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眉頭輕皺。
蘇母看了一眼蘇晉,說道:“趙夫人,這硯臺既是趙大人所喜之物,自當(dāng)物歸原主,你就收回去吧。阿晉平常沒有收藏的喜好,對硯臺的需求也不高,將這方好硯放在他這,白瞎了好東西。”
秦氏聽罷,便不再堅(jiān)持。
趙明檀眸眼微垂,雙手交互于裙擺處,一派貴女清雅的坐姿,卻不敢看蘇晉。
她以那種方式伴蘇晉二十載,可當(dāng)她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卻是不知所措。對于今生的她來說,他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她會拘謹(jǐn),會無所適從。
陳湘兒安安靜靜地侍奉蘇母身側(cè),視線始終追逐著蘇晉的身影,可自打蘇晉進(jìn)門,就沒看過她一眼,倒是多看了趙明檀好幾眼。
單就這點(diǎn)區(qū)別,足以打翻陳湘兒的醋壇子,她表面依舊溫柔文靜,內(nèi)心卻早就將趙明檀罵作勾人的狐媚子。
蘇母見蘇晉杵在這里,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讓陳湘兒陪趙明檀到院子里坐坐,年輕女孩間有共同話題,不會太過拘謹(jǐn)。而蘇晉隨意閑聊幾句,徹底打消了秦氏心頭的顧慮,讓秦氏知曉自己是當(dāng)真揭過此事,便借故公務(wù)繁忙離開了。
庭院深深,青翠成蔭。
陳湘兒乃中等相貌,并非容貌冶麗的女子,之所以得蘇母憐惜,除了她孤苦無依,便是看重她柔婉可人的性子。
對著趙明檀這種讓人驚艷的美人兒難免相形見絀,陳湘兒暗含嫉妒,一想起蘇晉和趙明檀目光對視的情形,喉頭猶如哽了一根刺,郁結(jié)難安。
等婢女?dāng)[上瓜果茶點(diǎn),連半盅茶都沒喝完,陳湘兒便找借口離開了。
趙明檀端起茶盞,隨意掃了一眼陳湘兒的背影,微微蹙眉。
看來,蘇晉的這位表妹是真不待見自己。
可是——
為什么呢?
難道是嫉妒自己的美?
趙明檀摸了摸臉,啞然失笑。
呵呵,太自戀了。
微風(fēng)輕拂,送來一陣陣淡雅的紫薇花香。
趙明檀放下茶盞,順著花香找尋過去。
后院西側(cè),竟栽種了數(shù)十棵紫薇樹,一樹樹紫薇花,開得正艷,芳香四溢,仿若置身瑰麗花海。
趙明檀眼眸晶亮,驚嘆不已:“好美啊。”
她站在紫薇樹下,看著眼前綻滿枝頭的紫薇花,仰頭望了半晌,她緩緩踮起腳尖,伸手摸向高枝上最艷的那朵紫薇花。
手剛伸向花枝,趙明檀身子一僵。
背后襲來溫?zé)岬臍庀ⅲ恢恍揲L好看的手堪堪越過她的頭頂。啪嗒一聲,手畔的那枝紫薇花被折斷,遞至她眼前。
趙明檀猛地回頭,那張精致的鵝蛋臉乍然映入蘇晉眼底,柳葉黛眉,挺翹秀鼻,朱紅櫻唇,膚如凝脂,如新月生暈,眸若清泓,顧盼之際,勾人心魂。
蘇晉薄唇緊抿,順勢后退三步,與她以恰到好處的距離對面而立,不逾越男女大妨。
“你喜歡紫薇花?”蘇晉低問。
趙明檀看著那枝折斷的紫薇花,心疼的不行:“你怎么把它摘下來了?”嬌軟的語調(diào),宛若撒嬌,亦宛若那種相識許久的熟稔語氣。
蘇晉眉目微動:“你不喜歡?”
趙明檀嘟囔:“正因喜歡,才不能折之。你將花折下來,它們很快便會枯萎,長在樹上,花期會更為長久。”
蘇晉頓了頓,長指輕捻著花蕊,自顧自地說:“這些紫薇樹都是從巫溪城移栽過來,那里是紫薇花盛開的故鄉(xiāng)。”
“巫溪?”趙明檀眉眼彎彎,“我小時(shí)候曾在那里住過兩年,山美水美花美,是個(gè)非常美麗的地方。若不是父親回京述職,我還想在巫溪長住哩。”
趙子安曾在巫溪任職,趙明檀幼年體弱多病,秦氏又與婆母不和,秦氏便帶明檀去巫溪城住了兩年。但那時(shí)明檀尚幼,對很多人和事都已模糊。
蘇晉看著她清澈的眸眼,輕輕頷首:“確實(shí)挺美。”
隨即晃了晃花枝,一臉為難道:“花已折,總不能復(fù)原,只好讓它化作春泥更護(hù)花。”
蘇晉說著,揚(yáng)手便要將紫薇花枝扔進(jìn)苗圃里。
趙明檀急道:“不要。”
蘇晉將花遞過來,眼底笑意隱現(xiàn)。
趙明檀只好接過鮮艷欲滴的紫薇花,細(xì)白的指尖捏著花枝輕輕轉(zhuǎn)動了一圈:“既已折斷,只好拿花瓶將養(yǎng),延續(xù)花期咯。”
蘇晉勾起唇角,猶似感慨:“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趙明檀一怔,正欲說些什么,便聽見香柳喚她,趙明檀忙屈身福了福禮:“謝大人贈花!”
蘇晉微微傾身,低聲道:“你贈藥,我以花饋贈佳人,禮尚往來也。”
趙明檀臉頰泛紅,匆匆離開。
直到那抹裙踞消失在眼簾,蘇晉抬頭,神情怔忪地望著滿樹燦爛的紫薇花,呢喃:“果然……不記得了。”
*
諾大的庫房,堆滿了琳瑯滿目的聘禮,種類繁雜,金銀器物,頭面首飾,珍品字畫,可謂眼花繚亂。
蘇晉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心血,來回清點(diǎn)數(shù)遍禮單。這些都是他近年親手置辦所得,每每看到覺得明檀會喜歡的物什,他便買回來,久而久之,便堆積了大半庫房。
等置齊一百零八抬聘禮,他便上門提親。
誰知比他預(yù)想的快,去年便已置全,奈何明檀竟還沒及笄。
蘇晉隨意撥弄了幾下,輕車熟路地從繁雜的物什中挑出一枚龍鳳鴛鴦佩:“如果我去忠恩伯府提親,會不會嚇到她?”
王繼知曉蘇晉對趙家姑娘多年的情思,樂見主子滿腔情意得償所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趙大人不受驚嚇,想來趙小姐就不會被嚇到。”
蘇晉端詳著玉佩,眉梢輕挑:“這兩月可有吉日?”
王繼回道:“有倒是有,卻是太子殿下新娶良媛的吉日,可能不太適合主子和趙小姐。”
蘇晉擰眉:“緩一緩。”
他就在盛京城,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將人搶走。
只是,這樁婚事多半會讓帝王猜忌、疑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