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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1 章

    橫濱, 商業街上。

    “呼——聽說橫濱超可怕啊!異能力暴徒遍地都是誒!”巫女服制的女性說著,不禁抱住了自己,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 碎碎念道,“說到底,為什么夏油你會來做這種事啊?本來五條就不著調, 最近還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那邊根本忙不過來……而且你現在還這么悠閑!我們現在明明應該直接去港口,然后——”

    “好了,稍微冷靜一點吧, 歌姬前輩。”被她指責的高大男人不緊不慢地從店員手中接過作為活動禮品的明信片小卡與購買的打包好的限定甜品, 扭過頭對一頭霧水的前輩露出個溫和的微笑, 只是配上他眼底濃重的青黑讓這個笑容變得有些陰惻惻的, “慢慢來, 不用著急。還沒有到約定的時間,對嗎?”

    兩人結伴走出店門,夏油杰又有條不紊地一條一條的為她答疑,“港口黑手黨是全關東最大的極道組織——實際上, 它已經是關東的無冕帝王了。對方對如何讓普通人應對咒靈有意的話, 我跑一趟也無所謂。”

    “悟最近在研究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沒有辦法離開家里。他那份工作已經由我的咒靈代勞了,剩余的還是要辛苦大家, 抱歉。等這段時間過去就會好一些了。”

    庵歌姬身體一僵, 她當然也知道這位特級學弟作為現居日本的唯二特級咒術師平日的工作有多么繁忙,倒也不是要催促他快點回去做正事的意思, 只是……

    她實在有點緊張啊!

    本來咒術界方就對這次會談沒怎么抱希望,但港口黑手黨畢竟勢力龐大, 影響力空前,對方發出邀請,自然也應當給予相應的尊重,所以原本被派來的人是庵歌姬和另一位二級術師,讓他們稍微走走過場,但是——天知道她的同伴為什么臨時會被換成夏油杰!

    這位老兄在上次實名當恐怖分子中止后回來和他的同伴一起被夜蛾正道教訓了一頓之后,就一直帶著種“人已經走了一會兒了”的淡淡死意。盡管安排的任務仍然能有條不紊地好好做完,但就是讓人覺得他哪天也可能像津島林檎似的坦然一擺給大伙都整個大活收拾細軟跑路

    更何況咒術界一直有某位并沒有人準備去抓的通緝犯小姐叛逃是改行去當黑手黨了的傳聞,夏油杰忽然對與港口黑手黨的會談這么上心,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也受到啟發準備改行。

    ……那樣的話,咒術界大概就要徹底完蛋了吧?庵歌姬對咒術界的未來不禁感到沉重的憂慮,流下一行寬面條淚。

    “歌姬前輩,要直接坐咒靈過去嗎?”庵歌姬正兀自傷感著,夏油杰看了看時間,開口問道。

    庵歌姬看了看周圍,一時間震驚非常,猛然對那些常見到夏油杰的人所說的“那家伙已經完全不想管別人的死活了吧”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這可是商業街!鬧市區!如果在這里召出咒靈起飛的話,就算普通人看不見咒靈,也絕對、絕對會上頭條的!難道咒術師的終點——成為特級咒術師之后,是百分百會變成我行我素的頂級神經病嗎?!

    庵歌姬瞳孔地震。

    其實精神狀態非常穩定的夏油杰看她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省去了一些詞語的詢問給這位總是一驚一乍的學姐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誰會想在鬧市區直接騰空起飛啊?那樣的話在路人視角里也太詭異了!但夏油杰并不想解釋,只是輕嘆了一口氣,默默抬手叫了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對這兩人的目的地感到十分惶恐,連聲說自己送不了那么遠,最終在雙倍車費的誘惑下勉為其難地將兩個咒術師送到了離港口黑手黨總部還有好一段距離的、黑手黨勢力范圍內的荒僻街道,在他們下車之后逃命似的一腳油門轟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本地居民也太謹慎了吧,這樣烘托下去的話只會讓人更害怕吧?!”庵歌姬發出吐槽的聲音,這會兒才忽然想到某人特意繞道去商業街打包的甜點,考慮到此人并非會在工作途中也要抽出時間去甜品店打卡的甜黨,只能將矛頭鎖到交際圈里某位眾所周知的甜黨,一時間表情詭異道,“夏油,你那個……不會是給五條打包的吧?”

    “明信片是帶給悟的,他之前在說沒時間到這邊來打卡。”夏油杰十分淡定道,“但帶回去的話絕對已經過了最佳賞味期,所以是給林檎帶的。”

    畢竟沒有強調過要特別保密,所以同期們都知道津島林檎在港口黑手黨打黑工——無職位還要被人渣老板逼迫單挑恐怖組織的悲慘經歷差點聽得人想操刀反攻港口黑手黨問問那位首領怎么能下發如此狠毒的命令。

    就算我們家孩子有點叛逆你也不能虐待她啊!社會的毒打也不是這樣來的!

    要不是五條悟攔下他說“人渣老板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港口黑手黨是她哥把持,林檎當黑手黨大小姐不知道多爽”,夏油杰造訪港口黑手黨的日子只可能會更早。

    他已經完全理解津島林檎所做的一切了,雖然執行的方式看起來非常草率,但這種事情越拖延就越沒辦法去做。稍微想想再讓那群老爺爺待在統領位置上的情況,就覺得現在的情況可能還會更糟糕。

    所以夏油杰非常平靜也非常鎮定地緩緩接受一切。現在帶甜品一方面是要替五條悟打卡,另一方面是久違地投喂一下同期里年紀最小的妹妹……希望她的偏好沒變吧。那家伙雖然并不挑食,但口味就是會更傾向小朋友,基本上也是甜黨。

    思及此處,夏油杰停頓了一下,與滿臉“你小子果然已經安排好了下家準備跑路”的庵歌姬對視了一會兒,解釋道:“……只是不想浪費而已,我并沒有當黑手黨的興趣,歌姬前輩。”

    庵歌姬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當中,非常沉痛地說:“不,夏油,你不用解釋了。如果真的要改行的話,也請偶爾來幫幫我們……不然真的會忙不過來的……”

    夏油杰:“……”

    前輩腦補能力太強了,強行解釋的話應該只會越描越黑吧?還是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立場好了。

    港口黑手黨的五棟黑色大樓沉默地屹立在遠處,看起來非常氣派,其實還挺符合夏油杰的偏好的……不,等等!港口黑手黨的總部跟他有什么關系!別真的一副考慮工作單元環境的樣子啊!!

    夏油杰在心中唾棄了一下自己的那片刻的跳槽意愿,隨后正色道:“會談的時間快要到了,歌姬前輩。我們先過去吧,遲到的話不太好。”

    庵歌姬格外可憐地跟著他挪動腳步,心中已經在為“這場會談之后為什么一位特級決定跳槽到對方企業”措辭。

    抱歉,咒術界。抱歉,夜蛾會長。我,庵歌姬,實在沒有能夠阻止他跳槽的能力,希望今后的咒術界可以好好發展,爭取待遇能夠從港口黑手黨把夏油杰翹回來。

    兩人沉默地靠近港口黑手黨的總部,遠遠地就看見樓底下站著黑壓壓一片非常符合對黑手黨刻板印象的黑西裝墨鏡男,粗略看去有大概有四五十號人。

    庵歌姬頓時警覺,擺出防備的姿態,“等等、這是什么?鴻門宴嗎?!”

    “再靠近點看看吧,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話會保護歌姬前輩的。”

    夏油杰嘆了口氣,他比庵歌姬高,已經成功在人群中看到了津島林檎的身影。怎么說呢……雖然之前他被那家伙襲擊過,但他覺得這人應該不至于在這里,連要來的是誰都不知道就大張旗鼓地準備暴起傷人了。

    在他注意到津島林檎時,對方也同樣地注意到了他。

    規規矩矩將頭發盤了起來的高挑女性與曾經咋咋呼呼的嬌小少女似乎只有臉蛋還相似,她沉默地對身邊的人打了個手勢,對方會意,高聲道:“預備——”

    前方的黑手黨成員們滿臉視死如歸地散開,各自將身后的煙花鞭炮露了出來——這是他們在僅限的一個小時之內,從橫濱各處收集而來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但總感覺……不管照不照做,在黑手黨的日子,都快要結束了啊。

    最終也沒跑掉的立原道造沉重又無奈地指揮道:“點火!”

    黑手黨成員們默默劃燃火柴,點燃引線后全部四散而去,速度快得仿佛不希望被記住參與了這項活動。

    “誒、誒誒——?!什么情況啊?!”庵歌姬瞪大眼睛,非常不知所措地看向身邊的同伴。

    而夏油杰在和津島林檎對視一眼之后,時隔多年竟然又跟損友對上了腦電波,在庵歌姬不明覺厲地眼神之下念道:“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一道巨大的「帳」從大樓頂部落了下來,視線陡然一黑,仿佛瞬間從白天切換到了黑夜,大樓內的人都紛紛聚到窗前查看情況。

    與此同時,引線燃至盡頭,煙花升入高空,鞭炮也跟著炸響,在咻咻碰碰噼里啪啦的響徹云霄的爆炸聲響中,大樓頂層,首領辦公室內,聽見動靜的中原中也走到窗前,抬手示意太宰治將落地窗的簾子打開。

    最高干部最不敬首領的時刻就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太宰治撇了撇嘴,還是按開了簾子。

    津島林檎身上的確有他的竊聽器,但他也不是一直在聽。自從這人跑出去又和立原道造聊了一會兒說要回來之后,太宰治就沒再聽了,所以現在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況,撐著臉往窗外看。

    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的天幕,中原中也定睛一看才發現幕布上有咒力流動的痕跡——這大概就是津島林檎提到過的結界,不過這人現在大概是嫌麻煩,祓除咒靈的時候從來不用。

    鞭炮的聲音是從最底下傳來的,他正想著津島林檎又在搞什么鬼時,一簇絢麗的煙花在他眼前炸開,緊接著,又是好幾朵色彩不同的接著飛了上來。

    “啊……”中原中也后退幾步,嘖嘖稱奇道,“還挺厲害的嘛,居然突然想到要搞這一出。不過你這里好像確實沒什么機會看這個,難得有機會——”

    他說了半天,心想太宰治怎么一直不吱聲,平常這種時候,這家伙早該嘰嘰咕咕地說些奇怪的話了。

    回過頭一看,首領大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眉頭緊皺,眼也不眨地死死盯著窗外不斷飛現炸開的煙花,那些漂亮的色彩倒映在他鳶色的眸中,以極快的速度閃現交替,竟然隱隱能看到些晶瑩的淚光。

    中原中也奇怪道:“不至于吧太宰,沒見過煙花嗎?”

    看個煙花還能把這人給看哭了啊?這沒見識的樣子,連中原中也都不禁為之咂舌——他當年在鐳缽街里也能在跨年的時候看見市中心的煙花表演呢。

    不,所以這應該不是太宰治想哭的原因。他試探著往辦公桌的位置走近了幾步,問:“喂,沒事吧太宰?你到底怎么了?被閃著眼睛了?”

    太宰治飛快地抹了一把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中原中也一眼。

    他難得顯得非常手足無措地把落地窗的簾子重新關上,一邊從旁邊的抽屜里翻出一套最高干部懶得過問的、顯而易見是為了監聽妹妹的竊聽設備出來,顫抖著手戴上,一邊頗有些惱羞成怒地叫道:

    “中也不是最會看氣氛了嗎?這種時候就別湊上來硬問啊!拿出你的體貼風度來啊!!”

    中原中也:“……”

    好意關心還被嫌棄,就算是他也有點惱火了,但一看太宰治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只能深吸了口氣,又心平氣和地問:“……到底怎么了?別自作多情,你要不是首領,我都懶得管你。”

    “所以說,中也真的最最最最討厭了啊!!!”太宰治不知道究竟從竊聽器那頭聽見了什么,發出崩潰的尖叫聲,一頭砸在了辦公桌上,發出重重的悶響,隨后再也沒了聲息,仿佛還能看到靈魂安詳出竅的樣子。

    中原中也停住腳步,露出嫌惡的神情。

    搞什么啊,這種情況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嗎?擺出一副要碎掉了的樣子算怎么回事?

    第 122 章

    港口黑手黨總部樓下。

    在黑暗的「帳」中, 港口黑手黨總部大樓一層的燈在煙花升空后忽的全部打開,燈光拉到最滿,前方有鞭炮噼里啪啦閃著爆炸的火光, 后方有LED燈拉到最大的冷色白光。

    立原道造非常忍辱負重地和津島林檎一起展開橫幅,先不論上面的字是什么,這正面明明滅滅的暖色火光和背光的冷色調白光加持在一起的效果, 就已經讓夏油杰莫名其妙地笑了兩下。

    這場有些詭異的歡迎儀式, 準備人員里唯一一個爽到的大概只有津島林檎。看來這家伙在港口黑手黨里過得相當囂張,先代時期可能被欺負了一下,但現在約莫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

    作為七海建人未入學之前東京咒術高專唯一指定迫害對象的庵歌姬完全沒進入狀態, 她面色嚴峻地看著立原道造, 隱隱之間竟然有些與他同病相憐的感受。

    與此同時, 她也不得不確認了原來那兩個人渣學弟進行的惡作劇中, 有不少的部分是當時她眼中善良可愛的黑發學妹給出的主意——這三個混蛋能玩到一起完全就是臭味相投啊!

    咒術師的身體素質極好, 視力也都不錯。于是庵歌姬借著忽閃忽閃的鞭炮火光看清了橫幅上面的字,遲疑著念道:“‘熱烈歡迎咒術界代表蒞臨會談’……啊,什么嘛,這是不是有點鄭重過頭了?”

    津島林檎將手上的橫幅一扔, 一下蹦向了兩個咒術師, 立原道造驚慌的“啊”了一聲, 又在看見她的手勢之后默默地抱著橫幅半捂著臉跑路了。

    她速度太快,眨眼間就來到庵歌姬面前。沒想到身邊還有津島林檎的同期生時第一個目標竟然是自己的巫女小姐慌亂且震驚地后退了半步, 手下意識地抬起意圖做出抗拒的動作, 卻被此刻帶著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感的半吊子黑手黨格外親切地抓住了手。

    津島林檎在撒嬌示弱這方面確實有些熟練過頭的小心機,她同庵歌姬身高相仿, 但卻特意地半彎著腰創造了一個仰視的視角,目不轉睛地看著庵歌姬, 露出個非常甜美的笑容,聲音也微妙地變得夾了一些說:“歌姬前輩,好久不見呀!最近過得怎么樣?真沒想到來的人會是前輩,我一直都很想念你哦~”

    “啊、啊……”庵歌姬臉頰上瞬間出現一抹緋紅,哪怕理智上知道津島林檎就是造成如今咒術界繁忙局面的罪魁禍首——但是她真的很可愛!無論這家伙究竟做了什么混蛋事情,但只要不是長了一副鐵石心腸,在她流露出這樣乖巧無害的表情時也沒辦法說出什么狠話來。

    庵歌姬結結巴巴地組織了半天語言,最終像是放棄掙扎了似的嘆氣道:“……好吧,其實我也很想林檎來著。”

    此人雖然隱隱地憋著點壞,但表面上的的確確是個萌萌的漂亮甜妹。她和家入硝子并非同一類型的可愛——家入硝子體貼之余還是有些冷淡的,完全就是酷姐風格,但津島林檎熱情又陽光,大多數時候都能為身邊的人提供非常積極的情緒價值,在苦大仇深的咒術界里也都是難有的存在。

    ……拋開天元事件不談,庵歌姬還真的有點想念被陽光小狗JK哄著的日子。

    “歌姬前輩,稍微有點太沒原則了呢。”夏油杰冷不丁地開口。

    他們一路上來,嘴上對港口黑手黨更加警惕的是庵歌姬,而此時此刻迅速地倒戈了的也是庵歌姬……某種意義上來說,津島林檎是個相當罪惡的女人,也就是這家伙自己在感情方面的道德感較高,完全沒有去欺騙無知少年感情的興趣。

    “等等、不對!”庵歌姬頓時像是被人當頭一棒似的,一下就甩開了津島林檎的手,警覺地躲到了夏油杰身后去,雙手交叉比了個X,連連搖頭道,“不不不……敘舊的事情什么的之后再說吧!我們、我們還有正事要談的,不要一上來就套近乎啊!”

    “誒——”津島林檎發出失望的聲音,十分幽怨地瞪了拆臺的男同期一眼,像是頓覺沒勁一般又站直了身子,癟了癟嘴失落道,“什么嘛,明明剛才都一下理解到我的意思了,我還以為杰君接下來也會配合我的。”

    “哈哈。”夏油杰語調毫無波瀾地發出冷漠的笑聲,涼涼地瞥了她一眼,能理解是一回事,但沒有原諒津島林檎胡言亂語之后就倉皇離開,據說還把自己搞得很慘又是另一回事,“可惜,公事和私事還是要分開的,津島小姐。”

    他將提著甜品的手背在背后,另一只手非常客氣地在身前攤開豎起——這是一種格外微妙的拒絕姿態,至少在曾經、哪怕是初識的時候,夏油杰也沒對她這樣冷酷過。咒靈操使先生仿佛一直都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不過這人也只是淺淺地裝模作樣一會兒,如果津島林檎就像原來那樣氣哼哼地稍微胡鬧一下大概就繃不住了。

    但此時此刻津島林檎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受自己控制。按照常理來說,的確應當像夏油杰設想的那般發展,然而……

    “……哦。”津島林檎緩緩地,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隨后她低下頭,避開兩人的視線,非常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聲調顫顫地、非常委屈地說,“好吧,對不起。我還以為……不,算了,沒關系。這樣的話——”

    晶瑩的水滴啪嗒一下落到地上,她自己也愣了一下,隨即迅速地轉過身,胡亂地抹了抹眼淚,強作鎮定道:“那么現在就進去說正事吧,我先帶你們去會議室好了。”

    好完蛋,好崩潰。這完全不對吧?為什么一下子就沒繃住啊?好惡心,就像是在用眼淚綁架別人似的——稍微等等啊,先做了很過分的事情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吧!!!

    她好壞啊……完全勇者失格了,這不是根本就什么都沒做好嗎?!

    津島林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搞得兩個咒術師代表在那個瞬間把自己這輩子做過的混賬事都回想了一遍,也覺得和剛剛對她的冷待比起來都像是小巫見大巫一般。

    兩人交換了一下視線。

    夏油杰:“……”

    庵歌姬:“……”

    巫女小姐用譴責的目光怒視著夏油杰,試圖傳達“你真是個混蛋啊”的信息。

    她剛剛本來是準備和津島林檎好好地交流感情然后用非常溫和的方式進入正題的!咒術師怎么能比黑手黨還要冷酷呢?!

    夏油杰沉重地閉了閉眼。

    他覺得這種事情錯應該不完全在自己,顯而易見,津島林檎從一開始情緒就不對。雖然平常她看起來就總是大開大合的,但也沒到隨時隨地如過山車一般地情緒迅速轉變的狀態。

    所以,就夏油杰對這位曾經的外派搭檔的了解,她必然是在不久之前就受了什么超強的刺激,以致于一開始就看起來癲癲的,仿佛是想用這種方式迅速轉移注意力。結果夏油杰卻沒完全像原來那樣配合她的神經病發作。

    因此,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款地雷女的津島林檎便如她意料之外般的,爆炸了。然而僅存的些許理智控制住了她沒有對著男同學發作,而是安靜的、讓人心生憐愛的炸了一下自己。

    這不對吧?說好的囂張跋扈黑手黨大小姐呢?怎么總有人給孩子氣受,還總是偏偏挑著有家長來探望的時候啊?

    ……能把津島林檎氣得情緒失控也算是一種本事了,但這其實真的會讓家長非常不爽啊!

    夏油杰非常無奈地深吸了一口氣,溫聲道:“好了,林檎,開個玩笑而已。在這之前有人欺負你了嗎?如果在這里不高興的話,干脆跟我們一起回去好了。”

    庵歌姬頓時大驚,雖然她剛才也覺得是不是稍微對他們曾經的小同學有點過分了,但也沒想到夏油杰當場就在港口黑手黨樓下發出了撬墻角的聲音。之前的什么長遠考量都不重要了,目前的重中之重就是把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同學帶回去。

    她早該明白的,這人莫名其妙地頂替了她原本的同伴來港口黑手黨……盡管給出了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原本的目的應該就是作為溺愛型家長來探望一下離家出走的叛逆女兒是吧?!

    津島林檎聞言立刻停住了腳步,她僅僅只遲疑了片刻就猛地撲了回來,一頭扎進了男媽媽寬厚的胸膛,發出崩潰的大哭聲:

    “嗚哇——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難道之前的成功都是因為大家很配合我嗎?為什么到這邊之后完全就、一直在碰壁啊感覺腦袋都要撞腫了!到底是憑什么啊不識好歹的家伙!好想回家嗚嗚——媽媽你帶我回家吧媽媽——”

    夏油杰:“……”

    有種詭異的已經習慣了的感覺。行吧,至少孩子還知道被欺負了要記得找家長告狀。

    “……歌姬前輩,我們還是放棄和港口黑手黨的會談吧。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夏油杰幾乎毫不猶豫地這么說了。

    庵歌姬:“……”

    她幾乎也沒什么猶豫,點頭道:“明白了,這就回去吧。”

    抱歉了,咒術界。抱歉了,夜蛾會長。我,庵歌姬,實在做不到忽視美少女的眼淚。盡管一開始就沒有對這次會談抱有希望,但根本沒辦法嘗試真是十分抱歉。是的,十分抱歉。

    此刻,首領辦公室。

    在中原中也的強硬逼迫下,太宰治不得不又將落地窗的簾子打開讓最高干部有機會趴在那里觀察下方的情況。

    中原中也發出驚嘆的聲音:“什么情況,林檎為什么跟他們走了?不是說要會談嗎?根本沒談吧!”

    津島林檎倒戈的速度也太快了,他本來還以為這貨是“哥哥>一切”的頂級兄控呢。看來太宰治的地位可能得微妙地調整一下……

    太宰治趴在桌上,氣若游絲地說:“……我好壞啊。”

    津島林檎實在已經主動得可怕了,而他卻一直頻頻后退。曾經也是他先開口想要留下她,最后卻還是非常沒有男子氣概地逃跑了。雖然不知道津島林檎是怎么想的,不過這下應該是真的、完全被妹妹討厭了吧。

    能從他嘴里聽到這種話真是難以想象。中原中也詫異地看他一眼,“你是今天才知道這回事嗎?喂,你妹妹要跟別的男人跑了,振作一點啊,要我幫你追回來嗎?”

    太宰治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用極其幽怨的眼神看著他,什么也沒說,但好像又什么都說了。

    中原中也忽然意識到什么,遲疑著開口:“……這不會就是你想要的吧?”

    太宰治又倒了下去,腦袋和辦公桌再次激烈地親密接觸,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讓人有些擔心他那顆聰明的腦袋瓜會不會撞出什么問題。

    中原中也:“……”

    太宰治徹底不演了之后實在是將擰巴和妹控詮釋到了極致,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攤上這么個玩意。

    “繞了這么一大圈非得把林檎趕回去,你這家伙腦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東西啊?”不管是費盡心思給自己策劃自/殺也好,還是現在把人趕回去之后又自閉了也好,中原中也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個人怎么能擰巴成這樣的?真搞不懂你。”

    太宰治沒說話,但他默默在心里答道,沒辦法的,他只能這樣做。

    ……為了那個除了他之外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世界。

    第 123 章

    “什么啊!居然是演的嗎?!”婉拒了津島林檎試圖和她分享甜品的庵歌姬大驚失色。

    他們現在正并排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津島林檎眼眶還紅紅的,但已經非常自如地開始消滅夏油杰給她帶的甜品,聞聲發出無法理解意思的奇怪聲音。

    夏油杰非常淡定地解釋道:“……怎么說呢, 前半段還有點真情實感,開始喊媽的時候已經接近于是干嚎了。”

    剛遇上的時候只是略微有點奇怪,現在看她這個樣子就完全明白了——問就是狐朋狗友的直覺。

    “嗯嗯。”津島林檎認真點頭。

    她在看見兩個咒術師對她掉眼淚的反應之后就沒那么難過了, 后面主要是臨時想起某些正事, 因此騙騙她哥暫時跑路。

    再讓太宰治得意一會兒吧,她先幫某人拔除一下flag再回來收拾她哥——太宰治要遭受報復的程度取決于立原道造這回事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庵歌姬發出不明覺厲的聲音,“……林檎真是壞女人啊。總感覺在演藝圈也有不小的發展空間呢。”

    “謝謝哦, 等到這群沒用的男人不需要我再操心的時候會考慮的。”津島林檎把嘴巴里東西咽了下去, 毫不客氣地接下了這樣的夸贊。

    夏油杰黑線道:“啊啊, 確實有要找林檎幫忙的事情還真是抱歉。”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津島林檎微微頷首, 說出一個姓氏, “五條嘛。”

    她畢竟是五條悟立flag的見證者,那家伙好久之前談笑之間自信滿滿地立了好幾個flag,結果不久之前就非常丟人的失聯了——這人實在被馴服得非常完全,語言上全是不服叛逆, 行動上卻還蠻聽話的。

    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得連他都沒辦法立刻解決的事情, 是絕對不會擅自失去聯系的。所以那家伙絕對是出事了, 看見這么個沒什么希望的會談卻來了夏油杰這個特級,進一步肯定了津島林檎的猜測。

    “嘛, 就是這樣。”夏油杰聳了聳肩, 十分干脆道,“悟失蹤了。”

    他是作為時常和那家伙混在一起的最近的摯友而被五條家致電詢問過, 和那邊商議之后……還是覺得應該暫時把五條悟失蹤的消息瞞下來。并且他也自己去過五條家查看,意料之中的, 毫無收獲。

    庵歌姬坐在中間,聞言慌張且迷茫地左右都看了一會兒,才發出驚恐的尖叫問:“等等、等一下!不是說五條悟在家里擺爛嗎?!為什么、為什么現在又說他失蹤了?!”

    “好啦好啦,歌姬前輩。”津島林檎不慌不忙地伸手捂住她的嘴,非常平靜地威脅道,“這件事還挺嚴重的,不要大喊大叫哦。如果走漏了什么風聲的話,只能滅口了。”

    “確實是這樣沒錯呢。”夏油杰一本正經地幫腔道。

    庵歌姬被兩個惡霸夾在中間可憐兮兮地搖了搖頭,力圖表達出自己絕對不會胡亂說話的意思。結果兩個混蛋家伙非常微妙地盯了她一會兒,幾乎同時發出了十分氣人的爆笑聲。

    “真是的,歌姬前輩居然信了啊!”津島林檎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難道我們兩個是什么殺人如麻的悍匪嗎?就算歌姬前輩說出去了,也只是稍微有點麻煩而已啦,遠遠不到要滅口的程度呢。”

    夏油杰撐著下巴煞有介事地思索道:“哎呀,難道是當年給歌姬前輩留下的陰影太重了嗎?真抱歉,當時年紀太小了呢,稍微有點不懂事。”

    庵歌姬:“……”

    她停頓了片刻,怒道:“沒禮貌的小鬼,煩死了!!!”

    然而庵歌姬剛準備繼續發作,身邊的兩個后輩又突然正色,搞得她的話又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最終只能安靜地坐著看他們到底是要說怎么一回事。

    津島林檎給出自己這邊的情報,“我這邊大概是一個星期之前聯系不上他的。”

    無論如何,那家伙沒可能莫名其妙地消失這么久。

    “五條家那邊給出的情況也差不多。”夏油杰也平靜道,“侍從發現送去的飯菜沒有被動過之后才進入了他的房間,這時悟已經不在房間里了。”

    “沒有他自己用「蒼」瞬移走掉的可能性嗎?”津島林檎歪了歪頭。

    “瞬移的招式,悟現在還沒有用得那么熟練呢。如果要用的話,絕對會引起很大的動靜,沒可能消失得這么悄無聲息。”夏油杰淡淡地否定了這個可能性,“況且,現場并沒有那樣濃重的咒力殘穢。”

    “那就沒辦法了,還是親自去五條家看看吧。”津島林檎便果斷地敲定了接下來的行程。她隱約覺得五條悟失蹤這回事和獄門疆脫不了干系……啊啦,有沒有可能是貓自己鉆進了貓箱里又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鎖了起來呢?

    夏油杰嘆了口氣,“我之前去看過了,沒什么進展。如果林檎也不知道的話……”

    “但我有思路哦,不過我得看到那個東西才能確認。”津島林檎站起身來,“那么現在就走吧,要是給人關出精神問題了的話還挺糟糕的。”

    “喂,林檎,倒是等等啊……”夏油杰默默伸手。

    說津島林檎是單線程還真是沒問題,如果確認了一個短期目標,她絕對會忽略掉其他所有問題專心達成那個結果。

    這樣的話……夏油杰嘆了口氣,跟著站起來,回頭看了看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量正在宇宙貓貓頭.jpg的庵歌姬。

    對方還在努力理清現狀,“所以說,五條不是在家里擺爛,而是因為遇到了一些不可抗力才失蹤了?然后……林檎一開始就準備去看看情況,剛才的就是演的?你們現在就要去五條家嗎?”

    居然還真的理清楚了啊……夏油杰不禁對笨蛋學姐有些刮目相看,但這時卻沒有欠揍地把這種話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又拜托道:“那么,會談的事情就拜托歌姬前輩回去和夜蛾老師解釋了!”

    庵歌姬鼓了鼓臉,抱怨道:“好吧好吧,你們這群家伙總是這樣!少給人添麻煩啊!難道每次都能遇到我這樣好說話的人嗎?”

    “……我們盡量吧。”夏油杰心虛目移,他們這一屆也就家入硝子勉強安分一點,甚至說還是在幾個千年難得一遇的搞事精同期的對比下才顯得格外省心。

    問題兒童至死都是問題兒童,完全沒辦法打包票說自己以后絕對能不給大家添亂呢。

    庵歌姬不愧是總被混蛋后輩們迫害的可憐前輩,已經從學弟的表情動作里讀出了對方“知道錯了但以后應該還會再犯”的擺爛意思,一時間也有些無語。

    百般沉默中,庵歌姬略感凄涼的接受了這群不靠譜的問題咒術師很可能就是咒術界的未來的悲慘事實,只能默默祈禱他們不會搞出什么大亂子來了。

    簡要安撫了一會兒可憐學姐的情緒,再轉頭一看倒霉孩子已經走出去幾十米了,滿頭官司的夏油杰只能立刻追了上去。

    ……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位好心的俄羅斯人,他總是樂于助人且做好事不留名。

    而某一日,忽然被未來世界將會毀滅的消息砸中的他又經過自己的觀測后徹底確認了此等悲慘事實,以致于不得不聽從這道信息最后的、也是世界徹底崩潰后唯一存在的人留下的囑咐,成為阻止世界毀滅的一道「保險」。

    他十分不能理解,為什么未來的眾人在毀滅之前商討的結果是將「書」交付給十幾年前完全只是個稍微有點小聰明的普通咒術師小姑娘的津島林檎手上。這實在太過荒謬,以致于他無數次思考過要不要干掉津島林檎自己上的可能性。

    然而,在仔細觀察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無比確認要是他那樣做的話,手上持有著真正有效的「書」的太宰治會毫不猶豫地帶著世界一起完蛋。因此,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暗中幫助笨蛋JK先安頓咒術界。

    利用和自己有著同樣理想的最上啟示將羂索引到明面上來——不得不說,羂索的計謀本足以讓她在咒術界如魚得水,只可惜遇上了完全對咒術界降維打擊的劇本組。

    成功用最上啟示的領域向津島林檎施加世界最終會走向虛無的毀滅結局的暗示,讓她醒來之后在潛意識中會去靠近那本真實存在的「書」。

    又悄悄暗示羂索「書」這樣輕松地可以改變世界的物品存在,利用羂索想得知「書」的欲望再喚醒暴怒的津島林檎。于是咒術界的最大隱患就這樣合理的、又輕易的被解決了。

    隨后津島林檎前往橫濱。暗中觀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總算明白為什么她能夠成為唯一能拯救世界的人選——換做其他人,無論是誰,都絕對會在展現出異常的時候引起太宰治的高度警覺。

    但津島林檎不同,此人是哪怕太宰治覺得不會也會自行說服自己的唯一人選。就算這家伙演技實屬一般,幾乎將她也知道另一段不同的未來擺在太宰治臉上了,溺愛的哥哥的做法竟然是反抗意志微弱地試圖把她趕回走一邊玩去。

    如此明目張膽的偏愛就這么出現在了那個冷酷的最惡黑手黨身上,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但事態要是就這么發展下去的話,一切都會往更好的方向發展……能給太宰君上降智debuff的人,確確實實就是拯救世界的唯一人選啊!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心情愉悅。

    但事實證明,半場開香檳永遠都是棋局上的大忌,在立原道造向福地櫻癡報告津島林檎突然憤怒擺爛和咒術師同學們一起跑了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身上可也是有病弱設定這回事存在的。

    要建立沒有超凡能力的世界是他長久以來的夙愿,但是,首先世界還得存在。

    現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算是徹底明白為什么還要特意將在這時行為更為自由的他作為「保險」了。

    他必然要實現理想,所以絕對不會愿意看見世界毀滅的情況,因此就完全在如今的津島林檎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綁死在了她的小破船上。

    被傳達過來的記憶里,鳶眸的女人非常客氣道:“哎呀,我當然是很相信陀思君的實力的。要是不出意外的話,絕對能順利地幫助「我」完成拯救世界的目的。”

    “但非常可惜,以我對自己的了解來說……那個年紀的「我」一定非常意外。你明白的,都咒術師了,這里不正常也很正常。”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非常不負責任地說,

    “我只能保證自己確實會往橫濱去啦,但中途會不會被修治打擊走就不確定咯?要是出現什么脫軌的事情,加油啊,陀思君。你也不想世界真的毀滅吧?”

    回憶至此,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氣笑了。

    真了解自己啊,林檎君。

    你和你的兄長,確實是一對從同一個地方來的神經病,在折磨其他人的本領上實在是不相上下。

    太精彩了,現在要怎么合理的、自然的把半途決定擺爛的津島林檎重新叫回來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陷入沉思。

    第 124 章

    五條悟一直都是五條家百年來振興家族的最大希望。他乍一失蹤, 讓依仗著「六眼」揚眉吐氣許久的五條家上下都陷入了慌亂之中。

    不過此人平常看著就不太著調,以“不想上班”糊弄一段時間完全沒有問題。但要是更久的話遲早會露餡……

    五條家的老家主對此感到十分憂慮,在夏油杰再次提出拜訪五條家調查五條悟去向時, 幾乎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他的請求,但老家主實在沒對這件事抱太大希望。

    他們這段時間幾乎把整個五條家都翻遍了,而他們的神子大人就像人間蒸發似的一般了無蹤跡。總不能夏油杰這次再來就真能找到吧?

    看見夏油杰再次搜過五條悟的臥室之后又向他這處來了, 老家主不禁悲涼地低垂眉目。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五條家只是擁有了「六眼」神子, 還沒來得及輝煌呢,人就自己丟了。

    就在他這么想著的時候,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從夏油杰身后探出頭沖他揮了揮手。她實在是全副武裝, 整張臉都被帽子墨鏡口罩完全擋住, 老家主端詳了一會兒, 也沒想明白那種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然而, 下一秒她非常欠揍地開口了, 話語跟那一屆的刺頭們簡直就是一脈相承的可恨,“啊,總覺得這個老爺爺和上次見面時沒什么變化呢。難道人老到一定程度之后已經很難出現什么變化了嗎?”

    這讓老家主一下就確認了她的身份,一時間有些驚恐。

    雖然津島林檎干掉了舊總監部對他們來說非常有利, 但她實在毫無動機, 仿佛就是忽然想到就決定這么做了, 活脫脫一個隨性而為的神經病。

    大多數人總是希望和精神正常的人交往的,畢竟完全沒辦法保證這家伙會不會突然看什么東西不爽又決定做和當年相同的事。

    “啊啦, 這就認出我了嗎?”津島林檎頗覺沒勁地摘掉了墨鏡和口罩, 她毫無誠意地發出安撫的聲音,“別緊張哦, 我不是什么壞人。這次來是準備幫你們解決問題的,所以不要那么防備嘛。”

    老家主面沉如水, 凝重道:“……津島小姐,你畢竟是通緝犯。要是讓外人知道五條家同通緝犯來往——”

    “你們來真的啊?”津島林檎挑眼看向夏油杰。她還以為自己如此備受寵愛,就算做了很多奇妙的壞事也會被無條件溺愛呢……結果,還真的有通緝令啊。

    “啊,那個嗎?”夏油杰停頓了一下,一邊拿出手機調出那張掛著玩的300円通緝令,一邊眼也不抬的、用格外懷疑的語氣問,“難道爛橘、呃咳咳……前輩們當真了嗎?我們其實是開玩笑的。喏,就是這個。”

    當時似乎是一群忙昏頭了的倒霉咒術師們商量了一下,泄憤似的把罪魁禍首也掛了上去。

    他把手機遞到津島林檎面前,通緝犯小姐一邊震撼于“怎么還真的有啊”,一邊對于這張熟悉的照片默默無語。消滅總監部之后,咒術界的各種軟件一下就先進了許多,現如今他們已經專門搭建了一個網站公布被通緝的詛咒師的情況,因為是按照威脅程度排名,所以津島林檎被他們隨手壓在了最后的位置,還特意標注了一句“非常危險,不要輕易靠近”。

    津島林檎稍顯苦惱地擰著眉頭嘟囔道:“怎么都喜歡用這張照片啊?”

    這是她十四歲入學的時候學生證上用的證件照……其他通緝令上的詛咒師全是在各種地方的攝像頭里角度刁鉆的抓拍,就她一張標準的證件照貼在上面——順便一提,太宰治在她的工牌上用的也是這張照片,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拿到她好幾年前的證件照的。

    夏油杰干笑了兩聲,“大概是因為……比較可愛?最惡詛咒師和可愛外表形成的反差……林檎懂吧?”

    津島林檎跺了跺腳,尖叫道:“別在這種地方有這樣奇怪的惡趣味!”

    “咳咳。”被無視許久的老家主忍無可忍地咳嗽了兩聲,成功吸引兩個年輕人的視線之后才無奈道,“兩位方才也都去悟君的臥房看過了,的確就是毫無線索啊!”

    “哦哦,還有這回事來著。”津島林檎比劃了一下一個四四方方的形狀,“你們真的沒有動過他房間里的東西嗎?沒有這樣一個……嗯,正方體的咒具嗎?”

    老家主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這樣問,還是答道:“不,并沒有這樣的東西。”

    津島林檎無奈扶額。

    得,貓自己帶著貓箱跑了,這下就真的毫無頭緒了啊……

    “方形的咒具嗎?”夏油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問,“總之,前輩。并沒有人見到悟離開院子,對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老家主點了點頭。

    夏油杰微微頷首,“好,那我們再回去找找吧。林檎,跟上。”

    津島林檎意識到他似乎有什么不能當著老家主說的話,順從地跟上了他。

    這兩個人在五條家自如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似的,但又考慮到五條悟和他們的關系及他們原本的實力,無論如何不都不應當跟他們交惡。故而老家主只能默默地氣得七竅生煙,目送他們兩人離開。

    “林檎,我知道那個咒具……那東西是叫做獄門疆,對吧。”走出一段距離后,四下無人之際,夏油杰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開口,“從橫濱回來之后,悟就對獄門疆產生了極高的興趣。倒不如說,他一直在向我們提起空間和時間之類的東西……可惜,我聽不太懂。”

    一名文科生坦然地承認了自己完全弄不懂某位天才數學家咒術師的神秘理論,但此時此刻忽然從那些看似思考世界與宇宙思考得神志不清的話語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我覺得悟應當還在院子里,只是存在的形式變得有些……不同尋常。”夏油杰擰著眉頭嘆氣道,“……啊,悟怎么總是這么亂來。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出問題嗎?”

    “……那是真的挺亂來的。”津島林檎也跟著嘆氣。

    現在看來,五條悟完全就是在把「書」的秘密透露出去的邊緣反復試探,難道他就沒想過萬一有什么意外,整個世界就直接會崩潰的可能性嗎?也太大膽了吧!早知道這貨這么能作死,就不告訴他「書」的事情了!

    “總之,我們先找到獄門疆……”吧……夏油杰說著,一腳踏入了五條悟的院子當中,正好與在手中隨意拋玩著正方體一般的咒具的五條悟對視了。他的話頓時卡在喉嚨里,猛地頓住腳步。

    “……誒,杰?你怎么來了?”五條悟發出困惑的聲音,此時此刻,他面無表情,但那雙蒼藍的眼睛卻亮得可怕。他轉過身,似乎并沒意識到自己消失了多久似的,語氣中帶著些興奮說:“哦,對了,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

    “你給我等等!”津島林檎意識到這人似乎精神不太正常,難保他會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于是連忙跳了出來,盯著毫發無損的白毛墨鏡男癟了癟嘴道,“你現在真的冷靜嗎?要是說了什么恐怖的話,世界可是會毀滅的哦。”

    “什么嘛,林檎也在嗎?我消失了很久?但是要說的就是這個。”五條悟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林檎,你有點謹慎過頭了。那種秘密根本就沒有繼續保存的必要。杰——”

    “等等!!!”津島林檎發出崩潰的尖叫,直接撲了上去試圖捂住五條悟的嘴。雖然不知道五條悟失蹤這段時間到底做了什么,但為什么一出現就要毀滅世界啊?!

    夏油杰:“……”

    在看見五條悟的第一眼,他實在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白眼,但也由衷地松了口氣。五條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個多星期,心焦的當然不止五條家,也有他這個知情人。不過……這是去進修了什么品德培訓班嗎?怎么一出來連自稱都改變了?

    “不對、不對啊林檎!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我到底看見了什么嗎?!”五條悟敏捷地閃開,一邊跑一邊大叫道,“之前早就說的徹底弄明白之后會告訴林檎的,你現在倒是給我說的機會啊!”

    “給我閉嘴吧!早知道就不應該讓你知道!!”津島林檎格外惱怒,頗有種差點就要被隊友背刺的崩潰感。她可不敢保證還有沒有其他知道「書」的存在的人,要是在這里突然再多加一個的話,就算沒有那種人——世界也在毀滅的邊緣搖搖欲墜了啊!

    這種場景實在有點詭異的熟悉,仿佛在這一刻瞬間返回到了那段小學生互撕的高專時期。

    忽然被跑過來的五條悟扯到身前作為肉盾的夏油杰額頭不禁落下幾道黑線,試探著勸道,“林檎,悟看起來真的挺認真的。要不你就讓他說說……?你看,他連自稱都改掉了。”

    五條悟一愣,扒在夏油杰身后仿佛有了依靠似的大聲說:“總之,老子必須要說。林檎,你倒是別這么激動啊!”

    夏油杰吐槽道:“……所以剛剛是忘記了嗎?!要有禮貌倒是就一直有禮貌下去啊!”

    津島林檎站直了身體,沒再準備進行無意義的追逐,深吸了一口氣問:“喂,要是世界毀滅了怎么辦?”

    “世界毀滅的結局已經注定了。”五條悟格外篤定,“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已經寫好了的自毀程序,必須要運行到最終的代碼才會真的毀滅。所以無論我們現在做什么,都不會引起世界毀滅。這就是老子在獄門疆里計算出來的結果!”

    津島林檎:“……”

    夏油杰:“……”

    一個幾乎沒怎么聽過課的太妹和一個完全對此不精通的文科生同時露出了呆滯的表情,隨后異口同聲地發出了一聲困惑的,“啊?”

    第 125 章

    “就是這樣……”五條悟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了幾乎寫滿了他那巨大院子的半塊園林的神秘計算公式。

    他試圖給另外兩人講清其中的原理, 幾乎是強行地押著津島林檎和夏油杰跟著他走。

    最終,五條悟將樹枝一扔,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得意地說:“借助獄門疆內可以獨立的時空, 再對我們的世界進行計算,就能得到它正在非常穩定地向著毀滅的終點運行,并且將在大約十年后到達那里的結果。”

    “所以說也就無所謂什么‘超過三個人知曉就會毀滅的’條件了, 只是這種程度的沖擊根本無法動搖世界的運行。”

    “老子已經講的很清晰易懂了, 你們應該都明白了吧?”

    五條悟抬起頭,十分期待地看著兩個同期。卻在發現兩人都露出了完全陷入混亂當中的蚊香眼之后非常嫌棄地做了個鬼臉,恨鐵不成鋼道:“笨蛋啊!讓老子想想還要怎么說……”

    “……啊, 好厲害。”夏油杰勉為其難地捧了個場, 他絕對沒看懂地上那一堆超長的公式, 但因為五條悟非常篤定且有理有據的態度, 確實相信了‘世界會毀滅’的說法。

    最近他總是感覺腦子不夠用, 幾乎已經把判斷能力全部交給直覺了。就算突然獲知的信息屬實有些荒謬……算了算了,都可以相信。

    津島林檎迷茫地眨了眨眼,喃喃道:“不、別再說了。就算你再怎么解釋,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好魔幻啊, 已經完全超出我的理解能力了。”

    但仔細思考一下, “超過三個人知曉「書」就會導致世界毀滅”的設定究竟是怎么根植在她腦中的?總覺得好像腦子要長出來了——

    “這個世界本來就很魔幻啊。”五條悟冷酷地往她腦袋上一敲, 以報復剛才被追得上躥下跳之仇。順便……他若有所思地用一種宛如大魔王一般的語氣道:“如果世界一定要毀滅的話,那在世界自己毀滅之前提前玩壞它算不算戰勝命運呢?”

    “想想就算了, 別真的付諸行動啊。”津島林檎捂著腦袋, 幽幽道,“不管最后結果怎么樣, 但我撲騰這么半天可不是為了半途轉行去當反派的。”

    但她嘴上這么說著,心中卻思考起了執行這種方法的可能性。津島林檎實在被某位仁兄油鹽不進的態度搞得有點麻木, 她并不不知道太宰治的死穴在哪,可是她真的要那樣做嗎?

    畢竟太宰治此生做過的最努力的事情就是把局面擰成如今的模樣,讓莫須有的摯友安穩的生活已經做到了,而令雙生的妹妹永遠在更安全的地方一無所知地度過一生卻是完全失敗。津島林檎在他面前蹦跶了好幾年,在危險邊緣試探的事情也沒少做,太宰治還沒崩潰屬實是因為津島林檎的處境還算安全。

    不過說真的,能在勇者大人的人生中出現一段時間又突然死掉的人……除了她那倒霉哥哥之外,其實已經差不多全撈起來了。要逼太宰治燃起求生意志也很簡單——只要她自己勇于作死,太宰治必然會強行提著自己一口氣努力救她,每每要尋死之前都得思考一下咽氣之后會不會下一秒就和妹妹地獄相見。

    這樣做的話,只要津島林檎還活著,太宰治就不會死,但他必然沒有哪一刻能感到幸福,大概一生都會活在“他們一起創造了如此這般互相折磨的死局”的陰影當中,達成非常虛幻的he結局。

    就像太宰治不會把只能二選一的殘忍選擇題出給津島林檎一樣,津島林檎其實也并不愿意折磨那家伙脆脆的玻璃心。但要讓他活下來,又要讓他心甘情愿,這兩個條件疊加在一起實在有點折磨津島林檎。

    “不、算了。”津島林檎突然眼神死,用一種詭異歡樂的語氣道,“救不了,毀滅吧,我聽過一種說法叫‘全部死掉也是happy ending’哦~”

    如果她真的是隨口開玩笑的話,五條悟大概就真的跟著她起哄開始折磨夏油杰的神經了,但他卻敏銳地意識到這貨好像是認真的,五條悟沉默了一下,解釋道:“喂,林檎,老子開玩笑的。如果世界是被設定好的進程的話,我們完全可以在中途結束這個進程,又或者延長它,并沒到完全沒救的地步呢。”

    這種話從其他任何人嘴里說出來都沒什么奇怪的,但從津島林檎口中講出來就顯得非常驚悚。就算她當年半途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把總監部掀了,五條悟也沒覺得她是黑化了,可現在看來……這人好像真的黑化了啊!

    津島林檎緩緩地歪了歪頭。

    “……嘛,我也是開玩笑的。”她勉為其難地笑了笑,又非常沉重地長嘆了一口氣。

    她就是人太善良、太完美主義了。明明都得到「書」的情報了,早幾百年就能有一萬種雖然大家都不太爽但絕對能讓每個人都安全活著的救世方法,卻非要達成身體與精神都是完全幸福的完美he……哈哈,真是個倒霉勇者,這樣看來,果然又得回去和神經病魔王繼續掰扯了。

    可惡,能不能天降隕石突然把太宰治砸失憶讓那家伙立刻想通不再折磨人啊?!

    夏油杰和五條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同樣的意思。

    ——完了,孩子是真瘋了。當黑手黨居然能把一個中二正義萌妹擰成一言不合就決定毀滅世界的神經病,很難想象她都遭遇了什么啊!

    夏油杰干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非常客氣地關懷道:“林檎啊,你這幾年過得怎么樣?港口黑手黨里到底是誰給你不痛快了?”

    津島林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挺好的。就算我說要毀滅世界,也不是被誰刺激了,是因為我本來就不正常。能又當咒術師又當黑手黨的人,難道會是什么很健全的家伙嗎?”

    五條悟:“……”

    夏油杰:“……”

    看來事態是真的挺嚴重的。

    五條悟和夏油杰大眼瞪小眼,瘋狂地互相使眼色,都在試圖讓對方快說點什么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盡管他們兩個總是擅長忽然開始說漫才引起周邊眾人無語,但此時此刻顯然不是插科打諢就能解決的問題。

    這兩個家伙居然突然變得非常體貼,成長的速度簡直驚人,真讓人難以想象。

    “本來就是來幫五條破除flag的,現在他也活蹦亂跳的……沒什么其他事我就回橫濱了。”津島林檎對夏油杰說。

    話音剛落,肉眼可見的……這兩人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許多——都這樣了,這人還是準備回橫濱繼續當黑手黨啊!

    但津島林檎確實沒覺得有什么大事,只是對于自己仍然要和太宰治繼續掰扯的凄慘人生感到一絲無奈,剛準備說點什么打消他們的顧慮,就看見五條悟猛地一拍腦門,驚叫道:“等等、等等!還有一件事!”

    津島林檎:“……”

    她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微微頷首示意他有話快說。

    “是「書」,「書」有問題!”方才實在情況混亂,五條悟光想著先把世界的問題先說了,差點忘了這回事。就算對于津島林檎非常信任,他也不可能就憑對方三言兩語就完全相信了有這樣一種能記載平行世界的神秘道具的存在,所以也自己暗中進行了一些調查。

    “林檎,你有沒有想過,世界上還有第二本「書」存在的可能性?”五條悟非常急切地比劃,試圖用自己大開大合的動作讓津島林檎提起一些警覺性,“它不是還告訴你,自己有能輕易改變世界的能力嗎?但是林檎拿到的「書」根本就沒辦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

    “就算你這么說啦……”津島林檎揉了揉眉心,“也有可能是需要使用什么特殊的筆來進行書寫?”

    “不對,林檎。這不對,你還記得那只筆仙嗎?我們第一次合作遇到的咒靈、有異能力的那只筆仙!有異能力的咒靈在它之前根本就聞所未聞,不論是從前還是往后,都沒有第二個,那只筆仙是完全的特例。”五條悟說完,停頓了一會兒,又認真地繼續道,“那個玩意就是‘原本世界上不可能出現的存在’,如果沒有其他的、能夠改變世界的東西的話,那家伙就是用「書」創造出來的吧!”

    隱隱感到一絲多余的夏油杰默默挪到院子門邊,探頭往外看了看確認周圍并沒有人在后才關上了門,忍不住對他們這種毫無掩飾就開始說一些涉及到世界存亡的大秘密的行為感到無奈。

    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所以,老子的猜測是——林檎手上的「書」只是一個承載著其他平行世界記憶的副本。而真正的、有那種效果的「書」在其他人手上!”

    夏油杰發出不明覺厲的吐槽聲:“……這種東西居然還能有第二本,我們這個世界還真是挺多災多難的。嗯?林檎,你怎么了?”

    津島林檎的表情非常難看,比當年見到夏油杰假扮和尚穿袈裟時還要難看,仿佛像在瞬間生吞了十斤薄荷似的,不僅臉色慘白,而且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五條悟的推測像是一道驚雷似的炸響在她耳邊,自此,從前那些因為她莫名的傲慢而忽略過去的異常忽然變得尤為扎眼。

    “不,沒什么。我已經完全理解這一切了。”津島林檎表情扭曲了半天,最終卻突然笑了出來。她幾乎在五條悟提起筆仙的那一刻就理解了一切,甚至連為什么是自己被這本作為「副本」的「書」選中也明白了大半。

    那張由筆仙處得來的、記述著如何才能殺死天元的紙條至今仍然被她貼身攜帶。那個方法,真的是筆仙告訴她的嗎?不、不是這樣的,那只嚴格遵守著規則的筆仙至死也在努力書寫著她惡意刁難給出的難題。

    給出如何殺死天元方法的筆跡,同先前筆仙回答問題時并不相同。非要說的話,那是「她」的筆跡,而她其實在很早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回事了……為什么沒放在心上呢?

    “……我還真是個笨蛋。”津島林檎無所謂地笑笑,單線程還真是不好處理多線程的事情,“我立刻就得回橫濱去,你們保重——不、呃,要不你們也來吧,遇到緊急情況至少能救我。”

    “倒是給我解釋一下啊……”夏油杰迷茫且困惑的,和五條悟一起跟上了津島林檎的腳步。

    “……等到該知道的時候,杰應該就能明白了吧。”五條悟不太確定的說。

    第 126 章

    “……這種事情, 需要我親自去?”

    首領辦公室里,中原中也拿著海外調令,越發覺得太宰治精神狀態詭異過了頭。津島林檎跑路第一天, 太宰治就要把他往海外調,搞事之心實在是昭然若揭,以致于中原中也都不禁發出了懷疑的聲音。

    盡管他早就做好了太宰治已經在給自己安排后事的準備, 但這也太突然了, 簡直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趕著投胎”。

    “啊,對哦。”太宰治點頭,面不改色地說, “那邊本來就是中也負責的部分吧?現在稍微出了點問題, 中也去解決就是最合適的啦。”

    中原中也:“……”

    這人幾乎就把“我準備死了別來阻止我”都寫在臉上了, 這實在讓中原中也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他迅速把最近發生的事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完全沒找到什么能刺激到太宰治的點, 非要說的話——也就是津島林檎跑路了這件事。

    在非常短暫的無語之后,中原中也心道這到底都是什么事。津島林檎待在這里,他們的首領大人要費盡心思把人趕走,結果人真的走了, 首領大人開始要死要活的了。天哪, 太宰治到底是怎么做到從頭到尾都這么擰巴的?

    不管是最開始津島林檎沒出現時什么都記得清清楚楚還要嘴硬說“最討厭”, 還是后來津島林檎找上門來之后被對方的直球打得完全演不下去徹底暴露陰暗妹控本質也仍然試圖把人往“正道”上擰的矛盾感。

    哥們,你到底是想要一個妹妹還是一個陌生人啊?

    “叩叩”中原中也敲了敲桌子, 十分直截了當、毫不客氣地問:“喂太宰, 我要是走了,誰來保證你的安全?還是說你這會兒就不準備活了?非要那樣的話, 我現在干掉你也可以。”

    “真可惜,中也這個愿望沒辦法實現呢。”太宰治也不跟他演了, 干脆道,“我的確是準備死掉了,但是在死之前還有最后的一些安排……這部分并沒有中也的工作,所以中也最好就暫時離開,等到時間差不多就能回來給我收尸……”

    “哈——啊——?”中原中也拖長聲音,發出聲調非常跌宕起伏的惡劣聲音。

    太宰治的身體有些微妙的緊繃了起來。跟中原中也攤牌會造成的幾種情況他倒是都想過了,但最終的結果必然都是以最高干部的妥協告終……可是中途的過程難免會有些摩擦。

    唉,說真的,他其實也不愿意在為數不多的生前最后幾次見面里徹底破壞好不容易修補得七七八八的主寵關系。然而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只是稍微有些可惜了這么個心理狀態格外健康的最高干部……

    太宰治清了清嗓子,剛準備開口嘗試說服,就看見中原中也用看垃圾的眼神盯著他的樣子。

    完蛋,總感覺會聽見中原中也說出什么非常可怕的話語,于是太宰治臨時就該換了口風,有些難堪的阻止道:“……等等,中也先別說話。”

    他的阻攔毫無作用,中原中也幾乎與他同時開口,用一種相當不可置信的語氣問:“我倒是無所謂,但你真的不準備給林檎任何解釋嗎?”

    此時此刻,中原中也原身究竟是不是正經的人類在這個世界已經完全不可考了,但他確確實實擁有著非常強大的共情能力,在某些時候能夠輕松做到把某位自認為已經冷酷到可以只為了「那個未來」放棄一切的首領先生精準擊沉。

    “你們是最親密的家人吧,都算得上是‘唯一的’和‘最重要的’了,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坐下來說清楚嗎?”中原中也越說越氣不打一處來,他又狠狠地敲了敲太宰治那質量上乘的辦公桌,辦公桌在最高干部真心實意的敲擊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津島林檎的箭頭一直粗得可怕,天知道太宰治都干了什么才能把她氣走。常年充當倒霉兄妹矛盾調解員的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拍打著桌子,一字一頓道:“倒、是、別、辜、負、家、人、的、心、意、啊!!!”

    “哐當”一聲,可憐的辦公桌終于意料之中地散架了。

    太宰治:“……”

    還好他早有遠見地及時跳了起來,沒讓散架的辦公桌給他壓個正著。太宰治在磨著牙在心里怒罵中原中也是“暴力小矮子、無腦笨蛞蝓”,但聽見對方恨鐵不成鋼的質問后眼神躲閃了片刻,絕望又凄涼的說:“……或許原來還有機會吧,現在的我,已經徹底被林檎討厭了。她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不用解釋也沒關系。”

    把立原道造放在津島林檎身邊就是他特意為之。盡管細節完全不同,但只看粗略大概就能成功讓知曉到另一個未來的津島林檎意識到其中的諷刺之意。這招實在很惡毒,但太宰治只能這樣做了。

    “在一切塵埃落定后,「書」中的世界迎來了「終止」的結局。”他在「書」的末尾所見的就是這樣的冷酷話語。

    成為首領的這幾年里,太宰治也并非沒有嘗試過一些方法試圖去改變這句話,只是最終都以失敗的結局告終。

    當一切都打上了倒計時之后,在有限的時間內,試圖浪費時間來拯救他……哈,這不是顯得太無聊了嗎?

    而且觀察立原道造的同時,太宰治也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那位會在未來存在感很高的俄羅斯人,竟然現在就已經在插手橫濱的各項事宜了。

    既然其他方法無效,太宰治對于拯救世界還有最后一個似乎有些荒謬的想法。

    盡管這個世界的新雙黑沒有一個被他成功撿到,但要把那兩個孩子拖進這個計劃里實在是太輕松了。「書」畢竟是異能力產物,而中島敦的「月下獸」,確實有著撕裂異能力的作用。

    他要用最合理最自然的方式抓著中島敦、芥川龍之介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這三個人來當拯救世界的倒霉蛋,還要很巧妙地將「書」的真相推到他們面前,讓某位聰明人想出破壞「書」拯救世界的方法。

    不管最終結果能不能成功,至少他想要拯救的人都過上了相對幸福的一生,而他也完成夙愿擁抱了死亡。要是這個可憐的、虛幻的脆弱世界真的沒辦法救回來的話,也就是大家一起死掉的非常邪道的happy ending嘛~哎呀,死亡也不一定真的就是壞結局呢。

    太宰治正這么毫不負責相當擺爛地想著時,中原中也的表情變得非常古怪。最高干部不知道在這短暫的幾分鐘里究竟思考了什么,像是十分無奈似的說:“我可以離開,但是我會通知林檎這件事的。”

    “哈,都說了她不會再來了。”太宰治笑著說,“我難道還不了解林檎嗎?她的愛憎都太過分明,而且一直都很記仇,所以除非我真的死了,否則她不會再出現在橫濱。”

    “……那我覺得你有點太看不起你妹妹了。”中原中也聳了聳肩,當著太宰治的面拿出手機,非常熟練地輸入了某位咒術師小姐的電話號碼,在太宰治面前晃了晃,按下了撥通鍵又打開了免提。

    短暫的嘟嘟聲后,電話中傳來了機械女聲毫無感情的“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的播報聲。

    太宰治打了個哈欠,仿佛這一切都在他預料當中似的,非常無趣地甩了甩手道:“看吧,中也,我又沒騙你。說不定她已經把電話卡掰掉繼續當專職咒術師去咯。”

    中原中也大驚失色,忽然間對津島林檎完全兄控的定位有些動搖。但他很快就重整旗鼓,大叫道:“不對、不對!絕對是你搞了鬼!”

    太宰治翻了個白眼,“抱歉啊,這次還真沒有呢。”

    他冷眼看著中原中也緊急call了一個自己的心腹上來,征用對方的手機再次撥打了津島林檎的電話,果不其然地得到了相同的結果,而對于其他在外出差的部下的電話又能順利接通,排除了太宰治用了什么信號干擾的方法。

    這下不僅是中原中也有點要碎掉了,其實太宰治也感覺自己要碎掉了。

    ……什么嘛,雖然他確實很過分,但林檎也太狠心了吧?

    “好啦,走吧中也,再見哦。”太宰治揮了揮手,有些苦澀的笑了笑,“真沒想到,最正經的告別居然是和中也說的……超惡心。”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壓了壓帽子。很快,他仿佛惱羞成怒似的,指著太宰治破口大罵道:“你當我很想聽嗎混蛋?!我、我也最討厭你了啊混蛋繃帶妖怪!!!”

    他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狠狠地摔上了門。整個首領辦公室都因為他這下震動了一下,但下一秒,中原中也又飛快打開了門鉆了進來。

    太宰治懶懶的抬起眼,“干嘛啊中也?舍不得主人嗎?哎呀呀,我知道這對小狗來說可能有點殘忍……”

    “別做夢了!”中原中也關上了門,像是放狠話似的怒氣沖沖道,“我當然知道你這家伙對活著沒什么興趣,真到了這種時候,你要是沒有遺憾的話我也沒什么理由阻止你!但是——”

    “不管怎樣,我絕對會通知林檎的!”中原中也惡狠狠道,“要是你被自/殺失敗,浪費了我的感情的話——我絕對會嘲笑你的!”

    中原中也說完,又打開門飛快地走了。

    “什么嘛……”太宰治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道,“都說了沒可能啦。”

    這可是很正經、很認真的告別哦?

    ……

    事態又勉為其難地回到了正軌。

    津島林檎決定返回橫濱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耳中。

    看來他上的那道保險果然十分有用,也在五條君對「書」的調查中微妙地增加了一些暗示的俄羅斯人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看吧,現在一切都顯得無比的合理,甚至連那位太宰君都還沒有發現他這只暗中推動一切的老鼠。

    津島林檎順利地理解了一切,還知曉了另一本「書」就在太宰治的手上——接下來就是自然而然的逼宮時間,面對自己無比寵愛的妹妹,就算是太宰治也沒辦法做到一言不發地在她面前往下跳吧?

    他的淡定自若終結于熟悉的飛行艇出現在橫濱的上空。

    陀思妥耶夫斯基忽的再次產生了一絲崩潰的感覺。這兩兄妹在事情可能會失控的情況下,做出的反應幾乎是相同的。

    「組合」竟然提前兩年到來了。再一看港口黑手黨的中原中也離開了橫濱,用腳指頭都能想到這群家伙是被太宰治引過來的。

    好嘛,這小子也開始給大家伙上壓力拉進度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只覺得自己眉頭直跳,那個不得不將自己暴露到明處的粗暴方法在他腦中一閃一閃。他在權衡利弊之后,最終決定了實行那個方法。

    他一直以來都在暗中推動事件發展實在有些效率低下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危險的笑意。

    既然太宰治不要命了,那也沒有其他更好地辦法了,不就是拉進度嗎?

    果然還是得把這兩兄妹一起擰死,才能不影響他拯救世界啊!!!

    第 127 章

    五條家的老家主在看見五條悟出現又一副準備立刻跟著疑似全咒術界最不正常和最能搞事的兩個人離開的樣子, 一下子勇氣大爆發般地撲了上來。

    “悟君,你不要走啊!”老家主聲淚俱下,試圖去扒拉五條悟的袖子, 又被「無下限」冷酷地彈開,只能悻悻地收了手。

    礙著那兩個詭計多端蠱惑他們家神子的外人還在現場,老家主沒敢說得太清楚, 只能可憐巴巴地說:“你失蹤這幾天應該受累不少吧?悟君, 別急著走了,留在家里休息幾天也好啊!”

    “你不會真覺得我在家里能有得休息吧?”五條悟表情古怪。

    這老頭大概是看著他自己退休之日已近,五條悟看起來又一副完全不愿意搭理五條家死活的樣子。

    為了五條家的榮耀能延續下去, 也為了五條悟不要一當家主就把五條家的家業全部往外送, 現在只要五條悟待在家里, 老家主就總能找到機會過來閑聊, 話題還都是宛如剛從土里挖出來千年封建殘余。

    但五條悟實在是非常嫌棄他, 又覺得這老胳膊老腿不小心碰一碰或許就死掉了。

    外界的輿論倒是無所謂,但大概率會被夏油杰教訓,理由多半是“現在咒術界正需要這群爛橘子……我是說老前輩們心甘情愿的奉獻,悟怎么能把人打死呢”。盡管對五條悟來說不痛不癢, 但也沒有人總是想挨訓的, 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以免失手把自己家里煩人的老頭彈飛, 五條悟就把自己關獄門疆里專心計算了。又因為計算太過繁雜且他非常認真,以致于忘記了時間和要時不時出去透口氣證明自己還活著這回事, 所以才引發了后面一系列不必要的擔憂。

    雖然老家主努力地試圖維系和五條悟的親情, 但對方真的完全不領情——明明失蹤了一個多星期,乍一出現卻并沒有想和家里人交流感情的意思, 而是迫不及待地準備跟著兩個外人離開。

    五條悟的這兩個黑毛同期在五條家眼里就像努力揮鋤頭挖他們家墻腳的混球。然而,更可怕的其實是他們墻內的神子也十分配合地跟著他們挖, 直接是里應外合,把五條家適齡的小輩挖出去不少!

    這群小輩跑出去了就難再叫回來,一問就是“悟哥說我們要是回去就要打斷我們的腿”。如今的五條家里只能剩下一群老橘子開會,仿佛他們家多么人丁凋敝似的!天知道禪院和加茂在背后是怎么嚼舌根的!

    老家主暗自氣得吹胡子瞪眼,表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用懇求的眼神看著自家神子,意圖喚醒其為數不多的良心。

    現在看來,五條悟的良心的確不多,但他的氣人能力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來,兩個外人中顯然更缺德的那一位故作疑惑地開口了。

    津島林檎半捂著嘴,無辜又驚訝地說:“怎么啦,老爺爺?我們只是稍微帶悟君出去一會兒,又不是不還給五條家。”

    “還是說……”她眼睛一轉,格外狡黠地笑了,賤嗖嗖地挽住五條悟一只手臂,語調九轉十八彎地婉轉,“你們覺得……自己沒辦法留住悟君呢?”

    老家主頓時漲紅了臉,“你”了半天還沒組織好語句,另一個混球宛如唱雙簧似的接話道:“哎——林檎,別這么說,對老人家身體不好。”

    他雖然這樣說了,但絕對不是真為老家主的身體著想。

    御三家這群老家伙心里想著的無非就是爭權奪利興旺家族那點事兒,夏油杰跟他們斗智斗勇幾年也算對這群封建殘余徹底祛魅。原本還能跟五條悟說點友愛家人的正論,現在只希望這群爛橘子別再多事。

    “老前輩,我們當然知道五條家的難處,但也得考慮悟君的想法吧?”夏油杰笑瞇瞇地挽住五條悟另一只手臂,發出溫和的茶言茶語,“就算是作為家人為了悟君好,也不能強行壓抑他的天性吧?悟君從小就一個人待在這樣舊舊的陰森森的宅子里,好不容易長大了想要出去看看,您怎么能攔他呢?”

    老家主看著五條悟順從地被兩個黑毛混球挽住且毫不掙扎,又想到自己剛才被「無下限」彈開,頓感胸口氣悶。一時間幾乎都差點沒想起來津島林檎那完全無視「無下限」的術式,只覺得自家神子的區別對待也太過明顯。

    而五條悟被這兩人故意學著老家主的叫法一口一個“悟君”喊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沒有立刻甩開兩個不僅傷害爛橘子還要傷害他的倒霉同期的手算是他十分配合了。

    結果又因為太面無表情,在夏油杰話音剛落之后,他被擔心效果不好的津島林檎暗中在手臂上掐了一下,齜牙咧嘴的和越發刁蠻的女同學對視,順利get到對方意思之后發出一聲格外沉重的嘆息。

    老家主:“……”

    天地良心!五條悟從小在五條家過的是什么生活?他不僅錦衣玉食,還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的,而現在這兩人一唱一和,說得仿佛五條悟在家里受盡虐待一般!

    那一瞬間,老家主幾乎都想立刻撥打夜蛾正道的電話開始喊冤了。但當意識到這一行為的詭異性后,他又靜默了片刻,覺得更加欲哭無淚了——五條家被外人指控怠慢了自家神子,想要找人主持公道第一個想起的竟然還是個外人!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五條悟明明是他們家的吧?!他們的神子大人在高專學習的這幾年究竟是被喂了什么迷魂藥?為什么看著不像五條家養大的,反而更像別人養大的啊?!

    “啊啦,老爺爺您,好像說不出反駁的話了呀?”津島林檎嬉皮笑臉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帶悟君追尋自由去了哦?再見啦~”

    夏油杰也微笑著對他微微頷首,一副“人我們就帶走了要是你們實在需要點話記得寫申請找我們要”的樣子。

    “講完沒啊?”五條悟不耐煩地問。他可沒忘記津島林檎那副立刻就要帶著他們去討伐魔王的架勢——和這比起來,跟爛橘子聊天也太浪費時間了。

    “我想,老前輩也沒有什么話想說了吧?”夏油杰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對老家主告別道,“那我們就先離開了,下次有空再來拜訪吧,感謝您的招待。”

    兩個黑毛混球將五條家的白發神子夾在中間,以一個并不標準的、左高右矮的“凸”字非常迅速地跨出了五條家的大門揚長而去了,只留下悲傷的老家主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當中,在心中凄涼的想——

    連那兩個黑毛混球都態度各異地跟他告了別,反而是五條悟一句話都沒和他多說!

    老家主不禁在心中反思五條家的家庭教育究竟出了什么問題,怎么現在養出來的小孩個個都往外跑呢?

    一離開老家主的視線,五條悟就立刻甩開了兩個混蛋同期的手,非常惱怒地叫道:“喂喂,明明是要一致對外的,為什么杰和林檎連老子也不放過啊?跟著爛橘子一口一個‘悟君’什么的也太惡心了!”

    “嘛,因為感覺這樣會很有意思。”津島林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她剛剛只是臨時惡趣味發作,臨時想演一演登堂入室的妖女氣一下那個不怎么給她好臉色的爛橘子……但夏油杰居然立刻接住了梗,還跟著演了起來,但又想到「書」中某位教祖的做派,她一時間不由得懷疑這家伙不會是本色出演吧?

    “悟說什么呢?這明明是能更好幫你脫身的辦法。”夏油杰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那位老前輩看見我們關系這么好,估計會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再來騷擾悟了。悟能夠躲上好久的清閑呢。”

    ……雖然確實也有他忽然之間戲癮大發的成分在里邊,但也不能說沒有這方面的考量呀。

    五條悟本來想再跟他們倆掰扯掰扯“迫害他人的時候到底該不該放過友軍”這回事,卻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來電人是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一向非常嫌棄自己的同期們,連主動給他們打電話的時候都很少,理由是“害怕被笨蛋病毒傳染”,所以能讓酷姐女同學主動聯系他們只有非常重要的大事。

    因此,盡管五條悟對兩個戲癮大發起來連他的死活都不顧了的家伙意見很大,也乖乖地給即將開始的辯論賽按了暫停,接起了家入硝子的電話打開免提。

    “喂,五條。”家入硝子不說廢話,接通之后連電話那頭的回音都還沒聽見,就直入正題道,“你從橫濱帶回來的那個孩子被綁架了。綁架犯是外國的異能力者,他們的來歷還在查,不過他們的大致去向倒是很清楚,是橫濱。不過更具體的就不知道了。”

    比五條悟更早發出震驚的聲音的是津島林檎。

    聽家入硝子的描述,被綁架走的孩子顯而易見就是夢野久作。

    距離津島林檎把她托付給五條悟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從電話里偶爾的過問中可以知道五條悟幫她處理完身份的問題之后毫不猶豫地又把她扔給了津島林檎家里那群小姑娘們。現在突然說有幾個外國異能力者把夢野久作擄走了,那么要關心的就不止夢野久作一個人,還有其他的孩子了。

    “……其他人怎么樣?”津島林檎非常緊張地問。

    “啊,津島嗎?”家入硝子嘆了口氣,夢野久作是被津島林檎撿回來的這件事,雖然五條悟沒明說,但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她也不多問為什么他們幾個湊在了一起,反正也只是一群無聊的戰斗狂又準備干什么壞事吧。想清楚這點,家入硝子冷靜地回答道:“不,那群異能力者目標非常明確,是趁著那孩子獨處的時候將她擄走的。她之前是待在黑手黨里的吧?是仇家之類的嗎?”

    這種可能性津島林檎當然也想過,但夢野久作曾經幾乎一直是港口黑手黨的秘密武器——那個殘暴的瘋老頭沒想得起來使用「腦髓地獄」、森鷗外還沒遇上需要使用「腦髓地獄」的情況,太宰治更是懶得搭理妹妹的小跟班,所以夢野久作真正用到「腦髓地獄」的幾乎只有失敗的出逃中撞上津島林檎的那次。故而外界幾乎對她一無所知,非要綁架她以作要挾的話,怎么看都得從津島林檎這里算。

    但津島林檎唯一招惹過的外國異能力者就是紀德,而且他和他的部下還被祖國拋棄,流浪了如此之久都沒有人在意,難道真會有什么人因為他的死亡來找津島林檎復仇嗎?

    另一個在津島林檎這里有點印象的外國異能力者組織就是「組合」了。真按照「書」中的發展……那群家伙確實也做過綁走夢野久作的事情,但他們來到日本明明應該是兩年之后的事情——

    向來是她給別人拉進度上壓力,結果突然有一天自己也遇到了同樣的事情。津島林檎猛地頓住了,片刻后她突然笑了,涼涼道:“大概是吧,我的仇家。我知道要找誰了。”

    “是嗎?注意安全啊。”家入硝子見信息已經傳達到了,自己這邊也沒什么其他事要說,便不再浪費時間,稍微囑托了一句后就掛斷了電話。

    津島林檎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兩個男同學道:“……找某人算賬的事情暫且緩緩,現在得先救一下我家的小孩。”

    “總之,是先去橫濱的意思對吧?”夏油杰召出虹龍,他當然也知曉夢野久作的事,小朋友被馴服得十分乖巧,完全沒展現出任何黑暗面,以致于他聽說她被綁架之后只覺得綁匪也太狠毒了。

    夏油杰迅速安排道:“那么就像原來一樣吧,悟抓住林檎,我們飛過去。我會盡量用咒靈幫林檎擋風的。”

    幾分鐘后,久違地再次用被提起來的方式進行空中移動的津島林檎一邊搜集著「書」中關于「組合」的情報,一邊默默地用手機給同伴們打字介紹。

    忽然間,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手機發出震動,津島林檎只來得及看見備注為“干部大人”的界面在眼前一閃而過,手機就脫手飛了出去。

    津島林檎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夏油杰很快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召出咒靈去給她撿手機。然而最終被撿回來的手機也報廢掉了。

    夏油杰咂了咂嘴,“可惜。”

    “……總感覺非常不妙呢。”津島林檎露出尷尬的微笑,她并沒有記過中原中也的電話號碼。

    五條悟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津島林檎艱難地在空中完成了換電話卡的操作,剛換好沒多久,一個陌生電話又打了進來。五條悟的手機也遭遇了相同的經歷,總之,被咒靈撿回來之后,也愉快地成為了一部報廢的手機。

    面對著兩個同期期盼的目光,夏油杰無語凝噎:“……”

    為了防止他們三個人再次失去這唯一的一部手機,夏油杰無奈道:“……等我們落地之后再說,好嗎?”

    津島林檎可憐巴巴地點頭,“好的。”

    第 128 章

    好不容易在橫濱的范圍內落地, 津島林檎終于能有給中原中也回電話的機會。

    最高干部接通之后靜默了一下,才幽幽道:“我還以為你真跑了呢。那么沒事的話就去給你哥兩拳,我馬上上飛機, 這些破事我可不管了。”

    “……吶吶中也,你怎么突然那么聽他的話啊?”津島林檎發出大腦短路的聲音,她沒想到看起來最不可能擺爛的中原中也居然真的開擺了——他似乎對太宰治的選擇已經到達了一個“不理解不尊重但隨便你吧”的狀態。

    津島林檎雖然一開始也想像原來那樣, 干脆的兩拳給太宰治打暈, 但在走空路趕來的這段時間里,被冷風吹了好半天,她也冷靜了不少。

    太宰治顯而易見地也是一位撞破南墻都不回頭的犟種, 他現在已經認定了自己的道路, 強制固然能夠把他按住, 可是……要總是看他擺著張死人臉的話四舍五入也不算好結局吧?

    “中也肯定也知道, 這其實不是兩拳能解決的問題吧?”津島林檎嘆了口氣, 試圖把中原中也拉上賊船,“這樣吧,你現在告訴我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我還能對癥下藥呢。”

    她不這么說還好, 聽到這種話的中原中也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點似的, 瞬間開始對那位倒霉首領破口大罵, 省略了部分完全回到了鐳缽街式的混混罵街環節,冷靜了一點的最高干部又深吸了一口氣, 見縫插針地來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他具體想干什么?我現在就只知道他準備去死!說真的, 林檎,我真是受夠那個自/殺狂魔繃帶混蛋了!”

    “從一開始就是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明明這種事情,他要是真的死志已決, 我難道真的會不管不顧地去阻止嗎?要是這次我不問的話,他連自己準備去死都不會跟我直說,等我從國外回來就只能一頭霧水的給他收尸了!”

    “說得他像是真的可以毫無牽掛的死掉似的……我難道還看不出來那個混蛋對這個世界仍有留戀嗎?明明還有遺憾沒有釋懷——”

    他說到最后都氣笑了,非常惱怒地放下了兩句“再管太宰治的破事我就真的是狗!隨他準備怎么死吧關我屁事!”的狠話,就惡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中原中也實在是積怨已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算是最莫名其妙且倒霉的那一個。身為港口黑手黨的最高干部,太宰治曾經的搭檔,看似離得最近卻又總是被支得最遠,如今還能保持表面上的體面除了津島林檎對那些奇妙黑深殘環節的打斷之外,更大一部分還得得益于他本來就十分堅韌。

    津島林檎也不好再強求他做什么,他們兩個處于這幾年來被太宰治迫害的第一序列中的難兄難妹,他們彼此之間都非常理解對方。平時也是最大限度地互通有無以防太宰治突然發瘋了。

    中原中也這次這么生氣,證明了他是真的不太知情。

    有些時候津島林檎也挺同情中原中也的。她倒是因為太宰治是她唯一在世的血脈至親所以必須想要留下他,但中原中也從最開始就是被太宰治拐騙進港口黑手黨的,后來還經歷了一大堆這人腦子一抽決定進行的關系破壞事件,現在還能愿意在知道太宰治準備找死之后給她通知一句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再想到「書」中的中原中也又是為太宰治的死大鬧了一通,又是在出獄后接手港口黑手黨迅速地將一切都處理好。要不是「組合」來襲且有非常麻煩的奇怪異能力者不得不需要他解放異能力出手,或許中原中也還真能把后續的爛攤子也一并處理好。

    這樣一看,此人真是放眼全世界都難以尋找到的靠譜且重情重義的大好人。能將他都搞得身心俱疲的情況……既然中原中也暫時準備擺爛,還是不要打擾他好了。

    津島林檎頂著一張皺成一團的臉蛋回到了他們暫時落腳的甜品店里,一屁股坐到了正美其名曰“儲備能量”的五條悟旁邊,非常絕望地將腦袋往桌子上一砸,悶悶道:“……救不了,毀滅吧。”

    她頭也不抬地將重新換好了電話卡的手機遞還給夏油杰。一向體貼過人的男媽媽看她這樣就知道情況不大順利,無奈地笑了兩聲,問:“啊,林檎是被罵了嗎?”

    “完全沒有,要真是被罵了我倒覺得沒什么呢。”津島林檎頹喪地抵著桌面搖了搖頭,雖然氣勢洶洶地回到了橫濱啦……但是「組合」現在還沒暴露到明面上來,夢野久作位置的更多情報也并不清楚。

    況且……現在看來,要徹底解決問題顯然不是綁了她哥就能完事的。世界會毀滅的坑還明晃晃地擺在那里,這部分、這部分到底要怎么處理啦?!就沒有那種適合她這樣的笨蛋咒術師的、可以一拳處理掉的問題嗎?!

    “唔唔嗯嗯唔咕——”五條悟嘴里的東西還沒咽下去,毫無少爺風范地直接發出一長串奇異的亂碼聲。

    津島林檎和夏油杰倒是在某種詭異默契的加持下能聽懂他的意思——“直接把太宰治綁出來找個地方囚禁起來嚴刑逼供好了,先確定夢野的位置,把她救出來再說。如果實在沒能拯救世界的話,某位兄控至少還能完成和哥哥同年同月同日生和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夙愿呢~”

    “悟,說得太直接了。”夏油杰淡定地抬手往他腦袋上一拍。盡管行動上看似在為津島林檎撐腰,但卻完全沒有否認五條悟說她是扭曲兄控的這回事。

    但津島林檎已經完全沒有心力應對夏油杰這種無意識地戳人痛點的天然黑行徑了。

    正在五條悟被溺愛款男媽媽毫不留情地偏袒攻擊打得齜牙咧嘴直接被嘴里的甜品嗆到的時候,陷入想要擺爛的苦惱中的美少女拍桌坐起,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面色通紅地怒視他大叫道:“身為咒術師,我在其他方面可能有點扭曲和變態,但在各種感情上都完全沒有好嗎?!”

    雖然童年并不算特別幸福,但津島修治已經盡力把妹妹養得很好,他對世界的陰暗面看得清楚,也足夠冷酷,可為數不多的柔軟的愛也大多都給了妹妹。以致于哪怕被改寫了記憶,被愛著的自信與勇氣也仍然留在津島林檎的心中。

    她在絕大多數感情上都健全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就算有的時候表達得似乎有些詭異,但都絕對無法否認她那無比健康的出發點。

    “果然啊……稍微冷靜點,林檎。”夏油杰無奈扶額,扭過頭去試圖躲避其他客人被吸引而來的視線。本來他們兩男一女進入甜品店唯一一個一直在吃的竟然是其中最高大的那個白毛已經足夠顯眼,這下又突然似乎起了什么沖突,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也得忍不住多看兩眼試圖吃上這口瓜。

    津島林檎一時激動,并沒控制音量,在吸引了店內其他客人滿是好奇的目光之后頓了頓,才沮喪地垂下眼簾,小聲嘆息道:“……要是修治真的沒有遺憾的想要離開的話,我當然也不會阻止他。但是我不明白呀,明明我都已經努力在證明絕對會選擇他了,為什么一定要在這會兒……”

    五條悟喝了兩口水,終于把嘴里的東西咽了下去。他驚疑不定地看了一會兒非常坦然地說出了覺得自己在她哥哥心目中地位十分重要的津島林檎,發現這人實在是把自信和自卑結合到了極致。

    但稍微想像覺得也是,他跟太宰治滿打滿算也就只見過一面,但對方身上那種又傲慢又膽怯的矛盾特質也已經清晰地展現在了「六眼」的視角當中。

    盡管是特意為了妹妹才決定在自己也一頭官司的情況下返回東京為她打點關系,但卻僅僅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根本就沒有想讓津島林檎知道他做了什么的意思……就仿佛準備至死都在妹妹心目中留下他是個神經病哥哥的印象,可實際上他也在乎得要死。

    這種擁有微妙的擰巴感的小家長能夠創造出來另一個矛盾小孩實在不奇怪……家庭教育問題很嚴重啊。

    “……某種意義上來說,林檎你這家伙還真是又純愛又扭曲的。”五條悟摸著下巴,自己其實也不是很在乎大多數人類的想法所以對處理人情關系根本沒有經驗的五條少爺毫不負責地試圖擔當狗頭軍師的職責。

    他伸出一根手指,“你可以先把他綁了再來談心理問題,那家伙對林檎在乎得要死,只要林檎時時刻刻跟著他再用點苦肉計什么的,絕對能成功拿下啦。”

    津島林檎幽怨地看他一眼,噘嘴道:“……那你以為我這幾年是在做什么呢?修治一會兒心軟一會兒又鐵石心腸的,這種方法完全無效啊。”

    “哦是嗎?”五條悟故作鎮定地撐著下巴,又提出餿主意,“那就別管什么心理問題了,直接把他綁了拿下——”

    “嗶嗶——”津島林檎發出仿佛問答綜藝節目中回答了錯誤答案的聲響,同時雙手交叉比出一個“X”來,搖了搖頭堅決拒絕道,“不要!就沒有除了綁架他之外的其他選項嗎?”

    “因為那個東西在他手上嘛,不論如何得先拿到手吧?”五條悟聳了聳肩。雖然沒有明說,但那本真正的「書」持有者是太宰治的事實是顯而易見的,他這邊當然只提供最直接的解決主要問題的方法,其中的一些小問題暫時不在考慮范圍內。

    看來是他們咒術師的思維方式都有點太過直接了。夏油杰安靜地聆聽半天,還是決定照顧一下在這種仿佛歷史巨變一般的事件中的人物的感受,舉手道:“我覺得我們可能還是不夠陰險……或許得找一個能和那位太宰君勾心斗角的人幫幫忙。比如悟之前提到過的那個偵探先生?”

    “怎么說呢……”五條悟難得地露出了苦惱的表情,“那個人,可能不太適合來和陰暗神經病勾心斗角吧?”

    夏油杰說的人是江戶川亂步,不過五條悟覺得那家伙是個非常純粹的天才偵探,真的要讓他做非常陰險的事情的話,其實不太合適。

    就在這時,甜品店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個劉海比夏油杰還要奇怪的白發少年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他那莫名奇妙拖了好長一截出去且像尾巴似的微妙翹著的腰帶讓五條悟不禁側目。再抬眼一看,這勉強算是熟人,是他到橫濱幫忙的時候在偵探社里見過的……好像是叫做中島敦?

    中島敦的目光在甜品店里搜尋了片刻,最終看見了在角落桌的三個咒術師。他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連招呼都顧不上打,就鄭重其事地請求道:“拜托了幾位,請馬上跟我去偵探社一趟吧!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們合作!”

    本來試圖和這位險些跟自己認親了的少年打個招呼順便敘敘舊的夏油杰默默收回了自己抬起的手。三人一看對方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假,便站起身來跟他一起走出了甜品店。

    中島敦似乎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只是應江戶川亂步的要求來帶這幾個人去偵探社,津島林檎綴在后面略感奇怪。

    她正思索著,一片巨大的陰影忽然間將下午的陽光遮住了。一抬頭,熟悉的巨大飛行艇漂浮在橫濱的上空。

    「組合」的白鯨已經到了。

    第 129 章

    「組合」的行徑實在非常囂張。他們的飛行艇明晃晃地停在橫濱的上空, 短短幾個小時內已經吸引了無數目光。

    中島敦一路回來總感覺被來自天上的視線注視著,野獸的直覺讓他不自覺地就加快了腳步。

    好在是他帶著的三個人腿都比較長,才沒讓他突然的詭異加速甩掉, 但卻都默契地和他保持了一個遇到意外能迅速出手且不會被一同拿下的微妙距離。

    這位少年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但大概是完全的直覺系,對各種威脅的感知力非常敏銳。盡管大多數時候做出的反應是逃跑, 但對于見慣了“不管能不能打先打了再說”的鐵頭娃的津島林檎來說, 中島敦能愿意逃跑也勉強讓人感到欣慰了。

    腦中「書」的記憶稍顯雜亂,要將占比并不多的橫濱與「組合」相關的部分整理出來有些麻煩,更何況「津島林檎」大多數時候都只打關鍵傷害負責收尾, 背后的原因和謀略什么的都完全不在乎, 再加上各個世界微妙的差異——總而言之, 她現在也只知道一些事件大概會什么時候發生, 但具體的時間和順序就有些抓瞎。

    而且現在她突然被太宰治猛地一推進度條不知道又加快了多少, 哪怕是同一件事,在不同的時間發生,其中會發生的變故又是不計其數。

    比如她知道原本「組合」來到橫濱是準備綁走中島敦,也知道「組合」還盯上了武裝偵探社的異能經營許可證, 后來不知怎么回事又決定焚毀整個橫濱。于是這個時候看戲看了好久的港口黑手黨和管不了所以擺爛的異能特務科才被迫下場。Q這個時候才從港口黑手黨的禁閉室里被放出來, 結果不到幾個小時就被綁了, 再利用異能力讓「腦髓地獄」傳導到整個橫濱,又不小心誤傷了「組合」成員中的一個奇怪異能力者, 他的失控到底中原中也不得不站出來處理, 所以才導致了最后的……

    津島林檎想著想著又露出了呆滯的神情,而又在短暫的呆滯之后變成了憤怒, 想要怒罵平行世界摸魚的自己的心情第無數次涌了上來——這么多恐怖事件之后,「她」竟然連「組合」的動機都沒有試圖去了解過啊!

    難道平行世界摸的魚都得靠現在的她努力還債嗎?!也太過分了吧!

    “有時候還真擔心林檎突然就把自己氣死了啊。”夏油杰幽幽開口, “……發生什么了嗎?”

    津島林檎心理活動很豐富這件事不是秘密。但她大多數時間都憋得很好,讓周圍的人時常處于一個“都知道她想了很多但卻不知道她到底想了什么”的狀態,可有些時候她又實在生氣得很明顯,讓人忍不住深思是否是自己哪里惹到了她。

    “干什么啦?”五條悟不以為意地轉動眼珠往下瞥了一眼,隨口吐槽道,“林檎,脾氣漸壞啊……你當年可沒這么容易生氣的。看來你哥完全把你養成刁蠻大小姐了嘛。”

    非常善于接鍋的中島敦頓時停住了腳步,看著自己和三名咒術師之間大概隔了兩米多的距離,疑心是不是自己走得太快才惹得人家不爽。腦中還未想得太清楚,鞠躬的動作和一句擲地有聲的“對不起”已經同時完成了。

    津島林檎:“……”

    在向謙遜禮貌過了頭的少年解釋她其實是在生「自己」的氣和順勢應下在對方脆弱的心靈當中又埋下一顆謹小慎微的種子之間,她選擇踩了五條悟一腳坐實自己是“刁蠻大小姐”的指控。

    津島林檎沒好氣道:“比悟君當年的脾氣還壞了一點真是抱歉,知道這回事就別惹我啦!”

    盡管五條悟向來自信“五條大人就是無論如何都是完美的”,但偶爾來自同學們對他脾氣的肯定也讓他備受鼓舞。然而,此時此刻,津島林檎竟然說他當年脾氣壞!

    五條悟的腦袋上浮現出大大的問號,他不可置信地大叫著發出連續疑問:“什么啊!林檎原來絕對說過老子脾氣很好的吧?失憶了嗎?說話不算數嗎?”

    “那是什么時候啦?你也自己創造了不存在的記憶嗎?”津島林檎理直氣壯地反問,對她來說只要能講道理都能算在脾氣好的范疇之內,但考慮到五條悟是那種夸兩句就一定會把尾巴翹上天的雞掰貓,她應該從來都沒當面說過這種話。

    ……大概吧?津島林檎思考了片刻,又有些不太確定。

    “林檎就是說過!你和那個理論補考三次在放水情況下才低空飛過的無良教師說過這回事!”五條悟手舞足蹈力圖證明自己一定被夸贊過脾氣好這回事,回想了一下,模仿著疑惑且理所當然地語氣說,“‘五條的脾氣一直都挺好的呀?’,林檎當時就是這么說的!”

    “……哎呀悟醬,偷聽別人說話可不是好孩子會做的行為。”

    “耳朵好的事情,能算是偷聽嗎?!所以林檎是真的不承認夸過老子脾氣好嗎?”

    “我沒說過吧,都說了那是并不存在的記憶了。”

    “喂——”

    眼見著兩個幼稚鬼又要掐起來,夏油杰連忙擠到他們中間把他們兩個人分開,先給兩個笨蛋順毛道:“好了好了,不要在大街上吵架啊。”

    隨后他又轉向中島敦安撫道:“沒關系的敦君,不是你的錯……”

    夏油杰頓了頓,用力閉上眼像是認命一般地選擇了那個通用回答,忍辱負重道:“……我們咒術師就是這樣的,不用在意。”

    中島敦看著這一幕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隨后又很快意識到對方說出這種話只是為了給他遞一個臺階下,并非真的認同這句話,于是又飛快搖頭。

    歷經千難萬險,中島敦終于將三個咒術師帶到了武裝偵探社樓下。

    芥川龍之介站在樓下擺著張非常不爽的冷臉等待著。他似乎知情更多,警覺地四顧了一下并沒有被奇怪的人跟蹤后才將幾人往樓上帶。

    “呵,大難臨頭了還這么磨蹭。”芥川龍之介發出一聲冷哼。

    中島敦有些緊張地問:“芥川,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

    他突然就被江戶川亂步指使出去找人,說是要合作,但就連中島敦本人都不知道這個合作的內容到底是什么。

    “黑市上有人開了十億懸賞你——準確來說,是你異能力變成的那只老虎。”芥川龍之介推開偵探社的門,同時習以為常地向旁邊一讓。

    武裝偵探社的全體社員幾乎都聚集于此,個個表情凝重。剛才他們臨時將未成年童工支開商討了一下應對策略,如果是明確的敵人的話,至少還能有情報工作的方向。而問題就在于……中島敦的懸賞掛在黑市上,并且金額加上它的單位屬實有些可怕,會有什么牛鬼蛇神被吸引來根本無法估量。

    中島敦在突然得知自己目前在黑市價值十億之后幾乎當場就腿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倒下來摔進了偵探社里。

    芥川龍之介早有預料,故而沒被誤傷,只是看著對方很沒見識的樣子又發出“嘁”的一聲,完全忘了自己在聽到這個消息時也被嚇得趔趄的那回事。

    而倒地的中島敦被那個恐怖的數字嚇得有點爬不起來。他曾經是孤兒院里的無依無靠的孤兒,后來又成為了武裝偵探社里的一名打雜童工,目前自認為并不太受控制的異能力給自己帶來的麻煩遠遠大于便利,怎么突然間身價就已經漲到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額度?

    “黑市上掛了十億啊……不說單位的話總感覺不太靠譜呢。”津島林檎碎碎念著,拿過他們三人之間唯一一部還能使用的手機熟練地登上了一個網站,都不需要翻找,一張價值十億美金的懸賞令就直接沖到了臉上。

    那倒不完全是中島敦的照片,而是一張白色的大老虎。懸賞令上對它的描述是“常出沒于橫濱街頭,是異能力者的化身”,唯一有點麻煩的部分是指明了要活的。

    “……真的假的?”津島林檎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雖然知道懸賞是「組合」發出的,他們的首領似乎超級有錢的樣子,但「書」中給出的已經完全是他破產后的形象了,之前多有錢完全沒有實感。這下忽然一看這十億美金的賞金……哈,對于那位首領的財力更加沒有實感了。

    “美、美金?!”夏油杰震撼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少,發出鄉下狐貍的驚奇聲音。

    哪怕是在曾經各種任務的酬金只看總監部心情胡亂定價的那個時代,還有和財迷學姐學得也非常會來事兒,所以得到過不少天價工資的三個咒術師也沒一次性見過這么多錢。

    甚至這種非常微妙的灰色收入還不用交稅……

    良久的沉默之后,擁有著「六眼」的五條悟率先計算得出那換算得來的恐怖數字,大少爺這幾年的磋磨下來也逐漸理解了柴米油鹽之貴,于是非常果斷道:“把他賣掉吧,這樣夜蛾就不會天天叨叨任務中出現意外需要的賠付款了。”

    偵探社眾人:“……”

    他們懷著對江戶川亂步的信任才決定向這三個咒術師尋求合作,但對方看起來一副被金錢迷了眼的樣子。就算有著先前的友好印象,也不禁會擔心他們會不會就地綁架中島敦拿去換錢啊?!

    “……能把老虎單獨分離出來賣掉嗎?”真正被金錢迷了眼的中島敦異常虛弱地舉手試探道。

    “人虎,別在大家都在為你努力的時候擅自放棄。”芥川龍之介冷酷地用「羅生門」把中島敦提溜起來扔了進去,然后轉向似乎躍躍欲試的咒術師們,冷靜道,“偵探社不會放棄任何一位成員的,所以請不要那樣想。”

    “但他是臨時工耶……一般來說公司出事了被推出來背鍋的都是臨時工呢。”津島林檎指了指似乎已經失去意識了的中島敦,發出了黑心資本家的聲音,將原本正氣凜然的芥川龍之介搞得沉默了。

    “哎喲!”下一秒她就被夏油杰拍了腦袋。

    顯而易見更有搞錢天賦的夏油杰連忙補充道:“啊,我們的意思是……可以先去交了懸賞,賞金到手后我們負責把敦君救回來。最終的獲益五五分成。”

    “亂步先生!”國木田獨步對突然跳下座椅向著門口走出的江戶川亂步發出阻攔的聲音。

    “如果真的那么簡單的話,接受這種提議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江戶川亂步非常淡定地走到了咒術師們面前,又把芥川龍之介推到后面去,才推了推眼鏡看向津島林檎說,“「組合」的目的不止是要抓住老虎,他們還想要偵探社的異能經營許可證,似乎是要常駐橫濱的意思。”

    “但我們之前已經拒絕了他們提出的購買方案。所以不久之后他們就會采取更加過激的、強制的方案獲取偵探社的異能經營許可證,而他們想要使用的手段,就是你們來到橫濱的理由。”

    “那個被綁架的孩子,是曾經隸屬于港口黑手黨代號為‘Q’的異能力者。「組合」里有一人的異能力與她的異能力結合,能把整個橫濱都拖進真正意義上的地獄當中。你們想要救下Q,但缺少情報;我們想阻止橫濱變成地獄,但沒有足夠的人手。我們有情報,而你們那邊有能最大程度減少人員傷亡的非人類幫手,所以,合作吧。”

    津島林檎沉默了,一絲微妙的不爽感升上了心頭。

    “……說的是久作嗎?”被盯上了方便術式的夏油杰并沒在意,扭頭跟五條悟嘀嘀咕咕,“她,不就是普通小女孩嗎?”

    “啊,老子忘記說了。其實是很恐怖的異能力者哦~”五條悟緩緩移開視線。

    他看似大大咧咧的,實則也是非常體貼的好嗎?反正夢野久作的異能力觸發條件被放在遙遠的港口黑手黨,再加上津島林檎盯著已經約等于不存在了。

    而且夢野久作給津島林檎當了一年多的跟班都差不多要忘記自己的異能力了,根本想不起來要用。如果還告訴別人她的不同之處的話,和她相處起來無論如何都會變得小心翼翼的,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種孤立啊!

    不消片刻夏油杰就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用一種迷之欣慰的眼神看了一會兒大有長進的五條悟,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就因為莫名其妙的眼神讓五條悟感到肉麻所以被伸手拽了劉海。

    “那是什么眼神!好惡心哦,杰!”五條悟手賤完又做了個鬼臉,齜牙咧嘴地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這不是根本毫無長進嗎?!夏油杰感受著頭皮微微的刺痛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棒讀道:“……出去談談吧,悟。”

    夏油杰繃了半天還是沒能繃住自己的穩重氣質,意料之中地和小學生男同學撕了起來。

    在偵探社眾人的眼神變得更加懷疑之前,一直以來都一副不太想合作的樣子的津島林檎突然間露出了十分營業的得體微笑,一邁步就進了偵探社內還順手帶上了門將那兩個笨蛋關在了門外,以防咒術界完蛋的未來愈發能一眼望到頭。

    “我們咒術師是這樣的,不用在意,也不必懷疑我們的業務能力……嗯,是這樣沒錯。”津島林檎先給己方找補了一段,又接著說,“合作的事情再談談吧,畢竟面對困局的并非我方,如果只是為了Q的情報就要付出如此代價的話,稍微有點過頭了。”

    她舉起一根手指分析道:“這種事情,偵探社首選的合作對象應當是異能特務科。但你們沒有那樣做,無非就是異能特務科并不想插手這種麻煩,在那種極端情況發生之前,他們不會出手。可要是真的到了那種情況,異能力者或許能有生機,但幾乎無戰斗能力的文員們多半危險了。”

    這不算危言聳聽,津島林檎只是陳述「書」中的結果。非要說的話,「書」里的整個橫濱都幽默得很微妙,「書」中太宰治死后接踵而來的危機,顯而易見的是這群自詡橫濱守護者的家伙并沒有處理好任何一件。這是一種但凡有絲毫偏差就無法達到的神奇破爛場面,但偏偏他們就做到了,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本來覺得自己要把那與這邊毫無關系的兩個笨蛋拎過來在緊急時刻救一下她已經挺惡毒了,但更過分的人準備把他們完全扯進來。

    她有點生氣。

    “請偵探社更有誠意一些吧,即使我對你們有些好感,但這次也有些過分了。”津島林檎背靠著門疏離地笑道,“那兩個笨蛋本來不應該在橫濱,就算橫濱真的毀滅了也跟他們沒有半毛錢關系。但你們一開始就將我們放在了計劃當中,實在有些失禮。”

    她一向覺得拯救世界的活是別人愿意做這件事,而不是因為別人有這樣的實力所以不得不拯救世界。她這邊那兩個倒霉最強總是被這么綁架,咒術界那邊還能算是他們自己也愿意,但橫濱這邊也要這樣來欺負他們這種在教育階段接受的不是正經教育而是和咒靈戰斗的笨蛋卻是有些微妙的缺德了。

    “「組合」此次針對的目標只有武裝偵探社,無論站在哪種立場上,我沒有要幫助你們的理由,要拯救橫濱卻也并不一定包括要拯救偵探社吧。”津島林檎此刻冷靜得有些刻薄,和當年的熱血中二少女相比似乎完全是兩個人。

    畢竟是可能會毀滅整個橫濱的大事,如果真的請求到頭上來,他們也不是什么很冷血的人,救肯定是會救的,但這一切的起因總不能就美美隱身了吧?雖然能理解大家想要保全自身的想法,但因此坑到別人是否太不講道理了?

    偵探社內陷入了落針可聞的寂靜。

    好半晌,形容威嚴的銀發男人才輕咳了兩聲道:“抱歉。”

    此次偵探社遭遇的幾乎是前所未有的危機,這番行為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味,但仔細想想確實有點坑人。

    江戶川亂步眼珠轉動了一下,突然道:“大家,請暫時離開一會兒。名偵探大人想要和林檎小姐單獨聊聊!”

    福澤諭吉看了他一會兒,微微頷首。

    偵探社眾人都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津島林檎默默給他們讓開道路,而中島敦在路過她身邊時猛地定住了腳步,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說:“如果是我給偵探社帶來了麻煩的話——”

    “閉嘴!”芥川龍之介往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強行打斷了此人即將提出的自我犧牲方案。

    中島敦抱著腦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隨后就被對方率先發出的一頓爆咳打斷了即將出口的質問。

    幾個走在后面的大人也壓住了自己意圖抬起的手,默不作聲地推著他們走了出去。

    津島林檎盯著他們出門,在偵探社內僅剩她和江戶川亂步之后,沉重地嘆了口氣。

    本來以為能提前讓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打磨一下,但現在看來武裝偵探社平日的氛圍有些太過和諧,再加上時間太早,他們倆現在看起來似乎比「書」里還要弱一點。

    她的出發點是好的,但總覺得有點保護過頭了。難道痛苦和成長一定得相伴而行嗎?太幸福的生活會削弱戰力什么的……津島林檎默默給自己分了一口鍋,安靜地等著偵探大人的高見。

    江戶川亂步靜默了一下,用非常斬釘截鐵地語氣道:“「組合」是港口黑手黨引進橫濱的。”

    “港口黑手黨沒有動機哦。”津島林檎臉上掛著堪稱完美的營業微笑。這是事實,但不代表她會真的在她哥的敵對組織面前拆他的臺。她哥確實軸得有點讓人惱火,可也不能讓別人來給她哥挖坑。

    這就是江戶川亂步沒有足夠線索推理的東西。港口黑手黨為什么要將「組合」引入橫濱常駐呢?如果是要除掉武裝偵探社的話,用這種方法創造一個新的、甚至更強大的分權勢力有什么意義嗎?

    要是津島林檎知道他的困惑,只能哈哈一笑。

    放心吧,他應該沒有什么其他目的,只是想找幾個倒霉蛋接鍋而已。

    第 130 章

    “但你絕對知道這件事。”偵探大人鼓了鼓臉, 對于她這種強行的裝傻行為感到十分不滿。

    “不懂哦,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我已經從港口黑手黨離職了。”津島林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和那些被說明了作案手法和動機的就會崩潰跪地交代一切的犯人完全不同,她實在是非同一般的嘴硬,“偵探大人, 還有其他理由要說服我嗎?”

    之前或許一直沒有機會, 現如今才隱隱發覺此人確實有一顆幫親不幫理的偏袒之心。

    剛才只是稍微試探了一下,將合作的理由擺出來就輕易地激起了津島林檎的護短之心,完全就是一副“你們憑什么把我家孩子扯進來”的警覺態度。

    但準備把那兩個特級咒術師也扯進這場風波當中的顯然不止是武裝偵探社這一方勢力。異能特務科也打著同樣的算盤——自從港口黑手黨的勢力開始瘋狂膨脹, 三刻構想的提議便已經愈發站不住腳, 連異能特務科也開始思考一個更加合理的方案。當「組合」出現并將矛頭對準了武裝偵探社之時, 他們靈光一現了。在夢野久作被「組合」綁走的消息傳來之后, 原本對此事態度還有些搖擺的異能特務科徹底倒向了“放棄武裝偵探社”的那一面, 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終于到來了。

    官方派入港口黑手黨的臥底早已傳出「反轉術式」可以抵消掉「腦髓地獄」的控制效果的情報,所以即便到了全橫濱都將陷入困局的境地,他們也還有向咒術界求援的最后底牌。

    而咒術界如今的話事人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橫濱被「腦髓地獄」洗劫從而又由恐怖的負面情緒產生強大的咒靈,必然會在接到求援之后就會派出支援。

    近乎與超越者相當的特級咒術師肯定能夠壓制住「組合」, 而后續那位反轉術使對「腦髓地獄」受害者治療差不多涉及到一整個城市的保密工作, 仔細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做到, 咒術界的存在必然因此暴露。而這時,異能特務科又能提出與咒術界合并的請求, 一直以來都想將咒術師們收入麾下的心愿也終于了結, 勉為其難地能夠與日益強大的港口黑手黨分庭抗禮。

    至于被犧牲掉的武裝偵探社?那已經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了,只能讓昔日的盟友自求多福。

    但江戶川亂步不會讓那種情況發生。所以在意識到這個苗頭之時, 他便也開始著手布局,并且敏銳地注意到了在這場即將改變橫濱格局的暴風襲來之前, 有人幾乎是巧妙的、自然的被人送離了這場爭端——那就是津島林檎。

    因為時間點太過巧合,所以江戶川亂步一向準確的直覺讓他關注起了港口黑手黨的動向,才能從那些蛛絲馬跡中察覺出這一切都是港口黑手黨那位首領在背后推波助瀾的結果,只是拿不出什么決定性證據罷了。

    ——津島林檎的離開才是真正點燃引線的火星。

    意識到這一點,江戶川亂步便思考起了如何將她引回來,而還沒等他付諸行動,一個更狠毒的方法已經被暗中那只最不希望津島林檎離開的老鼠用了出來,異能特務科順勢接住了這一茬,只等「腦髓地獄」爆發就發出求援信號,但他們卻沒想到,津島林檎竟然能把那兩個特級咒術師提前帶來,讓武裝偵探社抓住了一線生機。

    江戶川亂步從未如此仔細地向他人解釋自己的思維過程,這對一向目中無人的偵探大人來說屬實罕見,也證明了武裝偵探社對他來說真的無比重要。

    “總之,背后的隱秘就是這樣。意圖不明的「魔人」、虎視眈眈的「組合」,和等待坐收漁翁之利的異能特務科。如果偵探社覆滅,接下來港口黑手黨的地位也會受到威脅。我對黑手黨并沒有好感,但既然那個首領是林檎小姐愿意為之拼上性命的男人,你肯定也不想看見他因為這種事情勞神費心吧?”江戶川亂步說完,難得有些緊張地觀察津島林檎的反應。

    ……「魔人」是誰來著?已經被其中錯綜復雜的關系繞得有些蚊香眼的津島林檎又查詢了一下腦中記憶,還是對這個俄羅斯人沒什么印象。似乎、大概、也許……在某件關于吸血鬼的事件中聽過這回事?

    津島林檎沉吟片刻,覺得這群異能力者真的很不禮貌——合著不止是有人莫名發瘋,還有人盯上了隔壁咒術界的大白菜試圖來挖走。武裝偵探社確實倒霉,但她那兩顆白菜也很倒霉!長得好也不是被外人盯上的理由啊!

    給她自己種啊混蛋!

    “合作的話,我沒有意見了。”津島林檎微微頷首,隨即像是十分無奈似的笑了笑,“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意愿。放心吧,我當然也是很強的,所以也不一定非得正牌的特級咒術師參與……”

    她鄭重其事地找了個理由試圖說服江戶川亂步:“畢竟現在臨近夏日,正是咒靈頻發的季節。讓咒術界地頂尖戰力全來參與此次爭斗,或許對其他地區的安全和他們自己都不太負責。所以我會讓他們回去的,這種事情,我一個人也可以。”

    ……這人怎么那么不聽勸呢?!

    江戶川亂步還沒急,門外有人比他先急。

    “津!島!林!檎!”五條悟徑直破門而入,惱怒非常的大少爺一改先前的小打小鬧架勢,撲上來抓住津島林檎的領子直接把人提了起來,宛如深閨怨婦一般厲聲質問道,“難道我們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家伙嗎?!明明一開始就說好了是隊友是同伴、怎么所有排得上號的boss全讓你一個人單刷啊?!完全沒把魔法師大人放在眼里嗎?!給老子重新理解理解少年漫的友情熱血和羈絆啊混蛋——!!!”

    門外呆滯的偵探社眾人:“……”

    原本大家都是悄悄貼在門上偷聽的,但這家伙突然就被戳中了什么痛點,一下就暴跳如雷直接沖了進去。在和異能力者比起來生活環境相對正常一點的、上過高中的咒術師罵起人來又是另一種風格。什么游戲漫畫之類的……這樣想想,咒術師甚至也有正常校園日常的時間啊。

    “……不是早就說過那部分是演的嗎?別真把我當成中二病蠢貨啊。”津島林檎就算被提起來也只是波瀾不驚地抬了抬眼,和墨鏡后眼眶紅紅的蒼藍眼眸對視片刻,注意到對方似乎是因為情緒激動所以眼中隱隱閃爍著水光的情況時頓了頓,隨后嘆氣道,“早說了橫濱有橫濱的倒霉,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和你們沒關系啦。別這么激動嘛悟君,放我下來咯?”

    “會發展到這種情況其實也不算意外……”夏油杰走了進來,臉上掛著狡黠的狐貍微笑說,“悟,林檎是個個人英雄主義的笨蛋這回事早就很清楚了吧?你也知道,現在把她揍一頓也沒辦法改變她的想法。”

    五條悟悻悻地將津島林檎放下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落地便一副“有本事就打死我唄”樣子整理衣領的津島林檎,又看向夏油杰,委屈道:“……那老子能怎么辦嘛?難道又要看著這個蠢貨一個人沖上去嗎?”

    “咳。”夏油杰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故作神秘道,“我畢竟是召喚師嘛,某種意義上來說,和魔術師應該可以等同呢,所以能夠創造一些奇跡也是理所應當。”

    津島林檎:“……”

    這群家伙怎么突然把那種設定又搬出來用了,她在滲人之中還感到一絲微妙的不安。這并非什么黑歷史被揭露時的難堪,而是隱隱之中還有些奇怪的感動。

    搞什么啊?明明那種隨口胡謅的說法,不是本來很嫌棄的嗎?這種時候又……

    “這種時候,應該請一位說話管用的救兵來幫忙。”夏油杰打了個響指,一道空間裂縫忽然間在他身邊打開。一個久違的高大咒靈身影——妃姬子,手臂上掛著一個大袋子,懷中還抱著一個人,背對著津島林檎走了出來。

    夏油杰此人,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儀式感在身上的。妃姬子在突然出現的花束咒靈快樂地撒花動作中緩緩轉身。它帶來的人,是同期當中的食物鏈最高點,執掌治療大權的無敵醫生家入硝子。

    “喲。”家入硝子饒有興致地向許久未見的女同學抬抬手打了個招呼,看著兩個總是非常吵鬧的同學之間奇怪的氛圍,挑了挑眉道,“怎么?吵架了?”

    “……沒什么事。”

    “是林檎的錯!”

    津島林檎和五條悟幾乎同時開口。

    牧師小姐淡然道:“我們的勇者大人又準備做什么蠢事了?不過稍微有點可惜呢,就算是勇者也得看牧師的臉色行事哦。”

    “……啊、噢。”津島林檎的氣勢忽然就弱了很多。

    她雖然一向愛做過分的事情,但仔細想想覺得咒術界那邊最虧欠的還是家入硝子,女醫生也幾乎一直被放得最近也最遠。不論是在「書」里還是在現世,留守后方的家入硝子總是有些微妙的被疏離感。

    她從妃姬子懷里跳下來,非常豪邁地將妃姬子手臂上的袋子擼下來砸到地上,活動了一下筋骨后說:“嘛,從高專里順了點咒具。雖然總感覺又是什么麻煩事,但也別總是留下我一個人……沒辦法,這次就讓硝子大人和你們共進退吧。”

    “被夜蛾老師知道就完蛋了……”津島林檎嘴上這么說著,卻不由自主地長舒了一口氣。

    “哈哈哈哈——”家入硝子笑著走過來給了她一個擁抱,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背,滿不在乎道,“也不是第一次完蛋了,等到事情處理完再去接受教導好啦。”

    在這一瞬間,津島林檎仿佛回到了高專時期一般,在偶有驚險的平靜生活中,無論犯下什么過錯,也只是被班主任的鐵拳正義教導后就能翻篇的、輕松愜意的時光。

    這沖淡了許多她對于隱隱察覺到的那場告別的焦躁感。就連如今滿心雜亂的她,也不禁露出一個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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