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多討厭一點
費嵐的臉上掛著問號：“已經送到你這了啊……”
他拿出手機求證，又拿給楚卓成看。
解鎖的那一剎那，楚卓成看見了費嵐的手機屏幕，臉色微妙地變化了一番。
那是他的手臂，手腕上掛著一個銀灰色的鐐銬。
這人怎么把這種照片拍下來了，還設成了手機屏幕。
一想到會有別的人看見，楚卓成的臉有點發熱。
“已經送到了，怎么可能沒有呢？”
費嵐有點著急。
他計劃好了每天都給楚卓成送一束花，沒想到這才第三天就被人打斷了。
楚卓成看了眼收貨的時間，神色疑惑道：“這個時間……”不是楚程安剛找過來的那會兒嗎？
難不成是被他弟弟收了？
楚程安當然不可能乖乖地把花送進來交給他，估計是扔哪兒了。
“可能是被店里其他人收了，我回頭問問吧。”楚卓成不打算解釋，“費嵐，以后別送花了。我……”
要說什么？
我不喜歡？
不喜歡還收下了前兩天的花？
“你送我花，不合適。”楚卓成找了一個蹩腳的借口，隨后搖搖頭，“今晚我有別的事情要做，你回去吧。”
費嵐當然是不甘心的。
“卓成……”他看著面前這個人，腦海中閃過千百種想法。
按照他往日的性子，遇上這樣的情況，肯定不會多想，把人打暈了打走關起來就是了。
但是他倆不可能一直用互相折磨的方式過下去。
要想和對方重新來過，怎么可能不多花點心思？
“就今晚一晚上……”費嵐軟著聲音，眼里流淌著希冀的目光，“你陪我吃一頓飯，我保證接下來的半個月不來煩你。你要是不陪我，我可能又忍不住老找你，我知道你不希望我總是打擾你……”
楚卓成有些語塞：“你確定這不是威脅我嗎？”
費嵐聽到“威脅”這樣的字眼，氣焰又熄下去了許多。
“……沒有，我不敢。”他又開始壓低聲音，手指勾了勾楚卓成的衣角，“卓成，你嫌我煩嗎？”
在別人眼中，個子很大的費嵐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會有點別扭。
偏偏他自己絲毫沒有感覺到。
看起來像是“撒嬌”，雖然這兩個字和費嵐搭配在一起的時候特別奇怪。
但他早就不顧及自己是什么形象了。
因為費嵐知道楚卓成就吃這一套——喜歡會撒嬌的小孩。
他天天都擔驚受怕的，害怕楚卓成忘記自己，害怕他移情別戀——尤其是看到甜品店里有又年輕又好看的小男孩的時候。
費嵐對自己這張臉是挺有自信的，但是他已經不年輕了。楚卓成對十九歲的費嵐格外寵溺，哪怕他發脾氣耍小性子也無所謂，因為對方總會為六年前的自己退步。
二十五歲的費嵐不敢耍脾氣，就只能靠示弱伏低來換取對方的心軟。
楚卓成低頭看向對方勾住自己的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拂去：“費嵐，你不要來挑戰我的耐心。”
費嵐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一樣。
他收回手，背在背后，像是犯了錯挨打的小孩：“你討厭我了嗎？”
楚卓成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什么傷人心的話，抬頭看到了費嵐那張委屈的臉，又將話咽了下去。
“費嵐，你別讓我為難。”他思緒悠悠，無奈回答道，“我現在已經想起來我們是怎么分手的了。”
費嵐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間被冰凍住了。
“我……”他想開口說話，但是發現自己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但是這幾月的事情，還沒想起來。有一點零零碎碎的片段，連不成完整的記憶。我只知道……”楚卓成說得有些艱難，“費嵐，你是不是包養過我……”
“包養”這兩個字對楚卓成來說很陌生。
他從小到大都過得中規中矩的，做得最離經叛道的事情大概就是就是喜歡上男人了。
早就聽說了這種圈子比較亂，但是他一直沒放在心上。
費嵐是他的初戀，兩個人就像正常的情侶一樣，雖然不算多美滿，但是也很幸福。
可是包養算是怎么回事呢？
這種關系之下的二人，帶著幾分真心呢？
他現在的記憶太年輕了，還沒有受過三十歲的楚卓成受過的苦。或許未來他能接受自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選擇出賣身體換取利益，但是他絕對不希望這種關系的對象是費嵐。
他沒法想象，自己曾經最愛的人，將自己當作玩物一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一邊和自己保持這種見不得人的關系，一邊大大方方地和別的男人曖昧。
費嵐一急起來就顯得笨嘴拙舌：“不是，卓成，你聽我解釋……”
“我知道原因，你不用解釋。”楚卓成的神色有些落寞，“我都想起來了。我能理解你，但是……我有點接受不了。”
他知道六年前發生過什么事，也知道費嵐因此誤會了很多年。
這么多年，費嵐也很不好過。
可是一想到二人從前的關系沒有那么純粹，他的心里還是會不舒服。
他不怨費嵐，他怨命運不公平，怎么讓二人一路以來走得那么困難。
費嵐的鼻尖輕輕抖了一下。
其實也不是沒想過楚卓成接受不了自己被“包養”過的事情，只是過去他從來不問，楚卓成也從來不提，所以二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忽略這件事。
直到這次對方徹底失憶，二人才有機會再次談起這件事。
“你可能想不起來，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那幾個月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當時還在氣頭上，有些話說出來不過腦子，你別進心。”
楚卓成微微頷首：“不重要了。”
費嵐雙瞳失焦。
“不重要了，費嵐。”楚卓成好像真的釋懷了一般，“你不是很壞的人，我都知道。但是我倆真的不能走下去了，抱歉。”
費嵐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你不要對我說這樣的話。”
“對不起，我只能這么說。”楚卓成白瓷般的皮膚在橙黃色的燈光下清透得像一張紙，眼睫輕顫，好像一觸碰就會破碎，“費嵐，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你別這么說，別跟我撇清關系，一定有彌補的辦法……對了，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我去跟楚程安道歉好不好？”費嵐拉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怨我……我只是不想讓你離開我，我不是故意要把你藏起來，你知道你弟弟那個性格，我要是放你回去，他肯定不會再讓你見我。”
“我最怕，也最討厭你欺騙我。”楚卓成聽他主動提起這件事，情緒又有些波動，“費嵐，在我還不想跟你算這些爛賬之前，趕緊走吧。”
費嵐眼睜睜地看著他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慢慢地轉身，離開。
他耷拉下了腦袋，像一只沒有乞到食的流浪狗。
……
從甜品店出來之后，楚程安沒有回學校宿舍，也沒有回家，而是打車走到了一條江邊。
手機彈出了一條消息：
【姜岐】：“今天沒叫小徐去接你？”
小徐是姜岐派給他的專職司機，平時只負責接送楚程安。
楚程安想起費嵐的眼神，又想起自己的哥哥，想起被隱瞞的真實關系，腦袋頓時一片混沌了。
“沒，想自己逛逛。”
他回復道。
【姜岐】：“有什么要買的，直接刷我上次給你的卡。”
江風冷得有點刺骨，楚程安的臉卻熱熱的。
“我不買東西，沒有缺的東西。”
【姜岐】：“你就當我送給你的禮物吧。花我收到了，很喜歡。”
楚程安頭皮發麻：“岐哥，這花不是我買的。”
【姜岐】：“我知道。”
他不是看不出來這束花價值不菲，平時省吃儉用的楚程安是絕對不會買給他這種又貴又不能保存的東西的。
至于這束花到底是怎么來的，他也不想去追究了。
總不能是搶來的吧？
撿來的也認了。
從小到大錦衣玉食的姜董第一次收到這種禮物，來路不明就不說了，還很有可能是別人用完扔了的。
但是他并沒有生氣，反而心情很好。
楚程安心中酸酸澀澀，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一樣，有點難受：“岐哥，我今晚去你那兒吧。”
【姜岐】：“明早不是有課嗎？”
楚程安：“不是什么重要的課，可以翹掉。”
【姜岐】：“不許逃課。”
楚程安看到這四個字，心頭震了一下，手機捧在手里，半天都不知道回復什么。
沒過多久，姜岐的消息再次發來，是一個定位。
這是離他們學校最近的一個五星級酒店的位置。
【姜岐】：“晚上直接打的去這個地方。”
楚程安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那一抹不該有的情緒。
他輕輕抹了一把自己的臉，原來他早就掉了眼淚，只是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情緒上來涌出來的。
過去的他總覺得費嵐和自己的哥哥是歧路，可是仔細想想，他和姜岐又何嘗不是呢？
或許還是有點不一樣。
畢竟費嵐是真的很愛自己的哥哥，可是姜岐對自己是只寵不愛。
這個大自己十幾歲的男人，在自己之前身邊已經有過很多人了。
他只是最近呆在他身邊的那一個，不是唯一一個，甚至不會是最長久那一個。
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對方見面的時候，對方強行把自己扣下的那幾天，他忽然有些恍惚。
他原來那么強烈地抗拒過姜岐。
楚程安現在還能想起來，自己當初有多么厭惡對方。
可是為什么這份討厭的情緒不能堅持得久一點呢？
如果……姜岐沒有那么好，或許他就不會為此而煩惱了。
額前的碎發隨著江風輕輕掃著他的眉毛。
楚程安望著光亮逐漸微弱的手機屏幕，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今晚還有一更，十一點半左右
第72章 不喜歡他男朋友
楚卓成今夜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那是十九年前的一個夜晚。
暴雨傾盆，警車的鳴笛聲和閃亮的燈光在空曠的大街上格外引人注意。
一輛翻倒的中型汽車里躺著一對閉著眼睛的中年夫妻，那對夫妻看上去已經沒有了生命特征。
耳邊有嬰兒的啼哭聲。
那是他剛出生不久的弟弟。
楚卓成看見了那對夫妻的魂魄，輕悠悠地飄蕩在空中，他們臉上都是血，但是他們的神色卻又那么安詳。
“卓成，對不起，沒辦法陪你長大了。”是媽媽溫柔的聲音。
“卓成，弟弟就拜托你照顧了。我們不希望你們成龍成鳳，只希望你們能夠平平安安長大。”是爸爸的聲音。
“你還是個孩子，”媽媽不贊同道，“不要太為難自己，家里沒給你們留多少錢，如果覺得太辛苦的話，就把弟弟交給別人撫養吧。”
楚卓成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夢中的他一直在搖頭，淚水早就遍布整張臉。
“不要，我們一家人好好的，誰都不要離開……”太無力了。
他想要怒吼，想要咆哮，但是夢中的他根本沒有一點力氣，聲音都軟綿綿的。
迷蒙之中，他看見了媽媽淌著血與淚的臉。
她和記憶中一樣漂亮，她這輩子都不會老去，她被永遠地刻在了楚卓成的記憶中。
楚卓成緊緊抓著自己的被褥，慘白的臉上一直在冒汗。
他猛然從床上彈起來，單薄的身體，早已被汗濕的睡衣黏在了背上。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跌跌撞撞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找到水杯，“咕咚”喝了半杯水。
月色順著窗戶淌了進來，書桌上的課本被風翻起了書頁，他今晚竟然忘記關窗了。
楚卓成有些失落地看著自己寬大的雙人床。
大概人在難過的時候，總會想起自己喜歡的人。
曾有那么一段時間，費嵐每晚都躺在這張床上，二人相擁而眠。
也許是忘記了中間六年記憶的原因，楚卓成對費嵐在這房子里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印象都格外深刻，仿佛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
也不是沒想過分手，畢竟他曾無數次懷疑過費嵐的身份，他知道對方肯定不是一般人。
也不是能和自己一直走下去的人。
只是從前的楚卓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和費嵐會以這么難看的方式收場。
釋懷了嗎？
楚卓成借著微弱的月光，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綠色小方盒。
輕輕地打開，一只素雅的男士婚戒靜靜地躺在里面。
那是費嵐送給他的。
他現在還沒有想起來這只鉆戒是在什么時間、什么境況、以什么樣的方式送給自己的。
他只能想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回國要收拾東西，他是不知道他和費嵐還有婚戒的。
也就是說，六年后的楚卓成并不承認他和費嵐的關系。
可是既然不承認，為什么要一直留在抽屜里呢？為什么不扔掉它呢？
楚卓成關上了小方盒，將它捂在自己的胸口。
好像在和六年后的自己對話：
你也跟我一樣矛盾嗎？
你也和我一樣糾結嗎？
你也知道，其實我和他很難有以后嗎？
楚卓成不知道自己在書桌邊上坐了多久，直到窗戶滲進的風將自己的頭吹痛了，他才站起身來，準備回床上睡覺。
想要看看時間，拿起手機，一堆消息蹦了出來，最關鍵的那幾個字眼差點讓楚卓成心臟驟停。
“卓成哥，程安現在還沒回來，他是回家了嗎？我們打他電話都沒打通。”
“卓成哥，程安跟你打過招呼了嗎？你現在知道他在哪兒嗎？”
這些消息來自楚程安的室友。
備注是“程安室友”，但是楚卓成并沒有這些人的記憶，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加上了楚程安的室友。
“不好意思，打擾了哥，程安現在在外面呢，虛驚一場。”
“剛才程安來電話了，剛才可能是在忙吧。”
楚卓成平穩了一下情緒，打字回復道：“不好意思，我睡得比較早，沒有看見消息。”
現在已經是一點多了。
對面竟然還沒有睡覺：“沒關系的，卓成哥。”
楚卓成又聊了幾句：“程安現在沒事了是嗎？他不在你們寢室？”
“啊，對。他跟我們說他去外面住了。”
“卓成哥，你要是還是擔心的話，我們再去問問？”
對面回復得很快。
楚卓成心中有點疑慮，楚程安一向乖巧安分，平時沒有在外住宿的習慣，就算有什么特殊情況，也肯定會對自己說的。
其實想一想就知道了，楚程安沒在宿舍，也不在家，有沒跟自己打報告，那肯定是……去找自己男朋友了。
雖然還沒見過楚程安的男朋友，但是看著楚程安每天幸福的模樣，他猜想對面這個男人應該還不錯。
“沒關系的。”楚卓成回復，“對了，每次他不回宿舍你們都會告訴我嗎？”
對面沉默了一陣。
楚卓成也覺得自己這么說話奇奇怪怪的，于是解釋了一下：“我前一陣子車禍撞到腦袋失憶了，忘記了最近幾個月的事情。我只是有點好奇，不方便說的話我就不問了。”
楚卓成覺得困惑，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對楚程安還沒有那么大的控制欲，不至于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還特意加了對方的大學室友。
“原來是這樣，那卓成哥現在好點了嗎？”
那邊回復道。
楚卓成覺得這人一定是個熱心腸的開朗小伙子，語氣忍不住放軟和了很多：“好多了。有些事情能想起來，有些事情還得靠其他人提醒。”
對面又回復：“其實也沒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說起這件事怕你擔心。你也知道之前程安出過事兒，我們不得不嚴謹一點。”
楚卓成心尖一顫：“他出過什么事兒？”
“程安沒告訴你嗎？”對面覺得自己說多了，又趕忙往回說，“其實也沒什么，現在已經沒事了。”
“可以告訴我嗎？”楚卓成忍不住問，又怕對方被自己嚇著了不敢說，“你就算現在不跟我講，我以后也會自己想起來的。這孩子總是什么事情都瞞著我，怕我擔心，其實我更怕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
這下，楚程安的室友沉默了很長的一頓時間。
就在楚卓成以為對方不會回復自己的時候，那邊又彈出了一條消息：
“卓成哥，告訴你也可以。”
“程安之前去試戲，被一個娛樂圈巨頭公司的老董給扣住了，那個老董……是個男人。反正鬧得挺不愉快的，后來卓成哥你想了辦法把人救出來了。”
“這事之后，我估摸著程安都恐同了，那時候他整日整夜地把自己關在寢室里，我們都害怕他想不開。”
對方劈里啪啦打了一堆字，打著打著又覺得自己說多了，開始往回扯。
“其實都過去很久了，卓成哥你不必太介懷的。”
“程安最近狀態挺好的，是不是談了女朋友了？”
“哎呀，我可能說錯話了，如果哪句話說的不對，卓成哥你別往心里去。”
楚卓成先是震驚于這段往事，隨后又覺得十分古怪。
他知道的，楚程安有個男朋友。
可是對面這孩子說，楚程安恐同。
楚卓成鬼使神差地點開了和楚程安的聊天框，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是還是沒忍住發了條消息：“程安，睡了嗎？你現在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嗎？”
對面沒有回復。
楚卓成按捺不住，最終還是撥打了他的電話號碼。
響了兩聲就掛斷了。
這也就意味著，楚程安還沒有睡覺，只是拒接了他的電話。
一想到對方和男朋友在一起，這個點還沒睡覺，而且掛斷了他的電話，那么對方估計是在……
楚卓成的臉上有點尷尬。
“程安，你要是沒睡的話，等會兒給我回個電話。”
他等了十幾分鐘。
大概在等了快要二十分鐘之后，對方才回復了自己的消息：“抱歉哥，我剛才在做小組作業。”
楚卓成覺得這個解釋并不高明，但是沒有拆穿對方：“現在還沒睡覺？”
“沒有，寢室里的人都亮著燈呢，這個作業比較趕。”
看到對面的回復，楚卓成抿了抿唇：“在寢室？”
“嗯，馬上就睡，你不用擔心。”
看到這條回復，楚卓成的心涼了半截。
這孩子為什么跟自己撒謊？
他現在肯定不在寢室里，那他在哪兒？
如果是跟男朋友待在一起，直接說就行了，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難不成過去的自己瞧不上對方的男朋友，所以楚程安不好意思跟自己說？
楚卓成試探道：“你真的跟你的室友在一起？”
看到對方這么問，楚程安也回過味兒了。
楚卓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沒有。”
“哥，我現在在外面。”
“你別生氣，我是害怕你擔心所以沒和你說實話。”
楚卓成還沒有到生氣的地步：“在外面干什么呢？”
楚程安大概是猶豫了一會兒，回復消息的速度沒有剛才那么快：“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
楚卓成松了口氣，還好他沒有跟自己撒第二次謊：“程安，下次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直接說就行了，不用感覺不好意思。你哥我也是同性戀，我沒覺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嗯，好。”回復得極其簡單。
楚卓成心里又有些癢癢：“是不是因為我過去不喜歡你男朋友，所以你才不敢告訴我你和他待在一起？”
又等了很久。
這次的回復是：“是。”
【作者有話說】
明天休息
第73章 多懂事一點
楚卓成十分納悶。
他腦海中一瞬間想過了很多種可能——自己為什么會不喜歡弟弟的男朋友？
是因為對方對自己的弟弟不好？
還是因為對方自身條件不太好？
他覺得短信里說不清楚，于是直接一個電話撥打了過去。
鈴聲響了五六秒鐘，對方就接了。
楚卓成尷尬地咳了一聲：“程安啊，哥有些事兒想問問你……你和你男朋友是怎么認識的？”
楚程安道：“哥，等你恢復記憶就知道了。”
“……”
對方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讓楚卓成更加懷疑對方是什么壞小子，把自己乖巧的弟弟拐走了，還迷得神志不清。
“程安，你確定了嗎？和男人在一起真的沒關系嗎？”楚卓成一時之間有些心直口快，“哥不是那個意思。你也知道……你以后是要進娛樂圈的。這種事情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會不會不太好……”
其實和弟弟的前程相比，他更擔心對方曾經的遭遇。
被室友懷疑會“恐同”的經歷，那是多么可怕的一段過往。
聽那個小伙子說，這事兒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難道真的會這么快就介懷了嗎？
“哥。”楚卓成打斷了他，“我不會在乎這個。如果在娛樂圈干不下去了，那我就回來跟你一起賣甜品。”
楚卓成：“……你怎么樣哥都會支持你，只是哥不希望你難過。如果有空的話，可以把你男朋友帶過來見見我。”
楚卓成有些為難地“嗯”了一聲。
楚卓成憂心道：“早點睡覺，別……鬧太晚。”最后幾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他的臉都熱了。
楚程安的臉皮比他更薄：“知道了，哥……晚安。”
“晚安，別忘了帶他來見我。”
“我……他……不是，”楚程安的上嘴唇和下嘴唇仿佛在打架，說話都不利索，“我男朋友平時比較忙。哥，還是等你想起來再說吧。”
楚卓成疲憊地掛斷了電話，不停地揉著眉心。
而電話那頭的楚程安，同樣困倦難安，臉色還有點差。
“男朋友？”浴室門口，響起了一道帶有笑意的磁性男聲。
楚程安嚇得手機沒拿穩，滑落到自己的臂彎里。
姜岐一手擦著頭發，一手大步朝他走來。
“怕什么。”他坐到他身邊，任由濕法上滴落的水珠從自己的脖頸淌至微微起伏的胸肌上，他用氣聲道，“剛才在跟誰打電話？”
楚程安做賊心虛似的，下意識撇頭：“我哥。”
聽到這話，姜岐有些驚訝：“你跟你哥說，我是你男朋友？”
大概是對方聲音拔高了兩分，楚程安忍不住顫了一下：“對不起岐哥，我會跟他解釋清楚的。他現在還在病中，我害怕他知道我倆的真實關系會受不了……”
姜岐把他按在懷中，穩住了他發抖的手臂，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頭。他沒有計較“男朋友”的事情，而是問道：“為什么那么害怕我？”
楚程安克制不住地發抖。
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是因為什么。
他沒有回答對方，也是轉移了話題：
“岐哥，我對你沒有過界的心思，你放心。”
楚程安這幾天游走在星影娛樂公司藝人之間，打聽到了不少秘密。
比如說……姜岐作為金主，對情人大方又溫柔。
已經有不少人一開始為了錢爬他的床，最后又死心塌地地想要跟著他。
大家暗地里都在說笑，只要和董事長有過那種關系的都逃不了被掰彎的命運，愛上這樣的男人比呼吸還簡單。
可是姜岐是個冷酷的鉆石王老五。
只要一發現自己的小情兒對自己產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他就會立刻和對方結束關系。
姜岐認為，他可以付得起純肉體的交易，但是一旦涉及到感情，就變成糊涂賬了。他并不享受情人對自己含情脈脈的目光，他也不需要對方多做什么，完事了穿上褲子走人就可以了。
楚程安明白自己和別人沒有什么不一樣，唯一特別的一點就是曾經拒絕過姜岐，所以讓人格外地念念不忘。
他不該，也不敢過界。
姜岐聞言，逐漸收斂了笑容。
他掐了掐對方的臉：“我知道。”
楚程安主動地往對方懷里拱了拱：“我哥怕我和男人在一起影響前途。”
姜岐微不可聞地哧了一下，那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實在太難得：“是影響你前途。本來你是個無人問津的新人，現在稍微有點名氣的導演都給你遞本子。”
倒不是多看得起他，而是看得起他背后的姜岐。
星影娛樂的唯一掌權人，在娛樂圈說是“呼風喚雨”都不為過。
娛樂圈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鬧得人盡皆知，最近誰還不知道姜董十分“寵幸”那個還在讀電影學院的新人。
對那些人來說，如果巴結楚程安就能巴結到姜岐，那也太劃算了。
楚程安被逗笑出聲：“我哥是擔心，別人會把我有男朋友的事情扒出來。到時候我就身敗名裂了。”
“讓他們扒。”姜岐沉穩的聲音不像是在開玩笑，“扒完了看他們敢不敢弄你。”
如果扒到個素人男朋友，那這件事就會成為微博新聞。
但如果那個對象是姜岐，對方就該擔心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了。
楚程安既感動又好笑，最后竟然鼻腔一酸。
“岐哥……謝謝你。如果，”他說話有點結巴，“如果，你找著下一個了，一定要提前跟我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糾纏你，你放心，我很乖。”我不會糾纏你。
姜岐從來不會同時和很多人延續這種關系。
只有在空窗期的時候才會找“床伴”。
楚程安知道他的習慣，他能做的，只是比別人多懂事一點。
姜岐望著他那雙濕漉漉的眼，心里像是被什么鈍器撞了一下似的。
“……好。”他的嗓子有點干。
……
一個高檔私人會所，燈光昏暗。一瓶瓶名酒，不要錢地往肚里灌。
裴牧川時不時看表，神色有些麻木。
“大哥，你喝完沒？”
費嵐喝得眼睛猩紅，嗓子沙啞：“你先回去吧。”
“我怕你死這。”裴牧川還是那么毒舌，“你有很嚴重的胃病，還要我提醒你一次嗎？”
費嵐癟了癟嘴，目光有些呆滯地看向前方：“死了也好。這樣他就徹底安心了。”
裴牧川：“……”
他在考慮，手刀會不會劈死對面這個人。
要是能夠準確保持在能夠劈暈的力度就好了。
“你回國之后，你爸有來找你麻煩嗎？”他按下了對方又要拿起酒瓶的手，轉移話題道，“費嵐，清醒點。”
費嵐搖了搖頭：“沒有。他現在正在派人找楚玥……他已經懷疑那個女人懷上自己的孩子了。”
裴牧川臉色微微變化：“他是怎么知道的？”
“楚玥的黑粉，扒出來她曾經去過一家高檔私人醫院的婦產科。費珣又不蠢，肯定明白過來什么了。”費嵐大概是真的醉了，連“爸”都不叫，直呼其名。
“你不擔心他懷疑到你頭上？”
“不擔心。”費嵐沖著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他不是懷疑我，他很確定是我干的。不然你猜他為什么那么多天都沒來找過楚卓成的麻煩，還不是因為投鼠忌器。楚玥和他未出世的孩子都在我手里，他不敢對楚卓成下手。”
第74章 你真上道
裴牧川用一種帶著敬意的目光看著他，主動舉起了一杯酒：“你牛逼。”
能把費珣逼到這個地步，他不敬自己的好兄弟一杯酒是說不過去的。
“我現在只擔心楚卓成。”費嵐用迷離的眼神盯著酒杯，“他現在還沒想起來那些事呢，就那么討厭我，以后不得恨死我了。”
裴牧川剛想說一句“你活該”，又怕刺激得對方直接把自己喝死，于是改了口：“你等他消氣嘛。”
費嵐搖了搖頭：“我感覺他不會原諒我了。”
“你想想我當初，我和向隅都那樣了，最后我還是把人給追回來了。”裴牧川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不要害怕。”
費嵐心想，誰像你那么不要臉啊。
他往后一趟，瞇了一小會兒，然后歪歪扭扭地站起來：“我去上個洗手間。”
“哎……要我陪你嗎？”
“不用。”
“我現在先把你的司機叫過來吧？”因為經常陪費嵐借酒消愁，他和晏含幾個人都有費嵐司機的聯系方式。
費嵐沒有拒絕：“你叫吧。”
他經常來這家會所，輕車熟路地摸到了廁所之后，并沒有著急進去，而是在門口的水池邊佇立了一會兒。
安在鏡前的燈光十分刺眼，費嵐臉上的紅暈淡去了一些。
這時候，身后傳來了一道熟悉的男人聲音，調笑中夾雜著幾分攻擊性：“費嵐，好久不見。”
費嵐下意識地蹙眉，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扭頭的動作有些遲緩：“你……葉伽？”
男人褪去了賽車服，換上了休閑裝，他雙手插兜，倚靠在門口看著費嵐。
一雙微微向上挑起的丹鳳眼狹長而又風情，皮膚在燈光的照耀下更顯白皙。
聽到對方喚自己的名字，他正了正身子，散步似的繞到對方身邊：“出來買醉，這是受了情傷？”
一副明明已經知道了什么卻又偏偏再要逼問出什么的樣子。
費嵐朝后退了一步，眼神中掩飾不住的厭惡：“你離我遠一點。”
葉伽哧的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么講，我可真是好難過。”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費嵐的腦袋有些不清醒，他狠狠推了對方一把：“你回國干什么？”
葉伽被推得踉蹌幾步，堪堪穩住身子：“我回國，自然有我的理由。難不成你以為我是為了你？”
他冷冷一笑，收去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有繼續道：“我承認我對你是有點興趣，但是你也沒必要幻想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吧？”
費嵐腦子嗡嗡的。
他感覺到自己的胃正在灼燒。
“那就……別擋著我的道。”他別過頭去，想要走出去。
今天真是不湊巧，要是在別的地方碰上葉伽，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可偏偏自己是這副醉鬼的樣子，別說教訓對方了，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就不錯了。
就在此時，葉伽拉住了他的袖子：“費嵐，你和楚卓成玩完了是嗎？”
費嵐冷得如同冰刃一般的目光朝他射過來。
葉伽絲毫不畏懼這樣的眼神，大膽地和他對視。
“葉伽，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這兩次我都沒有找你麻煩，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上次在崔醫生莊園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做的。”
他會知道這件事情，葉伽一點都不意外。
“哦……”葉伽耐人尋味地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讓你生氣的事情，才會被記仇？”
費嵐瞇了瞇眼睛：“別私下里找楚卓成。你怎么對付我我不管，但是如果你讓他出了事兒，我一定會讓你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
葉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明白了。不過我還是得解釋一句，我去崔醫生的莊園，又不是故意找楚卓成的。”
在對方質疑的目光中，他吐出了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答案：“我是找崔醫生共度春宵的。”
“……”
不是沒想過葉伽和崔醫生交情匪淺，但是費嵐萬萬沒有想到，這二人竟然是這種關系。
他懷疑葉伽有精神病都沒懷疑過他和崔醫生是情人關系。
仔細想想……崔醫生確實是一表人才，拋開他身上那股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氣勢不談，他那一副金框眼鏡遮掩下的俊美皮囊在普通人之中也算得上是上上乘。
費嵐不太自然地別開目光：“你找崔醫生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他現在還在給楚卓成治療，在此期間，我不希望你去打擾楚卓成。”
“我本來就不喜歡打擾陌生人。”葉伽又恢復了他那副玩味的表情，“你以為我真的很閑？費嵐，我說了，我只是對你感興趣。”
“我不跟別人保持戀愛之外的關系，你想都別想。”費嵐冷冰冰地吐出了幾個字，“崔醫生確實不錯，但愿你好好珍惜。”
提起他，葉伽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
剛才還口口聲聲說對方是和自己共度春宵的人，現在再提起來，疏離的眼神，像是根本不認識對方一般。
“我和崔醫生，只是朋友。”興許這目光中還帶有幾分不屑。
費嵐真的懶得跟這種游戲人生的花心大少打交道。
從前跟他那幾個薄情好兄弟在一起喝酒聊天都夠鬧心了。
“滾開。”
他狠狠地把人從自己身前撥開，對方沒有反抗，十分順從地讓了道。
回到包廂后，裴牧川看出費嵐的臉色比走的時候還要差。
他捏著對方的肩膀：“你胃病又犯了？”
費嵐犯病嚴重的時候，是會失去意識的。
裴牧川自責了起來，早知道就攔著他點了。剛才喝那么多，肯定要不舒服了。
“你家司機快到了，我叫他直接給你送到附近的醫院去吧？”裴牧川問道。
費嵐按住了他的手，臉色蒼白，額頭都有些冒汗了，還不忘記叮囑：“我要住院。”
裴牧川：“？”
“務必把我要住院的消息散播出去，越夸張越好。”費嵐疼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還強撐著補充道。
裴牧川多多少少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哦……是不是還得讓楚卓成一不小心知道？”
費嵐咧了一下嘴：“你真上道。”
……滾。
第75章 要是沒有他就好了
“崔醫生。”
楚卓成的臉色不太好，看上去像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他叫住了面前的男人，神色似有困惑：“你今天是……就這么來的嗎？”
崔醫生正在收拾自己的公文包，聽到對方這么一句含糊的問話，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是什么。
崔醫生和楚卓成之間并沒有加聯系方式。往日里崔醫生過來之前，費嵐一定會發一條消息提醒楚卓成。
久而久之，崔醫生過來的頻率已經十分固定，但是費嵐還是沒改掉這個習慣。
可是今天費嵐什么都沒發。
崔醫生微微一笑：“費先生住院了，他托人告訴我直接來找你就行了。”
楚卓成面上一赧，雖然他本來就是要問費嵐的事情，但是被對方一下子猜出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他的關注點放在“住院”兩個字上。
“他……受傷了？”
“我不知道。”崔醫生坦誠地搖搖頭，“裴先生是這么告訴我的。如果楚先生很擔心他的話，可以親自去問問。我相信費先生很愿意跟你聊聊的。”
楚卓成干咳了一聲：“不必了，謝謝你。”
崔醫生有些欲言又止。
楚卓成心里咯噔了一下：“還有什么事兒嗎，崔醫生？”
“沒事。”他微笑著搖搖頭，“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楚先生，你現在沒有想起來的那部分記憶大部分都是和費先生有關的，或許多見見他是有好處的。”
楚卓成抿了抿唇：“我知道了，謝謝。”
“不用客氣，楚先生。”
“慢走。”
楚卓成目送崔醫生離開，然后出去和小劉換班。
對方看出了楚卓成臉色不對勁，于是有些緊張地問道：“卓成哥，沒事吧？”
“……沒事，就是昨天晚上沒睡好。”他輕輕搖頭，“你去烘焙房吧，我在這看著收銀。”
“好。”小劉有些遲疑地答應下來，一步三回頭地叮囑，“卓成哥，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跟我說，不要硬撐著，今天工作日反正也沒什么人，我可以幫你代班一天。”
“好。”楚卓成沒有直接拒絕對方的好意。
甜品店人來人往，他看上去忙于工作，實際上已經走神走了好一會兒。
忽然間，一雙手伸到自己的面前。
那人手里拿著一個奶油面包，楚卓成剛想要接過來掃碼，就聽見了對方的聲音。
“……卓成，”那人抖著嘴唇，“別來無恙。”
這聲音好像很耳熟……但是楚卓成確定自己沒有聽過。
他有些遲緩地抬頭，撞上了一雙有些蒼老的眸子。
事實上不應該的……因為這雙眼睛的主人還是個年輕人，長得溫潤清秀，看上去很舒服。
楚卓成微微斜過頭：“你認識我？”
那人如遭雷劈：“……你，你不是楚卓成嗎？”怎么會不認識自己？
“我是。”楚卓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出車禍撞到了腦子，有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
陳聯的臉上閃過一抹訝異：“車禍？”
“嗯。”楚卓成認真點頭，“你是我朋友嗎？我可能記不起來你了。”
“我是你……前同事。”
前同事？那就是原來和他一起教書的老師？
“還是你……前男友。”
聽到后半句話，楚卓成臉上友好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前男友……
他看上去可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他在和費嵐分手之后竟然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這人的長相倒是很舒服，如果是陳聯的話，楚卓成確實愿意跟他多說幾句話。
但是也不至于和他在一起吧？
自己喜歡過面前這個人嗎？
楚卓成腦子里瞬間閃過了許多疑問。
陳聯看出了他的無措和尷尬，便急于解釋：“我們現在只是朋友，而且當初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很長，你不用為此感到為難。”
楚卓成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真的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陳聯禮貌地笑笑，看上去是個謙謙君子：“沒關系的，卓成，我對你來說，自始至終都是個外人。”
這話頗有些討伐的意味，但偏偏語氣是不在乎的。
在腦子一片空白的情況下，楚卓成只能選擇沉默，或者逃離這個話題：“我是不是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或許我們可以留個電話。”
崔醫生不是說，可以通過找到和記憶有關的人來恢復記憶嗎？
或許面前這個自稱他前男友的陌生人也是個關鍵人物。
陳聯的眼睛明顯一亮：“可以嗎？”
對方這樣積極的態度，讓楚卓成忍不住多想。
難道這人還喜歡自己？
他當年做了什么？難不成是讓對方受了情商？
一想到自己還被費嵐包養過，他的頭皮有點發麻。
……這兩件事不會是交叉進行的吧？
“可以的。”楚卓成掏出自己的手機，打下來了一串數字，叫對方記一下，“我的電話號碼換過了，你可以記一下。”
陳聯連忙從褲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我，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可以的，不過我上班的時候可能收不到，我平時喜歡把手機靜音。”楚卓成點頭道，倏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試探著問道，“請問，我們分手的時候，應該沒有鬧得很難看吧？”
如果二人不是和平分手，他現在把人加回來，到時候豈不是更尷尬。
陳聯記電話號碼的動作頓了一下。
這頓了一下的動作讓楚卓成瞬間有些心慌。
“其實……”陳聯苦笑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問你，還記得費嵐嗎？”
聽到對方提起這個名字，楚卓成的心又是猛地一條：“我知道。”
陳聯嘆了口氣：“那你早就想起來了你和費嵐是什么關系了吧？”
“……嗯。”楚卓成回答得輕若蚊聲。
“那我不妨告訴你，”陳聯像是心中藏著什么苦衷似的，“我們倆當初是被費嵐拆散的。”
聽到這個解釋，楚卓成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太不可思議了，今天在他面前出現的人和發生的事情都太不可思議了。
“你弟弟當年被一個娛樂圈公司的老董扣下了，你為了救出你弟弟，跑去找你前男友，就是費嵐。費嵐答應了你，代價是你跟我分手。那個時候，我們還在一起。”陳聯看著他逐漸難看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似的，“不過你放心，你并沒有腳踏兩只船。你選擇了費嵐，然后打電話跟我分手了。”
楚卓成還在狀況之外。
對面又來了一句：“卓成，你不必為此感到煩惱。其實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怪過你。”
“……我，我不知道。”楚卓成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我想去求證一下，可以嗎？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我一定會跟你……”
道歉？太晚了吧。
賠罪？沒必要。
他卡在那兒，沒說出后半句話。
陳聯溫和地笑笑：“卓成，何必糾結于過去的事情，既然忘記了，就別再想起來了。至于求證……”
他有些遺憾地補充道：“現在能告訴你真相的只有費嵐吧，你以為他會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告訴你嗎？卓成，你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你特別容易相信別人，所以最后總是讓自己受傷。”
楚卓成握緊了拳頭，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我們當年十分相愛嗎？”
陳聯怔了一下，似乎在回憶著什么，臉上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那樣子看著都讓人心疼：“我很愛你，至于你的想法……我不知道。卓成，你是個羞于表達感情的人。我不知道你愛不愛我，但是我知道，我特別想照顧你一輩子。”
說罷還嘆了口氣：“要是沒有費嵐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幫忘記的寶貝回憶一下，陳聯是壞東西。
第76章 你怎么來了
楚程安覺得今天的哥哥有點怪。
回到家之后魂不守舍的，做飯的時候還切到了手指。
他最近回家的頻率變低了，難不成是哥哥察覺到了什么？
“哥……”飯后，楚程安主動刷碗，“你今天怎么了？”
他試探問道。
楚卓成被這一聲叫回了神。
“啊……沒什么。”他的手沒閑著，拿起抹布收拾餐桌，“程安，哥想問你一個問題。”
楚程安的心幾乎暫停了跳動：“你說。”
“就是……”楚卓成有些難以啟齒，“你聽說過陳聯嗎？”
聽到這個名字，楚程安臉上的表情空白了幾秒鐘。
“你想起陳聯了？”他下意識地問道。
“沒有。”楚卓成搖搖頭，“我今天見到他了。你知道他，是嗎？可以跟我講講他嗎？”
陳聯今天下午即興的使壞，本以為能給費嵐添點堵，但是他忽略了楚程安，這人也是知道當初的真相的。
——可是楚程安又真的會告訴楚卓成實情嗎？
陳聯痛恨費嵐，楚程安也不見得多待見他。
“我知道。”楚程安點頭，“哥，你想問什么？”
“他說他是我前男友，我跟他真的在一起過嗎？”這是楚卓成最想要證實的事情。
“……是。”在對方懇切的目光下，楚程安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
楚卓成的眼睛一下子灰了幾分：“這樣啊。那……我之前喜歡過他嗎？”
楚程安有些尷尬：“哥，這我不知道。”想起他哥當初對費嵐的癡迷程度，應該是沒有別人什么事兒了。
陳聯這人在楚卓成的生命中應該只充當著一個不太起眼的路人甲角色。
楚卓成：“我和陳聯，是被費嵐拆散的嗎？”
楚程安刷完的手抖了一下：“……是。”
楚卓成回憶起陳聯說的話，聯想到了這件事和自己的弟弟有關，便扯開了話題，繞到了楚程安身上，“程安，有件事我一直沒問你。你之前是被……”
他欲言又止。
楚程安忽然轉過身來，眼神很坦蕩：“哥，我之前被一家娛樂公司的老董帶走了，是你求了費嵐，我才得以脫險。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不會和陳聯分手。”
楚卓成感覺自己切菜時被刀割傷的傷口正在隱隱作痛。
怎么會這樣……
“我可以告訴你，費嵐和你復合的手段并不光明磊落。但是陳聯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楚程安提起這個人，眼神中暗了一片，“他收了費嵐的好處，離開你之后還不安分，后來又跟費嵐的爸爸勾結上了。他原來和你是同事，而且是教同一個年級的。他把你是同性戀的事情散播到了家長群里，逼得你失去了這份工作。”
他一下道出了楚卓成現在都不理解的事情。
比如說，他為什么從原來的單位離職，只能在一家甜品店打工。
他承認這樣的生活還不錯，但是他還是想不通。
他明明是所有三十歲以下的老師中最有潛力的一位，政教處還有意把他調去行政崗。
怪不得會失去工作，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還沒來得及為隱私暴露的事情感到傷心，心中先松了口氣，因為他只想到了陳聯這一層——還好沒有真的很對不起那個人。
如果楚卓成知道自己曾經辜負了一個很好的人，那他一定會忍不住跟自己慪氣好久。
楚程安有些不忍心地看著楚卓成。
其實他也不想把這種不堪的往事一下子說給對方聽，但是他害怕楚卓成心軟之下又和陳聯重新聯系上了。
他的好哥哥認識的都是一群豺狼虎豹，身為他唯一的弟弟，楚程安必須保護好尚在失憶狀態下的哥哥，將這些人統統趕走。
“我知道了。”楚卓成問完這些好像就沒有其他感興趣的了，他丟了魂似的，解開了圍裙。
“哥，”楚程安出聲安慰他，“你也別太在乎這種人了，當年是陳聯主動追你，追了大半年你才松口的。具體的細節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的是，你這樣的性子肯定不會許諾他一輩子的事情，海誓山盟什么的更不可能了。也許就是搭個伙過日子，被陳聯想得跟談戀愛一樣。要我說，陳聯是自作多情。”
楚卓成并沒有因為這樣的解釋而感到開心一點，不過他面上還是露出微笑：“謝謝你跟我說這些，程安。陳聯的事情還是等我自己想起來再說吧。”
“……好。”
……
次日，楚卓成請了一天的假。
他沒有去甜品店工作，而是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又坐了一個小時的地鐵，來到了費嵐所在的醫院。
費嵐的醫院地址是裴牧川告訴他的。
他沒有裴牧川的聯系方式，只能從楚程安那邊要到。對方一聽自己要去看望費嵐，本來是堅決不同意的，但是一聽說這對恢復記憶有好處，又不情不愿地給了裴牧川的電話號碼。
臨走前叮囑了八百遍，不許對費嵐心軟。
楚卓成無奈地連連答應下來。
醫院門口有一家水果店，他想著空手去是不應該，但問了問價格，又覺得可怕。
一盒藍莓都要三百多塊錢，老板說這是進口的，值這個價格。
楚卓成反應過來，費嵐住的是私人醫院，在這里看病的人都是非富即貴的，來看望他們的人當然也都不是普通人。
看到水果店老板已經有些不耐煩的表情，楚卓成硬著頭皮拿了一個小果籃，花了五百多塊錢。
說是果籃，其實就是一個水果拼盤，因為實在太小了。
水果店旁邊還有花店，楚卓成不敢踏進去，手捧著一“盤”水果，走進了住院區。
裴牧川沒有提前通知費嵐楚卓成要來，一是不想看見這家伙得逞的樣子，而是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也唏噓了一番，費嵐當真是了解楚卓成，竟然猜得那么準，知道對方一定會來看他。
其實費嵐不知道對方會來看自己。
他想的只不過是……如果楚卓成知道自己住院了，能夠多心疼一點就很好了。
“砰砰”兩聲，楚卓成敲響了費嵐病房的門。
里面響起了一道慵懶的男聲：“進。”
費嵐還以為是自己的助理送飯來了，他沒想到是楚卓成。
楚卓成看面前的人，容光煥發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生病住院的氣色。
“卓、卓成……”費嵐有些磕巴，“你怎么來了？”
第77章 另一個楚卓成
楚卓成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將手中的果盤送到了他的手里。
對方呆呆愣愣地接了過來。
“你怎么了？”楚卓成忍不住問道。
費嵐緩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對方是在問自己生了什么病才住院的。
“就……胃病犯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老毛病了。”他將果盤放置一邊，小聲囔囔，“你還真來看我了……”
楚卓成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我來，是為了問你一些事情。”
費嵐忍不住雀躍起來，也不在乎對方是抱著什么樣的目的來看自己。
“我知無不言。”
楚卓成薄唇輕啟：“費嵐，陳聯是誰？”
聽到這個名字，費蘭全身的熱情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
“你想起陳聯的事兒了？”
“沒有。”楚卓成很快否認，“但我見到他了，他跟我說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費嵐緊張地吞咽口水：“他跟你說了什么……”
“就是當初我和他在一起后又分手的事情。我想問你，我喜歡過他嗎？”楚卓成開門見山。
雖然他知道問費嵐這個問題，能夠得到完全客觀的答案的可能性太小了。
費嵐一聽到這個問題，就跟炸了毛一樣：“怎么可能！”
他下意識地拉住對方的胳膊，急忙解釋：“他什么都不是，他還傷害過你！卓成，你相信我。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從來沒有喜歡過除我以外的人。咱倆最大的感情障礙是我曾經犯下的那些錯事，跟第三者沒關系。”
楚卓成其實是相信他的：“你別激動，我沒說不信你。”
費嵐并沒有因此而平復下來情緒，他一邊打量著對方的神色，一邊小聲地嘀咕：“陳聯是不是在你面前說我壞話了？”
楚卓成：“……”
事已至此，他已經大概能猜出發生了什么。
陳聯應該沒有撒謊騙他，只是對方話語之間的誘導性太強了。
看來他弟弟說得沒錯，陳聯這種人確實可疑。
“有。”他淡定又無情，“不過，他說的大部分應該都是真事兒。”
費嵐下意識想要辯解，翕動了一下嘴唇，又不知道說些什么。
“陳聯的事情，并不重要。后面他再來找我的話，我自己會處理好。”楚卓成低下頭，有點不太敢和對方對視，“我今天找你來，重點是想問問王逢生的事情。”
這事兒已經過去挺久了，再加上楚卓成三番兩次地失憶生病，費嵐都快忘記這事兒了。
“費嵐，”楚卓成的手指動了動，他看向了自己這雙手，有點不太敢相信，這是殺過人的手，“我真的殺過人嗎？”
一只溫熱的大掌覆蓋在自己的手上。
“那是正當防衛，你很勇敢。”費嵐放緩了聲音道。
“我夢見你爸來找我了，拿這件事威脅我，還逼我自殺。”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那不是夢，對嗎？”
他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樣脆弱的神情了。
“那是一條江，我嗆了好多水，我夢見我死之前，你下來陪我。”半真半假的夢，七零八碎，“如果你爸知道，他為了你而逼死我，你又下來陪我，他會不會后悔？”
會后悔。
但是不是因為失去費嵐這個兒子而感到后悔。
費嵐克制住想要將對方攬在懷里的沖動，他害怕會嚇到對方。
此時的楚卓成，像一塊一碾就碎的漂亮白玉。
……不是因為白玉易碎，而是因為上面已經布滿了裂痕，再經不起一點打擊。
“他不在乎我的死活，他只是想要一個能拿得出手的繼承人。”費嵐艱澀回應，“卓成，這世界上沒有人在乎我。”
所以在楚卓成跳下江的那一剎那，他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下去。
他從小到大沒有感受到過的父愛，母愛……還有愛人之間的情誼，在一個人身上全部得到了。
六年前，楚卓成會每天對自己噓寒問暖，會掐自己的大腿，看看自己有沒有穿秋褲。
他偶爾會很嚴厲，告訴自己不許做傷身體的事情，煙也是那個時候戒掉的。
會貼心地給自己在平價的商場上挑適合他用的生活用品，哪怕這些不過兩位數價錢的東西在別人眼中是那么劣質。
會親吻自己，會哄發脾氣的自己，會一遍遍地稱贊，說他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歌手。
費嵐的胃病已經緩過來了，但是此刻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得了絕癥一般的病態白：“卓成，我有時候挺煩人的是吧？明明你這么討厭我，明明周圍的人都勸我放手，連你也不想要我，可我還是死纏爛打。”
楚卓成忍住鼻腔翻涌的酸澀：“費嵐，愛一個人，不應該那么偏執。”
“可我改不掉了！”費嵐的聲音倏然間拔高了幾分，“有時候我真的挺討厭楚程安的，我恨他為什么能夠分走你的關注，明明就是他拖垮了你的生活！卓成……你有弟弟，你有精神寄托，你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我沒有，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可能還在過渾渾噩噩的日子。”
說罷，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自嘲一笑：“其實也沒什么區別，這六年來我本來就過得跟行尸走肉一樣。好不容易有了跟你重新在一起的機會，楚程安又鬧出了點動靜，和姜岐那男人搞上了。你怪我沒保護好你的弟弟，你說你要離開。”
“我都已經放你走了，你知道嗎？我都忍痛成全你了，結果你忽然失憶了……”費嵐魔怔了似的，“一個很粘人的楚卓成，一個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弟弟，百分之一百愛我的楚卓成，這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楚卓成。”
“你讓我怎么放棄，我怎么舍得放棄。”
“我是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楚程安，但是再來一次，我還是不后悔我的選擇。”費嵐臉上終于落下了兩滴清淚，他胡亂揩了揩，臉上有點疼，“楚卓成，我這輩子都注定要纏著你了。你不用愛我，我愛你就行了。”
楚卓成的心像是被絞肉機攪碎了一般，疼得無法用言語道明。
這是一段陌生的記憶，像是傾瀉的海水，一個勁兒地往自己的大腦里灌。
——“有個事我有點好奇，你現在跟著誰討生活呢？”
——“我不會碰你，我嫌你臟。”
——“你跟我一晚上，我給你抹十萬。”
——“能毀了你的，只有我。”
——“我聽見你在哭。”
——“楚卓成，我們重新開始吧。”
而他，也清清楚楚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費嵐，我們結束吧。”
砰的一聲巨響，他昏倒在一場車禍中。
恍惚間，他看到了自己蒼白著臉，面上卻是幸福地笑：“小嵐，你來啦？”
那是失憶嗎？真的是生理意義上的，撞到腦子后失憶的嗎？
不……
楚卓成有些驚恐地發現，這并不算是失憶。
或者說，不完全是失憶。
他把那個痛苦的自己藏起來了，逃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幸福的世界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所以他不記得自己的過往，自己的朋友，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弟弟。
那是個有些自私的楚卓成，簡直是性情大變，會任性會撒嬌，會天天纏著費嵐。
可是那個性格“不太好”的楚卓成，偷偷地把所有的愛都給了費嵐。
【作者有話說】
費嵐這個大嘴巴把楚程安和姜岐的事情抖出去了hhh
第78章 葬于心底
再次抬起頭來，楚卓成已經淚流滿面。
費嵐以為自己弄哭了他，又緊張兮兮的：“怎么了……”
他拿起衣袖擦他的眼淚，絲毫不在意衣服會被弄臟。
“為什么哭了？”
明明剛剛也掉了眼淚，轉眼間又成了安慰別人的人。
楚卓成丟了魂一樣：“我想起了很多東西……費嵐，我記起來了……”
費嵐擦眼淚的動作一頓，有點不可置信道：“真的嗎？”
“崔醫生叫我多和你接觸，有助于恢復記憶。”楚卓成拿手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沒想到這效果來得那么快。”
費嵐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費嵐，我要走了。”楚卓成突然想起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你之前說過，你想要恢復記憶后的我跟你談以后的事情，我們現在可以談了。不過我現在的腦子很亂，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楚卓成道。
費嵐怔怔望著他：“……好。”
“三天之后，我會告訴你，我的答案。”
“我知道了。”
楚卓成就這么離開了。
他不能再看見費嵐那雙眼睛。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因為對方可憐巴巴的表情而觸動，然后心軟。
可是那一段很陌生的記憶告訴自己，他曾經是恨過費嵐的。
心軟會慢慢消磨掉心中的恨，可是如果他就這樣和費嵐握手言談，那之前發生過的一切算什么呢。
待人走后，費嵐捧起了楚卓成給自己買的水果。
這些水果入口之后有一種怪味，苦苦的。
費嵐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那雙眼睛滲出眼淚，珠串似的掉落下來。
原來不是水果苦。
……
下午五點，楚程安來到了楚卓成所在的甜品店。
“哥……”他踏進店內，走到對方身邊，“今天不是去看費嵐了嗎？怎么回來得那么快？”
楚卓成斜斜瞟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楚程安心中有些不安，只要他哥哥有反常的行為，那肯定是出事兒了。
“你怎么了……”他干笑了兩聲，“你過去和費嵐吵架了？”
店內冷冷清清的，沒什么人，晚高峰還沒來，楚卓成和小劉換了個班。
“小劉，幫我看一下收銀臺。”楚卓成摘下了上班時才會戴的貝雷帽，打開了阻隔門，慢慢靠近了自己的弟弟。
楚程安心中的不安和焦躁愈演愈烈:“哥……費嵐告訴你什么了？”
“程安。”楚卓成忽地嘆了口氣，“我的記憶恢復得差不多了。”
楚程安身子一抖：“你說什么，哥……”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對方就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得罪了姜岐，會在娛樂圈混不下去嗎？”
楚卓成一臉平靜地問。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和費嵐訣別前，也是這樣的平靜。
那是楚程安剛和姜岐在一起的時候。
當最壞的結果終于發生的時候，他反而少了劇烈的情緒起伏，多了一些坦然。
就好像……他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楚程安退后兩步，長睫輕顫，收斂了眼簾，翕動嘴唇：“會。不過，姜董應該不至于為難我。跟過他的人，下場都沒有那么慘。”
“和那個男人斷了，可以嗎？”楚卓成有些難以開口，不過最后還是主動道，“哥不需要你這么犧牲。”
楚程安的呼吸紊亂了幾分。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么快。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是聽到要和姜岐分開的時候，他還是會那么痛。
“好……”
楚程安的靈魂好像被抽走了。
回答對方，僅僅靠著本能的反應。
楚卓成合上眼，又道：“電影學院那邊能退學嗎？”
退學……
楚程安的臉上從來沒有露出如此惶恐的表情，他下意識抓著楚卓成的手臂：“哥……”
“哥手里有一點存款。”楚卓成說，“哥幫你申請一個國外的學校，你依舊可以讀自己喜歡的專業。”
去國外的意思是……
離開京城，離開自己的家。
“……沒到這個地步。留在京城，我也餓不死自己。姜董是體面人，他不會封殺我。”楚程安的眼眶瞬間蓄起淚水。
“你聽著，哥大概率要跟你一起走。”楚卓成道，“我們去一個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行不行？”
楚程安低頭沉默，沒有答應，也沒有立馬否決。
“費嵐的爸爸大概率不會放過我。三番兩次折騰我，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我自己受折磨也就算了，可我還有你這個弟弟。你剛進娛樂圈就有費嵐庇佑，最近這段時間又有姜岐護著你。當時的費珣或許沒精力動你，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楚卓成握著他的手，“幾年就可以了，等到國內再沒有人想起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回來。”
楚程安：“……哥，我害怕。”
“別怕。”
與預料中相反，楚卓成得知了真相之后，既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只是心疼地抱著他，說了一句：“都是哥拖累了你。”
如果沒有費嵐的事情，他弟弟不會選擇姜岐。
那個曾經給他帶來噩夢的男人。
楚卓成萬分自責，他不敢想象當初的楚程安是多么孤立無援，為了得到自己的真實消息，為了有何費嵐叫板的實力，竟然轉眼間投向了姜岐的懷抱。
他當初被姜岐扣了幾天都沒有屈服，卻為了楚卓成主動服軟賣乖。
楚程安趴在他的懷里，淚水早就浸濕了對方的胸口。
“哥，你舍得費嵐嗎？”
舍得嗎……
不舍得。
可是楚卓成不能事事做主，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有些人不是舍不得就能握緊不撒手。
如果，費嵐是個普通人就好了。
……楚卓成撒謊了。
其實白天跟費嵐說的好好考慮是假的，三天后的答案，大概率是費嵐不想聽的。
他心中的天平早就偏向了“別離”的答案。
或許當時還有一點掙扎，但是看見楚程安這幅泣不成聲的模樣之后，他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和費嵐就到此為止吧，把所有糾纏都斬斷。
回歸到正常的生活吧，這六年來他和費嵐從未見過面，不也好好的嗎？
楚卓成一方面這么安慰自己，一方面又害怕費嵐知道這消息后接受不了，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事情。
要怎么樣才能兩全呢……
“程安，你聽我說。”楚卓成最后也沒有回答舍不舍得的問題，他按住了楚程安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話，你先走。哥在京城還有一點事情沒處理，在此之前，我需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至少是費珣不能把你怎么樣的地方。如果你實在不想退學，那就去申請休學，你就當去國外度個假。”
這個提議好像更能接受一些。
楚程安掛著淚珠的眼睫眨了眨：“哥……我，我和姜董說一聲。”
“不用了。”楚卓成按住他要掏手機的手，“我怕他沒過新鮮勁，不肯放過你。”
楚程安聞言，心口又是一疼。
“可是……”
“別可是了，”楚卓成還以為他害怕姜岐的威懾，“你就這么離開吧，走了之后他也沒法把你怎么樣的。我就在京城賣甜品，也不會引起他的報復。像他那種人，很快就能找到下一個目標了。”
聽到最后一句話，楚程安的心才徹底死了。
是啊，他是什么身份，姜岐又是什么身份。
姜岐這種人，難道會在乎一個小情兒的去留嗎？
不高興是會有的，不過應該轉眼就忘記了吧？
楚程安突然有點討厭自己的自作多情了。
“哥，你幫我安排吧。”
“好。”
楚卓成看他不開心，以為他害怕國外的生活。
“程安，這次出國別有什么負擔，你就當旅游了。如果你實在害怕在國外生活，等哥解決好這邊的事情，我們可以找個沒人認識的小城市住下。”
楚卓成總是這樣，事事都很好地考慮楚程安的感受。
只是這次他失算了，他沒問過楚程安，是不是真的很想離開姜岐。
不過……也沒差了。就算楚卓成不提，楚程安也會主動離開的。他在姜岐那兒，本來就得不到善終。
楚程安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哥。你安排吧，我都行。”
那份難言的感情，永遠葬于心底吧。
【作者有話說】
老男人天要塌了
第79章 我不信
楚程安失聯了之后，第一個找上門來的是姜岐身邊的秘書。
他沒有好奇為什么對方會知道自己的地址，事實上他猜測過，這個甜品店的工作都是姜岐看著楚程安的面子上幫他找到的。
“您好，楚先生。”
對方西裝革履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楚卓成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是……”
年輕男人回復了一個神秘的微笑：“我是星影娛樂姜岐身邊的秘書，你可以叫我小李。”
“李先生，”楚卓成知道了來人的身份之后，換下了工作服，將人引到另一間休息室，“我們可以去隔壁說話。”
李秘書微微頷首。
靜謐的休息室，窗外的鳥鳴都格外清晰。
“是這樣的，我上司是你弟弟的男朋友，他已經兩天沒有聯系到你的弟弟了。”小李對楚卓成說話的態度十分尊敬，“他這邊工作比較忙，所以托我來問問，楚先生這邊有他的消息嗎？”
姜岐也不認識楚程安學校里的人，平時就只跟他本人聯系。
如今楚程安失聯，他根本就找不到能夠幫忙打探對方消息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會叫人來找楚卓成了。
楚卓成面色如常：“我弟弟出國了。”
就在昨天，楚程安已經飛往寧城了。
等到歐洲那邊的簽證一下來，他就會離開這。
李秘書平時也算是見過了不少大風大浪，但是聽到對面這么說之后，表情難得地僵硬了一下。
“出國……”他重復了一句，皮笑肉不笑道，“怎么那么突然？”
“李先生，”楚卓成的聲音比方才嚴肅了幾分，“姜岐很在乎他的話，為什么不親自過來問我呢？他真的很在乎程安的事情嗎？”
李秘書干咳了兩聲：“是這樣的，今天有個會議，他實在是走不開。”
“那就等他能走得開的時候，親自來找我吧。”楚卓成微微一笑，“我畢竟是楚程安的哥哥，讓他親自來一趟的面子還是有的吧？”
李秘書只覺得自己冷汗直冒，之前一直聽說楚程安的哥哥是個溫和的年輕人，誰知對方竟然這么咄咄逼人。
難不成是因為姜董把自己弟弟掰彎的事情……
不對啊，楚卓成自己不也是同性戀，這位更是藝高人膽大，直接跟費家的那位糾纏得你死我活的。
常年在姜岐身邊做事的李秘書一手負責了楚程安的事情，所以之前發生過什么，他都清楚得很。
“是這樣的，姜總這邊打算挑一個好日子和楚先生的弟弟一起拜訪，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如果是為了這種事情來叨擾您，實在是太冒失了。姜總不知道楚先生的弟弟已經出國了，二人可能發生了一些誤會……”他扶了扶眼鏡，說了一堆謊話，卻沒有一點心虛的表情。
為了降低姜岐的身份存在感，他特地將“姜董”改成了“姜總”。
其實姜岐不是真的很忙，也不是因為要挑個黃道吉日來拜訪，而是因為他那一臉久居上位的氣息太明顯，年齡看著也比較大了，如果這么貿然前去找楚卓成，那一定會被對方看出端倪。
因為姜岐和楚程安看著實在不像是一類人，能夠湊到一起，怎么能叫人不起疑心。
“不用說了。”楚卓成打斷了他的話，他很少這么硬氣，“我已經問過程安了，他和姜岐并沒有簽什么合同，只要有一方不愿意繼續下去，就能結束這種關系。”
李秘書臉上的表情徹底龜裂了：“楚先生……”
“我知道他們不是正常的戀愛關系。”楚卓成說出這話的時候，臉上閃過無奈，“我們可以坦誠一點。”
李秘書的腦海中一下子閃過了許多想法。
——楚卓成恢復記憶了？
——還是說楚程安主動把這事兒告訴楚卓成了？
——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么，怎么他一點都不知情？
他本來信心滿滿地過來，就是因為他對姜岐和楚程安的事情，還有楚卓成自己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不怕露餡。
但是交談過后他才發現，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是這樣的，楚先生。”李秘書尬笑一聲，“姜董這邊已經兩天沒聯系上您弟弟了，您可以不跟我們說他現在在哪兒，不過我們這邊也想知道，您弟弟為什么會……突然離開？”
楚卓成咬了一下唇皮，和弟弟“金主”的秘書交談讓他感到十分別扭。不過好在對方的態度一直很好，這才減緩了他心中的不適感。
“不想繼續了，沒有原因。”楚卓成道，“我弟弟不是同性戀，你應該知道。你們該幫的忙已經幫完了，在那之后我弟弟也沒有主動離開，又和姜岐在一起了一段時間，一直到最近，我的記憶都快恢復了，是時候讓他離開了，不是嗎？”
他知道姜岐那邊一直在幫楚程安的忙，幫自己的忙。這個人身為姜岐的秘書，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
說話既不客氣，也沒有隱瞞。
李秘書一怔。
姜董一直都對楚程安很有興趣，但是他知道的……楚程安對姜岐沒有感情，最多是點感激之情，他當初是被逼無奈才主動來找姜岐的。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李秘書感到有點惋惜。
畢竟最近他的上司心情好了不少，他還以為這種情況能持續得久一點，看來是他多想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公文包，又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站起身來，朝著楚卓成微微頷首：“楚先生的話，我會給姜董帶到的。”
楚卓成沒有抬眼瞧他：“有勞。”
“臨走前，我想跟楚先生多說一句。”李秘書笑起來很有親和力，“我們姜董對您弟弟很好，您不用擔心他在姜董那邊受到過虐待。雖然開始和結束都不算太好看，但是過程沒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大概是看出了楚卓成對自己的不待見，而且這不待見是來自于自己的上司，所以李秘書才“多此一舉”了。
其實他本來不需要做到這個地步，但是一想到這個人是楚程安的弟弟，他還是忍不住多嘴。
雖然什么都沒問出來，但好歹留個稍微好一點的印象吧。
楚卓成點頭，情緒沒有一點波動：“我知道了，您慢走。”
……
鎩羽而歸的李秘書回到公司后走，腳步聲都輕輕的。
他很少辦不好姜岐交代給自己的事情，不過這次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就算是姜岐親自出馬，得到的結果也只會比自己更難看罷了。
男人攪動著助理給自己剛做好的咖啡，望著窗外的陰雨綿綿。
一身黑灰色的正裝將他的身材很好地勾勒出來，常年健身的身體，比一般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還吸引人。
他的胸口忽然有些悶。
這時候，他外出辦事的秘書正好敲了敲門。
“姜董。”
“進。”
姜岐沒有轉身，手中的咖啡卻放下了。
李秘書微微弓腰：“姜董，楚程安出國了。”
“？”姜岐緩緩轉身，臉上的神色和說話的語氣都冷厲了下來，“說清楚。”
“這些是他哥哥跟我說的，”李秘書心中打鼓，“楚程安這邊……想要結束了。”
姜岐下意思地皺眉：“他哥什么都知道了？”
李秘書心想，真不愧是他的上司，反應竟然這么快：“是。”
“那么，這是楚程安的意思，還是楚卓成的意思？”姜岐問道。
不知道為什么，他察覺到情緒不外露的姜岐話語之間好像有一股火氣。
“這……應該是兩個人的意思。”
楚卓成當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和一個男人混在一起的，至于楚程安……當初是被逼無奈，現在有機會離開，應該也是松了口氣的。
姜岐的目光落到了那杯還在冒氣的拿鐵上，薄唇輕吐兩個字：“我不信。”
李秘書：“？”
他見鬼一般抬起頭來看了姜岐一眼，對方對方冷冷的目光，又跟看見猛獸似的，哆嗦一下，收回了眼神。
他簡直不敢聽姜岐接下來要說什么。
平時和那些小情兒們斷了關系，姜岐最多說一句妥善處理好后面的事情。
今天唱的是哪一出，“我不信”是什么意思……
“姜董，您的意思是……我再去一趟？”李秘書有點不太確定地問。
“楚程安不會什么都不說就離開我。”姜岐抿唇道，“你再去一趟也沒用，楚卓成不會告訴你真相。”
李秘書頭腦風暴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這反常的上司：“啊……那當務之急是找到小楚先生，但是現在楚先生那邊不肯松口……”
“李尋，”姜岐難得地叫了他的大名，“你覺得程安討厭我嗎？”
“當然……不。”他硬著頭皮回答。
“那你覺得，他喜歡我嗎？”姜岐喃喃道。
“……”
李秘書吞咽了一下：“姜董，你對他那么好，他肯定是有感恩之情的。”
姜岐的目光又冷了幾分：“感恩。”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重復了一遍自己說的話。
李秘書起了雞皮疙瘩：“姜董，要不等你見到小楚先生的時候，您親自問問？”
“給我叫司機，”姜岐的神色稍微和緩了一些，不再理他，而是看向自己身上這套衣服，“去衣帽間給我拿一套常服，我親自去找楚卓成。”
李秘書如釋重負：“是。”
踏出董事長辦公室的那一刻，他才擦了擦自己脖間的冷汗。
一想到自己要辦的事情，他頭都要大了。
雖然姜岐沒有說，也沒有承認什么，但是李秘書再清楚不過了——
完了，他的上司陷入愛河了！
【作者有話說】
等會兒還有
第80章 失去了，再搶回來
“卓成，飯吃了嗎？”
“卓成，我肚子好疼啊。”
“卓成，我今天特別難受，我剛回到工作室了，來了好幾個新人，他們都不認識我了，還有一個把我當成了新來的保安，雖然我戴了口罩，但這氣質也不像保安吧。”
“卓成，你跟我說一聲好好休息吧，只要你回復我一句，我就克制三次給你發消息的沖動。”
——好好休息。
“你也是！好好休息！早點睡覺！不要熬夜！”
楚卓成看到對方一副猴急的模樣，臉上染了幾分笑意，但是這笑容沒有維持多久就收了回去。
他好像沒有辦法做到完全地狠心，也沒辦法把費嵐晾到一邊。
他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尤其是對費嵐。
明天就要給費嵐答案了。
他不敢想象，當他跟對方說自己已經決定跟他徹底結束的時候，這人會有多么瘋狂。
如果接受他呢？
且不說過不了楚程安這一關，就說后面可能會引起的麻煩吧。
他和費嵐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提心吊打，費珣就像一條潛伏在暗地里的毒蛇，時不時就會咬他一口。
丟了工作，失了臉面，浪費了那么多年的青春，他還有什么能夠失去的？
這條命？
——呵，他差點忘記了，就連這條賤命也差點沒了。
剛才和姜岐身邊的秘書交談讓他產生了太多情緒波動，楚程安無力工作，正好也到了快打烊的時間，楚卓成和老板請示過后，就決定提前下班了。
他沒有想到，在他走后大概十分鐘左右，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漸漸停在了窄小的甜品店門口。
穿著黑色大衣的姜岐靜靜地佇立在雨中，身后是給他撐傘的李秘書。
他望著遠處已經熄燈的甜品店，通過透明玻璃可以看見里面空無一物的甜品柜。
甜品店已經關店了。
幾滴雨濺到了李秘書的眼鏡上，他怕這雨淋到姜岐身上，便為難地提醒道：“姜董……店關了，我們明天再來吧？”
姜岐闔上了眼睛，聲音有些沙啞，不知道是不是李秘書的錯覺，他感覺到姜岐好像比平日里還要疲憊許多：“……好。”
李秘書回到公司“述職”的時候就已經快要下班的時間了，二人再坐車趕過來，路上還堵了車，這才沒來得及在打烊前趕到甜品店。
上車之后，姜岐靠倒在車座椅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李尋，郁金香不是這個季節的東西，是吧？”
李秘書怔了怔，他立刻掏出手機查找資料，確認后才回答道：“現在還太冷了，確實不是這個季節的。”
姜岐“嗯”了一聲，“送我回家。”
楚程安撿來的那一束花里，有好多郁金香。
他這一輩子送過許多小情人禮物，名貴如跑車、名表一類的禮物不知凡幾，但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回禮”。
哪怕不像那么回事，也算是一件禮物。
……也是他活了三十多年以來第一次收到情人送的花。
楚程安，楚程安。
姜岐撥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目光朝著路燈下細密的雨絲望去。
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
要么就從來沒有得到過，要么就得到了不松手，失去了，搶回來就是。
反正他從來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
和費嵐約定好的第三天，楚卓成沒有上班，兩個人選了個見面的地方。
楚卓成否決了好幾個咖啡館、飯店的提議，最后把見面的地方定在了費嵐家里。
一聽到對方要來自己家里，費嵐直接把許久不見的清潔阿姨喚了過來，將家中里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下午三點鐘，楚卓成敲響了費嵐家中的門。
對方早就準備好了，一聽到敲門聲就打開門迎接。
“這是給你準備好的拖鞋，你之前在這留下的拖鞋有點舊了，我讓阿姨給你扔了。”費嵐獻殷勤地想要幫他換鞋，被楚卓成婉拒了。
楚卓成曾經來過這，在他們保持著情人關系的時候。
“費嵐，不用忙活，我說完就走。”
聽到這話，費嵐臉上的熱情一下子褪去了，他的笑容也僵硬了下來：“什么意思啊，卓成。”
楚卓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那么直接。
于是他抬起下巴朝著客廳的方向：“進去說吧。”
費嵐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像是犯了錯的小媳婦。
二人來到了沙發邊上，費嵐給他倒茶，“這是我爸之前在拍賣會上買的黃山毛峰，六位數一兩，他放在家中一直不喝，我偷來了二兩。”
楚卓成：“……”
他看著在熱水中翻滾的綠色茶葉，嘆了口氣：“費嵐，我今天來是……”
“你先坐，”費嵐的眼眶紅了，聲音還是如常，“我買了一些江南甜點，你肯定吃得慣。”
楚卓成鼻腔一酸，他緩緩地坐了下來，手掌不安地輕輕搓動著。
“費嵐，你也坐下來吧。”
“好。”
費嵐沒有特意打扮，而是穿著寬大的家居服，就像二人朝夕相處的無數個日夜那樣，素面朝天，簡簡單單。
“費嵐……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跟你說一件事。”楚卓成突然低下頭來，“我……”
“我甜點還沒拿。”費嵐又打斷他，再一次站起身來，朝著儲物室走去。
那是他特地托在上海出差的金珂幫忙帶的，本來不是為了楚卓成準備的，是他自己要吃的。
嘗嘗他家鄉的特色，他的喜好，好像這樣就能證明，他們兩個還沒有分開，兩個人之間還有關系。
趁著費嵐離開那會兒功夫，楚卓成有些痛苦地拿手掌遮住了眼睛。
拼命壓住了眼角溢出的淚水，心情跌宕起伏。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楚卓成，你一個人過來，而且帶著這樣的答案，不怕我就這么把你關在我家里嗎？”
費嵐手里捧著用油皮紙打包好的糕點，慢慢地解開纏在上面的麻線：“楚卓成，為什么出車禍的不是我，要是我不愛你就好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他能猜得出楚卓成的意圖，只是無法接受。
楚卓成低下頭來，悶聲道：“對不起。”
“我做什么你都不會原諒我，是嗎？”費嵐問道，他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只有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楚卓成，你好狠心。”
“對不起，”楚卓成的肩膀輕輕聳動著，他害怕自己的情緒外泄，但是現在他真的控制不住。“費嵐，我不敢跟你在一起了。我是殺人犯，你爸爸不會放過我，我可以為了你去死，但是我弟弟不能受到牽連。”
費嵐拿著糕點的手沒有穩住，一不小心將整包糕點散落到地上：“誰告訴你，我爸會繼續跟你作對？”
楚卓成翕動了一下嘴唇：“費嵐，我只是個普通人。”這樣一個手眼通天的人，想要弄死自己，簡直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情。
“王逢生那邊所有的證據我都拿到手了，為了那幾個視頻，前前后后我花了小幾千萬，還賣了一套京城的房子，現在誰還敢說你是殺人犯？”他問道。“我還以為你什么都想起來了，前幾天你問王逢生的時候我才沒有跟你說，我什么都解決好了。”
楚卓成有點愣愣的：“你說什么……”
費嵐收回了原先有些低沉的語氣：“你回國之后聽到過我爸的消息嗎？”
楚卓成當然沒有再聽到費珣的消息或者再見到他的面。
難道這一切都和費嵐有關？
費嵐見到他這幅反應，大膽地說出了一個猜測：“楚卓成，你記憶沒完全恢復吧？”
“……我不知道。”
“楚玥孩子的事，我爸我媽的事兒，你都還記得嗎？”費嵐沉住氣，再一次問道。
楚卓成有些無辜地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甚至連楚玥的人名都沒有印象。
但是對方這么說，自己是能夠隱隱約約想起來一些模糊的畫面的。
費嵐忍住了想要將人狠狠抱在懷里的沖動。
“楚卓成，你當我沒有半點長進嗎？六年前因為我爸，我倆分道揚鑣，六年之后我還會在同一個坑里跌倒兩次嗎？”
“……”
“不要擔心我爸，現在你很安全。”費嵐喃喃道，“楚卓成，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比我更想保護好你了。拜托……別離開我。”
【作者有話說】
這座城里多了一個傷心的人和一個高興的人
兜兜轉轉只有老男人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