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柳院。
趙明溪立在窗邊,聽著隨身婢女匯報清照院那邊的情況,面上沒甚外露的表情,可手中掂捻的帕子差點被她擰出水。
“二姑娘,奴婢問了李媽媽手下的一個小丫頭,那丫頭說原本李媽媽提議讓二姑娘也去挑選幾件首飾,卻被大姑娘拒絕了,還說以后二姑娘需要什么,讓李媽媽直接拿到西柳院這邊供二姑娘選。”
趙明溪哼了哼。
她那點例銀能買什么好東西,每次不都是從趙明檀指縫間露點出來,才能讓自己看著不那么寒酸?
趙明溪揮了揮手:“出去!”
婢女喏喏退下。
趙明溪本就心煩不已,聽到清照院那邊展玉堂的頭面首飾任趙明檀挑選,忍不住泛起酸味兒。
不消半月,便是她抬入東宮的吉日。可太子被關禁閉,想也知道自己會如何狼狽地進入東宮,不過一頂轎子抬進去罷了。
想到趙明檀以后的婚事,必是風光大嫁,十里紅妝,夫君親迎,趙明溪的心里便越發(fā)不平衡了。就因為她沒有托生到主母肚子里,這輩子始終低人一頭,盯著庶女的名頭仰人鼻息過活。
在忠恩伯府,要仰仗秦氏的臉色、巴結討好嫡姐,去了東宮,還要在不待見她的太子手下討生活,她趙明溪生來就該活得如此卑微嗎?
如果娘親還在,她一定不會活得如此謹小慎微?
父親能和娘親生下她,定是有所情分,只可惜娘親短命福分薄。
趙明溪低頭掃見地上的平安符,略微一怔,而后眼中怒意隱現(xiàn)。
平安符落了灰,被壓在桌角之下,這是秦氏前些時候送與她的,說是在昭覺寺所求,保她以后順遂平安。呵,不過是為趙元稹和趙明檀所求時,順便給了她一份,主母做事向來滴水不漏,不僅她有,就連趙明玉也有。
秦氏的平安符是批發(fā)的嗎?
趙明溪將平安符拽出來,一剪刀剪碎,咬牙低語道:“我,趙明溪,一定要出人出頭。”
“一定要!”
……
安南公主喜歡各種情趣高雅的事,奈何生的女兒蔣瑤光是個野性子,打扮異類,行事作風也是十足的豪放派頭,并無半點貴女的優(yōu)雅和端莊。公主近日不知從哪兒得了一幅名畫作,便辦了賞畫宴,邀各府貴女到公主府一觀,意圖讓蔣瑤光多沾沾這風雅意趣,有所改端。
此畫名為《夏日曇趣圖》,據(jù)說乃北朝玄葉大師封筆所作,備受追捧。玄葉是迄今畫壇史上唯一將曇花一現(xiàn)畫得惟妙惟肖、猶如親臨所見曇花盛開一剎那美景的人。
作為蔣瑤光的閨中小姐妹,趙明檀和秦珊珊自在受邀之列。意外的是,趙明溪竟也接到了公主府的帖子。
秦珊珊不高興,暗翻了個白眼道:“怎得什么阿貓阿狗都來了?”
趙明溪同趙明檀一道而來,本就受了趙明檀一路的冷遇,又見趙明檀不像以前那般為她說話,且自己不便在這種場合跟秦珊珊起爭執(zhí)憑白惹人笑話,便灰溜溜地去找其它相熟的人。
蔣瑤光聳聳肩,解釋:“我可沒給帖子,是我娘下的帖子。說趙明溪雖只是忠恩伯府庶女,可即將嫁給太子,難保以后在宮里不會經(jīng)常碰到,權當結一份善緣罷了。”
這是安南公主給蔣瑤光的原話。但實際上是因為,安南公主深知寧肯同君子交惡,也不要同小人糾纏的道理。蔣瑤光不待見趙明溪,平時定用言語欺壓過好友的庶妹。
安南公主清楚太子喜歡的女人從來都不是趙明溪這種類型,而趙明溪卻能嫁入東宮,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一二了。
已到的姑娘三五成群玩鬧在一起,有撲蝶敘話的,有玩投壺的,秦珊珊想去玩投壺,趙明檀想觀摩那幅名畫,然而蔣瑤光卻惦記著她的練武場,非要她們?nèi)⒂^參觀。
趙明檀瞄了一眼蔣瑤光的長裙,眨眨眼道:“不妥吧。你肯定忍不住上手摸兵器,拿到什么刀啊繩子啊,你不得給我們露一手,你這裙子可就難保了。”
公主府設宴待客時,蔣瑤光一般都會給自家娘親薄面,換身得體繁復的裙衫。
她猶豫地盯著曳地裙踞,不情不愿地妥協(xié)道:“行,這衣服確實麻煩。等宴席結束,我再帶你們?nèi)ァ!?br />
這貴女圈也是分了好幾派,各自為營。做作矯情的秦珊珊同蠻橫直率的蔣瑤光湊在一起,所向披靡,幾乎無人能在她們面前討到好,趙明檀脾氣雖好,可與她們并立,那些貴女們自動與她劃分開。再就是以宋清絡為首的貴女們,宋清絡是宋國舅愛女,太子黨的大臣之女皆圍繞著宋清絡獻殷勤。
除開宋清絡的身份,她本身性子清冷,言辭不多,倒不會故意仗勢欺人。
反而是趙明溪以前絞盡腦汁巴上的靜平公主,喜歡看身邊的人踩高捧低。靜平公主乃繼后之女,太子胞妹,自有跋扈高傲的資本。趙明溪是通過靜平公主身邊頭號狗腿子兵部侍郎之女孫秀麗,間接巴上靜平公主,但不過是她們踩貶取樂的對象。
這不,趙明溪剛過去沒多會,就被奚落上了。
這幫子嫡女向來看不上卑微的庶女,何況趙明溪還是以那樣的方式搭上東宮。
首先說話的是孫秀麗:“趙明溪,你長得也不是清絕佳人,怎就引得太子殿下跳水相救,莫不是你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誘得殿下迷了心智?”
另一人附和道:“對啊對啊,聽說你要絞了頭發(fā)當姑子,怎么還能好端端地出來走動?”
“為了這事,殿下也不知經(jīng)受了多少流言蜚語,趙明溪可真是好本事,我們這些向來不敢同男子逾越半點規(guī)矩的姑娘甘拜下風!”
趙明溪臉色一片慘白。
靜平公主因皇兄被父皇懲罰一事本就心煩,再加上時不時傳入耳目的流言,越發(fā)討厭趙明溪。
先有皇兄救趙明溪之事在前,后有外室女慘死被揭露,太子皇兄的形象一落千丈。靜平公主總覺得趙明溪是災星,專克皇兄,皇兄沒勾搭上趙明溪前,哪有這些糟心事,可是深得父皇之心。
趙明檀遠遠觀望了一眼,抿了抿唇角,便收回了目光。
這才哪兒到哪兒。幾句諷刺之語無光痛癢!
上輩子,趙明檀就領教過靜平公主的跋扈和惡毒,她的跋扈與瑤光不同,瑤光雖蠻橫霸道,卻不惡毒。而靜平公主卻是害得她差點喪命。
直到安南公主到場,那邊的討伐才結束。
安南公主是玄德帝的嫡長女,又是先皇后遺留在世的唯一女兒,自是備受玄德帝疼寵。誰不給安南公主幾分薄面,就算在皇宮飛揚跋扈的靜平公主,也得乖乖地叫她皇長姐,不敢當面驕肆。
沒想到跟隨曠世名作一道過來的,還有蘇晉,以及周景風。
長身玉立,身姿挺拔雋逸,那張臉更是傾世之顏,面色冷清,難掩謫仙之容,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漆黑若深淵,誘人驚心,一眼沉淪。
旁邊同樣出類拔萃的周景風淪為陪襯品,只要蘇晉在,其他男子瞬間黯然失色,無法同日月爭輝。
眾人眼中只看得到俊美如神祗的男子——蘇晉。
姑娘們小聲議論起來,卻不敢太過放肆。
“哇,世上怎么有這么俊的男子?”
“只可遠觀,卻不可親近。”
趙明檀一眨不眨地盯著蘇晉,在蘇晉對上她的目光時,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蘇晉瞳孔微縮,略一停頓,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目光并未在她身上駐足。
秦珊珊碰了碰趙明檀的胳膊肘:“某人的春天來了,那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可別嚇死人了。”
趙明檀:“……”
安南公主笑道:“近日得了玄葉大師的真跡《夏日曇趣圖》,可本公主對畫作研究頗淺,特邀蘇大人和周世子一道品鑒。”
眾人皆知蘇晉對畫作詩詞的鑒賞水平極高,若不是入朝為仕,詩畫壇上的新星便是蘇晉。至于紈绔浪蕩子周世子,會品什么畫,不過是陪襯的綠葉。
不過,看到出雙入對的蘇晉和周景風,這些官場貴女忍不住腹誹,那個隱秘的傳聞莫不是真的?
蘇晉無法人道,轉而喜好男風。
蔣瑤光托著臉,早已就蘇晉和周景風……嘿嘿咻/咻了數(shù)十遍:“誒,你們說蘇晉和周景風昨晚是不是……”
趙明檀急道:“不是,不是!”
哦豁,一時激動,沒控制住聲音。
一瞬間,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眾人看向她的眼神各異。
趙明檀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丟臉死了,什么儀態(tài),什么端雅都沒了。
蔣瑤光揉了揉肩頸,大聲道:“不是什么,本縣主就是昨兒個睡落枕了,現(xiàn)在都還不舒服著呢。”
“公主,臣向來推崇玄葉之畫,臣已迫不及待想要一睹名畫真跡。”蘇晉抬眸淡淡地掃了趙明檀一眼,不動聲色的幫她解圍。
安南公主一愣,吩咐兩旁婢女將畫軸展開。
活靈活現(xiàn)的曇花映入眼簾,眾女轉而被曇花所吸引,暫時忘了趙明檀的失態(tài)。
畫作剛展開,公主府又來了一位貴客。
“平西王到。”
趙明檀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