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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夢囈(七)

    “副部, 又出大事了!”

    燕皚冒冒失失地從走廊的拐角殺出,攔住了準備去開全體會議的伊萊瓦,對方也只是稍微皺了下眉毛, 沒有斥責這個做事并不穩妥的少年人。

    “又是總部那邊搞出來的幺蛾子, ”燕皚順了順氣,連說帶比劃地向伊萊瓦匯報自己剛打聽來的情報,“舊軍黨的人要繼續建設三大工程,還說要把工兵團的核心成員都‘請’到總部商討二期工程的具體規劃。”

    “哦, 我知道, ”伊萊瓦叼了支沒點燃的煙在嘴里,一副想抽又不舍得的樣子,“這次開會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您可千萬不能去, 副部,這一定是那幫逆賊的陷阱!”

    “明白, 我還不需要你來提醒我, ”伊萊瓦心里煩悶, 沖著燕皚擺了擺手,“我要去開會了, 你去監督鐵廠停工的事,今年冬天燃料不足, 可不能讓他們繼續浪費煤炭了。”

    “是,”燕皚擔憂地回望了一眼, “那您可千萬小心……”

    伊萊瓦送給他一個白眼,然后邁開大步走進了會議室, 參會的人員差不多都到齊了, 見指揮部的二把手也入座,將軍便直接進入了正題。

    “總部傳來的消息,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將軍將情報的復印件傳給每一位參會者,“無論去還是不去,總要回個信兒想外面的人表明態度,所以在座的都發表一下意見,盡量給出一個最為妥當的處理方式。”

    “這是陷阱,毋庸置疑的。”

    伊萊瓦一句話就掐滅了其他人想說套話的心思,一時間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不出聲,畢竟跟臺上的二位相比,自己的身份怎么看都沒資格參與這場辯論。

    “你前兩天也說過,舊軍黨就算是為了提升威望,也會在時機成熟時恢復三大工程的建設,”將軍的聲音很平和,其中又夾雜了些許力不從心的疲憊,“或許這場冒險值得一試,就算是為了即將過冬的物資。”

    伊萊瓦陰沉著臉,與將軍對視卻又一言不發。

    “我知道是陷阱,也知道這一去很可能就不復返了,”將軍的語氣虛浮,長期在廢土工作讓他的身體遠比同齡人要差,明明才六十出頭卻像是耄耋之年的老者,“因此我不準備讓各位去送死,只要我一個人過去就好了,就當是為了這條鐵路在爭取一下……”

    啪!

    一個黑漆漆的東西被猛地拍在桌上,所有人都只瞄了一眼便嚇得屏氣凝神——那是一把壓滿子彈的手/槍,而拍出槍的伊萊瓦正怒視著將軍,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一出火并大戲。

    “伊萊瓦?”比起被打斷的憤怒,將軍表現出的更多是不解。

    “司令,您老糊涂了,”伊萊瓦怒極反笑,“為了三大工程去總部求見,不但會讓舊軍黨覺得抓住了把柄,此后時不時地來破壞鐵路;還會讓工兵團的大家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讓避難所的人離心離德!”

    “我不明白,你也不希望與舊軍黨正面撕破臉的,”將軍搖了搖被稀疏白發覆蓋的腦袋,“明著拒絕來自總部的要求,難道不會讓大家身處孤立嗎?”

    “那我的意思也不是讓大家當懦夫!”伊萊瓦站了起來,氣勢上完全是對將軍單方面的咄咄逼人,“我拒絕先一步挑起與舊軍黨的矛盾,是為了保護工兵團不被針對,而他們現在將手伸到了我們頭上,自然就沒有低頭媾和的道理!”

    “所以你只是為了保護工兵團的人,而不在乎生命線鐵路的存亡,”將軍大約是早就看清了這一點,只是到了今天才不情愿地點出來,“可它畢竟對我們有太多重要的意義了,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呢?”

    “只要人類還沒有滅亡,就還有千千萬萬個十年在等著。”伊萊瓦的語氣十分堅定。

    “……那就是我太貪心了,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文明重建的結果,”將軍眼神黯淡,他搖了搖頭,打開門讓伊萊瓦離開這里,“其他的都按你說的辦吧,只是這件事……我會跟工兵團撇清關系,絕對不會對你們有所牽連的。”

    伊萊瓦的神色一變,還想再爭辯幾句話,但一看到將軍頹唐的表情,她只好收起自己的滿腹牢騷,拿上槍,伴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離開了會議室。

    接下來的兩三天里,指揮部再也沒召開過重大會議,伊萊瓦和燕皚每天都忙著處理避難所和周邊難民的事;而將軍則把自己和極少數的親信關在辦公室里,像是在為不久后的聯邦之行處理后事。

    瀚海也說不清此刻是個什么心情,自己幾乎是被將軍提攜長大的,可面對這個如同爺爺一般的上司,自己卻沒有能力阻止他自尋死路,只能用近乎訣別的方式為他踐行。

    “算了,還是現在就去把禮物送給他吧,”抱著簡陋卻飽含自己一片心意的盒子,瀚海終究沒有勇氣將它留到分別的那一天,“嗯,就這樣,把東西放到辦公室的門口,然后……唉,還是隨機應變吧。”

    拖著沉重的步伐,瀚海慢悠悠地往辦公室挪步,那里的門還是一如既往地緊閉著,里面還有人們說話的聲音,他的腦子昏昏沉沉,也聽不清里面說了什么,甚至忘了敲門,就一把抓向了陳舊的門把手。

    下一刻,他就見到了此生最不想見到的一幕。

    砰——

    將軍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子彈正中他的心臟,而伊萊瓦手中握著一把尚且發熱的手/槍,槍口的白煙邊盡是飛濺的血滴。

    “伊萊瓦,你在干什么!”

    門口的喊叫聲驚擾了做賊心虛的刺殺者,伊萊瓦的動作恍然停滯了一瞬,而一旁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副官則趁此機會摸起一把短刀,霎那間就劈在了伊萊瓦的面門上。

    “唔!”

    刀刃幾乎劈在了骨頭上,從左側眉毛一直橫亙到了右耳垂,中間的鼻骨更是當即斷了一半,可伊萊瓦愣是咬牙忍住了痛苦,抬手一槍打穿了副官的腦殼,然后用滿是鮮血的臉龐正對著瀚海。

    “你……你……”瀚海很想當場斥責她,但面對那張駭人的臉,他硬是支吾了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句話。

    “閉嘴,想活著就跟我一起去見其他人,”伊萊瓦冷漠地將槍口頂在他的太陽穴上,“是將軍的副官被聯邦收買,還試圖刺殺將軍當投名狀,我來晚一步,但替將軍解決了這個舊軍黨的走狗,你記住了嗎?”

    瀚海的大腦全程處于宕機狀態,只能機械式地吐出幾個字回應道:“記……記住了。”

    “很好,走吧。”

    伊萊瓦沒時間處理臉上的傷口,徑直走向了早已召集了眾人的大廳,瀚海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跟了上去,裝著禮物的盒子被丟在了角落,無人在意。

    “諸位,請保持安靜!”

    工兵團的所有人早就在避難所大廳等候多時,盡管伊萊瓦的模樣嚇了大家一跳,但多年積攢的聲望還是讓士兵們愿意聽她把話說完,畢竟就算她做事過火了一些,也從沒害過工兵團的大家。

    “就在剛才,司令遇害了,”伊萊瓦的聲音平靜而洪亮,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清話中的內容,“兇手已經被我處決,具體的經過瀚海也看到了,你們可以問他。”

    瀚海也不清楚腦子是怎么想的了,可能是為了避免新一輪的混亂,他將伊萊瓦編造的謊言復述了一遍,于是大廳爆發出了同仇敵愾的呼喊聲。

    “舊軍黨發動政變,殺害了聯邦的舊高層,也斷絕了給我們的物資供應,如今也把目標打在了工兵團的頭上,”具有鼓動性的演講在大廳中回響,但伊萊瓦充滿鎮定的語氣讓人們的情緒保持在了一個合適的程度,“為了保存理想派最后的火種,我們已經不能再退縮了!”

    沒有人在乎將軍的死亡了,大家都被伊萊瓦的話吸引了主意,只有木然站在一旁的瀚海還被困在方才的血腥場面,對周圍的憤怒充耳不聞。

    “但是,我們沒有能力奪回聯邦總部,”伊萊瓦適時地打斷了混亂的情緒,“為了避免無謂的犧牲,我必須告訴諸位這一點,工兵團組織不了一次強而有力的反攻,只能在即將到來的冬季完成自保。”

    鼎沸的人聲陷入了寂靜與迷茫,大伙兒都瞪大了眼睛望向工兵團新的領導者,期望她能給出一條合適的道路。

    “不過,我們也有反抗的方式,”伊萊瓦的聲音重回堅定,“從今日起,工兵團將正式脫離聯邦,成為完全獨立的廢土避難所,我們將取代已經變質的聯邦,領導廢土的幸存者們走上一條新的道路!”

    “我也在此向所有人承諾,只要你們愿意追隨我一同抗爭,我就會保護你們度過舊軍黨的清剿;如果有人想離開,我也不會追討過往的付出,你們隨時可以選擇遠走高飛,我絕對不會阻攔任何一個人。”

    人群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所有人都在思考未來的去向,而稍微回過神來的瀚海終于看到了機會,他上前一步想揭發伊萊瓦的惡行,但選擇信任的想法此刻也得到了壓倒性的勝利,高聲的呼喊淹沒了他蒼白的解釋。

    “看吧,一切都輕易地結束了,”伊萊瓦壓低了聲音,并抬手扳住了瀚海的肩膀,“末世的人們需要一個強硬的領導者,而不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

    “混蛋,”瀚海顫抖著發出憤怒的語句,“你這樣和舊軍黨的叛徒有什么區別?”

    “嗯……可能真的沒有區別吧,”少見地,伊萊瓦放棄了反駁的機會,用與將軍一樣疲憊卻又蘊藏著不同情緒的語氣回答他,“但至少我能保留下一群有理想的建設者,不是嗎?”

    瀚海無法駁斥她,這個問題只有時間能回答,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第142章 夢囈(終)

    避難所的中央電梯中, 成功接任為避難所管理者的伊萊瓦正和瀚海一起沉默著站在兩側,輕而雜亂的電梯運行聲讓人心緒不寧,但雙方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你背叛了我們大家, ”眼見著電梯快到停下, 瀚海終于沉不住氣地冒出一句,“你辜負了將軍,又拋棄了生命線鐵路,最后還脫離了聯邦。”

    “避難所必須團結一心才能抵御舊軍黨的報復, 而將軍的行為會讓更多人猶豫不決, 從而導致內部決策的混亂,”伊萊瓦也無法保持平日的冷靜,只能回饋給他一聲嘆息, “特殊時期,我沒有更好的選擇。”

    “你可以去勸說將軍!”瀚海發出一聲低吼。

    “老年人固執得很, 況且我沒有那么多時間, ”伊萊瓦搖了搖頭, 又叼上了那支沒舍得點燃的煙,“不過我很高興你剛才能配合, 否則局勢肯定會失控的。”

    “我當然是為了工兵團的大伙兒考慮,可你呢?你連工兵團這個名號都舍棄了, 還有三大工程,難道我們耗費無數精力所建造的奇跡, 在你眼里就是不值一提的嗎?!”

    “沒有什么能比得過工兵團的存續,”伊萊瓦機械地重復了一聲, “沒有。”

    叮——

    電梯門很不合時宜地打開了, 伊萊瓦瞬間收斂了迷茫,以領導者的姿態面對著路過的每一個人, 給了惶恐中的居民一股莫名的安定;而瀚海就沒有這個必要,很少有人盯著一個領導后面的跟屁蟲,這也讓他能盡情地顯露自己的悲傷。

    “聯邦的軍隊很快就要來了。”

    一直走在前頭的伊萊瓦突然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清的音量嘟囔了一句,瀚海抬起頭張望了幾圈,見周圍沒有與她搭話的人,才將信將疑地認為她在跟自己說話。

    “如果對面的輸了,一定會拿鐵路撒氣的,”伊萊瓦全程沒有看過瀚海一眼,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地思考,“中轉站那里還有一支十幾個人的小分隊,你要是還在乎地上的東西,就去帶上他們吧。”

    瀚海的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他又轉著脖子望了幾圈,反復確認周圍沒有第三個聽到這段話的人,又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這才飛也似地跑回了電梯,去地面之上的中轉站查看情況。

    伊萊瓦則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電和燃油都是珍惜物資,她就摸著黑從抽屜里找出消毒酒精和紗布繃帶,憑借痛感尋找傷口并上了藥,鼻腔里都是血,連喉嚨深處都倒灌進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消息的傳播還需要一段時間,她就趁此機會靠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小憩,碎海綿填充的舊座椅并不舒適,但至少能給身心俱疲的她帶來一點安心感。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直到敲門聲再次醒來,伊萊瓦才恍然發覺已過黃昏,桌子上不知什么時候送來的晚飯也早放涼了。

    “副……啊不,應該是管理者?”雖說提前得到過消息了,但燕皚還是對稱呼的轉變感到不習慣,“情報小隊方才傳回消息,新高層已經控制了絕大部分的聯邦軍,正在組織遠征行動!”

    “這么快?看來他們是不希望我們熬過這個冬天了,”伊萊瓦沒太感到驚訝,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之來對付我們,還是廢土上所有不聽話的勢力?”

    “是后者,他們為此還聯絡上了叛軍,聲稱要把廢土的每一個幸存者都置于聯邦的掌控之下,”燕皚頓了一下,目光還定格在剛念完的前一句上,“當然,首當其沖的是我們。”

    “叛軍?”伊萊瓦終于有了意料之外的反應。

    真是個充滿時間感的名字,如果不是那幫人時不時都會被大家用作貶義詞提起,自己恐怕早就忘了這個名字。

    “叛軍在廢土的名聲可是比土匪還糟糕,”剛包扎完傷口的伊萊瓦沒法做太多表情,只能用肢體動作表達自己的難以置信,“如果這次行動最終失敗了,聯邦的名聲只怕沒個十年八年恢復不過來了。”

    “應該是為了在嚴冬之前結束戰爭,”燕皚合上文件夾,將詳細版的報告擺在桌面上,“看來輻射帶的問題也給舊軍黨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伊萊瓦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等工兵團脫離聯邦的消息傳出去,遠征軍肯定會快馬加鞭朝我們撲來,”燕皚毫不掩飾自己的焦急之色,“我們只有很短的時間做出應對。”

    “嗯……把外面的人都撤回來,”伊萊瓦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了一個早就在備選范圍的方案,“我指的是安置小鎮的全部居民,反正輻射捕集器已經壞掉了,避難所應該還有一定的空間吧?”

    “擠一擠或許可以,但地上的人未必會同意搬進來。”

    “用我的名義要求他們強制搬進來,實在不愿意的就留在上面,但不要再供給基礎物資和防輻射裝備了,”伊萊瓦的眼神異常決絕,容不得對方提出半點質疑,“把所有的物資都儲存在避難所中,同時安排信賴的居民去挖掘地道!”

    “地道戰?”燕皚隱約猜到了她的想法。

    “談不上,只是惡心一下遠征軍,”伊萊瓦笑了一下,但傷口的疼痛讓她馬上就恢復了面無表情,“他們想打,我們就躲在地下避難所當縮頭烏龜;他們想走,我們就通過地道阻截他們的行軍部隊。”

    “明白了,”燕皚也跟著會心一下,“既然他們也害怕過冬,那就拖住他們一直到嚴冬降臨。”

    “嗯,只是這樣的拖延戰必須要穩住人心,”伊萊瓦卻收起了樂觀的心態,“不管怎么說,工兵團畢竟是從聯邦脫離出來的,遠征軍又多由聯邦士兵構成,到時想兩邊下注的人不會少。”

    “我會安排巡邏隊定期檢查的,”燕皚立刻接話道,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我妹也想跟著一起去,行嗎?”

    “燕皎?她不是還在上學嗎?”

    “這種環境她可學不下去,而且咱們這里的教學質量嘛……”燕皚苦笑著攤開了手,也不怕伊萊瓦因她的直言不諱而生氣,“不過她下定決心要從大頭兵干起,將來當要走士官路線,當軍士長。”

    伊萊瓦跟燕皚對視了一下,看出這不是臨時變造的謊話,便點頭同意了。

    嘩啦——

    瀚海把手中的書頁翻得飛快,周圍的人也馬上將目光投了過來,紙質書在廢土是珍貴物品,這種暴殄天物的舉動無疑引發了眾人的不滿。

    興許是注意到了四周的目光,瀚海將書放在一邊,走出了光線昏暗的中轉站。

    附近的小鎮已經沒多少人了,只有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太死活都不肯離開,還圈了一塊地皮要種西紅柿,避難所的人來勸了好幾次都沒用,就隨她怎么做了。

    沒有人維護的小鎮幾乎是一夜之間就陷入了荒廢狀態,走在鐵路的沿途都看不到幾個人影,瀚海心中一片沒落,他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將來,工兵團十余年的建設全部毀于一旦的場景。

    “將軍,您不是說過‘只要聯邦的火車來了,廢土的幸存者們就有希望了’嗎?可為什么我們的境遇越來越糟糕,甚至淪落到必須要自相殘殺的境地了呢……”

    避難所的入口處發生了混亂的爭吵聲,稍一打聽,才得知是有一部分難民試圖私下通知聯邦,想搞首鼠兩端的把戲,結果被燕皚的稽查隊給抓住了,準備把這批人全部驅逐到廢土之上。

    “把他們圈禁起來不就好了,怎么還要趕到廢土去,”腦子一熱的瀚海插進了人群,拽住了正在訓話的燕皚,“防護設備已經全部停工了,你們這么做不就是送他們去死嗎!”

    “這是上頭的意思,我只是例行公事,”燕皚甩開瀚海的手,但還是耐著性子跟他解釋道,“殺雞儆猴,你懂的。”

    “有這個必要嗎?他們本來就是一伙兒難民,對聯邦抱有希望是什么很難理解的現象嗎?為什么要用如此過分的手段來懲罰他們!”

    “不穩定因素是必須要鏟除的,這一次可是存亡之戰,”燕皚反過來質問起了瀚海,“難道你希望看到舊軍黨的叛徒們勝利嗎?”

    “不,我只是……”

    燕皚擺了下手,表示自己不想聽他的話。

    瀚海望著被趕到南邊去的難民們,心里對伊萊瓦的怨氣又添了幾分,他無法理解過去收留了這些難民,如今又為了一個借口便將他們趕上死路,至少在現在的他看來,這就是純粹地在排除異己,嘴上說著什么身不由己、顧全大局,其實她才是那個最先背叛的人吧。

    他又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伊萊瓦剛來時就有人說她與主席不和,甚至在總部時跟舊軍黨走得很近,還有她反復拖延施工的進度,這種想法又加重了幾份。

    只是這種情緒沒有困擾他太多的時間,因為僅僅一周之后,聯邦軍與叛軍組成的遠程部隊就沿著鐵路殺過來了。

    第143章 抉擇

    “再然后呢?”

    “然后?然后聯邦的遠征軍被我們困在了戈壁上, 過了差不多一個月左右,補給線瀕臨崩潰的遠征軍不得已搶奪了己方勢力的物資,又反手把鍋扣在了叛軍頭上, 誰成想一向忍辱負重的叛軍居然來了血性, 直接在軍營里丟了炸/彈,損失慘重的遠征軍被迫宣布行動失敗,灰溜溜地撤走了。”

    故事的尾聲充滿了好運氣的荒誕感,讓向璈一時有些語塞, 只好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那你之前做的事……”

    “叛軍事后給我們發來一條密信,”伊萊瓦放下酒杯,如釋重負般地搖了搖頭, “她說如果不是我們立刻與聯邦劃清了界限,他們還真不敢當機立斷地對聯邦采取措施。”

    向璈點了點頭, 心想也是, 如果伊萊瓦做的都是無用功, 她也不可能坐穩管理者的位子。

    “唯一可惜的就是沒能收拾蝗蟲,他們見情勢不妙, 搶了一把又破壞了鐵路后便連夜遁逃了,后來為了生意往來, 我們修復了避難所到青池城一段的鐵路,但其它部分就愛莫能助了。”

    故事講到這里已經瀕臨結束了, 向璈將杯中的殘酒一飲而下,她一向討厭充滿了不得已的故事, 可又不得不承認在這個貧瘠的世界, 身不由己才是常態。

    所以我才想早點而離開這個鬼世界呀!

    向璈還想再點一杯酒,可以抬頭發現酒吧也快打烊了, 便放棄了一醉方休的想法。

    “我倒是很好奇,”伊萊瓦也不喝酒了,用小叉子戳了塊只沾了一丁點糖漿的蛋糕,“聽完了這個故事,你們還愿意站在我這邊嗎?”

    “雖然我幫你不是為了利益,但那同樣無關于某個人的過去,”向璈沉思了一段時間,直到酒吧門口的燈牌閃爍起來,她才下定決心般地說道,“我是在做我認為正確的事!”

    “正確?是跟當年的瀚海一樣,為了保全避難所的絕大部分人才被迫站在我身邊的嗎?”伊萊瓦苦笑著,臉上的傷疤也跟著耷拉下來,“所以你也不認為我是對的。”

    “其實……我也說不清你們之間的對錯是非,但有一點我倒是自始至終都沒看錯,”向璈抬起有幾分醉意的雙眼,“你的確不是個好人。”

    伊萊瓦笑了起來,舉起酒杯與她碰了一下。

    “故事會時間到此結束,我想你已經從我這里得到了足夠多的情報,”伊萊瓦看了眼手表,已經到了約定的行動時間了,“祝我們今晚都能有個好運氣~”

    向璈用空杯子跟她碰了一下,然后就起身準備離開。

    一直坐在旁邊吃小蛋糕的白孚也站了起來,她本來只是想打發時間,沒想到還真獲得了不少重要信息,這對于原始期望過低的她來說實在是收獲頗豐,不過她剛懷著滿足的心情走出去了幾步,就又被身后的伊萊瓦給叫住了。

    “我也一直好奇你為什么要幫助避難所,”伊萊瓦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喝到半醉的有氣無力,但更像是避免被向璈聽清,“這是項幾乎沒有收益的選擇,如果你的同伴是為了做好事,那你也一樣嗎?”

    “我……我只是為了從你口中獲得足夠的情報,”白孚很少跟伊萊瓦一對一交談過,盡管對方此刻已不再充滿壓迫感,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地結巴了,“至于別的什么,我既然寄住在向璈的基地車上,自然大部分事情都聽她的。”

    “可在我第一次威脅你們的時候,你沒有顧及她的意見就答應了我,”伊萊瓦閃爍著她那銳利的眼神,“我能看得出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似乎……很迷茫?”

    白孚低下頭不說話,確實,如果說在黑市之旅結束前她還有尋找白教授這個目標,那么從自然公園開始她就一直處于漫無目的之中,向璈選的路雖然兇險,可至少她總能擺平絕大多數問題,自己只需要處理一點兒后勤工作就好。

    “我想你也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歸宿,但現在的聯邦恐怕不是你所熟悉的樣子了,”伊萊瓦轉過身,不再用那道能刺穿內心的目光審視她,“不過去一次也好,很多事在親身經歷過之后會有不同尋常的感悟。”

    “我……”

    “十幾年前我還在聯邦時,跟你的母親見過幾次面,她是個很好的人。”

    白孚和伊萊瓦都不再說話了,后者大概是太累了,而白孚則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在這時身后傳來了向璈的呼喚聲,她趕快轉身追了上去,把剛才的對話埋藏在心底。

    “先上車,我估計小狼都等急了,”向璈毫不過問剛才發生了什么,只是繼續思考接下來的行動計劃,“我記得之前我們抓了很多輻射巨蝎吧,你那里是不是攢了很多蝎毒干粉?”

    白孚瞬間從剛才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一臉緊張兮兮地問道:“你想干嘛?那可是我研究抗輻射藥用的!”

    “只是借用一點點,用來……”

    見電梯口的衛兵還在,向璈暫時中斷了討論,直到上了基地車才將自己的新想法和盤托出,“其實我不想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比起把風險壓給滿負荷的避難所,我就得咱們完全有能力解決一部分麻煩。”

    “你想臨時改計劃?”剛坐到椅子上的白孚登時又跳了起來,“剛才在酒吧怎么不說!”

    “我路上才想的,而且避難所里人多眼雜,讓聯邦的內線聽到就完犢子了,”向璈給自己拼命找借口找補,“再說了,我覺得以伊萊瓦的能力,只要看到情況稍一不對勁兒,應該很快就能猜到我的想法~”

    嗯,讓整個避難所給你打配合,估計伊萊瓦猜到了也不敢信吧!

    白孚很想找個理由勸她,但思索一番后,說出口的話卻變了樣子,“你是受那個故事的影響?”

    “我不喜歡為了大局不得不拋棄掉一部分的做法,但我也不像瀚海一樣死腦筋,”向璈又一次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但這一次白孚不再有安全感了,“既然來到這個操/蛋的世界了,不搞點兒刺激的事不就等于白來了嗎?”

    “你該不會想……”

    “對,既然那位新來的將軍認定避難所不會逃跑,那就給他來一次正面戰場的突襲,”向璈找出伊萊瓦給的備用地圖,“我們依舊按原計劃深夜穿過北部山脈,只不過要在半路殺個回馬槍,把聯邦的戰術還回去!”

    “我們兩個人對付聯邦一個獨立團?對面可是有三千個全副武裝的全裝甲士兵!”白孚氣得甚至想一拳把她打暈。

    “嘁,都是戰爭中的常規手段,我又不是沒打過。”

    向璈說完,才發現自己似乎不那么排斥過去的經歷了,想想也是,如果沒有當雇傭兵是學來的技能,自己根本無法保護自己和同伴,或許這一路的行程下來,她正在做到與自己不斷和解。

    “可是我沒打過,”白孚的反對聲把她拉回了現實,“而且萬一聯邦的人不跟我們糾纏,直接南下進攻避難所怎么辦?這不是害了大家嗎!”

    “所以我們才需要完全的準備呀,”向璈坐在駕駛座上,調出了去找布雷莎的最快路線,“走吧,先去進一次貨,我可不會帶著你隨便送死的。”

    “伊萊瓦給的經費可不夠買武器的,”白孚也跟著跑進了駕駛室,“況且我們再強不可能全殲聯邦軍!”

    “不需要全殲,只是一場恐嚇,”向璈已經發動了基地車,“他們不是懷疑伊萊瓦有援軍嗎?那就讓他們信以為真!只要這次夜襲我們能全身而退,他們就不得不停在原地進一步探查情報,而這段多出來的時間就足夠避難所完成準備工作了。”

    “可……我們還要去聯邦,如果他們發現是我們干的,日后還怎么去總部?”

    “我不是說過了嘛,相信我,”向璈突然伸出一根彎曲的小拇指,似乎是想跟她玩兒小孩子的拉鉤游戲,“既然我答應了要送你去聯邦總部,就絕對不會因為一件小事而出意外的~”

    白孚很想吐槽“一件小事”這個措辭,但她還是盡力忍住了自己的想法,甚至鬼使神差地跟她拉了勾。

    “走吧,待會兒還要跟某人討價還價呢,”基地車被向璈提到了高速狀態,“我們的行動時間可不多了,在黎明降臨之前,這場鬧劇必須要結束!”

    嘭——

    “EMP脈沖彈?”

    布雷莎關掉越野車的車門,煞有介事地盯著她看,“你怎么知道我們也會用到那東西?”

    “我不知道,只是附近東西最全的商人就是你了,”向璈一看到這位奸商的表情,就覺得此事不太好辦了,“別告訴我你們有是有,但是只有一枚。”

    “答對了,獎勵你一個小紅花,”布雷莎永遠都有好心情來開玩笑,“要不是你懵逼的眼神出賣了你,我都要懷疑你在我車上裝攝像頭了~”

    “少廢話,不賣拉倒!”

    “你也買不起呀,”布雷莎挑了挑眉,讓“保鏢”從后車斗中取下一個蒙了黑布的超大號箱子,“先讓我猜猜你們要做什么,然后再酌情考慮要不要給你打個折。”

    “這個時間點還能干什么,當然是去對付聯邦啦!”

    今天下午雙方見面時,她就感覺到布雷莎對聯邦的惡意要強烈得多,于是就順勢搬出了那位馬上要倒大霉的受害者。

    果不其然,布雷莎一聽到“聯邦”兩個字,原本舒緩的神情頓時凜然一變,旋即又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緩緩開口道:“那就好……反正我們也是這個用處,現在把機會讓給你們也無妨。”

    “關于價格?”

    “免費也不是不行,”危險的笑容只持續了一眨眼的工夫,布雷莎就又變回了往日的奸商模樣,“至少這件事肯定不是伊萊瓦讓你們做的,而我今天只想坑她的錢,所以就把這次暴揍聯邦的機會讓給你們了~”

    “哦,既然如此,再給我們的機炮加點兒彈藥也可以免費吧?”這會兒輪到向璈薅羊毛了。

    看著對方燦爛的笑容,布雷莎突然開始后悔了。

    第144章 突襲

    “哈~”

    “喂, 打起精神來,”巡邏小隊的隊長走到士兵身邊,用槍托對著他的腦門敲了一下, “今晚可是關鍵時刻, 要是避難所的人跑來襲擊,麻煩可就大了!”

    “是,隊長,”士兵撓了撓頭, 斜著身子小聲嘟囔了一句, “怎么可能有襲擊,我看參謀部的人就是警惕過頭了……”

    “你說什么?”

    “沒什么!”士兵連忙站直了身體,生怕腦袋上再挨第二下, “報告隊長,附近一切正常, 暫時沒有發現可疑目標!”

    隊長瞪了他一眼, 繼續去下一個崗位檢查了。

    與此同時, 緊鄰著聯邦軍營地的北部山脈上,向璈正披著黑色塑料布拼接的臨時斗篷, 潛伏在黑夜中觀察情況,沒有燈光和月光的夜晚幾乎不需要太多的偽裝, 就能完全隱匿于夜幕之中。

    “呵,是側重于防守輻射生物的布局, 看來聯邦還真是沒把避難所放在眼里呀,”買不起質量較好的夜視望遠鏡, 向璈就直接用槍上的紅外夜視瞄準鏡觀察情況, “你說他們難道不會帶幾臺熱成像儀嗎?”

    “大概是因為附近威脅性更高的都是變溫動物,”白孚坐在車門口給小狼撓癢, “質量太差的儀器也看不清楚,索性就一臺也不帶吧。”

    “不會吧,聯邦有這么窮?那我還真要懷疑要不要把它設為目的地了,”向璈半開玩笑地跳上基地車,登上三層的瞭望臺并部署EMP發射裝置,“不過沒關系,就算他們帶了,馬上也要報廢咯~”

    EMP(electromagnetic pulse),中文名為電磁脈沖,盡管它的單次作用時間還不到一秒鐘,但一定范圍內任何沒有受到保護的電器和任何連接到電線的東西都會因其影響而導致無法修復的損壞,且電磁脈沖會造成大氣層電荷密度的劇烈改變,使超高頻以下的各種波段產生干擾,導致通訊暫時阻斷。

    “乖乖變成睜眼瞎吧!”

    伴隨著午夜的時機一到,聯邦營地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

    “不好了將軍,”通信部隊立刻派來了報告的人,“就在剛才,我們的電力系統和電子設備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通訊也陷入了癱瘓當中;輻射監測組在儀器報廢前的最后一秒內檢測到了海量的電磁輻射,但周圍的輻射濃度卻沒有明顯上升。”

    “我知道了,副官,先去點支蠟燭,再把參謀部的諸位都叫過來,”尚且年輕的新將軍雖然自滿了些,但臨危不亂的定力還是有的,“監測組有沒有觀測到輻射異常的跡象?”

    “報告將軍,這倒是沒有,但這片區域的輻射變化一向不太穩定,目前還無法排除是規律以外的突發狀況。”

    突發狀況嗎?這種程度的破壞力如果是輻射造成的,應該會有較為明顯的感知,但輻射濃度并無明顯升高……難道是避難所動用了電磁武器?不,他們怎么可能有這種技術!

    將軍終究還是不相信伊萊瓦能突然掏出一枚電磁武器,除非是那個至今都不肯露面的盟友所為,只不過相比于高估敵人,將軍還是更喜歡對自然多幾分敬畏。

    “輻射的突然劇變往往會引發變異生物的異動,去讓今夜的守衛們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尚未等到與參謀們商議一番,將軍就武斷地下達了命令。

    “怎么可能是自然輻射,”同樣發現異常的老參謀長及時趕了過來,他這個年齡段的人一向睡得不多,“聯邦四十年來都沒檢測到這種變化,這只能是人為制造出來的!”

    “人為?那需要什么樣的技術?”將軍對于自己的判斷被否決而感到稍有不滿,“如果只是單純地制造瞬時電磁能,我還可以相信是伊萊瓦的手筆;可要制造往野外發射電磁脈沖的武器,目前只有聯邦才能制造出來!”

    “咳咳……那萬一這就是從聯邦里得來的呢?”老參謀長急得直咳嗽。

    “怎么可能,我們此行又沒帶,難不成有人能在短短數天之內走其它路線從總部運來?呵,除非是早有預謀,否則除了聯邦誰有這個本事!”

    兩個人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場異變的成因上,全然忘記了可能伴生的人為襲擊——或許倒不如說,是他們都不相信有輻射生物以外的存在會膽子大到襲擊聯邦軍。

    “基地車,沖擊!”

    借著陡峭的山脈小路,俯沖直下的基地車被提到了一個平常怎么也無法實現的速度,加之其過于龐大的體型,活脫脫就是一枚幾百噸重的鋼鐵炮彈,摧枯拉朽之間就摧毀了聯邦軍辛苦搭建的防線。

    “有敵襲!”方才還昏昏欲睡的士兵頓時嚇清醒了,掏出通訊器準備報告上面,但按了好幾下卻都不見反應,“該死,怎么這個時候掉鏈子?”

    在探照燈和手電筒全部報廢的環境下,摸著黑的聯邦士兵只能憑聲音尋找襲擊者,而他們的敵人卻沒有這種顧慮,剛才偵查時向璈就已經記住了營地的大致布局,并鎖定了幾個適合攻擊的位置。

    “嘿嘿,放煙花的時間到了,”駕駛室的控制臺可以兼管三層的機炮,而向璈要做的只有瞄準和開炮,“發射!”

    轟隆——

    “什么聲音?”漲紅了臉的老參謀長陡然冷靜下來,扭頭望向身后一片漆黑的營地,“有敵襲?”

    將軍也仰起脖子向帳篷外張望,可還沒等他派人出去查看一番,第二聲炮響就幫他確定了眼下的情況,“是夜襲!可惡,伊萊瓦還真有膽子打過來!”

    現在是不是人為制造的電磁輻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立刻采取應對措施,好在長期的廢土生活讓聯邦儲存了大量來自上個世紀乃至更古早的老式真空管,這種老古董雖然無法應用于計算機等精密電子儀器,但用于照明卻是最合適不過了。

    “去,給我點上火把修探照燈,”將軍立刻安排副官去下通知,“然后讓火力小隊去做準備,等照明一恢復,馬上把那群狂妄的入侵者炸上天!”

    “伊萊瓦敢放棄避難所的地下優勢而選擇外出襲擊,他們的力量一定不容小覷,”老參謀長早已變成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可以確定他們有了強力的幫手,而且今晚必定是一場惡戰。”

    “狗急跳墻罷了,您該不會想勸我放棄進攻吧,”將軍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將軍……”

    嘭!

    “又是什么聲音?”

    “報告……將軍,”跑進來的士兵已經喘得說不出話了,通訊系統癱瘓,想傳遞命令只能靠跑的,“電子鎖系統也壞掉了,我們關押的那只老虎跑了!”

    “什么?!”

    “吼——”

    站在瞭望臺上的白孚心頭一驚,她本來是負責干掉試圖上車的士兵,不管這份工作目前過于清閑了,她就分了些心思去觀察更遠處的變化。

    “向璈,你聽見了嗎?”解決了離基地車最近的一個士兵,白孚立馬用車上的內部通訊跟同伴對話,“好熟悉的吼叫聲。”

    “聽到了,沒想到聯邦抓走三眼虎王后,居然送到了這邊來,”向璈可還記得大獵人團遺址的大老虎,這種震耳欲聾的咆哮也只有它能發出了,“等一下……它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吼!”

    失去了控制器制約的虎王陷入了狂暴狀態,一頭扎進了混亂的戰場中,用于躲閃的空箱子和沙袋都被它巨大的爪掌壓得變了形狀,耳石病們也紛紛向四周散開,為這個體型過于龐大的怪物讓出位置。

    啪——

    換了老式零件的備用探照燈終于亮了起來,仿佛是舞臺開幕時的聚光燈一樣打在虎王身上,銀亮的鎧甲又將光線反射開來,讓向璈和白孚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到它的身上。

    不出所料,聯邦果然對三眼虎王進行了機械改造,原本受傷的皮毛都被替換成了合金的鎧甲,四肢則加裝了提升力量與速度的外骨骼,甚至連爪子都套上了鋼材的刀刃,唯有頭部的電子控制器因EMP脈沖彈而失效,讓機械虎王陷入了失控的狂暴狀態。

    “完蛋,成斗獸場了,”向璈試圖偷偷溜走,但基地車一移動就會發出巨大的響聲,反而把機械虎王的注意吸引過來了,“糟糕,被盯上了!”

    “報告將軍,襲擊者是一輛基地車,”另一邊的士兵也在恢復視野后第一時間向將軍匯報情況,“車頂有一架120mm口徑的機炮,但暫不確定車內有多少人。”

    “基地車?這玩意兒能裝多少人?”

    “擠一擠的話,裝個上百人也不成問題。”一旁的老參謀長回答道。

    “這種東西可不是避難所的,伊萊瓦到底從哪兒找來的幫手……”將軍少見地露出了不自信的表情,甚至對是否繼續進攻也產生了一絲動搖,“不行,既然他們動手了,我們必須盡快采取下一步行動。”

    這時候參謀部的其他人也都趕了過來,經過短暫的討論后,由老參謀長代表眾人提議道:“不如先想辦法聯系瀚海吧,聽說他跟開那輛基地車的人打過交道,這會兒應該也有新的情報了。”

    “嗯,就這么辦,”將軍找來了負責跑腿的親信,“趕快去中轉站聯系瀚海,也別管會不會暴露行蹤了,都打成這個樣子,一切當然以效率為先!”

    “至于襲擊者,既然抓的老虎跑出來了,那就讓它去對付入侵者吧。”

    第145章 應變

    “看來你也被騙了, 瀚海,”撕開了土匪緊急傳回的密信,獨眼終于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向璈她們并沒有選擇離開, 而是深夜翻越北部山脈并襲擊了聯邦的營地。”

    “向璈?”聽到這個消息,上一秒還昏昏欲睡的瀚海立刻面露訝色,“怎么可能,她跟伊萊瓦的關系可算不上好, 怎么會為了一群陌生人去做賠本買賣?”

    “我也納悶, 但聯邦那邊的確打起來了,而且局勢可能比你想的要混亂,”獨眼將信紙遞給他, 同時皺起眉頭思索著什么,“而且你不覺得邏輯上很奇怪嗎?”

    “你指什么?”

    “我們現在應該可以確定, 伊萊瓦沒有與聯邦正面一戰的想法, 她的最終目的是讓盡可能多的人平安撤離, 那么在這個大前提下,就算伊萊瓦會針對聯邦采取措施, 也不該是這種充滿挑釁式的夜襲。”

    “怎么不可以,”瀚海抬起頭看他, “你忘了那位新將軍了嗎,他可不相信伊萊瓦是真心撤離, 如果借助這一點反其道而行之,讓聯邦誤以為避難所真的有了一戰之力, 并倒逼聯邦撤軍呢?”

    不過話剛一說完, 瀚海就開始后悔了,伊萊瓦不是這種冒險的性格, 她費盡心思搞偽裝就是為了讓聯邦不要輕舉妄動,如果這次夜襲失敗了,反而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得不償失且不符合原有的計劃。

    “我還是不認為向璈跟伊萊瓦達成了一致,”基于方才的醒悟,瀚海緊接著提出了新的猜測,“這種賭局更像是向璈的手筆,或許伊萊瓦本人并不知情?”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驚住了,作為最早與那兩個家伙打交道的人,居然忽視了這位向來不走尋常路者的主觀能動性,實在是失策到了極點。

    “可惡,向璈這個混蛋,居然還敢一而再地上門騙我,”瀚海用力捶了一下吧臺,結實的金屬板面發出了沉悶的震動聲,“等著瞧,這筆賬我早晚要算回來!”

    “可別等早晚了,事態已經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了,”比起跟向璈只相處了一個多月的瀚海,獨眼顯然更清楚她可能造成的危害,“如果現在不出手,可就沒有我們參與的份兒了。”

    “你還在惦記襲擊避難所?我已經說過了,恕不奉陪!”

    “呵,別犯傻了,現在沒有給你等待的時間,”獨眼的眼神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憤懣,“如果向璈的襲擊成功了,元氣大傷的聯邦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整,而伊萊瓦則大約在明后天就會收拾東西離開,到時你可就再也沒機會去找伊萊瓦報仇了。”

    “那……要是她失敗了呢?”

    “情況依舊好不到哪兒去,這事跟避難所沒有關系,他們幾乎沒有紙面上的損失,而參謀部的人一定會拉著將軍去思考會有潛在危險的事,畢竟任誰也不會相信兩個人就敢夜襲聯邦軍營!”

    瀚海靠在金屬柜臺上默不作聲,他還在猶豫,猶豫這是否真的是最后的選擇。

    “但只要聯邦看到了避難所的內亂,他們反而會為了避免援軍的及時到來而響應我們提前開戰,這是唯一能阻止伊萊瓦逃走的辦法了,如果放棄,你就再也找不到能為司令報仇的機會了。”

    叮鈴鈴——

    瀚海還沉浸在沉默的思考中,然而中轉站卻再此時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將軍的親信冒著午夜的嚴寒趕到了這里,他可以確信自己的匆忙狼狽一定被哨站的士兵盡收眼底,但為了趕時間他也沒有更好的方法。

    “瀚海,你給的情報里可沒說避難所會搞突襲,”親信一摘下笨重的防護頭盔,就開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來,“現在我們暫時穩定了局勢,但誰會知道今夜的損失有多大呢?”

    親信還在喋喋不休地啰嗦著,也不提自己此行的重點是什么,但瀚海和獨眼卻直接無視了他的存在,用眼神交流著最后的結果。

    “別抱有僥幸心理,就算你把真相告訴將軍又如何,”獨眼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瞪了瀚海一眼,改用唇語加手勢警告他,“有了今晚的變故,你已經不可能讓那邊的所有人都信任你了;況且勝負未定,你可不要小瞧向璈的本事。”

    “一定要今晚嗎?”

    “先動手的可不是我們!”

    興許是這句話刺激到了瀚海心中的某個點,他扭頭和親信對視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說道:“放心,伊萊瓦的援軍尚未趕到,今晚只是敵人自作聰明的小把戲。”

    “可襲擊者駕駛的基地車不是避難所的東西,你確定……”

    “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的情報,那就不要再來問我了,”估計是憋了一晚上的氣,瀚海的態度格外強勢,“不用去管襲擊者,我們馬上就要潛入避難所進行破壞,希望聯邦能及時響應并提供支援!”

    “好吧,現在就發起總攻對吧?我記住了。”

    得到回應的親信立刻跳上了摩托車,風塵仆仆地趕回聯邦營地。

    “那么一切就按照我的規劃進行,”獨眼找出提前藏好的微型通訊器,順手塞給瀚海一個,“咱倆先去配電室斷電,之后你進入避難所拖住伊萊瓦;我也不需要去點火放信號了,直接率領土匪去襲擾載具營地,防止他們直接逃走。”

    “……好。”

    自從得知了聯邦軍要發動總攻后,伊萊瓦的睡眠也一天天地越發淺了,再睜開眼時,距離入睡也不過兩個小時,頭還因喝酒表現得昏沉無比,可人已經沒有再睡下的想法了。

    “奇怪,怎么感覺比以往更黑了,”隨手按下了臺燈的開關,卻沒有感受到一絲光亮,這讓伊萊瓦瞬間意識到了危險,“守衛,發生什么事了?”

    推門進來的卻不是站崗的守衛,而是方才剛趕回來的燕皚,他的臉漲得通紅,顯然是有十分緊急的事憋在嘴里。

    “不好了,避難所的電力供給系統被破壞了!”燕皚的聲音因為粗喘而含糊不清,不過伊萊瓦還是大體理解了他的意思,“而且我們在北邊的哨兵還報告道,聯邦的營地疑似遭到不明勢力的襲擊。”

    襲擊?在這個時間?還是針對避難所的電力系統?

    饒是精明如伊萊瓦,一時間也覺得腦子一片混亂,需要花上一點時間來仔細梳理。

    首先是敵人,聯邦肯定不會選擇電力系統作為第一目標,因為斷電后的避難所大門會陷入鎖定狀態,里面的人進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這對于不相信自己會逃走又急于占領避難所的聯邦軍來說不是好事。

    瀚海……老實說,從能力和動機上來看的確很符合,但這種行為卻怎么也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不考慮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的可能性,更大概率是他身邊多了一個狡猾又了解避難所的狗頭軍師,只是這個人是誰呢?

    還有聯邦的襲擊者,誰會在這個時間點跟聯邦杠上,如果有外來的第三方勢力,怎么看都該在自己與聯邦打個兩敗俱傷后再現身吧?

    就在伊萊瓦迷茫的時候,又一個傳信兵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附在燕皚耳邊說了幾句,而燕皚的反應也是勃然變色,快步走到伊萊瓦身邊道:“剛得到消息,聯邦準備大舉南下了,會不會是布雷莎動的手?”

    “不,不會是布雷莎提前發動了進攻,”伊萊瓦制止了焦急慌亂的手下,“叛軍的位置在聯邦部隊的北面,如果真是他們發動攻擊,那么情況對聯邦來說會危急百倍,他們只能選擇撤回總部,可現在他們卻沖著我們來了,說明……”

    “說明是您派出去的那兩個家伙!”燕皚心急之下搶了一句。

    “嗯,算算時間也只能是她們了。”

    “這兩個外人果然還是靠不住,這下可就打草驚蛇了!”

    伊萊瓦回想起向璈離開前的表情,很想反駁一句可能是她們反過來襲擊了聯邦軍營,但她實在無法對兩個外人保持百分之百的信心,只要先把想法壓下去當最壞的情況處理。

    “無論如何,當務之急都是對抗即將到來的聯邦軍,”伊萊瓦草草地披上了外套,離開了自己狹小的休息室,“立刻啟動備用電源,然后由你去組織緊急撤離工作,天亮之前就要帶著大伙兒離開!”

    “那您呢?”

    “當然是留在避難所指揮斷后行動,”伊萊瓦沖著燕皚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眼神,“也只有我才能讓聯邦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不是嗎?”

    燕皚回應了她一個苦笑,旋即連點了點頭回應道:“好,那我把避難所的守衛隊留下,另外挑一支士兵組織避難所居民的撤……”

    “不要做浪費時間的選擇,你直接把避難所的士兵也全部帶走,”伊萊瓦的表情回歸嚴肅,并甩給他一個不容抗拒的回答,“我一個人待在避難所就可以了。”

    “可是……”

    “燕皚,你要相信避難所本身的堅固性,”伊萊瓦不再回頭,而是徑直走向了位于避難所核心的指揮室,“別忘了,這可是工兵團所有人一起修建的廢土奇跡呀~”

    第146章 困頓

    避難所斷電之前, 北部山脈營地。

    “哼,拿這么兩句話就想糊弄我,”招呼親信退下, 將軍又望向身前的參謀部成員們, “說什么援軍尚未趕到,要是伊萊瓦真有這個本事,怎么可能拖到今夜才來偷襲嗎!”

    “將軍明見,這肯定是瀚海用來搪塞您的話術, ”老參謀長見狀, 連忙接話道,“我認為一切應該小心為上,擊退入侵者后秘密更換營地, 至于他所提議的支援行動還是不要去為妙。”

    “去!為什么不去?”將軍卻否決了老參謀長的話,“敢派人來襲擊我的營地, 不管背后是誰, 我都一定要把損失的討回來!況且瀚海的破壞行動應該已經開始了, 如果我們不及時回應,錯失良機不說, 很可能會損害我們在投降者中的信用,有失人心。”

    “可是將軍, 那群入侵者還沒解決呢……”

    “別在她們身上浪費時間了!”將軍大手一揮,再度武斷地下了命令, “趁我們現在的損失還不多,立刻組織士兵上車, 沿鐵路在北部山脈開的隧道南下!”

    轟——

    向璈已經記不清自己在機械虎王身上浪費了多少時間了, 笨重的機炮根本無法命中靈活的虎王,而白孚的子彈有打不穿它身上的金屬鎧甲,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虎王同樣破不了基地車的裝甲插板,讓己方的損失降到了最低。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趁著換彈的空隙,白孚與向璈再一次進行了內部通話,“我們的彈藥儲備經不起這么消耗,如果在機械虎王身上浪費太多,很可能會被跟上來的聯邦士兵一舉拿下的!”

    “我知道,但聯邦士兵可能對拿下我們不怎么感興趣,”掃視著鋼化玻璃外的景象,向璈注意到包圍基地車的士兵越發稀少了,“他們在轉移。”

    “去哪兒?”

    “不清楚,但大概率是往南邊走,”向璈逐漸握緊了方向盤,手臂的肌肉也跟著緊繃起來,“我們的戰斗太慢了,回過神來的聯邦軍非但不打算停下休息,反而想一鼓作氣拿下避難所了。”

    “我就說你的計劃不靠譜,現在我們真的把伊萊瓦害慘了!”白孚的語氣瞬間變得焦急。

    “冷靜一下,你看我像是會逃避責任的人嗎?”向璈的雙眼緊盯著機械虎王的身側,估計著能搶在聯邦車輛之前的路線,“白孚,坐穩一點兒,接下來我可要加速了。”

    “等一下,你要干嘛?”

    轟隆——

    直徑120毫米的炮/彈擦著機械虎王的身體飛過,擊中了擋在路上的雜物堆,在那一堆掩體后方躲避的聯邦士兵還沒來得及嘲笑,就跟著身邊的沙袋一起飛上了天。

    瞅準時機的基地車緊跟著炮/彈沖刺,從尚未回過神的機械虎王身邊急速掠過,被忽略的虎王頓時惱羞成怒追了上去,周圍的士兵也趕緊將更多雜物丟在過道上,然而向璈硬頂著障礙撞了過去,直直地殺到了穿山隧道的邊緣。

    “這幫家伙想干什么,”剛登上指揮車的將軍看到這一幕,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不好,快上火炮部隊攔住那輛破車!”

    轟!轟!轟!

    機炮瞄準隧道上方的巖石一頓狂轟濫炸,本就松動又缺乏維護的山體隧道瞬間土崩瓦解,數噸重的巨石如暴雨一般傾斜落下,將唯一的穿山通道徹底封死。

    然而因開炮而來不及躲閃的基地車也被聯邦的自行火炮擊中,保護了二人一路的金屬裝甲終于被炸出了一個大坑,連帶著車門也被變形封死;雙層的鋼化玻璃因為中間的膠層而免于破碎,但依舊裂出了稠密錯亂的紋樣。

    “咳咳……”被直接震倒在地的白孚好不容易爬起了,一睜眼卻見到敵人的探照燈打在了駕駛倉內,同時火炮部隊也緊跟著將基地車包圍,連忙用內部通訊呼叫同伴,“向璈,你還好嗎?!”

    “我……滋滋……沒事……”通訊系統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傷,傳回的聲音夾雜著強烈的電流聲,“咳,你快……走……”

    “開什么玩笑,我不可能拋下你一個人離開!”

    “不,我是讓你……去找伊萊瓦……”向璈應該是受了不輕的傷,說話的聲音也充滿了紊亂的氣音,“信息……是現代戰爭中最重要的一環……必須把這邊的情況……傳回去……否則……”

    “你先別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白孚拖著槍跑上瞭望臺,可能是因為基地車的機炮受駕駛臺控制,聯邦沒有將過多的精力放在三層上,這讓她有了用牽引繩跳車的機會。

    “我會及時趕回來的,”握著向璈換給自己的突擊步/槍,白孚的聲音逐漸鎮靜下來,“可是你一個人……”

    “我可不是一個人,還有你……”聯邦的士兵正在警惕地逼近駕駛室,向璈的聲音也小了下來,“我相信你一定能及時把消息傳到,所以……你也相信我能支撐到你回來,好嗎?”

    “嗯!”

    趁著聯邦的探照燈還未發現自己,白孚借著牽引繩跳上了被基地車遮擋的山脈,崩塌過后的山體變得極度陡峭且不穩固,她只得將手指伸入巖石間的縫隙中,拽著粗糙又鋒利的棱角向上攀爬,尖銳的石塊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一條條血痕,但她還是咬著牙鉆入了夜幕之中。

    “可惡,一群沒用的東西,飯桶!”

    眼瞧著通往避難所的路被徹底堵死,將軍又罵罵咧咧地從指揮車上跳下來,對著各部隊的長官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直到自己罵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才扶著車身下達了新的命令。

    “去,叫工程部隊來開路,一個小時之內必須把路給我清理出來,”摸了摸下巴上短而堅硬的胡茬,將軍打量起了高聳巍峨的北部山脈,“對了,既然那輛基地車能從山頂上俯沖下來,說明山上肯定還有別的路……快點,讓山地部隊先一步趕過去,務必要阻止避難所的下一步行動!”

    “將軍,那這輛基地車怎么辦?”有個士兵多嘴問了一句。

    “當然是去把人給我揪出來,”將軍氣得給了他一拳,“難道還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做嗎!”

    得了令的士兵們趕緊圍住了受損的基地車,最前端的擋風玻璃因為密集的裂紋而顯得一片霧白,看不清里面發生了什么,于是他們拿來了切割機,準備鉆進去一探究竟。

    “打開了嗎?”

    “當然打開了,只是……怎么沒看到人?”

    呼——

    蹲在玻璃上的兩個士兵正交頭接耳地說著,突然間一道青色的火焰從缺口中噴出,士兵們大驚失色,急忙朝著缺口內開槍掃射,然而火焰停息,駕駛艙中依舊沒看到有人的存在。

    “媽的,這車不會鬧鬼了吧?”

    新圍上來的士兵們生怯怯地討論著,廢土的變異生物千奇百怪,誰都不確定車里會不會竄出一只誰都沒見過的新怪物。

    盲目的討論沒有結果,更何況將軍還在等著他們抓人,于是士兵們只好推舉出幾個膽量和能力都較為出眾的,用繩索將他們吊入了駕駛艙內。

    砰!

    漆黑的角落中猛地射出一發子彈,所幸聯邦的士兵躲閃及時,彈頭只擦著手臂的皮膚掠過。

    “哈哈,這么近的距離都打不中,避難所的人就只有這點兒能耐嘛,”士兵對這點小傷不足為懼,他甚至連止血工作都不屑于去做,就端著槍邁向子彈發出的角落,“別躲了,你要是乖乖束手就擒,我還可以……呃……”

    “喂,你怎么了?”

    “身體……麻痹了,動……動不了!”

    士兵的喉嚨蠕動了一下,將最后一個音節送出了身體,緊接著,這個高大健壯的家伙就如同雕像一樣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口中呢喃著沒有含義的音節。

    同行的士兵們瞬間被嚇傻了,連忙回頭試圖去抓住撤退的繩子,但下一秒更多的子彈從黑暗中傾瀉而出,不同于上次的擦傷,這次的子彈精確命中了他們的身體部位,短短幾秒種后,他們全部倒在了地上。

    “呵,連精銳部隊都不肯派進來?虧我還精心做了這么多的準備。”

    身穿全套抗輻射防護服的向璈從陰影里走了出來,頭盔的鋼化玻璃被她用記號筆涂成了墨鏡一般的半透明狀,防止被聯邦認出身份;左手拿著從燕皎那里搶來的罐式噴/火槍,右手則拎著白孚的卡/賓槍,里面裝著的是沾了輻射蝎毒的子彈。

    “干毒粉果然是個好東西,以后要讓白孚多做一點,”向璈靠在墻邊完成了換彈,車內微弱的光線映照除了她略顯蒼白的面色,“該死的聯邦,這個賬我一定要算回來。”

    基地車被炮/彈轟擊的時候,她確實受了很嚴重的傷,變形的鋼條插進了她的胸腔,盡管沒有傷到內臟,但劇烈的疼痛和出血還是讓她難以忍受,為了避免影響接下來的戰斗,她只好沾了一丁點兒干蝎毒粉涂在傷口上,期望毒素的麻痹作用可以讓傷口不再疼痛。

    “應該是起作用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副作用……管不了那么多了!”

    向璈做好了戰斗準備,聯邦也不再派士兵進來了,她明白如果自己再待在駕駛艙里,下一發炮/彈很可更會接踵而至,于是向璈抓著聯邦士兵撤退用的繩子跳了上去,站在擋風玻璃上與敵人對峙。

    “這個防護服的款式……果然是避難所的人!”即使燈光昏暗,在場的大部分人還是看清了目標的大體樣子,“上,給我抓住她!”

    第147章 遲誤

    “呼~呼哧……咳咳!”

    白孚狼狽地摔了今晚的第十八個跟頭, 她費力地從地面上爬起,掀開褲管,用隨身攜帶的玉米酒精簡單沖洗了下已經血肉模糊的膝蓋, 然后繼續向著山的另一側奔跑。

    一抹亮光從身后閃過, 那是聯邦的山地部隊,白孚熟練地躲進一塊巖石后面,逃亡的過程中她沒有使用任何照明物品,就是為了防止被這群人察覺。

    等了一會兒, 山地部隊的士兵貌似發現了下山的捷徑, 便一起朝另一個方向離開了,白孚松了一口氣,但轉瞬間又恢復了緊繃的狀態, 從面前近乎垂直的巖壁爬了下去。

    戈壁的夜風寒冷又干燥,刺激得她眼睛和喉嚨都疼得厲害, 鼻腔中似乎干得裂出了口子, 然而血還沒流出來就被風灌得結了痂;小臂和膝蓋也再一次被凸起的巖石磨破, 迅速結痂,又繼續破損, 直到傷口周圍的皮膚都變得黑硬。

    “咳咳……再堅持一下,只要下了巖壁, 剩下的就都是平路了。”

    白孚死死地閉緊嘴巴,避免更多的冷風灌進去傷到氣管, 正下方卻又響起了輻射巨蝎們移動的窸窣聲,讓她本就緊張的神經繃成了一條直線。

    啪——

    一束光線突然從山脈底部照了上來, 正打在了白孚攀爬的身影上, 那一霎她的呼吸都險些停滯了,準備去抓下一塊巖石的手也懸在了半空中, 茫然地不知下一步該做些什么。

    “哇嗚!上面好像有人誒?”

    渺遠的聲音反而讓白孚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她這才注意到那束光芒十分地斑駁且微弱,與聯邦剛換了零件的探照燈截然不同,于是她大著膽子低下了頭,看到下面有一個極其熟悉的影子在不斷晃動。

    “陸鹿?”

    “啊!這個聲音……”膽小的穿越者抬起頭,用力瞇起眼睛觀察頭頂的狀況,“唔,是……是白孚嗎?”

    呼,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辦多了。

    松了一口氣的白孚將牽引繩的后半截和一根長地釘一起丟了下去,然后用洪亮又不至于引來聯邦士兵的聲音開口道:“幫我把繩子的另一端系在地釘上,然后固定住地釘。”

    下面的人影撓了撓頭,大約理解了她想表達的意思,便立刻趴在地上忙碌起來,過了一小會兒,那人拽了一下繩子,表示自己完成了。

    有了固定在巖壁上的牽引繩,白孚下降的速度頓時快了許多,她忍著膝蓋的傷踩在巖壁上,用力一蹬,然后依托著繩子飛速滑落。

    嗒——

    腳踏實地的感覺格外舒暢,白孚收起了牽引繩和地釘,環顧四周才發現這里正是穿越者們定居的山洞附近,不過面前只有陸鹿一個人在傻站著,連越野房車都不見了蹤跡。

    “發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個人?”

    “呃,內個……我們鬧掰了,”陸鹿說這話的語氣很不好意思,甚至都不敢抬頭直視白孚,“他們可能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開走了房車,連夜去投奔聯邦了……”

    這個時間點去找聯邦軍?好吧,希望他們不要在后面的戰斗中被當成炮灰。

    “那你就先跟著我吧,”白孚收拾好了東西,就立刻向著避難所的方向飛奔,“快點兒跟上來,有什么話路上說。”

    “哦!”

    避難所的應急電力有限,只能先供給通訊等重要的系統,好在避難所準備了足夠多的備用電池,能夠分配給每戶居民一個手電筒。

    伊萊瓦房間里的大屏幕也全部都熄了光,等也沒有一盞是亮著的,倒是通訊系統的每一個頻道都保持著開啟狀態,不停閃爍地提示燈映照著伊萊瓦凝重的臉色,但轉眼間就被一張文件紙給蓋住了。

    “情況如何了?”確認完每一條通訊頻道都處于暢通狀態,伊萊瓦將信號轉向了穿山隧道附近的3號哨站,“聯邦軍大約要多少分鐘后就會抵達?”

    “報告管理者,可能一時半會還來不了,”哨站負責人的聲音中也充滿了疑惑,“就在不久之前,北部山脈突然發生了一場嚴重的山體坍塌,恰好將整個隧道都堵了起來,除非他們在山上找到了新的道路,否則短時間內恐怕趕不過來了。”

    “什么?還有這種事?”

    盡管一向不依靠運氣這種不穩定的東西,但伊萊瓦也一剎那間聯想到了幸運女神的眷顧,不過她很快就打消了不切實際的猜測,暴雨已經過去挺長一段時間了,這時能發生山體崩塌,只可能是人為因素。

    有個人在幫她。

    縱使伊萊瓦再怎么不信任外人,眼下她也只能相信是向璈和白孚幫了自己一把,只不過她們是怎么知道瀚海和聯邦今晚會有所行動的?嗯……對了,她們不是跟布雷莎很熟嗎,興許是那個狡猾的家伙送來了新情報。

    在心底默默感謝了那兩位一下,伊萊瓦馬上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燕皚,并叮囑他時間尚且足夠,一定要確保撤離工作的各方面細節都準備充分了,絕對不能因為事態緊急就忙中生亂。

    “報告,我們發現了敵人的行蹤,”剛結束了與燕皚的通話,保護安置點居民的護衛隊又接了進來,“一伙兒身份不明的人正在前往載具營地的必經之路上打游擊,我們人數不夠,難以防備。”

    “事態很嚴重嗎?”

    “那倒沒有,敵人加起來也就二十幾個,不過他們很狡猾,只劫掠平民,行事風格上很像是之前被我們打散的土匪殘兵;但這一支游擊隊似乎有人在背后指揮,還騎著不知從哪兒搞來的駱駝,行動敏捷,難以剿滅。”

    “那就不要把精力放在剿滅上,一切以保護民眾撤離為最高優先級,他們應該只是為了搶些物資,如果實在不方便驅趕,可以考慮犧牲一部分物資來引誘他們遠離。”

    “明白了,我這就把派出去的小隊收回來。”

    砰!砰!

    望著掉頭離開的避難所士兵,獨眼的心情并沒有感覺到多少輕松,撤離工作并沒有因為接連不斷的突發事故而被迫暫停,反而始終都在有序地進行中,伊萊瓦把大部分的權限都分給了手下,這讓他們可以在第一時間啟動緊急預案。

    “哼,得虧瀚海還說伊萊瓦是個權力欲很重的人,我看就是單純地不肯給他一個人權力,”眼見著撤離工作又恢復正常了,獨眼立刻騎著駱駝追了上去,打傷了幾個平民后又掉頭就跑,“奇怪,人呢?”

    故技重施終于有失敗的一刻,護衛隊的士兵不再分散人手去追趕他,而是專心護送平民們加速離開,這反而讓土匪們得手的機會變少了。

    “可惡,這幫人還真沒我想的那么傻,”收好方才搶奪的物資,獨眼帶著土匪們離開了這個山頭,“走吧,繼續在這里也不會有多大用處了。”

    “老大,我們接下來要怎么做?”

    “先吃飯,”獨眼扔給手下一人一個淀粉肉罐頭,自己則啃起了剛繳獲的壓縮餅干,“吃飽了就想辦法搶一輛運載車,然后趁瀚海不在去把中轉站搬空。”

    “不搞破壞了嗎?”土匪吃得嘴角全是油光。

    “聯邦到現在還沒趕過來,八成是被向璈給纏住了,哼,我就說過不能低估那家伙,”胡亂吃完壓縮餅干,獨眼騎著駱駝四處觀察地形,“這次的行動搞不好又要以失敗告終了,與其在這里浪費力氣,還不如思考一下未來怎么辦。”

    “不管瀚海了嗎?”

    “管他干什么,互相利用的時間已經結束了,現在就是各干各的,”規劃好了搶車后的逃跑路線,獨眼開始等待動手的好時機,“現在的他,還不如一個運載車的車輪子值錢!”

    “聯邦那邊怎么交代?我們的計劃又一次失敗了,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沒有價值了呀?”

    “要什么交代,就跟上次一個樣唄,”另一個土匪替獨眼回答了這個問題,“反正聯邦又不知道我們參與了,這次失敗也不是我們的責任;再說了,大不了就搶些物資繼續當土匪,自由自在得多開心~”

    土匪們邊吃飯邊暢想未來,只有獨眼安靜地眺望遠方的山脈,他隱約有一絲預感,這場戰斗還遠遠未到結束的時候,而自己的機會,還有的是呢……

    “老大,那邊有聯邦的人!”

    負責偵察的土匪一聲大喝,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去。

    獨眼快步向前奪過望遠鏡,只見北部山脈的南麓崖壁上能模糊地看到一支聯邦衣著的士兵隊伍,憑他稀少的經驗判斷應該是山地部隊,這或許意味著聯邦并非損失慘重,只是被掣肘導致暫時騰不出手來。

    “真是天助我也,都先別吃了,”獨眼興奮地打掉手下沒吃完的小半份罐頭,示意他們立即跟自己離開此地,“也不用惦記搶運載車了,先去中轉站把有價值的東西都裝到駱駝上,然后準備與聯邦軍匯合。”

    “老大,他們現在的處境也談不上多好,我們真的要投靠過去嗎?”

    “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吃虧的,”獨眼沒有過多解釋,計謀什么的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聯邦的高層都是聰明人,就應該明白及時止損也是一種稀有的能力,而我,會比那位莽撞的新將軍做得更好……”

    第148章 再分別

    “一, 二,三……還不到三秒,不愧是班長。”

    幾個有線兵麻利地在北部山脈頂部架起了數根木桿, 桿的頂端固定著一根長電線和整套有線通訊設備, 這本是為了防止輻射所導致的通訊中斷,沒成想今天用在了EMP脈沖后的應急修復上。

    呲呲——呲——

    指揮車的側身也插了一根大拇指粗的線路,經由營地中其它幾根木桿的層層傳遞,一口氣連接到了山脈另一側的山地部隊當中, 又經過了短暫的調試, 聯邦軍內部的延時通訊就算是恢復了。

    “果然,電磁波什么的就是不靠譜,還得靠有線通訊兵。”

    將軍回到了通訊車內, 盡管機械虎王和那個神秘襲擊者所造成的麻煩還沒能處理,但聯邦軍已經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了, 除了留下一支步戰小隊和一輛自行火炮與敵人纏斗, 其余士兵全部登上了列車, 只等隧道的演示被清理,他們就立即發動進攻。

    “你大爺的, 到底還是讓聯邦恢復通訊了,”望著遠處三步爬上高木桿的有線兵, 向璈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但愿崩塌的隧道能為避難所爭取到足夠多的時間……”

    “吼——”

    火炮的第N發攻擊又落了空, 狂暴的機械虎王仍舊不失戰斗的敏捷,抓住填充彈藥的空隙沖上前去, 然而保護火炮的機槍手立馬還擊, 飛泄的子彈擦傷了虎王的鼻尖,讓它不得不退避三分。

    “呵,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擊倒了又一個試圖搶功勞的步戰隊士兵,向璈感覺自己的體力快支撐不住了,“必須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結束戰斗。”

    “吼!”機械虎王迸發出地動山搖的咆哮聲。

    “有辦法了!”

    向璈打倒追擊自己的敵人,轉身跳上了停靠在山腳下的基地車,再順著車頂跑上了陡峭的山坡,這時虎王剛好經過山腳,于是她縱身一躍,落在了機械虎王厚實的肩背部。

    “吼——”

    虎王試圖甩掉身上的“寄生蟲”,可向璈掏出一根帆布條系在了它的金屬鎧甲上,另一頭則綁住了自己的左臂,右手固定住卡/賓槍,槍托抵住肩膀,借助虎王奔跑時產生的顛簸輔助瞄準。

    “喂,大家伙,我不管你是否因為改造而失去了記憶,”躲開了又一發火炮的攻擊,向璈對著機械虎王低聲喝道,“但現在我們的敵人都是聯邦,合作是我們唯一的出路,你能聽明白嗎?”

    虎王低下了頭,不再沖著她怒吼,向璈也不管對方是否答應,騎上虎王就開始對火炮小隊發起了進攻……

    “報告將軍,我們已經抵達北部山脈的南側山腳,目前避難所已經開始了撤離工作,不過伊萊瓦仍然坐鎮在避難所內,似乎要指揮駐留部隊對抗我們。”

    “哼,伊萊瓦果然早有準備,”指揮車中的將軍收到山地部隊傳回的消息,語氣中卻沒有幾分興奮可言,“能接近他們的撤離點嗎?”

    “難度很大,伊萊瓦安排了多個載具營地作為撤離點,且撤離路線極其復雜,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清楚的;就算摸進了撤離點,這里絕大部分都是平民,攻擊他們不但無法對避難所造成有效打擊,還會降低聯邦的聲望。”

    居然真的在撤離?伊萊瓦在搞什么鬼主意,是為了把障眼法搞得逼真一點兒,還是果真當起了膽小鬼……不想了,只要抓到她,一切都會明了!

    “那就進攻避難所。”

    將軍調出一張偵察小隊以前繪制的地圖,但上面只標注了地上部分,對于錯綜復雜的地下避難所,聯邦軍得到的信息可謂支離破碎,難以復原出完整的避難所立體圖。

    “當年的工程不可能在五年內被全部改造,避難所的入口處一定有薄弱點,你們不是帶了組裝炮嗎?給我把門轟開!”

    “遵命。”

    “沒想到你們這段時間發生了這么多事,看來只有我們整天在撿垃圾,還從拾荒者手中換了這個一點兒都不好使的破手電筒!”

    通向避難所的路上,陸鹿依舊在不停地跟白孚交談,然而她的聊天對象顯然沒有這樣的好興致,自從方才瞥到山地部隊的蹤跡后,白孚的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擔心下一秒避難所就會遭受滅頂之災,自己的任務也會前功盡棄。

    “糟了!白孚你看,那邊的士兵似乎在組裝什么東西?”

    被突然大聲叫了一下,白孚的心情徹底一團糟了,她不情愿地抬起頭,卻望見遠處的聯邦士兵從厚重的背包里掏出一堆深綠色的金屬零件,短短幾分鐘,那些零件就變成了一挺挺只有炮筒和簡易支架的山地炮。

    “他們是要攻擊撤離的居民嗎?”白孚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心情也一點點沉入谷底,“不,他們是要……攻擊避難所的電梯門!”

    轟——

    久經風沙磨礪的電梯早就不似初建時那么牢固了,只一發炮/彈,原本看上去嚴絲合縫的電梯門就變得東倒西歪,而山地部隊的遠程炮擊卻不見停下,他們似乎想直接掀翻整架電梯,然后從電梯井滑落進入。

    不,不能讓他們這么做,那樣自己就無法完成向璈的囑托了。

    “快停下白孚,”陸鹿早就躲進了戈壁石的后面,“你要干什么?”

    白孚也不知自己懷著怎樣的心態,居然在明知炮/彈要飛過來的情況下依舊沒有放緩速度,反而一個箭步沖進了搖搖欲墜的電梯中,在山地炮命中的那一刻按下了電梯的下降鍵。

    轟隆——嘭——

    電梯中的最后一絲光線也消失了,伴隨著地上部分的完全損壞,牽引繩崩斷,電梯載著白孚墜向了地下六百米的黑暗深淵中。

    “管理者大人,聯邦的先頭部隊趕到了,他們沒有將目標鎖定為撤離隊伍,而是選擇了攻擊避難所,看架勢應該是沖您來的。”

    “那正好,我還擔心聯邦會繞開這里呢,”伊萊瓦獨坐于伸手不見五指的指揮室中,平靜聆聽著避難所的震動,“既然避難所的居民基本都撤離,那就隨他們炸好了,我們的目標始終都是聯邦的主力軍。”

    “明白,那我們就先按兵不動。”

    提示燈短暫的陷入了停滯狀態,伊萊瓦閉上眼略微休息了一下,剛想起身去倒杯水,角落里一臺許久沒有動靜的小屏幕突然亮了起來,她皺了下眉,想去關掉這個浪費電量的玩意兒,然而下一秒屏幕上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龐。

    “嘀嘀,管理者大人,您在嗎?”小機器人的聲音兀然出現,頭頂的攝像頭則瞄準了一臺報廢的地下電梯,“我在電梯里發現了一個人,她與電梯一起墜落,斷了三根肋骨和一條胳膊,不過我已經用應急夾板幫她固定好了~”

    “小垃圾桶……過來,”白孚癱坐在電梯口的墻角邊,要不是向璈跟自己隨口提過電梯墜落時的自救方法,自己可能真的要摔死在里面了,“伊萊瓦……現在能看到我嗎?”

    “能的,我的備用電池還能用一段時間,足夠把你的影像傳入指揮室了。”

    小機器人用一個帶輪子的擔架把她拖進大廳,此時這里已經空無一人,原來等半天都擠不上的垂直電梯也已完全停工了,白孚無法上去與伊萊瓦面對面交談,只好用被遺留的小機器人進行視頻通話。

    “發生什么事了,”伊萊瓦站在小屏幕前,嚴肅地打量白孚身上的傷,“向璈呢?你們真的被聯邦襲擊了?”

    “不,是……”

    白孚強撐著坐了起來,用簡潔的語言把二人離開地下酒吧之后的事都匯報了一遍,包括自己在路上發現山地部隊襲擊的狀況。

    “抱歉,我們不該擅自更改計劃的,”小機器人從變形的自動售貨機里扣除一瓶銀杏葉茶,讓白孚的狀態稍微好了一些,“如今事態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我們……”

    “不,你們做得很好了,”伊萊瓦打斷了她的自責,難得用溫和的微笑面對她,“瀚海在今夜對避難所發動了突襲,如果沒有你們拖延時間,恐怕我們早就死在聯邦的炮火中了。”

    “瀚海?他為什么……”白孚簡單思索了一會兒,卻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會不會是獨眼?那個逃掉的土匪頭子,我們跟他打過交道,這像是他才會安排的行動。”

    “可能性很大,但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在他們身上了,如何抵御聯邦才是重中之重,”伊萊瓦的話突然停頓住了,她用慚愧的眼神看向白孚,“是我不該把你們拉下水,你們不是還要去聯邦嗎?現在就離開吧,不要等將軍把你們的身份上報。”

    “不,反正我們已經跟聯邦交手過那么多次,說不定總部早就把我們列入敵人的名單里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讓我們幫你幫到底!”

    伊萊瓦卻搖了搖頭,并讓小機器人給她一個東西。

    “這是昨天管理者大人就準備好的,”小機器人將“肚子”上的金屬板掀開,從里面的夾層摸出一張加有火漆的信封,“現在終于可以交到你們手上了!”

    “這是……”

    “總部那邊的情況很復雜,高層之間也并非是一條心的,而其中的某一位,我與他很是熟悉——或許你也跟他很熟悉,”伊萊瓦微笑著打了個謎語,“我給他寫了一封密信,你們交給一個腦門上有彈孔狀疤痕的警察隊長就行,之后會有人為你們制造一個假身份的。”

    白孚小心翼翼地收起密信,旋即又擔憂地問了一句道:“可是我們走了之后,你要怎么對抗聯邦軍?”

    “我有我的辦法,況且就算你們要幫我,也不應該留在避難所里,這個地方很快就會淪為戰場的。”

    “那我們要怎樣離開?”

    “去8號哨站找燕皎,她是我專門留在那里的后手,在哨站的斜后方有另一條離開戈壁的小路,如果你們的運氣足夠好說不定還能遇上布雷莎的人,有她在你們不會被聯邦威脅的。”

    “……明白了,我這就回去告知向璈,”白孚的腿沒有大礙,于是她在小機器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然而走到另一架電梯門前時,她又扭頭問了道,“我們還會見面嗎?”

    伊萊瓦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放棄了虛假的安慰,沉聲回了一句,“應該不會了吧。”

    視頻通話結束了,白孚揣著信封走進了電梯,還沒等她收拾好沉重的心情,小機器人忽然又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小垃圾桶?”

    “內個……還有我的禮物沒送呢!”小機器人神神秘秘地從夾縫里摸出一個小巧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兩枚干凈的銀杏種子,“給你~”

    “為什么給我這個?”白孚一時有些驚訝。

    “嗯,銀杏是幾億年前就存在的活化石,與它同綱的生物都滅絕了,但它還頑強地存活到現在,而且它還具有抗輻射的能力,在廢土的人們心中是代表希望的生物,所以我送給你們兩顆種子,希望你們也能平安地活下去。”

    “你不跟我一起離開嗎?”

    “不要,我要留在避難所陪著管理者大人,”小機器人嗖地一下跳出了電梯,“但你一定好好活著哦,要是找到了純凈的土壤,就把那兩顆種子種下去吧!”

    “那好吧,小垃……不,是小機器人,”白孚把兩顆種子放在和密信相同的位置,“再見?”

    “再見!”小機器人啪地跳起來,按下了電梯的關閉鍵。

    電梯載著白孚回到了紛亂的地上世界,當她的腳再次踏上干燥的戈壁沙地時,黎明的第一抹微光恰好升起了。

    第149章 不詳的曙光

    轟——

    趕在天亮前的最后一刻, 聯邦的部隊終于打通了隧道,乘著武裝改造后的長途列車以及大量附屬車隊,向避難所發起了最終的決戰。

    “糟糕, 還是晚了一步。”

    解決了糾纏自己的小隊后, 向璈的狀態也不可謂不狼狽,她手邊的子彈幾乎快打光了,用來止痛和麻痹敵人的蝎毒也用完了,虎王已經累得筋疲力竭, 甚至連小狼也受了一點傷, 正趴在小窩里哼唧。

    所幸基地車的動力系統仍舊可以正常運行,自己的防護服也破損得不算嚴重,簡單修補了一下, 又吃了兩個沒有滋味的煮土豆,向璈又重新恢復了體力, 準備追到山的另一邊查看情況。

    “大家伙, 后面的戰斗你就不要參加了, ”盡管不確定機械虎王能否聽懂自己的話,但向璈還是大著膽子和它交談起來, “聯邦肯定還有對付你的武器,留在這里只會徒增我們的擔心。”

    虎王閉著嘴巴默不作聲, 像是懷揣著很重要的心事。

    “我不知道你還有多少記憶,但南面的自然森林才是你的家園, 大獵人團的遺跡也還留在那里,”向璈用開/山刀劈斷了它腦袋上的電子控制器, 隨后輕柔撫摸著它并不柔順的毛發, “那邊也需要你的守護,所以, 走吧。”

    “吼——”

    機械虎王用它的三只眼睛盯了向璈一會兒,突然間伸出舌頭舔了她一下,旋即咆哮著離開了此地。

    “呼~終于把這個危險的家伙送走了。”

    向璈從擋風玻璃的大洞跳進基地車,轉而又胡亂找了點兒東西將洞堵上,一整晚都沒合眼的行為讓她疲憊不堪,但如今她也只能含上一塊蜂蜜薄荷糖,駕駛著外殼變了形的基地車追上去。

    “真麻煩,沒想到戰斗會持續這么久……”

    站在山地部隊的身后,獨眼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成就感,雖說跟著他一起北上的幾百名土匪只剩了二十幾個,但自己依然帶著他們成功加入了聯邦——而且是以基層軍官的身份。

    “目前將軍能給你的只有這些,不過只要這一戰勝利了,總部當然會給你更高的獎賞,”山地部隊的長官拍著獨眼的肩膀激勵道,“好好干,以后說不定也能混到將軍那個位子!”

    勝利?不,他才不相信聯邦這一戰還能打贏呢。

    “感謝長官的提攜,能加入聯邦就是我們這幫土匪最大的榮幸了,”獨眼壓下心中的腹誹,掛著誠懇又不失態的微笑與長官客套起來,“不止我能不能多問一句,將軍在哪里呢?”

    “你要干什么?”長官忽地警覺起來。

    “啊,沒事,只不過久仰將軍大名,想去見上一面罷了,”獨眼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直接貼到對方耳邊半開玩笑道,“你也知道的,能在將軍這種高官面前表現一番,對日后的前途肯定是有所裨益的~”

    “哈哈,看不出你小子還挺上進!”長官拍了他一把,短暫地放下了對他的猜疑。

    “所以,也請長官您能指點一下,”獨眼皮笑肉不笑地瞟了他一眼,“只要簡單說一下將軍在哪節車廂上就好。”

    “將軍可不在列車上,他在通訊部隊的指揮車里,”長官也隨手給他指了一下,不過動作很模糊,獨眼也只鎖定了大致的位置,“想見他一面可不容易,你呀,還是老老實實地從基層干起吧!”

    “說的也是,是我太過心急了。”獨眼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出事了長官,”一個傳信兵突然從前方跑了過來,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避難所附近突然殺出一伙敢死隊,打掉了我們安置在山腳的山地炮,馬上就要沖著您過來了。”

    “什么?”長官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他們是從哪里竄出來的?”

    “新安置點,應該是從荒野城居民中挑選組建的,人數不多但氣勢洶洶,而且領頭的疑似是那個膽小鬼城主,嘴里還喊著要報仇之類的話。”

    “這是將軍知道了嗎?”

    “報告——”

    還沒等另一個士兵回答,新的傳信兵就為他帶來了明確的答案,“舊工業區的礦坑中忽然殺出一群士兵,與將軍所率領的主力部隊開戰了!”

    長官還在侈侈不休地詢問更多的情報,不過獨眼早已無心傾聽這場鬧劇的結尾了,他悄咪咪地離開了這里,騎上駱駝,帶上自己的土匪手下往指揮車的方向潛行。

    “白孚,白孚你還活著嗎?白孚!”

    “我沒事……大概。”

    陸鹿還在電梯殘骸里扒拉碎零件時,白孚已經從另一個出口繞到了她的身后,她現在手臂骨折了,無法攻擊和背負重物,找一個可以信任的免費勞動力還是很重要的。

    “現在情況怎么樣了?”白孚把武器之外的雜物都交給陸鹿背著。

    “不太好,聯邦的列車開過來了,不過舊工業區突然冒出一群人攔住了敵人,只是這邊太遠,看不清他們是如何交手的。”

    “舊工業區?”

    白孚想起了自己在礦坑底下的見聞,那些口口聲聲稱自己被伊萊瓦強行困在地下當苦力,可言談舉止全然不像是一個被長期奴役的老工人,當時自己就懷疑他們在隱藏身份,現在看來,果然是奉伊萊瓦的命令潛伏的斷后部隊。

    “先不管他們了,咱倆立刻去跟向璈匯合,”白孚拉上還一臉懵逼的陸鹿,悶頭往北部山脈的方向奔跑,“找到向璈后我會把你送往8號哨站,以后你就跟她們走。”

    “誒,為什么不是跟著你們?”

    白孚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快步向著北面狂奔。

    嘭!嘭!

    類似大型遠程武器卻又不像火炮的聲音在隧道外此起彼伏,向璈忍住強烈的好奇心,從離列車稍遠一點的縫隙橫穿出去,她明白這個距離仍在聯邦的探測范圍內,但周圍沒有更便捷的通路了。

    “奇怪,怎么沒有人來追我了?”

    穿越了一片漆黑的隧道,向璈的視野豁然開朗,這時她才發覺攻擊聯邦軍的是一堆屹立在舊工業區的巨型投石車,受現代戰爭的影響過重,以至于她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廢土的生產力全面退化,即便是投石車也是一種不容小覷的武器。

    伊萊瓦的投石車與古代的玩意兒也不一樣,戈壁缺少木材,投石車的主體是由合金管材打造的,有些需要防磨損的地方則用上了橡膠;動力也不再由人類或畜力提供,而是從老舊機床上卸下來一堆零件,拼裝了一個用電力運行的自動發射器。

    而使用它們的人——就是舊工業區的老工人,他們現在的身份是斷后部隊的士兵——則主要負責瞄準工作,他們人手一個類似上世紀火炮瞄準鏡的東西,在經過了現代知識的計算后,精準率雖說比不上操縱導/彈的計算機,但命中一輛有固定軌道的列車還是綽綽有余的。

    最重要的就是,戈壁永遠都不缺石頭。

    嘭——

    數百公斤的巨石被提前裝在金屬的兜子里,士兵們也提前根據鐵軌的位置測算好了列車的基本坐標,只要稍微一調整,然后按下按鈕,高速飛行的巨石就能直接將某一節車廂砸出軌道;就算被攔截了也不要緊,石頭不值錢,但聯邦軍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彈藥庫存。

    “好吧,看來短時間內不需要我為那家伙擔心了。”

    向璈想躲著交戰區駛回戈壁灘,只是龐大的基地車還是過于顯眼,一部分聯邦士兵仍然發現并匯報了這件事,她本來認為聯邦不會在自己一個傷員身上下功夫,不過她還是低估了將軍的小心眼程度。

    “哼,居然敢大搖大擺地從我們后方經過,真是豈有此理,”將軍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把他們的秘密武器祭出來,“去,給她嘗嘗我們的厲害!”

    “為了一輛受損的基地車,至于嘛?”老參謀長又插了一句嘴。

    “反正我們馬上就要用了,不是嗎?”瞄了眼車外飛濺的巨石,將軍惡狠狠地望向避難所的方向,“等著瞧吧,再讓他們得意一段時間,很快伊萊瓦的末日就要到了!”

    嗚——

    “嗷嗚~”小狼從走廊邊的窗臺跳下來,咬了咬向璈的褲腿。

    “窗外有東西?聯邦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向璈別過后視鏡,瞅了一眼正在追趕基地車的物體,“臥槽,什么玩意兒!”

    聯邦放出來的應該算一個種類特殊的自行火炮,它不需要人來操縱和駕駛,而是像自動機器人那樣輸入鎖定的目標,就會一直追趕并自動攻擊,直到目標被摧毀后就會自己返回。

    而從外形上看,這個火炮機器人還不到基地車的四分之一高,身體的下半部分完全一對由能自動拐彎的履帶占據,上半部分是一個軍綠色的大盒子,里面裝著不知多少發的彈藥,炮管的口徑卻比基地車的機炮小不了多少,挨上一發絕對不是好事。

    “我今天可真夠倒霉的了,”向璈緊急打滿了一個右轉彎,將基地車開上了一片荒無人煙的空曠沙地,而那個火炮機器人也緊跟不放,“該死,給我滾開!”

    轟——

    基地車和火炮機器人同時給了對方一炮,拉開了這場荒野上的追逐戰。

    第150章 回聲

    “……我們對聯邦的第一輪攻擊卓有成效, 但很遺憾,聯邦并沒有將大部分的士兵留在列車上,我們摧毀的絕大多數車廂都只有三五個人或者干脆就是空的, 聯邦的減員并不嚴重, 這意味著第二輪交鋒我方要承受更大的壓力。”

    “我明白了,不過白天的撤離工作會加快許多,而我們只需要堅持到大家離開即可。”

    “是,管理者大人, 但是我們接下來還是按照原計劃行事嗎?”

    “嗯……他們的機器人部隊還沒有出擊, 對吧?”伊萊瓦思忖著摸了下鼻梁,那里的傷痕還保持著原有的模樣,“你們還是隨機應變吧, 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就先按照原計劃,但假如局勢超出了控制, 我允許你們使用一切能拖住聯邦的手段, 且不需要經過我的許可。”

    “感謝您的信任, 我們絕對不會讓聯邦軍得逞的!”

    “不,還是要以你們的安全為基準, ”伊萊瓦握著通訊器,叫住了斷后中隊的領頭人, “我不希望為了一群狂妄輕率的入侵者,就全部葬送掉你們這群最為出色的老兵。”

    “哎呀, 還真是含情脈脈的囑托呢~”

    伊萊瓦的心中一顫,她急忙掛斷了通訊, 靠感覺摸到了黑暗中的武器, 指揮室外的走廊上還回蕩著不速之客的腳步聲,一步近過一步, 如同雄獅靠近自己的獵物。

    “敢問管理者大人,五年前您殺死自己的上級時,是否也有過這種想法?還是說,您認為有些人,配不上您今日的挽留呢?”

    “瀚海,我知道是你,”伊萊瓦極為罕見地將燈光全部打開,完全顧不上備用電力還能否支撐得起這座奢侈的戰場,“夜里襲擊配電室的人是你吧?那正好,我們可以算一下總賬。”

    “哼,跟我算賬?您還真夠大言不慚的,”指揮室的門被輕易打開,而瀚海則帶著一把略顯老舊的步/槍,緩緩走進了這個擁擠的房間,“是我和被你殺害的無數冤魂來向你復仇了,伊萊瓦!”

    伊萊瓦不說話,她關掉了指揮室內的所有通訊頻道,站在辦公桌后盯著他。

    “怎么,心虛啦?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啊,”瀚海也隨手關上了門,盡管避難所已經不會再有外人來了,但他依舊不希望有人打擾這場只屬于他清算,“當年在大廳搞演講的時候,你不是挺冠冕堂皇的嗎!”

    “大廳的小機器人怎么樣了?”伊萊瓦卻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呵,這種時候還在裝慈悲?放心,我不是你,只是拆了那小玩意兒的電池,不過我不認為你還有機會去修理它了,”瀚海往地上丟了一個帶著幾根斷電線的方形電源,然后與伊萊瓦對視道,“再讓我問一個問題吧,當年被你趕出避難所的難民,再見到他們時,你心里就沒什么感觸嗎?”

    伊萊瓦知道他說的是誰,向璈她們所見到的生活在集裝箱里的難民,就是五年前因為私下支持聯邦而被自己趕出去的那群人,如今的他們會在撤離工作結束后得到幾輛陳年老車,并由他們自己選擇未來的路。

    “他們一直認為聯邦會把他們帶走,”伊萊瓦恢復了往日平靜的語氣,“可除了將他們當做刷聲望的工具,聯邦沒有做出任何措施。”

    “我在說你的問題,別想拿聯邦來當給自己脫罪的借口!”

    “脫罪?不,我只是想證明你曾經的評價是準確的,”伊萊瓦甚至拖過了自己的辦公椅,坐下來跟他進行一場看似與平常別無二致的交談,“我和聯邦現在的掌權派一樣,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想表達什么?”

    “總有人說我跟舊軍黨的家伙們更像,說我是個站錯隊的人,其實我自己有時也會這么覺得,”伊萊瓦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的確不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從我被派往戈壁的那一天起,我就從未把自己看做是工兵團的一員。”

    “終于露出真面目了嗎?”瀚海惡狠狠地咬了咬牙。

    “但我跟舊軍黨還是有一點不同的,”意料之中的轉折如期而至,“我還是堅信想要將人類從輻射的災難中解救出來,并建立一個比舊世界更加美好的新世界,理想主義者是必不可少的。”

    “……”

    “所以為了人類的未來,我愿意成為那些人的保護者,可在聯邦總部的時候,我什么都沒能做到……因此當五年前遠征軍發動進攻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工兵團這顆最后的火種。”

    “那將軍又算什么?”瀚海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生存路上的絆腳石,我從來沒否認過這一點,老將軍的錯誤決策會給工兵團造成更嚴重的損失,而他前往總部的行為更是會對大家抗爭的決心產生不可磨滅的打擊,而這是彼時羸弱的避難所無法承受的。”

    轟——

    這一次的炮擊很明顯來自于聯邦主力軍,劇烈的震動甚至連指揮室的墻壁都在顫抖,幾片碎石從天花板墜了下來,將兩人面前的桌面砸了幾個小坑,伊萊瓦打了個趔趄,而瀚海則帶著無比復雜的神情抬頭看了一眼。

    “看這樣子,是你們要輸了,”瀚海收回難以自抑的悲傷,轉而表現出一種半是勝利半是失敗的姿態,他雙目血紅,像是在壓抑著數萬人的怒火,“你曾經說過,陷入幻想的廢物總會一事無成的,可你看現在呢?”

    “現在當然不是廢物能做到的,”伊萊瓦不但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冷靜,甚至反過來哂笑道,“所以,你還相信曾經的聯邦會回來嗎?”

    “……當然不會。”

    “所以你就是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卻還主動選擇助紂為虐?”伊萊瓦張開雙臂,像是要將面前的破敗昭之于眾,“幫助聯邦來對抗你曾經的同胞,這就是你認為正確的事?”

    瀚海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討厭面前的人總是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無關自己怎么做,最終的罪責總是扣不到她頭上,永遠都會有聲音在指責自己。

    “借口,都是借口!”

    瀚海突然抬起槍口,對準伊萊瓦的身體開了一槍,而伊萊瓦沒有做出任何躲避的動作,子彈穿透了她的左肩,血從彈孔中汩汩地涌出。

    “聯邦至少能將中止的重建計劃再次啟動,而你呢?你所帶領的避難所又做過什么好事嗎?荒野城被蝗蟲與聯邦圍攻的時候,你甚至都不愿派一支隊伍去援助,到頭來還是要我去把他們帶回來!”

    “所以你為什么不去站出來呢,瀚海。”

    “你什么意思?”瀚海皺緊了眉頭。

    “既然被舊軍黨操縱的聯邦,和被我管理的避難所,都無法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那為什么你還要從我們當中選擇一個呢?難道幸存者至今所表現出的力量,還不足以使你相信未來是掌握在廢土的廣大普通人手中嗎?”

    瀚海忽然覺得這句話很熟悉,那聲音來自十三年前坍塌的礦井,來自五年前的避難所,甚至是比那些都更早一點的、來自十五年前支撐勘察小隊橫跨半個大陸的信念。

    “瀚海,你早就應該明白一點,僅靠聯邦是永遠都拯救不了世界的……”伊萊瓦終于收斂了自己的挑釁,心平氣和地垂下目光,“修建鐵路的是你們和我們,無論聯邦的火車是否會回來,這條鐵路至今都沒有消失。”

    回憶恍惚中穿梭到了十五年前,那串小瀚海旁聽了全程卻不曾理解的對話。

    “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穿越廢土?那兩位傳回的消息并不能代表幸存者們的態度,如果那些自稱獵人的家伙只是一個偶然,那么貿然將這片凈土暴露在廢土的視野之中,只會為我們招致潛在的禍端!”

    “大爆炸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可廢土上的人們依然活著,你覺得是什么支撐他們活到現在的呢?”

    “這……”

    “總不可能是自相殘殺的理念吧?那只會進一步削弱人類延續的可能,所以放寬心,相信廢土的幸存者們還是清醒且理智的。”

    “我還是認為這太冒險了,人都是會變的,如果大部分人看到了凈土的富饒并萌生歹念,聯邦日后恐怕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你還是忘記了,末日里的人做出的每一步選擇都是在鋌而走險,倘若真的發生了你所說的事情,那么無論我們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何不主動信任他們一次,把堅持下去的信念傳遞給更多的人,可別忘了,相信占據了大多數的廢土幸存者,就是在相信人類本身呀……”

    瀚海從回憶中掙脫出來,他望向實現對面的人,那個受了傷卻不去治療的家伙也正在望著自己,只是她的眼神中并沒有憤怒與仇恨。

    “聯邦早已不是你在等待的聯邦了,而你也不再是你了,”伊萊瓦捂著傷口站起來,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傷感,“太陽還會照常升起,但那輛火車再也不會回來了。”

    “伊萊瓦,我們都做過錯事,也都走到了無法挽回的一步,”瀚海的情緒平復下來,可手上的動作卻是在為武器填充子彈,“或許我們都該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可心跳讓我們聽不見罪惡的悔恨。”

    “所以直到最后,我們還是無法用語言來解決問題,”伊萊瓦也撥開步/槍的保險,“我明白你想用我的命來償還一切,可現在這種局勢真不是開葬禮的時候。”

    “那就用實力來決定生死吧,”避難所的墻體再次劇烈震動,混亂中分不清是誰先開出了第一槍,“終結一切的時刻,就在今天!”

    第151章 激戰

    夾角山谷的巖壁上, 幾只輻射巨蝎正趴在山頂迎接初升的朝陽,對于這些頭腦簡單的生物而言,今天與昨天并沒有什么分別, 只要太陽不會在某一刻倏然消失不見, 就算是輻射也不能打擾它們的好興致。

    然而它們隔壁的好鄰居可不這么認為,大自然所賦予的智慧讓人類多了許多要操心的事,即便黎明的輝光再美麗不過,徹夜未眠的哨兵們也仍然在忙碌地工作著, 將一袋又一袋的金屬零件拼接成一門單是炮管就有幾十米長的哨塔火炮。

    “怎么樣?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拼裝完成?”

    “報告上士, 再給我們十五分鐘就足夠了。”忙中有序的工程兵抬頭看了燕皎一眼,不到一秒后又重新將注意放在了火炮上。

    燕皎點了下頭,焦躁地搓了搓快要凍僵的手, 走到山坡上遠眺避難所的方位。

    自從幾天前被向璈挾持著帶回了避難所后,伊萊瓦便按照原計劃把兄妹兩個分開了, 哥哥燕皚以及其手下的人留在避難所指揮撤離工作, 而自己則回到8號哨站負責斷后戰斗。

    與避難所中的大部分人一樣, 燕皎也知道這個決定是在暗示如果伊萊瓦回不來,就讓燕皚作為接班人管理參與撤離的士兵和民眾;她對此也并沒有意見, 畢竟放棄進入管理層而跑去成為一名士官是她自己的選擇。

    至于燕皎的具體工作,就是留在8號哨站炮擊聯邦的主力軍。

    與其它都緊緊包圍在避難所控制領域邊緣的哨站們相比, 8號哨站的位置很特殊,它控制著一個對避難所來說實在無關緊要的隘口, 周圍也沒有值得保護的資源,修建8號哨站, 就像一個強迫癥一定要把每一個缺口都堵上一樣, 象征意義遠大于現實意義。

    然而這個位置卻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那就是唯一背對著生命線鐵路的哨站。

    準確一點, 就是避難所和三大工程的附屬建筑不是在鐵路沿線,就是在鐵路以東的礦產集中區,就算位于鐵路西邊的安置區小鎮也是緊鄰著中轉站和采石場等附屬建筑的,只有它一個孤零零地屹立在鐵路以西一百多公里的禿山坡上,荒涼又不值得注意。

    而這也決定了在戰斗爆發時,聯邦不會浪費精力去進攻它——兩邊甚至沒有人造道路連接,光開車去一趟就要接近兩個小時,實在沒有占領的必要。

    不過聯邦可能疏忽了一點,能一下子飛躍上百公里的武器還是有的,比如一個勁兒疊射程的哨塔火炮。

    縱觀人類的歷史,對某一類技術停止研究往往是因為誕生了新興科技,正如人類放緩了制造更高射程的火炮是因為有了遠程導/彈,但當輻射讓導/彈失去了精確命中的能力后,聯邦卻忘記了重拾過去的技術。

    只是伊萊瓦是把8號哨站當做一支奇兵來用的,因此為了在平時隱藏蹤跡,那門火炮被拆成了足足幾大麻袋的碎零件,丟在倉庫里和一堆陳年垃圾一起吃灰,直到昨晚后半夜她接到通知時,組裝工作才開始進行。

    “快點,再快一點兒吧,”燕皎緊張地在哨塔下踱著步子,“再晚一點兒可就真的什么也趕不上了。”

    “上士,有情況,”塔頂的哨兵突然一聲大喊,“敵軍的機械部隊出動了!”

    嘀——

    作為聯邦最珍貴的研究成果,這些機器人所在的倉庫是經過特殊涂層處理的,向璈的EMP脈沖彈并未對它們造成損傷,只是將軍為了尋找一個合適的揭幕時機,才一直藏到這一刻才讓它們登場的。

    “那是什么?”躲在戈壁石后面的陸鹿抬起頭。

    “我也沒見過,但按情報來看應該就是兩年前毀滅大獵人團的機器人部隊了,”白孚一把將陸鹿按回石頭后面,“數量只有十個,看來這玩意兒的造價不低呀。”

    兩米半高的銀灰色機器人踏著堅實的大地進入戰場,它們的樣式變化不大,依舊是左手持一面兩米長的合金盾牌,右手持一挺短管機槍,全身還覆蓋著隔熱隔輻射涂層的防彈裝甲,與向璈描述過的“高達”有得一拼了。

    “嗚哇,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是避難所能對付得了的吧?”陸鹿吞了口唾沫,試圖逃離這片危險的區域,“我們還是跑吧,不要按照那個什么伊萊瓦的話走了,換條路應該也能逃走吧!”

    “不行,我還要去跟向璈匯合,”白孚忍住了內心的恐懼,躲在離戰場咫尺之遙的位置觀察狀況,“你現在亂跑無非也就是送死,還不如老實一點躲在掩體這邊呢。”

    “呃,說得也是哦……”

    忽然,一發打偏的榴/彈從她們的頭頂斜飛過去,穩穩落在了二人的正后方,目睹這一幕的白孚瞬間心臟狂跳,按照平日的訓練拉著陸鹿臥倒,下一秒,爆裂的榴/彈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塊彈片擦著她的背部飛過,將一小塊皮膚就這樣削掉了。

    “白孚,你流了好多血!”

    “小點兒聲,你想把聯邦士兵引過來嗎?”白孚趕緊拍了她一巴掌,然后匍匐著躲進了另一塊巖石后方,這時她又覺得自己方才的態度太過了,便用略帶歉意的聲音說道,“沒事,我是半免疫體,不用擔心外傷會產生很嚴重的后果。”

    不過與她同行的穿越者并沒有為這件事而憤懣,或者說她已經被面前的場面嚇傻了,要不是白孚給她那一下,恐怕她連躲進下一個掩體這件事都記不起來。

    “真是的,我到底哪根筋抽了要帶上這家伙……”

    隨口抱怨了幾句,白孚發現士兵不再把注意放在這邊,索性也跟著放松下來,一邊包扎傷口,一邊探出頭繼續觀察對面的情況。

    從這個位置越過鐵路和聯邦陣地,就能看到已經空空如也的中轉站和小鎮里獨居的老奶奶家;白孚也打聽過,盡管老奶奶始終在抗議,但為了安全起見避難所還是將她帶走了,至于地里的西紅柿則被她和向璈用牛肉和信用點全部換到了手。

    越過小鎮再向西,就是戈壁石與山脈圈出的一片荒地,輻射讓這里只余留荒蕪,甚至連底下都挖不出一絲礦產,而如今正值戰斗時間,本就荒無人煙的空地自然……等等,怎么有人?

    “是向璈和基地車!”

    白孚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然而片刻后投向這里的目光,則讓她明白了這個行為有多么錯誤。

    “被發現了,”白孚伸手抓住還在發愣的陸鹿,拿出能打破平日訓練記錄的速度向著鐵路另一邊的狂野飛奔。“快跑!”

    “有身份不明的人試圖沖過我方陣地,立即對其進行抓捕!”

    一直訓練有素的聯邦小分隊立刻開始了對二人的追逐,幸好傷口的疼痛讓白孚尚能保持大腦清醒,至少沒忘記奔跑時要在雜物與巖石之間交叉穿梭,避免被身后的士兵用槍擊中。

    砰!砰!砰!

    幾發子彈的落空反而讓聯邦士兵更加確信這是個身份特殊的人,仔細一想就知道,普通的難民或拾荒者哪兒來的步/槍和躲避技巧,面前的搞不好是伊萊瓦派來的偵察兵,抓到了肯定能記一功。

    “喂,向璈,你能看到我們嗎?回來,等我們上車再走呀!”

    白孚的呼喊并沒能阻止基地車的漸行漸遠,畢竟在她沒看到的地方,聯邦的火炮機器人正追著向璈滿地跑,停車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然而聯邦的士兵卻在步步逼近,伴隨著身后愈發密集的槍聲,被抓到只會是時間問題。

    拜托了,求求隨便誰的在天之靈,幫我甩掉身后的追兵吧!

    轟——

    眨眼間,一顆不知從哪兒來的天外飛彈猛地墜落在聯邦陣地中,四濺的彈片和碎石讓士兵們不得不停下腳步尋找掩體。

    而白孚則是心一橫,干脆放棄了躲避危險的行為,拉著陸鹿越過了那道生死線一般的鐵路,轉而借著被爆炸揚起的沙塵掩護,一頭扎進了曲折雜亂的小鎮之中。

    “咳咳……又發生了什么?哪兒來的炮/彈!”

    “將軍,將軍息怒呀,”副官連忙把將軍從側翻的指揮車中扶出來,上了另一輛備用的小號改裝車,“攔截部隊剛才根據那顆炮/彈的軌跡,推測攻擊很大可能來自于一百多公里外的8號哨站。”

    “什么?線人不是說那里連換崗的士兵都不足嗎?你們到底怎么做的情報工作!”

    副官肯定不可能直接回答,因為有了瀚海這個級別不低的家伙做內應,情報小組的工作懈怠了不少,只好又搬出伊萊瓦實在過于狡猾云云,我等一時疏忽,沒能看穿敵人的奸計。

    “少在這里給我找借口,等這一仗打完有你們好看的!”將軍一把推開副官,煩躁地讓有線兵把通訊設備拿上來,“不要在這里跟他們糾纏了,讓機械人端掉舊工業區里的斷后中隊,然后其余人一起進攻避難所,把伊萊瓦給我從地底下揪出來!”

    第152章 錯誤決策

    “老大, 前方還在打仗呢,我們要去哪兒?”

    “去找將軍,雪中送炭可比錦上添花強太多了, 老天既然給了我一個機會, 我自然沒有棄之不顧的理由。”

    臨近激戰場的位置,獨眼正帶著他的土匪手下們沿北部山脈的南麓山腳前進,打昏了頭的聯邦軍和斷后中隊把手榴/彈丟得到處都是,一行人只能小心翼翼地避開, 然后騎上駱駝加速前進。

    “我想我們回去以后也能組建一支騎兵隊, ”踏著陡峭的山地行動,有個土匪發出了爽朗的大笑,“這可比摩托車要好用多了!”

    “安靜一點兒, 聯邦的機器人可離我們不算遠。”

    “老大,您就放心吧, 周圍都是炮火的轟擊聲, 有誰會注意到我們呢?”那個土匪說話時甚至鼓起了肚子, 挺起胸膛卯足了力氣大喊道。

    獨眼不再嘗試阻止手下們,倒不是他接受了這個蹩腳的理由, 只是土匪終究不同于專業的士兵,太過強硬的領導者只會喪失人心。

    嘈雜的土匪們繼續前進, 越過了已經被機器人攻陷的舊工業區,再向前不過幾十米就是聯邦軍的陣地, 這里的士兵不同于蝗蟲的烏合之眾,即使在前線依舊仔細審查著每一個陌生人。

    “站住,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山地連的新編第十三、十四班——目前暫時是這樣, 長官,”獨眼離開之前還不忘從后勤那里要來了自己手下的士兵制服, 免得被主力部隊的人懷疑,“山地炮被荒野城平民組建的趕死隊給端了。”

    “那你們不應該留在那邊戰斗嗎?還有,這么多駱駝是從哪兒來的!”

    “從中轉站搶的,包括我們身上的戰利品,”獨眼從布包里摸出一個印有中轉站標簽的午餐肉罐頭,“至于山地部隊那邊……戰斗已經結束了,難道您還不知道嗎?”

    “什么?”

    負責審查的軍官明顯愣住了,他叫來身后的通訊兵,兩人交頭接耳了幾句后,通訊兵便飛快地跑開了,而軍官則示意獨眼稍等一段時間。

    “啊,雖然這么說話很不合適,但看樣子我的上級并沒有把真相匯報上來,”獨眼穩穩地坐在駱駝背上,假裝閑聊似地跟軍官談了幾句,“實際上,他們早就潰敗不堪了,真希望是通訊問題才導致消息沒有及時送達。”

    “你都知道些什么,全說出來。”軍官緊張地盯著獨眼。

    “越級上報可不是個好行為,長官。”獨眼反而玩兒起了欲擒故縱。

    “軍情緊急,我向你保證上級不會追究你的責任,”軍官愈發覺得山地部隊出了大問題,為了讓自己能得到更多情報,他壓低聲音輕輕引誘道,“況且這是個表現的好機會,你可不要錯過了~”

    “是嗎?那我就說一點兒吧,”獨眼微微一笑,對于賣新上司這件事毫無心理負擔,“其實山地連的人員損失并沒有很嚴重,但敢死隊是突然殺出來的,士兵撤退時沒來得及帶走山地炮,那些好東西全部都被敵人搶走了。”

    “然后呢?”軍官的表情十分肅穆。

    “我們撤到了半山腰,但我的上級似乎并沒有勇氣組織反攻,于是他向將軍匯報戰斗還在繼續,但實際上……”獨眼轉了轉眼珠,停止了自己的瞎編亂造,“長官,您的通訊兵回來了。”

    軍官知道他的意思,更細節的東西都留給將軍,自己別想拿他的情報去邀功,不過后面的話其實猜也猜得出來,欺上瞞下這種事大家心里多少有點數。

    “我可以進去了嗎,長官?”

    “啊?哦,先等一下,”軍官恍然間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的本職工作不是吃瓜,“對一下今天的口令。”

    “長官,我們是剛收編的新部隊,不知道口令是什么。”獨眼在這一刻展現出了難得的誠懇。

    “也對,不過這樣你們就不能進去,但……鑒于你帶來的情報很有價值,我認為有必要立刻向將軍匯報,”耽誤軍情的罪責他可擔不起,也完全不想擔,“這樣吧,士兵們先留在外面,你一個人跟我進去見將軍。”

    “樂意至極。”

    獨眼跳下駱駝,給身后的土匪們使了個眼色,隨后大搖大擺地在兩個聯邦士兵的監視下進了陣地。

    嘭——

    “氣死我了,”將軍還在為沒等干掉8號哨站的大炮耿耿于懷,“你們這些搞情報的,等我回去,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受罰!”

    “將軍消消氣,”副官趕緊上前說好話,“我們已經派了一支機動小隊趕往8號哨站了,保證給您把整個哨站都端掉~”

    “誰讓你們自作聰明的,你他媽是蠢豬嗎!”將軍反而更加怒不可遏地咆哮起來,“去這一趟就要將近兩個小時,等解決完他們仗都打完了!你們的安排對戰局毫無幫助不說,反而額外占用我一隊兵力!你們……”

    “將軍,有個攜帶重要情報的人求見。”

    通報的士兵突然走了進來,副官松了口氣,飛快地溜到了一邊整理資料,而將軍也憋著一肚子氣坐在桌邊,等著那個所謂的訪客進來。

    “尊敬的將軍,幾日不見,別來無恙?”

    獨眼換了一種不卑不亢的領袖氣質前來見他,不過將軍皺著眉頭打量了他好一會兒,顯然并沒有記起這是哪一號人物。

    “也罷,貴人多忘事嘛,”沒經過將軍的允許,獨眼就徑直坐在了他的對面,“您的列車剛來這邊時,有一個土匪頭子曾與您見過一面,那時他還有幾百人的手下,開著二十輛裝甲運載車。”

    “我記起來了,”將軍忽然毫不掩飾地嘲笑道,“可當時我就不需要你的幫助,現在更不會為一個被剿滅的落魄土匪浪費精力。”

    “您說得對,我輸給了伊萊瓦,那么下一個會是您嗎?”

    “嗨,小子,注意你的言辭,”將軍變了變臉色,眼神中摻雜了幾分怒意,“你難不成認為,區區一個管理幾百名烏合之眾的土匪頭子,能跟我這坐擁數萬雄兵的將軍相提并論?!”

    “首先,你只是一個剛被提拔的少將,且這次只帶了三千人;其次,失敗者不需要一個身居高位的身份,畢竟他們總要摔下來的……”

    “放肆!”警衛員打斷了獨眼的話。

    “不,讓他說下去,”將軍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只有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我倒要聽一下你有何高見。”

    “立刻放棄進攻避難所,轉而截斷平民的撤離道路,”獨眼拿過角落放涼了的茶水,用食指沾著在桌子上比劃,“只要阻止伊萊瓦的撤離大計,就是對于戰略上而言的、目前最好的結果。”

    “如果伊萊瓦率人從避難所殺出來,與撤離部隊對我們進行前后夾擊怎么辦?”將軍也沾著茶水在桌子上畫了幾條線。

    “沒有怎么辦,只能盡力打回去,雙線作戰可能會產生更大的損耗,但如果讓避難所的絕大部分人都成功撤離了,就算拿下這塊土地也稱不上大勝利。”

    “……撤離隊伍里絕大部分都是平民,襲擊他們對聯邦的聲望損失太大了。”

    “只要宣傳工作做得足夠到位,”獨眼說這句話時幾乎是貼在將軍的耳邊,“平民也可以變成武裝分子。”

    將軍的身體猛地打了一個哆嗦,他下意識地一把推開獨眼,然后又后知后覺地搖了搖頭道:“沒必要做風險這么大的事,只是一群缺少領導者的平民,就算帶走了充足的物資和裝備也不足為患,還是干掉伊萊瓦更重要一些。”

    “將軍,舊世界的人有一句俗語,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要沒有了人力資源,伊萊瓦就是神仙也再難翻身……”

    “不要再說了!”將軍對獨眼露出一個輕蔑的眼神,“你根本沒有跟伊萊瓦打過交道,如果沒有她的指揮,五年前的遠征軍早就拿下避難所了,再不濟,也絕不可能拖到現在!”

    不,恰恰是獨眼從瀚海那里搜尋到了一些過去的事跡,并對其進行了細致的分析,才明白伊萊瓦不過是在現有的手段上修修補補,倘若當初避難所不是修在地下的,伊萊瓦早就被綁回聯邦總部了。

    不提前搜集到足夠的信息,盲目地憑借結果就敢倒推結論,也難怪許多人說這位將軍是憑借運氣和先前敵人的襯托才坐到這個位置的;而總部只給他三千人手,恐怕也不止是人員緊張那么簡單。

    想到這里,獨眼忽然又發現一個問題,如果伊萊瓦的目標真是要千里轉進后突襲聯邦總部,上面的老家伙們果真會選擇把主力留在總部駐防嗎?難道不應該直接派大軍剿滅,免得總部被攻擊的消息傳出去,讓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聲望不要再次坍塌嗎?

    結合傳聞中現在的聯邦仍舊黨派林立,難道……

    “既然將軍您心意已決,在下就不多說什么了,”獨眼不再往下思索,反正只要確定自己沒有走錯路就好了,剩下的都會在加入聯邦后得到,“祝您此戰能旗開得勝,也希望您能看在我幫聯邦夜襲避難所的份上,讓我和我僅存的下屬留在這里。”

    “原來決定襲擊避難所的人是你,我就覺得這不符合瀚海以往的作風嘛,”將軍打量獨眼的眼神又變了,“既然如此……只是一個小軍官,沒什么不能給的,聯邦從不吝嗇獎賞識時務的人,從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準尉了!”

    “感謝將軍的賞識。”

    獨眼隨便找了個借口與將軍告辭,旋即便離開了改裝指揮車,不過他沒有去跟自己的土匪手下們匯合,而是轉了個彎,直奔通訊部隊而去。

    第153章 匯合

    向璈感覺自己從未如此狼狽過。

    蝎毒的麻痹作用抑制了疼痛, 但也讓她沒能及時發現傷口的二次撕裂,直到她坐在駕駛艙內躲避討厭的火炮機器人時,濕漉漉的血從胸口流出, 將她的半個身體近乎打濕, 才讓她意識到自己傷得到底有多重。

    “不行,再這樣下去……”失血過多的虛脫感猛地涌上來,向璈兩眼一黑,握著方向盤的手也打了一個哆嗦。

    “發生什么了?”

    追了一路的白孚已經快累到虛脫了, 也就靠著強大的求生欲和腎上腺素支撐她跑到現在, 如今好不容易只差一丁點距離,基地車的突然搖晃又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轟!轟!

    同樣在后面追趕的火炮機器人也抓住這個時機,用兩顆小榴/彈擊中了基地車的右后部位, 成功將目標的移動速度逼降了些。

    “不好,向璈肯定是出事了, ”白孚卯足了勁兒, 用盡最后的力氣追上減速的基地車, “向璈,你能聽見嗎?讓我上車!”

    “喂, 你在外面喊她怎么可能聽得見呀,”完全沒接受過訓練的陸鹿早就被甩了一大截, 只能用幾乎嘶啞的聲音在后面大喊,“還有……等等我呀!”

    白孚無視了身后的聲音, 她抬起頭,望著面前如同移動堡壘一般的基地車, 只有站在緊挨著最下方的位置, 她才切身感受到這個龐然大物帶來的威壓,光是履帶揚起的一縷沙土, 就足以讓她接受一場小型沙塵暴的洗禮。

    但眼下絕對不是應該害怕的時候,基地車的速度時快時慢,而她的體力很明顯快要耗盡了,只要這一次被基地車甩開,她就可能再也沒有上車的機會了。

    一定要上去!

    白孚突然心一橫,跳起來抓住了一層的窗戶邊緣,那里的一些金屬部件因為變形而尖銳突出,在她的手掌上扎了一個血淋淋的小口,然而她屏氣忍住了疼痛,用做引體向上的姿勢一拉,終于看到了車內的走廊。

    “喂,白孚,你這樣很危險知道嗎?”陸鹿也急忙加速了幾步,不過她大概率是被身后的追兵攆的,“基地車還在行駛,你要是跳下來,很可能會被卷入車底的!”

    “閉上你的烏鴉嘴……”白孚的臉都憋成了紫紅色,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用力,可上升的距離卻只有寥寥幾厘米。

    “白孚,危險!”

    “嗷嗚~”

    原本緊閉的窗戶忽然被頂開,一個毛茸茸的灰色腦袋探出來,圓溜溜的綠眼睛盯著窗外的人看了半秒,緊隨著便發出了歡快的呼嚕聲。

    “小狼?”白孚也和那對綠瑩瑩的眸子對視上了。

    “嗚——”

    興奮的小狼一口咬住了白孚的衣服,用力把她往車內拽,許是小時候伙食太好,加上本身攜帶了一定的變異基因,尚未成年的小狼力氣就奇大無比,居然硬生生把白孚的半個身子拖進了車內。

    “多謝你了,小狼,”白孚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后站起來打量基地車的內部,“向璈在哪兒?”

    “嗷嗚~”

    小狼一溜煙地跑向了駕駛艙的位置,白孚簡單用衣服按住手上一直在流血的傷口,追著小狼向基地車的前端奔跑。

    “向璈,你還好嗎?”

    盡管沒有回頭去看,但意識昏沉的向璈還是明白來者是誰,她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白孚的領口,將她丟在駕駛座的椅子上,然后聲音悶沉地說了一句,“你來開車,我去處理傷口。”

    轟!

    又一發炮/彈擊中了基地車,原本還坐著直發愣的白孚頓時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連忙一腳油門甩開了身后的追兵。

    “嗬呼……”向璈跌跌撞撞地走到角落里,接過小狼叼來的醫藥箱和酒精,車上的局勢很緊急,她只能優先解決止血問題。

    折騰著把七八斤重的輻射防護服拽下來,再脫下外套,半凝固的血已經把傷口和最里層的衣服糊在了一起,向璈用剪刀破出一道開口,然后用力將布料從傷口上撕了下來。

    又一次遭到破壞的傷口再次血流不止,失血過多造成的昏厥已經有了征兆,她用力眨了下眼,伸出顫抖的手抓起酒精瓶,對著傷口就澆了下去。

    “呃啊——”

    酒和血混在一起,刺激得周邊肌肉都痙攣不止,向璈強行忍了下去,拿起還剩大半瓶的酒精,在瓶口處伸進一根自己搓的粗棉繩,再用瓶蓋稍微固定一下,一個簡易的酒精燈就算做好了。

    點起火,她又掏出了那把有時間沒用的短刀,用麻布條略一擦拭后便把它放在酒精燈上灼燒至通紅,最后將炙熱的刀身對準傷口貼了上去。

    “你這是什么處理方式?!”沒能忍住的白孚把視線轉了回來。

    “去開你的車,”向璈的聲音有氣無力,連胸腔都只能靠慣性維持呼吸,于是她便用半帶殺氣的眼神逼迫白孚不要往這邊看,“不這樣我會死的……”

    白孚只好側過頭,專心盯著后視鏡里的機器人,那個窮追不舍的玩意兒偏偏靈活性極好,用車頂的機炮根本無法命中目標。

    如果普通的子彈也無法造成傷害的話,該用什么才能解決這個煩人的東西呢?

    “用這個,”才休息了沒幾分鐘,向璈就掙扎著站了起來,手里還拎著沒熄火酒精瓶子,“我觀察過了,那是個老型號的機器人,防火性能遠比不上正面戰場的人形機器。”

    “你才剛處理完傷口!坐下,換我去!”

    “那誰來開車?”向璈用力將她按在駕駛座上,“不就是因為駕駛艙需要有人才拖到現在嗎?不然我早就解決那個家伙了。”

    白孚只得跟小狼一起留在原地,而向璈獨自一瘸一拐地向后方走去。

    基地車的最后方有一個形似陽臺的小平臺,平日是晾曬肉干的好地方,如今這里空無一物,至于向璈站在上面,手里握著添滿了酒精的瓶子。

    火炮機器人也覺察到了危險的氣息,不過它落后的處理器只能規避已經發現的危險,對于沒看出攜帶任何武器的向璈,它最多也就保持一點兒警惕。

    嘭——

    毫秒之間的愣神,那人就已將手中的瓶子丟了出去,火炮機器人還未分析出這是個什么東西,酒精燈就瞬間成了燃/燒瓶,鋪天蓋地的火雨落在它缺少隔熱涂層的處理器上,余后只留下一堆焦黑的殘骸。

    “呼~”放松下來的向璈癱倒在地,“終于解決了。”

    “喂,兩位姐姐,能不能先救一下我呀!”跑了大半天的陸鹿終于又追了上來,“快拉我上車,我肺……都快跑炸了!”

    又經過了一連串的手忙腳亂后,三個筋疲力盡的人總算有了喘息的時間,西部的曠野不是主要戰場,除了寥寥幾個聯邦士兵外甚至看不到人的蹤跡,白孚也終于能放心地摸出伊萊瓦交給她的密信。

    “……事情就是這樣,”白孚灌了一大瓶水,“這邊沒有我們的事了,下一步是去找燕皎,還是另找路去聯邦總部?”

    “別著急,”向璈仔細摩挲著信封的外表,聽到白孚的話后才瞥了一眼陸鹿,“先把她送到8號哨站,等戰斗結束我們再離開。”

    “誒,為什么?”正在吃煮土豆的陸鹿愣住了。

    “誰都不確定總部那邊是否安全,但我們都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向璈繼續低頭觀察密信,“但你只是一個過客,留在燕皎那里是最安全的選擇。”

    “怎么沒有了,我的同伴可是去了聯邦那邊,說不定會跟著一起回總部,我還要去找他們呢!”

    “那就自己想辦法,”向璈依舊不抬頭,“基地車不載外人。”

    正在處理傷口的白孚怔了一下,默默吐糟我以前怎么沒聽說過,然而話到嘴邊又換了一套說辭,“我們為什么要留到戰斗結束?”

    “布雷莎還沒出手呢,”向璈終于收起密信,從包里摸出兩塊肉干吃,“她的身份不一般,這可是個探查虛實的好機會,我不想錯過。”

    “看來我又要舍命陪君子了……”

    兩個人不顧陸鹿的持續抗議,草草地敲定了后續的計劃,并隨意找了些食物吃完了快推到中午的早飯。

    轟隆——

    “啊啊啊,”突如其來的震天動地嚇得陸鹿跳了起來,“又發生什么了?”

    “是避難所那邊!”向璈抄起望遠鏡,跑上瞭望臺遠眺戰斗的核心地區,“看樣子巨型投石車與遠程火炮都解決不了那幾個機器人,恐怕避難所的抗爭今天就要結束了。”

    “我們要去幫忙嗎?”白孚也跟著跑了上來。

    “先簡單修理一下基地車,不然我們趕過去就是純粹的挨打,”向璈搖了搖頭,把望遠鏡遞給她,“暫時先依靠一下伊萊瓦的運氣吧,但愿撤離工作已經完成了。”

    “要是沒完成呢?”

    “……那就祈禱布雷莎早點兒趕過來吧,”向璈重新回到基地車內,“話說回來,半夜去見她的時候應該就準備好了吧,為什么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第154章 遲來的捷報

    與此同時, 在北部山脈的西北角上,布雷莎正坐在野餐桌邊欣賞這場戰役,桌上擺放著不應當出現在這個季節的水果, 它們只可能誕生于聯邦的實驗室, 如今卻成為了戰斗的餐前小菜。

    “還真是打得難舍難分,”一個穿深藍色防護服的人正站在山崖上觀望,結實的頭盔遮住了他的臉,但依舊可以通過聲音判斷出這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現在還不動手嗎?”

    “不急, 伊萊瓦不可能放任我們對聯邦軍趕盡殺絕的,萬一逼得他們兩方聯合就麻煩了,”布雷莎往嘴里丟了一顆紅色的小漿果, 甘甜的汁水瞬間在口中爆裂開,“撿漏要有耐心, 更要學會觀察時機~”

    “也是, 反正多休息會兒對我們沒壞處, ”中年人對布雷莎意外地尊敬,“不過聯邦的機器人可不好對付, 萬一失手了……”

    “商人的第一手段當然是談判,”布雷莎笑著擺了擺手, 讓他不要這么緊張,“都是白撿的資源, 少拿一份也稱不上是損失,不要讓我們的士兵減員才是關鍵。”

    “有您這樣體恤下屬的領導真是好事, ”中年人說這話時不像在奉承, 而是真的流露出不少真情實感,“接下來就看看, 這群人能掙扎到什么程度吧。”

    轟——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炮擊了,燕皚坐在最后一輛撤離運載車上,長時間的水食未進讓他的嘴唇滿是干裂的死皮,但他沒有心情去關心這個,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而留給他的時間已經寥寥無幾。

    “確定帶的物資充足嗎?”

    “能帶的已經全帶了,搬家公司都沒這么齊全,”負責清點物資的記錄員連頭都不抬一下,手指上還殘留著書寫過多產生的紅腫,“信不過我的話,你來?”

    “不用,我只是問一句,”燕皚從車斗里跳下來,快步走到臨時搭建的通訊站點,“還是沒能聯系上管理者?”

    “注意措辭,現在你才是管理者,”旁邊一個近乎蒼老的軍官瞪了他一眼,并倔強地提醒道,“維持人心是你必須要做到的,不要說出帶有歧義的話!”

    “呃……我知道了。”

    燕皚郁悶地偏過頭,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身份轉變,不只是身份背后包含的約束,更是這個稱呼就像在瘋狂暗示伊萊瓦不可能活著回來了。

    “沒有,信號還是中斷狀態,”通訊兵放下沉重的耳機,沖著回過頭來的燕皚勉強一笑,“不過往好的地方想,通訊是避難所那邊主動掛斷的,大人既然敢這么做,肯定說明她胸有成竹。”

    燕皚很想說可能是瀚海潛入并搞了破壞,但眼下正是大伙兒都樂觀的時候,他作為領頭的人更不應該破壞氛圍,“啊,也對,她做事一向有分寸的……”

    “雖然沒抓到一直在搞破壞的那群人,但好歹撤離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老軍官也拍了下燕皚的肩頭,鼓勵他多往好的方向考慮,“只要再堅持一下,保證最后一批車隊能順利離開,我們也算沒給上頭拖后腿了!”

    “明白了,我會處理好最后的收尾工作,絕對不會讓聯邦軍得逞的……絕對!”

    轟——

    地下避難所再次發生了地動山搖一般的震動,伊萊瓦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她身上滿是血污,傷痕多到讓她對疼痛都喪失了感知能力,只有行動時的不便才能提醒她此刻的狼狽,并在每一次震動時讓她摔倒在地。

    然而那數道血孔中沒有一個是致命傷。

    伊萊瓦靠在墻角,努力讓自己的視線重新聚焦,然后僵硬地讓脖子向下扭動,地上躺著的人慢慢回到視野中心,他還有一絲喘息的力氣,但雙方都明白,這場茍延殘喘的鬧劇馬上就會結束了。

    “你留手了。”

    “只是終究……不舍得把工兵團的……東西白送給聯邦……”瀚海把槍丟到一邊,雙手撐在地上想坐起來,可損傷嚴重的肌肉早就做不到這一點了。

    伊萊瓦的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悲憫,但她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靠著墻干望著瀚海。

    “雖然……我還是無法認同你,但讓你活下去……是對避難所最好的選擇了,”瀚海最終放棄了掙扎,像一條被打斷脊椎的狗一樣躺在地上,“就讓我像五年前一樣……再為了大局忍耐一次吧。”

    “對不起。”

    “什……么?”

    “對不起,”伊萊瓦也丟下了武器,那張平日幾乎沒有過多表情的臉終于露出了強烈的悲傷神情,“這句話……我很久以前就想說了,但領導者的退讓會給大家帶來不好的信號,所以我一直把這句話留到了今天,對不起。”

    瀚海用力轉動布滿血絲的眼球,想盡可能地看清伊萊瓦此刻的樣子。

    “我明白鐵路對工兵團意味著什么,明白將軍對你意味著什么,更明白這片承載了許多人前半生的土地意味著什么,或許我們拼死一戰也能夠保住這些,但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我只能放棄。”

    “這種話……你說過太多次了。”

    “對,但有些話說得還不夠,至少時間上不夠,”伊萊瓦抬頭盯著滿是裂痕的混凝土天花板,“我還是不夠信任你們,要是早點兒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是不是我們就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但很快她又回憶起,在聯邦總部時,她也曾將自己的想法對主席盡數吐出,然而作為自己唯一親人的他都沒有采納,自己又該向誰索取不曾存在的信任呢?

    大概是自己真的快死了,連腦子都開始糊涂了吧。

    “我還……有一個問題,”瀚海沒有回答她的上一個問題,“為什么不肯與聯邦……正面戰斗一場了?放棄避難所可……不像個好選擇。”

    “如你所說,聯邦要在明年春天重修鐵路,”伊萊瓦回過神,盡量讓自己的思維還能穩定運行,“就算我與舊軍黨的人水火不容,但在對廢土幸存者有利的事情上,我可不會像叛軍那樣給聯邦下絆子,讓出這塊土地,這是對這場不該存在的內戰最好的結果了。”

    “可你不是還……要讓撤離隊伍去奔襲總部嗎?”

    “不這么說的話,聯邦一定會把總部的士兵全部派出來追捕撤離隊伍,為了讓大家都能平安地度過這個冬天,就讓那幫混蛋先擔驚受怕一陣子吧。”

    瀚海黯淡的眼中又閃爍了一下,他很想笑幾聲,但喉嚨中淤堵的血讓他連說話都困難了,“原來是……計中計嗎?果然,在狡猾這方面還是你更勝一籌……可聯邦那邊?”

    “別誤會,我沒那么大的能量,只不過有個在警察局打工的老同學,幫我搭線聯系上了高層的某個人,那位高官愿意幫我在總部打個迷惑——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否則我也不至于窘迫至此。”

    伊萊瓦說完,又本能地停頓了一會兒,然而這次并沒有聲音再問下一個問題了,她低下頭,盯著已經說不了話的瀚海,撿起槍給了他一個解脫。

    終于安靜了。

    伊萊瓦癱坐在椅子上,重新打開通訊系統的總開關,即便她早已喪失了指揮作戰的心力,但檢測到通訊信號的聯邦軍可不會這么認為,替撤離隊伍繼續吸引火力,這大概就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嘀嘀——嘀嘀——

    惱人的提示音忽然響了起來,伊萊瓦覺得大約是急于讓自己保平安的燕皚,又或者是因為戰局發生大變化而來做緊急匯報的斷后中隊?她不知道,但還是調整出一個令人安心的語氣,按下了那個不起眼的接聽鍵。

    “伊萊瓦,好久沒跟你聯系了,”熟悉又添了幾分老態龍鐘的聲音回蕩在指揮室里,讓她觸電般地坐直了身體,“還記得我嗎?我是青池城的老城主,這些年都是小輩的人跟你聯系,你應該不會以為我死了吧?”

    伊萊瓦很想回話,可情急之下她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反而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嗽。

    “本來不應該讓我給你作匯報的,但考慮到這實在是難得的好消息,就親自跟你說一聲吧,”老城主并不怪罪她的不回應,只是用難掩喜悅的語氣切入正題,“就在剛才,我們一舉殲滅了蝗蟲的主力軍,他們以后再也沒能力搞破壞了!”

    蝗蟲……還真是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伊萊瓦的思緒又回到了五年前,在輻射帶造成的災難還不算嚴重時,就是這幫混蛋與黑市一起逼迫生命線工程停工,最先給避難所一記重拳、逼得大家在生存和鐵路之間做選擇的也是他們,她甚至還記得當初給自己做匯報的人就是瀚海。

    可就是這群堪稱始作俑者的蝗蟲沒有在當年受到任何損失,反而狠狠地大賺了一筆;那年的變故之后,他們依仗著搶來的武器在廢土肆意橫行,四處破壞各大組織新構建的補給線,讓混亂與死亡延續至今。

    還有落日城、荒野城、大獵人團……每一場悲劇的開幕都有他們的身影,卻每一次都讓他們得以全身而退,繼續給下一個幸存者組織制造災難,他們早就該被鏟除了!

    而今天,他們也真的被鏟除了。

    伊萊瓦呆呆地靠在椅子上,她突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回應什么,是喜悅,還是遺憾?但無論是哪種,這條捷報都來得太晚了一些,太多該為這條消息歡呼的人都不在人世了,而唯一聽到它的自己也命不久矣。

    可某種程度上,它又沒晚得令人憤恨,至少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聽到了,九泉之下,想必也有能交代的東西了吧……

    第155章 血染的勝利

    砰!砰!

    鐵灰色的槍管中升起一縷白煙, 機器人干凈利落地收起武器,將腳邊礙事的尸體隨意踢開,它晃了晃頭頂的掃描器, 確認整個舊工業區已經沒有活著的斷后士兵了, 便邁開沉重的機械足繼續前進。

    “哈哈,果然還是機器人更好用一點兒,”將軍乘著剛修復的指揮車跟在后面,耀武揚威地欣賞避難所的破敗, “比你們這群飯桶強多了!”

    跟在車邊的士兵們癟了癟嘴, 歪著頭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虧我還擔心伊萊瓦有什么秘密武器,才把機器人藏到了最后,現在看來就是多此一舉!要是早點兒拿出來, 說不定這會兒我們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

    將軍還在啰嗦著炫耀自己的戰果,而被擊潰的斷后中隊成員則沿著亂石中的小路, 逐漸撤退到了避難所僅存的幾個電梯口附近。

    “少校, 現在怎么辦?”那個之前跟白孚打過交道的老工人此刻換上了一身游擊隊員的制服, 廢土標志性的防毒面具完全遮蓋了他滄桑的臉龐,“管理者那邊有什么指示嗎?”

    “暫時沒有, 不過她讓我們隨便見機行事,”斷后中隊的領導者反而比老工人要年輕一些, 正值壯年的他尚且存留了不少血性,“我已經和軍士長那邊商量過, 按照原計劃撤離是不可能了,如果形勢實在過于糟糕, 我想用最后的那一招。”

    “管理者讓我們盡可能避免犧牲。”

    “可這不是由我們決定的, 聯邦步步緊逼,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我知道了, 不就是同歸于盡嗎,反正一開始我就沒想過活著回去,”老工人從沾滿油污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煙,作為末日的硬通貨,這支煙他攢了好久都沒舍得抽,“現在也該點上了,正好,死之前還能干點兒開心的事,挺值的。”

    “抽完了就去通知其他幾個電梯口的人,”少校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和老戰友做了個告別,“我們瞞著管理者準備了那么長時間,可不能在關鍵時刻功虧一簣了。”

    “明白!”

    聯邦的車隊終于行駛到了避難所的正上方,為了不讓人覺得突兀的一片空地太顯眼,伊萊瓦也在這附近修建了零零散散的低矮建筑,而通往避難所的地下電梯就隱藏在它們之中。

    然而經過了大半夜的炮火洗禮,半米厚的混凝土墻壁也只剩了半截殘垣,被金屬殼子包裹的電梯口暴露了出來,孤零零地倚靠在一片殘磚碎瓦中,沒有人守護它們,等待被新的主人接管或許是唯一的結局。

    “看來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嘖,難不成伊萊瓦也早就跑了?”將軍摸了摸下巴,眼角的余光逐漸落到身側的技術兵上,“你,趕緊給我檢查一下,避難所還有沒有信號反應!”

    “呃,報告將軍,剛才是一直都沒檢測到的,至于現在……”技術兵連忙又進行了一輪探測,由于用的是備用的老式計算機,運行的速度實在慢得令人慘不忍睹,“您再稍微等一下……啊,現在又可以檢測到信號反應了!”

    “怎么這次電腦變快了?”將軍好奇地伸過頭來。

    “不是的將軍,是有個信號在主動聯系我們,來源是避難所的總指揮室,”技術兵立刻將通訊請求轉移到將軍的通訊器上,“要接聽嗎?”

    “接!我倒要看伊萊瓦還能耍什么花招。”

    嘀——

    通訊甫一接入,對面就響起了伊萊瓦略顯虛弱的聲音,這種狀態顯然讓將軍的成就感大受滿足,以至于他愿意讓行軍部隊短暫地停留一下,并拿出了充足的耐心聽伊萊瓦要說些什么。

    “咳咳——事已至此,我想我必須要承認的是,聯邦的科技與能力的確遠超我的預估,”伊萊瓦刻意避開了對戰略指揮的評判,這讓將軍感到分外不滿,“但戰斗還沒有結束,至少我還活著,不是嗎?”

    “你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幾分鐘之后,聯邦的士兵就會沖入避難所,送你去見剛才死掉的家伙們。”

    “是嗎?那你可要抓緊一點兒,”通訊器的那一頭響起了一連串的腳步聲,“我已經帶上了避難所的一切相關資料,并準備離開這個討厭的鬼地方了,猜猜我會從那個出口離開?猜錯了的話我可就要逃之夭夭咯~”

    “哼,死到臨頭還跟我耍嘴皮子,真是無謂的掙扎,”將軍暫時放下通訊,對指揮車門口的傳令兵大喊道,“去,立刻通知各部隊,把每一個電梯口都給我堵住,一個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是!”

    蹲在電梯井里的老工人感到有些奇怪,外面的聯邦軍似乎停止了腳步,但很快他們又行動了起來,只不過從漸行漸遠的聲音來推斷,應該是有一部分士兵離開了這里,不,是大部分的。

    真是怪事,難道聯邦突然不想要避難所了?還是他們發現通訊信號消失,以為管理者離開這里了?

    憑借自己對伊萊瓦多年的了解,老工人斷定她不會拋棄大家偷偷離開,可她為什么突然切斷了通訊?難道是遭遇危險了嗎?

    胡思亂想讓他的心情愈發糟糕,然而他卻不能打開通訊器問一下同伴,或是探出頭去瞄上那么一眼,游擊隊員要具備十足的耐心,如果被敵人發現電梯井里藏了人,自己這邊的行動會失敗不說,牽連到了戰友那可就是大罪過。

    于是他只能按耐住好奇心,繼續趴在電梯井里等待時機。

    “算了,在門口等著也沒意思,還不如早點兒結束伊萊瓦裝神弄鬼的把戲呢,”剛完成了上一輪的布局,將軍又開始安排新的行動,“讓我們的機器人下去探探氣,正好也讓伊萊瓦見識一下聯邦科技的偉大!”

    “可是將軍,避難所的環境太狹窄,如果有埋伏,恐怕伸展不開的機器人會連逃跑都成問題。”這次又是老參謀長出來制止他。

    “下面有沒有埋伏,不該是你們和情報組提前計算好的事嗎?”將軍又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8號哨站的賬我還沒和你們算呢!要是這次再跟你說的不一樣,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們!”

    老參謀長索性也閉上了嘴,不說話了。

    離電梯口最近的機器人得到了命令,便一步步地往地下電梯走去,直到它剛要用暴力掰開禁閉的電梯門時,門突然“鏗”地一聲自己打開了,緊接著一根極粗的鋼索套從最下方飛出,牢牢地纏在了機器人的腳踝上。

    “嘀嘀——檢測到潛在危險,嘀嘀——敵人不在可攻擊范圍內,無法攻擊。警告,無法攻擊。”

    “我攻你奶奶個腿!”老工人抓著鋼索吊在電梯井的半空中,狹窄的直角拐彎讓只能直線攻擊的子彈無法瞄準他,借此機會,他掏出了始終拴在腰上的一大捆高/爆/炸/藥,點上引線并高舉過頭頂,“跟老子一起去死吧!”

    轟隆——

    巨大的爆炸瞬間摧毀了電梯口的支撐結構,大量的鋼板和碎石紛紛崩塌墜落,并徹底堵死了通往避難所的入口;而機器人的腿部結構明顯沒有身體的核心部位保護得那么好,脆弱的關節部位也被爆炸波及,巨大的身軀直挺挺地壓在了電梯口的石礫上。

    轟!轟!轟!

    還沒等將軍罵出口,其它幾個電梯口也響起了類似的爆炸聲,唯一的區別可能是其它地方被炸死的是聯邦士兵,而這里是一個尚且倒在地上掙扎的巨大機器人。

    “伊萊瓦!你這個混蛋!”

    “將軍,不要再跟她糾纏了,”老參謀長終究還是壓制不住自己的責任感,一把拽住了準備砸桌子的將軍,“電梯口全部被堵死,伊萊瓦已經沒有逃走的可能性了!趁著最后一批撤離車隊還沒離開,我們應該先去追他們!”

    “追你媽的頭,給我把電梯口挖開!”暴怒的將軍甩開老參謀長,怒氣沖沖地跳下了車,“把硝酸/甘油給我抬上來,往里灌!伊萊瓦不是喜歡安炸/彈嗎?我要把她炸上天!”

    此時的避難所中,因為傷勢過重實在走不動的伊萊瓦正坐在大廳的地面上,懷里還抱著早已沒電的小機器人,電梯井的事她也是現在才知道,犧牲不是她愿意見到的事,但這是斷后中隊的成員們一致商討后的決定。

    “本來我還在避難所下面埋了幾十斤炸/藥,想著等聯邦軍下來的時候同歸于盡,”望著電梯口不斷倒下來的硝酸/甘油,伊萊瓦沒有任何行動上的反應,“結果被你們給搶先了……”

    劇烈的乙醇氣味迅速在大廳中彌漫開,惡心和心悸的痛苦也馬上反映出來,但伊萊瓦沒有躲,畢竟逃避沒有意義,就算硝酸/甘油的爆炸不足以毀滅這里,釋放的有毒氣體也會讓自己生不如死。

    “還不如死得痛快點兒呢。”

    嘀嘀——

    手中的通訊器又響了起來,伊萊瓦甚至都不看一眼通訊來源,就干脆地按下了接聽鍵。

    “副部!”一看到通訊接通,燕皚不假思索地喊了自己最熟悉的稱呼,熟悉到他喊完后都愣了一下,“管理者大人,您還好嗎?”

    “不好,馬上就要死了,”伊萊瓦此時頭痛欲裂,根本沒心思安慰他,“人都走了嗎?”

    “全部準備好了,最后一批車隊將在一分鐘后啟程,”燕皚突然哽咽了一下,不想再談論正事了,“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哭什么,你再也見不到的人多了去了,”伊萊瓦想擺出一股激烈又不耐煩的態度,但瀕臨崩潰的身體不允許她這樣做,“末日就是這樣,如果不想習慣這種生活,就早點兒想辦法改變吧。”

    “我……”

    “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嗎?‘他已經徹底死了’,這是我五年前描述老主席的;你要記住這句話,我死以后也是一樣的,不要讓任何人紀念我,更不要為我報仇,我不想成虛幻的有求必應,那只會蒙蔽大家的決心。”

    “我只是舍不得,也很難受。”

    “喜怒哀樂對于已經發生的事沒有意義,哀傷與彷徨只會讓你錯失挽救下一場悲劇的機會,所以你要帶著大家繼續戰斗下去,只有一直向前走,人類才有希望。”

    燕皚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說,然而空氣中彌漫的硝酸/甘油氣體損壞了通訊器,強行終止了這場無用的告別戲。

    啪——

    將軍站在電梯口挖出的縫隙前,手中捏著一根小小的普通火柴,他沒有片刻猶豫,輕一抬手,火光便飄進了深邃的無盡黑暗之中。

    “該結束了。”

    轟隆!

    第156章 撲殺

    同一時間, 聯邦總部的主席辦公室內。

    “主席,您找我?”

    “哦,我親愛的老朋友, ”看到自己在高層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同伴, 主席連忙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后才關上辦公室的門談起正事,“是避難所的戰斗,這幾天你出去了, 有些很重要的東西你可能不知道。”

    “戰斗結束了?”那人摘下帽子問道。

    “暫時還沒有, 不過馬上就能出結果了,”主席喝了幾口熱茶,讓自己的思路清晰了些, “雖然我們憑借強大的科技取得了一些戰果,但我想……從戰略上來說, 我們還是失敗了。”

    “您指的是?”

    “避難所的絕大部分人都逃了, 還帶走了新工業區幾乎所有的東西, ”主席捏了捏眉心,很明顯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避難所也被炸毀了,雖然主體結構還保留著, 但內部損壞嚴重,重建工作沒個兩三年恐怕不行。”

    “呵, 意料之中的失敗,”那人似乎想吐口唾沫, 但在主席面前還是忍住了, “看看我們的出兵決策就明白了,鐵路局不停催促我們快點下手, 外勤部又推諉說人手不足,軍隊要求我們加錢加裝備,科研基地又說帶上機器戰士就萬事足矣……好不容易敲定了出兵規模,糧食署又強調臨近冬季存糧不足,如果不速戰速決就掐斷補給。”

    “是呀,本來就是多方爭論下才潦草敲定的出兵決議,怎么可能比得過避難所的上下一心、令行禁止,只是可憐出征的士兵,不知能有幾人平安歸來。”

    “對了,既然戰斗的結果已經基本明了,”那人又想到一個問題,“為什么您會說戰斗尚未結束?”

    “我正要說這個,就在幾分鐘前,有一個陌生人用聯邦軍的通訊站點跟我們聯系,”主席將通訊記錄遞給他,“他說因為將軍的判斷失誤,現在整支部隊都滯留在北部山脈以南的位置,而伊萊瓦找來的幫手則來自正北。”

    “正北?除了我們還有……叛軍!對了主席,我這次外出也發現了雪原森林那邊的人變少了,要不要趁機……”

    “還有沒幾天就要入冬了,”主席當即否決了那人的提議,“這場戰役剛失敗,馬上就發動第二場的話,總部的人心可就壓不住了。”

    “明白,我就是隨口一提,”那人大笑著把這頁揭了過去,“但如果叛軍封鎖了部隊返回的路線,后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所以那個陌生人也提出要跟我們做個交易,”主席點起一支特制的煙,處理過的氣味在室內也顯得淡了不少,“他可以把士兵與機器戰士一起平安帶回,不過要犧牲一部分裝備和物資。”

    “那可不會是一部分,叛軍向來喜歡獅子大開口~”

    “我知道,也有心理準備,但只要大部分士兵真能平安歸來,安撫人心的工作就會好做不少,至于經濟上的損失……也只能當作為我們的錯誤決定買單了。”

    “那么代價呢?”那人也向主席討了一支煙,點燃后又悠悠地問道。

    “他要求取代將軍的位置,我當然不可能答應,但為了行動上的便捷,我還是批準了一個臨時總指揮的權限,并許諾回來后連升三級。”

    “嚯,一個外人都敢這么獅子大開口了,你也是一個敢要一個敢給,”那人一口氣將煙吸了半截,嗆得自己都邊笑邊咳嗽,“真不知道他是癡心妄想到了這種地步,還是深諳討價還價的技巧。”

    “不過怎么說,總之我們需要進一步減少損失,以及處理戰斗后續產生的一系列問題,”主席掐滅煙頭,從桌面上拈起一張行動許可證,“拿著,我要你再出去辦點兒事。”

    “避難所離北極幾千公里呢,等我跑過去人都涼透了。”

    “當然不是去援助那幫廢物,是去雪原森林,”主席對他的玩笑話并不開心,“找找有沒有機會把叛軍的戰利品奪回來,如果做不到,就給他們制造點兒大麻煩,好讓他們明白不是誰的主意都能打的!”

    “避難所那邊不管了?”

    “只能信任那個外人了,”主席走到窗邊,抬頭眺望著日復一日都沒有變化的冰山雪景,“但愿他能讓我們這個冬天不那么難過……”

    轟!

    沉悶的火光在電梯井下的黑暗中加速舞動,除了暢快大笑的將軍,其余的人全部保持了駭人的沉默,既不興奮,也不悲傷。

    只有憤怒與不滿在極速蔓延。

    “你說他是不是腦子不好?”原本走遠的基地車三人組又被爆炸吸引了回來,躲在戈壁石后面窺探戰局,“避難所里就沒幾個人了,直接沖進去占領一個完整的避難所不好嗎?”

    “你才是真的腦子不好吧?”向璈斜著眼對陸鹿做了個無語的表情,“地下避難所光線昏暗、布局復雜,根本就是打埋伏的好地方;而且伊萊瓦也不可能留給聯邦一個完整的避難所,估計聯邦要是不出手,她也要當一次自爆步兵了。”

    “誒,所以避難所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留存?”

    “廢話,不然聯邦為什么會隨身帶著一大車硝酸/甘油?”向璈不想和這個格格不入的家伙說話了,她扭頭望向舉著望遠鏡的白孚,“怎么樣,敵方傷亡如何?”

    “死亡率不高,除了被我們襲擊的、被投石車砸死的和剛才斷后中隊自爆帶走的,聯邦軍幾乎沒有在戰斗中減員,”白孚把望遠鏡還給向璈,“不過受傷占比可不低,三千人的部隊有一千多成了傷員,小磕小碰估計每個人都有點兒。”

    “唉~原本還想趁聯邦疲憊趁機去搶一把,現在看來只能等布雷莎出手了。”

    “你給我老實待著吧!”白孚瞪了一眼傷還沒好的向璈。

    “撤離隊伍已經走遠了,離開前還炸毀了身后的道路,”老參謀長的責備幾乎要從語氣中溢出來,“我們徹底追不上了,將軍。”

    “至少我們拿下了這片土地和新工業區,”平復了情緒的將軍也意識到了自己這次將無功而返,為了挽回些許面子,他只能假裝樂觀地數起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還有鐵路和礦區也沒有受損,我們的傷亡比也還看得過……”

    轟——

    沒等他把話說完,又一聲爆炸從眾人的身后傳來,只見北部山脈的穿山隧道又一次被炸塌了,而且由于這次是二次坍塌,規模顯然比上次更大,不但隧道被落石完全堵塞,周圍的部分山體結構也出現了松動的跡象,徒步翻越山脈的難度也大大增加了。

    “是誰干的好事?”將軍瞬間又變得暴跳如雷,“給老子滾出來!”

    “那就如你所愿咯~”

    轟!轟!轟!

    一連串的炮/彈從西北崖壁的頂端飛來,在聯邦士兵的腳下連環開花,戈壁盆地顯然沒有合適的自然掩體,來不及回到陣地的士兵們或被彈片削了腦袋,或被碎石砸穿軀干,甚至干脆就被爆炸的余波掀飛上天。

    “我去,布雷莎你不能連我們也炸呀!”

    同樣靠得太近的三人組也被這場大轟/炸給波及到了,幸好向璈懂得躲避彈片的技巧,不然三人這次也是有來無回。

    一通奢侈又漫長的炮/彈洗地結束后,山崖上才緩緩走出一伙裝備水平絲毫不遜與聯邦軍的人,只是不同于聯邦常用的天藍色,他們的制服統一都是近乎發黑的深藍,身上也沒有任何組織的標志。

    領頭的布雷莎也換掉了她那標志性的翻檐牛仔帽以及掛滿配件的輕薄皮風衣,轉而穿上了一身充滿舊世界風格的軍裝,而且從胸前的牌子上來看,這衣服的主人起碼是個高級將領——正兒八經的上將。

    “布雷莎!還有你們這群見不得光的蛆蟲!”臉上也掛了彩的將軍躲在裝甲車后面,對著山頂上的人們大喊大叫,“居然敢襲擊聯邦的部隊,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吧!”

    “又不是第一次了,”布雷莎竟然還坐在椅子上,沖著將軍打了個挑釁的哈欠,“還真是少見多怪~”

    “你……你們……等我回到總部,一定不會饒了你們的!”

    布雷莎懶得聽他沒營養的垃圾話,索性閉上眼睛假寐,而氣急敗壞的將軍大概也不記得去收攏軍心了,只是一味地趴在裝甲車后面,重復他那既沒價值又沒威懾的臟話。

    撲哧——

    突然間,金屬刺穿身體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將軍直愣愣地低下頭,只見一把短刀已經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心臟的垂死跳動還帶動著刀柄一下一顫,再扭著僵硬的脖子向后一瞥,卻發現那個只有一顆眼睛的土匪頭子也在對著自己輕笑。

    “將軍,您真的太蠢了,”獨眼的聲音很輕,卻讓將軍感到了徹骨的寒意,“不過我相信聯邦不會介意您的愚蠢程度和勝利與否,畢竟一個利益斗爭的犧牲品,怎么樣都不值得在意吧?”

    “你……放肆,我可是……是……”

    “不,現在你不是將軍了,”獨眼拔出了那柄刺穿心臟的短刀,殷紅的鮮血瞬間如噴泉一般灑滿大地,“我才是。”

    第157章 逃離戈壁

    “停手!”

    廢墟上響起了另一個人的喊聲, 布雷莎微微挑開眼皮,只見裝甲車后緩慢走出一個人,手邊還拖著早已沒了氣息的將軍, 那人起初還蹣跚了一下, 但很快便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到空地中央,這里很顯眼,也很危險。

    “喂,上面的朋友, ”獨眼見布雷莎也在看向自己, 便仰著頭對著她大喊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是誰,但這批戰利品是我們土匪的了, 我們還有幾百個弟兄埋伏在遠處,您應該也不希望他們加入戰局吧?”

    布雷莎冷哼了一聲, 盯著他看還能有什么花招。

    “呃, 不過有個詞說得好, 見者有份嘛,”獨眼見她不做反應, 只得硬著頭皮往下編,“如果你愿意停止攻擊, 放我平安離開這里,我也可以考慮分給你一部分物資, 怎么樣?”

    見對方還是不開口,獨眼心里也有些沒了底氣, 畢竟坦白說, 他并不知道這伙人的底細,在通訊里打包票不過是為了取得總指揮權限罷了。

    于是獨眼轉著眼睛尋找可以逃走的機會, 忽然,他瞄到了躲在石頭后面的向璈,也不管周遭還有不斷飛濺的炮火,就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把向璈從石頭后面揪了出來。

    “喂,獨眼?”向璈也沒想到會這時見到老熟人,雖然這明顯不是件好事,“放開我,我可不會再摻和你的什么破計劃了!”

    “這個人您總熟悉吧?”獨眼對向璈使了個眼色,然后抬頭繼續和布雷莎交流,“她可以證明我的土匪身份,如果您不信,大可以問她。”

    然而如今的向璈一點兒也不想配合獨眼,伊萊瓦和將軍都已經死了,她根本沒必要在這破地方浪費時間,于是向璈對著布雷莎高聲呼喊道:“別聽他的屁話,這個混蛋早就想投靠聯邦了!他的手下也早就被干掉了,這里就沒有埋……”

    獨眼趕緊堵上了向璈的嘴,不過為時已晚了。

    “行了,別演了,”布雷莎環視了一圈,見聯邦軍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便示意手下停止轟炸,同時掏出一個小玩意兒朝獨眼晃了晃,“猜猜這是什么?”

    獨眼不說話,警惕地盯著不懷好意的布雷莎。

    “你跟總部的通話早就被我攔截竊聽了,”布雷莎討了個沒趣,只好收起手中的數據記錄卡,“他給了你多大的權限,我這邊可是一清二楚呢~”

    “所以這個交易如何?”獨眼見偽裝敗露,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亂,只是松開向璈問道,“我們可以把大部分裝備和物資留下,你放士兵們和機器人離開。”

    “我為什么要放你離開?你們現在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只要我把你們都干掉,物資和機器人都是我的。”

    “你確定要再打一場?”獨眼忽然從背后掏出一捆雷/管,“聯邦軍只是無法取得勝利,不代表完全失去一戰之力了;況且北部山脈的巖石結構已經松動得厲害,如果我組織一支敢死隊炸掉你們腳下的山體,大家都不會好過到哪兒去吧?”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了。”

    布雷莎吹了一聲口哨,另一端的山頭上有一個狙擊手探了下頭,旋即就一頭扎進山中轉換了位置,而獨眼也明白這附近肯定還有無數個狙擊手,如果有敵人靠近山體,馬上就會被黑槍干掉。

    雙方都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地步,就在這時,向璈突然被白孚拉回了掩體,二人一陣竊竊私語后,向璈重新出來喊了一句,“布雷莎,8號哨站被聯邦之前派出的機動小隊襲擊了,我們要馬上趕過去救援,這里交給你了,事情結束之后8號哨站見!”

    出于過去情誼的考慮,這次布雷莎和獨眼都沒有進行任何動作,讓基地車毫無阻攔地離開了此地。

    “無關緊要的人都離開了,”獨眼丟下手中的雷/管,臉上緊張的表情卻逐漸放松下來,“喂,上面的,你玩兒過煙花和炮仗嗎?”

    布雷莎盯著他的眼神愈發銳利,以防他突然干出猝不及防的事情。

    “它們不需要額外的軌道也能命中遠處的目標,雖然威力的確是小了那么一點兒,”獨眼在原地晃悠了兩下,倏然間,他空著手向布雷莎所在的崖壁跑了過去,“不過出奇制勝還是效果很不錯的~”

    “攔住他!”

    潛伏在山中的狙擊手立馬向著獨眼的身體射擊,然而他又猛地一彎腰,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翻滾起來,揚起的沙塵模糊了狙擊手的視線,讓他們無法做到一擊斃命,只是盡管如此,還是有一顆子彈擊中了獨眼的手臂。

    “別管我,就是現在!”

    就在獨眼倒下的一瞬間,他的身后即刻跳起一個土匪精銳,手中拿著從山地部隊順來的無炮管式迫/擊炮,這是山地游擊隊特有的武器,缺點是攻擊力偏低,但勝在它可以在任何地點自由發射——包括人的手里。

    意料之外的攻擊沖著布雷莎所在的位置襲來,身側的保鏢當機立斷,連人帶椅子一并扛在了肩上帶走,然而當眾人躲開這次攻擊時,獨眼和聯邦士兵已經登上車隊,準備逃離戰場了。

    “咳,看來談判失效了,原本還想通過施壓讓那小子多出一份利的,”回過頭來的布雷莎倒也談不上失望,“果然,人要是太貪心反而會什么也得不到。”

    “怎么辦,我們還要追嗎?”一旁的中年人也站了起來。

    “不用,就算被轟炸重創過,聯邦的可戰斗士兵也在千人左右,而我們只帶了幾百人,就算得手了也不可能無損失,”布雷莎攔住了怒氣沖沖的手下,“不過我當然不會就這么算了,別忘了,回聯邦的必經之路離我們的地盤可近得很~”

    “明白了,我立刻帶著大伙兒抄近路去布置埋伏,”中年人瞬間理解了她的意思,“對了,您還要去找那幾個人嗎?”

    “當然,你先走一步,”布雷莎連保鏢都不帶一個,直接獨自跳上了越野車,“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去找你匯合!”

    砰!砰!

    兩個小時后,向璈解決掉8號哨站中的最后一個聯邦士兵,還順手從他們的車上摸了點兒好吃的,才悠哉悠哉地去找燕皎。

    “多謝了,我還真沒想到聯邦會冒著長途跋涉的成本派人來襲擊,”燕皎被向璈從地上拉起來,聯想到上次見面還是自己被對方當成人質,心里有種說不清的怪滋味,“這次要沒你們可就真完蛋了。”

    “舉手之勞,況且我也有事麻煩你,”向璈把陸鹿以及路上又撿的幾個難民推到面前,“現在他們要給你當累贅了,盡量安全帶他們去跟你哥匯合吧。”

    “喂,我不是累贅!”陸鹿不滿地抱怨了一聲。

    “對了,我在路上重新拿地圖對比了一下,”向璈再次無視了她的抗議,接著跟燕皎聊了起來,“你們的撤離終點不是聯邦總部吧?”

    “呃,內個……是不是……很重要嗎?”

    “無妨,我也不是非要打聽你們的藏身之處,”向璈見她支支吾吾地不肯說,也難得善解人意地放棄了追問,“只是覺得你們要是去聯邦的話,我們說不定能做個照應,不能的話就算了。”

    “照應還是能做的,”燕皎一聽這話,馬上松了口氣,“表面功夫我們還是要做,因此等到了安全區域后,我們會重新分一支隊伍北上,大約明年開春抵達聯邦。”

    “那樣時間可對不上,我們現在就要北上了,”向璈惋惜地搖了搖頭,“要是我們逗留的時間夠久,說不定能在離開的時候遇到。”

    “那就看運氣會不會讓我們重逢吧,”燕皎拍了拍陸鹿的背,“走吧?”

    目送著這群臨時乘客離開,向璈走出了8號哨站,而正在等她的除了白孚,還有剛抵達這里的布雷莎。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還沒等二人開口,布雷莎便搶先一步說道,“還記的我給你們的地圖嗎?按照她來找我吧,畢竟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

    “比如?”

    “比如你們在落日城給我的輻射病報告有了新的進展,再比如……”布雷莎笑著指了指受損嚴重的基地車,“你們可能還需要找我修車。”

    向璈和白孚一時語塞,明白這次是想拒絕都不行了,只好又問了一句,“具體的目的地是?”

    “雪原森林。”

    第158章 埋伏

    一個半月后, 搖搖晃晃的基地車行駛在一望無際的白色原野上,半米厚的深雪被履帶碾過后也未曾融化,只是變成了一條壓實的冰帶與泥土深深耦合。

    向璈打開被簡單修補后的窗戶, 帶上厚重的羊皮手套將溫度計伸出窗外, 上面的數字極不穩定地跳了幾次,最終停留在零下四十度左右。

    “聯邦比這里還靠北吧?”參考自己的那個世界的經緯度劃分,向璈估計現在已經到了北緯七十多度的位置了,“現在就零下四十多度, 聯邦的冬季不會到零下六七十度吧?”

    “那倒不會, ”白孚擦了下快凍住的鼻涕,使勁兒讓冷到宕機的大腦動起來,“聯邦不在寒潮的途經路線上, 而且附近有火山活動,溫度反而要比這邊高出不少。”

    “那就好, 我可不想趕了大半年的路, 最后被凍死在終點站里……阿嚏!”

    基本由金屬構成的基地車根本不具備抵御寒冷的功能, 加之時間上又正值冬季的十二月,二人凍得幾乎下不了車, 除了趕路之外,余下的全部時間都用來制造過冬的衣物, 各項物資也都處于純消耗狀態,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坐吃山空。

    之前在黑市搞來的小炭爐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由夜間輪值的人獨享,然而車上的木炭儲量有限, 冬季卻才剛開始它的進攻, 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抗到最后。

    “還剩三十斤木炭,按照現在的燒法最多再堅持五天, ”向璈挑開炭爐的蓋子,往里又添了幾塊木炭,“如果天氣進一步變冷,到了不得不二十四小時都靠炭爐取暖的日子,則一天就要消耗十五斤木炭。”

    “這荒郊野嶺的連個人都沒有,去哪兒搞木炭?”白孚挪到爐子邊,將一塊干到黑硬的牛肉干放在爐口邊加熱。

    “是呀,食物和日用品也越來越少了,連維生素片都吃光了,”向璈扯起一塊帆布,把正在漏風的玻璃一把堵住,“還有布雷莎,半路離開說是要等幾日才能回來跟咱們匯合,她還沒給我修車呢!”

    從避難所離開后不久,布雷莎就和二人分開獨自行動了;此后為了能在被凍死之前趕到聯邦總部,二人幾乎一刻不停歇地往北行駛,然而能從聯邦軍中全身而退的二人本以為沒什么可怕的了,卻在路上被自然氣候狠狠地上了一課。

    凜冽的寒風讓車內的氣氛也跟著低迷,向璈還在琢磨無人機的防寒防風問題,而白孚一直在掰那塊硬得能砸死人的牛肉干,雖然最后還是妥協地用熱水泡開吃了。

    只有長了一身厚皮毛的小狼生活得很是愜意,作為車上唯一的伴侶動物,即使食物再欠缺也沒有餓到它的肚子,反而每天的兩斤肉把它喂得膘肥體壯,連毛皮都是油光錚亮的,縱使在大雪地里奔跑也絲毫不覺得冷。

    “真羨慕我們的儲備糧,”向璈調侃地摸了摸小狼的脖子,“要是人類也能有一身這樣的皮毛就好了~”

    “那樣你早就熱死在沙漠里了。”白孚又開始折騰下一塊凍牛肉干。

    “別這么沒有幽默細胞嘛,”向璈把小狼抱在懷里,邊揉邊觀察窗外的景象,“快到森林了吧?”

    經過了不知多少天的山地與白雪,窗外終于出現了稀疏的幾棵高大松樹,這或許意味著二人即將抵達地圖上標記的雪原森林。

    雪原森林剛好位于降雪帶上,這里是寒潮的領地,卻又臨近海洋暖流所帶來的濕熱氣流,因為此處地勢平坦,缺乏山脈阻隔,每年冬天濕熱氣流都會深入此地,并在寒潮的作用下變成大暴雪,且由于氣溫長期處于零下狀態,一年中有十個月都不會化雪。

    然而到了夏季短暫的融雪時間,這里也會以此得到大量的水分補給,從而滋養了寒帶最大最茂盛的針葉森林;密集的樹木和大暴雪也會將輻射塵埃吸附或阻隔在森林外圍,為深處的野生動物提供了一片沒有輻射的凈土。

    “沒有輻射,看來我們的處境也不是那么糟糕,”合上地圖附帶的標注,向璈的心情略微好了一點兒,“而且那里的野生動物夠多,有陽光的日子說不定能靠打獵補充食物。”

    “可問題是晚上我們要怎么睡覺,”白孚終于放棄了那幾塊凍透的牛肉干,轉而摸了塊蜂蜜糖含在嘴里,“沒有廢棄的混凝土房子,我們只能在基地車上燒爐子了。”

    “那就燒爐子吧,至少這里不缺樹。”向璈不想再費腦思考了。

    咔嚓——

    基地車突然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緊接著整個車體都傾斜了起來,右前方的履帶似乎陷進了什么東西里,讓基地車呈現出一種頭重腳輕的滑稽姿態。

    “我這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要陷一次車嗎?”向璈忿忿地丟下小狼,帶上加厚版的鹿皮氈帽走到車外,“該死,前面有一個被雪蓋住的大坑,右履帶的前半部分陷進坑里了!”

    “那怎么辦?”白孚也穿上大衣跟著下來。

    “還能怎么辦,去找木頭做把臨時用的鏟子,”向璈用力跺了跺腳,表示自己一刻也不想在室外待著,“這里的泥土比較松軟,挖一個斜坡然后倒出來吧。”

    “看來只能這樣了……”

    兩個人轉身往樹多的地方走,剛路過一顆巨大的松樹時,一張大兜網突然從腳下的雪中飛出,把兩個人一起掛在了松樹枝上。

    “我去,這是什么情況!”

    “哼,中招了吧,叛軍的走狗。”

    茂密的樹林里緩緩走出一伙人,他們的裝備不算好,衣服很明顯是用動物毛皮做的,武器上也只有領頭的幾個人拿槍,身后的跟班們只有十字/弩或者弓箭;但他們每個人都訓練有素且經驗豐富,走在地上也是悄無聲息,連向璈都沒有注意到這群人的蹤跡。

    “嗷嗚~”

    試圖上來救二人的小狼也被抓了起來,用繩子綁住了四肢和嘴巴。

    “喂,我們可不是什么叛軍,只是一群路過的普通人,”白孚嘗試向這群人解釋自己的身份,“我們要去聯邦,只不過走到這邊補給快要耗光了,就想停下來打個獵和砍些柴。”

    “去聯邦?那就更不能放你們走了,”領頭的人看上去年齡很大了,腿腳上遺留的舊傷也讓他走得不是很快,但那種充滿威懾的氣質還是鎮得白孚不敢還口,“放心,我們也不會濫殺無辜,但你們必須接受我們的盤問調查才能擺脫嫌疑。”

    “那就換個地方吧,”向璈被兜網吊得實在難受,“這里怎么看都不適合審訊,位于外圍又缺少遮蔽,萬一我們埋伏了援兵,你們可就慘了。”

    領頭者盯著向璈看了一會兒,然后用極小的聲音嘟囔了幾句,便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把她們綁起來帶走。

    “喂,我們真的要跟著他們走嗎?”被扛在肩上的白孚偏過頭,小聲跟向璈密謀道,“到了他們的營地,我們想逃走的幾率可久大大降低了!”

    “對我而言只要有逃跑的機會,到哪里都差不多的,”向璈沖她打了個眼色,“何況我們初來乍到,也的確需要一伙兒本地人來幫我們了解情況,不是嗎?”

    “好吧,希望你能再靠譜一次,”白孚垂下頭,防止周圍的人發現她們的小動作,“我可不想變成本地人的儲備糧……”

    “你們兩個都給我安靜一點兒!”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走上前,用手里的槍對著二人一通比劃,大概是想威脅她們兩個,“給我老實說,附近到底有沒有你們的同伙在?”

    “肯定是沒有呀,有也得說沒有,”向璈無語地盯著面前的傻大個,“你怎么會想到提這種問題?”

    大個子瞪了向璈一眼,隨即快步走到領頭人身邊,打量著那輛外殼都變了形的基地車,“領隊,我們要怎么把這玩意兒弄回去?”

    “先不急,這大家伙外部有損傷,正好可以偽裝成撞樹事故,”領頭人再次打了個手勢,讓手下們把現場處理一下,“暫時留在這里吧,把人帶回去……去密林營地,那里會更安全。”

    “知道了。”

    大個子和二人大眼瞪小眼,在互相鄙夷中離開了此地。

    呼——

    布雷莎裹緊了厚重的貂皮大衣,在保鏢的簇擁下登上了一處滿是積雪的高地,這里視野開闊,而且外圍被一片松樹占據,成了天然的遮蔽物。

    “冰橋……那個土匪頭子居然挑了這段路?”布雷莎接過望遠鏡,看向下方足足幾十米寬的大裂谷,以及上面一座終年不化的人造冰橋。

    “雖然危險,但這里是返回聯邦最快捷的路,”中年人摸出一張地圖,用指尖在上面比劃了一道路線,“看樣子他是想和我們比速度。”

    “愚蠢至極,”布雷莎放下望遠鏡,發出一道不屑的冷哼,“冰橋周圍地形狹窄,光是排隊過去就要花費不少的時間,況且他們位于下方,只要稍微安排幾處伏兵,就能讓聯邦損失慘重。”

    “我也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走這里,總不可能是對自己的行進速度過于自信吧,”中年人替布雷莎拂掉帽子上的雪,“不過既然走到這里,我們就沒有放他們離開的道理!”

    “還是小心為上,在不造成我方傷亡的情況下實現利益最大化就行,”布雷莎搖了搖頭,準備離開這個寒冷的地方,“明天他們就到了吧?埋伏的事就交給你了,必要的時刻,我也允許你直接炸毀冰橋。”

    “明白。”

    第159章 冰霜獵人團

    嘭——

    “喂, 你們難道不知道輕拿輕放嗎?”被丟在雪堆里的向璈像蟲子一樣扭動著轉過身來,仰著頭望向那群把自己帶回來的人,“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 小鬼, ”領隊坐在一根被砍到的松樹干上,還順手擼了一把松針放在嘴里嚼,“你們又是什么身份,去聯邦有何目的?!”

    “我們……”

    “可別說是往返于廢土和聯邦之間的商人, ”大個子也走過來看熱鬧, “最近可正好是進貨的高峰期呢~”

    “當然不是,我們是……是雇傭兵,”向璈看出了大個子是在挖坑讓自己跳, 連忙把話題拉到自己熟悉的職業上,“有人雇傭我們去殺聯邦的高級軍官, 走雪原森林的路會比較隱蔽。”

    “雇傭兵?誰雇的你們?”領隊接過了話茬。

    “按理說我不該透露顧客的信息, 不過事態緊急也不得不說了, ”向璈轉著眼珠子掃視了一圈,按照已知的信息開始了本色出演, “是布雷莎,是個移動商人, 而且聯邦的關系可不怎么好。”

    聽到這個名字,在場的人全都神色一凜, 連領隊都緊鎖著眉頭盯著向璈,略微狐疑道:“你確定?她可不是什么正經商人。”

    “至少她是這么跟我說的, 你也知道, 雇傭兵從來不在乎接的是什么活,雇主的具體身份只不過是談價錢的籌碼, 只要錢給夠,我們絕對不會多問任何事。”

    “哼,那看來你的確不是什么好人,”領隊的眼中流露出一股厭惡,讓早就金盆洗手的向璈不自覺地感到有點兒難受,“我可以放你離開,但你不許再到這邊來,也不能再接跟布雷莎有關的任務了!”

    “那可不行,”向璈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少一個穩定的雇主,我缺的這塊錢誰給我補呀?”

    “敬酒不吃吃罰酒,小鬼,你淌得這可不是一般的渾水,”領隊見這人死不聽勸,也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耐心,“我現在就把你丟到森林外面,再敢靠近一步,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那還真是感謝您了~”

    領隊剛靠近走了幾步,向璈突然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將毫無防備的對方撞倒在地,緊接著用被反綁在背后的手撈到了他腰間的獵刀,割開繩子,最后再把刀架在領隊的脖子上。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周圍的人幾乎沒有防備的機會,等到他們拿起武器準備攻擊時,向璈早就把領隊的身體擋在了自己和白孚的前面,讓對面的敵人遲遲不敢攻擊。

    “混蛋,我建議你早點兒投降,”大個子離二人最近,自然也就成了下一個負責交談的人,“你有沒有埋伏的援兵我不知道,但在雪原森林,我可是真能隨時喊出幾百號人的!”

    “那又如何,”向璈又從領隊身上摸出一把帶子彈的手/槍,并將槍口頂在他的太陽穴上,獵刀則反手丟給了還被綁著的白孚,“為了兩個身份不明的人去做無謂的犧牲,這可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哼,你想怎樣?”領隊斜著眼瞄著向璈。

    “我們還有事情要做,不可能離開雪原森林,”向璈扣住領隊的手腕,防止他也做出類似的反抗舉動,“所以告訴我你們的身份,我可不想和一群來路不明的人相處太久。”

    “……我們是獵人,”領隊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不情不愿地開口了,“但不是賞金獵人,大獵人團解散后,我們就不再為聯邦的賞金奔波了,只是為了復仇才長期駐扎在這里,與我們一同住在這附近的還有叛軍。”

    “你們是獵人?那為什么要不分青紅皂白地襲擊我們!”

    “最近聯邦和叛軍的活動頻繁,而雪原森林本身又極少有外人來,因此我們會默認鬼鬼祟祟在森林晃悠的都是可疑分子;況且你們的車上有叛軍才能搞到的設備,我們就下意識把你們當成叛軍的走狗了。”

    向璈估摸著應該是布雷莎賣給自己的精密設備,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把這貨罵一頓,不過往好處想,現在幾乎可以坐實布雷莎和叛軍是一伙兒的了。

    “那你們可真猜錯了,我們只是從布雷莎手里買了些東西,跟聯邦更是剛打了幾次架,”向璈在懷里掏了掏,找出有一段時間沒用過的獵人證,“而且我剛才也撒了謊,雇傭兵的工作我已經快一年沒碰過了,現在我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賞金獵人。”

    “你也是?”

    領隊不可置信地偏過頭,盯著那塊巴掌大的后金屬片仔細觀察,似乎是想確認這玩意兒是不是假冒的,忽然,他注意到那一串編號似乎有些熟悉,連忙問道:“等一下,能把你的證件給我看看嗎?”

    “干嘛,被你搶了怎么辦,”向璈把獵人證死死拿在手里,然后放在領隊眼前晃了晃,“我拿著,你看就行了。”

    領隊盯著那串編號念了幾遍,表情也從滿是懷疑逐漸變為難以置信,旋即又猛地轉為欣喜若狂,“這是你從哪里搞到的?”

    “我父母留給我的,”向璈感覺事情有點兒出乎自己的預料,暗自后悔就不該把這東西掏出來,“你不會認識他們吧?”

    “當然,你叫什么名字?”

    “……向璈。”

    “真的是你!”領隊對二人的警惕和敵意瞬間煙消云散,他甚至都不再看向二人,而是馬上對著大個子吼了一聲,“還愣著干什么,快去通知團長!”

    大個子興許也是被這一幕震驚到了,被吼了幾聲后還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又過了足足半分鐘,他才猛地向后一轉身,直挺挺地撞在樹上摔了個狗啃泥,隨后又在短短幾秒內從雪泥堆里爬起來,跑了。

    “這什么情況?”

    向璈松開領隊,很不適應地試圖離眾人遠點兒,然而大家可不想她趁機離開,連忙把二人圍了起來。

    “我感覺事情朝著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下去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白孚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在南部沙漠的時候可沒見獵人對你這么熱情。”

    “別說了,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向璈心里是有苦難言,“我又沒有原主的記憶!”

    兩個一臉茫然的人就這么站在松樹底下,時不時還有雪落在她們的帽子上。

    “不要這么激動,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圍繞著二人的人群再次攢動起來,而從大個子離開的方向則走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向璈抬頭打量了他一眼,卻發現對方正是那個在黑市給自己□□的人!

    “沒想到你們居然找到這里來了,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沒有多少久別重逢的揮淚場面,團長只是上前拍掉向璈衣服上的雪,然后爽朗地笑了起來,“大外甥,我們在黑市見過面,你還記得嗎?”

    “記得……”

    “啊,你在外面漂泊了這么多年,跟我們有所生疏也很正常,”團長眼中還是有些遺憾,不過很快也就釋然了,“抱歉,這邊的事情很危險,我不確定能不能保護好你,所以才將你留在了沙漠那邊,對不起。”

    “沒事,那邊的人對我也挺好的……”向璈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應付這種場面,只能對方問什么自己就答什么。

    “不過既然你能一路闖到這里,就證明你已經有了自己保護自己的能力,我也就能放心地讓你留下了,”興許是太久沒見面,團長沒有一上來就聊很多親人之間的事,“需要什么物資就給我們說,冰霜獵人團還不像南邊的家伙們那么窘迫。”

    “不用,我們自己能打獵,”向璈生怕相處太近會暴露身份,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不過話說到一半就覺得表現得太疏離也不好,起碼不能一上來就露餡,“呃……好吧,缺東西的時候,我們會來的。”

    “嗯,你也長大了,想獨立一點兒很正常,”團長也沒往別的方向考慮,只覺得是太久沒見面的緣故,“他們跟我說你想在這里長住一段時間,不如我讓他們幫你去扎營?”

    等等,我只是說一時半會兒不可能離開,什么時候說過要長住了?

    不過為了早點兒脫離這個尷尬的環境,向璈還是點了點頭回應道:“好呀,正好我對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個人一起也方便不少。”

    向璈其實還想問有關黑市紙條的事,以及對方為什么讓自己去大獵人團遺址,但想了想眼下的氛圍實在不適合談正事,只好先憋在肚子里不說。

    而團長也默契地不提及布雷莎相關的事情,雖然他也不理解為什么向璈會跟叛軍混到一起,但為了不把二人之間的關系搞僵,他也選擇憋在心里不說。

    “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先走開一段時間,”團長這會兒手里還捏著筆,看樣子是真的忙到走不開,“等晚上我會去找你,到時我們再好好談一談,可以嗎?”

    “好……呀,剛好我也有不少問題,”向璈硬著頭皮答應下來,“晚上見?”

    團長“嗯”了一聲,隨即便急匆匆地離開了,而一旁的大個子則殷勤地把小狼抱了過來,還主動提議要幫二人把基地車弄過來。

    “算了,這種工作還是我們自己來吧,”見向璈還木訥地愣在原地,白孚只好嘆了一口氣,主動去和大個子交流營地的事,“你幫我們選個適合扎營的地方就好,基地車我們自己會開過去的。”

    “行,你們跟我來!”大個子連忙應了下來。

    “喂,走了,”白孚拍了下向璈的肩膀,“你要在這里當松樹嗎?”

    “啊……沒,我這就跟上來!”

    第160章 沖突

    “這地方怎么樣?既隱蔽, 又離團長住的地方不遠,絕對是個扎營的好地方!”

    二人跟著大個子來到了一處林間空地,這里完全被雪松環繞, 只有一條隱秘彎曲的小路連接著不遠處的冰湖, 湖邊的空地能隱約看到許多木屋與帳篷,應該就是冰霜獵人團的主營地了。

    “有樹有水,的確是個好地方,”白孚向前走了一步, 結果一腳扎進沒過膝蓋的雪中, 動彈不得,“不過這地方的雪是不是有點兒太厚了?”

    “這個……是這附近樹比較多,昨天刮風, 把樹上的積雪都給吹下來了,所以就……”大個子想給自己找補, 結果越說越覺得這里又不是好地方了, 便連忙改口道, “要不你們先等一下,我這就去叫人幫你們清掃積雪!”

    “不用, 這點活兒交給我們自己干就好,”白孚從車上找出之前做的臨時木鏟, 又大致目測了一下需要清除的面積,“沒什么事的話, 你可以離開了。”

    “哦哦,好, 我馬上就走。”

    白孚沒多管他, 拿著另一把鏟子徑直走到向璈身邊,用力對著她的身體拍了一巴掌, “喂,你都啞巴了一路了!現在立刻清醒點兒,干活。”

    說著,白孚就把鏟子往她手里塞,然而哪知鏟子還沒遞到向璈面前,那個大個子又光速跑了回來,一把將木鏟奪了過去。

    “你干嘛?”

    “這種工作交給我來干就好,不需要勞煩你們動手,”大個子把白孚手里的鏟子也拿了過來,手腳麻利地開始鏟雪,“你們稍等一下,我馬上就能把這里收拾干凈!”

    白孚見這小子怎么趕都趕不走,心里煩躁地升起一股火來,再聯系這個家伙先前對她們趾高氣昂的態度,不禁又覺得對方的態度前倨后恭,更討厭了。

    “我說,你為什么要對我們這么殷勤,”白孚上前把自己的鏟子奪回來,順便問道,“難不成你們團長平時對你們很嚴苛,所以你想通過討好我們來賺取好處?”

    “不不不,絕對不是,”大個子說話一急,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正好相反,就是因為團長對我們太好了,所以我總想替他做點兒什么,可他沒有別的想法,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回自己的親人,所以我才……”

    “你想通過對向璈好一點兒,來滿足你報答團長的愿望?”

    “有一部分,不過我更想讓她跟團長熟絡起來,就算不能像小時候那么親密,至少也別像現在這樣生疏。”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白孚把另一柄木鏟也拿回來,“我會跟她談一下的。”

    大個子終于肯離開了,而白孚也叫醒了不知在想什么的向璈,讓她跟自己一起掃雪,然而此時的向璈還是一副木訥的表情,只是機械地重復鏟雪的動作。

    “那團長對你倒是挺好的,你要不別表現得這么抗拒?”見向璈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白孚便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還帶上了幾分陰陽怪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親人,這得是可喜可賀的大事,要不要我給你辦個認親大會?”

    “滾蛋吧你!”向璈終于有了點兒正常反應。

    “怎么了,我可是真心在祝賀你,”白孚繞到她面前,強行跟她對視道,“你看,原本我們都是孤苦伶仃的可憐人,現在你有親人了,難道不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別開玩笑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向璈心里亂糟糟的,只能不耐煩地擺擺手,“而且說實話,我已經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了……”

    “那你這一路不還都是跟我一起度過的嗎?”

    “這不一樣,親人可不是自己能選擇的!而且……而且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我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唯一的親人已經死在沙漠的基地車里了,我只是一個冒牌貨。”

    “那就不告訴他,反正我們總要離開這里,裝一段時間應該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吧?”

    “……我再自己想一會兒吧。”

    見勸告無果,白孚也放棄了搭理她的心思,轉而開始在扎帳篷和住基地車之間思考哪個更合適。

    咚咚——咚咚——叮——

    附近的森林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二人都被聲音吸引著抬起頭來,只見一群獵人從湖邊的主營地跑出,沿著林間小路向著遠處的雪山跑去。

    “奇怪,發生什么事了?”白孚取下望遠鏡,站到基地車的瞭望臺上觀察情況。

    “怎么樣,”傻站了半天的向璈也終于放下了心事,抄起武器一起跳上了基地車,“出什么事了?”

    “是叛軍的人,只是發生了一點兒日常的小摩擦,不要緊的。”

    向璈低頭看去,原來是那個被自己挾持過的領隊正站在營地小路外說話,大概是例行通知一下自己這種新來的。

    “領隊,您能確定嗎?”舉著望遠鏡的白孚卻愈發表情凝重,“我怎么感覺對方來勢洶洶,不像是‘小摩擦’呀?”

    砰!

    白孚的話音剛落,遠處的半山腰上就發出了一聲槍響,這空曠寂靜的雪原上反復回蕩,而前來通知的領隊也變了臉色,口中喃喃道:“這不應該呀,怎么就動槍了……”

    “領隊,我建議您把詳細情況跟我們說一下,”向璈背著搶走到領隊面前,神色也恢復了以往戰斗的狀態,“說不定有什么事我可以幫到您的。”

    領隊的表情卻變得古怪了些,他飛快地打量了向璈一圈,又馬上變回了剛才憂心忡忡的模樣,“沒事,叛軍住在山頂,我們住在山腳,為了搶地盤而發生沖突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

    “就這樣?”

    “當然,真要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話,怎么可能在同一個地方相處這么多年啊!”

    向璈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以叛軍的戰斗力,如果真是為了搶地盤,恐怕早就把裝備簡陋的獵人團剿滅了;而且如果真是搶地盤,動刀動槍應該是很正常的事,領隊怎么可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既然我們現在暫住在你們的地盤上,那就有責任幫你們做一些事情,”向璈上前幾步,準備跟著領隊一起離開,“帶我過去看一下吧,我跟叛軍打過交道,說不定能幫到你們什么。”

    “不,你就待在這里就好,”領隊不出所料地拒絕了她,“天快黑了,你們再不抓緊搭建營地,今晚可就要睡在野外了。”

    “獵人團不可能真看我沒地方睡吧?”

    “你這孩子……”領隊嘟囔了兩句,最終還是拿對方沒辦法,只好說了幾句后準備離開。

    “誒,領隊!你怎么走了?”

    “站住,都說了不關你的事了,快點回去扎營吧,”見向璈試圖追上來,領隊又停下腳步轉頭道,“對了,再跟你說一件事,今晚團長可能不過來了,叛軍這段時間活動頻繁,他要處理的事可多著呢!”

    說完,他又一步三回頭地往冰湖走去,直到反復確認向璈沒有追上來后,才飛速跑向了二人看不見的地方。

    “呵,這地方看樣子也有不少事呀。”

    砰砰砰——砰砰——

    槍聲陡然變得更加激烈,幾乎是上升到了戰斗的地步,白孚再次舉起望遠鏡,卻看到半山腰的松樹林中閃掠著幾十個人影,雙方都帶了槍,迸射的火花時不時在雪原上閃爍,表明這場“摩擦”的烈度已經上升到了近乎失控的地步。

    “奇怪,叛軍好端端地怎么會攻擊獵人團,”向璈又回到基地車,站在白孚的身后一起往那邊看,“沒有任何征兆,從行動方式上看也不是突襲,;更重要的是,布雷莎和主力部隊都不在這里,叛軍不應該在這個時間段主動挑事呀?”

    “你的意思是,叛軍內部出了問題?”

    “不一定,事情搞得這么明目張膽,策劃行動的人就不怕等主力軍回來后受罰嗎?我倒覺得是他們有了理直氣壯攻擊獵人團的理由,但這個理由是什么……我猜不到。”

    “要不要過去看一眼?”白孚難得有了主動摻和別人家事的興致。

    “你是不是覺得快到聯邦,所以變得松懈了,”向璈白了她一眼,扛起木鏟走出了基地車,“抓緊時間鏟雪啦,沒聽到領隊說天快要黑了嘛!”

    “嘁,剛才是誰傻站著浪費時間?現在怎么變積極了~”

    向璈假裝聽不到她的話,埋頭清理著空地的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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