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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獸人永不為奴! > 170-180
    第171章

    王蟲話音剛落, 諾亞就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獸撲向王蟲。

    王蟲對寧安蓬勃的食欲,清晰明了。同樣融合了最高等級王蟲基因的諾亞在嗅到空氣中王蟲興奮的信息素氣味的一瞬間就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背脊骨刺在瞬間長出,他在場的時候,決不允許有任何生物威脅寧安的生命。

    “抓住她。”

    王蟲一聲令下, 寧安的還沒反應過來, 憤怒的諾亞像閃爍的光點沖了出去。兩個非獸人同時化作兩道肉眼不可見的光, 在半空中殊死搏斗。

    他們早已被蟲族包圍。寧安的心臟繃得像隨時會破裂的桃子, 只要血管大力地泵血就會破爛一般。她的呼吸也在一瞬間停滯,身體僵硬, 瞳孔在強光之下細得幾乎看不見。諾亞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展露出百分百的戰力。強的可怕,強到令人骨子里打顫。

    那只王蟲,已經突破了寧安對蟲族的認知。這種生物只要有一只就能毀掉整個星球的生態鏈。

    巨大的恐慌凍結了她的行動,雙腿仿佛被定住一樣動不了。

    寧安想躲開, 卻發現有什么東西干擾了她的大腦神經。讓她在這關鍵時刻神志遲緩。寧安意識到不對時已經晚了,后背驚出一身冷汗。她按住失序的心跳,視線左右交替, 警告自己關鍵時刻千萬沉靜。然而許久, 就在她終于提起腳的那瞬間王蟲身后的半人蟲對她發動襲擊。

    半人蟲的聲波一浪高過一浪, 尖銳的音嘯讓寧安雙耳刺痛, 眼睛在一瞬間過熱。

    寧安眨了眨眼睛,感覺視線被染成了血紅色。

    她的眼睛血管爆了!草!

    寧安心跳飆升到極致,大腦出現一瞬間的嗡鳴。就見天空中漂浮的五六十半人形蟲族一涌而下。劍指她, 勢在必得。其中一只上半身人形, 下半身蝎尾的半人蟲族在半空中快速盤旋一圈。巨大的尾勾高高豎起, 大開大合沖向目標,一尾勾刺向寧安心臟——

    寧安遲鈍的四肢被大腦干擾,無法掌握主導權。但強烈的求生意志還是逼迫她身體向后翻。幾個快速的后空翻, 躲過致命一擊。卻見那半人蟲一擊不中,像旋轉的血滴子一樣追擊而來。

    寧安左閃右閃,身邊樹木倒塌一片。

    半人蟲的胳膊變成雙刀,平直地展開又三米長。高速旋轉下,就是瘋狂的割草機。而另外四只各型各樣的半人蟲不給她躲閃的機會,同時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發起攻擊。

    它們的王難得有想入口的食物,這是何等的榮幸?

    一個獸人族的女性,就應該成為它們王的食物!蟲族的奴仆們理所應當不惜一切代價抓到她!

    嗡嗡嗡的振翅,卷起腥臭的寒風。漂浮在半空中的樹葉被震動的刀翅切成碎片。

    四五只半人蟲包圍了寧安。

    一只半人蟲相當于一個擁有三十年戰斗經驗的超S前線戰士。無論是體力還是戰斗意識都極其拔尖,這是一種與生育來的天賦。寧安疲于應付,躲過正面卻躲不過身后。

    她左右閃躲,就這樣被幾只半人蟲前后夾擊,衣服像灑落的雪花一樣碎裂灑落。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出現了一個一個細小的血痕,尖銳的疼痛從身體各處襲上大腦。

    鮮紅的血液伸頭出來,一股甜膩又清香的信息素味道散發出來。

    半空中與諾亞戰斗到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的王蟲,瞳仁在一瞬間縮成一個黑點。隔著千尺的高度,他的視線猶如利刃從高空墜下,扎在寧安的身上。

    王蟲喉嚨里發出興奮到饑渴的尖嘯,本就圍繞著寧安的蟲族更加激動。

    寧安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強烈的威脅,神經繃成一條即將斷裂的線。

    她呼吸粗重,一條胳膊因躲閃不及被砍斷了。另一條胳膊握著長刀,長刀刀鋒汩汩地王草叢滴血。腥臭的紫色血液滴到地上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草叢被腐蝕得焦黑。這些半人蟲族血液都是有強腐蝕性的,沾到皮膚上會干擾神經。

    “真倒霉!”寧安甩了甩接在胳膊上的手腕,不知道是脫臼還是骨頭斷了,疼痛太強已經麻木了。

    感覺今天要死在這了……雖然很怕死,但……瑪德!死之前非把這些蟲子給殺光!!

    寧安咬牙,正準備殊死搏斗。忽然耳邊響起一陣清脆的破空聲。

    她緩緩長大了眼睛,扭過頭,一只上半身人形下半身螳螂的半人蟲一鐮刀狠狠砍中了她的后背。鮮血四濺,一股更加濃郁的夾雜高等級雌性信息素氣息的血液在空氣中彌漫開。血液的氣味越來越濃,蟲族嗜血的本性也越來越壓制不住。

    血液氣味彌散的過程,整片林子都躁動了。

    寧安整個人像木偶娃娃一樣砸向地面。半人蟲沒想要她的命,畢竟王蟲不吃死物。但它需要寧安完全喪失活動能力。于是,螳螂半人蟲又一刀砍向寧安的大腿。

    就在對方的一鐮刀即將砍下寧安腿的瞬間,她拼盡全力滾到一邊,躲開。

    四肢半人蟲交替攻擊,拳頭和鐮刀像雨點一樣落下。寧安的反應速度再快也無法突破四只半人蟲的包圍。

    她的后背傷口深可見骨,血液灑在草地上。裸露的皮膚被尖銳的草葉梭出一道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越流越多。染紅了她掛在腰間的破爛校服,衣服沒了她此時也顧不得了。寧安的大腦在高頻率的攻擊下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戰斗本能在反抗。

    “寧安!”

    諾亞掛心寧安,轉頭的瞬間被王蟲一擊掏了腹部。

    紫紅色的血液像雨點一樣從天空灑落,諾亞吐出一口紫色血液。他顧不上跟王蟲的戰斗,驟然展開兩米多寬的骨翅,從天空俯沖而下。

    然而他并沒有機會,只一個企圖離開的意圖就被王蟲立刻擋住了。

    寧安倒在草叢里,身體壓到了一大片綠色植被。再一次被兩只半人蟲前后夾擊,身體重重砸回地面,再沒有力氣爬起來。寧安的呼吸已經停滯,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她看著晃眼的太陽,忽然一只光點閃停在她身體上空。

    陰影籠罩她的身體,就見那只正跟諾亞打成一團的王蟲突然浮在寧安的上空。

    他雖然長著獸人的外型,卻難以完美掩藏蟲族的本性。極度興奮時,瞳孔縮成一個小黑點。他微微探下身,非人的迷醉表情出現在一張絕美的臉上,顯得十分詭譎恐怖。

    “你好香,真的好香啊……”

    王蟲的嗓音也帶著致幻的能力,意志薄弱的時候尤其具有攻擊力:“血液,肉,氣息,都是香的。你居然讓我有了交配的欲望,但我還是更想吃掉你……”

    那只雄性王蟲還分不清食欲和交配欲望,遵從本能地伸手去夠寧安——

    他人形的體長將近一米九多,跟斯諾德差不離。胳膊展開伸向地面,臂展也是驚人的。白皙的手臂,手指修長卻透非人。因為太過興奮而克制不住指甲變長……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寧安的臉頰前一秒,半只手臂忽然完整地飛了出去。

    修長美型的手臂像垃圾一樣砸在樹上,彈到地上,無機質地談了兩下,再緩緩第砸落草叢之中。

    空氣中一瞬間的死寂。

    王蟲機械地轉動了腦袋,看向襲擊他的方向。

    只見一個淡紫色的修長人影漂浮在半空。

    空氣中驟然出現一股極為強勢且陌生的信息素氣味,蟲族還沒來得及憤怒,躁動著發動攻擊。它們的王斷掉的胳膊重新長了出來,盯著突然出現的家伙露出了兇狠的面孔:“這是我看中的獵物。”

    “哦?”一道低沉輕飄的女聲從天空飄落,滿滿的壓迫,“我現在也看中了。”

    聲音入耳,寧安的瞳孔一瞬間放大。她咔咔咔地扭過頭,扭頭看向一旁淡紫色的身影。

    ——又一只完全人形的王蟲。

    女性形象,雌性王蟲。

    “呵……”

    雄蟲被激怒了,他的獠牙眨眼間長出來。而那只雌性王蟲卻沒有看向警惕的雄性王蟲,雙目只專注盯著寧安。她表情略有幾分迷醉地嗅著空氣中鮮血的味道,似乎因為太喜歡而緩緩裂開了紫色的嘴角,露出細長如蚊蠅口器一樣的舌頭。

    那雙美麗的眼睛里全是貪婪,嗓音華麗又低沉:“真是不錯的食物,很香……”

    兩只氣勢強悍的王蟲身后,那些躁動的蟲族完全死寂了。

    王蟲的壓迫對整體蟲族是實質性的,不僅僅是戰力上的碾壓,還有血脈和看不見摸不著的威壓。這種壓迫能迫使蟲族無腦執行王蟲的命令。此時兩只等級封頂的王蟲針鋒相對,那些兇狠包圍寧安的半人蟲不知何時也匍匐地趴在了十米之外的位置。

    靜悄悄地在王蟲四周形成一個十米半徑的圓形空地,不敢靠近分毫。

    雌性王蟲垂眸盯著寧安,頭頂的蝴蝶觸須細微的顫抖。她的瞳孔是紫色的,激動之下分散出無數個小瞳孔,密密麻麻覆蓋了整個眼眶:“新鮮的信息素味道……”

    獸人信息素的氣味對蟲族的吸引力巨大,類似一種特殊令蟲上癮的食物香味。

    雌性王蟲坦胸漏乳,流暢的皮膚肌理在陽光下顯得十分美艷。但卻無任何人敢直視她的面孔。她的體型要比雄性王蟲小巧一些,關鍵部位被外骨骼遮擋。皮膚跟寧風一樣,帶著一股淡淡的紫色。身上覆蓋的外骨骼卻在陽光下游動著彩色的光。

    紫色,這是一種帶著強烈毒素的標志。

    寧安喉嚨里發出痛苦的低喘,流血太多,她的眼前已經出現了間歇性黑屏。

    但雄性王蟲卻完全不退讓,身體不偏不倚地漂浮在寧安的上方。

    雄蟲擁有一頭銀白色的頭發,此時頭發垂落下來,竟涼涼地蓋到了寧安的身上。這只雄性王蟲以外地擁有拖地長頭,如此不適合戰斗的標志長在身上,更表露出他的超強戰力。

    因為夠嗆,所以無懼外型的干擾,只要夠美型。

    兩只王蟲相遇,看上同一個獵物。戰斗一觸即發。

    雄蟲的鼻孔翕動,緩緩俯下身,臉頰離寧安的臉就只有十幾公分。張開的嘴巴里無數細小的倒刺一樣的細牙,與雌蟲同樣一條像蚊蠅口器的舌頭伸出來,試圖舔舐寧安臉頰濺到的血……

    他想第一時間嘗嘗這個獵物血液的味道——

    “滾啊!”

    就在他即將將口器插入寧安動脈的瞬間,諾亞像一只風中自由游走的蝴蝶踹向他的腦袋。

    只聽見咔嚓一聲骨骼錯位聲,雄性王蟲的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那張美麗的臉像溜溜球一樣轉到了背后,卻依舊牢牢地長在脖子上。

    無論多精致的臉轉到了腦袋后面,這場面足夠讓人汗毛直立。

    不過現場也沒有獸人在就是。

    “丑東西,想吸她的血,你也得有命才行。”諾亞雖然是人蟲結合體,但創造它的人給他取用了兩個物種最頂尖的基因樣本。無論是蟲族的,還是獸人的。諾亞擁有兩個種族最頂級的基因。他腹部的傷口已經漲合,結了粉色的疤痕。甚至因為憤怒,戰力更提升了一層。

    狂暴狀態下的諾亞像一個活著的絞肉機,那只王蟲的胳膊被他扯斷了又長出來,長了又被扯斷。

    諾亞跟王蟲急速戰斗時,雌性王蟲完全沒有介入的意思。

    她就這樣浮在一邊,那雙密密麻麻布滿瞳仁的眼睛死死盯著寧安。甚至因為嫌棄戰場的妨礙,優雅地從空中落下,親自走到寧安的身邊蹲下來。她緩緩伸出一只淡紫色的手,手看起來柔軟,其實僵硬得像塑膠。觸感也十分冰涼,觸碰到寧安的皮膚,冰得她渾身戰栗。

    “不如,趁他們打的不可開交,我先吃了你吧?”雌性王蟲扶起寧安,露出堪稱溫柔的微笑。

    比起吸血和新鮮血肉,她更喜歡吸食腦髓。腦髓的鮮美和養分讓她沉迷……

    雌性王蟲此時完全被旺盛的食欲占據了全部心神,無視了頭頂瘋狂的戰斗。也不管低落下來的血液,她像是坐在花園享受美食一樣的優雅,此時此刻就只專注盯著寧安這一只食物。

    寧安的后背鮮血淋漓,一只胳膊扭曲了,不能動。

    她扯了扯嘴角,神經毒素的干擾讓她無法集中精神。冷汗一滴一滴從額頭滴落,滑落到眼睛,辣的她充血的雙眼疼。寧安深呼吸,深呼吸……

    雌性王蟲的氣息越貼越緊,嘴角越裂越開,從嘴角裂開到了耳后根,漸漸到了非人的地步。

    這才是蟲族本來的面目,丑陋不堪!

    強烈的蟲族氣息搶奪了空氣中的氧氣,寧安感覺肺部的氧氣都快被消耗殆盡,心臟泵血越來越激烈。她身體受傷動不了,但大腦還是清醒的。雖然早就預料到自己有一天會死在這鬼見愁的運氣上,但真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蟲族啃食的感覺還是太超過了。

    害怕的情緒占據了心神,她呼吸急促,耳朵里的聲音都開始變得模糊……

    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林中爆發一陣尖銳高頻的音嘯。

    雌性王蟲的牙齒咬破寧安的皮膚,鮮血順著肌肉一汩汩滾落。霎那間,一只淡紫色的光點破林而出,一腳踹在王蟲的腦袋上。寧安聽見清晰的咔嚓一聲骨頭錯位聲,一睜眼看到帶著大批蟲族蜂擁而來的寧風。寧風直接扯斷了雌性王蟲的胳膊,將她懷里的寧安給奪下來。

    死里逃生的寧安眼淚差點沒飆出來,關鍵時刻她的好大兒才是守護神啊啊啊……

    “寧風!”

    “姐姐。”寧風找寧安已經很久了,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參水猿到處尋覓。好不容易嗅到寧安的位置,剛來就發現有丑東西想吃寧安。暴怒的情緒讓他形態都發生了改變,寧安才發現他后背竟然長出了骨刺。

    不知道他從什么地方趕來,大批新鮮蟲族加入戰場,瞬間跟當地蟲族撕咬起來。

    寧安渾身是血,一只胳膊已經完全斷了。寧風剛想替她接上,后背又是一陣破空聲。

    翅膀展開擋住,但他此時顧不上寧安,只能將她放下去應付暴怒的王蟲。

    雌蟲從未受過如此羞辱,她驕傲的蟲生從卵開始就是族群的頂尖。這只丑不拉幾的縫合物居然敢?!他居然敢傷害她!!

    憤怒的王蟲發出尖嘯,瘋狂的攻擊寧風。

    寧風跟諾亞一樣,都是蟲族與獸人族兩個族群最頂級基因樣本的結合產物。就如同林之敏說的那樣,如果羅浩尤有機會活下來,將是個跟斯諾德各項數值不相上下的強戰士。能壓制住瘋狂的蟲群的同時,也擁有跟這個人形王蟲一戰之力的實力。

    “找死!”寧風翅膀掀起颶風,轉頭加入戰場。

    他一加入,諾亞的壓力驟減。

    兩只人蟲結合體對戰兩只頂級王蟲。寧安躺在地上,還剩一只手握著武器。此時在十米圓圈之外的半人蟲踟躕不敢上前。王蟲的氣息太窒息了,它們無法抗住壓迫。

    但眼看著寧安竟然掙扎地翻過身,靠一只胳膊在地上爬行蠕動,要逃。頓時就慌了。王看中的食物不能跑,無論哪一個王。如果它們讓食物溜走,吃不到可口食物的王憤怒之下會吞噬整個族群。強烈的求生欲逼迫它們踏入了危險圈,追擊快要爬到樹后面的寧安。

    尖銳的骨刺,鋒利的刀翅,卷起的腥臭襲向寧安的后腦勺——

    半空中的寧風分出心神,瞬移過來擋下,抱著寧安飛身上樹,將人放在了樹枝上。

    寧安此時已經半死不活。疼痛折磨下,她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凄慘。后背靠著樹后,她顫顫巍巍地想從兜里掏出營養液。她需要營養液提供修復能量……努力了半天,掏包很困難。寧安嘗試了幾次,腰包在后面,根本扯不到前面來。

    這破包也就這時候特別頑固,寧安疼得大腦都開始抽抽了。

    “你要找這個嗎?”

    突然一道聲音從旁邊的樹上冒出來。

    寧安心里一緊,只見一個黑乎乎的小女孩兒不知道什么時候蹲在了她的身邊。

    被突然冒出的身影嚇一激靈,一抬頭,對上一個熟面孔。

    ——那個黑人血統的少女。徒手殺蟒,吃的滿臉血的野人少女。

    少女眨巴著黑乎乎的大眼珠子,一張黑皮臉上就眼白最白:“我認識你,你是那個小獅子。”

    寧安:“……”

    ……還是第一次有人用獸血種類叫她。

    少女卻對寧安的印象非常深。當然,她從實驗室里逃出來后,統共也沒見過幾個獸人。能記得深刻的就一個救了她命的周博雅,一個就是有過短暫交談的寧安。她似乎也認識營養液和其他藥劑,扯下寧安的腰包翻找。然后精準找到修復液和營養液,捏著寧安下巴灌。

    寧安有點摸不清她的底細,身體不能大動。見藥劑沒錯就任由她灌。一口氣灌了三瓶,臉色很快就恢復了一些。寧安的呼吸也慢慢平穩,慘白的臉色看起來稍微沒那么死。

    “還要嗎?”少女像野生動物一樣湊到寧安的面前,小巧的鼻子聳了聳,不知道在確認什么。

    “你還剩一瓶。”

    “……要。”不管那么多了,僥幸逃過一劫就趕緊養傷。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意外。

    少女點點頭,于是又將剩下一瓶給她灌下去。

    寧安吞咽了藥物,沉默的感受身體的修復。少女卻像完全不怕寧安會突然偷襲她似的,不以為意地扭頭去看半空中打得天昏地暗的兩只人蟲。纖細的脖頸和喉嚨就暴露在寧安的面前。不過看到如此兇殘的王蟲,少女的臉上神情卻像見過無數遍一樣,極其冷靜。

    “那只王蟲很強。”她替寧安扭正了手臂骨骼,動作干凈利落。寧安疼也沒發出聲音,任由她動作,“比我過去見過的任何一只王蟲都強。”

    “過去?”寧安抓到了關鍵詞,“你是什么人?”

    寧安當然知道王蟲強悍她已經親自領略過了。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她皺起眉頭,看著這只穿越樹林和蟲群,悄無聲息來到這里觀察一切的少女。事實上,不僅這少女,當時從實驗室離開的實驗體的去向寧安都很在意。實驗體只有足夠特殊才有可能被精細長久的保存,普通貨色可當不了實驗體。

    “我嗎?”少女指著自己鼻子,“我是努爾族最后一個人。”

    “努爾族?”沒聽說過。寧安對人類的流亡史了解很淺,只知道大概。四百年前的記憶也被清除了,更不清楚過去的人群組成:“藍星非洲部落的?”

    “算是吧。”少女彎了彎嘴角,“至于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跟著你來的。”

    寧安:“!!!!”

    “別這么緊張,我對你沒有惡意。”少女一直跟在寧安的身后,從初遇開始到現在,“你們華族對我們族人有恩,如今努爾族之剩下我最后一個,我沒有了去路。不如就留下給你們報恩。”

    寧安心臟跳動得飛快,她不敢相信這個少女居然從頭到尾沒被發現。

    這個世界怎么了?

    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能人?!

    心里十分震驚,寧安抿了抿嘴角,抬眸看著她:“報恩?”

    “嗯。你學過建邦史嗎?我是黑皮膚人種,我們黑皮膚人種已經被屠殺殆盡。曾經華族給過我們努爾族庇護,不過很遺憾,我們依舊滅亡了。”

    寧安沒系統學過建邦史,也沒有過去的記憶。對這個話半信半疑。

    不過少女也并不在意,她如果想攻擊寧安,早就動手了。沒有攻擊就是沒有惡意,“你別看我體型很小,我是我們努爾組最強的戰士。”

    如果不是最強,她不會被當成試驗品保留下來。

    少女說完最后一句話,轉身一躍而下。

    跳下樹枝的下一秒,一只巨大的黑豹出現在樹下,體型竟然跟斯諾德不差多少。

    寧安震驚了。無比震驚。

    ……這還是她醒來以后,第一次見到體型跟斯諾德差不多的黑豹。就算是寧安自己,她的體型也比黑豹小一圈。

    少女黑豹卻并沒有在意寧安的眼光,她的盯著半空中來回移動的兩個光點。爪子踩在草地上,落地無聲。身上的氣息也收斂得干干凈凈,臉上露出猛獸進入捕獵狀態的冷靜。她像一只瞬發撲殺獵物的危險猛獸,靜靜地等待機會。

    如果不是足夠強,她也跟不了多久。

    下一秒,巨型黑豹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撲了出去。

    巨大的黑豹加入戰斗,形勢立即逆轉。那只跟諾亞打得不相上下的王蟲,頓時就陷入險境。王蟲的險境牽一發動全身,整個蟲族都躁動起來。

    兩撥蟲族互相廝殺,被寧風一打五對上的半人蟲憂慮王蟲受限,分心之時被寧風一口氣殺了兩只。

    缺口一旦打開,戰局就逆轉了。

    寧安躲在樹上靜靜等待傷口恢復。斷掉的胳膊漲合的很快,只是過程很痛苦。肌肉和骨骼的再生疼痛是非常難忍的,尤其寧安是短時間內快速再生。她一聲不吭地忍著,心里卻無數次后悔自己訓練得不夠刻苦。如果不是缺乏戰斗經驗,以她的天賦不可能會被打成這樣。如果有機會活著回去,她要斯諾德親自來教她,被動挨打的局面她真的受夠了。

    寧安咬的牙齒都疼了,肌肉一寸一寸的漲合。骨骼也生長出來,她試圖動了動手腕,手腕恢復了靈活。

    終于,終于!!

    寧安心里憋了一口氣。

    自從走出學校,她感覺誰都能將她掄起來打。她已經受夠了這種羞辱。強烈的惱怒之下,她的精神力快速暴漲。凝結出一只巨大的擬態,與山同高的白獅突然出現,強烈的壓迫感像空氣一樣籠罩了所有生物。白獅可在實體和虛擬之間自由轉換,廝殺起來卻能打出深可見骨的真傷。

    所有的生物瘋狂逃竄,比活火山噴發還要駭人的氣息鋪散開來。戰斗的王蟲都看過來。

    寧安卻咧嘴冷冷一笑,又一個同等高的白獅從另一邊嗷嗚叫著走出來。

    ……

    兩只巨大白獅一加入戰斗,局勢更加倒向獸人。

    參水猿的戰斗進入了白熱化。與此同時,在同樣被蟲潮侵襲的各大星系,到處哀鴻遍野。

    尤其是守衛軍被調離的幾大星系,現狀及其慘烈。

    城池的建筑物被摧毀,大批蟲族從天而降,進入高度文明的社會就像是進入了自助餐廳。那些警力資源根本不足以應付這些茹毛飲血的外來物種。衣著鮮亮的辦公族們連逃跑都顯得無力。沖不出一條街,就會被天上飛的,地上跑的蟲族給啃食成骨頭渣。

    “怎么回事!蟲洞怎么會在主要星系打開?!警衛隊,呼叫警衛隊!”

    “警衛抽調不出人手!軍部大量軍力已經離開人馬座,執行秘密任務!只能請求第七軍和第十軍抽調人手過來!”

    “速度要快!”城市基礎建設被破壞,電力系統受損,通訊出問題,“晚一步這個城池就毀了!”

    “長官!不行啊!伊甸園那邊拒不同意!”

    仙女星系也是重災區。天使之劍抽調走了一半,第十軍現在全力守衛伊甸園。

    聯邦陷入混亂仿佛就是一夕之間。

    帝王星系的幾大主星,尤其是聯邦政府,通訊設備都快被各大星系的各大世家打爆。各方系統同時被泛濫的蟲潮干擾,已經嚴重受損。這群安逸了四百多年的上流人在猝不及防的襲擊之下竟然猶如沒牙的小貓。只不過一天一夜的蟲潮,就讓好幾個聯邦著名的城池破敗。

    危機關頭,人人自危。就算上層有武器有軍隊的保護,能夠保證自身安全。卻也無法保證家族產業不會受損。關系到切身利益,這個問題就嚴重了。秘密房間的大門再次打開,高層會議頻繁召開。

    這次與會的老家伙們都十分沉默。沉默并非是胸有成竹,而是被打臉之后的惱火和震驚。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控制在手中的蟲子居然會這樣泛濫成災。他們原以為盡在掌握的試驗品狠狠地咬了他們的手,讓他們的利益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

    “……這個項目不是勞倫斯負責的嗎?不是說一直盡在掌握,怎么忽然玩脫了?”

    與會的老家伙們不可置信,一個個臉色綠得像吞了千只蟑螂:“這件事應該要問拉扎德。他旗下的實驗室是不是出內鬼了,好端端的這些實驗蟲子怎么會全跑出來?你的團隊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這又怎么能怪到我的頭上?”

    有人質疑,當然那就有人不服,“我的團隊按照規定做事,完全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沒有問題現在有事什么情況?!你沒看到那批蟲子快把圣菲羅星系的通信系統吃報廢嗎?人馬座大量的產業受損,上百個繁華城市被毀……”

    “那這是我們項目組的問題嗎?當初,這個項目可是會議共同通過的!蟲族的基因研究的過程中,所有的資料公開透明。我不曾隱瞞分毫,一直是同步到你們的手上。關于蟲族失控問題,我很早以前就警告過你們。甚至當初啟動QW實驗,我就表示過有風險。是你們一意孤行,我只是負責執行,現在出事,那也是你們承擔首要責任。蟲族基因進化早有失控的預兆,過去兩百年,我的團隊曾經要求停止繼續實驗。但會議駁回了我的請求。現在才反咬一口,未免太過不要臉皮!”

    “不要臉皮?我們是專業人員還是你是專業人員?”

    他們怎么知道蟲族不可控,他們不是專業科研人員,蟲族不可控不應該早點警示所有人嗎?或者拿出具體方案解決問題,而不是在這里大聲吵鬧,企圖逃避責任:“現在鬧成這樣,難道是我們的失誤?”

    “你這個意思,是我們負全責?!”

    “難道不是?”

    “行了行了!別吵了!爭執這些無意義的東西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坐在主位置的佝僂老頭兒拍了拍桌子,讓吵鬧的房間安靜下來,“現在不是推諉的時候,我們在商議解決方案。蟲潮以外蔓延到主星系,各大家族的產業都受到了不小影響。解決問題是關鍵。”

    當然,大家都知道要解決問題。但問題是他們已經將大批的兵力調離了駐守崗位,準備一擊解決沉睡的華族問題。可華族的問題還沒解決,蟲潮直搗黃龍,反而威脅到他們的生存環境。這就比較兩難了,兩個都是關鍵問題,先解決華族基地還是蟲潮,需要取舍。

    “當然是華族!我已經收到消息,沉睡的華族基地又有一個主腦醒來了。這樣發展下去,離全部主腦醒來不遠了。如果不能盡快解決華族,等到他們追責,我們將一無所有。”

    “放屁!當然是先解決蟲潮!”

    都什么時候了,還在糾纏這些:“蟲潮已經嚴重威脅聯邦公民的生存,再不將這些蟲族清理出去。我們獸人耗費幾千年取得的勝利就要再次識趣。當然是先解決蟲潮!”

    “蟲潮好解決,那些蟲子再厲害,不過是一些只有食欲沒有智慧的低等生物。難的是華族!”

    ……

    秘密房間爭論不休,而此時此刻的參水猿密林深處。一個沉寂多年的遺址下面,涌現出了一個接一個的身影。穿著統一的作戰服,訓練有素。他們悄無聲息地進入密林,開始向各個關鍵點快速移動。而同一時刻,寧安收到了女媧的消息。

    基地醒過來了,主腦女媧開啟清洗反攻模式,屬于參水猿的制裁開始了。

    ……終于,參水猿開始反擊。

    第172章

    蟲族的大面積入侵, 造成的傷亡遠比想象的可怕。

    只不過一周時間過去,一個編外星系就已經全部淪陷。現在,瘋狂的蟲族正在往內部擴散。雖然帝王星系沒有受到蟲潮襲擊,但其他主要星系已經哀鴻遍野。

    衣著得體的高等星居民像平常一樣上下班, 卻在路上被鋪天蓋地的蟲族啃食。新鮮的血液與慘叫交織成令人絕望的景象, 交通路線早已癱瘓, 建筑物毀損。一些重要部門臨時停工。

    “立即調集警衛!守住外城!”塔臺的消息尖銳刺耳, 但卻無一人應答。

    縱橫交叉的交通線路嚴重擁堵,爆炸聲此起彼伏。慌亂的人群在限制通行的高速上疲于奔命, 依舊躲不過猙獰的蟲族揮來的鐮刀鉗。能夠應付蟲族的警衛已經全部上街,扛著重型武器不斷轟炸也于事無補。這些蟲族的外骨骼鎧甲硬度遠超過烏金,小型粒子炮只夠轟出一個印子。

    更何況,警務系統能夠申請的武器種類有限。高精端高輸出的重型武器, 只有軍方才有使用權。

    鮮血染紅了道路,柔弱無助的孩童在絕望的哭泣……

    像這樣的景象,在數不清的城市同時發生。

    城市的預警系形同虛設, 蟲潮爆發之前毫無預兆。突如其來的襲擊短短時間鋪蓋了核心城市, 警衛們殊死抵抗卻也抵擋不了無法關閉的蟲洞和源源不斷涌入城中心的蟲族。蟲族的兇殘程度遠超書本記錄, 他們從未真切地體會到蟲族的恐怖。

    逃, 逃不掉。打,打不過。他們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毫無反手之力。

    ……這些蟲族到底從哪里來的?為什么?蟲洞又為什么會在重要城市的上空打開?

    沒有人能給他們解釋。

    大批的警力被上層人調去了私人產業, 只為守護世家的資產不受蟲潮的侵蝕。普通公民的命只能看天, 看命運。沒有人能救他們。

    “不行!我坐不下去了!我必須要出去!”

    軍部到底有人坐不住。哪怕上級壓著不讓他們出兵, 也依舊有人無法眼睜睜看著繁華的城市被毀,無辜的公民被殺,“論罪論罰, 也先老子把這些蟲族清理出去再罰。”

    “愛德利爾,你想做什么?”

    “我只做我應該做的事。埃里克,出了什么事上面追責你就盡管往我身上推!老子一力承擔!”第七軍四十六師師長愛德利爾是個暴脾氣:“這群崽種警方,幾只蟲子都殺不了!廢物!”

    “這不是我們軍方該管的事,你回來!叫你回來!”

    正常來說,按照聯邦三權分立的體制。軍方與警務分屬兩個系統。保衛城市和公民的安全是警方的職責,而非軍方的職責。他也顧不上那么多,他只知道如果赫斯帕特星失守,蟲潮進一步泛濫開,人馬座完全被蟲潮占領也是早晚問題。

    人馬座是第七軍的大本營,也是愛德利爾熱愛的家鄉。作為人馬座赫斯帕特星的A等公民,他不允許自己的家鄉毀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蟲潮上。

    “愛德利爾!愛德利爾!!”

    上峰最怕的就是這個刺頭爛好心,“上面沒有下達命令,軍方或許有另外的計劃,你別沖動行事打破了上面的計劃!”

    “老子管他那么多!”但是他追也追不上人高馬大的愛德利爾。愛德利爾摘了衣帽架上的軍帽蓋在腦袋上,轉身一陣風似的離開辦公室。帶起的門啪嗒一聲關上。

    像愛德利爾這樣自主決定進行反抗的軍官很多,都帶領手下一批人奮起抗擊蟲潮。

    沒辦法,蟲潮這么嚴重的情況,軍部卻像啞火了一樣毫無動靜。他們幾次遞進消息,請求上級增援維護城市安全都被上面無視了。不僅無視,上面的人目前還在大量抽調人手秘密送往波德星系。到底波德星系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能比蟲潮還要危險?!

    下面的混亂,上面并非沒有察覺。

    事實上,第一個蟲洞打開時,上面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之所以沒有采取行動,是因為造成的損失在他們的承受范圍之內。只要沒有危及到自身利益,死幾個普通公民,毀壞幾座不重要的城市,對上層人來說,都不是大問題。尤其是在波德星系明顯傳來好消息,他們尋找華族基地藏身處在即根本騰不出手的時候,更不可能分散實力去做不重要的事。

    這是一種非常明確的價值選擇。

    軍部選擇不動,不管,也是同樣的道理。

    軍部的利益跟秘密房間的利益是深度綁定的。高級軍官背后站著大世家,他們要以高層精英的利益為主。除了零號部隊出了一個不跟大部隊走的艾斯溫格家族,以及伊甸園自衛軍和護衛隊第十軍。剩下的所有軍方勢力都有屬于自己家族的利益要維護。

    不過蟲潮的趨勢越來越嚴重,確實有些星系災情嚴重,甚至威脅到了部分家族的利益。現在秘密房間的意見不統一,相互爭執不下。其中就有涉及美容和制藥的大家族。

    因為蟲潮破壞了制藥材料的生產地,他們損失了大批原材料和大量專業技術人員。還有他們的廠區星球的位置都非常隱蔽,因為原材料和生產過程不能公之于眾。但現如今已經被一只人形王蟲占據,大半星球的版圖都變成了蟲窩。

    房間的大門開了又閉合,燈亮了幾天幾夜,依舊沒有爭論出一個具體結果。

    涉及到自身利益,各方都有自己的堅持,誰也不會退讓一步。

    “必須盡快解決蟲潮!這個問題不解決,你們以為主星逃得掉嗎?!”

    華發的老頭兒將桌子拍得嘭嘭響:“華族基地不急一時。咱們已經等了四百年,尋找了五百多年,根本不差這一兩年的時間!蟲族的繁衍速度和進食速度你們都清楚,半個月就能從瀕危生成繁榮。這才是軍方需要首要解決的問題!邊境的增援請求一封比一封急,傳來的實驗報告你們都看了,我不相信你們不清楚蟲潮的厲害。再這樣放任下去,聯邦遲早又回到人蟲大戰時代!!”

    “我看你們是被嚇糊涂了,幾個蟲洞而已,哪里就回歸人蟲大戰時代!”

    也有人不贊同,蟲族就算再強,那也不過是實驗室的產物。

    拉扎德家族和石匠實驗室掌握了蟲族基因進化的全過程,他們手下的科學家能夠精準攻擊蟲族的基因鏈。只要空出手來,問題就能很快解決。蟲潮泛濫一時確實會造成一些損失,卻不會永遠占據獸人的生存空間。因為經過試驗后產生的王蟲,基因進化,都是有代價的。

    他們所有人都清楚,王蟲進化的代價就是生育能力。

    除此之外,王蟲與王蟲之間也有著本能的競爭關系。這是蟲族的天性。一個蟲族不存在兩個王。同一時期,如果蟲群出現兩只王蟲,要么這是一個勝極一個老邁,要么就是見面必定會殊死搏斗。只有最終活著的那一個,才能作為唯一統領全蟲族。

    “一個蟲族王朝只有一只王蟲,只要這些蟲族碰到一起,早晚會自相殘殺。華族基地才是關鍵!”

    尋覓四百多年才終于發現的華族基地,讓他們怎么可能放過?

    這是天大的好機會!

    一旦錯過了就不可能再有。將來他們想要再悄無聲息地摧毀華族嫉妒就難了。

    “現在的關鍵不是這兩個問題,而是蟲洞為什么突然間打開。并且完全無視各大星系的防控系統,全方面的進入獸人星球內部。”

    在星際社會發展到現在,蟲洞的打開已經不是不可掌握的。

    所有的飛船各大星系穿越,都需要蟲洞定點跳躍,以此來實現高速飛行。而蟲洞的定點開啟可被人為控制。他懷疑蟲族是被人惡意釋放到各大星系,以此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自然蟲洞一般只在星海邊境出現。像這樣小型的蟲洞不像自然蟲洞,極有可能是人為。”

    這是顯而易見的。

    蟲族就算真的失控,蟲潮蔓延到十二大重要星系,這個過程沒有幾百年很難實現。

    現在的事態發展速度明顯超出了正常節奏。只有兩種可能。一蟲族掌握了高尖端科技,已經進化出智慧型社會。二,有內鬼。內鬼強行干擾防控系統,放蟲潮進入內環星系。

    “QW實驗室的負責人呢?為什么沒有對這次突發的蟲潮給出解釋?”坐在北面逆光的老頭兒拄著拐杖,半張臉隱沒在陰翳中。

    “巴拉貢*拉扎德已經失聯很久了,”有人立即回答,“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兒。”

    “怎么會?那他的副手呢?”

    “等等,不是說實驗室逃了三個人嗎?抓回來了沒有?”

    這些問題,現場沒有人能給出解答。

    其他人面面相覷,臉色頓時十分陰沉難看。顯然,QW生物實驗室有人叛逃這件事沒有上報。他們并不知道遠在星海蠻荒星球的實驗室發生了什么。

    在意識到這里除了大紕漏,而這個紕漏可能會摧毀他們的一切,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許久,有人沉吟著開口:“……叛逃的是什么人?”

    “兩個華族的生物學家,一個人蟲改造人。”質疑的老頭兒助理見沒有人回答,小聲在上司耳邊耳語道,“這兩個生物學家是三百年前拉美星逃出去的遺孤。因為天賦實在驚人,非常富有創造力。項目組負責人惜才,利用職務之便,將兩人留下來。”

    “還有這回事?!”拉美星的遺孤也敢用?這群人是瘋了嗎!

    助手也沒辦法解釋,這件事早就成為既定事實。何況實驗項目進行三百多年,取得了多項成功。上面的人幾次贊嘆實驗室的成就,也沒有提過過啟用拉美星遺孤的事。現在追責也太晚了……

    “人蟲改造人又是怎么回事?”

    “關于這個人蟲改造人,相關資料很少。目前已知,對方智力水平非常高。且完全具備獸人的理性和感性,從小被實驗室專業人員教導,掌握非常雄厚的生物生化技術。”

    “……”也就是說,兩種可能都具備爆發條件。

    助理的話不需要說完,房間早已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清晰可見。

    華族遺孤的生物學家和掌握雄厚生化技術的人蟲結合體,哪個是讓他們更恐懼的存在,誰也說不清……這么多隱患居然沒有一個人提!!

    而且,現在才來追責,確實是太晚太晚了……

    “蠢材!蠢材!蠢材!!”

    有人立即暴怒了:“下面人都是吃干飯的嗎!這么重要的信息現在才報?!”

    “現在怎么辦?人逃得無影無蹤,全息天網都找不到蹤跡。我們還能怎么管?”

    這想管也沒辦法管啊!

    ……但不管也不行。

    如果這次蟲潮完全是人為。那事態必定會進一步擴大,到時候就不可能收得了場。

    “不行!我還是不同意!蟲潮好解決,解決華族基地必須放在第一位!”

    ……

    秘密房間遲遲不給出指示和軍部的沉默,果然讓事態進一步擴大。

    公眾在經歷了慘烈的蟲族襲擊后,開始對不作為的政府和軍部,以及無能的警方產生質疑。

    他們質疑政府的作用,質疑軍方的職責。不明白為什么蟲族都已經進入了內城區,肆意啃食普通民眾,軍方卻可以坦然的坐視不管。他們聯邦公民每年繳納的那么多的稅,聯邦政府每年撥款那么多的軍費開支。難道都是在養閑人嗎?

    這樣的質疑從一點小水花,到形成洪流。

    通訊系統的癱瘓也阻擋不住社會對軍部,對政府的質疑。他們的生命垂危,軍方擁有聯邦最先進的武器,卻不愿意拿出來保衛它的子民,這是何等的背叛。

    女媧和伏羲期待的輿論終于出現了。他們耐心地等著,等到民怨沸騰時。

    與此同時,參水猿內部的反擊是高效而殘酷的。

    女媧弒殺并非是說說,覽冥基地的守護者善戰也不是口頭傳說。他們肅清入侵者的手段非常簡單粗暴,不問緣由,全部殺光。

    菲利克斯發消息向她求救的時候,寧安差點以為聽錯:“你說誰追殺你?”

    “一群沒見過的華族獸人。”

    菲利克斯原本躲避王蟲追殺就已經足夠艱難,現在又冒出一批更難纏的對手。他像被圍困在籠子里的困獸,前后都沒有活路。他知道這批華族獸人肯定跟地下城沉睡古華族有關。但他們克隆人跟基地沒有交情,他也不確定克隆人在主腦的認知下,算不算華族同類。

    “估計跟基地有關,你不是能聯絡主腦嗎?幫幫我。”

    寧安也不會無腦幫忙,菲利克斯也好,塞繆爾也罷,他們的立場都很微妙。立場不一致,做的事情也有可能南轅北轍:“你們做了什么?”

    “你放心,我沒有做危害華族利益的事。”菲利克斯艱難地躲避攻擊,身上布滿傷口,“我只是剛才逃跑的時候意外闖入了一個舊的華族遺址。什么都沒做,經過。”

    寧安不知道他這個‘經過’到底是個怎么個‘經過’法兒,但現在的情況也不能不救他。克萊姆*奧杜的大腦還在她手上,要盡快送去卡文迪許的實驗室。不過,這件事本身也要經過女媧。畢竟這家伙如果真的是克萊姆*奧杜,他的大腦內存儲的信息對女媧至關重要。

    [已經撤了進攻命令。]女媧的聲音從光腦中傳出。事實上,菲利克斯一聯系寧安,女媧就檢測到了。

    確定這個克隆人的立場,女媧也不是非要他的命。

    關于寧安手中的克萊姆*奧杜的大腦,女媧確實非常關注。

    [你手里那只大腦,送來極地。]

    寧安不認識克萊姆*奧杜這張臉,女媧卻是非常熟悉的。

    這個腦袋確實是那個背叛者的,貨真價實。現在他人一死,阻礙她入侵隔壁星系的代碼就失去了尖戾的爪牙。現在隔壁魔眼星系已經在她的掌握之下。

    魔眼星系算主星系的編外星系,位置和礦藏都是重中之重。

    拿下這里的控制權,對華族來說非常重要。

    [你在這等,很快就會有人來與你對接。到時候,你只需要將大腦交給他即可。]

    覽冥基地的入口不對外人開放,寧安也不行。更何況現在主要矛盾已經不是參水猿內部入侵者的問題,蟲洞無法關閉。蟲潮不結束,參水猿就無法恢復平靜。寧安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論高精端武器,覽冥基地有。沒有克萊姆*奧杜的惡意阻礙,推到干擾信號塔的任務交給守護者去做會更高效。正好,寧安和她的人手能騰出手來關閉在參水猿各處打開的蟲洞。

    寧安沒有交通工具,純靠人工跑腿確實太低效了。而且她現在的情況也沒辦法離開。

    女媧顯然也注意到她的窘境。她通過寧安的光腦觀察到寧安所處的環境,心里也忌憚這兩只突然冒出來的人形王蟲。進化迭代后的王蟲到底比五百年前的王蟲強多少,女媧的數據庫里也沒有精準的記錄。只是通過斯諾德的記憶有一些非常粗淺的了解。

    蟲族的繁衍速度是非常快的,一只高等級蟲卵的孵化期只有三十六天。普通蟲族的孵化期更短,十幾天就能脫殼,成長出完整戰斗形態。且最重要的是,一只雌性蟲族一次可以產成千上百只卵。

    “我知道了。”寧安完全尊重女媧的決定。

    她不是軍事人才,也不了解世界的全貌。決策權交給主腦要比她有用得多。

    三天三夜的時間,入侵參水猿的所有外來人員就被完全清理干凈。至于那批當成污染炸彈投入參水猿內陸的東西,焚燒消毒,動作不可謂不快。唯一還留下麻煩的是被污染的大片海域和一大片深林生態系統。活動的魚群和活動的生物,都會造成細菌傳播。

    疫苗的研制需要時間,女媧在等待疫苗出來的過程中,又執行了一個秘密計劃。

    她通過接入魔眼星系的服務器,入侵了聯邦新型服務器的數據庫。在其中,找到了懸賞名單。不僅如此,通過這些懸賞名單的人物,連接到了一個秘密的資料庫。

    資料庫的防火墻非常嚴,她和伏羲聯手,不斷地攻擊防火墻。

    在攻擊新服務器的同時,她意外發現了一份秘密產業的星圖資料。同一時間,女媧也在借著聯邦輿論的風波,暗中拱火。悄無聲息地泄露聯邦政府和各大世家不為人知的秘密檔案。將一些不能夠拿到臺面上的東西廣泛傳播。

    這一手給早已升溫的質疑又添了一把火,直接炸了魚塘。

    公眾的憤怒就像一把干草,一點點火星子足夠他們燃燒憤怒。而這一切進展悄無聲息,進入波德星系封鎖圈內部的人并不知曉。他們只知道,覽冥基地的高精端武器終于露面。

    當一支精銳的獸人守護者靠近寧安所在的密林,大批的蟲族被清理得差不多。大片的密林被燒成焦炭,那只雌性王蟲會控火。像毒蜘蛛一樣能噴灑毒素,諾亞和雄性王蟲的戰斗已經到了難舍難分的地步,寧風與雌性王蟲同樣戰況慘烈。

    四個擁有高等王蟲基因的非獸人族,展露出本性里極端殘忍的一面。

    寧風的翅膀被毒素燒得全是黑色的焦洞,毒素透過傷口侵襲他的神經,嚴重干擾他的方向。不僅如此,腹部也被掏出一個大洞。而他的對面,那只雌性王蟲只是受了些輕傷。

    這只雌性王蟲強得有些太超過。她手指慢悠悠地卷動一縷長發,眼里全是興致勃勃。

    很顯然,從出生到現在,她應該是沒遇到過對手。寧風讓她感受到了戰斗的快樂。且,寧風的體格和氣息都很清新,讓她十分喜歡。她對寧風下手還是留有余地的。

    “你的信息素不錯。”王蟲也有交配繁衍的欲望。雌性王蟲與王蟲結合后誕下的卵會更強。

    寧風將寧安的身影擋在骨翅之外,巨大的翅膀展開完全阻隔了雌性王蟲看向寧安垂涎的目光。他甩了甩腦袋。事實上,寧風也是帶毒的,只是因為獸人基因綜合了王蟲基因的毒素,讓他的毒素沒有純種帶毒蟲族強悍。對付獸人綽綽有余,但毒同樣帶毒的頂級王蟲就不太奏效。

    “跟我交配怎么樣?”雌性王蟲深紫色的口氣口器舌頭在空氣中亂探,似乎在品鑒三只雄性王蟲遺留在空氣中的信息素味道,“頭上的那兩只信息素也不錯,但你的味道更清香一點。”

    寧風被她的話給惡心得臉都綠了。他雖然是人蟲結合體,但一直拿自己當獸人看的。

    “滾!”跟蟲族結合,這是奇恥大辱。暴怒的寧風重整力量再次襲向雌性王蟲。

    兩只化作光點,在半空戰出殘影。

    黑豹少女在進入戰場后,干脆利落地獵殺了所有半人蟲。清理干凈這些障礙,她開始配合寧風從后背偷襲雌性王蟲,協助寧風殺蟲。

    寧安看著高速移動的戰場,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她深吸一口氣,此刻的額頭和后備早就被汗水完全沾濕。腦袋疼得像是有千萬根針在里面扎,但她卻一點沒有退縮。專注盯著不遠處還在不斷往下掉蟲族的蟲洞。兩只巨大的精神體擬態白獅就像蹲守在地獄門口的兩只鎮門獸,將掉落的新蟲族全部斬殺在洞口附近。

    不斷的斬殺和持續的戰斗非常消耗精神力,寧安感受到一種仿佛大腦皮層被撕裂的疼痛。劇烈的疼痛讓她臉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但她又覺得極限還沒到,還可以繼續。

    就在寧安苦苦支撐之時,一架飛行器極速飛了過來。

    飛行器的下方延展出兩枚高架粒子炮。與此同時,艙門打開。露出里面扛著高功能武器,訓練有素地錫伯納爾軍校制服。

    站在第一位的紅毛架起了武器,對準蟲洞的方向轟炸粒子炮。

    然而這個蟲洞格外頑固,一擊根本炸不散能量團。反而又在旁邊開了一個蟲洞。

    蟲洞打開,一個又一個的蟲族往下墜。

    這些家伙閉眼就往下跳,不怕死的朝寧安大喊:“寧安!哥幾個來救你了!還沒死吧?!”

    是錫伯納爾的學長們。

    那頭顯眼的紅毛,不正是一直在逃避追殺的西利亞?

    他的身邊,那不是迪倫?

    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弄來的武器,一邊后背朝地往下墜一邊對準蟲洞射擊:“炸死你這群蟲子!”

    空間站不知什么時候再次打開,訓練有素的守衛者已經悄無聲息地駕駛著航母戰斗群,從后方完全包抄了第一聯軍。第一聯軍發現異常信號時,守衛者已經逼近了他們的指揮戰斗群。不過女媧雖然弒殺,卻不像聯邦高層那樣無自私。

    在擊殺這群入侵者之前,她傾向于先解決掉來歷不明的蟲族。

    [同心協力吧獸人們,蟲潮已經來臨。你們愿意將先輩浴血奮戰后奪得的成果拱手讓給蟲族嗎?你們愿意割舍自己的生存空間,血肉成為蟲族的養分嗎?不愿意,就團結一致抗爭吧。]

    當女媧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腦海響起,這古老晦澀的古華族語言通過智腦的系統喇叭解讀出語義,陷入苦戰的第一聯軍所有戰士都精神一震。

    卡特羅等第一聯軍指揮官們閉了閉眼睛,心沉到了谷底。

    “什么東西?什么東西在說話?”

    “是主腦。”

    他們知道,已經晚了。藏在波德星系的主腦醒了。

    “長官,怎么辦?”

    “怎么辦?”卡特羅冷笑,“沒聽見嗎,先與華族克隆人攜手擊退蟲族再說。”

    第173章

    蟲潮的危害比預料得還要嚴重, 已經到了干擾社會正常運轉的地步。

    大批的蟲族破壞城市基建,交通設施,啃食過往的行人。警方能抵擋一時,卻抵擋不了蟲族超強的繁衍速度。王蟲確實如實驗室預估的那樣缺乏生育能力, 但低級蟲族卻能夠生育。畢竟要想這個族群能夠維持長久存在, 科研人員不可能不給與這個族群自我繁衍的權利。所以, 低級蟲族不僅能生, 甚至擁有非常強悍的生育能力。它們將蟲卵產在天橋底下,產在樹洞里, 產在廢棄工廠,產在貧民窟……

    就像是無處不在的蚊蟲,只要氣候適宜,食物充足, 惡劣的泥沼都能產出大批的蟲族。

    蟲族越來越多,越來越猖狂。它們成長到完全體的時間很短,所需要的養分是不可估量的。先前在極地地區被惡劣環境環抑制住的繁衍能力, 此時迎來了噴井式爆發。

    它們就像是饑餓到骨子里一朝見到滿漢全席, 吞噬一切的焦渴促使蟲族不斷壯大。

    蟲族蔓延過編外星系, 進入十二大星系的邊緣星, 一切就開始失控。

    警方抵抗不了,損失慘重。

    警務系統的無能和軍方的漠視擴大了事態,死傷太多, 進而造成了政府機構的嚴重失信。當公眾一旦開始懷疑政府和軍方的威信, 質疑他們存在的價值, 整個社會運轉的邏輯都會受到沖擊。他們會懷疑過往政府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有益于公民,會質疑上層所做的每一個決議是否夾帶私心。

    政府機構越是失信,行將踏錯的成本就越高。成本越高越容易束手束腳, 下面的公眾也就越是失控。這仿佛是一個無法打破的惡性循環。

    而當民眾開始失控,軍部又無法及時壓制住怒火,聯邦政權就必定會出現動搖。

    政府上層這些年一直爭權奪利,兩會議員為了各自背后站臺的家族勢力廝殺激烈。聯邦這些年其實一直利用絕對的武力領導社會,他們通過杜蘭教和絕對的尚武精神內核來控制整個星際世界。從文史到社會的方方面面為下層公眾打造成全民尚武的環境,這也同樣促使了下層公眾暴躁好斗的人格底色。

    可以說,聯邦獸人的兇狠好斗是刻進了基因里的。

    當政府機器不能很好的發揮作用,就需要強有力的軍隊來維持秩序。然而就是這么不巧,軍方的實力被大大的分散。很大一部分兵力被秘密轉移到波德星系。

    上層起先不以為意,并不認為這群等級低劣,不掌握生產資料的低等公民能讓他們付出什么代價。

    直到一周后,帝王星系主星的聯邦政府大廈,遭遇了四百年以來第一次襲擊。

    襲擊的效果空前,直接造成了三名高級官員的死亡和一名軍部高層的昏迷。聯邦政府原本沒想管,只想鎮壓下去。然而越是鎮壓越是反彈,直到最后反抗都形成規模。政府軍壓不住了,只能大肆調動軍方和警力逮捕襲擊人員。然而公民的憤怒卻仍舊遲遲得不到審判,因為襲擊人員在炸毀聯邦政府大廈后就消失無蹤,他們全網通緝甚至都找不到襲擊者的全臉成像。

    這次的襲擊像是打響了反抗的第一槍。

    絕望又憤怒的民眾意識到,他們的憤怒是可以有出口的。聯邦政府和權力機構并非神圣不可冒犯。

    當第一槍一開,這個口子就開了。堅定不移維護上層霸權的柵欄就被沖了個大洞,外面的人窺見了內里的齷齪和無能,撕破了高貴不可侵犯的假面。他們才恍然意識到這也不過是一群裝腔作勢的家伙罷了。

    很快,這樣的反抗在很多地方發生。

    這就是全系網絡時代的弊端,信息的發送速度決定了這場反抗的效率有多快。加上輿論的推波助瀾,人群的憤怒一疊一疊地疊加到最高點,全民尚武的社會就成了混戰的煉獄。

    穩坐釣魚臺的高層們意識到憤怒的公民比蟲潮更棘手時,這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

    獸人社會畢竟不是蟲族社會,獸人之間不存在天然的等級壓制和供養制度。所謂的強血種和草食性獸血種,也不過是基因偏向。獸人的本質還是人類,只是柔和了野獸的部分特性基因。他們可能會屈服于強權和拳頭,但精神上卻并不會完全認可有些種族的天然優越。

    杜蘭教宣揚的所謂“有些獸血種是神之子,是神的寵兒,從出身起就理應被全獸人供養的理論“并不會對所有獸人管用。尤其是在他們在意識到聯邦上層人根本不關心底層獸人的死活,反而將大部分兵力挪用去保護私產后,更覺得被欺騙了。

    女媧出手將聯邦高層隱藏的秘密檔案同一時間在全線公開。并且,伏羲通過載入數據庫,將被高層集體抹除的華族歷史和被篡改前的聯邦建邦史鋪天蓋地的展示給公眾。聯邦這些年私底下做的勾當,絕密檔案里聳人聽聞的實驗,都成為憤怒的磚頭。

    這些華族被遺忘的歷史,起先是并沒有激起太大火花。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花大把的精力去研究和解讀過去的歷史。但隨著歷史資料展露的越細,聯合現在的時政與蟲潮背后的秘密,公眾開始逐漸明白一件事。

    ——原來,現在的和平不是神賜予的,現在的科技也并非‘神的寵兒’自主研發。

    他們切切實實享受到的和平與繁榮,是曾經的戰士拿血肉奮勇戰斗拼得的。與神的賜予無關。

    人蟲戰爭的功臣也并非坐享其成的‘神之子’,而是無數長埋戰場的各族戰士。其中,被遺忘的華族付出了最大的犧牲。

    如今便捷的科技也并非神的饋贈,而是不分商人竊取了華族和先輩們千年的智慧成果,進行了有效商業化。并將成果張冠李戴,模糊試聽,迷惑大眾。

    ……

    這一切,不過是一批竊賊坐享其成又恬不知恥的謊言罷了。

    神權是,政權也是。

    不僅如此,女媧和伏羲并不甘心挑起爭端。他們正秘密地攻擊覆蓋了原始網絡的新型服務器。利用特殊接口,去不斷地攻擊它的薄弱地帶。見縫插針的對廣大公眾進行大數據洗腦。將所謂神權的謊言撕扯得底褲都不剩。甚至利用特殊渠道將高層企圖造神的十項反人類實驗資料,赤裸的公布給所有人。

    巨大的信息繭房被撬開了口子。

    當所有人都知道蟲族在五百年前就已經被華族破壞了基因鏈,四百年前就應該滅絕。現如今持續侵擾獸人生存空間的蟲族是實驗室產物,是上層人控制他們、穩定政權的手段,故意創造出來試驗品,憤怒就像噴發的火山。

    一夕之間引發群情激奮,被欺辱的憤怒像浪潮一樣席卷了整個聯邦。

    聯邦高層不明白只是一個小小的決策失誤,竟然會引發如此嚴重的反噬。等發現隱藏多年的秘密終于被發現了,他們大驚失色又憤怒異常。

    手忙腳亂地徹查情報系統,肅清資料庫。動用各方輿論工具去抹除和遮掩被撕掉遮羞布的秘密。企圖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披露部分事件制造社會爆點來轉移目光。然而各大家族之間牽連甚深,互相之間都有利益糾葛,牽一發動全身。

    這種涉及根本利益的資料就像星星之火點燃隱藏在高層建筑下面的柴火堆。

    大火全面燃燒起來,再想去撲滅已經來不及。

    聯邦政府措手不及。他們感覺十分惱火的同時,又不得不想辦法解決問題。畢竟螻蟻雖小,聚集起來也會啃食大象。他們開始重視公眾的需求,各種召開緊急會議尋求安撫躁動人群的方法。

    然而他們能用的方法有限,問題不直接解決,只會火上澆油。更何況這些人輕視下層人久了,總是不得其法。不怕他們動,就怕他們不動。他們越是有大動作,就只會越顯得心虛。

    當公眾認準了他們是心虛,一切舉動就只會起到反效果。

    蟲潮沒有解決,職能失守,同時還暴露了造神實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實驗項目涉部分人員名單,更是將一些大世家推上了風口浪尖。

    被怒火沖刷了神志的聯邦公民集結成群,沖進了大世家的宅邸。打砸與流血,駭人一時。

    圣菲羅之眼的秘密房間持續了許久的爭論,終于有了結論。他們終于發現在摧毀華族基地和抗擊蟲潮之間,華族未來可能會毀了他們,但蟲潮現在就可以。

    時隔一周,沉默的軍方終于有動作了。

    遲遲不給回應的軍方總部也終于給了前線增援。大批調走的軍部力量被重新召回。不能召回的,就近解決被蟲族侵蝕嚴重的星球。吝嗇給警方撥款發放高精端武器的,同意了警務系統申請武器的請求。

    然而他們改變方針此時也遏制不了憤怒的浪潮。當秩序被破壞,就不會再有人遵守秩序。

    這就叫,有效的導火索。

    ……

    聯邦社會亂成一鍋粥,波德星系卻在抗擊蟲潮上取得了不錯的成果。

    第一聯軍確實是有實力的。他們缺乏的只是跟蟲族面對面戰斗的經驗。一旦找到方法,聯軍的實力就會得到極大的發揮。并且第一聯軍此次出動,攜帶了將近兩億噸的彈藥。摧毀蟲洞,輕而易舉。

    波德星系開啟蟲洞的星球不多,主要集中在雙子星。

    拉美星那邊有第三軍的駐軍,現在人蟲大戰的主戰場在參水猿。雖然不知道錫伯納爾學長們從哪兒弄來了這一批高尖端武器,還這么及時地進入了參水猿。寧安直接原地一個起跳,跳到了西利亞的身上。抱著他尖聲驚叫:“學長!學長你真是太帥了!”

    西利亞整個人都木了,震驚加呆滯地看著猴子一樣掛在自己身上的寧安。

    這小子,這小子……是個女的??

    特么的寧安這個邋遢鬼,居然是個女的??嗯???

    眼看著大衛*奎因他們湊上來,西利亞趕緊脫了自己的制服給她裹上。

    “穿上。”

    寧安激動的渾身的血液都躁動了。

    她臉色還有些慘白,但嘴角的笑容卻怎么也壓不下去。剛才差點就撐不住,還好學長們來得及時,她逃過一劫。極速爬升的腎上腺素讓寧安忘了上半身堪稱赤條條,套完衣服才反應過來。

    “我草!我草!!”寧安腦子嗡地一聲炸開,后知后覺地感到丟臉,“你什么都沒看到!你什么都沒看到!!”

    “知道了知道了。”西利亞回過神來,耳朵也有點熱。

    他掏了掏耳朵,臉扭到一邊,“對了,我收到柯拉松的救求信號,去埃爾斯家里撈了一批武器。柯拉松人呢?進入參水猿就失去聯系了。還有,不是說這里開了好幾個蟲洞?具體位置報一下,速戰速決。”

    寧安不太清楚,她大多時候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滿星球亂竄。

    [東經95°,南緯37°,一個六十米直徑蟲洞正在開啟。]女媧的聲音從寧安的光腦中響起,直接給出位置。

    她聲音低沉又極具威懾力,西利亞嚇一跳:“什么東西?”

    “是參水猿的主腦。”

    “主腦?”

    “嗯。”寧安知道他什么意思,肯定地回答,“這是一個新的獨立的主腦。”

    “哦。”

    西利亞是經歷過阿勒法戰場的。他們當然知道華族基地有主腦的存在。不過聽到參水猿居然也有一個主腦,還是大為震撼。古華族人未雨綢繆的天性真的,絕了。看來臨沉睡前就做足了準備。有自信自己醒來也威懾一方,才敢這么放心去沉睡。

    心里感慨,他扭頭朝不斷下落的其他同學喊了一聲:“學長們,我們要更換戰場了。”

    衛斯理一刀砍斷螳螂蟲族的前足,抹了把臉上的血液:“行!”

    錫伯納爾的學生訓練有素,像下餃子似的從樹杈上草叢里跳出來。這次特別行動組組長是衛斯理,他是以財大氣粗的軍工巨賈身份獲得小隊長身份的。現在,小隊長一個招手,所有人立即行動起來。

    寧安也想跟上去,不過被西利亞攔住:“你看你臉白的像個死人,先休息一小時再說。”

    “我還行。”

    “你行個屁!”不知道她是女的之前無所謂,知道她是女孩子,西利亞都覺得受不了,“坐下。保持通訊暢通,隨時聯絡。”

    說完,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包補給丟到寧安懷里:“三四瓶營養液,二十瓶修復液。”

    寧安為了抗住蟲洞不斷下落的蟲族,確實精神力有些透支。她現在雖然在跟西利亞說話,耳朵里卻在不斷地嗡嗡作響。當下也不矯情,坐下來就開始灌修復液。

    西利亞他們火速前往指定位置,天空打成一團的戰況終于分出勝負。

    寧風扯斷了雌性王蟲的大腿,雌性王蟲的毒素也席卷了寧風全身。他從淡紫色已經變成了深紫,嘴角的血不斷地往下涌。腹部還破了個大洞。而他的對面、雌性王蟲的背后,黑豹少女一爪子抓穿了雌性王蟲的胸口,掏出了她的心臟。

    王蟲的心臟沒了也不會死,它們并不依靠心臟活著。所以,在極速下墜的過程中,寧風的尾勾重重一甩,刺穿了雌性王蟲的腦袋。而他也在那一瞬間,毒素蔓延到大腦,雙眼充血,復眼完全破碎。

    “寧風!!!”

    寧安目眥盡裂,顧不上身體還虛弱。踉踉蹌蹌地拔地而起,沖過去接他。

    寧風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呼吸聲與心跳在同一時間斷絕,寧風整個人完全陷入了黑暗。

    與此同時,諾亞的情況也不是很理想。那只雄性王蟲戰斗力確實跟他不相上下,但外骨骼的韌度卻遠超正常王蟲。仿佛披了一身銅皮鐵骨,怎么痛擊都無法擊中要害。諾亞起先還能與他周旋,拖得時間越來越長就開始暴躁。他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獸,發狂地暴走。

    寧安踉踉蹌蹌地急速狂奔,終于在寧風砸向地面之前接住了他。她手抖得厲害,胳膊差點被寧風砸斷。但此時也顧不上這些小細節,只將西利亞丟給她的修復液全往寧風嘴里灌。

    “快,快點喝……”

    寧安聲音里都是抖的,手卻十分干脆利落地拔塞子就灌,“喝下去就能活,喝下去就死不了……”

    同一時間的南半球赤道附近密林,斯諾德襲擊了伏羲,突破女媧的幾層防控還是逃出了遺址。

    斯諾德穿著守護者的防護服,像鬼影一樣在林間穿梭。

    他裝作守護者的身份離開,身上同時配備了守護者的通訊器和武器,邊高速移動邊大量擊殺蟲族。主觀意愿上,斯諾德其實不想跟華族為敵。但他作為戍邊上將,無法做到漠視普通公民的生命。華族想要向部分人復仇,這無可指責,但下層普通獸人不是犧牲品。

    很抱歉,他現在必須要離開參水猿。他沒有耐心等大批量流血事件激怒群眾。

    斯諾德一邊發送位置信息聯絡艾斯溫格家族和尖刀營的隊友,一邊搜索附近可使用的飛行器。他必須要盡快趕回邊境星海,穩定零號部隊軍心和星海的防控。

    現實的緊迫讓斯諾德無法坐視不管,是他的擅離職守促成了部分事實,現在他必須要為此負責。

    密林的覆蓋面非常廣,整個大陸環赤道線都是密林。

    斯諾德在林中擊殺的蟲族沒有上千,也成百。他渾身被汗水浸濕,終于在靠近海島的岸邊發現了一架停飛的飛行器。飛行艙內沒有駕駛人員,附近倒是發現不少被擊殺的奧蘭維斯游擊隊隊員的尸體。斯諾德仔細檢查了飛行器的設備,確認還可以飛行,就立即駕駛飛行器離開。

    且不說艾斯溫格家族時隔三個月終于收到斯諾德的信號,有多大喜過望。就說這次的蟲潮沒有波及到法環星系。蟲洞在剛要打開之時就被法環星系的警報系統檢測到了。法環星系護衛隊強行關閉了蟲洞。

    亞歷山大*艾斯溫格激動得紅了眼眶,不住地感慨命運的奇跡。

    “就知道這小子沒那么容易死!我就知道!”

    他忍不住激動的在屋里來回踱步,壓下了心情才立即給分散出去尋找斯諾德的人發送回程消息:“現在,立刻將消息遞送到前線,告訴摩爾斯中將這個好消息!”

    “是!”艾斯溫格家族歡欣鼓舞,主星就顯得愁云慘淡。

    蟲潮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已經影響到十二星系的人馬座。人馬座是生物生化實驗室的核心區域。這里存放了聯邦高層諸多秘密。一旦這里失守,那些全系網絡上似是而非的流言就要成真了。

    不僅僅輿論危機會引發海嘯,人馬座的生物實驗室里確實藏了東西。這些東西一旦失控,付出代價的同樣是獸人社會。高層們確實并不關心下層人的命運,但人馬座下層人組成了高層集團的地基部分。沒有了這批精英支撐,他們引以為傲的神話就有可能真的破滅。

    “現在,立刻調回一部分兵力,死守人馬座!”

    霍沃茨上將氣急敗壞,桌子上最心愛的精靈花砸落在地都顧不上心疼:“幾個蟲洞都對付不了!老子花大價錢養你們這群人難道是擺來好看的嗎!清除不了蟲族,讓他們全部都給我滾蛋!!”

    軍部的混亂讓本來準備趁機狙擊法環星系,摧毀艾斯溫格家族的老頭兒們猝不及防。

    他們無論如何沒想到在這個時間節點會突然爆發如此強烈的民怨,憤怒的人群像失智的野獸完全不受政府控制。一切發生得如此不湊巧。簡直就像是專門設計出來針對他們的詭計!

    他們原本不打算回應的,畢竟輿論只有壓下去,解釋只會讓一切發酵得更厲害。然而他們回避的態度反而助長了輿論的氣焰,更猛烈的爆料差點掀翻了政府高層的底褲。

    如此,迫使他們不得不出面回應。

    “內鬼抓到了嗎?排查了這么久還沒有結果?”

    “軍方已經在系統性排查……”

    “排查,排查,排查!排查了一周,還沒排查個結果!廢物!!”

    事已至此,只能緊急遏制事態,盡量減少損失。

    聯邦政府面對全宇宙發公告,以此來警示散播信息的媒體,聲稱他們的所言完全沒有根據,將對不良媒體醉酒法律惡人。并且,政府發言人親自出面召開記者會,當眾解釋關于聯邦政府編寫的史料不符合事實,抹除了華族的攻擊和篡改正確歷史一事。不過,他們仍然對蟲族的來歷仍舊避而不談。

    警務系統出面,逮捕了大批量在全系網絡上大肆討論相關敏感話題的媒體人物。面對公眾處刑。雷霆手段確實震懾了不少人。

    但很快,他們發現謠言屢禁不止。越是禁止越是如雨后春筍,冒出更多的更細致的證據和資料。新型服務器早已被不明代碼穿成篩子。

    趁著聯邦社會被蟲潮和輿論夾擊,女媧與伏羲的木馬破壞了新型服務器的防火墻。于此同時,后土出面喚醒了藏在茫茫宇宙的其他主腦。

    九大主腦不知不覺中已經形成一個完整的網絡。

    他們竟然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對聯邦新型服務器展開了殘酷的圍剿……

    “怎么會這樣!”

    “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你們為什么都沒有發現!?”

    當聯邦全系網絡安全局發現問題所在,早已大勢已去。

    曾經后土帶給聯邦高層的恐懼,再一次變成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了所有人頭頂。隨時被刺殺的陰云籠罩在頭頂,簡直要擊垮脆弱的貴族們。他們意識到優渥的生存環境即將被破壞,所有的特權即將被收回。掩蓋的歷史已經被翻出來,他們可能會被打回原形。

    當意識到不妥,在各大的損失產生之前,大部分機敏的人就已經啟動了第二計劃。

    ——卷軸聯邦社會絕大部分資源逃。

    他們放棄得如此容易,甚至連抵抗一下的耐心都沒有。

    這是女媧所完全沒想到的。

    她本以為,這會是一場硬仗。她和地下城的主要負責人已經做好了長期拉扯斗爭的準備。現如今的金字塔尖占據了聯邦資源,掌控了社會的主流權利,他們必定會為了手中的權利拼死一搏。這場華族與聯邦高層的角力至少持續百十年。

    然而女媧發現,還是高估了這幫人。

    這些竊取了戰后重建社會權柄的家伙,本身并非硬骨頭。

    他們的本質,只是商人罷了。

    商人重利,自私自利。他們的眼中,所有一切都要為錢財讓步。就像戰時他們躲在人群背后攪弄權術,如今的他們同樣不會站到人前來拋頭顱灑熱血。當他們意識到被他們當做血包盾牌的底層人不愿為他們戰斗時,第一選擇就是卷鋪蓋逃跑。

    他們的命是最寶貴的,他們的資源是絕對不能損失的。

    世家的教育的最核心的思維邏輯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他們能在最恰當的時機卷走宇宙絕大部分資源,將來重新穩定下來的社會依舊是屬于他們。無數的窮人會為了吃飽飯,跪著求他們走上高位。就像四百多年前他們被捧著走上金字塔尖一樣。

    聯邦高層突然集體銷聲匿跡,蟲潮徹底淹沒了城池。

    無數民眾有一天發現,整個世界的權貴都沒有了聲音時,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完了。

    第174章

    “他們逃了?”

    “逃了。”

    “不可能!蟲潮都嚴重到這種程度, 他們怎么能逃了呢?”

    “就是逃了。”

    “……”

    逃了?竟然真的逃了!?這幫癟犢子!

    他們也預料到了上層的不配合結局態度,也做好了需要多方周旋說和,耗費諸多人力的準備。他們愿意付出時間和精力去做,到時候再與對方血戰到底。所有人連拼個兩敗俱傷的局面都考慮到了, 結果華族基地還沒大動作, 這幫高層竟然被小小的社會騷亂給嚇跑了??

    荒謬, 卻又如此真實。

    不戰而降, 逃得比夾著尾巴的老鼠還快,簡直突破了容忍底線。

    但人已經逃了, 抓不回來。下面服務的人又根本不知道那幫金貴的貴族會退到什么地方去。現在聯邦的亂象卻不能不管。畢竟再拖一拖,蟲潮就要占領十二大主星系所有重要星球了。到時候可不是底層獸人反抗質疑的問題,是獸人的生存空間被完全擠壓,退回到流浪時期!

    咒罵只能壓下去, 打起精神去應付。

    當聯邦高層高調宣布退出權利中心,推舉代理人接任自己的崗位。臺面上的指揮權就仿佛落到了新人手中。然而這些也只是看似罷了。

    等接手的人開始工作,才發現重要資源的控制權仍然在那些人的手里。他們目前也只是金蟬脫殼, 退居了幕后。不過這些也已經足夠削弱他們的實力, 畢竟遠程遙控遠不及親自操作來得高效率。

    聯邦的事情暫且不管, 斯諾德最終還是離開了參水猿。

    飛行器穿過基地上空的空間站, 在波德星系外圍與尖刀營科勒爾卡特摩爾他們重新聚首。

    上次阿勒法戰場的精準核打擊,受傷最嚴重的反而是斯諾德這個主帥。其他人都只是被波及,傷勢再重也重不過斯諾德。他們早在離開實驗室后, 就一直秘密在參水猿四處活動, 尋找斯諾德的蹤跡, 看到斯諾德恢復如初,卡特摩爾都有些熱淚盈眶。

    他們這段時間一直沒放棄尋找,科勒爾始終不愿意相信斯諾德會死。現在可算找到人了。

    不過時間緊急, 不是敘舊的時候。他們在尋找斯諾德的過程中,也不斷地再跟外界聯系。信號時斷時續,但也接收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上將,蟲潮突然蔓延至主星系,已經大面積繁衍,損失慘重。”

    “嗯。”斯諾德在伏羲那邊也聽到了很多風聲,心里也正是沖著這件事要走的,“我會處理。”

    科勒爾懸著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想到外面失控的亂象,他眉頭又皺了起來:“現在參水猿的守衛軍已經出動,再不走估計想走就難了。我在外面劫了一艘飛船,上將我們現在離開趕回星海駐地嗎?”

    “嗯,盡快回。”斯諾德將借來的通訊器丟在地上。這個東西是守護者身上扒下來的,應該是基地的機械儀器,女媧完全有能力去定位的。現在聯邦的情況不樂觀,女媧和伏羲分不出精力來定位他,斯諾德鉆了個空子,“我們后續的工作需要海利科尼亞的支持。”

    “是。”

    所有人神色一凜,立正敬了一禮,“這就撤。”

    ……

    飛船是科勒爾從奧蘭維斯家族游擊隊第一梯隊打劫來的。配置和性能都是當前最頂級的。不僅具備非常完善的智腦系統,還同時兼具隱形防探測功能。速度快,且外圍金屬防護硬度極強,配備了高輸出熱武器加特殊的定位系統。簡直是為偷襲伏擊量身定做,非常好用。

    “真是好東西,給這幫人用暴殄天物。”

    他們申請作戰武器,那幫利欲熏心的大企業家們可沒有那么好的良心去支持。科勒爾摸了幾下,將系統摸透,駕駛起來輕輕松松。

    他們在邊境駐扎了百年,實操實戰經驗極其豐富。邊境的通訊設施不如主要星系的好,時常會出現信號斷絕的情況。何況尖刀營追擊蟲族進入無信號領地也是常有。在沒有高科技輔助的情況下,此時的科勒爾依舊能平穩駕駛戰艦,精準把握蟲洞跳躍的時機。

    內星系蟲潮泛濫的問題,其他軍無論如何都要出面處理。邊境如果他們不管,就真的沒人管。

    “科勒爾,現在立馬聯系闊樂中將,及時匯報星海的戰況。”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就是闊樂中將在頂住主要的風險。現在邊防潰敗,零號部隊的情況估計不容樂觀。

    “是。”科勒爾知道厲害,立即就向駐地發送了請求。

    “另外,伊恩,立刻發送消息去法環星系。請求戰略物資支援。”邊境小行星的生存環境惡劣,缺乏物資的話,就算他們全部趕回去也不能發揮出作用,“讓艾倫……”

    提到這個名字,斯諾德忽然頓了一下,恍惚意識到這個人其實是個叛徒。正是因為艾倫的叛變,才造成了他們尖刀營如今的損失如此慘重。頓了頓,斯諾德冷聲,“讓艾西斯特立即接替艾倫的位置,盡快安排一支作戰隊去貝朗母星的蟲洞附近檢查。”

    提到這個星球,斯諾德眼睛細微地瞇了一下:“要親自確定……貝朗母星的實驗室是否出現泄漏。”

    貝朗母星是一顆完全被冰雪覆蓋的星球。地表溫度低到零下一百多度,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層。這顆星球遠離恒星且自轉速度非常慢,一年相當于海利科尼亞的兩倍時長,常年暴風雪。斯諾德曾經追擊一只受傷的王蟲意外進入過這顆星,也就是在這顆星球上發現了蟲潮的秘密。

    不過由于貝朗母星生存環境極其惡劣,且實驗室的防護系統嚴苛到就算斯諾德本人進去,也不敢保證能帶走里面多少東西的程度。斯諾德也就一直保持著監視但不暴露的態度。

    可這次蟲潮爆發的非常不合常理,斯諾德懷疑跟這個實驗室有關。

    “是。”科勒爾對這顆星球還是很了解的。之前上將追擊王蟲失蹤,他為了尋找上將蹤跡曾帶人進入過貝朗母星。他們是親眼看到過一些東西的。

    貝朗母星擁有天然的極端天氣和極端環境,一般獸人根本承受不了星球的特殊環境。正常來說,不太可能會有外來人意外闖入。或許,這也是實驗室選址在這里的具體原因,因為蟲族會在低溫環境下冬眠,極寒天氣會降低蟲族的活性。這或許也不是那么輕易就能逃出去。

    過去的一百多年里,這個實驗室一直表現得很老實。雖然研究蟲族,但從未放實驗室樣品離開過。這次的蟲潮如果真的是由這個實驗室引起,那么解決問題的手段也大概率會出現在這里。

    “闊樂已經安排一支隊伍出發,目前還沒有消息。繼續在盯。”

    “嗯。”

    ……

    飛船離開波德星系,女媧是有感覺的。不過女媧也沒有阻止。

    這場蟲潮爆發的非常及時,但與主腦的復仇計劃無關。

    女媧痛恨強盜,卻不會真的喪心病狂到走極端。她的最核心代碼邏輯還是保護獸人類,讓獸人類繁衍傳承下去是她誕生的目的。所以女媧可能回挑起內部戰爭,卻絕不會讓華族費勁大力氣才消滅的蟲族復活。更何況斯諾德*艾斯溫格是個勇敢且正義的將領,女媧不否認她很欣賞。

    斯諾德現在離開,對女媧的計劃來說,是有利無害的。

    如果他一直在,以這位經驗豐富的將軍的眼力,必定很快就能發現端倪。如果她真的蓄意破壞或者干擾她的計劃,那就不太美好了。

    現在斯諾德自己走,女媧很高興。斯諾德*艾斯溫格能不摻和舊恩怨,最好不過。

    現如今,這個時間段,華族基地的主腦正在對聯邦高層發動一場沒有硝煙但攻勢極其猛烈的的襲擊。這個過程不需要任何人干涉。

    女媧必將趁此機會,一次性解決所有偷竊者,剁光他們伸得太長的手。

    ……

    守衛者清理蟲族的速度,堪稱摧枯拉朽。眼睜睜看著那些怎么殺也殺不死的蟲族在古老的守衛者手中,仿佛被切瓜切菜一樣砍成碎片,極大地刺激了第一聯軍的自尊心。赤裸裸的戰力對比讓向來自詡精英的第一聯軍戰士大感羞辱,指揮師卡特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都是干什么吃的!平時的訓練難道是在過家家嗎?一群低等蟲族都砍不死?!”

    卡特羅氣得怒吼,還沒跟古華族基地的守衛者正式對戰,就已經分出高下。這讓信誓旦旦來覆滅古華族基地的他們成了笑話:“拿出你們的本事來!都給我往死里打!”

    第一聯軍的戰士們也十分窘迫。他們比長官更明顯感覺到彼此的差距。這種直觀的對比,直接撕碎了他們的驕傲。好些高高昂起下巴的軍官們也都默契的閉嘴了。紛紛將自己的看家本領都拿出來,今天非得多殺些蟲族來證明他們不是軟腳蝦!

    蟲洞開得越來越慢了。漸漸的,冒出來的蟲族跟不上被斬殺的速度。

    殺神守衛者軍隊就蹲在蟲洞下面殺,掉下來一只還沒展開四肢就被捅穿。王蟲被纏上,真空的環境也無法發動音嘯或聲波的干擾。王蟲束手束腳,兼之被羞辱的聯軍為了尊嚴也拼盡了全力在戰斗。這場突如其來的蟲潮,在第一聯軍超高端高能輸出武器的清理下,很快就被炸成了粉末。

    波德星系恢復安寧的那一刻,拉美星也被清理干凈了。女媧的觸須在戰斗的過程中已經觸碰到人馬座。

    其他星系就沒有波德星系這樣的好運了。

    人馬座,如今依然成為了蟲害最嚴重的星系之一。

    似乎是有人在暗中針對人馬座,這次的蟲潮明顯有人為的痕跡。在弗雷耶和赫斯帕特星的上空,開了相較于其他行星更多十倍的蟲洞。且掉落到這兩顆特殊星的蟲族等級也比其他星系強上兩個檔次。女媧連接上兩大行星的數據庫時,發現這兩個地方已經變成獸人煉獄。

    高層自有自己的保命法子,不管情況如何危急都不會干擾到他們的生活節奏。但下層獸人沒有保障。在蟲洞打開的幾天后,將近三層的普通獸人淪為了食物。

    現在,這個受害者的數量還在增加,越來越多的城市被蟲潮摧毀。

    斯諾德趕往邊境的過程中,參水猿已經完全排除了外部干擾。由于衛斯理提供的大量高尖端武器,打開的蟲洞短期內全部關閉。遺留在星球內部的蟲族得到有效控制后,最麻煩的反而是病毒擴散。不過尼爾幸不辱命,扛著巴拉貢*拉扎德與華族基地的守衛防疫隊接頭,疫苗也很快有了著落。

    寧安蹲在樹叢后面,連續給寧風灌了十幾瓶修復液才遏制住了他的毒素蔓延。不過他命雖然吊住了,毒素依舊沒有清除。寧安只能祈禱守衛者盡快過來,取走克萊姆*奧杜的大腦,再提供解毒劑。

    守衛者來得慢是因為被路上大批的蟲族攔截了來路。

    清理花費不少時間,不過還是在寧安快等不了之前趕到。他們身上藥劑配備齊全,取走克萊姆*奧杜的大腦就順勢帶走了寧風。

    “這位戰友能夠壓制低級蟲族,我們必定會盡全力去救。請你放心。”

    參水猿的守衛者與阿勒法神農基地的守衛軍有著明顯的區別。他們全是活生生的獸人戰士,且戰斗素質非常高。寧安懷疑他們的平均戰力水平是與尖刀營齊平的。

    寧安有些彷徨,想跟過去,又擔憂還在與雄性王蟲戰斗的諾亞。

    守衛者領隊在注意到寧安的擔憂后,手一揮。立即分出一支隊伍的人上前去支援。人蟲結合體能夠壓制低等蟲族,真的是個意外之喜。不得不說,運用得當的話,這將很大程度上緩解蟲潮帶來的危害。前提在于他們能夠有效控制人蟲結合體,讓他們為獸人社會服務。

    兩三個身手矯健的守衛軍從兩側包抄,上去支援。起先還游刃有余的王蟲顯出了頹勢,束手束腳。

    “走吧,這里交給他們去打掃。”

    守衛者清理戰場的速度堪比掃地機器人,后續的事情不需要寧安擔心。

    寧安狠狠松了一口氣,“諾亞受傷嚴重,能不能先把他換下來?”

    “他看起來不太想被換下來。”

    守衛隊領隊是一個高大的華族俊美的狼血種,冰原狼。雖然擁有完全華族的五官,但卻有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他看向天空與王蟲戰成一團的雪白美麗的人蟲結合體,眼中難得露出欣賞之色:“這位融合了誰的基因?戰力真是驚人啊……”

    融合了斯諾德基因,寧安心里微動。到現在為止她還不知道斯諾德的去向。

    雌性王蟲被黑皮少女死死困住,身體已經被撕成了兩節。但這種純王蟲的生命力超越正常物種,已經到了變態的程度。即使是身體斷成兩截也死不了。她依舊兇悍得像剛出殼。雌性王蟲喉嚨里發出特殊的音嘯,尾針高懸,無差別攻擊身邊所有生物。

    守衛者領隊蹲在一邊觀察了她許久,給與了非常高的贊賞:“這只黑豹實力也十分不錯。你的朋友?”

    “對。”寧安本想說什么時候了就別說廢話,但實在不熟,毒舌的屬性還是有所克制。

    現在的情況也確實不應該浪費不必要的時間。在仔細欣賞了一番聯邦新時代獸人的戰斗風格和衡量完人蟲結合體戰斗力,領隊化作巨型白狼,親自沖向王蟲。巨大的狼爪凌空一爪,爪風落地就是三道深入土壤的溝壑。地皮和草皮翻飛,地上沒死透的蟲族瞬間被切成幾段。

    “哦豁!”知道古華族基地出品全是狠貨,這只白狼的戰力還是讓寧安吃驚。

    “基操,基操。”旁邊不知道從哪兒冒出個一頭黃毛的家伙,“你還有別的隊友嗎?老大解決這幾只蟲族是分分鐘的事兒,兄弟們空出人手,幫你們營救一波?”

    “你又是誰?”這家伙也是覽冥基地的?守護者戰隊隊員?怎么流里流氣的?

    “哎,我難道不夠顯眼?一隊人里就我一個黃毛,萬黑叢中一點黃,你該不會是色盲?”

    “你天生黃毛?!”

    “不啊,我染得……”

    “哦。”

    還真是覽冥基地的……

    寧安不知道這時候無語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但她確實很無語。果然任何團隊中總會出現那么一兩個不靠譜的家伙。不過寧安也確實有些不放心菲利克斯和塞繆爾。這家伙向她求救這個舉動本身就有些稀奇,加上聶楠送來的確實是克萊姆*奧杜的大腦,她勉強相信了他們的說辭。

    “那群在基地的家伙啊……”寧安提起菲利克斯,守護者還真有點印象。

    之前這支鬼鬼祟祟的隊伍也在肅清名單之列。

    另外,比起這邊的蟲洞,極地上空的蟲洞有漸漸擴大的趨勢。雖然處理難度并沒有太大,但極地地理位置太遠,加上危害小,所以放在最后處理。

    “可以,我帶幾個人去支援。”黃毛守衛軍眼皮撩了寧安好幾下,總覺得她十分眼熟。

    “另外,少女,你不覺得你長得很面善嗎?”

    “不約,謝謝。”寧安豎起一只手掌,堅定地拒絕了黃毛發散過來的特殊連接信號。

    黃毛尷尬地摸了摸鼻梁,他這話聽起來確實像搭訕。

    黃毛小哥帶了四五個人駕駛一艘飛行器離開,天空中與王蟲的戰斗已經接近尾聲。那只外骨骼堅不可摧的雄性王蟲,在兩人同時圍剿下,同時被領隊白狼從背后一爪子和身前諾亞的一尾勾擊穿了前后胸腹。紫藍色的血液從天空灑落,雄性王蟲吐出一口鮮血,外骨骼像打碎的鏡子一般片片剝落……

    而黑豹少女終于一口咬掉了雌性王蟲的腦袋,腦漿灑了一地。

    寧安在確定諾亞沒事后,帶著寧風踏上了守衛者的飛行器。

    飛行器上有專業的醫療設備,寧安將寧風寄存在醫療室就帶了幾把武器,穿上防護服離開了。守衛者沒有干涉她的去向,甚至提供了交通工具。

    就在剛才,寧安收到了斯諾德的消息。斯諾德已經離開參水猿,前往邊境。

    寧安原本以為蟲潮只是小范圍爆發,類似于阿勒法的一次王蟲襲擊事件。但現實情況似乎與她預料得不同。這次的蟲潮大面積鋪開,幾乎席卷整個聯邦。

    寧安自從聽說蟲洞可以利用特殊機械開啟,就一直有種奇怪的違和感。尤其是在發現參水猿完全具備反擊能力,可以在危機爆發之前就杜絕外部勢力進入星球內部。然而女媧卻偏偏在奧蘭維斯家族游擊隊和活體細菌彈進入星球內部許久,遲遲不做反應……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她有種女媧的行為不太符合邏輯常理的感覺。

    主腦到底在沉寂什么?先前所說的被特殊代碼攻擊的理由,已經被現實擊碎,完全站不住腳。克萊姆*奧杜或許確實有威脅性,但聶楠輕松就拿到了他的人頭,總不能覽冥基地這么多戰力卻攔截不了?所以到底為什么?總不能……蟲潮跟主腦有關吧?

    寧安不愿意用這種角度去揣測主腦的行為,但她像無頭蒼蠅似的東撞西撞了這么久,也看到了很多。

    想不通,事情一件一件堆起來,就變成了讓人看不透的樣子。

    她得想辦法出去一趟,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寧安駕駛著飛行器駛向空間站,此時此刻的空間站外,獸人與蟲族的新一輪大戰也接近終端。波德星系并非蟲潮爆發的關鍵戰場,加上之類集中了大部分的兵力,蟲族被清理得很干凈。

    等到寧安溜進停靠在空間站的一艘飛船,波德星系的通訊早已恢復如初。

    接收到外部信息,她才終于窺見全系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新聞浪潮。

    關于蟲潮,關于各地頻發的暴亂,關于古華族的歷史,以及QW實驗室蟲族基因鏈恢復實驗。聯邦高層突然換屆,傳言是這幫聯邦高層正卷走大量資源逃離,聯邦政府的失信和不作為,以及各大輿論猜測的現代迭代迅速的蟲族是完全人為產物……徹底淹沒了寧安的腦神經。

    意外,又不意外。

    早在睜開眼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社會嚴重畸形就已經頑固已久。一個社會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看似捧著女性卻從骨子里不尊重女性,大量踩著人倫底線的生化實驗……遲早完蛋。

    寧安唯一覺得不忍的,是最后受難的事底層獸人。

    “不知道法環星系怎么樣了,西雅有沒有受到波及……”寧安已經離開海利科尼亞有段時間,按照西雅的尿性,不可能不聯系她。但這段時間,她的光腦上沒有西雅的消息。

    寧安有點擔心她,更擔心斯諾德。斯諾德的身體不知道恢復成什么樣,星海那邊作為蟲潮的爆發地,零號部隊目前還能不能撐住……

    飛船是衛斯理家的,載著錫伯納爾的機甲系和單兵作戰系的學生來參水猿。為避開敵人的耳目,外圍做了非常嚴密的放探測隱形設計,怪不得可以突破封鎖進入參水猿。現在學長們還在參水猿內幫忙處理蟲族,按理說飛船不應該這時候離開。所以現在駕駛飛船的不知道是什么人……

    寧安小心翼翼地從后艙往前移動,雙腳變成肉墊踩在光滑的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飛船上意外的,什么人都沒有。

    光潔照人的地面映出天花板的樣子,寧安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快速地穿過中廳,進入前艙走廊。還沒靠近駕駛艙時,忽然發現了出現在頭頂的蛇尾。

    一只巨大的蟒蛇,蛇尾悠哉地垂落在天花板上?

    垂落?不,應該說對方是完全鏡像的出現在天花板的金屬反光板上。似乎覺察到寧安的目光,對方非常友好地朝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不知意味的笑。

    ——這是一只巨大的人首蛇身的怪家伙!

    寧安的瞳孔驟然收縮,雙手成爪,齜牙露出尖銳的犬齒。

    “哎哎哎,不要激動。”這個家伙性格還十分跳脫,看起來威懾力極強,卻擁有一副活潑好動的嗓音。他滿頭的長發披在身后,健碩的上半身全是黑色的符文:“我可沒對你怎么樣啊。”

    “你是誰?”寧安是真的被嚇到了,這家伙完全沒有存在感,“為什么一直跟著我!”

    “我跟著你?”怪家伙笑了笑,“是你闖入了我的地盤吧?”

    寧安:“???”

    “我是瀚海宇宙的移動浮島,我是共工。”

    “浮島?共工???”寧安整個人都麻了!

    所謂浮島,并非真正的浮島。而是共工的基地并非像女媧或者后土那樣,建在穩定的星球上,長此以往的沉睡在地下或者海中。他的基地是一艘永遠在航行的巨大飛船。沉睡在其中的華族永遠不會被定位,因為基地的位置是永遠變動的。

    接收到信號,來到波德星系,是巧合,也是意外。

    共工這個名字寧安可太熟了啊,熟讀古華族神話的人沒有不認識的,他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大家伙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你不會是華族九大基地的主腦吧?”

    “嗯?你還挺識貨?”

    “這不是識貨的問題啊!”寧安懵掉了,九大基地中居然有一直處于移動狀態的??

    共工其實沒想到意外闖入自己領域的小蟲子竟然認得他,僅憑一個名字。他扭動了身體從天花板上游下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只到他胸口的華族獸人:“你是華族人,出身哪個基地?覽冥還是太昊?”

    只有這兩個基地是獸人基地,其他的可不是。

    “……都不是。”果然是主腦啊!

    寧安頓時又震驚又激動。頓了頓,又覺得不對。她皺起眉頭,難道在世界的其他地方發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了?怎么會又冒出一個主腦?難道基地的主腦都醒了嗎?還是說其實這是一場意外?

    寧安思考了下,斟酌道:“……我應該是選擇醒著的那批人。”

    “哦?”共工擁有一張非常神話特征的臉,看起來溫柔憐憫,“那么,現在請你告訴我,你偷跑到我的飛船上,又一臉殺氣地摸到駕駛艙,是想做什么。”

    他態度很溫和,但寧安盯著他那雙眼睛卻莫名的背后一緊,瞬間冒出一身冷汗。

    第175章

    華族也有叛徒, 異族也有好人。作為一直清醒著的主腦,游蕩在聯邦宇宙的各個角落。

    共工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遠比其他主腦要深刻負面得多。他親眼見證了華族的被背叛和毀滅的過程,人心的險惡其實是不以種族來做區分的。

    共工微笑的注視著寧安,仿佛一個披著青年皮膚但內里早已滄桑的老人:“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你可能會被摘掉腦袋哦。”

    寧安的冷汗立即就下來了。

    她瞳孔微微震顫, 警惕地盯著這個家伙。共工沒動, 但空氣莫名變得緊繃。

    “我是來確認飛船所屬權的。”思考再三, 寧安選擇了實話實說,“這艘飛船是我朋友家族的, 外圍有明顯的布林克斯家族族徽標志。嚴格來說,你才是盜取飛船的人。”

    共工完全無視盜竊這個問題,只是輕飄飄地詢問:“你是布林克斯家族的朋友?”

    “……哎哎哎,不要擅自擴大定義范圍啊!”

    寧安汗毛豎起, 她一聽這個身份定性就感覺不對。趕緊張口就打斷他,“我只是跟布林克斯家族某一分支的子嗣是同學,跟整體布林克斯可沒有關系。”

    這個主腦看起來怪怪的, 跟女媧和后土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陰郁得氣質非常明顯。

    很顯然, 寧安的直覺是沒有錯的。她的說辭, 并沒有取信這個看起來有點怪異的主腦。甚至有點激怒他。因為就在那一瞬間, 寧安四周伸出一圈的機械臂。十幾個閃著紅光的槍口對準了她的腦袋。對方完全不給她辯解的機會,很明顯就想除掉她。

    寧安于是很自覺地舉起了雙手,然后果然就被鎖住了手腳。

    機器人什么時候出現的, 寧安沒發現。此時機械槍口對準她的太陽穴, 冰涼的觸感清晰地透過皮膚傳遞到神經末梢。寧安扯出一個干巴巴的笑容, 轉頭就被關進了飛船后艙的休息室。

    ……

    艙門滋啦一聲關上,寧安扯了扯脖子上滴滴叫的電子定位鎖,一屁股坐下。

    她嘗試了幾次, 想靠蠻力扯斷,但是她的手稍微一用力,這破玩意兒就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警報。耳鼓被刺激得嗡嗡作響,電子鎖仿佛隨時爆炸,炸碎她脖子上這顆腦袋。

    “你最好別動它。”

    共工的聲音出現在頭頂,無處不在:“這是特殊結構的電子定位鎖,聯邦市面上沒有替代品。只要溫感系統測到目標物體離開電子鎖一米范圍,十五秒內就爆炸。”

    溫和又濕黏的聲音從頭頂的機器里不緊不慢地響起:“相信我,你不會想親自體驗的。”

    寧安身體一僵,嗤了一聲,松開扯著電子鎖的手。

    “那你呢?這是要準備去哪兒?”

    “那么多艘飛船你不劫,你劫這艘干什么?”

    “你一個主腦不守著自己的基地,四處飄蕩。這樣不會不安全嗎?還有,你為什么會來波德星系?是女媧叫你來的嗎?你來這里到底要做什么?”

    “你真的是你所說的浮島基地的主腦嗎?什么叫浮島基地?你的基地現在在哪兒?”

    “……你擅自跑到女媧地盤兒得到女媧允許了嗎?還是說,女媧其實是被你給喚醒的?你一直就守在參水猿外面?或者,你有別的目的?”

    ……

    共工當然沒興趣回答寧安的問題,只覺得她聒噪。

    他直接消失,完全無視了寧安的吵鬧。

    寧安說了很多的話,真話、假話、廢話、試探一起上。說得嘴巴都干了,發現共工根本就不搭理她,頓時也歇了火。

    環顧四周,空蕩蕩的休息室里只聽得見換氣聲。頭頂的空氣循環系統還在運作。這艘飛船上沒有人,活動的機器人也都是配備的輔助性工具人。不過現在這些已經被入侵的主腦控制了,成了主腦共工無所不在的眼睛。她稍微有點試探的動作都會被嚴重警告。

    在第三次遭受電擊懲罰后,寧安終于泄了一口氣,轉頭去仔細打量起這個十幾平米的小空間。

    這是一個倉庫管理員的休息室。

    房間空間不算逼仄,四面光滑的金屬墻壁光潔可照人。沒有窗,但有一道完全被封住的金屬小門。

    寧安走過去,用手指去感受了下門冰冷的材質。應該是烏金材質的,非常堅硬。她屈起手指敲了敲,沒敲出什么名堂。于是整個人貼在墻上面敲,發現門后面是空心的。寧安思考了下,覺得后面很大可能就是飛船的物資倉儲。如果能找到合適的工具或武器,她的情況也許就沒那么被動了。

    西利亞說過,衛斯理學長搬了家里很多重型武器來。他們全員跳傘的情況下,不方便移動的武器應該還在。該不會,后面的艙室里就裝著這些吧?

    就算不是,如果能有辦法突破這面墻,也能出去。

    就在寧安試圖撕破這道門從后艙離開時,忽然感受到手腕上強烈的震動。

    是尼爾。

    尼爾已經發現寧安不見了,且定位越來越遠,他非常擔心。

    “你現在人在哪兒?我怎么感覺你越來越遠?”尼爾的聲音很急促,聽起來似乎在運動中。

    寧安的瞳孔里有紅光在閃爍,她利用通過投遞成像,能看到尼爾此時正在密林中狂奔。

    他的身后,撲簌簌的黑影穿過草叢急速追來。他目前已經跟錫伯納爾的學長們集合,正準備前往另一個戰場支援。身后追來的,是實驗室的漏網之魚。這群家伙沒死光,因為恐懼被參水猿內部守衛者清算反過來獵殺其他人。他們隊伍里應該是藏了什么重要東西。

    “我這邊出了點事。現在已經在遠離參水猿的飛船上,具體前往哪個方向不確定。”寧安皺起眉頭,“倒是你,你在干什么?怎么又招惹了一批人追你?”

    “一點小麻煩,你別操心我了。脖子上戴的什么東西一閃一閃的?”

    “哦,這個啊,電子鎖。”

    “電子鎖?”尼爾眉頭皺起,“帶定位炸彈那種?”

    “對。”

    “……瑪德!”尼爾所有行動的主旨,都是以保護寧安為主。原本參水猿這個戰場他就是跟著寧安過來的,多他一個少他一個差別不大。他發現寧安情況有變就想立刻趕往寧安的身邊去,多一秒都不想多呆:“你別管我了,定位發我一下,我過去找你。”

    寧安沒想到他眼睛這么尖,聳聳肩往地上隨便一坐:“你別一個人過來,你來了也是白送。”

    “???”

    尼爾一個急剎車,差點人撞到樹上。他嗖嗖嗖地爬上樹,頭發都氣豎起來,“哎哎,你給我說清楚,什么叫來了也是送?朋友?看不起我?”

    “……問題有點復雜。”

    “復雜你也得給我個解釋,看不起人呢朋友?”

    “……不是。”寧安翻了白眼,趕緊安慰炸毛的家伙,“我這里又冒出個主腦。”

    尼爾:“????”

    尼爾掏了掏耳朵,“確定?”

    “不然呢?我自己給脖子掛個狗鏈?”

    “……你丫的到底什么狗屎運氣?你身上背上帝了嗎?怎么什么鬼鬼神神的破事兒都讓你趕上了?”尼爾這下是真震驚了,這種主腦難道是大白菜嗎?怎么又冒出來一個?

    “我也不想……”

    寧安正想說什么,抬眼發現對面多了一個閃爍的紅點,她瞬間閉嘴了。

    不用說,共工正在時刻地監視著這里。

    “你也不想,你也不想什么?哎哎,你怎么突然不說話,啞巴了?”

    “……閉嘴,掛了。”

    估計她與尼爾的對話內容他早就聽到了。不過對方并沒有阻止,顯然是沒把她帶來的威脅放心上。

    不得不說,這給了寧安更加不好的感受。她現在潛意識里就莫名會有一種難說出口的感覺,希望這一切發展不是巧合。希望蟲潮的發生跟華族無關。雖然有著強烈復仇的欲望,但寧安還是希望華族不會被仇恨蒙蔽雙眼去做出極端殘忍的事。

    她不管尼爾在那邊叫囂,直接掛斷了通信。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寧安盯著這個閃爍的紅點。

    紅點并沒有因為被發現而消失,仍然在閃爍不停。

    許久,寧安與機械臂對視。

    “你不用太緊張,”共工的聲音才慢吞吞地從天花板傳下來,清晰又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和:“只要你沒有觸碰到我的雷區,我不會隨意殺人。”

    “不殺我,關著我?不能放我走?”寧安只關心這一點。

    “你覺得現實嗎?現在這個情況放你走。”

    共工明顯與其他主腦的性格不同,他完全不介意浪費時間進行無營養的周旋。

    “現實啊,怎么就不現實?萍水相逢,你偷了我的飛船我打不過你,只能灰溜溜的逃走。我對你也沒有惡意不是嗎?”寧安歪了歪腦袋,指出問題的關鍵:“嚴格來說,是你先搶了我學長的飛船。我出于維護朋友財產的目的來探查一二,結果被你給綁了。論道理,我才是這艘飛船上,相對于你來說,更合理的乘客,不是嗎?我的身份更名正言順。”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現在這艘飛船上,你沒有講道理的實力。”

    “……行。”寧安被噎得半死。

    說不通,她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復又坐下。這是共工自己要將她留在這的,如果過程中她干了什么不符合對方計劃的事兒,那就怪不了她了。

    寧安就不信了,這個自稱浮島主腦的家伙會沒有目的。

    原本寧安就在懷疑參水猿上發生的一切,違和感要從每一個細節冒出來。現在又多了個浮島主腦。這自稱共工的家伙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到波德星系,偷走了停靠在參水猿外圍的飛船。

    現在莫名其妙的像是在密謀什么,這種種行為本身就很值得思考。

    寧安默默地捋思路,感覺好多事情都十分的不合常理。

    首先,女媧是個領地意識非常強且弒殺的主腦。她本身強勢的人格底色,就絕對不會允許其他對自己有威脅的勢力靠近參水猿。如果之前女媧遭受攻擊不是共工搞的鬼,那么,共工與女媧之間必然存在某種共識。或者,有著特殊的合作關系。否則,共工的觸須伸不到這里來。鑒于華族的九大基地主腦之間聯系緊密且信任度非常高,寧安更傾向于雙方有合謀。

    就跟大批外部勢力入侵參水猿,而女媧遲遲不采取行動一樣。這一切都十分可疑。

    攻擊女媧的就大概率是聯邦高層,就在剛才,寧安得知了聯邦在后土切斷全聯邦通信后更新覆蓋了完整的全系網絡,聯邦的聯軍又一次逼近了波德星系。顯而易見,那幫人發現了參水猿的秘密,企圖在基地還沒有完全蘇醒之前解決。阿勒法的事情重演罷了。

    正當她思考得專心,前進的飛船忽然就停下來了。她蹙了蹙眉頭,試圖呼叫共工。

    共工沒有理會她,寧安卻感覺飛船似乎停靠進了空間站。

    她一直被關在這件狹窄的休息室,并不知道共工的目的地。但根據航行時間判斷,應該沒有脫離波德星系。寧安有些懷疑是雙子星的另一個宜居星球——壁水貐。

    寧安從地上爬起來,耳朵貼著墻壁去偷聽外面的動靜。這個休息室其實是全方位封閉的,新鮮空氣依靠空氣循環系統,根本沒有縫隙將外面的聲音傳進來。

    “可惡!”狠狠踹了一腳大門,寧安將目光投向了頭頂的送風口。

    雖然正面出不去,頭頂不一定。

    “哎,哎!共工,你在嗎?”

    沒有回答。

    寧安又嘗試多叫了幾遍,在確定共工暫時沒有在,她一只手迅速化作獸爪。抬手就是一爪,凌厲的爪風飛向頭頂,瞬間將通風口給抓得稀碎。頭頂的燈管細微閃爍,電光滋啦滋啦作響,寧安腳尖輕點躍上去。順利進入了通風管道。

    雖然主腦入侵了飛船的AI系統,但飛船的設計依舊是普通飛船。結構和材質上的細微差別并不會有多大干擾,更不會完全封鎖逃生通道。寧安順著通風管道向內爬行,獸耳不自覺地冒出來。

    她豎著耳朵密切地關注下面的聲音,終于在客艙聽見了有人活動的動靜。

    寧安趴伏的動作一頓,整個人貼在金屬板上。

    “柯藍教授身體受到重創,失血過多且外傷面積過大,造成了蟲毒感染……我們在離開Q9076191時被實驗室的人定位了,對方利用微信炸彈炸毀了柯藍教授的右手神經。我們需要技術成熟的神經外科醫生立即做手術,否則柯藍教授的這只手可能就要廢了……”

    下面的聲音時高時低,聽起來似乎遇到了十分緊急的事情。

    寧安聽得云里霧里,依稀只能通過遞話提取到幾個關鍵詞。什么QW實驗室,什么貝朗母星,什么蟲洞……共工難道來這里是為了接應特殊的人?蟲洞又是什么回事?

    她思考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總覺得毛骨悚然。

    ……等等,蟲洞,貝朗母星,總不能這個柯藍教授是蟲潮事件的關鍵人吧??

    寧安頓時心里一個咯噔,手指甲輕輕劃破了金屬板,透過縫隙向下看。

    她的視力非常不錯,這樣從上往下俯視的視野,可以將客艙里的情況一覽無余。此時此刻,下面的船艙內有一個渾身嗜血、呼吸急促的中年女人正躺在醫療艙內,兩個看起來像是助手的人真焦急地跟一團空氣說話。不用想,這團空氣必定就是前來接應的共工。

    這又是什么情況?

    寧安想要偷聽得更清楚,默默將縫隙劃得更大。

    “下來吧。”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寧安手爪子一頓,沒有動。

    “你倒是挺會逃跑的,借通風管道,也能爬到這里。”

    寧安還想裝死,卻發現聲音十分貼近。

    她微微抬起腦袋,發現共工凝成了四十分公分的小體型,正嘴角帶笑地站在她的面前。而此刻的昏暗通風管道里,共工的頭發正在像火焰一樣不斷地卷動,“你偷偷摸摸的偷聽,幾次巧合的探到我的面前來。別告訴我你又是不小心?”

    “……”確實,解釋都解釋不清。

    “說罷,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她能有什么目的?她就是想逃,誰知道這么湊巧!不過寧安也知道此時再裝傻充愣都沒用。十分無奈地聳肩,“我真的沒什么目的……”

    “是嗎?”

    下一秒,一把長刀從側面刺向寧安的動脈。

    “嚯!”

    刀光閃瞎眼睛之前,寧安原地后退躲開。

    她超快反應速度和身體素質,倒是令共工都訝異了一瞬。

    共工盯著寧安的眼睛,心里再訝異也不會降低攻擊性,一邊不斷攻擊一邊觀察寧安的面部表情。而這個看似光滑的普通通風管道里,就像是被什么大師改成了恐怖通關游戲似的扎滿了尖刀,尖刀刀刃從各個角度刺向寧安的身體。

    寧安真是服了,她還是頭一次遇到攻擊力這么強的主腦。她都懷疑這家伙是不是主腦了!

    但低頭一看,人首蛇身,這玩意兒還真是華族古神的形態。

    “等等!你到底要怎樣才能聽人話?!非要女媧跟你當面溝通?”

    女媧的名字一冒出來,尖刀瞬間收了個干凈。像狼牙棒一樣的通風管道除了留下無數個被扎出來的洞,透著些許的光,又恢復了平靜。

    共工的這個反應,寧安知道自己猜測的沒錯了。

    她渾身大汗地盯著迷你版的共工,呼吸急促,瞳孔在激烈情緒過后依舊是收縮狀態。她慢慢地調整了姿勢,渾身神經緊繃地盯著:“女媧不能隨時回應,不過后土的分身,騰蛇在我的光腦上。”

    “后土”兩個字的重點成功讓共工恢復了理智。他的氣息又溫和了起來,他緩緩地眨動眼睛,身上那種割裂感依舊濃郁得像躁動的火苗。溫和就像是他的一層已經失去遮擋效用的遮羞布,內里邪性的本質已經透過破爛的邊角泄露出來。

    他盯了寧安很久,尾尖像手環一樣纏在寧安的手腕上。

    寧安:“?”

    雖然不知道他干什么,但寧安沒動,任由他連接。

    短暫的接觸后,他轉身,身影就消失在了通風管道里:“行了,自己下來吧。”

    寧安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這是過關了。

    雖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長長輸出胸中一口悶氣,寧安直接撕碎金屬天花板一躍而下。

    頭頂忽然跳下來一個人,客艙內的人都嚇了一跳。擋在醫療艙前方的兩個助手,面色凝重地抽出腰間的武器,對準寧安的腦袋。

    “誤會!誤會!”寧安舉起雙手,立馬解釋,“我是自己人,別激動!放下武器!”

    兩人本就不是戰斗人員,迅速拔槍也不過是這段時間逃亡鍛煉出來的條件反射。此時見寧安舉起雙手,并沒有再靠近,卻還是沒有放下武器。直到共工出現,旁若無人地忽視寧安的存在,只專注地觀察醫療艙內那個內中年女人的生命數據。

    兩人才終于確定寧安不是敵人,泄氣地放下武器,又退回到醫療艙旁。

    “這艘飛船上有醫療室,把人推過去。”共工擁有海量的知識,能夠精準地操控所有機械設備。他本身就能充當外科醫生,對醫療艙內的女士進行手術。

    “李流芳教授大概率還留在蒙克多星。具體情況也十分不樂觀,聯邦高層對兩位教授恨之入骨,下達了S級聯邦通緝令,如今正全宇宙通緝。”

    他們逃出貝朗母星后,為了模糊目標,分散來逃。但顯然,分散的結果也不算太好,兩位教授都遭受重創。現在柯藍教授性命垂危,李流芳教授也下落不明:“蟲潮已經覆蓋了十二星系一半的宜居星球。那幫貪生怕死的聯邦高層居然直接扔了手里的爛攤子,卷走了聯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資源,帶著自家老小自顧自逃了……這群不要臉皮的家伙!簡直是可惡至極!”

    “逃也逃不掉,他們沒有能力開發新恒星系。不過是找了不易被發現的地方躲起來。”

    共工瞥了一眼假裝沒偷聽,實則寸步不離跟著他們的寧安:“只要人還在,生物信號沒有消失,就總會有辦法找到他們,徹底的解決問題。”

    寧安被他眼神掃得莫名,低頭看向自己。

    她身上還穿著西利亞的校園制服,男款版型很大。看起來邋里邋遢。

    “……怎,怎么了?”寧安疑惑。

    共工方才連接騰蛇時,已經從騰蛇的數據庫里得到了寧安的生平資料。知道她是拉美星的華族遺孤,且還是天狼軍團總長羅城燁的養女。知道她以一己之力保下了天狼軍團百分之六十的遺產,對她的態度就緩和了很多:“你的伴侶是艾斯溫格家族那個天才?”

    寧安表情一僵,嘴角漸漸平直。她沒有說話,不知道共工提到斯諾德是什么意思。

    “他人目前在哪兒?你想辦法說服他,讓他不要插手蟲潮的事。”

    寧安的心臟咯噔了一下,瞬間抬起頭:“蟲潮跟你有關?”

    預感到不好,但真正要印證了自己的猜測,還是會讓人四肢冰涼。

    共工沒有回答寧安的問題,但也沒有否認。

    蟲潮這個決定,確實是他的計劃。持續四百多年的復仇計劃。

    作為華族九大主腦中唯一一個從未沉睡的浮島主腦,他一直漂浮在宇宙的各個角落。四百多年前,親眼目睹了華族被背刺,失去所有的殘局。卻因為鞭長莫及和缺乏強戰力守衛軍而眼睜睜看著華族的歷史被強盜們徹底抹除。而在這四百多年的時間內,他又親自感受到來自聯邦強盜們的絕對惡意,人格數據的底色都被一種名為仇恨的情緒染成了黑色。

    是的。共工是個輔助型主腦。他作為九大基地里唯一一個主輔主腦,以維系舊的全系網絡運行為主要職責,仁愛眾生。他的手中掌控華族所有醫療資源和文化史料,知識儲備極高,最排斥打打殺殺。現在,硬生生被殘酷的現實扭轉了溫和的本性。

    共工在維護全系網絡運轉的每一天,都在接收到海量的黑色信息。

    龐大的污濁數據早就污染了他的數據庫,侵蝕了他的靈魂。他在沉默地維護全系網絡運轉的四百年里,不斷的被現實更新認知。沉默的目睹一切的發生,心中也慢慢形成了一個肅清計劃。

    他決定,必定要用最強效殺木馬的方式,對這個病態的世界進行一次徹底的殺毒。

    對于共工來說,華族獸人與其他獸人是有區別的。而那些不應該存在健康社會脈絡里的蛀蟲,趴在全息網絡時代脊髓上吸食養分的吸血蟲,以及像殺不死的復制木馬病毒一樣不斷的吞噬健康合理的社會分配資源去壯大自身的‘癌細胞’,就應該被徹底的消滅。

    新型蟲族形成的蟲潮,擁有超強戰力和旺盛吞噬能力的蟲族,對現在聯邦發起的戰斗,就是給整個宇宙一次高溫殺菌的白細胞戰爭。

    各個階層的蛀蟲好清理,共工也絕對不會放棄趴在脊髓上吸血的吸血蟲。他的主要目標還是徹底消除這些宇宙的‘癌細胞’,重新還給這個宇宙一個健康的身體。而那些已經被‘癌細胞’們殺死和破壞掉的華族文化瑰寶,他會用自己的方式讓它們再生。

    共工溫和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周身的氣息卻越發邪性。

    “蟲潮,是圣菲洛之眼秘密房間的決定。是老怪物們控制下層獸人的手段。”

    共工盯著寧安的眼睛,“他們愚昧的認知和簡單的大腦想不出高端的手段,去有效地治理下層階級。他們只能依靠強調的本能,去蠻狠的武力威脅。一種變相的收保護費的方式罷了。而我們,只是在他們的丑陋計劃里,加入了自己的一環。我可不承認蟲潮是我的錯。”

    果然!

    寧安如至冰窖,呼吸都停滯了。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覺得不該那么說。于是話到了嘴邊,變成了:“你是說蟲潮是聯邦政府背后的推手搞出來的?為了武力威嚇下層獸人?”

    “曾在藍星時代,人類還是藍星上一個強勢物種的時候。藍星上有一個猶大族。”

    共工嘴角掛著冷笑,不緊不慢地繼續:“這個種族十分擅長斂財和掠奪資源。他們傳承的教育里,有一種非常殘酷卻管用的斂財邏輯。當一個商品缺乏市場的時候,只要人為的制造出市場,同樣可以將完全賣不出去的東西賣出高價。或者當賣方市場因為貨物太多而變得低廉時,選擇毀掉部分商品……就像四百多年前,男女獸人比例還很正常時,他們用大量的藥物促使了女性急速減少,而變成昂貴的稀缺品一樣。”

    “什么意思?!”他說到猶大民族時,寧安就已經心領神會。倒是沒想到最后一句話差點驚掉寧安的下巴。

    整個宇宙,獸人族,女性極其稀缺的現狀,原來是人為操作出來的嗎??

    寧安感覺十分震驚,幾大步走過來抓住共工的一只胳膊:“……你的意思是,現在的聯邦女性這么稀少不是自然現象。而是一些看中女性安撫能力的人,人為的手段破壞了女性嬰兒的降生率嗎?”

    “不止哦。”共工笑容明媚,“還有大批量虐殺,生物實驗,以及神學洗腦的持續幾百年的自發性針對性別的圍獵運動。鮮血,染紅了無數個宜居星球……”

    “呵!”寧安的呼吸一窒,瞳孔驟縮:“他們是魔鬼嗎!!”

    “不是魔鬼,他們只是世俗權利的擁有者。”

    第176章

    共工對如今的聯邦社會整體認知就是, 這是一群沒有思想、完全被魔鬼所操縱的提線木偶。

    整個聯邦社會都處在巨大的信息繭房中,他們就像一群被豢養在籠子里不停奔跑的老鼠。為了讓下層老鼠能夠更安分的待在籠子里,上層人可以不擇手段地做任何事。

    共工對聯邦的憎惡持續而綿長。因為,只有他親眼目睹了一切的發生。

    他自從誕生開始就一直在沉默地注視著整個宇宙。作為一個主輔系統型主腦, 共工的精神觸須幾乎滲透進聯邦社會的方方面面。聯邦上層所做的一切, 他悄無聲息地被動參與了全過程。

    如果說整個宇宙還有誰會最了解這四百年發生了什么, 這個世界正在怎樣畸變, 沒有人會比他更有發言權。

    但無可奈何的是,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守衛軍和具體基地的主腦。幾百年的時間里, 他沒有能力去阻止一切的發生,也從未對這個世界發出過屬于自己的聲音。

    共工憎惡這骯臟的一切。他被塑造成型的三觀無法接受,所以,決定摧毀這個政權。

    他要親自清理這個世界的蛀蟲, 并且已經為此計劃了很久。

    蟲潮計劃并非是共工一開始的計劃。

    蟲潮實驗和有關造神十大實驗是聯邦高層的決定。他所做的,只不過順勢而為。作為輔助型主腦,他攻擊力不強, 卻無處不在。因為從未發出過聲音, 整個聯邦除了正在沉睡的華族通信工程師, 沒人意識到他的存在。操縱并改變一切, 對他來說很容易。

    他,很樂意,借此機會讓貪婪又愚蠢的聯邦高層自食惡果。

    “四百多年前的聯邦, 男女比例雖有傾斜, 可沒有現在這樣畸形。”

    共工忽然扭過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寧安。

    寧安腳步一頓, 抬眸看向他。

    “你看過華族歷史嗎?作為華族人,你不應該沒有看過。”他似乎很有訴說的興致。或者說,他想一吐為快很久了, “四百三十二年前,聯邦社會男女獸人比例還只是146:100。女性獸人數雖然比男性少,但兩性獸人在社會各個崗位分布基本持平。”

    共工一直維持著溫和的笑容,但寧安卻感覺不到半點溫和的氣息:“你知道的,獸人實驗成功以后,人類獲得了獸族基因里的強勢優點,戰斗力遠超純種人類。但同時,也繼承了野獸基因的缺陷。高戰力雄性極容易受到信息素的干擾,高強度的戰斗也會引發精神暴走。兩者如果同時發生,會引發更為嚴重的獸人失智問題。失智后的獸人危害是非常大的,破壞力堪比一輛重型坦克。尤其是高戰力的強血種獸人,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造成了非常不好收拾的困擾……不過,這種困擾,又可以通過雌性信息素的安撫來解決。但由于人蟲大戰局勢緊張,戰場需要輸送強戰斗力。外界的強需求又在某種程度上造成了眼中失衡……”

    寧安看著他,不懂他現在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她當然知道這個社會男女比例失衡,但現在他們在說的,難道不是蟲潮的問題?

    不過寧安也沒有打斷他,她其實也想知道獸人世界的男女比例結構畸形到這個程度,到底是為什么。

    共工卻并不在意寧安的心情,他只想將憋了一肚子的惡意訴說出來。

    “……高強度的戰斗讓戰士精神暴走變得頻繁高發,需求過大,高雌激素的女性就變成了戰場上至關重要的良藥。開始稀缺。而你明白的,一旦有些人和物變得稀缺,貪婪和惡意就會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尾隨而來。”

    寧安心里咯噔一下,頓時有了不好的猜測:“你是說……”

    “這個聯邦,從經營模式和底層邏輯上,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垮星系集團公司罷了。”共工冷笑,“所有人都是趨利避害、只為自己牟利的商人。一旦涉及家族和自身利益,人心復雜程度就會完全超出預估。人性的劣根也會隨機暴露。”

    “你知道的,無論在哪個社會結構中,總會有貪婪的人愿意將靈魂交給魔鬼。而這些售賣了靈魂的家伙會做出極端的行為。他們會為了利益做出任何事。就像有人從高雌性激素女性的高價值中看出了利益和商機。通過手段,不斷地制造兩性沖突,孤立和刺激社會群體怨氣。煽動輿論,激發矛盾,制造分化,創造社會憎恨。只有這樣,他們對哪一個群體下手,另一個群體都會選擇冷眼旁觀。”

    寧安忽然get到了他說這些的意思。頓了頓,沒忍住插嘴:“所以你的意思……猶大民族就這樣盯緊了女性群體的身體,煽動輿論,搞階級對立了?”

    她是經歷過藍星的輿論混戰的,共工一開口,寧安立即就嗅到了味道。

    “不,”共工勾起嘴角,笑寧安單純,“不止是搞階級對立這么簡單。輿論上性別沖突洗腦,行動上鼓動大批女性凍卵,同時也將由猶大財團支持投產成功的人造子宮推廣到全聯邦,女性的社會地位因此一落千丈。矛盾的裂縫越來越大,他們背地里同時在進行各項人體腺體改造實驗,聲稱在科技的盡頭,他們將擺脫受困于人的現狀……這是一個連續的系統的復雜過程,每一個環節都環環相扣,最終形成完整的閉環。”

    寧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到了這里,不用共工再一一介紹,寧安就已經想象到后面的事情。

    怪不得聯邦史上,發生了那么多次的女性革命和流血事件。血色四十年和灰色三十年更是直接導致了女性死亡人數將近一半,大量女嬰無法降生。所有歷史評論學家都認為,這是導致聯邦社會結構逐漸畸形的根本原因,卻沒想到隱瞞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因為涉及到深層政府,所有真相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給隱瞞了。

    “而這些過程發生每一個步驟,都是一次瘋狂斂財的機會。”

    “……”

    “你知道當女性變得稀缺以后,這個社會的繁衍成本變得有多高嗎?”

    不用共工說,寧安也知道。因為她見過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西雅,和她兩個哥哥,就是人造子宮出生的孩子。

    “人造子宮,表面上解放了女性身體。完成了女性生育解放。但無論他們如何粉飾,都無法掩蓋人造子宮永遠創造不出卵子的事實。獸人世界想拋棄女性,卻還是需要來自女性獸人的卵子。想要讓一個昂貴的東西貶值銷售,就需要不斷地貶低它的價值。你應該看過聯邦女性的抗爭史?”

    寧安看過,離開試煉場后,她曾為了能在社會上生存專門去研究了聯邦史。

    女性價值不斷被貶值的后果,就是大量高信息素女性被上層人當成資源給圈禁豢養了。

    其實,事實遠沒有共工三言兩語說的那么簡單。這見是背后的復雜與殘忍程度,可以說是泯滅人性。

    女性獸人的血淚和現在整體人數的稀少姑且不提,他們創造出來的人造子宮其實并非所有人都有資格申請的。上層人利用手段,同時剝奪了下層人生育繁衍的權利。他們想要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至少需要一個一等功和五十萬星際幣的費用。

    而這些,不包括孩子誕生后的養育費用,戶口和醫院費用。

    可想而知,這確實就是一個被寡頭政治完全洗劫的社會。怪不得她總覺得聯邦社會的獸人戾氣深重,社會的方方面面充斥著暴戾和沖突。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種絕對緊繃的氛圍里。

    “斂財,不過只是這其中一小部分。”

    共工笑得諷刺,寧安卻立刻意會了他的意思。

    確實,斂財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女性人數急速下降,神學的扭曲發展,洗出了一批又一批神志不正常的人。遍布宇宙各個星系的反人類實驗室,死而復生的蟲族,滅絕人性的特效藥加工廠和拐賣組織。為強占資源而采取極端手段圈禁高雌性信息素女性的歷史丑聞。

    如果不是因為被逼到了絕路,艾琳西麗女士和梅爾黛加拉教授也不會帶領女性走上極端反抗的路。

    當年的她們,寧愿選擇集體自殺,寧愿耗費三十年修改遺傳基因去改變女嬰的出生率。寧愿將女嬰的出生率變成負數,以犧牲生育能力為代價地讓強血種女性武力值翻倍,也要打破這種不正常的社會現狀……可見,這種畸形已經從上往下,其實已經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部分。

    最終,伊甸園就是以這樣流血的方式誕生了。

    “你說,這樣的社會結構有存在的必要嗎?”共工巨大的蛇尾盤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寧安,“溫和的改變是沒有用的,只有徹底的摧毀。而人與人的斗爭,過程是緩慢而收效甚微的。蟲族,毀滅獸人類族群的蟲潮,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些問題。”

    寧安的心臟怦怦跳,撲通撲通的跳得仿佛要將她的胸腔擊穿。

    她想說,共工的想法太極端了,是不合理的。但又沒有底氣說,繼續維持現在的聯邦政體,只要內部的變革就可以改變這一切。如果說不曾窺見過上層世界,她或許還能盲目的覺得不通過流血的方式就能完成變革。但她早已經知道了社會現狀,不可能。

    握有資源的那批人完美的隱身在暗處,依舊牢牢地握著世界的權柄。

    “你說這一切都是人為操作的結果。”

    “不然你以為?”共工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全是冰冷,“正常的自然規律下,就算要一個種族覆滅,也不會只在短短幾百年就完成。”

    寧安:“…………”

    不知道說什么,三觀都已經崩裂。可雖然覺得離譜,但仔細一想,又在意料之內:“那,你所謂的猶大民族,是現在的九大世家?”

    “不,他們只是被推到明面上的那批代言人罷了。”

    共工說,“真正的掌權者,不是哪幾個人,而是一批形成絕對利益捆綁的階級。而想要鏟除這些家伙,只是推翻九大世家沒用。他們很快會找到新的代理人,會有新的家族誕生。而這些新家族作為新代理人,會完成新一輪的循環。”

    “所以,只有徹底的破壞這套已經運行四百年的社會系統,撕碎他們擋在面前的遮羞布。讓他們制造的麻煩,真真切切砸到他們自己的頭上,那些家伙才會真正走到臺前?”

    “是。”共工點頭,“星際聯邦確實很大,宇宙確實很寬廣。但安全又繁榮的地方卻不多。只要繼續讓蟲潮蔓延,且蟲潮蔓延的速度越快,我們找到這群家伙就越容易。找回被卷走的資源和財富,也會越輕易。”

    “被卷走了資源和財富?什么意思?他們卷走了資源?逃了?”

    四目相對,共工倒是詫異寧安還挺敏銳。

    “你這么看我干什么?”

    寧安皺眉,恍惚意識到共工懷疑她,立馬說:“我可沒聽說什么風聲,也不知道什么背后黑手。不過我讀過歷史,也比其他人更了解藍星歷史。在藍星史上就有過同樣的操作。公司經營模式去經營政治,一遇事就抽空資本,讓政府破產。到合適時機再換殼兒重新上市。”

    “哦?”共工忽然盯著她。

    寧安被他盯得發毛。

    許久,共工突然笑了一聲。點點頭:“你猜的一點沒錯。那么,你應該也該猜到我正在做什么。”

    “追人?你查到他們的下落了?正在追繳資產?”寧安思索了一秒,說。

    “沒錯。”共工點頭,“波德星系就是個好地方。”

    蟲潮是殺毒木馬,共工真正的目的是追繳回被秘密房間隱蔽起來的聯邦資源。顛覆這個聯邦不需要太久,至多一年,這個情況就會完全發生顛倒。

    女媧和伏羲已經醒來,后土早已清醒,其他的基地主腦也正在蘇醒。是時候了。

    共工看向飛船外的浩瀚星海,嘴角緩緩勾起……

    與此同時,在北辰星海。斯諾德和十位尖刀營戰士抵達了駐軍基地。闊樂中將收到他們已經抵達的消息,激動的從哨所里沖了出來:“上將!上將你果然還活著!”

    闊樂中將花白的頭發難掩憔悴,這段時間邊境危機的狀況,他們咬牙在撐。

    但由于缺乏武器和食物補給,支撐得十分艱難。

    “避難所已經住滿,暫時沒有地方安置流民。”邊境數十顆小行星遭受嚴重蟲災,已經無法生存。大量的獸人死亡,大量的建筑被摧毀。緊急情況下,他們只能優先收留青壯年和孩子:“軍部至今沒有給我們支援,霍沃茨上將拒絕資源補給請求。”

    “嗯。”這些事,斯諾德在路上就已經聽說了,“不用緊張,海利科尼亞已經在支援的路上。”

    負傷的科勒掛著繃帶,紅著眼睛從走廊另一邊沖過來:“小叔!”

    “嗯。”斯諾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段時間科勒代替斯諾德作為艾斯溫格家族的定海神針,留在邊境駐軍基地為零號部隊穩定軍心。他作為家族下一代的繼承者,沒有像溫室的花朵,縮在其他士兵的背后。他不墮家族名譽,永遠沖在第一線,受了非常嚴重的傷。

    不過因為部隊醫療艙緊缺,修復液也供不應求,他將自己的份額讓給了受傷更嚴重的人。

    科勒的眼睛一瞬間就紅了,能得到崇拜的小叔認可,他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斯諾德瞥了眼他肩膀上滲著紅色血液的繃帶,什么也沒多說。艾斯溫格家族的孩子,從來不是脆弱的溫室花朵。科勒能承擔責任,愿意承擔,他很欣慰。

    斂了斂思緒,他表情冷肅:“召集所有人來第一會議室,重新制定策略。”

    “是!”

    蟲潮嚴重到這個程度,死了那么多無辜的獸人。

    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和時間去追究,到底是誰在背后推動了蟲潮的發生和蔓延。他必須要在第一時間遏制住災害的勢頭,給普通獸人喘息的時間。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艾斯溫格上將一回歸,零號部隊的勢氣就隨之回歸。所有人重整心情,立即行動起來。

    斯諾德不愧是卓越的軍事天才和戰場指揮師。有他回歸,加上海利科尼亞的全力補給,以及艾斯溫格家族的拖地。斯諾德迅速統籌戰力。帶領零號部隊在短短十天時間就肅清了邊境星海的所有蟲族,一共斬殺十六只超變體王蟲,關閉三十四個蟲洞。

    邊緣行星的人口密度并不大,且重要資源也不在這里。蟲洞打開的密度不算高。

    科勒爾作為尖刀營排行第二的戰力,這些天日夜奮戰,已經殺紅了眼:“上將,KWS十二星的蟲洞全部清理干凈。威脅系數高的蟲族也已經全部斬殺。我們是否往中心星系移動?”

    按照駐軍權限,零號部隊屬于戍邊軍團。負責邊緣星海的安全。沒有上級調令,他們是沒有權利擅自行動的。但現在各大星系蟲潮蔓延迅速,普通獸人死傷慘重。手無寸鐵的獸人們淪為蟲族的食物,整個社會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軍部遲遲不給回應,他們到底要怎么做。

    “繼續往內部走。”斯諾德一雙橙金色的眸子里全是幽沉的殺意,“不用管。”

    軍部那群老東西不管,斯諾德卻不能坐視不管。

    “可是上將,鯨魚星系和霍格天體星系是第九軍的地盤。我們這樣莽撞的進入,將來軍事法庭上被反咬一口,我們將腹背受敵。”

    伊恩太了解聯邦議會那群家伙的惡心,不得不考慮這樣做了后續他們將面臨的問題。零號部隊這些年早就是軍部和議會那幫家伙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時候上將再被抓到把柄,艾斯溫格家族都不一定能將上將和他們保下來,“在行動之前,要跟第九軍總長交涉清楚。”

    “交涉不了,道格拉斯*布里奇那老東西早就跑了。”

    伊萬卡*布倫斯特擦著臉上的汗,高強度的戰斗讓她的精神力透支。一頭金發亂糟糟的纏在脖子上,她一張美艷的臉此時白得跟鬼似的,“早在蟲潮爆發初期,我們就已經跟離得最近的第九軍團求援。讓他們派兵增援。邊防發出去的求救消息,毫無回應。闊樂中將帶著安道爾親自去了第九軍駐軍基地堵人,蹲他辦公室門口都堵不到人,才發現那該死的老東西早就卷鋪蓋消失了!”

    “不僅道格拉斯*布里奇消失,第九軍特戰隊和突擊隊,精英重裝合成旅也同一時間消失。”

    斯諾德失蹤這段時間,就是他和伊萬卡兩人撐著部隊的軍心,“現在第九軍駐軍基地那邊就剩庫倫拉娜在撐著。道格拉斯那鬼東西怕死的很,留給庫倫拉娜一批臨時擴招兵,鯨魚座和霍格天體星系兩大星系的情況比咱們這邊更兇險。”

    “先不用管軍事法庭的事。”斯諾德眉頭緊緊地擰起來,“出了任何事,我一力承擔。科勒爾、闊樂、伊萬卡,命令傳達下去,支援鯨魚座和霍格天體星系。”

    “是!”

    零號部隊進入鯨魚座,第一件事就是關閉蟲洞。

    鯨魚座作為星海的第二道防線上的星系,發展程度遠不及中央星系。但鯨魚座因為擁有特殊的戰艦發動機能源石礦藏,這里的十六顆星球塞滿了來自宇宙各地的曠工。

    可想而知,當蟲潮來臨時,由于第九軍的消極抵抗,死傷有多慘重!

    零號部隊這種常年駐守邊境,日夜與尸山血海打交道的部隊。看到鯨魚座KS98081EDXI星座的慘狀,都氣紅了眼。曠工沒有好的防護服,襤褸瘦削的身體殘肢像垃圾一樣鋪滿礦山。鮮血染紅了草木。

    “這幫沒人性的狗雜種!”伊萬卡氣到爆粗口,她像個被激怒的瘋獅子揮著兩把重劍瘋狂砍殺,“道格拉斯那狗雜種最好祈禱永遠別被我抓到!只要抓到他,老娘進海底監獄一百年也要切了他!!”

    斯諾德的臉色也陰沉得像下雨,他深吸一口氣,抬眸定睛了正在天空不斷下蟲族的蟲洞。

    “伊萬卡,別上頭,先把蟲洞關了。”

    “闊樂,坐鎮指揮臺。”斯諾德的心情從未如此沉重過,他與圣菲羅斯之眼那幫人糾纏太久了。如果早點回來,情況或許沒有這么糟糕。心中仿佛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住,斯諾德呼吸里都夾雜了火星子:“卡特摩爾,科勒爾,分三路,將王蟲先解決掉。”

    王蟲一旦解決,低級蟲族就會失去大腦,喪失凝聚力和方向。蟲潮解決起來就容易很多。

    “速度要快!”

    拖不起,再拖下去,蟲卵會迎來第二批的孵化。

    “是!”

    ……

    斯諾德在邊境星海殺紅眼,而此時此刻,寧安乘坐共工的飛船已經抵達了波德星系的一顆陌生行星。鋼化玻璃外是黑暗的星海,能看得見時不時閃爍的恒星云。

    寧安與共工的氣氛有些僵硬,甚至有些劍拔弩張。

    雖然對于聯邦高層的憤怒和摧毀現有政權高度贊同,但寧安還是覺得共工選擇獻祭底層獸人的行為太過殘忍。這種行為,跟瘋狂的聶楠別無二致。

    “……你以為蟲族創造出來,就會完全受你的控制嗎?難道你就沒有估算過當政權被推翻的那一天到來,這個世界會重新被蟲族占據的概率?以蟲族現在的擴張速度,推翻聯邦政權可能不需要一年。到時候,蟲族將重新獲得世界的擁有權。那我們華族戰士,或者說全部獸人和人類,與蟲族戰斗了幾千年,犧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最終取得的勝利,到底算什么?”

    蟲族的繁衍速度遠超獸人,獸人都要孕育滿十二個月才能健康誕生。需要十八年才能發育成熟。蟲族只需要短短幾個月,有些蟲族甚至不到一個月就能生出成千上萬只卵。

    “光繁衍能力這一項,獸人將永遠殺不盡蟲族。”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

    寧安心里一股惡火蹭一下冒起來,這個主腦明顯就心理扭曲了!

    他根本就喪失了最基本的理智和思考能力!

    共工卻淡淡的勾起嘴角,忽地對寧安露出了第一個堪稱詭譎的笑意:“實驗室出廠的王蟲98.723%是沒有繁衍能力的。它們是基因培育后的試驗品,跟所有雜交生物一樣。無法將自己的基因遺傳給下一代。他們的使命,將會徹底終結在推翻聯邦政權之后。”

    寧安:“!!!”

    她有點懵:“98.723%也不是百分百!你怎么能確保每一只都沒有繁衍能力?絕對的科學實驗也會有例外的情況發生。不能百分百確定的事,你……”

    “就算有漏網之魚,”共工眼神里閃爍著紅光,“那就是物競天擇的手段。”

    飛船進入陌生行星的空間站,后艙迅速飛出一架戰斗飛行機。

    寧安的耳中是共工溫柔的嗓音:“這個扭曲的聯邦社會,就需要一次徹底的物競天擇。如果蟲族最后贏了,那也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放屁!”

    第177章

    寧安管他什么物競天擇, 適者生存。這玩意兒明顯就是人為推動的陷阱,算什么大自然的鍋。

    不可否認,聯邦高層竊取權柄,挪為私用, 侵占資產, 喪盡天良。但這筆賬不該是底層公民來買單。華族不是是非不分的民族, 華族人其實更信奉冤有頭債有主。更何況共工推動的這場覆蓋全星系的蟲潮, 將來的世界還屬不屬于獸人的都兩說,這根本就是在自取滅亡!

    她不允許, 先烈耗費幾千年拿下來的獸人世界主動權,就這樣莫名其妙交出去。

    寧安駕駛著戰機,沖向未知的星球。

    共工沒有阻攔她離開,只是沉默地注視著飛行器消失的方向。這個單純的獸人小女孩兒對這個世界獸人的仁慈之心, 是基于她不曾經歷和目睹這四百多年來世界各個角度隱藏的黑暗與血腥。如果她親眼目睹一切的發生,相信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飛行戰機的速度非常快,高速的沖擊在不斷地沖破生理承受極限, 寧安額頭的青筋都暴起了。

    她不知道其他主腦對于共工的計劃是否知情, 或者應該說, 是否有參與其中。但寧安更愿意相信, 華族的智慧與精神內核是不會如此脆弱,竟然不顧一切采用這種自毀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尤其是現階段華族的主力基地的幸存者們還沒有醒過來。不敢想象蟲潮過后,大批蟲族滲透到地下去干擾正常的基地運作, 那些戰士在沉睡中會不會遭遇無法預料的厄難。寧安不斷地發送信號, 去鏈接后土。她不相信后土若知道這些會無動于衷……

    寧安的手里其實還握住五把鑰匙和幾份秘密星圖。但寧安將大部分的時間用于建國, 沒有分出心力去尋找其他仍在沉睡中的華族基地。本以為這是可以往后放一放的事,沒想到迫在眉睫。

    ……能阻止共工發瘋的,只有同為主腦的其他主腦了。

    透明防護罩外面光速后退的星云拉出細長的尾巴, 黑暗籠罩下,細小若灰塵的,是不懼真空環境仍然能行動的特殊蟲族。這些蟲族就像是漂浮在浩瀚宇宙的微粒子,只有靠近了才看到猙獰的全貌。

    女媧就在近前,但寧安現在無法很信任她。這段時間里女媧的違和反應,實在讓人難以心安。如果女媧也參與了這件事的推動,那么,蟲潮蔓延速度如此之快也得到了解釋。可女媧和共工真的共同推動了蟲潮的發生……換一個角度去思考,后土是否也不一定不知情。

    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寧安忽然就冷靜下來。

    她這被憤怒和震驚刺激得過熱的大腦被澆了一瓢涼水,開始滋滋地冒氣了水汽。冰涼的氣息從手指傳遞到四肢百骸……

    寧安的心臟跳動如擂鼓,一聲一聲要擊碎她的胸腔。她忽然大力的呼吸,仿佛要背過氣去。

    后土、女媧與共工他們是否早就互通有無,合作共謀……

    ……

    與此同時,邊境星海,斯諾德帶領零號部隊正式進駐鯨魚星系的核心行星。

    他們快速與第九軍團副長庫倫拉娜取得了聯系。

    庫倫拉娜從破敗的露臺一躍而下,軍靴上的血液還在滾滾往下流動,她幾乎喜極而泣。皮質的手套擦著殘破的作戰服上的血漬,幾乎一秒,庫倫拉娜就召集了所有沒有離開的第九軍高級軍官。

    跟零號部隊的戰艦接上信號,第九軍團非常大方的共享了所有的情報。

    “艾斯溫格上將。”庫倫拉娜是一位杰出的女性將領,罕見的草食系獸血種。象血種,性情溫和冷靜,擁有卓越的戰場指揮能力。如果不是出身偏遠星系,且不愿意依附主星系大家族。她不會整整兩百年,還被道格拉斯*布里奇壓在副手的位置。

    “庫倫拉娜副長,請坐。”

    斯諾德與她會面,就是為了聯合第九軍的戰力。當然也不會隱瞞,也讓伊恩快速向鯨魚星系的駐軍分享零號部隊應對蟲族的所有資料。

    零號部隊自從建立起就一直擔任著戍邊的職責。對于應付蟲潮,與蟲族戰斗,零號部隊可以說擁有最寶貴最豐富的經驗。尤其是這一百年來,蟲族的不斷迭代進化,零號部隊的研究資料是實時跟進的。

    “太感謝了!”庫倫拉娜看到這樣完整的資料,激動的站起身來,“有了這份資料,我們的情況也會更好些。”

    這段時間,苦于武器的缺乏和經驗的匱乏,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

    但即便流血千里,鯨魚座還是有大片的城池被蟲族占據,大量的獸人公民被蟲族當成繁衍的養分。每一天都親眼目睹無數人淪為食物死去,每一天都聽著兒童的凄慘哭聲。庫倫拉娜心痛如刀絞,但是她即便不眠不休地奮戰在前線,依舊無法救下所有人。

    庫倫拉娜身體上遍布傷痕,這些傷勢對她來說,遠沒有心靈上的痛苦讓她備受折磨,徹夜難眠。

    “我代表第九軍,感謝零號部隊和艾斯溫格上將的仁慈。”

    斯諾德抬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

    他已經沒有心情把時間耗費在這些不必要的寒暄和感謝上。他回歸的時間太晚,即使已經盡力彌補。但對比蟲潮的蔓延速度和蟲卵的孵化速度,還是有些晚。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最壞的情況遏制到最小。

    “鯨魚座的通訊系統還能運作嗎?”斯諾德向來不愛說廢話,只問問題,“第九軍團目前還能調出多少人?蟲洞的位置和數量,你們手里有準確的資料嗎?武器和特戰隊能調用多少?”

    這些問題,無論哪一個,都至關重要。

    庫倫拉娜的臉色難看,但也立即正色起來:“布里奇總長在三個月前以運送一批重要物資為由,調走了第九軍的核心作戰部隊。目前留下的重裝合成旅,能夠同時分三線向三顆核心行星支援。武器庫存大概能夠支撐四十二天。特戰隊成員,已經前往各大行星支援。”

    說到這里,庫倫拉娜頓了頓,聲音變得艱澀:“鯨魚座的通訊已經失去運作能力,信號最遠發射距離是KWA12987CSX小行星。我們目前只知道三百七十六個已開蟲洞,位置也只知道大概……”

    斯諾德眉頭皺得緊緊的,倒是沒想到情況這么糟糕,他們居然到現在連蟲洞的具體位置都沒搞清楚。

    “有辦法修復嗎?”

    通訊出問題,這是致命的:“第九軍的通訊技術特戰隊呢?”

    “……被帶走了核心作戰隊。”

    “這些該死的老東西!”伊萬卡氣得一圈砸碎了桌子。

    “伊萬卡,冷靜!”斯諾德深吸一口氣,憤怒卻又不覺得意外。他太了解這些人的作風,因為太了解連暴怒的情緒都升不起來,“伊恩,讓賽洛爾帶一直通訊技術特戰隊,立即前往通訊站。”

    第一步,先恢復通訊。

    “是。”事不宜遲,伊恩半點不敢耽擱,立即去安排。

    零號部隊的通訊技術特戰隊可不是吃素的,他們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早就鍛煉出三位一體的專業技能。不能技術等級在同行業難有敵手,戰斗能力都是首屈一指。通訊小組當即出發,斯諾德就立即對接下來如何守住鯨魚座,盡最大可能挽救KWA12987CSX行星的鈦能源礦和尚未死亡的居民。

    庫倫拉娜帶領零號部隊成員迅速熟悉行星布防,并毫無保留地將第九軍團的幾個核基地位置告知卡特摩爾。第九軍團內部不是沒有人對她這樣坦誠抱有異議,但都被庫倫拉娜給罵回去。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藏頭露尾只會讓情況更糟,到時候鯨魚座都被蟲族吃空了,還管得了那么多!先齊心協力以驅逐蟲族為主。”

    庫倫拉娜一錘定音。其他聲音被迅速壓下去,事情就會好辦很多。

    零號部隊的做事效率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沒有故意隱瞞戰場現狀和武力資源配備情況,雙方根據各自的優勢整合資源,迅速完成調配。蒙克多星的危局很快就被穩定下來。蒙克多星打開的蟲洞要比邊境星系更多,這里有十二座大型的鈦能源礦。

    蟲族雖然不依靠鈦能源汲取能量,但這里的人口密度比其他星球要大三倍。

    顯而易見,死傷人數也是成倍的。

    “三天內,關閉蒙克多星所有的蟲洞。”卡特摩爾下達死命令,任務十分艱巨。

    同一時刻,第九軍團的后勤保障隊也在災情嚴重區域搜救幸存人員。一支防護到位的隊伍在城中心的步行街小巷內艱難地擊殺半人蟲蟲族。數十只已經進化出半人特性的蟲族嗅著空氣中血液的味道,朝天發出高頻次的音嘯。此后,大批蟲族像接到命令似的迅速向這個小巷爬來。

    “怎么回事?”科勒也在搜救隊中。他此次因為受傷嚴重,并未被斯諾德安排去前線作戰。而是作為搜救隊的領隊盡快救治無辜民眾和清除蟲卵。

    “這個小巷里藏了什么東西嗎?怎么這么多蟲族圍過來?”

    搜救隊是有第九軍團和零號部隊的后勤隊組成,公頻中聽到科勒的疑問,立即安排人去探查。

    不過,很快他們發現,不起眼的小巷似乎不簡單。

    搜救隊的成員雖然不算戰隊主力,但也已經是普通人無法企及的高素質軍人。派進去打探的偵查人員進去不到一分鐘,他們的通訊就喪失了回應。

    科勒的眉頭死死皺起,大聲喝道:“換人,安排特戰隊成員進去!”

    特戰隊成員在危險區域清除危險蟲族,收到求援消息立即趕過去。科勒本想自己進去,但被身邊的賽洛爾拉住。賽洛爾親自進了小巷。

    小巷里腥臭務必,空氣渾濁到吸一口都神經麻痹的程度。嗡嗡嗡的蟲族振翅聲,伴隨著超級精神污染的磁場干擾。就算尖刀營出身的賽洛爾都感覺到一陣不適。他強忍著作嘔的感覺,一路砍殺阻攔他的蟲族,整整十五分鐘才走出一百米的距離。

    等他成功進入到小巷中心,才看到被一支防護到牙齒的隊伍保護在正中央的一個醫療艙。

    醫療艙是全覆蓋模式,無法從外部窺探到內部情況。而此時,保護醫療艙的隊伍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高尖端的防護服已經有受損現象,且他們持有的高能輸出武器也漸漸彈藥不足。

    正當他們突破不了蟲族的包圍新生絕望之時,突然看到手持雙刀立在街道對面屋頂的零號部隊軍裝。

    那一瞬間,他們都顧不上其他,只顧大聲向賽洛爾求救。

    “長官,我們這里有重要人員需要護送!請求支援!!”

    然而蟲族一層疊加一層,像蛄蛹得浪潮一樣阻隔了聲音的傳播。半人蟲更是察覺了他們的意圖,開始毫無顧忌的攻擊。他們本就已經力竭,眨眼的功夫,就有三個人同時喪命。

    眼看著半人蟲的鐮刀即將砍中醫療艙,他們絕望的閉上眼。

    正當此時,噗呲一聲利刃刺進血肉的聲音響起。忽見首當其沖攻擊隊伍的螳螂半人蟲被一道亮光從頭頂一路劃向腹部,劈成了兩半。一只沾血的刀劍沖破骨血而出,抽出時像半空劃出一道刀刃,而后狠狠地甩向旁邊。賽洛爾橫劈一腳,踹飛旁邊一個蝴蝶半人蟲,蹲在了醫療艙上。

    “你們是什么人?”賽洛爾胸口氣血翻涌,嘔吐的欲望更加強烈。但尖刀營的耐性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他依舊保持著超高效的攻擊速度和力度:“這里面是什么人?”

    聲音冷靜又清晰,這讓劫后余生的護送隊身體一軟,松了口氣:“我們是灰狼雇傭兵。”

    灰狼雇傭兵,活躍在邊境星海的超強私人運營傭兵團。

    因為戰斗力和裝備條件都是其他野生團體所沒有的,雇傭條件苛刻。一般人雇傭不上。不用說,醫療艙里的人估計也不是什么小角色,賽洛爾不敢耽擱,立即給外面待命的搜救隊發送消息。

    科勒收到消息,立即帶領一支隊伍開路。

    “走!動作快!”

    科勒召集了更多搜救隊員過來,加大人數,很快開出了一條道。

    他們沖進去時,賽洛爾已經砍死了四只半人蟲。尖刀營第七戰力的賽洛爾果然名不虛傳,他直接將醫療艙丟過來,翻身又沖入蟲群。

    醫療艙的體積并不大,看起來要比普通軍用醫療艙更精致些。科勒單臂接過,交給身后的人就讓他們先撤走。而后,扭頭也加入了戰斗。

    雖然還年輕,科勒這幾年的戍邊經驗也讓他的戰斗力提升了很多。他本就是艾斯溫格家族的天才,此時就算傷了一條胳膊,依舊又兇又狠。有他的加入,與賽洛爾聯手,奮戰到日落西山,終于把這條小巷的蟲族全部清理干凈。

    看著天邊紅彤彤的火燒云,地面早已被蟲族的殘肢和血液污染得泥濘不堪。空氣中彌散著刺激的腥臭味,多聞一下都會精神污染的程度。科勒捂著劇痛的胸口,扭頭看向還在清理擋住房門口的蟲尸。

    整個步行街鴉雀無聲,捂住口鼻的搜救隊皺著眉頭。軍靴踩在爛糊的地面,發出噗嘰噗嘰的聲音,又粘又黏。賽洛爾一腳踹開屋子的大門,抬手就是一刀砍向內部。刀風砍在墻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墻皮噼里啪啦掉下來,砸在地上轟然大作。

    許久,確定里面沒有其他東西,搜救隊才小心翼翼地探進去。

    這是一個小型實驗室。

    房屋的外觀看起來更普通三等公民公寓一樣,里面卻被改造過。正面墻壁的化學試劑和各種器官的零部件標本,以及簡易版的實驗器材。

    “仔細找找,看看里面有什么東西。”剛才那么多蟲族往這里涌入,這里必定藏了東西。

    科勒捂著胸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這個房間竟然還有空氣凈化器。不得不說,有這個讓他澀澀如火箱的胸口好受很多:“快來看,這好像是蟲族解剖圖?這是基因圖譜嗎?”

    賽洛爾聞言精神一振,立馬湊過去。仔細辨認了很久,才大喜:“是的!王蟲的基因圖譜!”

    所有人都沒想到,在蒙克多星步行街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居然找到了王蟲的基因圖譜!科勒有些激動,小心翼翼地翻閱圖譜和蟲族身體解剖圖。發現居然有三百六十七只完全不一樣的王蟲解剖圖。每一只王蟲的基因圖譜和優缺點都有精準的數據標注!!

    “快,將資料拷貝下來。剛才那個醫療艙呢?現在安全抵達指揮部了嗎?!”

    有重大發現,所有人都很驚喜。

    消息傳到斯諾德這里,搜救隊才將醫療艙送達基地。伊恩親自去了醫療室,并叫來了尖刀營王蟲研究小組組長維克多過來,一同打開這個醫療艙。

    醫療艙似乎有特殊設計啟動裝置,只能由里面的人從內打開。

    “……沒辦法從外面撬開?”他們研究許久,確定只能從內部打開。伊恩皺起眉頭。

    “蠻力破壞也行。”

    維克多思索了幾秒,推了推眼鏡:“不過,這么精巧的醫療艙,就這樣被破壞了有點可惜。”

    “現在不是可惜醫療艙的時候,先弄開再說。上將那邊在等結果。”

    既然伊恩話都這么說,維克多聳聳肩,只能大顯身手將這個精巧的東西拆卸掉。

    他們搗鼓了半天,終于把外殼給剝開。才發現,里面還有一層透明的類似于硅體的營養泡艙室。淡粉色的營養液中,躺著一個滿頭銀發的中老年女性。

    “???”

    “女性?還是人形蟲族?”透明的硅體營養泡能看得見卻摸不著,無法檢測到內部躺著的生物是人是蟲。這種硅體材質的營養艙隱蔽性很強,需要特殊的解碼裝置才能導出里面的數據。

    “大概率是人。不過也不百分百保證,畢竟人形蟲族已經不罕見,她也沒有睜開眼睛。”

    星海這邊戰火紛飛,絞殺蟲卵的事業如火如荼,寧安在沖向未知星球的大氣層前一秒,忽然聽見了陌生的聲音。是一道優美如吟唱的低沉男聲,很輕易地就進入了寧安的大腦。

    寧安身體驟然一緊,扭過頭去,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而此時這個聲音卻繼續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我是伏羲,前方生人止步。”

    寧安的頭皮像是過電一樣瞬間炸開了花,頭發都豎起來。

    她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瞳孔豎成細細的線。不敢相信,既后土、女媧、共工之后,伏羲也出現了。就在波德星系,前后時間相差不到一個月。

    怎么回事?他們怎么都醒了?難道華族基地醒來的時機到了嗎??

    或者,伏羲其實早就是醒著的??

    ……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寧安心跳如擂鼓,她總覺得有什么不對。

    但是,伏羲也出現了的話,好像情況又變得不一樣了。華族總共擁有九大基地,按照一個基地配備一個主腦的設置,應該是有九個主腦。現在已經醒來了四位,粗略估算一半的主腦都醒來。而如果伏羲和女媧就在一個星系,那么這一切事情的發生……

    總不能主腦們聯手起來,利用蟲潮,來完成重新洗牌整個世界吧?

    飛行器的外殼在撞擊到大氣層后,滋啦一聲冒出了火光。極速穿行的飛行器就像一道拖著長長尾巴在空氣中穿行的流星。就在寧安的飛行器降落在一大片汪洋中的孤島上,寧安看到了海洋中間堪稱巨物的人首蛇身,一個長著華族面孔的長發俊美男性。

    對方就這樣半泡在海水中,仿佛整個海洋就是他的泳池。他笑瞇瞇地抬起頭看向天空中一顆一顆墜落的流星。聲音若有似無,卻讓每一個流星內部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擅闖者,殺無赦。”

    與此同時,在蟲潮大面積攻陷主星系,毀壞主要繁榮行星的同時,癱瘓已久的通信系統突然又恢復了運作。只是伴隨著通訊的恢復,全系網絡上各大星系普通獸人的慘狀也在全宇宙范圍內瘋傳。

    與普通獸人被蟲族蹂躪的凄慘人生相對應,還有藏在陌生小行星的美麗哈攤上,懷里擁抱著美麗的雌性獸人享用美食的貴族公子老爺們。他們談笑風生,仿佛與蟲潮毫無關系。而在他們度假勝地的外圍,層層重兵把守,他們武器齊備,一只蟲族都無法突破防線……

    這樣慘烈的對比,像往本就干燥了三年風一吹都能燒起來的干草地。憤怒的火種像地獄的死神一樣橫掃了整個聯邦。

    整整三十天輿論的洗腦,無聲對比的人生,以及來自華族犧牲者的賬單。

    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揭開這個世界的面紗。

    它正在將殘忍又血腥的真相,赤裸裸地展露給所有人。它開始告訴所有人,現在的聯邦政府,并不是真正的權利所有者。他們所有人,都是竊取了戰后果實的強盜。

    它開始若有似無地告知不明真相的普通人,強盜們并不高貴。所謂的貴族在四百年前,歷史沒有被篡改之前,就是一群利用戰時信息差吃人血饅頭的投機倒把的放貸商人。

    它通過歷史的事件告訴所有人,放貸商人層層皮膚之下,就是一群欠債不還,企圖殺掉債主吞掉別人資產的卑劣之徒……

    它甚至科普起了杜蘭教、猶大教的來源,以及編撰人和他的目的,告知世界沒有神的存在。

    一件件一樁樁,看起來毫無關聯,卻又千絲萬縷地纏繞在一起。

    ……

    知道深層政府為什么要造神嗎?

    知道大家族為什么要將自己的家族神化鍍金嗎?

    知道精英人士為什么喜歡以神之名,宣布他們高人一等嗎?

    因為只要在人格上限定了高等與低等,就等于給認可了這種規則的人套上永遠掙脫不掉的枷鎖。

    這是一道門檻,無法跨越的門檻。

    這種無形的門檻就會永生永世地擋住門檻外的人。而門檻內的人就可以至此毫不費力地躺下享受一切。等待被擋在門檻外的人,心甘情愿地跪著奉上一切。

    他們的勞動果實,他們的智慧,他們的血肉,他們的子女,他們的靈魂。

    ……

    當‘神’的光環一旦被打破,由神帶來的一切理所當然的認知就會隨之崩解。

    光環破碎,仇恨將翻江倒海。

    蟲潮的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因為絕望而滋生的憤怒首先激起了絕望底層人的報復。聯邦政府被襲擊了。所有星球聯邦政府辦事處都被暴力襲擊了。

    政府官員的府邸,貴族的產業園,上層人的消費場所……甚至是警務廳,都遭受了破壞。

    有人阻止專業人員,襲擊了武器庫。

    一天之內,無數城池的軍工廠,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洗劫。

    當武器開始泛濫,這場革命忽然在一夜之間就掀起了滔天巨浪。襲擊再不是往常小打小鬧的刺激一下,而是大規模的,有正規人士領導,在每一個宜居星球的全球范圍內的,全面的反寡頭政府。

    在武器和交通都非常尖端的文明社會中,連革命都是高效且迅速的。

    共工預估的一年時間,其實還是放寬了對聯邦寡頭們的預估。真的反抗一旦開始,三個月就已經非常見成效。只是在蟲潮同一時間的肆虐下,生存變得非常困難。

    沒有企業生產糧食了,沒有企業生產生活必需品了。沒有人從事社會工作了……物價開始瘋漲,暴力事件開始頻發,到處充斥著爆炸和血腥,社會秩序開始徹底的脫韁……

    而共工需要的正是這些。

    當深層政府被拖著必須去處理各地起義事件,他已經精準地鎖定了一百二十個‘度假勝地’。

    這些隱身的貴族們,開著香檳和舞會,在風景宜人的宜居星球享受難得的休閑人生時。他們的武裝卻在無聲無息中被一點一點的解除。海嘯爆發的那一天,還有數十個鶴發童顏的老家伙們在海島上享受陽光。大浪擊穿防護罩的那一刻,他們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看著巨大的浪潮卷上岸,沖擊著岸邊一排排熱帶植物。他們還以為又是下面人準備的驚喜景觀。

    直到大浪之中,涌現出無數奇形怪狀的蟲族,他們才終于意識到問題不對。

    “來人!安保!安保人員呢!”

    酒杯和瓷器碎了一地,鮮美的食物被撞落在沙灘上。地上的砂礫被浪潮撲打得泥濘,他們從純手工制作的藤椅上翻下來,砸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叫保衛!!中控臺怎么回事!!”

    事實上,每一個度假勝地,都安裝了全宇宙最隱蔽的防窺探放追蹤系統。

    他們敢藏在這里,就是知道這里絕對不會被任何人任何生物發現。就算漫天蟲族吃光了所有星系的獸人,它們也絕對不會入侵到他們的私人領地離來。因為外圍正層層包圍著的精銳部隊,會不遺余力地將任何一只蟲族打成粉末。他們將所有高精端武器都挪到了自己身邊,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可現在,這些不該出現的東西,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還張口咬住了他們高貴的腿和胳膊!

    “救命啊!救命!!”

    當蟲族啃食他們胳膊的那一瞬間,鮮血噴濺而出,劇烈的疼痛在像一道驚雷擊散了他們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原來蟲族在啃食他們的時候,他們跟普通的獸人也沒有兩樣。

    甚至,有些人因為太過老邁,皮下血管和肌肉都不是原裝貨而口感太差,而被憤怒的蟲族狠狠撕咬。

    慘叫、哭嚎在一個照面的時間,就變得比普通底層獸人更凄慘。

    “救我!快來救我!”

    “這是什么東西?蟲族嗎!為什么蟲族會闖到這里來!?護衛隊!!救命啊!!”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秘書,醫生!我的胳膊,啊!我的手!”

    “好疼啊,我流了好多血!我是不是快死了!醫生!護士!快救我!我需要緊急輸血!!救命啊……”

    ……

    共工含笑站在飛船的控制艙內看著成像里的一切。

    旁邊是灰頭土臉坐在地上的寧安。

    寧安終于還是確認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女媧、伏羲、共工、甚至是后土,他們都是一起的。后土不是被六軍聯軍吵醒的,而是共工親自喚醒的。后來的女媧和伏羲也是。

    他們,其實很早以前就醒來了。比寧安以為的還要早。

    “這個世界需要重塑。”

    “骯臟的規則,混亂的秩序,畸形的社會形態,都不應該存在。”

    “我們會親手打造一個文明科學的新世界,來允許高尚且富有創造力的人類活下來。”

    ……

    寧安低著頭,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中,只聽得見自己胸腔的一顆心臟在緩慢的跳動。她很困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好像一切都籠罩在迷霧之中。

    “等清理完這些垃圾,真正的殺毒程序才開始啟動。”共工微笑的轉過頭,“你不期待嗎?”

    第178章

    這場廝殺, 混亂,并沒有持續多久,正如共工預估的那樣。

    靠著純利益堆砌起來的集團就是一盤散沙。一旦出現威脅到大家族自身利益和安全的事件,他們脆弱得就像沙灘上幼童堆砌的沙堡。聯邦猝不及防進入了無政府狀態。

    星際社會到處是各自為政的武裝勢力。幾乎是一夜之間, 大型的小型的抗蟲潮基地一個一個建立起來。

    寧安想要建國的愿望, 并為此做了諸多籌劃的事宜。本以為會再等一段時間, 此時卻輕而易舉的成功了。

    華族基地的消息傳遞到了全系網絡, 有關阿勒法戰役的真相也被公之于眾。所有不明內情的人知曉了華族基地即將蘇醒,活躍在灰色地帶的華族克隆人們都仿佛找到主心骨。與華族有關族群, 了解華族歷史并無處可去的聯邦獸人們,在這個混亂時期選擇加入華族的武裝組織。

    “你看,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按部就班才可以。”共工微笑著說,“粗暴一點反而更容易促成。”

    寧安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 她又一次回到了共工的飛船上。

    波德星系有著看不見的網網住了一切。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

    共工與女媧、伏羲聯手,趁機摧毀了隱藏在波德星系內部所有的秘密度假區。無聲的屠戮和清剿在一個又一個隱蔽的小行星內發生。大量建造華美、防御完備的建筑物被連根摧毀。大家族藏起來的少爺小姐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死傷一片。

    同時, 被秘密運走重要資料和資源, 也在同一時間被強勢收回。

    這股勢頭還在往外迅速地蔓延, 相鄰不遠的兩大星系此時正遭受同樣的清剿。一些離開基地的守衛軍乘坐著古老的飛行器,大批大批的進駐戰場。

    與主要星系的劍拔弩張不同,邊境星海的情況反而平穩了許多。

    斯諾德在短時間內緊急趕回駐軍基地, 高效調動所有可用資源, 迅速穩定了星海小行星的情況。大量蟲洞被關閉, 蟲潮也得到了有效遏制。

    “上將,科勒從步行街二號巷那邊弄回來一個奇怪的醫療艙。”

    伊恩快速匯報著消息,軍靴踩在冰涼冷硬的地磚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他緊跟在斯諾德身后, 語速很快的坐著匯報:“這個醫療艙砸運送回來的過程中引發了大規模蟲襲。里面似乎裝著什么對蟲族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醫療艙的設計與普通的不同,封閉性非常高。外部無法打開,只能由內部從內開啟。凱倫親自拆了外殼,里面是一個中老年的女性生物。”

    “?”斯諾德腳步一頓,“女性生物?”

    “是的。之所以暫且定性為女性生物,是因為凱倫也無法確定她的生物類別。”

    伊恩抬起頭,滿頭的金發許久沒有搭理過,十分凌亂。

    為了迅速控制住蟲潮和清理蟲卵,他們這幫人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伊恩作為斯諾德的首席副官,主要處理的文書工作。

    此時他那雙藍色的眼睛里全是血絲,嗓音也干啞得厲害:“人被泡在透明的醫療泡里,外部設備無法深入接觸里面的生物,只能透過外觀判斷生物屬性。卡倫做了很多嘗試,都被擋了出來。據說醫療泡不是近來的科技,倒像是很多年前被明令禁止使用的材質。”

    “嗯。”人形蟲族已經出現,從外形判斷確實無法判斷生物屬性。斯諾德捏了捏脹痛的太陽穴,眼底青黑,他忙著坐鎮總指揮臺,已經好多天沒合眼。

    “通訊恢復得怎樣了?跟霍格天體星座那邊駐軍基地取得聯系了沒?”

    “已經初步取得了聯系。不過……”

    伊恩的臉色十分難看,額頭的青筋都隱隱暴突了:“……那邊的情況沒比鯨魚座好多少。上面的老家伙雖然沒來得及跑,被伊萊恩*泰爾帶人給堵在了老宅。老東西沒跑掉,氣急敗壞得殺了好幾個高級將領。現在幾個主要行星情況還算不錯,但邊緣小行星早已淪為蟲族的巢穴。”

    “蟲卵呢?有派人及時清理?”

    “沒有。”

    伊恩深吸一口氣,“萊爾布萊德怕死的很,不允許精英團隊離開主星。只在主星外圍做了嚴密的布防。”

    斯諾德一雙橙金色的眸子隱藏在陰翳之中,仿佛隨時沖出來吞噬一切的野獸。

    空氣中彌散著冰涼的氣息,四周寂靜無聲。

    許久,就聽見清雅如山風的嗓音冷冰冰的開口:“給伊萊恩*泰爾傳遞信號。必要時刻,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家伙們是可以退休的。”

    伊恩瞳孔細微一顫,頓了頓,他立正敬禮:“是,上將。”

    “讓安全網準備急速冷凍裝置,必要時刻,選擇人工改變受災區域天氣。”蟲卵在零下的溫度無法孵化,低于零下20度的時候,蟲卵會被大批凍死。

    “是。”

    伊恩快步離開,斯諾德卻站在黑暗的廊廡下,看著潑墨般濃黑的夜色沉默無聲。許久,他抬手往后擼了一把烏黑的長發,另一只手單手解開風紀扣,露出了白皙修長的脖頸。

    一陣風吹過,吹散遮擋了月色的烏云,皎潔如水的月光傾灑了下來。

    月光錯落地灑在他身上,明暗對比強烈。消瘦的輪廓線條下方,微微凸起的喉結細微地滾動了下,斯諾德走到欄桿旁坐下。調出寧安的通信賬號,看著上面顯示得未讀標記,他清雋的眉頭不由微微蹙起了。離開參水猿已經三個月,他留給寧安的消息一直顯示未讀。

    想了想,斯諾德又給寧安留了一條消息,并言明需要她及時回復。

    等了十分鐘,依舊毫無動靜,斯諾德的眉頭擰得打結。

    “上將。”

    斯諾德手指一頓,眼前的光幕迅速消失,只余下細微的光點飄散在空氣中。

    “怎么了?”他回過頭。

    “帶回來的醫療艙凱倫組長剛才終于打開了。”來人是安道爾,此時滿臉喜色。他剛收到消息就匆匆趕來匯報,“組長希望您親自過去一趟。”

    斯諾德當即沒有耽擱,將擔憂壓在了心底,朝安道爾點點頭就起身走了。

    他趕來醫療室時,凱倫正圍著沉睡的女性坐各項身體指標的檢查。床位四周擠滿了各種儀器,儀器顯示器在滴滴滴的報警提示音,顯得十分急促。這在告訴所有人,這位女士的身體狀況并不良好。凱倫本人正穿著無菌的防護服,他的兩位醫術精湛的助手正在替床位上的女性做緊急搶救。

    “什么情況?”

    斯諾德人站在無菌房的外面,透過防護罩冷淡瞥了一眼床上的女性。

    年紀在三百八十到四百五十之間,且是個純血華族面相。

    “上將。”凱倫此時也是全副武裝的。他的聲音被擋在防護罩內,說話聽起來格外模糊。怕斯諾德聽不清楚他要說的內容,他指了指無菌房的外面,連比帶劃的:“等我出去再說。”

    斯諾德走到一邊坐下,目光越過忙碌的醫務人員,落到躺在病床上的人。

    簡單地從外觀上判斷的話,這里面躺著的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年女性。如果非要說特別,就是她純種華族的長相告知她少數人種的身份。但這點現在已經丙酸特殊……到底什么情況讓凱倫如此嚴陣以待?

    凱倫即使搶救了將近十分鐘才終于穩定了數據。

    許久,他走出無菌病房,才摘掉手套和面罩深深吐出一口氣。他言簡意賅地直說重點:“上將,根據我對她抽取的生物樣本研究,這位是一位年紀在四百五十歲左右的純血華族女性……人類。”

    斯諾德聽到最后兩個字,瞬間抬起了頭:“人類?”

    “是的。純人類,無任何獸人基因。”這就是他希望斯諾德親自過來一趟的原因。檢測結果太過震驚,震驚到凱倫懷疑儀器是不是出問題了。

    “自從四百多年前,最后一個純血人類壽終正寢,聯邦社會早已沒有活著的人類存在。且按照記載,純血人類的壽命一般在百歲之間,最高記錄不會超過一百二十歲。如果不是再三檢測過她的基因樣本,我也不敢相信會有四百多歲的純種人類活在世界上。”

    “再三確認過,確定沒有數據錯誤?”斯諾德是了解一點華族歷史的。他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純種人類并沒有絕種,有一批純種人類還活在華族古基地里。但是,這批人類目前還沒有醒來。

    另外,就如同凱倫所說的。純種人類的壽命不長,活到四百多歲的年紀是完全不可能的。

    “已經檢測了四遍,確定沒有錯誤。”

    斯諾德的眉頭緊緊皺起,“做其他物種基因測試了嗎?有沒有進行過人蟲基因改造的痕跡?”

    “該女士身體確實有過多次手術的痕跡,但基因方面維持了原狀。”

    凱倫篤定的回答,讓斯諾德多看了報告一眼。

    報告各項指數都標注得非常清楚,確實沒有經過基因改造手術。可一個普通的純種人類,竟然奇跡般的活了四百多歲。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了物種的生理極限,不管理論上還是現實中都是不太可能發生的。所以,這個人類的身上一定有秘密。

    “除了這個醫療艙,還有別的發現嗎?”斯諾德正視起來,“有資料立即傳上來。”

    “有的。科勒在醫療艙發現地點,找到了一批王蟲解剖資料和基因資料。”

    醫療艙運送的過程遭受了非常嚴重的襲擊,科勒和賽洛爾負責善后,目前還沒有歸隊。不過資料倒是上傳回來。凱倫將資料調出來,“每一張都是一只不同的人形王蟲。針對不同王蟲的特性,也有非常詳細的數據標注。這個資料比咱們多年搜集的還要全面仔細……”

    “上將。”凱倫頓了頓,猜測說,“我懷疑這個人類極有可能來自貝朗姆星QW實驗室。”

    貝朗姆星的QW實驗室是蟲族實驗的源頭,是邊境的蟲族快速迭代的根本原因。可以說,那個背景不明的實驗室就是一切災禍的源頭。斯諾德后來嘗試再次進入那個實驗室,但都因為各種阻攔沒能再進入。如果這個人類是從那個實驗室出來的……

    “凱倫,盡力救治。”

    “是。”

    這個人類能存貨到現在,似乎只能依靠著醫療艙。因為自從被從醫療泡內強行取出后,她的生命立即呈現出垂危的現象。各項器官在迅速衰竭,血氧濃度急速下降。凱倫這時候也意識到自己貿然戳破醫療泡的行為魯莽了,此時現在想辦法補救。

    “科勒回來,讓他立即去我辦公室一趟。另外,這個純種人類一旦有什么情況,立即匯報。”鯨魚座的蟲潮還未完全解決,倒是先抓到了一點線索。

    斯諾德看了眼不停閃爍的光腦,轉身離開了醫療室。

    凱倫點點頭,正要敬禮,身后的儀器警報又一次響起。他神色一變,顧不上那么多禮儀,立即又套上防護罩進入無菌病房:“醫療組,快點!準備搶救!”

    “是!”

    ……

    三大星海的蟲潮態勢逐漸穩定,通訊一恢復,關閉蟲洞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庫倫拉娜的辦事效率非常高,第九軍團雖然缺乏經驗。但在高強度的戰斗洗禮下,漸漸也訓練出一支鐵血戰隊。只是彈藥武器的缺乏,藥品,后勤資源的短缺還是死死扼住戰士們的咽喉,像懸在頭頂隨時會砍下來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每一個人都無法放松。

    “打起精神來!只要速度夠快,情況得到緩解,城市恢復秩序,很快就能回歸正常。”

    “是!”

    各方互通消息,駐軍基地也加快了清掃蟲卵的進程。

    庫倫拉娜帶領第九軍團,迅速關閉了鯨魚座的三百六十七個蟲洞。

    當天空不再有新的蟲族掉下來,附著在城市各個角落里的蟲卵不再孵化出新的蟲族。蟲卵及時清理干凈大大滴降低了蟲族的補給速度,也給了各大星系普通公民一些喘息之機。

    不過這些蟲族實在太能生了。適宜的環境和溫度極大地刺激了它們的繁衍欲望,各大建筑物的內部充斥著腥臭的蟲卵。層層疊疊,包裹著腥臭難聞的黏液,死死黏在建筑物的陰影處。粘性很強,清理起來非常麻煩。

    到最后,斬殺蟲族反而是最簡單的工作。

    斯諾德這邊正在加快速度關閉蟲洞,清理蟲卵。主星系的情況卻前所未有的嚴重。

    由于深層政府帶走大部分兵力,本就生存條件最優渥的主星系由于人口密度遠大于其他星系。食物充足又缺乏天敵,導致蟲潮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失去一層一層防線的情況下,繁華的城市就是蟲族的自助餐店和游樂場。現如今雖然行星內部主要城市的通訊系統還在運作,主要職能部門也還在撐。但城市的無序和失控已成定局,已經沒人聽從政府指揮。

    主星系在一夜之間冒出了四五個已成規模的幫派。幫派之間相互爭斗,完全不顧大局。雖然也會組成狩獵小組去清掃城市內部的蟲族和蟲卵,但絕不會無緣無故地為普通居民提供庇護,所有生活在他們勢力范圍內的所有獸人務必要上交高昂的保護費。

    情況更糟糕的是,第一軍總長艾斯沃克*伍德被爆三天前遭遇刺殺,死在了伍德公館的辦公室內。

    這個消息并沒有在網絡上引起太大的波瀾,但艾斯沃克的死亡直接導致了第一軍的分裂。七個被懷疑與刺殺案有關的高級將領全部被送上最高軍事法庭。其中已經有三個被押入了主星第一斯菲特海底監獄。兩個被取保候審,兩個在被指控有罪當天就帶著手下一支精銳部隊叛出了第一軍團。

    現在叛逃的那兩個將領早已自立為營,在主星的第一輔星羅蘭德星球各自擁兵自重。

    一支成了主星系最兇悍的雇傭兵團。只認錢,不認人。只有愿意給出高價的人,他們才會提供軍事保護。另一支建立了特殊保護基地,收留了一批被蟲族毀壞了家園的孩童和女性獸人。然而他們能收留的人數十分有限。能幫的也很有限。兵力被分散的后果就是進一步加重社會崩解的現狀。

    原本以為事情糟到這種程度不可能再糟糕。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只有更糟,沒有最糟。

    優渥的環境和適宜的溫度加速了蟲卵的孵化。且這些新蟲卵孵化速度越來越快,比第一批要快一天半時間。且蟲族的戰力也一代比一代強,需求的食物也越來越多。

    可以說,抗蟲時間拖得越久,主星的情況就每每糟糕一分。

    每一天,通訊里播報的,視訊里曝露的,耳邊聽見的,眼睛里看見的,全是蟲潮帶來的流血事件。街道上擁擠著被蟲族啃食得面目全非的無辜民眾。

    主星擁有著全宇宙最多的女性和孩童。幾乎全聯邦百分之四十的女性聚集在這。而孩童和草食種的女性獸人是蟲族天然的點心。他們身體不夠強健,肉質鮮美,被抓到就是一個死……形勢危急,底層獸人們對放棄他們的聯邦的憎恨與日俱增。

    ……這些,寧安都看在眼里。

    半個月前,波德星系的網絡才重新跟主星系的主腦接上軌。

    寧安已經被關在飛船的休息室內三個月了。

    她的光腦沒有被沒收,且共工沒有限制她的信號接入,她可以看到網絡上鋪天蓋地的噩耗。

    共工也知道她一直在試圖聯系同伴,但他并沒有干涉。似乎對一切盡在掌握。認為就算寧安聯系到了誰,也改變不了現實。

    很顯然,蟲潮的嚴重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現在聯邦武力的承受范圍。

    就算寧安有辦法讓所有軍團聯手,也不一定能短時間內高效解決問題。更何況,聯邦十一支軍團各自為政,相互提防,根本不可能聯手。

    “這幫自私自利的家伙,死道友不死貧道。拉別人墊背可以,真上去沖是不可能的。”共工早就看穿了這批人,完全模擬了他們的決策思路,“你不用費心掙扎,沒有用。”

    寧安:“………”

    不得不說,該死的精準。也該死的諷刺。

    寧安沒有反駁,被他關在飛船上的這段時間,就是親眼看著實況轉播。

    反駁是沒有意義的,打嘴仗毫無意義。共工早已滲透到全系網絡的方方面面,隱藏在暗網深處的秘密房間也沒有放過。他甚至同步轉播了這幫高層決策的全畫面。

    只能說,有的時候,人的愚蠢和自私會突破正常人的理解范疇。

    寧安越來越沉默。

    不過這種低迷沒有一直持續。在靠近參水猿時得到了恢復,寧安終于再次與尼爾取得了聯系。

    尼爾收到寧安消息,差點喜極而泣:“你這段時間到底跑哪兒去了!怎么都聯系不上人,發視訊,發消息,發信號都毫無反應……我特么以為你死了!”

    寧安將共工的計劃告知了尼爾。

    得知一切的尼爾并沒有感覺震驚,反而沉默了。

    許久,才嘆息:“我目前已經離開了參水猿,人在拉美星。你想做什么?我會盡全力幫你。”

    這個世界的原貌,他比寧安窺見得更早,也更多。

    畢竟生在這個圈層,耳濡目染。社會高層約定俗成的潛規則,他在被現實毒打之前也是那么認為的。寧安或許不能理解,那些人為什么可以坐視不管蟲潮蔓延,為什么那些人不懂傾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但尼爾卻很清楚那些人在想什么。

    因為,坐在上面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潛意識里認定了一切會以他們為重。并認為就算世界上的賤民都死光了,厄運也不會輪到自己頭上。

    就這么簡單。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遏制接下來蟲潮復發的態勢。”

    寧安深吸一口氣,不管那幫尸位素餐的高層該不該死,她只想盡快消滅蟲族。

    她心里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蟲潮之后,還會有更大的危機。到時候恐怕就算華族九大基地的戰士倒戈,聯合十一支聯邦軍抗擊蟲族也解決不了問題。

    “我想試試看尋找其他基地。”寧安也不怕共工聽見她的密謀,“聯合其他勢力,迅速解決蟲潮問題。”

    共工的眼睛無處不在,耳朵無處不聽。躲是躲不掉的,不如坦然面對。

    “你能逃得出來嗎?”

    “……不清楚,試試吧。”出逃第一次成功了,第二次說不準,“我盡力離開這里。”

    “先把位置共享給我,我試著營救。另外,做任何事被沖動,注意保護自己。”與其糾纏那些早已撇下一切卷鋪蓋跑的家伙是否厚臉皮,沒有人性道德。不如切實得解決問題。這些早已發生的事情改變不了,“我會聯系我爸,讓奧蘭多家族和第十軍提供軍事援助。”

    與尼爾快速完成交談,寧安才發現飛船又在不知不覺中穿越了蟲洞,已經離開波德星系。

    此時此刻,已經出現在另一個完全陌生的恒星系。

    “?”

    寧安還沒來得及敲墻質問共工。飛船卻在幾次加速和強刺激的失重后,停在了一顆從外太空看去,完全被藍色包圍的小行星空間站。

    看起來有點像藍星?

    寧安瞳孔微微放大,整個人趴在了玻璃上,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似曾相識的小行星。

    “這是哪兒?”

    共工沒有回答,回答她的是一艘艘飛離機艙的飛行器。它們向流星一樣,撞向那顆蔚藍的小星星。寧安的心臟鵬鵬跳動,耳邊忽然響起‘滋——’一聲。

    她心口猛地一跳:“!”

    扭頭就看到緊閉的艙門突然打開了。

    尖銳的指甲微微伸出來,寧安不敢輕舉妄動,怕又是一個陷阱。

    “下船吧。”

    共工化成正常人形擬態,率先走出了飛船。

    寧安呼吸停滯了一瞬。不明所以,但在確定共工沒有阻攔她的意思,試探地走出了機艙。

    與此同時,伊甸園的危局也刻不容緩。

    到現在,凱特*艾琳西麗依舊被伊麗莎白和芙芮關在地牢,沒有放出來。

    不過伊甸園并沒有因為此次蟲潮遭受多大的損失。蟲洞開啟的第一時間,第十軍就迅速地控制住了形勢。那些生活在仙女星系的女性獸人在短暫的驚慌過后,又恢復了平靜的生活。伊甸園現在最大的麻煩,反而是戴維斯家族和凱勒家族聯手把持伊甸園內部事務。

    這兩大家族私心太重,且芙芮*戴維斯和伊麗莎白*凱勒兩位閣下都不是聰慧機敏的人。她們被各自家族培養得十分驕奢,一占據高位就瘋狂為各自家族斂財奪利。

    因為吃相太難看而屢屢破壞伊甸園的規則,已經嚴重到影響斯布林星的經濟運營。

    因為艾米麗*伊伊斯卡多閣下的去世,伊伊斯卡多家族的聲勢在仙女座大打折扣。奧蘭多家族作為伊甸園的守護軍附屬家族,雖然能在武裝力量上威懾戴維斯和凱勒兩家,卻沒辦法真的伸手太長。

    如果再這樣放任兩家撈下去,伊甸園真的要成兩家攥在手里的奴隸園。

    凱特等待了很久,沒有等來寧安的回信。

    她雖然從小就耐心很足,此時卻也有些蹙眉。因為天使之劍被借走了三分之二,她才被戴維斯和凱勒兩家掣肘,關進了地牢。那兩家沒什么膽量對她怎么樣,卻也真真切切拿走了伊甸園太多東西。原本以為至多三個月,寧安就會加倍奉還她的幫助,誰知道會遭遇蟲潮。

    她牽著裙擺,在地牢里踱來踱去。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像她此時心煩意亂的心跳,十分不平靜。

    須臾,她敲了敲門,“來人。”

    凱特畢竟是S級閣下,還是正經的艾琳西麗家族的小姐。就算身陷囹圄,也沒人敢怠慢她。聽到聲音,立即就有人過來。

    “現在外面蟲潮遏制住了嗎?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被關起來的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信息嚴重滯后。獲取時訊的渠道單一。

    在得知外面早已混亂,聯邦政府竟然被砸到關門。各大軍團高層齊齊隱退,凱特倏地扯碎了裙擺的布料。她清秀的眉頭皺起,臉色頓時十分難看:“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早點告知我!”

    “來人!幫我聯系奧蘭多總長!”

    情況有變,凱特頓時不再等了,“我要求與奧蘭多總長視訊!”

    第179章

    這個陌生的小行星讓寧安有一種回到藍星的熟悉感。

    地面的草木類型和空氣濕度、陸地與海洋分布, 甚至從遙遠太空的俯瞰圖都讓寧安有一種非常強烈的熟悉感。她從高空眺望這顆陌生的行星,越看越覺得就是藍星的復刻體。

    這里該不會就是藍星吧?

    或者應該說,他們真的在宇宙中找到了另一個與藍星復刻的小行星?

    也不是不可能。宇宙那樣光博,一模一樣的東西說不定就真的有。

    寧安一個恍惚回神, 共工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她再去找, 也找不見對方身影。

    事實上, 共工大多數時候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生物。他似乎擁有可以自由活動的身體。之前寧安就在與他起沖突時觸碰過他身體的擬態。但當時因情況倉促沒放心上, 現在回過味來才回想起這一點。共工是可以觸摸的。這個情況在女媧身上并沒有發現,似乎只有共工這樣。

    為什么呢?

    難道共工其實并非主腦而是一個偽裝成主腦的實驗室產物?畢竟參水猿連巨型海獸和森林蟒蛇都存在, 半人半蛇也并非不可能創造出來。還是說,他是主腦,只是在設計上就有什么與其他主腦完全不同的地方?

    ……感覺這里藏了有好多的秘密,太多奇怪的現象得不到解釋。

    寧安皺起眉頭, 越是努力想要捋清楚這其中千絲萬縷的聯系就越覺得困難。她知道的消息始終是太少,繁雜的線頭一時半會兒根本捋不到一起去。而且現在整艘飛船空無一人,沒有人關著她。

    沒人關著她?

    等等, 機艙的門好像是開的!

    寧安悄咪咪地深吸一口氣, 捋不清的思路就等有空慢慢捋。她總會想到辦法搞清楚的。

    她試探地砸開了休息室的大門, 沒有觸發什么奇怪的防控系統。確定是沒有人在。

    寧安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著, 知道逃離的機會來了。

    現在沒有時間給她浪費,好機會送上門就趕緊跑。寧安于是迅速與尼爾取得聯系,轉頭偷摸地去到后艙, 幾分鐘內偷了一艘被擱置的飛行器就分秒必爭地離開飛船。

    飛行器沖出后艙的那一瞬間, 寧安心里一陣敞亮, “自由了!”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飛行器在駛離飛船駛離這顆陌生行星的下一秒,非常精準地被地面的定位防控系統鎖定。緊接著黑暗中閃爍著刺眼的亮光, 她閉了閉眼睛,身體一陣劇烈的搖晃。

    飛船被一擊高能炮擊中了。

    幾分鐘后,機翼燃起大火,在急速下墜的過程中擦出高熱。機艙內部警報瘋狂的報警!紅光閃爍,智腦宣布高溫過速,正在燒毀引擎。

    幾分鐘后,動力系統也迅速停止了運作。

    寧安的心臟在這一瞬間想要從胸腔里跳出來。極端環境之下,她的大腦像是被扔進了冰窖,吱啦一聲冒氣了白煙。她迅速啟動智腦,將所有能夠緊急救命的按鈕都按過一遍。

    然而主控臺失去了!控制所有的緊急按鈕都失靈了。迫降按鈕都無法阻止這個飛行器像一個著火的流星,拖著長長的火光砸向藍星。穿過大氣層擦出紅光,然后不受控制地繼續砸向藍星的深海。極速驟降的重力拉扯著全身細胞,寧安的心臟在那一瞬間驟停。

    靠靠靠!她不會把命交代在這吧!

    寧安真是日了狗了!之前她逃跑共工也沒有這樣喪心病狂過,怎么突然就發瘋?!

    她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危險,神經在緊張中極速痙攣。就在飛行器在空中解體的前一秒,一道白光閃過寧安當機立斷背著降落傘躍出飛行艙——

    “寧安!寧安你怎么了?”

    尼爾的聲音穿透耳麥不斷地發出呼喊,他能聽見飛行器內智腦冷冰冰的警告聲但看不到畫面。尼爾嚇出滿地冷汗,恨不得穿越蟲洞來到寧安身邊。

    他什么也不管,扔掉耳麥,掉頭就要往外沖。

    他們的面前是遮天蔽日的蟲族。

    這些家伙就像一陣可以移動飛行的宇宙塵埃彌散在茫茫星海中。

    部分主要星系的蟲潮雖然得到了有效遏制,茫茫宇宙中的蟲潮卻依舊泛濫成災。這一批蟲族的生命力已經超越了最初的情況。它們不僅能在真空狀態下存活,還能維持個體的活動能力。除了沒有辦法繁衍,將卵生在沒有養分供給的宇宙,幾乎沒有缺點。

    “你要去哪兒?”剛沖到門口,尼爾就被迎面走來的一個高大男人給揪住后領。

    高大的男人擁有一頭黑發,長相雌雄莫辨,卻透著一股血腥氣。他死死攥著不停掙扎的尼爾:“我費了多大功夫才進入波德星系,你現在又要往哪兒跑?”

    “我要去找寧安!寧安出事了!”

    尼爾掙不脫,急得滿頭銀發都豎起來,“大哥你放開我!”

    “回去尼爾!先回伊甸園。”尼爾此時已經在來接他回伊甸園的飛船上。這次來接他的是他最年長的大哥特倫斯恩*伊伊斯卡多。作為伊伊斯卡多家族的繼承人和勞倫斯家族的繼承人,特倫斯恩擁有一支戰力不俗的私人雇傭軍兵團。這次如果不是他親自過來,還真的接不到尼爾。

    “可是,可是寧安出事了!我聽見了好大的爆炸聲!必須去救她!!”

    尼爾的呼吸,急促血液一下子沖到了大腦。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被捏碎了!他反手抓著大哥的衣服,瞳孔不自覺地整個放大:“寧安那邊肯定發生了什么,我必須盡快救她!”

    “你知道她在哪兒嗎?她在人馬座!距離這里有幾億光年,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特倫恩斯皺著秀美的眉頭。他跟尼爾是完全不同的長相。如果不是確實存在血緣關系可以說,單單從面相上來看,一般人都會覺得他跟尼爾完全沒有關系。

    特倫恩斯完全就是自己父親的復刻版本,一個出了名狠辣的血腥美人。

    特倫恩斯*伊伊斯卡多出身星盜家族勞倫斯家,父親是幾百年橫行聯邦的黑道家族大家長。勞倫斯家族名下不僅擁有大批的軍工資源,負責倒賣整個聯邦不能放在臺面上的物資。為了防止昂貴的生意被打擾,還明目張膽地養了一批可以不需要向聯邦政府低頭的雇傭軍。

    戰力水平,雖然不敢說媲美正規軍,但這個家族絕對是所有世家里不敢惹的硬茬。特倫恩斯隨母姓,但作為繼承人同時繼承了兩個姓氏。

    “人馬座是傅家的地盤,是那幫華族舊貴族和杜蘭教的根據地。就算你現在趕過去,奧蘭維斯家族也不會允許來歷不明的戰艦進入他們的領域。”

    “傅家?”尼爾想到之前在阿勒法,“第二軍?”

    “嗯。”特倫恩斯點頭,“回去找你父親跟他們交涉,讓他們找人比較快。”

    尼爾終于冷靜下來。

    他也不敢耽擱,他要立即回伊甸園。

    只是這不是尼爾想快點回去就能快點回去的。這些蟲族就像是擋在路上的灰塵,怎么都清理不干凈。真空的黑暗環境成了蟲族的保護傘,非常有利于它們隱匿身形。稍不注意,船艦就被一些蟲族給啃噬壞。且因為宇宙中的蟲族體型較小,轟炸起來很不方便。

    “速度要快,盡快清理干凈。”

    尼爾這邊迅速清理像宇宙灰塵一樣的蟲族,另一邊,寧安墜海后砸斷了一條胳膊。

    她運氣不太好,極速砸向海面的時候,身體很不幸地剮蹭到了深海中央一座小島的峭壁。峭壁是由堅硬的礁石堆砌而成,尖銳的礁石勾破了寧安的制服。堅硬的擦著她的血肉和后背,砸斷了她胸骨,將她左手的一條胳膊整根切下來。

    鮮血噴涌而出,尖銳的疼痛在那一瞬間刺激得寧安幾近昏厥。大量失血的后果就是,寧安像一個破布娃娃在礁石之間不斷地砸刮,然后整個昏迷了過去。

    寧安一度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但在昏迷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從抽皮扒骨的疼痛中醒來。

    刺眼的光照著眼瞼,她艱難地睜開眼睛,只看到一只體型有猛犸象大小的甲殼類蟲族正趴在她的身上。尖戾的口器正在啃噬著她的血肉,已經撕掉她腹部一大塊皮肉。

    寧安頭皮一瞬間發麻,完好的一只手瞬間凝出利爪,一爪子抓碎蟲族的腹腔。

    紫綠色的鮮血噴濺而出,噴了寧安一臉。

    寧安沒注意,閉眼的速度慢了點,一滴血液飛濺入了眼睛。這血液似乎帶著強烈的腐蝕性,噴到眼睛時,寧安就感覺到了一陣尖銳的疼痛。視線就很快就變得模糊起來。

    這股疼痛就像是往傷口上灑了一把鹽,滲透式的越來越疼。

    寧安忍不住后領發出一聲細微的慘叫,身體的疼痛讓她整個蜷縮起來。她試圖移動身體尋找附近的水源清洗眼睛但缺少一條胳膊加失血過多,她現在連翻身都十分困難,根本就無法移動。隨著滲透式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感覺自己這個眼睛都要瞎了。

    大腦的昏沉越來越劇烈,她深吸一口氣,想要維持清醒。

    好在眼球的疼痛太刺激,她頭皮發麻呼吸急促,不斷刺激著她從昏沉中醒來……

    就在她以為這股血液要順著她的視神經直接腐蝕掉她的大腦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陣短促風聲。寧安呼吸一窒,下意識‘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后,就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噗嗤聲,有什么東西應聲到地。伴隨著草叢撲簌簌的聲響,一種名為危險的警報在寧安的大腦中響起。

    她條件反射地用盡全力才小范圍的翻滾躲進草叢,緊接著下一秒,耳邊就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

    那聲音從百米內發出,腳步很沉。似乎是背了什么沉重的東西或者干脆體積很重。

    寧安很緊張,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掉落到了哪里,來人又是誰。也不知道隨便一滾躲在哪里,有沒有藏好。等了差不多十幾個呼吸,那個沉重的腳步聲才慢慢的靠近。

    “教授這里有個活人。”

    緊接著是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衣服布料擦著草叢悉悉索索的。

    聽起來是人。

    寧安不敢放松警惕,現在外界的混亂情況,人類不一定比蟲族更安全。寧安心跳如擂鼓,不敢動,只能睜著一雙瞎眼四處警惕地‘看’。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發現,一點聲音都沒敢發。

    不過很快寧安就放棄了僥幸。因為有人在她的面前蹲下來,衣料的摩挲聲清晰入耳。

    “女性?”

    “是的,還是個年輕女性。”

    “年輕女性?這個海島怎么會有年輕女性?”不止一個人圍過來,他們赤裸裸地打量著她。

    “她身上受了很重的傷,一條胳膊被切沒了。帶回去嗎?”

    “帶回去。”

    幾句話的交談就決定了寧安的去向。

    寧安被人扛起來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掙扎。她不知道帶走她的人到底是誰,且她的情況也沒有辦法掙扎,能活著已經是命大。對方似乎也沒有救治她的意思,哪怕知道她身體受傷眼球受損。

    過程中她又昏迷過去等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冷冰冰的手術床上。

    后背的皮膚貼著冰冷的金屬手術臺,眼前有強光照射她的眼睛,應該被特殊溶液洗過那股刺痛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寧安呼吸很輕,醒了也沒有移動身體。就這樣安靜的躺著沒動。

    她的身邊似乎有人在走動,腳步聲很重很緩慢,大約有兩個人。

    “教授,已經檢測過了,是獅血種女性。年紀不大,但細胞卻顯示存在時間超過百年。雌性信息素水平很高,基因排列非常原始,繁衍能力遠超聯邦女性最頂尖水平。不僅擁有非常強的戰斗天賦。基因等級也很高,甚至遠超現在伊甸園S級閣下的水平,大概率是哪個大家族藏起來的寶貝……”

    “嗯。”被叫教授的人聲音冰涼刺骨,像沒有感情的機器,“取血,抽取組織干細胞。”

    “是。”

    很快,寧安就感覺到有人拿了注射器,正在試圖從她身上取血。

    寧安本想不動但身體卻像是有自主意識,在助手拿著注射器刺向她皮膚的瞬間出手,抓爆了那人的腦袋。

    大腦在安靜的手術室碎裂,鮮血噴濺的聲音清晰入耳,溫熱的腦漿濺在臉上那溫熱的感覺顯得可怕異常。哪怕寧安眼睛看不見,也能想象得到自己突然爆發殺人的行為有多恐怖。但這個手術室里的另一個人卻好像對此沒什么反應。依舊有條不紊,甚至可以說安靜無聲。

    “你醒了。”對方聲音堪稱平靜無波。

    寧安一時有些摸不準對方是不是有什么反制武器,警惕的掃向發聲處。即使看不見,但寧安知道自己猙獰的樣子。她此時的樣子不敢說是個人看了都該嚇一跳,但也足夠有威懾力。

    對方卻毫無反應。甚至背過身去丁零當啷的翻找東西:“你的眼球被蟲毒腐蝕了,想要我救你嗎?”

    寧安沒有說話,看不見又摸不著,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腐蝕你眼球的蟲毒雖然不是什么高等級蟲毒,但時間拖長了也會完全損傷你的視神經。到時候,你可能會永久的失去視力。”對方說話有條不紊,“不要心存僥幸,就算你的細胞再生速度再快,是普通人的幾百倍也無用。視神經系統跟大腦和身體的運作系統完全分開。拖久了,你的眼球確實是會壞死。”

    寧安心口一緊,頓了頓,終于說話了:“你愿意救我?”

    “不愿意。”

    對方冷冷清清,聽起來有幾分毫無人性的冷漠:“你確實是個不錯的實驗樣本。但是我的研究只要保證你擁有生命體征就夠了,不需要全須全尾的。”

    寧安眉頭一皺。既然不愿意,那還問什么?!

    心里憋著一股怒意,但她也知道對方不是她發怒就能威脅的人。短短幾句話,寧安已經聽出了這個人的部分心性。估計殺了他他也不會周霞眉頭。寧安于是皺著眉頭,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不過我可以救你。”果然,他接下來還有要求,“但我想要你的生殖細胞。”

    生殖細胞?卵細胞??

    他想取她的卵子?!

    寧安瞬間像只被激怒的狂獅,渾身的汗毛和頭發根根豎起來。她的瞳孔細成豎線,就算看不見,殘了一條胳膊,寧安的戰斗力也是普通科研人員無法招架的。

    感受到整個手術室的溫度驟降,空氣緊繃得一觸即發,儀器同時也發出滴滴滴滴的警報。

    對方毫不意外寧安擁有這個能力,能在半殘的情況下殺死他。

    他非常不怕死的說出了下一句:“我其實完全有能力可以不通過你的同意直接取走你的生殖細胞。相信我,這個實驗室里裝了濃度足以迷暈一只座頭鯨的□□劑。出于禮貌,我還是選擇了征求你的同意。你為什么這么不講道理?”

    “不講道理?”這是寧安第一次聽到這么荒謬的話,她不同意對方取她的卵是不講道理。

    當即不再跟這個家伙廢話,寧安凝結出精神體。

    巨大的白獅在空氣中若隱若現實體即將凝集成功,對方似乎才后知后覺地感慨了一聲:“居然有這么強的精神力!真是少見啊!果然是大家族藏起來的珍寶啊。”

    他毫無危機意識的贊嘆著,下一秒,空氣中噴起白霧一股濃烈到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散開

    寧安要捂住口鼻已經來不及。

    刺鼻的氣味在口腔里炸開,巨大的白獅還未成型就慢慢地消散。她的身體軟軟地倒在了手術臺,發出嘭地一聲聲響,寧安都來不及在心里咒罵了一句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等她再次醒來,還是在這個手術室。

    安靜到讓人忐忑的環境和濃烈的消毒水氣味縈繞鼻尖,以及耳邊滴答滴答響動的儀器聲音。寧安大腦昏沉,有幾分迷茫。恍惚了幾秒,迅速回神。

    靠!那什么狗屎的教授不知道有沒有取走她的生殖細胞!

    寧安一個翻身坐起身,感受到身上連接著諸多儀器。她環視四周,霧蒙蒙的環境只能看到不斷閃光的特殊儀器和一個穿著白大褂全副武裝的消瘦男性。

    對方背對著她,手上正在搗鼓著一些藥劑,一頭花白的頭發看起來有些年紀的樣子。等著對方轉過頭,卻是一張年輕的臉。他與寧安四目相對,表情卻顯得十分麻木:“你醒了?”

    聲音有點耳熟,寧安頓了頓,立即意識到這就是那個教授。

    “你取我的卵子了?”

    “沒有,正準備取。”對方手里拿著特殊的注射器,一雙灰蒙蒙的眼睛冷冰冰的注視著她。仿佛寧安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普通的實驗品,“你同意了嗎?”

    同意個屁!

    寧安即將暴起,但剛一動就感受到軀體的軟綿。四肢像是被什么東西軟化了一樣,根本提不起力氣。寧安心中驚駭,一眨不眨地盯緊了這人。她一只胳膊垂在身側,指甲已經伸長到二十厘米長。尖銳的指甲在白慘慘的光下顯得陰森,威懾力不弱。

    許久,這人也只是看著寧安。好半天才開了口:“看來眼睛恢復了。”

    寧安一愣,眨了眨眼睛。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視力恢復了。

    “你是華族獸人。”

    寧安沒有動,也不太明白他說這個話什么意思。她是華族獸人這件事,光從外表上就足以看出來。但寧安也沒有貿然開口,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神經兮兮的。

    “你是來自哪個家族?原始胚胎的產物嗎?”

    寧安沒有回答,他卻好像很有耐心,就這么安靜地等著寧安的回答。

    手術室里寂靜無聲,兩人莫名對峙著沉默。

    “……你到底要問什么?”寧安現在是階下囚,她雖然有把握能在對方靠近他的瞬間殺掉他。但這個人古古怪怪的,好像也不是那么有惡意:“你是什么人?還有,這里是哪兒?”

    這人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盯了寧安許久,又將手里的注射器放了回去。

    “你最好不要對我心存惡意。如果我想弄死你,有無數個辦法。看在你是華族獸人的份上,我可以給你考慮的時間。但是,你要明白,你沒有拒絕我的權利。”

    說完這一句,這人就轉身離開了手術室。

    寧安躺在冰涼的手術臺,莫名其妙又心驚膽戰。她的眼球在幾次轉動之后,視力越來越清晰。看來他確實幫她治療了眼睛,不過除了眼睛,其他地方的傷勢是完全沒有救治。不過由于寧安的細胞再生速度足夠快,她腹部被啃食的皮肉已經慢慢長出新肉,被切斷的胳膊也有凝結的情況。

    緩緩地突出一口氣,寧安試圖起身。

    幾次嘗試,還是軟綿綿的栽倒下去。她應該是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劑之類的東西。

    光腦戴在左手上,現在左手都消失了,光腦當然也不在了。

    寧安身上只披著一件白大褂一樣的布。破爛的衣服被扒了,白布下面赤條條。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她早就沒有了羞澀這種情緒,寧安淡漠的看著自己腹部的傷口,心里計算著自己不靠藥劑,靠自身自愈能力需要多長時間。

    原本以為白大褂教授會很快再來,畢竟對方對她的生殖細胞很感興趣的模樣。

    但接下來的幾天,寧安都沒有再見到這個人。她就像是被遺忘在這似的,除了機器人每天會定點送來食物,確保她不會被餓死。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寧安沒有再看到一個人。

    沒有修復液支持,純靠自身恢復能力,傷勢恢復的速度非常慢。

    這幾天哪怕對方沒有再給她注射莫名其妙的藥劑,寧安的身體也處在極度虛弱的狀態。她失血太多,進食補充的營養在勉強維持她的生命體征,保證她不會因為傷勢過重死去。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的功能了。寧安耐著性子等了不知道多少天,關在這里除了慘白的燈,沒有日夜之分。

    她每天都這樣麻木的躺著,終于在某天沉睡時,一把抓住了深夜取她血的家伙的腦袋。

    對方似乎完全沒料到每天下那么重的安眠藥劑,對方還是重傷未愈的情況,居然也能機警到這種程度。突然被扼住脖子她嚇得六神無主,“你放開我!你不要殺我!”

    前一個助理被寧安一爪子捏碎腦袋的事,早已在實驗基地傳開。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重癥監護室里,躺著一個極其危險的原始基因強血種女性。助理想要取她組織細胞都要萬分小心,一旦被抓到就是一個死字。

    寧安這段時間躺著不止有安眠藥劑的影響,也有故意裝的成分。對方給她的藥劑確實分量很重,但寧安身體很快就產生了抗藥性。藥劑對她發揮的效用是呈邊際遞減的。躺了差不多十多天,她現在已經能夠站起來:“告訴我,這里是哪兒?你們到底是誰?!”

    很快,寧安就知道了很多詳細信息。

    例如,她掉落的這個行星是人馬座一顆不在注冊范圍內的宜居星球,屬于奧蘭維斯家族的私有財產。四百多年前,這顆小行星被奧蘭維斯家族族長以新婚禮物送給了他的華族夫人。

    對方是個純粹的生化學家,在生物生化領域擁有不小的成就。這位華族夫人癡迷于生化研究,將這顆小行星打造成學術圣地,用來招攬全人馬座的生物生化人才。而她所處的這座小島就是那位華族夫人送給古峴教授的招攬禮物。

    很多年了,古峴教授一直都在替林夫人進行一些特殊的項目研究。為奧蘭維斯家族蓬勃發展的事業貢獻了不小的力量。不過大約五十年前,古峴教授因為一些事情跟奧蘭維斯家族撕破了臉。但由于古峴教授專業能力無可取代,對方一直沒有驅逐他,任由他在這座島上繼續搞著自己的研究。

    “古峴教授?”寧安皺起眉頭,“之前我見過的那個就是?”

    “是的。”

    “古峴這個名字很奇怪。”

    “他是華族人。姓古,叫峴。華族的姓氏在前,名字在后。”

    這當然不用她提醒。寧安還真沒看出來那個男人是華族。

    想到那人一頭花白頭發和完全不華族的深邃輪廓,怎么看都不像純血華族。不過這件事也不重要,寧安思索幾秒,立即意識到這個奧蘭維斯家族的華族夫人應該指的是林之敏。想到之前在參水猿,林之敏已經被她殺了,大腦都取出來,寧安的神色不禁微微一變。

    她這是……掉到了仇人的老巢了?!

    這要是奧蘭維斯家族的人發現了她的所作所為,那她可不就死定了!!

    “你們到底在這里研究什么東西?”

    “……我,我只能說,我們在做跟胚胎細胞有關的研究。”助理很怕寧安一生氣就擰斷她的脖子,嚇得什么都說出來,“奧蘭維斯家族致力于返老還童,想盡辦法延長壽命。我們一直在想辦法。”

    返老還童?長壽的秘密?

    寧安眨了眨眼睛,立即想到了拉美星圣路易斯大教堂下面關著的豬仔一樣的孩童。

    果然還是這些東西!

    心里戾氣一起,寧安臉上露出了嫌惡的神色:“你,想辦法帶我出去。”

    助理根本不敢拒絕,閉著眼睛按開了重癥監護室的大門。

    缺少一只胳膊,但寧安雙腿還能行動。她速度不快,先是支使著助理帶她去取了修復液,灌了她一瓶。見她沒死,一口氣給自己灌了四五瓶。感受到力量慢慢恢復到四肢,她才掐著這個助理繼續往實驗室的深處去探。

    如果這個古峴教授還在幫奧蘭維斯家族研究返老還童的藥劑,估計這里又關著一批孩童。

    寧安呼吸低沉,押著助理越走越深。

    兩人走的很隱蔽,這么晚,實驗室也沒有多少人在。只剩機械探頭在三百六十度旋轉的觀測通道。不過有助理在,這些機器很容易就被她關閉了。寧安就這樣暢通無阻的,被助理引著走到了實驗基地的最底層,一個看起來昏暗又老舊的地下空間。

    她心里有一種特殊的預感,這里一定藏了什么東西。通道很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特殊的腥臭,和濃厚的消毒液味道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讓人皺眉的味道。

    走著走著,她們被一個亮著昏黃燈光的房間所吸引。

    寧安掐著助理的嘴快速靠近,剛貼到門口,探頭看過去——就看到里面洞開的門里,那個頭發花白但臉十分年輕,堪稱俊美的古峴教授正光著上半身。他的背后,肩胛骨的位置,長出了一對看起來非常悚然的外骨骼。而那位文質彬彬的教授麻木著一張臉,反手扯掉了那個外骨骼。

    鮮血噴涌而出,濺得地上一灘鮮紅。

    而這個古怪教授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麻木地看著掃地機器人迅速清理了血跡。

    寧安瞠目結舌,堪稱震驚。

    她完全沒料到這個家伙居然是個蟲族??不過,血竟然是紅的?為什么??蟲族的血液不是綠色和紫色嗎?這只難道進化了??

    第180章

    還不等寧安確定里面的人是不是蟲族, 一道冰冷猶如機械的嗓音就從里面淡淡的響起:“你發現了?”

    寧安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助理剛要呼喊的嘴,身體一扭,快速閃進陰影中。

    這個角落是個整個走廊的視角盲區,躲在這兒輕易不會被人發現。此時, 她一只手死死壓著劇烈掙扎的助理, 雙腿像纏住獵物的蟒蛇一樣死死壓制住人。確定沒被發現, 寧安才低頭看向緊張得瞳孔劇烈震顫驚恐得渾身皮肉都在劇烈顫抖的助理, 露出尖銳的牙齒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警告她:“你如果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引來關注,我就立即擰斷你的脖子。聽清楚了嗎?”

    助理剛才確實是想大叫引起注意, 但是她沒想到寧安的速度會這么快。

    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此時被寧安的殺氣嚇得身體僵直,一動不敢動。她那天晚上是親眼看到過寧安的恐怖的,大腦中揮之不去寧安輕而易舉地捏碎同事大腦的畫面。冷汗沾濕了頭發,幅度很小的點頭, 表示自己一定全力配合。

    “哼。”

    寧安冷冷的視線這才從她的喉嚨移開,輕飄飄地看向那扇半開的門。

    微弱的燈光依舊沉悶地照在地上,有種昏沉的感覺。一道修長的陰影緩慢的從房間內部延伸出來, 腳步很輕地一點一點蔓延至門口, 然后就這樣靜靜地在門口的位置停下了。

    四周寂靜無聲, 地下實驗室的走廊沒有其他人在。

    古峴教授在門口站了很久, 確定沒有人闖入,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才又慢慢往房間的方向回去。

    寧安瞇了瞇眼,這個教授的一舉一動當真十分古怪。

    不過聲音消失了以后寧安也沒有立即移動, 她死死盯著那個門口, 屏住了呼吸。寧安是獅血種, 夜視能力非常強。即使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中也絲毫不會被干擾。她等待幾分鐘,那個敞開的門后面才緩緩伸出一支特別小型的機械臂。

    機械臂的槍口是二十發的蜂窩狀,能夠自如地旋轉方向, 三百六十度的探測走廊的畫面。方才只要有活物從門口經過,必定會被射成篩子。

    機械臂在門口探查了一圈,而光照上半身的古峴教授就站在機械臂的后面。

    這個教授就算不是蟲族,估計也不是獸人。走過太多星系,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寧安現在已經不會為特殊物種感覺震驚。在確定里面有嚴密的人工智能防御系統后,她思考再三,就沒有再嘗試進入休息室的內部了。暫時先放棄探查。

    先不管這個實驗室有沒有跟拉美星那種屠宰場。這個走廊的長度肉眼可見,除非沒有進入的休息室內部還有暗門,否則應該到底了。

    缺少一條胳膊,寧安的戰力大打折扣,她也沒那么埋頭莽了。

    耐心地等待這個陌生走廊恢復平靜,那扇門緩緩關上,寧安才在助理的指路下離開了這里。

    獨臂不僅影響了寧安的平衡力,也十分影響速度。正常來說,像這個實驗室占地面積的空間,半個小時內就應該差不多探查完畢。但她掐著這個膽子很小的助理在二層東轉西轉,轉了快一個多小時還沒有轉出這個內部空間非常具備迷惑性的實驗室。

    這個實驗室內部結構就很不一般。仿佛一個大型的蜂巢,內部空間被分割出無數個特殊的規則封閉小空間。據這個助理的口述,這些房間內部都是為了存放奧蘭維斯家族從宇宙各地搜集來的不同生物物種的胚胎或者生殖細胞。這里收藏了數以萬計的學術界難得一見的實驗體樣本。因為十分珍貴,所以基本不允許沒有通行密碼的人進入。

    不過寧安抓的這個助理是古峴教授的二助,恰好就有通行密碼。助理的虹膜能夠被識別,她帶著寧安一路暢通無阻。最終進入了一個看起來非常隱蔽的房間。

    “這是哪兒?”

    實驗室的隱秘空間,一般都藏有秘密。寧安將小助理按在門把手上:“打開。”

    “打,打開?”小助理臉貼著冰冷的五金材質,又怕又慌,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可是,這個……”

    “打開!”

    “好好好!我現在就打開!”生怕她暴怒,她立即開了門。

    這是一個至少五百平的封閉空間。內部像多米諾骨牌似的排列了很多陳列柜。巨大的陳列墻一排一排的頂著天花板與地面銜接在一起,這個造型跟拉美星的天狼團海底基地特殊倉庫一模一樣。連陳放試驗品的玻璃器皿和設備都是一樣的。

    寧安皺起眉頭,發現每一個玻璃容器的下方安裝了供氧設備。她掐著助理的脖子,快速地穿過一排排樣品柜。發現這里面有將近三分之一靈長類生物的胚胎,三分之一的蟲族樣品。

    “這都是什么東西?胚胎?”

    “對。”助理踉踉蹌蹌的站不穩,又不敢不回答,“不過也有部分標本。”

    “標本?這些蟲族是標本?”仔細嗅聞,還有福爾馬林的味道。

    “對的,全是標本。”

    寧安不懂這里為什么保存這么多人形王蟲的標本,但她在后方還看到了被完整剖出來的大腦:“這個也是標本?”

    “這個不是,這個大腦是活的。”

    寧安快速貼過去,發現陳放大腦的容器內部正冒著細小的泡泡。而器皿的下方鏈接著儀器,儀器發出細微的滴滴聲,“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蟲族試驗品?你們也在研究蟲族基因?為什么?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研究蟲族的?外界蔓延的蟲潮跟你們有關系嗎?”

    寧安連珠炮似的問題嚇壞了助理,助理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蟲潮,在實驗室工作這么多年,她都沒怎么走出過實驗室。不過最近小島上多了些蟲族的事,她還是知道的:“這,這……我不知道啊!什么蟲潮?不管什么蟲潮,肯定跟我們的研究無關的!我們只是研究蟲族的生理結構,解剖它們,研究它們的基因鏈,試圖探尋蟲族生命力頑強的秘密。其他的,可跟我們實驗室的項目無關啊!!”

    生怕寧安不信,助理還利用自己的權限調取了資料庫。

    半空中凝結出一個巨大的藍幕,她投放出來給寧安看。因為太害怕緊張得聲音都在抖,怕寧安把帳算到她的頭上,她只是個助理,這關她什么事啊!!

    “……而且這個樣品庫是實驗室早起的樣品庫,內部存放的很多生物資料年代已經很久遠了。被教授封閉好多年。”說到這,助理梗了下,又說,“這里以前是不對外開放的。整個實驗室就只有教授可以自由出入,我們這些助理沒有進入密碼。”

    “那我們現在是怎么進來的?你不是可以解鎖這個資料庫?”

    “我能解鎖是因為資料庫一百多年前遭過一次洗劫。而且五十多年前,古峴教授在做生命基因鏈替換項目時有了什么重要的發現,需要立即做實驗驗證結果。當時時間緊迫,教授緊急立項,后來為了節約做實驗找資料的時間,給了一批經驗豐富且對實驗室衷心的人進入權限。不過那個實驗結束后,這里就被封禁了,已經有幾十年沒有打開過……”

    “五十多年前發現了什么?你詳細說。”

    “我不知道啊!我那時候還只是安米博士的助手,只做很簡單的檢索工作,我真的不清楚!”小助理后背一僵,立即否認:“我的老師是教授當時的副手。參與了實驗,但是后來因為偷盜核心資料被教授逐出實驗室。我因才被調到教授身邊,具體內情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都有權限自由進出這種資料庫,你會不知道?”

    寧安的手輕輕一甩,她就狠狠被甩到地上。

    寧安蹲在她的面前,露出猙獰的表情:“女士,我對你諸多容忍是看在你還算配合的份上,別得寸進尺。這種糊弄傻子的話我勸你過個腦子以后再說,信不信我現在就送你去陪伴你的同事?”

    話音一落,小助理呼吸一窒,臉色慘白。

    她想說自己沒有撒謊,但抬頭見寧安的一只手已經化作利爪,尖銳陰森的爪子就刺在她的脖子皮膚上。她嚇得渾身癱軟,不自覺抖動之下,刺破皮膚血流出來。那尖銳的疼痛像過電一樣瞬間席卷了助理的大腦,她腦子里一根崩得緊緊的神經嗡地一聲斷了。

    “別殺我!別殺我!我說,我可以說!”

    助理瞪大了眼睛,瞳孔幾次,“我就知道教授跟林夫人合作,為奧蘭維斯家族生產返老還童藥劑。除了林夫人可以為他提供優渥的實驗環境,更多的是他想找到可以讓人類壽命延長的方法。”

    “延長人類壽命的方法?人類?”

    “對,就是人類……嗚嗚嗚嗚……純,純人類……不是獸人……”

    因為太害怕,助理說著說著就開始嚎啕大哭。她整個人趴伏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的:“你知道的,人類壽命非常短暫,不過短短百年。教授……嗚嗚嗚嗚……教授想不讓人類變成獸人或者機械人類的情況下,可以獲得更長的壽命……嗚嗚嗚……”

    寧安:“………”

    寧安倒是沒想到自己一個舉動把她給嚇哭了。站在一邊無語地看著助理抽抽搭搭一邊環顧四周,怕這哭聲把附近的其他人招過來。

    助理見她眉頭緊鎖,也知道自己發出聲音會倒大霉。她非常自覺地自己捂住嘴巴,試圖從地上爬起來。但幾次嘗試,膝蓋一滑又跪坐在地上。

    身體軟得像一灘爛泥,根本就爬不起來。

    “你不要嚇唬我!我告訴你,真的把我嚇死了你也逃不出去!”

    眼影被淚水浸透滑下來,助理稍微帶妝的臉黑得像個野鬼。她唔唔噥噥的求饒:“求求你不要殺我!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雖然不知道教授為什么設計一個這個樣品庫。五十年前教授又發現了什么,為什么我的老師寧愿跟他決裂也偷東西跑了。但我能告訴你一個秘密。”

    “???”

    她話說到這,寧安心中一動,出手如電地掐住她的脖子。

    “唔……”助理突然被掐住,臉一瞬間漲紅,“放開!放開我!”

    “秘密?什么秘密??”她就知道共工不可能無緣無故來到這個行星,這里絕對藏了秘密。寧安心臟跳動的速度慢慢變快,她瞳孔緩緩的收縮,“關于你們教授本人的?還是這個實驗室?”

    “不,不全是。不對,也可以是。”

    助理怕自己話說晚了會被殺掉。就像貝洛芬一樣。

    事實上,那晚監護室,她當時人就在外面,親眼看到寧安一爪子就捏爆了貝洛芬的腦袋:“就是關于教授本人的,這個秘密非常隱秘,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寧安掐住她的脖子,單手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因為窒息,助理嗓子里發出赫赫赫的聲音。脖子上的青筋爬上臉頰,她啞得仿佛只剩下一絲絲氣口:“教授,古峴教授雖然是華族獸人。但他其實有一半王蟲的大腦。”

    “王蟲的大腦?!”

    寧安震驚了:“什么意思?一個獸人擁有一半王蟲的大腦?你說的詳細點!”

    “咳咳咳……就是……咳咳……你先放開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寧安將人往地上一丟:“說!”

    “就,就是……”助理瑟縮著脖子咳嗽了許久才喘勻這口氣,磕磕巴巴的解釋:“我是偶然一次機會去老師的資料庫翻閱舊資料,看到了一扎被隱藏的特殊實驗記錄。”

    門口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很細微,寧安的耳朵細微一抖。立馬掐住助理的胳膊,帶著人往角落一藏。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靠近,似乎有什么人就站在門口。

    寧安的瞳孔細成絲線,捂著助理的嘴巴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又聽見啪嗒啪嗒遠去的腳步聲,才微微松開了助理的嘴。

    助理被寧安這樣拎來拎去,都有些麻木了。

    “繼續。”

    “……古峴教授別看著年輕,其實已經好幾百歲了。他的年紀估計跟奧蘭維斯家族的林夫人一樣大,或者更大。但具體幾百歲,我們下面的人沒有一個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老師是他撫養長大的,而我的老師三百多歲。后來老師叛逃,我又在教授身邊待了百年……”

    “說重點!”

    “……重點就是,教授曾在一百多年前做過一次開顱換腦手術。他能長壽,跟這次手術有關。”

    “開顱換腦?”

    “也不能說是完全的換腦,教授在百年前遭過一次嚴重意外,大腦受傷陷入昏迷。當時被救回實驗室時,已經呈現出生命斷絕的情況。但由于許多重要實驗項目沒有完成,實驗室諸多博士對其進行了極端搶救。他的大腦在手術中被切除了一半。另一半毀損的大腦,植入了一半存放在這兒幾百年的王蟲大腦。原本做手術的人以為他活不下來,畢竟物種和血型嚴重不匹配。光是排異反應都會造成他急速死亡。但……”

    “三天后,王蟲大腦與獸人大腦長在一起了。”

    “?”

    “不僅僅長合那么簡單。在植入手術完成后的三十六天,兩個不同物種的器官奇跡般地融合在一起。古峴教授自那以后就慢慢有了改變,性格、身高、體型、甚至是臉孔都發生了變化。他的身體竟然具備了一些蟲族才有的特征,比如在每一次蛻殼后都會恢復年輕面貌……”

    “蛻殼變得年輕?”這個詞讓人感覺到陌生,蛻殼只有甲殼類生物才會有。

    “嗯。我們猜測是王蟲的大腦對他的獸人基因產生了影響,潛移默化地修改了他的基因運行方式。并且這個修改是不可逆的。后來的一百年,古峴教授的身體漸漸顯露出更多的王蟲特性。但這些又沒有干擾他的認知模式和思維模式,他的行事作風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寧安不太敢想這些可怕的信息組合在一起會發生什么,但她已經感受到了令人齒冷的驚悚感。

    怪不得她第一次見那個古峴教授,就覺得他怪怪的。無論是說話模式還是表情,仿佛一個完全感知不到情緒的假人。

    “忽略那一頭花白頭發,他看起來確實很年輕。”寧安嘀咕了一句,“蟲族有蛻殼變年輕的特性?”

    “不是所有蟲族都有。”助理說,“只有部分跟燈塔水母有類似特性的王蟲才擁有蛻殼返老還童的特性。但這種特性很罕見,只有原始王蟲才有。教授植入的半個大腦,應該就是古早王蟲的。”

    “古早,大概有多古早?”

    “大概五六百年前?又或者,華族生化戰士徹底破壞王蟲基因鏈結束之前?”

    “你知道華族生化戰士破壞王蟲基因鏈的歷史?”寧安沒想到這里還有個知道被掩蓋歷史的人,“還有你的老師又是怎么回事?叛逃?逃去哪里?”

    “我也只知道一點碎片信息。我的老師貝洛芬曾經跟我提過被掩蓋的歷史。”

    “你的老師是華族人??”

    “對。”助理倒是驚訝,寧安竟然一猜就猜中了,“華族女性生化學家,擁有非常扎實的專業功底。貝洛芬這個名字是她的聯邦通用名,她似乎另外有自己的華族姓名。”

    寧安想到之前在共工的飛船上看到的醫療艙,以及偷聽到的只言片語。

    一百多年前,共工聯合了幾個非常厲害的生化學家,暗地里促成了現如今蟲潮的爆發。她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聯系,現在看來藏在暗處的華族生化學家其實并不少見。

    思索了片刻,寧安忽然又聽見了外面走廊的聲音。她瞬間閉嘴,挾持著助理快速離開資料庫。

    這個實驗室里藏了很多秘密,看似跟外界什么都沒有,但細思之下令人寒毛直豎。

    首先,那個融合了王蟲一半大腦的假人教授就十分不簡單。其次,她飛在外太空被誰給打下來的目前未知。那個能夠如此精準地擊中她的飛行器,必定清楚她掉落的位置。目的是什么,略一思考也很危險。最重要的是,她的胳膊需要救治。

    寧安就算再糙,也容忍不了少一個手臂的不方便。何況丟失手臂后,那個假人教授并沒有給她救治,只給她最基本的維持生命體征的營養。她現在能堅持這么久,純粹是靠意志力硬撐。

    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寧安的臉上沒有露出端倪,實則發縫里早已濡濕。

    她壓制住想要昏厥的欲望,在助理的指引下進了一個看起來像是休息間的房間。剛進入房間,她抬手狠狠一掌敲在助理的后腦勺,然后轉頭一拳砸碎了助理趁機摸到的特殊按鈕。

    按鈕破碎的瞬間,助理兩眼一翻倒在地上。

    寧安這才將咽進肚子里的痛苦呻吟吐出來,腿腳有些發軟地去摸找休息室。

    沒有抱多大希望找到醫治的藥劑,寧安在床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一盒營養液和修復液。她管不了那么多,全部灌進了自己嘴里。

    寡淡無味的營養液入喉,那股發黑的感覺就消退了很多。

    寧安一屁股坐在床上,等待修復液的消化吸收。

    許久,那股火燒一般的枯竭感覺終于消退,寧安才感受到力量回歸到自己的四肢。不,應該說三肢。她動了動右手,被銷掉的左臂隱隱陣痛。精神麻木地躺了這么多天,不是不疼。現在松懈下來,那股無論如何都忽視不了的疼痛又襲上大腦。

    光腦在左手手臂上,她現在等于又一次跟其他人失聯。寧安想搖人幫忙都沒辦法。

    ……真的是衰到份上了!

    她慢吞吞地站起來,將這個休息室里里外外又找了一遍,沒有再找到其他藥劑。

    不行,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她雖然跟斯諾德一樣擁有非常強的細胞再生能力,但身體傷殘也會被長時間的殘缺所定型的。只有及時救治,才能更有效的促進細胞再生。她這條胳膊已經被耽誤了快一個月。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再生組織液和修復液促進再生,她以后真的要當個獨臂俠!

    寧安不怕死,但她討厭身體殘缺,得想辦法!

    那個什么古峴教授一看就不愿意救她,那就只能找別的人。她得盡快回參水猿。

    寧安能想到的人,一個是卡爾*卡文迪許,另一個就是女媧。她轉身跨過倒地不起的助理,正準備離開時,忽然又轉身回來。

    一把抓起地上軟癱的人,利爪掐住了她的脖子。

    躺在地上裝死的助理嚇得根本裝不下去,張開眼睛張嘴就叫。但剛對上寧安一雙眼睛,那高分貝的驚叫又硬生生被攝人的殺氣給嚇得啞了聲。

    助理眼淚嘩啦啦的流,兩個眼睛都哭成了腫眼泡。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她都已經昏迷了不是嗎?這個可怕的獅血種怎么還不放過她?她就是個普通搞科研的教授助理,負責給實驗室一些特殊的試驗品喂點吃的喝的,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壞事,為什么她要遭受這樣的厄運?!

    “你是古峴教授的專業助理,你一定有辦法治療我的胳膊對吧?”

    寧安恐嚇人的樣子很有幾分變態模樣,十分令人驚恐。

    助理今天這一晚上幾次在生死邊緣徘徊,早已經被寧安嚇破了膽。尤其是感覺到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刺破了她的喉嚨,那股疼痛一襲上大腦神經,她當場就跪了。

    也看不出寧安根本沒指望她。閉著眼睛,就說自己一定會想辦法的:“我,我能調制組織修復液,但我沒有材料!籌集材料需要時間,而且也需要特殊的醫療艙……你不要卸磨殺驢!我還有用!我真的還有用!我可以幫你治好你的左臂!”

    “哦?”寧安本來沒抱希望,聽到這不禁眼睛一亮,“多久才能籌集好材料?”

    “三天!不!一天半!一天半就能!”

    助理覺得就算自己能在這個可怕的獅血種手里逃過一劫,教授也不會放過她了。她好像死定了:“我知道哪里有特質醫療艙,你相信我。”

    寧安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許久,抓著她的后脖子將她腦袋抬起來。

    許久,擠出一個森然的微笑:“……可以,我給你時間。不過在你籌集好所有材料之前,先把你的光腦和實驗室權限交出來。”

    助理:“……QAQ”救命啊,沒有人來救救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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