭你這一點了!”津島林檎眼眶濕潤,發出憤怒不解的尖叫聲,“我一開始就只是不想成為被丟下的人而已!為什么我一定得被留在最安全的地方啊?!”
“我、嗚……我都已經,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為什么還是要被丟下?不管那些到底是多好,我只想選擇修治啊!”
“林檎……冷靜一點。”太宰治半只腳踏在天臺邊緣,怎么看他都是更需要冷靜的那一個。但他卻毫無自知之明,身子十分危險地向外傾斜,微笑著如妹妹所愿地開始交代遺言,“很久之前,我總是想,是不是因為我的存在才讓父母吝惜了對林檎的愛。后來我卻意識到,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愛上作為異類的林檎,哪怕同樣也是他們親生骨肉。”
“——所以我接過了原本應該由父母承擔的職責。我這糟糕的一生,唯一能感到驕傲的就是將林檎養成了一個好孩子。”太宰治釋然地笑,“但有些時候,我還是做得不夠好。關于死亡、關于分別……沒能從一開始就讓林檎明白這都是人類必然會經歷的事情,是我的錯;后來因為事發突然,也沒能好好解釋清楚就修改了林檎的記憶,也是我的問——”
“你給我等等。”津島林檎有些粗魯地打斷了他的話,她方才的崩潰被這突如其來的煽情打斷了,越聽下去就越表情扭曲,最終露出了像是被噎住了一般的表情,莫名其妙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修治只比我大了幾分鐘而已。那副長兄如父的態度算是怎么回事?我們兩個難道不是互相折磨才都長成了現在這個擰巴樣子嗎?”
太宰治:“……”
非要在這種時候和他爭這個嗎?
“不,總之林檎只要聽著就好了。”太宰治擺了擺手,艱難地找回自己剛剛醞釀好的情緒,嘆息道,“我一直以來都討厭這個虛假的、易碎的世界,但它作為我愛著的人可以幸福快樂地生存下來的唯一可能性,才讓我有了一絲想要保護它的欲/望。現在我已經足夠疲憊了,安排好一切之后想要離開也是人之常情。”
津島林檎不禁捏緊了拳頭,面上卻只是微微頷首,淡淡道:“啊,這樣子。”
太宰治搖了搖頭,笑道:“我本來以為……林檎不會再來了。”
因為是最熟悉的血肉至親,所以最能戳到對方的痛點。無情地嘲諷對方一直以來的努力,又對她搭好的一切臺階視而不見,可以忍讓、也可以溺愛,但永遠拒絕她的愿望。
“……那我來都來了。”津島林檎試探著向前邁步,又在太宰治更加后仰的動作下頓住了。
“來了也可以回去嘛。”太宰治非常危險地張開了雙臂,如血般鮮紅的圍巾飄揚著搖搖欲墜,他有些癲狂地高聲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教給林檎的東西太少了,才讓林檎沒辦法正視死亡!現在,就讓我教林檎最后一課吧?”
“把那個人偶放下,然后就回去吧,林檎。過段時間來參加完我的葬禮之后,要好好地把哥哥忘掉。我們之間無形的、與生俱來的詛咒徹底消失,你自由了,林檎。”
不必再與兩看相厭的兄長多費口舌,也不必成為完全拒絕溝通的非人之物。
津島林檎緩緩地轉動了一下眼珠,視線定格在太宰治臉上。她沉默了一會兒,又看向太宰治身后——
白鯨爆發出的巨大哀鳴聲直擊心靈,并且這聲音幾乎在瞬間達到最大,連太宰治也有些愣神,扭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位移到了港口黑手黨總部頂端、且一副即將砸落下來的樣子的白鯨。
靠,自/殺馬上就要變他殺了。
哪怕是太宰治在那一刻也不禁瞳孔地震,沒能對上某位特級咒術師突如其來決定連同世界的希望與絕望一同碾死的腦回路——那家伙,已經不分敵我了嗎?!
他還沒能做出多余的反應,就被身前突然傳來的巨力沖擊撲出了天臺。
極速墜落的途中,太宰治聽見死死抱著他的津島林檎發出簡單卻又好像非常難以理解的怒音。
“到底、誰跟你說過、我不愿意的啊?!!!”
在白鯨砸向港口黑手黨大樓之時,五條悟不禁咂舌心道差點搞砸,連忙飛到港口黑手黨大樓外又用一發「赫」將白鯨轟離了原本的軌道。
注意到大樓內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時,他饒有興致地沖他們揮了揮手,注意到夏油杰問“什么情況”地口型時,只聳了聳肩回道:“沒什么事,一時失手差點出事而已。現在已經被無敵的五條大人輕松化解危——”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到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從他身邊經過,“唰”地一下掉了下去。
五條悟:“……”
感到不妙的他緩緩低頭。
與此同時,大樓內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同時發出尖銳爆鳴。
有人、極限運動、不綁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