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哪怕一切都忘記
大概又留了一周時間,費嵐終于帶著楚卓成回去了。
費嵐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個美妙無比的夢。
如果沒有裴牧川三天兩頭的電話催他回國就更好了。
楚卓成對自己百依百順,偶爾還會撒嬌,會順著自己的心意,在床上解鎖一些新花招。
其實費嵐也不覺得從前不會做這些事的楚卓成有什么不好。沒滋沒味的他和性情大變的他,都是他。
費嵐……只是受夠了被人橫眉冷對的日子,只要對面是楚卓成,只要對方肯跟自己好好過日子,他就覺得什么都好。
費嵐這邊過得甜蜜,國內卻亂了套。半個月前費嵐的私生活被曝出來了一部分,有真有假,他的名字一直掛在熱搜上,居高不下。
這是星影娛樂的手筆,但裴牧川和費嵐開辦的那個小工作室根本沒有跟姜岐對著干的能力,他們一直都沒有澄清,也沒有撤熱搜。
而費珣的盛元根本就不管這件事,任由費嵐的“丑事”讓全世界都知曉。
費嵐也猜到費珣不會搭理自己的事了。畢竟之前被自己的兒子擺了一道,而且最近又忙得焦頭爛額的,他不趁火打劫已經不錯了。
況且,費珣又不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死活。
他在意的是自己遠在澳大利亞的媽,這么多年以來,“照看”自己只是順承他媽的心意罷了。
費嵐事先將自己原先在市區的房子掛在拍賣會上賣了,后來又在京郊買了一棟帶花園的小型別墅。
這地方幽靜別致,十分適合養傷。
他本來不太想和楚卓成留在京城,畢竟這兒熟人太多,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撞見。他害怕楚卓成碰到熟人之后,記憶會一下子全部恢復。
但是他又不得不暫時住在這兒。他在國內留下的爛攤子太多了,要是躲到別的地方去,怕來不及處理好。
今天,是楚卓成和那位預約已久的心理催眠師見面的第一天。
費嵐有些緊張地等在門外。
他已經事先將一切情況都告訴給那位醫療師了,希望對方別出什么岔子。
只要楚卓成能夠沉浸在現在的身份認知里就好……
至于楚程安的事……
費嵐倒是不擔心對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姜岐再喜歡這小男孩也會掂量掂量對方的分量,至不至于為了一個小情兒得罪費家。
目前只是一些黑熱搜而已……費珣現在尚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若是觸及到他的底線,想必他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怎么說他都是費珣和他媽的唯一兒子,就算再討厭這個不著調的繼承人,也得看在他媽的面子上照顧一二。
心理治療的過程異常緩慢,費嵐在等了一個小時后,又接到了裴牧川的電話。
“哥們兒,你是真不害怕自己從今往后在娛樂圈混不下去了啊?”裴牧川看似幸災樂禍的語氣中卷攜著濃濃的關心,“你可別他媽就這么一蹶不振了,我這破工作室本來就倒貼錢,當初跟你合作就是個錯誤。”
費嵐沒有跟他拌嘴的心思,臉上一副倦容,語氣難得地帶有幾分歉意:“抱歉,這次你怕是真的要做賠本生意了。”
裴牧川笑意一斂:“一個小工作室,貼點錢就貼點錢吧,少爺我家大業大,還不缺這點。倒是你……你現在到底怎么想的,你真打算把楚卓成藏一輩子?”
“一輩子……”費嵐自己回味著這幾個字,“要是真能這樣就好了。”喃喃道。
視線落在禁閉的門窗上,那個心理催眠師和楚卓成正坐在里面聊天。
裴牧川不禁頭皮發麻:“你有病吧?楚程安能答應嗎?你不怕這個不要命的小鬼再干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你以為只有楚卓成單方面寶貝他弟弟,事實上,楚程安也很在乎他唯一的哥哥吧?這小子那么多天都沒來找你,不會在準備憋個大的吧?”
不光費嵐害怕,連裴牧川都有點害怕楚程安了。
其實他和楚程安之前還有點交情,當初以為對方是朵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沒成想這人竟這么瘋狂,為了辦成自己想做的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費嵐掐了掐眉心:“我打算……偽造一起事故,造成楚卓成假死的結果。”
裴牧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不是在開玩笑嗎?”
費嵐的語氣似乎還有些猶豫:“我不知道怎么處理這件事……除了讓楚卓成假死,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楚程安是個難纏的,只要楚卓成好好在我身邊一天,他就永遠不會放棄跟我對著干。”
這個法子聽起來很荒謬,但確實是他現在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或許……我可以和楚卓成一起假死。”費嵐放出了個更令人震驚的想法,“只有這樣才能瞞過所有人……”
裴牧川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原本以為自己當初追求宋向隅的時候已經夠瘋魔了,沒想到自己的好兄弟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來一切都可以好好的,怎么就走到這樣的地步了呢?
“這件事,要做得萬無一失的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出人意料的,裴牧川竟然很快就接受了。
然而,他又不解地問了一句:“費嵐,至于嗎?為了一個人,拋棄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我理解你最近壓力太大,做事不怎么考慮后果。你要知道……如果你這邊假死,你爸那邊會不停地追查真相的,你爸會幫你保密嗎?還有你媽……她肯定也不想在國外聽到自己兒子突然去世的消息吧?”
費嵐被這一連串的問話問得頭皮疼。
“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輕聲而又有些痛苦道。
這時候,楚卓成忽然推門而出。
后邊跟著正在整理東西的催眠師。
后者朝費嵐輕松一笑,仿佛在暗示這場治療很成功。
費嵐迅速對電話那頭說:“晚點跟你聊,我現在有事。”
楚卓成有些疑惑地看著他:“費嵐,你很忙嗎?”
費嵐撐起一個笑容:“生意上的事情。感覺如何?”
他揉了揉楚卓成的腦袋。
“挺好的……但還是想不起來以前的記憶。不過……我記得,失憶前我肯定很喜歡你。”楚卓成獻寶似的,趴在費嵐耳邊說:“我記起來了,我腰間有個疤,那是你的名字縮寫。我不想在身上留紋身,但我把你的名字刻在腰上了。”
費嵐表情一凝:“那不是車禍的疤嗎……”
“我記得那是一年前新添的傷口,怎么會是車禍的疤。”對于車禍,楚卓成還是有印象的,只不過原因和過程都不記得了,“我記得原來這里是‘FL’,不過當初為了顯得沒那么刻意,劃得歪歪扭扭的,可能看不出來。”
一年前……
原來就在不久之前,楚卓成還念著自己?
費嵐下意識摸了他的那塊疤所在的肌膚。
他當初怎么會覺得,楚卓成不愛自己呢?
這事兒讓費嵐心中的天平又偏了偏。
楚卓成……你也那么愛我,應該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輩子吧?
哪怕,把其他一切都徹底忘記。
第62章 我一定饒不了你
楚卓成晚上給費嵐準備了豐盛的晚飯。
費嵐忽然有些恍惚,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吃到楚卓成做的飯菜了。
自從楚卓成生病了之后,他一直是讓家里的阿姨做飯的。
可是今天楚卓成說什么都要親自下廚,費嵐也就由著他去了。
看著系著圍裙,拎著鍋鏟,不停忙碌的楚卓成,費嵐臉上浮現淡淡笑意。
“還要多久啊?”費嵐故作等不及的樣子。
楚卓成一著急就容易壞事,他不小心碰掉了個雞蛋,發出了一聲驚呼。
“怎么了?”在話音落下之前,費嵐的身影已經來到了廚房門口。
楚卓成有些窘迫:“沒事,就是打掉了一個雞蛋。”
他想要撿起地上碎掉的蛋殼和流出的蛋液,手卻抖了一下。
他維持著彎腰的姿勢。
費嵐見他行為有些怪異,便主動蹲下來,撿起了蛋殼:“等會兒叫阿姨打掃一下就行了。”
楚卓成驀然對上了他的視線。
“費嵐,我感覺好奇怪……”
費嵐眼皮一跳:“怎么了?”
“我感覺這一幕我在夢中看見過。”楚卓成比劃著,“一個男孩……好像不是你的樣子,他跟我在廚房里,幫我撿碎掉的蛋殼。在此之前,他也在催我,問我飯菜什么時候好。”
費嵐的心跳幾乎是瞬間停住了:“你說的那個夢,是什么時候做的?”
對方說的那個小男孩,大概率是楚程安。
費嵐沒見過楚卓成和楚程安平日里是怎么相處的,但是他隱隱約約能猜到。
楚卓成擰眉:“我不知道。我就是有這么一段印象。”
費嵐干笑了兩聲:“夢而已,我也經常覺得自己碰見了夢見過的場景。你最近睡不好嗎?我幫你多安排兩場治療?”
他說的治療,自然是心理催眠師的治療。
楚卓成咬了咬下唇:“好……”
“已經有四個菜了,鍋里的湯盛出來就好了。”費嵐瞄了一眼正在冒熱氣的鍋,“是甜棗銀耳湯嗎?”
楚卓成點點頭:“是。”
“飯后再盛出來吧?”費嵐慢慢站了起來,也扶起了弓著腰的楚卓成,“當作飯后甜點。”
“好。”
費嵐上前一步走出了廚房,衣擺卻被身后的人扯了扯。
“費嵐……我有事問你。”楚卓成眼神中閃爍著猶疑,“你可以跟我聊聊嗎?”
費嵐胸口一疼,悶得快要喘不出氣來。
他根本不敢和楚卓成對視,不敢和他談心。
很久之前費嵐就已經答應過對方不再欺騙他,但是自己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違背初心。他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裸露在外,被放在烤架上灼燒,良心也跟著備受折磨。
他生怕楚卓成發現了什么,生怕他想起某個過去的片段,知道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一個說話不算數的爛人。
可是,費嵐真的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了,他放不開手,他舍不得。
“你要說什么?”他一開口,嗓子啞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楚卓成一口嘆息:“我知道你肯定瞞了我很多事情。自從回國之后,我就覺得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我沒有問你為什么,是因為覺得沒必要。你最近總是一驚一乍的,很容易被嚇到的感覺。其他的都無所謂,但是現在我想知道一件事,你能不能老老實實告訴我?”
說了這么多,他好像才算是鋪墊好了情緒。
他隱隱抬頭,薄唇輕啟:“我是不是出軌過?”
費嵐驚得眸子都微微睜大了幾分。
這人……在說什么?
楚卓成看見他的反應,一時之間有些泄氣:“如果是真的,也不用瞞我,畢竟是我對不起你。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問嗎?這些天以來,我每次問到這六年間發生的事情,你總是眼神閃躲,就好像……那六年間我們并不是一直在一起似的。還有就是,我總是夢見一個小男孩,跟你差不多但是……好像比你還小一點?長得很可愛?具體的臉沒看清,但是我總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費嵐這下真的不知道自己心中是驚嚇多一點還是無奈多一點。
合著……這人以為自己出軌,對象是自己的親弟弟?
“你沒有出軌。”費嵐安慰道,“我保證我沒撒謊,你絕對沒有在跟我維系關系的時候還跟別人勾搭在一起。我不想跟你提過去的事情,確實是有難言之隱,但不是因為你出軌。”
楚卓成的眼睛眨了眨:“真的嗎?”大概是因為這件事已經困擾他很多天了,他都有點不自信了。
他擔心自己真的做出了對不起費嵐的事情。
“真的。”費嵐摸了摸他的后腰,“這不是還有我名字縮寫的疤嗎……這么疼你都受得了,怎么可能會做對不起我的事。”
楚卓成緊繃的神情微微舒緩了幾分:“那就好。”
“對了,卓成。”費嵐扯開話題,試探著道,“過幾天,我想和你搬去南方,我們可以在那生活嗎?”
楚卓成皺眉:“怎么了?”
“沒事,就是感覺在京城生活有點累。”費嵐面云淡風輕,“正好你最近也不想上班不是嗎?”
“你……是不是被網上的那些言論給影響了?”楚卓成這幾天也學會了上網看新聞,他知道自己的男朋友現在是個大明星,而且是個緋聞纏身的大明星。“那些事很困擾你嗎?”
“你都看見了?”費嵐一噎,“那些事都不是……”
“不用跟我解釋。”楚卓成溫然一笑,“我信你。而且我也知道,網上這些消息本來就有真有假,假的居多。”
費嵐僵硬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是啊。”
還好楚程安散播緋聞的時候,將楚卓成的名字嚴嚴實實地給瞞住了。
網友們扒不到楚卓成的真實身份,也只能胡編亂造,以至于越來越離譜。
“叮”的一聲,費嵐的手機響了。
楚卓成以為他又有工作室的事要忙,便自覺地回避走開了。
他在餐桌前布置菜品和餐具。
費嵐掏出手機,垂著目光,看向屏幕上的文字:
“我知道你回來了,你還不打算把我哥送回來嗎?”
接下來又是一條: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控制了我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兒,我一定饒不了你。”
第63章 假死
【津城市海濱區發生一起交通事故,兩輛中型普通私家車相撞,造成1人死亡,3人受傷。
據記者了解,昨夜七點四十分,肇事者因操作不當而與路口的另一輛私家車相撞,導致對方車輛副駕駛座乘客當場死亡。事故處理和善后工作正在進行中。】
新聞女主持反復播報了兩遍新聞內容,冷酷近似于機械的聲音讓電視機前的楚程安幾乎僵在了原地。
他握著手機,眼尾泛紅,眼眶蓄起一圈淚水:“假的……是假的。”
男孩坐在沙發上,挺不直腰,快要癱在坐墊上。
陽臺上,另外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俊美男人微微側頭,夾著手機,神情嚴肅。
他穿著寬敞的真絲睡衣,胸膛上此起彼伏地縱橫著肌肉的曲線,脖子上還有些紅紫色的痕跡。
男人彈了彈手中的香煙,薄唇一張一合,時不時皺眉。
這是個全身都浸染著上位者氣息的男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姜岐低沉的聲音自電話這頭傳過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騙他。”
對面久久不言語,大概是頹廢過了頭,連話都懶得說了。
死一般的沉寂。
幾秒鐘后,姜岐又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警告:“費嵐,他才是楚卓成的親弟弟。”
費嵐冷冷一笑,本想表現出些許威懾力,一張口,語氣卻滄桑而又悲涼:“我比你還希望這件事是假的。”
姜岐見他油鹽不進,也沒有發作,而是帶著渾身持重的氣場:“三個小時后,他會出現在津城的飛機場。拜托你的人過去接他一下,或者你沒空的話……我讓人去送他。”
費嵐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聲音道:“姜董,我現在沒心思應付他。”
他表現得真的很想一個痛失所愛的人。
話里話外都彌漫著一股無可奈何的絕望。
姜岐吐出一口濃煙,看著煙霧慢慢消散在這方還算寬敞的空間內。
遠處是抱著頭輕微顫抖的男孩。
那單薄的身影,瘦弱的身軀,感覺一用力就會被碾碎的樣子。楚程安上半身著灰黑色的高領毛衣,下半身是黑色的睡褲,仿佛和整個暗色的長沙發融為一體。
臉上大抵都是淚光,在昏沉的室內,他是如此可憐。
姜岐一怔神,隨即撇開了頭。
“讓他見最后一面吧。”語氣中竟然有些心疼,“他現在很不好受。”
費嵐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姜董,我可以把他……的照片發給你看。你看過之后,再決定要不要讓楚程安飛過來。”
姜岐凝神沉思,想了一會兒才答應道:“好。”
電話掛斷后,費嵐那邊發來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事故現場的照片,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人臉。
通過下顎線和側臉的輪廓,能夠勉強看出這人是楚卓成。
有些模糊……大概不是費嵐自己拍的,倒像是記者的抓拍。
受傷之人的背后還有一雙男人的手,看起來像是被費嵐抱著的樣子。
還有一張是剛做完手術搶救無效的照片。
臉上依舊有很多傷痕,血跡遍布整張臉,尤其是眉骨那兒,被狠狠地刺穿了似的。
聽說……事故剛發生的時候,楚卓成就當場死亡了。費嵐哭嚎了半天,不顧身邊人的制止,也要將人塞到就近的頂級私人醫院。
醫生們束手無策,但還是裝模作樣地搶救了一個多小時。
一個多小時后,再次告訴費嵐,人已經走了。
當夜,費嵐躺在醫院的床上,昏過去了兩次。
不知道這些傳聞是真是假。
姜岐點開了這兩張照片,眼神一暗。
饒是活了三十多年的姜岐,見過那么多大風大浪,在看見這兩張照片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都嚴重了幾分。
【我現在就在醫院。】
費嵐又發了消息過來。
他也受了重傷,不過沒有那么嚴重。
【你若是還想讓他過來,十分鐘內給我回復,我給他安排。】
姜岐頗有些頭疼地掐滅了煙頭。
他推開門,緩緩踱步到楚程安面前。
“我這兒——有你哥哥的照片。臨走前拍的,模樣不大好。”他將手機拋給了他,“你做好心理準備,再決定點開。”
楚程安揩了一把眼淚,抓起姜岐的手機,看著黑掉的屏幕,喃喃道:“密碼……”
“六個八。”他的密碼設置得十分隨意。
姜岐看著他毫不猶豫的樣子,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可能會受不了。”
這句話一出,楚程安的動作確實放慢了。
他有些驚魂未定地抱著手機,眼神渙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岐哥,你是不是看過照片了?真的是我哥嗎?”
姜岐將人一把撈進了懷中。
對方也沒有反抗,乖乖地坐在姜岐的大腿上,兩條細白的腿掛在沙發上。
楚程安緊緊靠著姜岐的胸膛,渾身都因為持續流眼淚而一聳一聳的,發出斷斷續續的哭聲。
對方不回答,就已經是最明顯的答案了。
“安安,這件事的后續處理過程還在進行中,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就講,我可以幫你。”姜岐忍不住摸了摸對方毛茸茸的頭發,像安撫小狗似的,聲音也輕緩了幾分,“對方是酒駕,要負全責。”
楚程安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費嵐這個王八蛋,為什么不保護好我哥。”他的涕淚浸濕了對方價值連城的睡衣。
姜岐不在意一件衣服,也不嫌棄他的眼淚。
“他現在也在醫院里躺著,受的傷也不輕。”
楚程安仿佛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
他傷心過度,沒過多久就暈了過去。
姜岐將人送到了自己常去的私人醫院。
……
而費嵐這邊也忙得不可開交。
楚卓成被心理催眠師帶去閉關治療了,沒有一個星期都回不來。
這起事故是費嵐偽造的,被撞死的人是請的別人演的,那人和楚卓成眉眼間有些相似。
當然,死是沒死成,對方和費嵐一樣受了重傷,具體的情況被私人醫院給隱瞞了。
費嵐給了對方一大筆酬金。
剛應付完姜岐,他渾身乏力,困得不得了。
晏含在一邊,幽怨地給自己的好兄弟削蘋果。
“你怎么不換個地方惹是生非?偏偏跑到津城。”他最近在津城有個項目,一個月內都要待在這。
本來不想管費嵐的死活,又怕他真的給自己玩死了。
于是一邊嘴上罵著,一邊馬不停蹄地趕過來。
第64章 病人
費嵐身上的傷看上去有些嚇人,手臂上、臉上還有腰腹處纏的都是紗布。
奄奄一息的樣子,倒是真像從九死一生的險境下逃命的人。
“我倒是想在京城,但是姜岐就在那,他又不是個好糊弄的。”費嵐吐槽道,“到時候容易被揭穿。”
晏含“嘖”了一聲。
手上削完了蘋果,他又貼心地給對方切成了塊。
“我家那個要是知道我給你削蘋果,怕是會打飛的過來削我。”
晏含有些后怕道。
費嵐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打老婆的不是好男人。”
晏含剛想點頭贊同,隨即又像是反應過來了什么似的:“什么打老婆?他是我老婆好嗎?”
費嵐懶得跟他掰扯,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
誰知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傷口,他疼得“嘶”了一聲。
晏含眼睛瞪大幾分,眼簾垂了下來,直勾勾盯著他纏滿紗布的手臂看:“你以為你身上的傷也是假的?敢這么亂動。”
費嵐現在是真的有點后悔了。
他對自己有點太狠心了,那么真實的傷口,沒有十天半個月估計是好轉不了了。
楚卓成離開他也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對方回來之后看到自己這模樣還不得急哭了。
費嵐疼得嘴唇發白:“幫我看看手機,姜岐回復我了沒。”
晏含白了他一眼,又伸手給他拿手機。
他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欠了身邊這群人的。
“姜岐那樣的人你也敢惹。”他小聲嘮叨,“那可是星影的老董,在娛樂圈的地位不亞于你爸……你對付自己親爸都費勁,更別說他了。”
好歹費珣出手是給自己的兒子留了幾分顏面的。
而姜岐可不會留情面……最多也只是看在費珣的臉面上,沒有鬧得太大而已。
費嵐不想聽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動作有些僵硬:“姜岐發消息來了沒有?”
晏含這才把視線放到了他的手機上。
屏幕上空蕩蕩的,什么新消息都沒有。
于是手機背景就格外引人注目。
他看見費嵐的解鎖桌面是一截白皙的胳膊,被揉搓得有點紅。
手腕上掛著一個銀白色的鐐銬。
指尖掐在枕頭里,骨節有點泛白。
不難聯想到這是在什么境況下拍的。
于是晏含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姜岐沒有發消息。不過你這個屏幕是怎么回事?費嵐,你惡不惡心。”他把手機扔給了對方,“這是楚卓成?”
費嵐不爽道:“什么惡心,我老婆不好看嗎?”
晏含受不了:“我不是說楚卓成惡心,我是說你惡心,什么惡趣味。”
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皺了的西裝外套。來之前他剛和客戶談好生意,看到費嵐的求助信息,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來,甚至沒來得及換衣裳。
費嵐只當對方羨慕自己:“尹書安應該不愿意讓你這么弄吧?”
晏含本來還好好的,這句話一出,他就炸了毛:“你當我和你一樣是變態?”
費嵐不置可否,灑然一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晏含覺得自己吃飽了撐的才會著急忙慌地趕過來看看他死沒死。
“我走了。”
“慢走,不送。”
直到已經聽不到晏含的腳步聲,費嵐才慢慢劃開了自己的手機,嘴角微微翹起。
他的手機里全是楚卓成的照片,睡著的,醒著的,做飯時的,看書時的,打掃衛生時的。
約莫有幾百張,全是那個人。
就好像……只要把人塞進手機里,就能牢牢鎖住那個人一樣。
費嵐關上了手機,閉眼沉思。
姜岐不回消息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兒,畢竟那兩張照片太過于慘烈,饒是知道真相的他,在看見這兩張照片的時候都有些于心不忍,更別說楚程安了。
想起楚程安,費嵐心中有些不舒服。
過去的他總是埋怨楚卓成,為什么總是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分給那個小子,一點都不留給自己。
他可以理解,畢竟這小子是楚卓成的親弟弟。
可是他不能接受,為什么楚程安在楚卓成那兒總是首選,而他自己就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如今,他想把楚卓成一個人霸占,心里倒是有些愧疚了。
那可是楚卓成的親弟弟。
如果二人后半生再也不能相見,這也太過殘忍了些。
可是……費嵐想不出什么辦法,既能夠成全自己和楚卓成,又能夠安撫好楚程安。這小子太能鬧騰,又背靠姜岐這棵大樹,若是他不心狠一點,根本就對付不了楚程安。
自私嗎?他確實自私。
他可以下地獄,可以不得好死,可以因為壞事做盡而飽嘗各種惡果。
但是他不能失去楚卓成。
“叮……”
手機忽然亮了起來。
費嵐的思緒被打亂,心顫了一下,他看了眼來電顯示人,原來是楚卓成。
“喂……寶貝。”他放緩了聲音,盡量溫和道,“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楚卓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促緊張:“你受傷了?”
費嵐斂去了笑容:“你聽誰說的?”
“一個男人……告訴我的。”楚卓成也沒有瞞著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受傷了!你傷得嚴重嗎?”
費嵐比他更緊張。
要知道,這位心理催眠師帶他去的地方可是和外界聯系不上的,這人哪里得來的消息?
楚卓成口中的“男人”是誰?
“我是受了點小傷,你不用擔心。我現在還能正常接你電話,不就表示我身上的傷不嚴重嗎?”費嵐的語氣是笑的,臉上卻寒氣逼人,“現在能不能跟我說說,是誰聯系上你了?”
楚卓成猶疑道:“他說他姓葉。”
葉?
他身邊可沒什么姓葉的人。難不成是……葉伽?
他從美國回來了?
這個瘋子。
費嵐深呼一口氣,忍住心中的躁郁:“他是怎么聯系到你的?”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進來的,我這兒是個私人莊園。這個男人好像是從正門走進來的,不是偷偷溜進來的,他好像和崔醫生認識。”
崔醫生就是他的心理催眠師。
他說的私人莊園費嵐是知道的,那兒不僅有楚卓成一個病人,還有其他的病人。
不過崔醫生辦事向來穩妥,就算他和葉伽是真的朋友,二人關系再好,也不可能讓人直接進到這種地方吧?
難不成,葉伽也是那兒的病人?
【作者有話說】
晏含是0。
第65章 食髓知味
“你說的那個男人……我大概知道是誰。”費嵐斟酌著措辭,“下次不要見他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丟下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楚卓成不感到困惑是不可能的:“為什么說他不是好人?你們認識嗎,很熟嗎?”
費嵐就知道對方沒有那么好糊弄。
他有些頭疼,靜默了一會兒,才解釋道:“寶貝,這個人叫做葉伽,曾經要泡我。”
楚卓成:“……”
費嵐繼續道:“你這次出車禍就跟他有關系。他以為我也在那輛車上,所以故意別了小王的車,然后就發生了車禍。車禍之后,你撞到了頭,就失憶了。”
楚卓成有些難以置信:“他膽子怎么那么大?”
畢竟沒有這六年來的記憶,他在此之前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人和事,葉伽這種行為顛覆了遵紀守法了二十多年的楚卓成的認知。
費嵐失笑:“他就是個瘋子。你說那人是他的時候,我都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么。”
楚卓成搖搖頭,縱使電話對面的人看不見:“沒有。他就跟我說了這么一件事。他好像知道我倆的關系,所以才跟我說起你的事情的。”
聽完對方的解釋,費嵐心中的擔憂一點都沒少。
他現在有很多不解的事情。
比如……葉伽為什么要回國?難道是為了他?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受傷的?
費嵐可沒有在新聞中透露出自己的名字……難不成僅僅憑著新聞里那幾個模糊的鏡頭就能看出他的身份了嗎?
想起葉伽的一貫手段,他忍不住攥拳。
大概是又派人跟蹤他了吧。
費嵐怎么也沒想到,這么多年沒見,他和葉伽竟然會鬧到這個地步。
他多多少少是了解葉伽這個人的,一個背靠家里的二世祖,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但是不至于閑到這個地步——為了一個好久不見的男人從美國跑回來。
費嵐捏緊了手機,認真叮囑道:“卓成,你聽我說,你下如果再次碰見這個人的話,千萬不要理他。他一直想要……拆散我們,你懂嗎?”
楚卓成大概是被這個人的真實目的給驚到了:“……好。”
“好好聽崔醫生的話,我等會兒就跟崔醫生交代一下,有關于葉伽的事兒。”費嵐道,“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瞎想。我等你治療完之后出院,我去接你。”
楚卓成一一應了下來。
在掛斷電話之前,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費嵐,你身上的傷真的沒問題嗎?”
“……我好得很。”費嵐咬重音,“你放心。”
“那就好。”楚卓成的呼吸聲有些加重,像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來的模樣,“費嵐,我知道你可能不記得了,其實如果是在六年前,碰上這種情況,你不會這樣……淡定的,你這樣穩重,我還有些不習慣。”
六年前的費嵐簡直把他的大少爺脾氣發揮到極致。
身上擦破了點皮也得嚎半天,在家里各種作怪,想著法兒讓楚卓成補償自己。
撒嬌胡鬧什么的,楚卓成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
其實那樣的費嵐也很可愛。
哄著他,順著他,都是楚卓成心甘情愿的。
被“成熟”的費嵐照顧了那么久之后,楚卓成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懷念六年前的他。
費嵐也是恍惚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地握拳咳了咳:“卓成,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仔細想想,費嵐腦海中還是能閃過當初自己“恃寵而驕”的記憶片段的。
越想臉越熱。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楚卓成面前會變成這樣。他在家里的時候一向不茍言笑,而且十分叛逆。偏偏在這個人面前就變得那么幼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無憂無慮地像個小孩子一樣發脾氣,不停撒潑打滾。
費嵐小心翼翼問道:“你……不喜歡現在這樣嗎?”
楚卓成莞爾一笑:“你看你,現在跟我說話那么小心,你以前就不這樣。為什么這么小聲地說話,是害怕我跑了嗎?難不成這六年前我拋棄過你?”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費嵐全身都僵硬了幾分。
電話那邊只有陣陣的微弱呼吸聲。
楚卓成啞然道:“費嵐,你怎么了?”
費嵐費勁地翻了個身:“卓成,不要開這種玩笑,我害怕,很害怕。”
聽到對方與其有變化,楚卓成也有些著急了:“我說著玩的,我怎么舍得拋棄你。”
不,你舍得。
費嵐語氣沉了幾分,聲線似乎都有些顫抖:“如果我做了什么過分的事,也能原諒我嗎?”
“你知道,我對你一向是沒什么底線的。”楚卓成無奈地笑。
他安心了許多。
用這種可憐巴巴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的費嵐,似乎和六年前的那個身影重合了。
費嵐側躺著,眼眶有點紅:“寶貝,早點休息。”
楚卓成似乎是在笑:“你也要好好休息。”
“下次你過來的時候,我一定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好。”
“卓成……我想聽你叫我‘寶貝’。”
“寶貝,快點好起來。我一定盡快去見你,盡快想起這六年的記憶。我一點會想起和你的一點一滴……請給我一點時間。”
費嵐心中的酸澀快要溢出來。
其實他的愛人不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那些記憶了。
好的、壞的,珍貴的,難過的,都會永遠忘記。
這些事情,只要他一個人記得就夠了。
電話掛斷了,費嵐心中空落落的。
不知道何時開始,順利地入睡變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他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希望今天能夠好一些吧。
……
次日,姜岐總算是又來了電話。
“費嵐,他希望你把楚卓成的骨灰送回來,但是他不想看見你。”
“……可以。”費嵐嘶啞著聲音,“楚程安選的墓地在哪兒,我到時候會去看望他。”
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比昨天還嚴重。
姜岐似乎不是很想跟這樣的費嵐對話,語氣中有幾分不善:“費嵐,楚程安哥哥的事情,你逃不開責任。”
費嵐輕扯一抹唇角:“我恨不得是我去死。”
姜岐嘴唇翕動了一下。
看著楚程安那副一蹶不振的模樣,他也很想把這一切推到費嵐頭上,誰叫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帶走了楚卓成,還沒有把人照顧好。
但是這會兒聽到對方說話的語氣,姜岐想要責罵他的欲望又瞬間消散了。
算了,這人也確實夠可憐。
而且就算現在再怎么罵費嵐,這人應該也聽不進去。
他的難過不比楚程安少。
“跟楚程安說一聲,他哥哥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他,”費嵐又道,“他想要多少賠償都可以。”
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賠給楚程安。只要對方能消失在他和楚卓成的視野之中。
就當……楚卓成真的死了吧。
姜岐沉聲道:“不用。”
“姜董,他現在不需要你的幫助,也不需要跟我對著干了。”費嵐知道楚卓成不愿意自己的弟弟做出出賣身體的事情,他也算是還有點良心,事情了了之后,也不忘記解決楚程安的事情,“他在你這要了多少,你可以盡數報給我,你不要再折磨他了。如果……他還在世的話,肯定不希望楚程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聞言,姜岐冷嗤一聲。“這個樣子是哪個樣子?”他仿佛是在走路,聲音有些不穩定,“我折磨了他,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折磨他了?”
“不管你有沒有折磨他,我只知道……他跟在你身邊應該不是自愿的吧?”費嵐不怎么客氣道,“我曾答應過他哥哥,要好好照顧他。現在他哥哥不在了,楚程安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在外人面前,姜岐可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
他的聲音重了幾分:“費嵐……你覺得你有資格代表楚卓成跟我講話嗎?”
“我不是代表他,我只是代表我自己,跟你談判。”費嵐斂去眼神中的復雜情緒,“姜董,你是什么樣的人物,又何必押著這么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呢。你身邊環肥燕瘦要什么沒有,楚程安這樣的,新鮮勁過了,就把人放了吧。我也不讓你做虧本的生意,我說了,他要了什么,我盡數還給你。”
“叮”的一聲,姜岐那邊傳來了一陣雜音。
聽上去像是在公司大樓的電梯里。
費嵐靜靜等待著他的回答。
“如果我說,不呢?”姜岐的聲音慵懶中帶著幾分警告。“費嵐,我們的事情,不用你費心了。你好自為之吧。”
緊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姜岐沒什么表情地將手機扔到了桌面上,然后慢慢踱到了落地窗邊上,手動拉開了窗簾。
“已經派人去津城了。”他薄唇輕啟,“安安,你比我想象中還要理智一些。”
一個男孩站在長沙發邊上,發型凌亂,眼眶有些發腫:“謝謝,岐哥。”
他的身軀已經撐不起寬松的大衣,衣擺在膝蓋之間微微搖晃著,僅是這么幾天,他就瘦了不少。
“你不必謝我。”姜岐從西裝褲中掏出了一包香煙,然后又掏出了打火機,灰藍色的火焰在灰暗的空間中亮起。“你是我的人,為你做這點事情是應該的。”
楚程安不說話。
姜岐的喉嚨里溢出低低的笑:“費嵐剛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他希望我們倆分開。”
楚程安愣神一瞬,然后輕輕搖頭:“岐哥,你是我的恩人。”
說這話的他,像是一只單純無害的小白兔。
姜岐意味深長地吐出一口濃煙。
這么看來,他真的很不是東西。
要是年輕的時候犯點錯,他都能當楚程安的爸了。
這孩子實在太小了,大學二年級的年紀,正是讀書的好時候,他竟然把這樣一個孩子拐到了自己的床上。
姜岐本來也不想當畜生,想著陪這個孩子玩玩,然后再把人家的事兒辦了,興許兩個人以后就沒有關系了。
誰知竟然是他先覺得食髓知味……不舍得放開。
也不是沒有見過這個年齡段的男孩,他們的眼神大多都是渴望的,有欲念的,市儈的,也有不甘的、委屈的,甚至是夾雜著幾分受了侮辱的目光。
只要面前的這個男孩不一樣。
楚程安是干凈的。
他那雙眸子很清澈,讓姜岐忍不住想要涉足,把這雙干凈的眼睛給攪渾。
當這股破壞的欲望從心中升起的時候,姜岐也暗惱過。
也算是過了半輩子了,竟然還這么失態。
再在身邊留一段日子吧——或許膩了之后就不念了。
……
而這邊的費嵐則是擰著眉頭,看著最上方的通話記錄。
莫非這人面獸心的老男人真的盯上了楚程安?
他承認楚卓成的弟弟跟他一樣,容貌出色,氣質上佳,但也不至于讓姜岐這么一個活了三十多年的人著了道吧?
姜岐身為星影娛樂的老董,什么樣的男人沒見過?
這還真是一件棘手的事兒。
楚程安沒說過自己喜歡男人,更沒說過自己喜歡姜岐。他和姜岐能夠勾搭上,完全是情勢所逼。
現在楚程安已經沒有和姜岐繼續糾纏下去的必要了,他肯定想早點脫離這個男人的掌控吧?
雖然費嵐沒什么良心,但是這種事情還是要幫忙的。
如果沒有自己……楚程安也不會走投無路到這個地步。
他揉了揉自己酸澀的眼眶,給裴牧川打了個電話。
“楚程安和姜岐簽了什么合同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把人直接從他那帶走。如果有的話,我想想辦法。”
裴牧川正在喝什么東西,聽到對面的話,差點搶出來:“你是不是太閑了?”
“沒辦法,楚卓成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弟弟毀在這種人手里。就當是我做出的一點補償吧,這人我保定了。”
裴牧川現在大概能體會到晏含的苦了,昨晚這人剛剛打電話跟自己哭訴了一通,反正都是罵費嵐不是什么好東西:“我怎么攤上你這么個兄弟。”
費嵐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謝了,兄弟。”
裴牧川翻了個白眼:“我給你打聽一下吧。”
第66章 這輩子都不原諒
裴牧川這幾天陸陸續續給他穿了一些沒有用的信息,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意思,姜岐那邊口風太嚴了,什么都查不到。
他甚至打趣道:“看來姜岐對這個小情兒不是一般的上心。”
費嵐也感到奇怪。
姜岐這意思是……動真格的?
對方好像知道費嵐在調查自己,也不畏懼半分,坦坦蕩蕩地讓人查。
費嵐第一次在除了費珣的事情上感受到了無能為力。
無奈之下,姜岐這邊的事情只能暫時擱置。
明天是楚卓成回來的日子。
費嵐本來要去接他,但是他的傷還沒好,不能長途跋涉。
二人打電話的時候都各退一步:楚卓成自己坐飛機回來,費嵐去機場接他。
晏含這兩天空閑了些許,他推來了一個德國進口的輪椅,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兄弟,這可是好東西。”
費嵐差點吐血:“滾蛋,我有輪椅。”
其實他這幾天恢復得還不錯,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而且沒有傷到腿,用不著輪椅。坐在輪椅上,一副衰樣,倒是有點滑稽。
晏含想要推自己去機場,實際上是想去看笑話的吧。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能從晏含想要表達的各種意思中得出對方其實是不懷好意的結論。
“嘖。”晏含上下打量著他,雙手環胸,扯開話題,“你說楚卓成真的把什么都忘記了?那他也不記得我是誰了?”
費嵐沒好氣道:“他記住你是誰做什么?就算沒失憶,他對你的印象也淺得很。”
晏含頗有些惋惜道:“第一次被失憶的人忘記,還真是新奇。”
費嵐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做了個起身的姿勢,抬起了手:“扶我坐輪椅。”
“你真要坐輪椅去機場?你不怕他看見了心疼?”
“……”費嵐沒說話。
“你不會是故意的吧,就是為了讓他心疼?”晏含嘶了一聲,“心機好重啊你,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費大少爺。”
費嵐“……閉嘴。”
有了晏含的加入,這一路上的氣氛活躍了許多。
晏含是個連路邊過去的狗都能嘮上兩句的人。就算費嵐不搭理自己,他也能跟司機聊起來。
“距離他落地還有半個小時。”費嵐抬起手臂看表,“現在堵車堵成這個樣子,可能不能夠準時到了。”
晏含打了個哈欠,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塊毯子,蓋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那我睡一會兒。”
費嵐:“……”
他把剛打算入睡的晏含給晃醒:“你不是說來得及嗎?怎么沒告訴我津城這邊會那么堵?”
晏含瞪大雙眼:“我只是過來出差,我又不是本地人,你問我,我問誰去。”
費嵐臉上染著幾分著急的懊惱,他撥了撥自己的頭發:“早知道早點出發了。”
晏含見狀,嗤笑道:“大哥,楚卓成是個年過三十的成年人,你以為他是未成年?你害怕他被人拐走了?”
費嵐幽幽地睨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他在崔醫生那兒碰見了葉伽。我害怕他再碰見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聽到這個名字,晏含一時之間有些沒回過神來。
“哦……啊?我記得阿川好像跟我講過。”他撓了撓頭,“這人就是勾搭你沒勾搭上,然后又撞了楚卓成的人?”
其實這兩件事沒什么因果關系,不過費嵐也懶得解釋太多:“嗯。”
算起來,他們這幫子人小時候都互相認識,不過晏含和金珂是在上海長大的,所以和葉伽的關系淡一點。
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
“操。”晏含低聲咒罵,“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他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得罪你?”
這幾個人平時嘴上厲害,真到自己的朋友受欺負的時候,他們第一個站出來打抱不平。
尤其是晏含,脾氣時好時壞,聽到這樣的事情,身上一點就著了似的,嗓門也洪亮了幾分。
費嵐無奈地點點頭:“這回又找上來了,陰魂不散的。葉家在京城的地位……你也明白,他不怕我。”
晏含這下是半分困意都沒有了:“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他這次就是告訴了楚卓成我受傷的消息,其他的也沒多說什么。”費嵐平靜道,“這幾天我和楚卓成打電話的時候,對方也沒什么異常。”
晏含沒想到費嵐的事情能牽扯到這么多人進來。
“我總覺得這人沒安什么好心。”
“他當然不安好心。”費嵐微微側了頭,看著身邊一動不動的車輛,眼神中淡淡愁緒,“每次對上他都沒有好事。我跟那邊的催眠師聯系過了,他說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才作罷了。我確實想報復回去,但是事到如今,沒有什么人什么事兒比楚卓成還重要,我不必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
晏含贊同地點點頭:“有理。”
費嵐不再說話,只是看著手表上流動的指針,心中祈禱。
他們在路上確實堵了很長時間,看了眼楚卓成給自己發的機票截圖,他在對方快要落地的時候發了一條消息:
“卓成,落地之后給我發條消息,我這邊堵車了,可能要晚一點到。”
對面一直沒有回復。
預計落地的時間已經過了,甚至又過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對方都沒有回復。
費嵐心中的不安更甚。
晏含一直在他身邊寬慰他:“你別擔心了,就這么一會兒的時間,怎么可能出事兒。可能是飛機晚點了,你家那位不是也不愛看手機消息嗎?也許是忘記看手機了。”
費嵐揉搓著自己的臉,想要散一下臉上的熱氣:“但愿如此。”
又過了十幾分鐘,他們才趕到了機場。
手機上還是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費嵐幾乎是小跑著來到了大廳,輪椅也沒來得及拿下來,晏含一邊攙扶著,一邊尖叫:“你倒是跑慢一點,不怕再被送進醫院了嗎?”
“沒有,找不到……”
津城市的機場并不算很大,他一眼就能望到頭,機場里很喧鬧,人頭攢動,他很難知道楚卓成的身影。
因為太久沒有站起來走路,他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晏含恨鐵不成鋼道:“叫你帶輪椅下來,你著什么急?”
費嵐掏出手機,又給楚卓成連著發了好幾條消息。
每一條消息都跟石沉大海似的,沒有回復。
他隨手拉住了兩個路人,報出了楚卓成的航班號:“請問這趟航班落地了嗎?”
他們正好是和楚卓成一趟飛機,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怪異地躲遠了。
畢竟現在的費嵐身上亂糟糟的,頭上還纏著紗布,看起來不像正常人,他們可不想惹禍上身。
費嵐顫巍巍地掏出手機。
屏幕上閃爍著的幾條最新消息讓他差點昏了過去。
陌生號碼:
【你果然在騙我。】
【費嵐,我哥被我帶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哥更不會。】
第67章 好疼
“你好歹吃點飯吧。”
晏含敲了敲費嵐的門。
距離楚卓成被帶走,已經過去了三天。
費嵐一直把自己鎖在屋子里,閉門不出。
晏含每天都來送飯,但是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按時吃飯。
津城市人手不夠,要不然他肯定叫來幾個人,看著費嵐,硬塞也要把飯喂進這人的嘴里。
費嵐臥房的門緩緩打開了。
他下巴上已經長出了一片胡渣,襯衫凌亂,胸前大敞,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晏含微微抬頭看他:“他人走了,然后呢,你要干什么,去死嗎?死了他就能原諒你了?”
費嵐接過了他手中的飯菜,手臂發白,額頭上的紗布還沒揭掉,看上去半死不活的樣子。
“讓你擔心了。”
他的氣息有些虛弱。
晏含看著他這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你現在想怎么辦?就打算窩在這個破地方一輩子?對面來信兒了沒?楚卓成不是失憶了嗎?總不可能這么快就想起來了吧?”
費嵐搖搖頭:“沒有消息。”
他的手機沒開靜音,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保持著接收信息的狀態。
可是姜岐沒有聯系過他,楚程安也沒有。
聞言,晏含掀開自己的西裝外套,手叉著腰,窩火道:“沒有消息就去問啊!楚卓成現在不是還沒恢復記憶嗎?”
費嵐深呼一口氣,那雙深邃的眸子如同死水一般平靜:“我覺得,他見到自己的弟弟之后,就能把所有事情都想起來了。”
要不然,也不會這么久都不回消息了。
“……”晏含捂著腦門,“費嵐,兄弟我有點同情你了,真的。”
這一對真是把路走死了,就連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什么對策了。
費嵐咧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辛苦你了。”
“我幫你聯系姜岐。”晏含掏出手機,“總得要個回復,這么下去不是辦……”
他話音未落,費嵐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熟悉的手機鈴聲刺激著他的耳膜,費嵐屏住了呼吸,抖著手將手機從口袋里掏了出來。
楚程安的電話。
二人都看到了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人姓名,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接啊。”晏含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看他要說什么。”
費嵐的眼眶發酸,他盡量平穩呼吸,劃開了接聽鍵:“喂。”
“我哥要見你。”楚程安的聲音冰冷得像機器人,“你得逞了,怪不得我哥連我都不認識了,原來他又把一切都忘記了,只記得你。”
費嵐的喉結滾動一圈,艱澀開口道:“他還沒想起來?”
“拜你所賜。”楚程安的聲音仿佛化成了實質,刀子般地割傷對方,“給他找什么破催眠師,我無論怎么做都沒法讓他想起來。”
聽到這話,費嵐心中竟然松了口氣。
那么,楚卓成說要見自己,應該真的只是想要見自己。
“你別得意。”楚程安又忍不住潑冷水,“我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哥了,他現在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在騙他,甚至關過他。”
費嵐垂了眼簾,不做言語。
他猜到了,但是聽到這一切的時候,心中還是隱隱作痛。
“費嵐,你讓我感到惡心。”楚程安又道,“不知道我哥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很討厭被關起來的感覺。六年前他剛失憶的時候,只有我在他身邊照顧,那個時候只要放他一個人在房間,他就會尖叫。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么,直到知道你們父子倆干過的事兒,我才緩過神來……我哥以前被你爸關過三天三夜,他的第一次失憶跟這事兒脫不了關系。”
費嵐感覺自己說話的時候,嗓子都在疼:“這事兒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嗎?
不,他應該知道的。
楚卓成不止一次跟他說過,不要留他一個人在房間,不要把他關在一個地方……
當初的費嵐沒有往心里去,他沒有想到,楚卓成的第一次失憶竟然跟被囚禁的經歷有關。
“你不知道就可以傷害別人了嗎?費嵐,你真是太自私了。我哥是怎么被你爸折磨的,又是怎么被你折磨的,這一切我都告訴他了。”楚程安冷笑一聲,“我該提前告訴你一聲,我哥現在還是想要見你,不過不是找你敘舊,也不是求你帶他走。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你應該明白。好自為之吧。”
楚程安沒等他回復就掛斷了電話。
大概過了半分鐘,對面傳來了一條消息。
“中央街1920號,中午十一點半。”
現在是上午九點半。
距離二人見面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費嵐這才跟活過來了一樣,僵硬地捋了一下頭發,拍了拍臉:“晏含,幫我叫車。”
晏含目光復雜地看著他:“費嵐,好好的。”
他說不出別的話。
若是換成任何一個別的兄弟,他可能就直接提出來,別在一棵樹上吊死,此路不通就再換一條,哥給你介紹別人,什么款式都有。
或者說,你就死皮賴臉地纏著他吧,烈女怕纏郎,金誠所至金石為開。
可是這兩種法子都不適合費嵐。
要是能輕而易舉地移情別戀,費嵐不至于苦耗這六年。
若是糾纏有用,他早該和楚卓成和和美美了。
而且……這么多的欺騙和折磨,難道能夠靠糾纏就一筆勾銷了嗎?
費嵐沒應話,轉身走向臥房,打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哪怕今天是最后一面,他都不能那么狼狽地去見對方。
……
十一點十五分,費嵐提前出現在約定的位置。
他打扮得很清爽,雖然說不上精致,但至少比早上晏含看到的那副模樣強一點。
楚卓成到得比他還早。
過眉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神,他手中捧著手機,正襟危坐的模樣,看著像是拿了一本書。
他如往常一般,恬淡,溫和。
費嵐鼻腔酸了,邁著不重不輕的步伐,慢慢走向他。
嘴唇翕動了一下:“卓成。”
楚卓成抬眼看他,平淡無波的眸子如同深井:“你來了。”明明沒有恢復記憶,但是看向他的時候,眼中不會像之前那樣迸發出光彩了。
費嵐拉開了椅子,不敢直視他。
“費嵐,我感覺我像是做了一場夢。”他的語氣依舊溫柔,但卻有了幾分距離感,“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一直在騙我。”
他長睫輕掃,繼續道:
“這幾天以來,我每晚都幸福得想要流眼淚。”
“我以為我們幸福了很久了,還有點可惜……我竟然把這么美好的時光給忘記了。”
“第一天被帶走的時候,我以為我被綁架了,我好想你,我想你來救我。后來一個不認識的男孩走到我身邊,他哭著抱著我,自稱是我弟弟,他對我說,你不是我的愛人,甚至可以說……是我的仇人。你對我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我被你折磨得想死。”
“我很愛你,可是我不該愛你。對嗎?”楚卓成忽然蹙眉,捂著自己的胸口,那是心臟的位置。
他倏地抬起頭來,慘然一笑:“好疼……”
第68章 跨越時空的想念
費嵐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手指動了動,想要伸出手,卻又縮了回去。
“六年后的我,很恨你吧?”楚卓成見他不搭話,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費嵐不敢抬頭:“……不知道。”
“我想不到,恨該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尤其是用在你身上。”楚卓成輕嘲一聲,“其實……在見到你之前,我還抱有一點幻想。也許那個男孩說的是假的,這一切都是他編造的,就是為了騙我離開你。你現在應該找我找瘋了,我應該給你報個平安。”
費嵐看著桌上擺著的餐前酒,直接灌進嘴里,干澀的喉嚨里火辣辣的:“是真的。”
只有三個字,他不再多說。
他害怕看見楚卓成失望的眼神。
“我已經知道了,從你進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楚卓成溫和地笑了一下,主動給費嵐倒酒,“你還記得我這幾天我一直念叨的嗎——我覺得你跟過去的費嵐很不一樣。現在想來,有幾個點倒是沒有變化。”
楚卓成漸漸抬頭,哪怕只能看到了對方的頭頂。
費嵐一直耷拉著頭。
“你心虛的時候,不敢看我。”楚卓成的聲音湊近了,“一進門,你就不敢看我,眼神一直亂飄。”
費嵐鼻息一抖,身體僵硬著,更加不敢抬頭。
將近一米九的身子,縮成了一團。
有點滑稽,也有點可憐。
“對你,我總是心軟。”楚卓成盯著他,悠悠嘆氣,“你知道嗎,六年前的楚卓成看到現在的費嵐,有點心疼。”
會心疼嗎……
那是曾經的楚卓成。
曾經的楚卓成對自己多好啊。
可是他配得到那么好的楚卓成嗎?
費嵐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所有人都說得對極了,他干嘛要禍害這么好的一個人,做什么要一直糾纏人家。
沒有遇見費嵐的楚卓成,現在應該過得很幸福吧?
哪怕沒有那么開心……至少會過上很平穩的日子。
這是楚卓成夢寐以求的生活吧,畢竟他就是這么一個平靜如水的人。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心疼你,如果被六年后的楚卓成知道了,一定會討厭六年前的楚卓成。”
他的語氣,平淡中夾雜著幾分失望和自責,那是痛定思痛之后的內省。
“費嵐,我要恢復記憶。拜托你幫忙聯系一下那個崔醫生,我需要做逆向治療。”
楚卓成“騰”一下站起來,聲音如同冰錐一般,冷得冒氣。
費嵐挪動了一下胳膊,機械般的動作,握住拳頭:“……可以。”
見他答應得那么快,楚卓成好不容易堆攢起來的氣勢瞬間消散。
“以后……不要見面了吧。”
他提議道。
費嵐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點困難,對面這個人,竟然這么云淡風輕地說出如此決絕的話。
到底是心疼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呢?
“楚卓成,過去的一切都是我對不起你。”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不想見到我,我理解。但我知道……六年前的你沒法為現在的你做決定。”
他斟酌著用詞,絞盡腦汁地想,怎么樣的說法能讓對方退一步:“我等到你恢復記憶,我想和六年后的楚卓成親自談一談,到時候再說以后的事情。”
其實結局也是大差不差的吧……
畢竟六年后的楚卓成也著急離開自己。
可是費嵐不甘心,他還想爭一爭。
在這場無望的感情中,他是唯一的犟種。
“……算了吧。”楚卓成微微抬頭,向上看去。
此時的費嵐沒有看見他整個眼眶的淚水,抬頭也無濟于事,滿了就會溢出來,壓也壓不回去。
“我不要算了吧,你憑什么和我算了吧……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扔開我,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費嵐的喉嚨里溢出低低的哀求聲,他的膽子大了許多,直接拉住了對方的手,“楚卓成,我沒你活不了。”
楚卓成渾身一震,大概是被這句話驚到了。
二人經歷了許多,在鬼門關上不止走過一回。
他沒有懷疑費嵐在賣慘,也沒有懷疑他虛張聲勢。
費嵐真的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你在威脅我嗎?”楚卓成顫抖著聲音問道。
“不是威脅,我在求你可憐我。六年后的楚卓成不會心疼我,六年前的楚卓成可以心疼我一點點嗎?”費嵐不肯放開他的手,乞求的聲音,“我不求你答應我什么,只希望你別著急替六年后的自己做決定,卓成,拜托……”
楚卓成想要抽回手,但是發現自己根本抽不開。
他望著熟悉的愛人,忍不住恍惚了:這人和從前一樣倔強。
這樣的人,真的做過楚程安說的那些事嗎?
他真的傷害過自己嗎?
真的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嗎?
楚卓成最后也沒有明確表示自己是答應了他還是拒絕了他。
只是給他留了一個自己現在的號碼。
費嵐呆呆地看著那串數字,在那家飯店里坐了一下午。
——
他給這個電話號碼發了崔醫生的聯系方式。
楚程安對此表示不滿,他不想讓自己的哥哥和費嵐這種混蛋繼續聯系下去。
但是費嵐死皮賴臉地回答:除了楚卓成,他不會跟別人多說一句話。
那就是說,除了楚卓成,沒人能夠借費嵐之手拿到崔醫生的聯系方式。
楚程安咬牙切齒,又把他一頓罵。他試過拿錢“賄賂”崔醫生,但是對方根本不接受。
崔醫生是裴牧川那邊的人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被叫來幫費嵐,現在也只有費嵐使喚得動他。
楚卓成順利地接受了逆向治療,效果比他想象中得還要好。
腦海中經常閃過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只是比較短暫,轉瞬即逝。
這其中最大的好轉是——楚卓成已經能夠認出楚程安了。
他記起了自己有一個弟弟。
這些轉變讓楚程安大喜過望。
二人回到了京城,楚程安拜托姜岐給楚卓成安排了一個甜品店的工作。
不用做甜品,只需要在柜臺收收銀。
接受治療的第十三天,他正在甜品店清點過期的食材,忽然被人叫了出去。
“小楚,有你的外賣。”烘焙坊的阿姨慈祥地看著他。
店外,外賣小哥拎著一個白色的禮盒,里面裝著一捧花。
是粉紅色的玫瑰花,聽說這個品種叫粉荔枝。
上面夾著一張銀灰色的小卡片,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給最最美麗的楚老師。”
六年后的楚卓成或許已經不記得了。
六年前的楚卓成卻記得清清楚楚。
他們兩個在酒吧認識之后的第十三天,費嵐正式答應了自己的表白。
那一晚上,楚卓成送了他一束粉紅色的玫瑰花。
那個品種叫做粉荔枝。
里面也有一張小卡片:“給最最厲害的主唱大人,費嵐小少爺。”
一束過期的花,帶著跨越時空的想念,送回到了楚卓成的手上。
他曾經的愛人,正試著彌補這一段斑駁不堪的關系。
【作者有話說】
與其說是追妻火葬場,倒不如說是以對等的身份和成熟的姿態,重新談個戀愛。
這一次,換他追他。
第69章 男、朋、友?
整整半個月,費嵐都沒有主動提出要見楚卓成一面。
楚程安倒不會以為這人是轉了性,估摸著這人怕是正在憋個大的。因此他三天兩頭跑來找自己的哥哥,生怕費嵐偷偷見楚卓成。
這天,楚程安剛從學校里出來,就被人送到了楚卓成所在 的花店。
一輛灰黑色的賓利緩緩在一家小巧而又不失溫馨的甜品店門口停下。
楚程安從車里跳了下來,并對司機說了一聲:“晚點過來接我。”
寒冬乍暖,今兒是個太陽高照的好日子。
楚程安戴上了墨鏡,剛想踏入甜品店,就被一道陌生的男聲喚住:“你好,請問你是楚卓成先生嗎?”
楚程安下意識地回頭,看見了對方身上的騎手服,明白過來對方是個外賣小哥。
本來想說“不是”,但是下一秒看見了他懷中的花束。
他擰了擰眉頭,答應下來:“我是。”
外賣小哥將懷中的花束遞給他:“這是費先生給你點的鮮花。”
一大束深紫配色的花材,暗黑色的包裝,上面還有一個鍍金卡片,看著花里胡哨的。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個費先生是誰。
這幾天怕是沒少獻殷勤吧?
楚程安將那個卡片拔了下來,嘴角一抽,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還有這束花,該怎么處理?
放在哥哥店門口的垃圾桶的話,會被他注意到的吧?
甜品店門口人來人往,看著一個高大的年輕帥哥站在這,忍不住紛紛側目。
楚程安不想在這被人盯著看,于是叫了個跑腿。
跑腿就在這附近,估計是經常接甜品的單子,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在甜品店接了個鮮花配送的單子。
“您好,是您叫的跑腿嗎?楚先生對嗎?”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接過了他手里的花。
楚程安見到人的那一刻才發覺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腦子有些漲漲的,下意識點頭:“嗯。”
“您填的地址是星影娛樂公司嗎?”他又確認了一遍,“收貨人是……”
“你放到前臺,告訴前臺的女孩說這是送給姜岐的,她就明白了。”
對面點了點頭,轉身就離開了。
楚程安的臉有些紅得不正常,他神色怪異地走進了甜品店。
搞什么……他怎么把地址填到姜岐的公司去了。
本來是想叫跑腿把這束礙眼的花扔遠點,丟在附近哪個垃圾桶就好。
但是填地址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都能想到姜岐收到這束花之后臉上錯愕的表情了。
不行,他得解釋明白。
楚程安掏出手機,給姜岐發了個短信:“路上撿了一束花,我看挺漂亮的,叫了個跑腿送你那。”
他的喉結滑動了一下,然后按下了發送。
想起那束花的模樣,他突然捂住了額頭。
天呢他是不是瘋了才會說這束花是撿來的,一看這束花的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是有多幸運才會在路上碰上這種鮮花?
姜岐回復得很快:“路上撿的?”
其實……就是路上撿的,不對,應該說是路上搶來的。
楚程安硬著頭皮打字:“嗯。”
這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溫潤的熟悉男聲:“程安,怎么不進來?”
是楚卓成喚他的聲音。
楚程安暫時將姜岐拋在了腦后,麻雀似的蹦到自己哥哥的身邊:“我來了,哥。”
楚卓成看他羽絨服敞著,忍不住提醒:“還沒開春呢,衣服穿好。”
很熟悉的嘮叨聲。
楚程安忍住想哭的情緒:“不冷。”嘴上是這么說,手上還是乖乖地拉上了羽絨服的拉鏈。
心里更是怨恨費嵐,如果沒有他,哥哥也不會忘記再次自己了。
“對了,等會兒費嵐要來。”楚卓成猶豫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想見他的話……”
“他怎么還敢來見你!”楚程安炸毛了,“哥,你答應見他了?你還嫌他害你害得不夠慘?”
楚卓成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垂眼看向左邊甜品柜里的點心,心中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給填滿:“我沒想見他。他這次是帶著崔醫生一起來的,如果我不見他,崔醫生也不來了。”
“我就知道這人不安好心,不要臉!”楚程安壓低了聲音,怕引得店里顧客的注意,“哥,實在不行咱們換個醫生,省得他總是拿這件事威脅你……”
“崔醫生已經跟進我的病情很久了,現在換醫生不就功虧一簣了?”楚卓成摸了摸他的頭,以示安撫,“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你知道分寸,費嵐那個混蛋可不知道分寸!”楚程安忍不住提醒,“哥,我知道你還沒想起來,但是你以后遲早會想起來他對你做的那些事。別對他心軟,之前你就是對他心軟才會……”
他沒有說下去,但是楚卓成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
楚卓成囁嚅道:“不會的,程安。”
二人的交談聲很低,但是兩個人的顏值氣質都十分出眾,店里的人一直在觀察這兄弟倆。
遠處有兩個女孩兒,推推搡搡的,一邊沖著對方笑,一邊用余光偷偷打量楚卓成二人。
這時,一個全身黑色休閑裝的男人敲了敲甜品店的玻璃門:“卓成。”
費嵐雙手抱胸,倚靠在玻璃門邊,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墨鏡遮住了他的小半邊臉,襯得他完美的下顎線格外吸睛。
楚卓成晃了晃眼,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看向了這人身后的崔醫生。
楚程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著痕跡地攔在了楚卓成的面前。
費嵐像是沒看到他似的,徑自走向柜臺。
周圍有幾個女孩低低尖叫:“臥槽……這是費嵐吧?”
“側臉有點像。”
“原來他一直在京城?”
費嵐對身后的議論充耳不聞。
“卓成,今天有空嗎?”
楚卓成拉住了想要說話的楚程安,低聲提醒:“程安,你要不然先去找你男朋友吧?”
雖然他把聲音壓得很低,但是離他只不過一臂距離的費嵐還是聽見了。
費嵐忽然笑得很深,意味深長地看著楚程安,咬重這幾個字:“男、朋、友?”
第70章 今天哪來的花
楚程安頭皮發麻,暗自沖費嵐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別亂說話。
費嵐眉毛一挑,肩膀聳了聳,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他想過楚程安會隱瞞姜岐的身份,但是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騙楚卓成說他是他男朋友。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楚卓成看出了二人的不對勁,視線游走在二人身上,“程安?你說。”
楚程安干咳了一聲:“沒事,哥。那這樣,我先走了。”
他沒再給費嵐留眼色,但是對方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費嵐看見楚程安走了,心里長舒一口氣。
本來帶個崔醫生都夠他煩了,他可不想再多個人打擾他和楚卓成的見面,而且那個人還是礙事的楚程安。
楚卓成還是覺得不對勁,不過他沒有再問下去。
其實一開始知道自己的弟弟也喜歡男人的時候,他是有點不舒服的。
他害怕是自己帶偏了楚程安,畢竟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沒有接觸過別的同性戀。
但是這幾天下來,他發現楚程安和他的那個“男朋友”相處過程還挺愉快的,也就沒多說什么。
如果有什么不對勁的,也得等到自己恢復記憶之后再說吧。
費嵐敲了敲柜臺:“今天有空嗎?”
一邊的楚卓成站如松,輕巧靈活的手指在收銀機上操作,沒有看他,淡淡回答:“有接受治療的時間,沒有別的時間。”
費嵐也不氣餒:“那什么時候治療呢?”
“既然崔醫生來了,那肯定是盡快治療,省得耽誤彼此的時間。”楚卓成抿了抿唇,看向甜品店角落里那幾個竊竊私語的女孩:“費嵐,你在這里不合適吧?”
費嵐充耳不聞,笑意更深:“你擔心我被拍?”
楚卓成皺眉:“你在這,影響甜品店的生意了。”
費嵐:“……”
那幾個女孩似乎察覺到了這兩個人在議論她們,于是裝作很忙的樣子,繼續選甜品。
費嵐沒摘墨鏡,旁人只能通過他側臉的輪廓猜出他的身份,猜出了也不敢確定,因此一直沒有靠前。
“那咱們換個地方說事?”費嵐給身后的年輕醫生使了個眼色,“你們平時都在哪兒治療?”
甜品店后面有一個休息室,楚卓成指著休息室的方向:“就在那。”
崔醫生微微頷首。
楚卓成拿手帕擦了擦手,沖著一邊還在工作的同事招了招手:“小劉,麻煩代班一下。”
小劉是個年輕的男孩,長相也是偏俊秀那一類的,一聽這話,手在圍裙邊上蹭了一下:“來了,卓成哥。”
費嵐聽著這聲兒,又看了眼來人,原本還帶著笑意的嘴角凝固了一下。
他很想知道為什么楚卓成身邊總是有那么一群又年輕長得又不錯的年輕小孩。
小劉早就注意到了費嵐,但是察覺到對方并非尋常人,一直沒敢靠近。
稍稍走近楚卓成之后,他能明顯地感受到費嵐身上的冷氣。
男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崔醫生看出了費嵐的不悅,主動咳了咳聲:“楚先生,您請。”一個邀請的動作,手勢指向身后的工作室。
費嵐無聊地在門外等待。
他左右看了一圈,想找找自己今天送的花在哪兒。前兩天送的倒是看見了,今天送的沒找著。
連垃圾桶里都沒有。
按理來說不應該啊,前兩天的花都好好收下插花瓶了,怎么會把今天的花給扔了?
難道是還沒到?
掏出手機查看,屏幕上顯示的是已查收。
“見鬼……”他低聲喃道。
怔神不過片刻的功夫。
楚程安的一條短信讓他分散了注意力:
“我會告訴我哥姜岐的事情,你先別跟他說。”
費嵐看見這條消息之后,忍不住嗤笑一聲,打了一行字:“憑什么?”
好不容易抓到楚程安的“把柄”,他可不能這么容易就答應了這小子。
更何況,對方這語氣也不像求人的態度。
他確實有對不起楚程安的地方,但是他和楚卓成這么多年來把路走得七歪八扭,也跟楚程安脫不開關系。
費嵐知道對方看不爽自己,但他又何嘗看得上楚程安的所作所為?
“憑我哥是個病人。你把這種事情說給他聽,他的情緒受不了。”
“你以為我為什么不告訴我哥我和姜岐的真實關系?我是害怕被他打被他罵嗎?事實上,他把我打死都沒關系,但是我不想因為這事兒讓他不開心。”
“費嵐,你要是有點良心,就裝作不知道吧。”
這一番話把費嵐驚得瞠目結舌。
對方看似不講理的言論讓自己很難辯駁。
不得不說,只要他搬出“楚卓成”這三個字,就已經贏了。
費嵐當然不在乎他的死活,但是他對楚卓成卻小心得很。
“我答應過你哥,不再騙他。”他已經妥協了,但是還是想嘴硬一把。
楚程安:“不是讓你騙他。我是想讓你先保密。只要你不說,這事兒就不會傳出去的。畢竟他現在也不想搭理你,你倆說話的機會都有限。”
“……”
費嵐咬著牙:“在他得知姜岐身份后,祝你還能笑得出來。”
對方不回復了。
費嵐關上手機假寐。
楚卓成和崔醫生在房間里聊了很久,費嵐在外面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到了二人開門而出。
兩個人的臉上都有些疲色,崔醫生的情況好一些。他背上了自己的公文包,又叮囑了一些往日已經提過八百次的小事,才離開了甜品店。
崔醫生走了,費嵐還沒走。
楚卓成裝作沒看見他,想要去和小劉交班。
“卓成,”費嵐有點急了,攔住了他,“今晚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楚卓成看向了攔住自己的那只手臂:“費嵐,你有點越界了。”
“我已經堅持了半個月不來找你了,你給我個機會吧。”他又急又慫,急的是怕對方不搭理自己,慫的是害怕自己說多了又遭到對方嫌棄,于是壓低了聲音,嘟囔一聲,“卓成,今天的花擺哪兒了?我看見你把前兩天的花插在花瓶里了。”
楚卓成有些莫名其妙:“今天哪來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