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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雪原森林

    “呼~”

    口中哈出去的水蒸氣瞬間變成了白霧, 白孚搓了搓冰涼的臉頰,從倉庫里搬出一箱木炭,丟進小炭爐準備做早飯。

    昨天清理好積雪就已經是傍晚了, 沒有時間再搭建一頂防風防寒都合格的帳篷, 于是二人只好將基地車停進來,點上小炭爐,作為臨時的睡覺地點。

    零下四五十度的嚴寒讓基地車的電量急速流失,為了防止還沒到聯邦就沒了電, 二人商討后決定暫時關停一切非必要設備——包括廚房的電磁爐, 以后做飯都改用小炭爐了。

    車上的食物儲備單調到可憐,主食永遠是土豆,蔬菜也只有西紅柿, 就連肉類都只能吃凍了快兩個月、硬得必須用斧頭劈開的剩牛肉,甚至于調味料也吃光了, 只能加一點兒鹽做成一鍋大亂燉。

    土豆泥澆上番茄燉牛肉, 這一個半月的每頓飯都是如此。

    “你知道嗎, 我現在一看到土豆泥就反胃,”早起外出搜查了一圈的向璈恰好扛著槍回來, 順手就接過了剛出鍋的早餐,“我們應該想辦法擴充一下食物來源, 否則一整個冬天都吃這玩意兒,會營養不良的。”

    “你想得到是挺美, ”白孚在鍋蓋上壓了塊石頭,生怕熱氣從縫隙中跑走, “這可是冬天的雪原, 咱倆去哪兒改善伙食?”

    “我剛才出去打聽過了,冰湖底下有大魚, 過幾天獵人團剛好會舉行冬捕,我們可以跟著去分一杯羹~”

    “不抗拒跟他們相處了?”

    “只是覺得你說得對,”向璈從碗里撈了一大塊肉,丟給一旁正在啃生牛骨的小狼,“反正我們不會在這里待太久,裝一下也沒有太大的損失,至于說辭……就還跟之前一樣,腦子受傷失憶了。”

    “你能想開就好,”白孚聽她這么一說,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話說我們要在這里待多久?布雷莎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叛軍昨天又跟獵人團發生了沖突,不知道會不會波及到我們。”

    “嘖,你這么一說,好像我們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出點兒大事似的,”向璈把土豆泥跟番茄湯攪和在一起,然后囫圇著全都咽下了肚,“不過既然遇上了,不如去打聽一下,就當是提前搜集情報了。”

    “今天?”

    “不然呢,你還真想在這里長住不成?”

    “開什么玩笑,昨天晚上睡基地車已經夠冷的了,”白孚揉了揉長出凍瘡的皮膚,“說什么我都不會在基地車里過夜了,所以今天必須把營地的帳篷搭好!”

    “好吧,看來這次又要我一個人出門了,”向璈也不強求對方跟著,“讓小狼在營地陪你作伴吧~”

    “喂,你不會又想把活兒都丟給我干吧?”

    “怎么會呢,我這不順路去砍些柴火回來嘛,”向璈帶上斧頭和背包,又在身上掛了一圈的凍牛肉干,一副出去了就不打算回來的架勢,“要是路上有賣炭的,說不定還能補充一下咱們的木炭儲備。”

    “你最好真的能帶回木炭……”

    在白孚和小狼充滿懷疑的注視下,向璈帶上裝備和水就一溜兒煙地跑了,沿著小路出去就是冰湖,那里聚居的人最多,適合作為打探消息的第一站。

    從地理上講,這片區域大致可以分成兩大部分:平坦遼闊的雪原森林,和位于中部偏北、從平原上拔地而起的雪山,后者完全歸叛軍所控制;而前者則情況要復雜得多,僅僅是冰湖邊的大型聚落,就能看出這里至少有三股不同的勢力。

    第一次來到冰湖邊,向璈才發現自己昨天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這里幾乎密密麻麻的全是木屋和帳篷,它們被簡陋的土路分割成了若干個部分,區域內部甚至有獨屬于自己的市場,熱鬧得不像是在廢土:然而不同區域之間卻沒了這種和諧融洽,大家各過各的,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這么早就下來了呀,”跟自己打招呼的又是昨天那個領隊,他今天似乎休息,正抓著一把松子和周圍的人聊天,“真是抱歉,團長今天不在這里,他要去交涉昨天叛軍的事情,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了。”

    “沒事,我也只是出來熟悉下地形,”向璈掛上不失禮貌的微笑,向領隊微微頷首示意,“昨天的事怎么樣了?”

    “沒什么,至少沒死人,但我們有六七個獵人被打傷了,”領隊沖周圍的人擺了下手,隨即快步走到了向璈身邊,“放心,這事兒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沖突爆發的原因是什么?”向璈邊走邊問道。

    “具體不清楚,但那幾個下山的士兵說我們襲擊了他們,這不純扯淡嗎!我們忙著儲備過冬糧食還來不急呢,吃飽了撐的去招惹他們?”

    看來這當中有人搞事情,或許可以慢慢調查下去。

    “對了,說起過冬,我剛好要來買一些木炭,”向璈不動聲色地將話題移開,“可我看了好幾圈,怎么沒找到賣燃料的人呢?”

    “啊哈,你可別惦記去找那幫賣炭的了,他們正忙著打一年一度的價格戰呢~”

    “等一下,在這種地方打價格戰?”向璈聽得云里霧里。

    “這可就是個漫長的話題了,”領隊找了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用一根倒下的松樹干當椅子,“你要是去給我買一瓶酒,我就給你講講雪原森林的故事。”

    向璈無奈地聳了聳肩,自掏腰包買了兩瓶松子酒。

    “雪原森林呢,在舊世界只是一片伐木場,”喝了幾口烈酒,領隊覺得身體暖和了不少,話也逐漸多了起來,“末日爆發前,這里只有幾個很小的村落,人口也遲遲升不上去,是沒人愿意來的荒涼地帶。”

    “然而一切都在輻射危機后改變了,相較于人間煉獄般的廢土,雪原森林除了過于漫長的冬天外,幾乎找不到缺點,面積大,動植物多,還是天然的藍區,更重要的是離聯邦很近,沒有比這里更適合幸存者生活的地方了。”

    “然而圍繞著資源的開發與分配,卻發生了一場先來后到的斗爭。”

    “最先到來的是叛軍,他們憑借強大的武力占據了最好的地盤——雪山,不要覺得那里不如森林好,作為一座休眠火山,山頂形成了若干個巨大的天然溫泉,豐富的地熱資源讓那里的人可以免受凍餒之患。”

    “再后來不久,幾批從廢土逃亡來的難民也在森林定居了,初來乍到的他們什么都缺,食物、水源、燃料、工具……而原本就住在這里的伐木工們發現了商機,他們憑借技術與資源的壟斷坐地起價,比如你要找的木炭商人們。”

    領隊說著,伸出手指比劃了幾個位置,它們大多分布在雪山腳下,從冰湖的位置幾乎看不到,“就在那邊有一個小鎮,離這兒很遠,但幾乎所有人都去過那里。”

    “木炭商人就在那里?”

    “對,他們住著舊世界遺留下來的紅瓦磚房,也從不與森林里的人來往,反正燃料是過冬的必需品,就算他們從不宣傳推銷,也會有人主動去找他們高價求購的。”

    “然后是這里,”領隊的手指慢慢往回收,最終停在了冰湖邊的木屋群中,“那些后來的幸存者們,有不少都是成組織的抱團取暖,人一多,抗風險能力也就越強,他們最終挺過了原住民和叛軍的阻撓,成功以冰湖為中心建立了自己的根據地,包括我們獵人團也是如此。”

    “那木屋群之間的道路……”向璈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啊,就是各個幸存者組織劃出來的界限,這幫人嘗到了抱團的甜頭,就徹底搞起了排外主義,內部團結一心,對外則充滿敵意——不過獵人團可不這樣,要是沒有我們從中調和,這些人估計早就為了搶地盤大打出手了。”

    “還有我說的價格戰,也跟他們有關系,幾年前他們派了一支探險隊去尋找新資源,結果還真讓某一個組織挖出煤礦了,于是那群人立馬搬到了礦場周邊,獨占手中的資源并試圖搶奪木炭商人的市場,炭商們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就會在每年冬季初期搞一場經濟大戰,試圖將那群外來者逼出去。”

    “內個……冒昧問一句,”向璈不禁打斷他的話,“雪原森林上一共有多少人?”

    “不算山上的叛軍,大概不到萬把人?反正還沒有南邊的避難所人多,對了,你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就是覺得不到一萬人的地方爆發經濟戰,挺稀奇的。

    領隊喝光了最后一口酒,又接著剛才的話說下去道:“最后就是那些住帳篷的,冰湖這邊還不算多,但你要是在森林外圍轉一圈,那可是要多少有多少!他們就是排外的受害者,作為沒有組織依靠的外人,想活下去就已經很困難了,如果沒有獵人團這些年的持續救濟,恐怕一場大暴雪就能清除十之七八的人口。”

    “他們不能自己組建新的組織嗎?”

    “沒有實力、沒有技術,甚至不少人在來的路上就得了輻射病,這樣的人抱團取暖也沒有意義,更何況叛軍、原住民和有組織的人早就把資源瓜分完了,那些人甚至抓個兔子都會被追究責任。”

    聽到這里,向璈已經感覺這萬把人的森林儼然形成了一個小型社會,如果以是否占有生存資源為主要標準,那么這里已然完成了粗略的階/級劃分,而假設再給他們足夠多的時間,說不定一個舊世界的翻版就誕生了。

    不過她并不想深入探討這個話題,一個外來者可沒有能力改變一個穩定下來的秩序,只要不給自己添亂就謝天謝地了。

    “話說回來,這里離聯邦很近吧,”向璈繼續將話題往自己需要的方向引,“為什么這里的人不去聯邦生活呢?”

    “遠近也是個相對概念呀,小鬼,”領隊大概是喝得微醺了,舉著空酒瓶笑了起來,“從地圖上看,這里到聯邦也就毫厘之差,可實際上有足足一千多公里呢~而且中間不是冰山就是輻射帶,敢獨自硬闖的那都是有來無回!”

    “那……那有什么辦法能平安抵達聯邦嗎?”向璈心里有些著急。

    “正常的路倒是有兩條,一條是沿著森林東側邊緣轉彎向北,那里的道路寬闊平坦且有聯邦士兵把守,安全,但是很遠,而且路上全都是聯邦的哨卡,要是他們不讓你進,想繞路都沒辦法。”

    “還有一條呢?”

    “就在那兒,”領隊這次指向了高聳的雪山,“雪山后面有一條大裂谷——說是后面,其實也挺遠的——裂谷上有一條人造冰橋,因為氣溫寒冷而終年不化,那是去聯邦最快的捷徑,但被叛軍把控著,危險!”

    “只有這兩條路?”

    “能常年通行的就這兩條了,別的路都要穿越輻射帶,而輻射帶的存在很……很奇怪,有時候過去就是死,有時候又可以強行穿越,但我們不知道規律,你也不要試……”

    領隊說到最后,終于支撐不住醉倒了,向璈暗自感嘆寒冷的地方酒果然烈,旋即便半拖半扛地把領隊交給獵人團的人,自己則繼續往森林深處瞎逛。

    第162章 冰橋

    “他們來了嗎?”

    “快了快了, 已經走到冰橋入口了!”

    兩個叛軍的偵察兵站在大雪松的樹冠里,他們的身上包了一大塊不知是什么動物的皮毛,上面用棕褐色的顏料突出了極具迷惑性的條紋, 連手里的望遠鏡也做成了松果的造型, 活脫脫就是兩只超大號松鼠。

    “來了你還愣著干嘛,”空著手的偵察兵給了同伴一記肘擊,然后把望遠鏡奪到了自己手里,“還不趕緊回去報告!”

    “哥, 你又打我……”

    “少廢話, 動作快點兒!”

    挨了打的偵察兵揉了揉腫起來的臉頰,接著從背包摸出一捆繩子,一頭系在松樹枝上, 另一頭則攥在自己手中,旋即便從懸崖上的大雪松蕩到了高處的山頂雪堆里, 貓著腰從巖縫間的小路跑了出去。

    而埋伏在冰橋正上方的叛軍也換下了深藍色制服, 轉而是清一色的灰白色雪地迷彩羽絨服, 他們借著同樣被涂白的牽引繩下落到了一塊憑空突出的巖石平臺上,從這里發動攻擊, 冰橋上的任何目標都沒有躲閃的余地。

    “報告上校,聯邦的部隊來了, ”偵察兵拽著繩子從山頂跳下來,恭敬地向之前一直跟著布雷莎的中年軍官敬了個禮, “他們的先頭部隊距離冰橋大約一公里稍多,預計兩分鐘后抵達!”

    “好, 你們再去觀察聯邦隊伍后半截的情況, ”上校擺手讓他退下,自己則站在懸崖的最前端, 用望遠鏡死死地盯住冰橋入口,“來吧聯邦,我一定讓你們有來無回。”

    “阿嚏——”

    “老大,您的傷還沒好呢,一直待在室外會加重傷情的,”一個土匪跟在獨眼身后徒步行走,他們的路線位于地勢偏低的峽谷,積雪深得幾乎要沒過大腿,“就先在車上待一會兒,到了冰橋再下車,不行嗎?”

    “怕冷你就先上去,”獨眼站在車隊的最前頭,在戈壁傷到的手臂因為氣候緣故遲遲沒見好,只能用單左手舉著望遠鏡觀察情況,“這次的行動關乎存亡,我不能有一刻懈怠。”

    要是還在土匪幫派那種沒大沒小的氛圍下,土匪肯定就掉頭回車上了,但如今他們是聯邦軍隊的一員,上下級之間有明確的等級界限,他只好縮了縮脖子,繼續跟在獨眼身后溜達。

    大裂谷是因為劇烈的地殼運動而形成的,其規模猶如大地被生生撕裂,最窄的裂縫也有千米以上;它與雪原森林的休眠火山大概誕生于同一時期,但由于位置更接近寒潮的誕生地,因此終年被冰雪籠罩。

    在輻射降臨之前,人們往往會選擇繞路裂谷底部抵達對面,然而大爆炸后,大量輻射塵埃沉積到了裂谷底部,附近的居民才不得不用水和模具澆筑出了一條冰橋,在保證安全的同時還極大地縮短了路程。

    “這就是長達一萬五千米、強度能承載火車的冰橋呀,果然即使到了末世,人類的創造力還是不容小覷,”獨眼將單筒望遠鏡向上移了一下,“看來我們的新朋友來得要更早一些,并且已經準備好對付我們了~”

    “老大,我們為什么不走聯邦的大路,那里不是更安全嗎?”

    “這就要問一下糧食署的問題了,”提及這件事,獨眼也是充滿了無奈,“要不是那幫人以冬季缺糧為由拒絕加派物資,而我們手頭的食物已經嚴重匱乏,也犯不著為了搶時間而抄近路了。”

    “可冰橋是叛軍的地盤呀!”

    “就是因為這是他們的地盤,造成損壞對他們的利益傷害更大,才能倒逼他們收著打。”

    “但是……但是把這么多裝備拱手送人,我還是舍不得呀!”土匪心疼地看著剛到手的精良裝備。

    “你看那是什么?”獨眼反而給了一個答非所問的回應。

    土匪順著獨眼的手勢望過去,只見一部分冰橋的支撐點下方掛著一些淺藍色薄紙包裹的炸/藥包,明晃晃地威脅他們此路不通。

    “反正本來就帶不走,還不如拋給他們作為保命的交易,”獨眼也拍了拍身后的運載車,對這群大家伙戀戀不舍,“行動吧,就按照我們路上商議好的來。”

    “上校你看,他們開始下車了,”負責管理起/爆裝置的軍官也走了過來,對著聯邦的殘部指指點點,“這是準備在登上冰橋前就跟我們打一架?”

    “呵,除非他們想不到冰橋上安了炸/藥,否則這么做可就太傻了一點兒,”上校抬手擋了一下,讓他不要貿然行動,“永遠不要低估你的敵人,先靜觀其變吧。”

    雙方就這樣陷入了互相觀察彼此卻還佯裝不知的蟄伏中,然而行動中的聯邦車隊可不會輕易停下,今天是難得的大晴天,如果不抓緊時間穿越大裂谷,等下起暴雪來可就沒法走了。

    運載車上的士兵紛紛跳下了車,他們身上背著遠超正常行軍的物資,手中則拿著一個類似滑輪的東西,而留在車上的輜重大多是一些無關緊要又占用大量載重的東西,除此之外就只有司機還留在車上了。

    “他們把載滿輜重的車開到冰橋上了,”偵察兵借著搭在山崖上的有線通訊持續報道,“但車走得很慢,車上也沒有載人。”

    “那他們的人在干什么?”上校皺緊眉頭問道。

    “他們拿出了幾十個纏滿鋼索的絞盤,讓有線兵把鋼索架到了四五米高的崖壁上,”偵察兵停頓了一下,又觀察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從行為上看,他們似乎準備用鋼索和滑輪‘飛’過去!”

    上校終于露出了意料之外的震驚,大裂谷的崖壁巖石普遍不結實,他們的鋼索也不像能承載大重量的樣子,這也就意味著大批車輛和大型武器無法被帶走,而它們則被堆積在冰橋上,成了聯邦留給自己的過路費。

    然而令他驚訝的還是這個,而是這個計劃實在漏洞百出——只要自己在接收車輛后割斷鋼索,他們就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一方,選擇這種方式,就等于把成功的關鍵壓在了叛軍的信譽上。

    可叛軍有信譽可言嗎?

    一時間上校也不知這是對面的計中計,還是真就不懂什么叫兵不厭詐,于是他只好撥通了布雷莎的通訊,把目前已知的信息一股腦地報了過去。

    “你現在是什么想法?”布雷莎也在開口前沉默了一段時間。

    “我覺得還是應該趕盡殺絕,這是難得的機會,況且我也不認為聯邦留給我們的會是什么好東西,”上校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想法說了出來,“至于趁人之危造成的名譽損傷……反正在大眾眼里,叛軍已經沒有名譽可言了。”

    “不,還是放他們過去吧。”

    “為什么?聯邦可不會為我們做誠信宣傳!”

    “只是見好就收罷了,”布雷莎的語氣并不緊張,看得出她并沒有將這次行動看得太重,“非要個借口的話……你應該在冰橋上埋了炸藥吧?”

    “是。”

    “那就對了,他們把車全部停在冰橋上,就是因為也預料到了這一點,如果你們強行割掉鋼索,他們肯定會抱著同歸于盡的想法替你引/爆冰橋,到時候聯邦是全軍覆沒了,可我們損失了冰橋和名聲,卻什么好處都沒撈到。”

    “但我們本來就不是為了好處,而是為了報仇!”

    “那只是我們幾個人的想法,不應該成為影響大局的唯一因素,所以還是選擇對叛軍整體更有利的結果吧~”

    另一邊的獨眼也盯了叛軍很長時間,見那群家伙遲遲沒有動手的跡象,也收起了藏在背后的燃燒箭,開始指揮士兵用鋼索把機器人給運過去。

    “那群人居然真的放我們走了耶,”后面的幾個土匪倒是興奮地慶祝起來,要不是待會兒還要趕路,他們高低得開幾瓶酒,但很快又有一個土匪提問道,“不過他們不會再后面接著下埋伏吧?”

    “這就要看主席說的暗中支援有沒有效了,”獨眼依舊緊繃著神經望著對面,生怕他們又臨時改了主意,“快走吧,只要回到聯邦的控制范圍,一切就都結束了。”

    因為隊伍中有不少傷病員,聯邦的滑輪撤離計劃持續了兩個小時還多,而上校和叛軍的士兵們真就在兩側的山崖上蹲守了兩個多小時,直到最后一個聯邦士兵離開,他們才跳下來接手冰橋上的車輛。

    “真的不繼續追趕了嗎?”上校安排好手下清點裝備,自己則走到角落繼續和布雷莎通話,“他們現在缺少運輸工具,行動速度不會很快的。”

    “不用,跟一伙兒殘兵敗將較勁兒意義不大,”對面聽上去對這次行動的結果很滿意,“我們的復仇是一個長效計劃,不急于這一時的戰果~”

    “那我們接下來撤回去?”

    “回來吧,剛好處理一下聯邦新安插的釘子,”布雷莎話鋒一轉,一股殺氣隱約露出,“昨天他們可是趁我們不在的時候,搞了一場不小的事故呢……”

    第163章 記憶之外

    咚!咚!咚!

    把最后一個地釘砸進土里, 白孚終于能坐在帳篷里休息一下了,因為沒有野外扎營的經驗,她只好先把需要長期擺在帳篷里的東西——比如小炭爐、鐵鍋、桌子、肉干和糖塊, 以及一大堆平時常用的工具和武器。

    等到東西擺好后, 她才用幾根剛砍的細松樹干圍出帳篷的空間,因為擺不出完美的圓形,她干脆搞了個長方形的框架,再用雙層的帆布蒙起來, 一個簡單的帳篷就算完成了。

    接下來就是加強保暖, 白孚又在帳篷上蒙了一層厚羊毛氈,又拿了十來塊羊皮墊在上面,最后額外加了雙層的帆布防風, 并用繩子和地釘固定結實,原本單薄的帳篷瞬間厚得臃腫, 連透氣都成問題。

    但白孚還是覺得不夠, 她又鉆到帳篷里面, 在地上鋪了幾層帆布,然后就近取了足足幾大捆的松針, 將它們均勻地鋪在帆布上,再加幾層麻布蓋住, 最后擺上爐子、桌子與床鋪。

    “你這包得也太嚴實了,”等到白孚快收拾完的時候, 向璈的聲音也在帳篷外響起,“爐子的通氣口呢?”

    “你覺得我會做那種東西嗎?”白孚從帳篷里鉆出來。

    向璈“嘖”了一聲, 把背上的近百斤木柴卸下來, 又從腰間掏出一個本是裝銀杏葉茶的塑膠瓶子,如今里面裝滿了棕黃色的粘稠液體, 應該是砍柴的時候順手弄來的。

    “這是什么?”

    “松油,不過這種環境下應該能當別的東西用。”

    向璈拎著斧子找了棵粗細適中的落葉松,刮掉外面干硬的鱗片狀外皮,然后用斧子劈出一條縱向的直線,將紫紅色的內皮完整剝下,再把它卷成圓筒狀,并在其縫隙上涂滿松油,零下四十多度的氣溫很快就讓松油凝固起來。

    “你想用這個當煙囪?”白孚蹲在旁邊觀察學習。

    “條件有限,將就一下,”向璈又把筒狀的松樹皮豎起來,用麻布沾著松油將其內外都刷了一層,等到松油完全凝固,她才把筒子皮抬了起來,“還愣著干嘛,幫我搭把手!”

    白孚也跟她一起把筒子舉了起來,向璈對準小炭爐的位置,在帳篷頂部開了個口,隨即兩人一起從上方把樹皮筒放了進去,正好接在炭爐的頂部,最后向璈又在樹皮和開口之間涂了一層松油,等到凝固就算固定好了。

    “煙囪,完工!”

    此時正值黃昏,二人便拿了些木柴鉆進帳篷,準備點爐子吃飯,順便交流一下白天打探到的消息。

    “……雪原森林的居民狀況大概就是這樣了,”向璈一邊切凍肉,一邊把領隊的話復述了一遍,“我今天沒去找煤炭商人,而是去各個平民聚居區轉了一圈,還真打聽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白孚忙著做番茄湯,沒工夫坐下來耐心聽她說話。

    “比如松針的各種用法,”向璈抓了一把洗干凈的松針,丟進自己的熱水杯里,“松針煮出來的水可以補充維生素,咳咳……就是味道不怎么樣,但可以預防各種維生素疾病;以及用溫熱的松針水泡凍瘡也有一定效果。”

    “我以為你至少能打探到叛軍或聯邦相關的情報,”白孚放下湯勺,扭頭瞥了她一眼,“結果就這?”

    “生存才是第一要務,好不容易走到了聯邦門口,要是這時候生病可就得不償失了,”向璈把熱氣騰騰的松針茶遞給她,“我知道你為了回聯邦已經等了十二年,唔……過了這個月應該是十三年了,不過越是只差臨門一腳的時刻,越要保持耐心~”

    白孚幽幽地嘆了口氣,從她手中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把松針水全部吐了出來。

    “呃,這玩意兒是苦了一點兒,不過我們沒有維生素片吃了,這冰天雪地的也沒有蔬菜水果,咱倆只能忍一忍了……”

    噠噠噠——

    帳篷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向璈連忙起身查看,此時的天色已經黃里透黑了,如果來者不是熟人,那指定沒安什么好心。

    小路上的身影有些熟悉,不過比起來者的身份,向璈更關注那人手里拎著的蘿卜和魚,畢竟她已經快兩個月沒改善過伙食了。

    “我帶了些吃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團長昨晚沒能準時赴約,今夜便帶了些禮物以作補償,只是相比于初見時的樣子,這次的他似乎更加拘謹了,“我就不進去了,在外面坐就行。”

    向璈趕快從基地車上拿了兩把椅子,擺在帳篷前的空地上,順手把處理過的魚拿給還在帳篷里的白孚,結果一掀開簾子,發現這家伙已經吃起來了。

    “好哇,你背著我吃獨食!”向璈把魚丟給她,然后佯裝生氣道。

    “嘿,這叫廚子不偷,五谷不收~”白孚接過大魚,隨意劈成幾段就扔進了番茄湯里。

    向璈白了她一眼,出去繼續和身為客人的團長閑聊,雖然心里已經打定主意要裝一段時間,但狀態依舊不怎么到位。

    “我聽外面打探消息的人說,你失憶了,”終于還是團長率先開口,“真的假的?”

    “呃啊,是有這么回事……”向璈沒想到對方把自己準備的詞先說了,“我現在只有到沙漠以后的事,再往前的記憶倒也不是沒有,只是有那么些許的缺漏,外加時間線有些混亂了……”

    “唉,是我沒能照看好你,不過看到你如今正常長大,我也沒什么可埋怨的,”團長臉上泛起一絲愧疚,放在膝蓋上的手也逐漸攥成了拳頭,“至于過去的事……不提也罷。”

    “呃,其實這段時間我也得知了不少事,不過心中還有一些疑問,”向璈突然覺得這是個打探情報的好機會,“我之前看獵人團的裝備不算先進,您為什么還要在黑市給我□□?”

    團長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這不該是個問題,至少給久別重逢的晚輩買東西不該算一件不尋常的事,但他還是耐心地找了個借口道:“聯邦和叛軍都對獵人團進行了貿易限制,信用點幾乎花不出去;況且六萬信用點也武裝不了幾個人,攢著也意義不大。”

    這話說得,讓我這種全身上下只有二百信用點的人情何以堪呀!

    “那您為什么要指引我去大獵人團的遺址,”向璈接著問道,“還有,您能告訴我一些關于冰霜獵人團的信息嗎?”

    聽到前半個問句時,團長再次輕輕搖了搖頭,他不明白為什么向璈會有這種疑問,答案當然是得知真相、準備復仇,就算失去了部分記憶,也不該對從小長大的組織漠不關心。

    但向璈是真的無法對這種想法感到共情,對與雇傭兵而言,歸宿感和集體榮譽感是半點兒沒有的,只要價格公道,將槍口對準昔日的同伴完全是一件毫無心里負擔的事——雖然向璈還沒這么干過,短時間內也不打算這么干。

    不過在輻射世界待得久了,向璈也能察覺出廢土的組織完全不同于自己的世界,這里的組織往往承擔著保護甚至養育幸存者的職責,與常規組織的區別基本等于公司和家,不能混為一談。

    “我們是在巨變發生之前就離開的,”團長最終選擇只回答后一個問題,“早在輻射帶異常剛展現時,我們就奉命到極北地區阻止獸潮南下,防止給剛開始恢復的農業生產造成傷害。”

    “但后來聯邦內部發生了權力轉移,大獵人團也因此被針對了。”

    “是的,五年前的局勢十分混亂,多處新建造的道路都因為局部戰爭而被毀壞了,氣候與輻射的二次紊亂更是讓我們猝不及防,我們因而被困在了這里,等到有機會離開時,大獵人團已經蒙受重創,不復往日的光輝了。”

    “我覺得還有不少內部因素吧,”向璈小心地接了一句,“有不少獵人,其實也沒那么期待重建文明,他們只是把三大工程當做一場前途的投資罷了。”

    團長沉默了一霎,才緩緩繼續說道:“是,你說得對,但我們不是這樣的人,聯邦和叛軍也對大獵人團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們留在這里,是想報仇?”

    “當然,而且只有這里才最合適,”團長猛地拍了下大腿,“如果在其它地方行動,無非也只是延緩聯邦在地方的援助工作,根本就是幫倒忙;只有留在這個緊挨著聯邦總部的地方,才有可能打擊到舊軍黨的家伙們!”

    既然獵人團的諸位都是明事理的人,向璈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多嘴了,只要多打探點兒情報就夠了。

    吱——

    車輪與雪地摩擦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向璈和團長一起站起來,只見背對著營地的山坡上駛來了一輛二人都極其熟悉的越野車,車上坐著的也是大家都分外熟悉的人。

    “羅團長,別來無恙呀,”布雷莎瞟了一眼后方追趕而至的獵人們,卻露出了輕蔑的微笑,“看樣子我來的不怎么是時候呢~”

    “你到我們的地盤干什么!”團長瞬間拔出了腰間的手/槍。

    “來接我的朋友啊,我們之前就商量好了要去調查輻射帶的事情,”布雷莎將目光落在了左右為難的向璈身上,“怎么,準備出爾反爾?”

    “當然不是!那個……我只是去調查輻射的事,”向璈結結巴巴地望著團長,試圖編出一套自圓其說的理由,“只是合作,真的沒有別的問題……”

    “不許去!”團長卻在這一刻表現出了異常強硬的態度,他抬起槍口,盯著布雷莎的雙眼怒火中燒,“向璈,你忘了嗎?叛軍就是殺害你父母的兇手啊!”

    第164章 輻射帶

    這下向璈真的像木頭樁子一樣愣在了原地,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而遲到一步的獵人們也包圍了布雷莎的越野車,他們全部將子彈上膛, 隨時準備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永遠留在這里。

    “呃, 要不向璈你留在這里敘舊,”白孚突然從帳篷里鉆出來,給幾乎劍拔弩張的眾人解圍,“我陪著布雷莎去走一趟, 等回來再把情報告訴你?”

    “不用, ”向璈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沖著越野車的方向重重地邁了一步,“我和你一起去。”

    “看到了吧, 羅團長~”布雷莎打開車門的鎖,然后用充滿挑釁的眼神與他對視, “上一代人的恩怨不應該帶到下一代人, 您說呢?”

    “你……”團長本來想說些什么, 但看到向璈逐漸遠去的背影,又黯然將話憋回了肚子。

    二人一起上了越野車的后座, 準備關門的一剎那,向璈忽地猶豫著探出頭來, 朝著團長的方向輕聲道:“內個……舅舅,我只是去調查輻射帶的事情, 很快就會回來的,您和獵人團的大伙兒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團長偏著頭站在陰影里, 久久不肯應答。

    “好了, 趕緊讓出一條路來,”布雷莎借著后視鏡與獵人們對峙, “還是說,你們在邀請我留下做客?”

    包圍越野車的獵人們面面相覷,又齊刷刷地看向沉默的團長,然而團長依然沒有給出任何指令,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獵人們讓出了一條剛好能過車的道路。

    “這還差不多嘛~”布雷莎搖上車窗,開著越野車離開了營地。

    穿越營地后方的大片森林,就能看到一條連接雪山的上坡土路,兩側的樹木從清一色的落葉松變成了混雜著冷杉樹的混合寒帶森林,隨后又逐步變得稀疏,直到僅剩下零散的幾棵大樹扎根在積雪下的巖縫中。

    車外沒有人跡,天空中也罕見地沒有輻射云,借著澄澈的月光,向璈的心思再次活絡起來,用略帶興師問罪的語氣跟布雷莎交談道:“明明是你讓我來找羅團長,為什么不早點兒把這么重要的消息告訴我!”

    “你也沒問吶~”

    布雷莎看上去是真的不在乎這件事,而向璈——無論她的內心是否在意,為了即將到手的重要信息,她也只能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好,打住,這事暫時翻篇,”向璈放棄了追究原主的過去,轉而聊起了今夜的重頭戲,“關于輻射帶的事,你想告訴我們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布雷莎笑著反問道。

    “別裝傻,是你說落日城的那份輻射病報告有了新的研究進展,我們才答應來這邊的,”向璈沒心思陪她打啞謎,尤其剛才的事惹得她心里煩悶,“我當然是要知道你所謂的新進展。”

    “是有了進展,不過我只是一介商人,怎么可能去研究這種東西,”布雷莎聳了聳肩表示與我無關,一點兒也不怕把向璈氣出毛病來,“我拿到那份報告后,轉手賣給了瀚海,才從他那里得到了聯邦進攻避難所的具體部署。”

    “靠,搞了半天你也是個二道販子!”

    “別急嘛,至少北極科研基地的老東西還是有點兒能耐的,他們的確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這要靠你自己去聯邦找了,”布雷莎關掉車燈,借著月光登上了前往雪山頂峰的盤山公路,“而且我也有東西要給你看,耐心一點。”

    越野車上了雪山后,周圍的光似乎更亮了幾分,向璈心中暗忖奇怪,想探出頭觀察一番,卻又擔心外面會有輻射或別的危險。

    又過了一會兒,車終于停在了山頂上,附近的哨崗同樣沒有開啟探照燈,但車外依舊是亮的,只不過這種亮光并不同于月光或星光,反而讓向璈聯想到了舞廳頭頂的大燈球。

    于是她懷揣著疑惑下了車,向前走了幾步,雪山的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斷崖,崖底閃爍著微弱又充滿危險氣息的藍綠色熒光;站在懸崖邊抬起頭,又見那天幕如河水一般流動起來,或紅或綠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像是有了實體的飄帶,掛在夜幕中隨風舞動。

    “這就是輻射帶,”白孚跟在向璈的身后,回味著自己大約十多年沒見到過的景象,“大量輻射粒子聚集在一起釋放能量,就會讓高層大氣分子或原子發生電離,從而形成這種不受自然規律控制的恒定極光。”

    向璈眨了眨眼,一時間都險些忘記了這些美麗的光帶是致命的,若是有迷途的旅人被這景色吸引而靠近,頃刻間就會吐血身亡。

    “就是這條輻射帶把雪原森林和聯邦總部分隔開,讓那群家伙可以毫無后顧之憂的窩在老巢里,”布雷莎也下了車,走到與向璈肩并肩的位置,“不過現今他們也深受其害了。”

    “是輻射帶異常的事?”向璈終于回過神來。

    “嗯,我們分析完輻射帶的成分后,發現其中的輻射粒子組成發生了變化,”布雷莎遞來一份調查報告,“而且不是自然變化。”

    向璈接過報告,發現里面都是些復印件,又隨口問道:“具體呢?”

    “原本的輻射粒子,不是本身就常被作為輻射研究的鈾、钚等放射性物質,就是氘、氚這種核電工作的副產物,然而自從五年前的異變開始,輻射帶中突然出現了一些本來原子結構十分穩定、如今卻具有了放射性的元素。”

    “這……能說明什么?”向璈的文化課知識實在不過關。

    “它們顯然不是自然的產物,也不是核應用會用到的東西,因此我推斷,肯定有人在暗中進行輻射相關的實驗,并制造了這些極不穩定的人造放射性粒子,從而造成了輻射帶的異常位移。”

    人為,這是個一直無法被排除的可能性,如果布雷莎的推斷為真,也就意味著五年來發生的一切不全是天災,而更多是人禍在作祟。

    “是聯邦嗎?”白孚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不,這次還真不是他們,”布雷莎看出了白孚心底的糾結,便笑著打消了她的顧慮,“我們對部分輻射粒子進行了長期追蹤,發現它們來自于南方,聯邦那邊的調查結果也大差不差。”

    聽到這個消息的向璈差點兒沒氣吐血,自己好不容易花了大半年跑到北極,現在又告訴我要回南方?!

    不過都走到這里了,向璈也只能先把白孚送到聯邦總部,順便從聯邦那里多搞一些資料,等調查更進一步時在思考要不要南下。

    “目前我能給你們的信息就這些,”布雷莎跺掉鞋底的雪,一貓腰又鉆回了車里,“畢竟我是個商人,可不是什么科學家,更不會對消除輻射、拯救人類感興趣~”

    “所以就為了這么點兒信息,你大晚上的把我們倆叫出來,還是約在這冰天雪地的破地方?”向璈稍有不忿。

    “你們總要走這邊的,不從雪原森林繞路,難道你們想從被聯邦層層把守的大路過去?”

    “當地人說這附近有座冰橋,”向璈故意不提獵人團的身份,也絕口不言叛軍和布雷莎的關系,“如果沒別的事,我們這幾天就從那里離開。”

    “不好意思,冰橋走不了了,”布雷莎擺了擺手,臉上寫滿了不關我事,“還有沒幾天就要大雪封山了,加上聯邦派來的小老鼠還在那附近晃悠,短時間內冰橋不能通行了。”

    “那我們要到什么時間才能離開?”白孚一想到還要在這地方挨凍,連忙問道。

    “暴雪季節肯定是不能過的,這也是為了冰橋本身著想,”布雷莎都不看一眼日期,就仰著頭估算起來,“嗯……距離冰橋下次開放,最快也要一個月以后了吧?”

    “一個月!”

    向璈和白孚大眼瞪小眼,這天寒地凍的環境就夠遭罪了,兩個人的食物儲備還不知道夠不夠用,加上剛才似乎得罪了獵人團,想混過這一個月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

    “不是,”向璈跟著跳上越野車,“就沒有能立即動身的路嗎?”

    “有啊,去問聯邦~”

    向璈這下徹底沒話說了,冰橋在叛軍的控制中,無論是否真的不能通行,只要布雷莎不想讓她們離開,她連檢驗真假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開著受損的基地車穿過去。

    “你把我們帶出來的,要負責把我們送回營地!”向璈只能用最后的倔強折騰一下她。

    “好好好,”布雷莎也不生氣,“那就走吧?”

    越野車沿著原路回到了營地,此時這里已經沒有獵人團的成員徘徊了,團長帶來的幾根凍蘿卜也還安靜地躺在帳篷門口;基地車上很快就落了不少積雪,向璈只得又花了一大匹布將車蓋起來。

    “凍死我了,我要趕緊回去睡覺了,”白孚連外套都沒脫,就一頭扎進了簡陋至極的帳篷,“今晚你值夜?”

    “嗯。”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累了一整天的白孚就趴在自己搭的松針墊子上睡著了;而至今還沒吃晚飯的向璈打開鍋,里面的番茄魚鍋已經凍成了一坨冰塊,她又填了些柴,點火把鍋里的冰塊慢慢燒化。

    無論如何,至少長達一個多月的冰原求生,已經在二人的不情不愿中拉開序幕了。

    第165章 深入雪地

    “你非要大早上的出門嗎?”白孚抬手擋在頭頂上, 防止松枝墜下的雪又打濕了帽子,“反正我們哪兒也去不了,多休息幾天也沒什么不好的。”

    “打聽消息從來都是宜早不宜遲, ”向璈背著鼓鼓囊囊的背包走在雪堆里, 小腿還用氈布包了一圈,“再說現在天氣好呀,萬一待會兒下起了暴風雪,咱們可就徹底沒法出門了~”

    “呸, 烏鴉嘴!”

    兩個人吵鬧著在沒過膝蓋的雪地中跋涉, 自打昨夜跟著布雷莎走了一趟后,雖說獵人團那邊也沒來興師問罪,但向璈還是覺得短時間內不要去冰湖附近了;可為了獲取更多的信息, 她們又不得不外出調查。

    于是乎,二人決定把行動目標放在初來當天聽到的沖突上, 順著叛軍和獵人團的恩怨摸過去, 說不定就能了解到原主的故事了。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嗎?”周圍的落葉松高大密集, 幾乎把向璈的全部視野都給遮住了。

    “確定,不就是雪山的半山腰嘛, 我那天看的可是一清二楚,”白孚牽著小狼跟在后面, 沿著向璈推開的雪跡走,可以節省不少體力, “反正這地方只有一座雪山,只要沖著雪山走就一定能到的。”

    由于獵人團那邊不方便詢問, 而布雷莎又從一大清早開始不接通訊, 二人只能前往沖突發生的地點,說不定能從尚不認識自己身份的邊界守衛口中撬出點兒信息。

    “搞了半天你也沒有具體路線……”

    向璈嘟囔著扭過頭, 視野受限讓她無法預估一個大致的距離與時間,因此在出發時她帶了滿滿一背包的牛肉干和水,可謂是做好了在野外待兩三天的準備。

    然而食物問題并不是最令人擔心的,畢竟向璈昨天閑逛時發現過駝鹿的蹤跡,只要能打到一只就足夠二人吃了;比起這個,失溫、暴雪以及輻射生物的突然襲擊才令人擔憂,對于遠離了基地車庇護的二人來說,缺少穩定居住點的她們和流民沒什么區別。

    “我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本就底子不行的白孚已經感到了勞累,可回蕩在身后的咆哮聲卻讓她的步伐邁得更快了,“你說這附近不會有怪物吧?”

    “有駝鹿這種大型植食性動物,就肯定也有中大型掠食者在附近居住,”向璈倒沒表現出多么害怕,但手還是不知不覺握緊了腰間的□□,“要是普通的動物也不足為懼,但這里臨近輻射帶,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有變異種。”

    “我小時候倒是聽過一些傳言,”白孚一緊張,就很容易回憶起不好的東西,“據說很多動物因為不滿被輻射帶隔離在北極凈土之外,會成群結隊地沖擊輻射帶,雖然大部分都死了,但極少數活下來的動物受強輻射刺激變異出了一些常人難以匹敵的能力,并游蕩在輻射帶附近四處襲擊其它生物。”

    向璈第一個聯想到的是三眼虎王,不過考慮到自己和它之間并沒有爆發你死我活的戰斗,加之那種極大個體實在罕見,遂認為那次戰斗的經驗參考價值不大。

    較為類似的應該是黑市的雙頭獅子和赤色峽谷的風暴巨蜥,它們也都是強輻射刺激下誕生的非正常物種,然而前者是在地形對其完全不利的情況下用道具取勝的,后者更是壓根都沒打贏,向璈的心里也開始沒底了。

    “寒帶森林里常見的中大型肉食動物,基本就是灰狼和熊吧,”向璈盤算了一下,覺得還是勝率不大,“狼是群體作戰,熊的話變異后可能連子彈都打不穿皮下脂肪,所以……”

    “所以你也搞不定,是嗎?”白孚瞟了她一眼。

    向璈和她對視了一眼,下一秒就貼著松樹林跑了起來,白孚還在原地愣了一下,等到小狼扯了扯她手里的繩子時,才回過神來追上去。

    “喂,我們就這么瞎跑嗎?”

    “當然不是,”向璈猛地捧起一大堆雪,自頭頂向腳底澆了下去,“用雪搓掉身上的氣味,然后臨時變道忽悠它們。”

    “這招靠譜嗎?”白孚也學著她的動作往身上蓋雪。

    “不知道,但至少得試一下吧!”

    兩個人也顧不得衣服會不會被弄濕,直接抓起雪就往身上搓,連小狼也跟著在雪堆里打了幾個滾,直到那個可怖的吼聲再次逼近,二人才爬上了一顆粗壯的大松樹,從中層的松枝間逃走了。

    “怎么樣,沒再跟來吧?”

    “應該是沒有,吼聲離我們很遠了,”終于從樹上落地的白孚癱坐在地上,寒冷的環境中體力幾乎是成倍流失,這會兒她已經沒力氣再趕路了,“不如我們休息一下吧……”

    “在這種地方?”向璈張望了一圈,只見周圍全都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松樹,沒有可躲藏的地方,也無法觀察到可能埋伏中的危險,“還是再多走幾步,至少要走到開闊地帶再休息吧。”

    白孚也覺得這地方不安全,便抓緊時間就著熱水吃了些肉干,等到體力恢復了一些就站起來準備繼續趕路。

    “拿著這個,”向璈接過牽小狼的繩子,轉而遞給她一根筆直又長短適中的松樹枝,“當拐杖用可以節省不少力氣。”

    “我可不是七八十歲的老奶奶!”

    “在雪地里可管不了這么多,”向璈不由分說地硬塞過去,“我們還不確定后面會不會遭遇追擊,盡可能保持體力才是王道。”

    白孚只得接過“拐杖”,跟著向璈繼續在雪地中行走。

    雪原森林的面積遠比自然保護區的人造森林大得多,二人朝著同一個方向走了足足三四個小時,周圍的松樹密度才隱隱有了下降的趨勢,積雪下掩埋的也不再是平坦松散的泥土,而是多了不少能把人絆倒在地的銳利巖石。

    “幸好有毒生物都不適應寒冷的環境,否則藏在雪里給人一口可有我們好受的,”向璈又發揮起了苦中作樂的即興表演,“而且我們有食物有武器,至少不用擔心被人打劫或打劫別人~”

    “你一直都這么樂觀嗎?”白孚機械地邁開快凍僵的雙腿。

    “當然不是,但精神壓力比這還大的環境在戰爭中比比皆是,”向璈用雪搓了搓凍到麻木的鼻子,防止長時間的凍傷導致失去嗅覺,“如果不學會找借口安慰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逼成瘋子。”

    “聯邦的士兵可不像你這樣。”

    “正規軍和雇傭兵沒有可比性,他們至少還有榮譽和更好的待遇,但沒人會覺得一群見錢眼開的工具人也需要心理輔導,包括我們的老板。”

    “就像蝗蟲那樣?”

    “還是不太一樣,起碼對我來說,雇傭兵更像一份工作而非一種身份,”向璈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便掏出望遠鏡向前方眺望了一下,“前方有陽光,我想我們快要走出森林了。”

    白孚也強打起精神,撐著木棍朝向璈說的位置加速行進,裹了氈布的雙腿早就被凍透了,連戴了手套的手指也沒了知覺,只有大腦還在不厭其煩地下達行走指令。

    再向前一段距離,身側的松樹恍然變得稀疏起來,這是雪山腳下堆積的亂石阻礙了松樹的密集擴張,而叛軍也是以此作為與森林居民的分界線,雙方約定井水不犯河水——即使這個約定似乎從未被遵守過。

    “我說向璈,你有沒有覺得更冷了,”分明已經沐浴在陽光下,白孚卻又打了一個寒戰,“這里的氣溫不太對勁。”

    “有嗎?零下四十度和零下五十度能有多大的體感差別,”向璈早就凍得感知不出溫度了,不過她剛找了塊石頭坐下,就感覺到了另一種異樣的情況,“氣壓是不是下降了?”

    “這種東西誰能感覺出來呀!”

    然而向璈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頂尖的槍手對氣流的把控是十分精準的,尤其是在明顯能看出風力變強的環境下,這種異常當然更加值得警惕。

    只不過很快二人就不用瞎猜了,上一秒還照在雪地上的陽光突然間就消失不見了,反倒是一大片陰影籠罩在二人的頭頂上,她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只見原本明亮清澈的天空忽然變暗了,還多了幾團不知從哪兒來的濃密云層遮蔽了太陽。

    “嗷嗚~嗚~”

    就連一向聽話的小狼也突然開始啃咬繩索,同時兩只前爪在雪地上胡亂撲騰,沒一會兒愣是挖出了一個足以把自己埋進去的大雪坑。

    “降溫、降氣壓、風力增強,還有突然發生的云層變化,”向璈吞了下口水,意識到事情朝著最壞的方向發生了,“這是暴風雪的前兆呀!”

    轟隆——

    話音未落,一道沒有閃電引路的驚雷瞬間炸裂在天空中,緊接著原本只有常規冷氣流拂過的雪原森林猛地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風,直接撞碎了一棵遮蔽二人的巨大松樹,旋即是鋪天蓋地的雪墻向著她們撲來……

    第166章 暴風雪

    天驟然暗了下來, 流動的極光霎時化作了洶涌的暗流,攪動得云層與漫天暴雪連成了一體,密集的雪花被狂風攥成了拳頭大的雪團, 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壓得人幾乎抬不起頭。

    向璈這輩子從未見過這么大的暴風雪,原本近在眼前的松樹和巨石眨眼間就消失了,舉目四望皆是純白的固體,好似數堵百丈高的雪墻, 被疾奔的狂風猛地一推倒, 俄然間眼中純白的世界又變為黑壓壓的一大片了。

    “咳——白孚,你在哪……”

    沒等她將話說出去,新來的雪又一把將她按在了地上, 重重地壓在她起伏的胸廓上,向璈只覺得自己突然窒息了一般, 想大口喘氣, 但無論如何都感知不到肺的存在。

    遠處的山林響徹著狼的嚎叫和熊的咆哮, 驅使著狂風將地面的積雪也一并卷上天際,而求生的本能迫使向璈抓住這一絲喘息的機會, 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朝前方某個模糊不清的昏暗洞穴走去。

    “咳咳……小狼, 慢點兒……”

    另一邊的白孚處境也沒好到哪兒去,為了防止被狂風直接吹上天, 她只能俯趴在雪地上匍匐行動,小狼拖拽著她向不知哪個方向前進, 盡管早已分不清東西南北, 但白孚絲毫不敢停下來辨別方向,生怕下一秒鋪天蓋地的大雪就會將自己永遠壓在白色之中。

    “嗷嗚~”

    閃著微弱綠光的狼眼成了雪幕中唯一可辨識的色彩, 小狼咬住繩子,濕潤的鼻尖此時已經結出了冰殼,但這在求生面前不是值得在乎的事,于是它卯足力氣,拖著白孚向松林里拽。

    啪——

    一塊本就不牢靠的石頭在小狼的踩踏下滾落開,打了個趔趄的小狼在風的推動下摔了下去,可偏偏這里是個下坡,后面的白孚順勢滾落,帶著小狼一起消失在了白茫茫的森林中。

    “呃,我還……活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向璈才努力撐開了沉重的眼皮,全身的血肉像是剛從冷庫拿出來的冰塊,硬邦邦地動彈不得。

    扭了扭脖子,讓眼睛至少能四處觀察,向璈推斷自己所在的應該是一個位置偏僻的的天然洞穴,洞內很黑,也沒有人類居住過的痕跡;而洞外依舊是呼嘯不止的暴風雪,只要踏出一步就必死無疑。

    白孚和小狼早已不見了蹤影,向璈也沒辦法去找她,新下的雪基本可以完全覆蓋原有的一切痕跡,讓她失去追蹤的方向,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白孚還記得二人出發時的約定——如果走散了,不要尋找對方,而是回到營地等待匯合,畢竟龐大的基地車可比一個人影要顯眼得多。

    “呼,正好這里沒有人,”疲憊的向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呼吸著沒有冰雪的新鮮空氣,“讓我好好休息一會兒……”

    “吼!”

    洞內忽然傳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吼聲,向璈這才記起自己忽略了雪原上的常客,冬季的山洞內可能沒有人,但大概率會有熊。

    “吼——”

    從地面的震動幅度來看,向璈幾乎可以斷定洞穴的主人是一只變異種巨熊了,只是現在的她根本沒有撤退的可能,洞外的暴風雪幾乎沒有停止的跡象,除了與熊殊死一搏,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恐懼讓心臟的運行功率增加了不少,血液重新流動的感覺甚至清晰可見,向璈連忙站起來,將裝滿物資的背包擋在身后,手中則掏出武器準備防御。

    熊當然不會猜測這個人類在想些什么,它只知道有個討厭的家伙趁它睡覺時闖入了它的家,并且沒有立刻離開的打算。

    “吼——”

    “來吧,大倉鼠,”向璈一手持槍一手扛刀,警惕地望著黑暗深邃的洞穴,“或者你也可以知難而退,等雪停下來的時候我會離開的。”

    熊當然不在乎區區一介人類的威脅,于是它邁開堅實的步伐,走出了溫暖的巢穴,也讓向璈第一次見識到了生活在輻射帶附近的動物是什么樣子的。

    那是一只光肩高就接近三米的龐然大物,走在洞穴中幾乎可以碰到頂部的巖石;熊掌接近半米寬,一巴掌就能把人拍成兩截;重達數噸,體態渾圓,牙如尖刀,目露兇光,看得向璈幾乎呆住了。

    只是她一時也沒分辨出這具體是個什么熊,只能猜測是北極熊和西伯利亞棕熊混合出來的,尤其是那十幾厘米長的毛發,大部分都是像松樹皮一樣的棕褐色,可最頂端的尖部又變成了純正的白,活像是披了一身濃密的白色絨毛。

    “呃……熊大爺,我只是路過一下,”一見到這位兇神的真面目,向璈又開始了認慫大法,“要不您接著回去睡覺,等雪停了我就走?”

    “吼——”

    巨熊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它雖然身形臃腫,可揮爪的速度卻絲毫不減,向璈躲閃不及,只得豎起開/山刀從側面擋住這一擊,然后趁此機會瞄準熊的身體開槍。

    如此龐大的身軀當然躲不開靈活的子彈,然而巨熊本來就不需要躲閃,為了過冬而儲存的皮下脂肪壓根不是普通子彈能擊穿的,甚至白花花的脂肪還堵住了彈孔,防止巨熊因持續流血而死亡。

    向璈見槍不行,便扭轉開/山刀,讓刀刃正對著巨熊撲來的熊掌,巨熊見狀,果真謹慎不少,它僅用兩條后腿站立,一只前爪緊緊擋住脆弱的頭部,另一只熊爪則在半空中揮舞著,窺伺敵人的破綻。

    “果然是狡猾的生物,變異了還會動腦子……”向璈也后退了幾步,既然常規的攻擊無效,加上她也覬覦那身溫暖的熊皮,就只能尋找機會攻擊頭部了。

    只可惜狹窄的山洞實在伸展不開,否則高低得給對方上一課!

    一人一熊都抱著這樣的想法僵持周旋,彼此都在尋找破綻的同時又不給對方留下破綻,就在這場戰斗快要退化成靜坐戰時,洞外的暴風雪又刮進來了幾個人,看身形還是尚未成年的半大孩子。

    “吼——”

    巨熊抓住這次機會,揮爪撲向了還搞不清狀況幾個孩子,向璈急忙沖上前,抬刀砍在了巨熊的掌腕處,興許是這次也有熊掌的反作用力加持,刀刃居然破開了脂肪層的阻隔,成功傷到了巨熊的肌肉。

    巨熊吃了一痛,竟沒有發了狂似地追擊,反而后退了幾步重新審視向璈的態度,向璈也明白到了比拼定力的時刻了,便握緊刀柄上前幾步,和巨熊直視著對峙起來。

    過了一會兒,巨熊似乎清楚自己不可能無傷獲勝了,便張牙舞爪地想用氣勢嚇走眾人,向璈依然沒有后退一步,還敢伸手指了指洞外的暴雪,示意自己無法立即離開。

    于是巨熊遲疑地又退了幾步,這次向璈沒有再向前,只是橫著走到了自己的背包附近,巨熊見狀也不再纏斗,警惕地退回了洞穴深處。

    “哇哦,大姐姐你好厲害!”

    向璈這時才有心情去打量那幾個孩子,卻見他們三個都穿著與叛軍相似的深藍色衣服,只是款式和花紋都相差甚遠;而且領頭的少年看上去已是十四五歲了,身后躲著的一男一女也有十二三歲,嚴格意義上不能叫孩子了。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向璈背上背包,與少年保持了一定距離。

    “我們是山上的士兵,”少年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奉了上級的命令到山腳下巡邏,結果突遇暴風雪,倉皇之間才到這里躲避一下。”

    “少來,就你們這個年齡干活兒都能算雇傭童工了,”一聽是從山上來的,向璈就動了多打聽幾句的心思,“除非你能說出自己的隊伍和編號,我才能略微信一下。”

    少年卻像是被戳破了謊,漲紅了臉回了一句道:“我們是預備役,怎么不算士兵了!”

    還真不是,按照向璈以前學過的《國際戰爭法》,預備役和退伍軍人都只有在持槍時才算武裝人員,只要沒有武器,再能打也只能算在平民一列,隨意殺害是要上軍事法庭的,更別提這幫家伙也沒到預備役的年齡要求。

    “那你又是誰?怎么會在這個地方?”少年身后的女孩眨著眼睛問道。

    “我?只是一個要去聯邦的探險家,”向璈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們真實身份,“至于要不要投靠聯邦,還要能親眼考察過后才能下決定。”

    “你這樣的身手干嘛要去聯邦呀,不如加入我們吧,”少年倒是有招安的心思,“我們這邊的待遇可好多了,而且沒有那么多條條框框束縛,更重要的是這里足夠隱秘安全,不會被圖謀不軌的人襲擊~”

    “真的假的?可我怎么聽說你們前幾天跟別的勢力打了一架?”

    “都是獵人團的人先動的手!”三個小家伙一聽這話,倒是難得同仇敵愾地傾訴起來,“他們假借打獵為借口,偷偷潛入了我們的后方營地,試圖破壞我們的能源!”

    “能源?不就是砍樹燒火嘛,”向璈故意裝起了傻,“下面的樹可比山上的多吧,獵人團為什么要去偷你們的?”

    “哼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少年瞬間得意起來,指著身后的山體炫耀道,“這座雪山本質上是一座休眠火山,里面有豐富的礦產和取之不盡的地熱資源,山頂上還有上百個天然溫泉呢~”

    “哦,難不成這么多資源都被你們獨占了?”

    “這叫先來后到,而且獵人團根本沒有利用地熱能的技術,分給他們也只是暴殄天物,”少年見向璈還是一臉的半信半疑,頓時急得要拉她上山,“你不信就跟我去看看,正好把你引薦給上級的人,就當是報答你救我們的恩情了!”

    恰好這時候外面的暴風雪減弱不少,向璈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便暫時放棄了回營地與白孚匯合,轉而跟著這三個小家伙上雪山了。

    第167章 煤與炭

    “嗚~嗚~”

    白孚剛從茫茫的大雪地中睜開眼,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便貼在了她的頸窩邊,一見到她醒來,連忙吐出一條溫熱又濕乎乎的紅舌頭, 把她的整張臉都涂滿了自己的口水。

    “嗯哼……小狼, 別動……”

    白孚推開這個粘人的家伙,從雪窩子里刨出了自己的鹿皮氈帽,又從樹杈上撈下背包和武器,才張望著觀察周圍的環境。

    雖然森林里的無論哪個角落都只有樹, 但白孚還是察覺到了一絲陌生, 毫無疑問,這里是自己從未來過的地方,更糟糕的是, 向璈失蹤了。

    “啊,怎么又是這種情況, ”大概是習慣了分開行動, 也可能是這次沒招惹什么大勢力, 白孚表現得比之前都要淡定不少,“往好處想, 至少我身上還有食物和熱水,天色也還早……”

    她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卻發現此刻已是日暮西山了。

    “倒霉,我到底昏迷了多久……”白孚只好放棄擴大探索的計劃, 當務之急是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睡覺的地方,“小狼, 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嗷嗚~”

    小狼在雪地里嗅了一圈, 然后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一樣,表示來時的蹤跡已經完全被暴風雪破壞了。

    “這下麻煩大了, 我應該出門帶上睡袋的,”白孚撿了一根新松枝,圍著蘇醒點兜兜轉轉了十多分鐘,依舊沒看到任何一條熟悉的道路,“小狼,你能不能再找一下,看附近有沒有人類聚居點?”

    這次小狼將鼻尖貼在雪面上,仔細地搜尋每一處可能有人類活動的蹤跡,忽然,它嚎叫著開始對某個地方刨雪,白孚也趕快湊上來,將手伸進厚雪層中一通摸索,最終摸出了半截有明顯烤制痕跡的馴鹿骨頭。

    “果然,這附近肯定有人,”白孚把骨頭丟給小狼,“就按這個氣味找!”

    一人一狼開始在林間的雪地上奔跑,起初,周遭的景物除了松樹還是松樹,與蘇醒時看到的別無二致;然而當她追出足夠遠的距離時,面前的松樹突然變得密集,甚至完全遮擋了她的視線。

    “自然環境下可不會有這么密集的松樹林,這里的人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白孚猛地停下腳步,“小狼,找一找入口在哪里。”

    “嗷嗚~”

    繞開堪稱一堵木墻的密集松樹林,小狼又沿著氣味向東北方跑去,果不其然,在跑到快撞上巖石的時候,一條緊貼著雪山山腳的小路浮現在眼前,路上的石板被清理得十分干凈,只有一層新下的薄雪附在上面。

    沿著小路重新往南走,白孚便來到了密集松樹林的另一側,這里的風雪明顯比外面要少得多,也讓她意識到那片松林更可能是為了擋風而非掩蓋什么。

    繼續向前走,視野也驟然開闊起來,平坦的雪原被石磚壘起的圍墻包圍住,大門倒是舊世界遺留的厚鐵門,只是漆皮已經掉光了,當地人用松油重新刷了一遍,讓鐵門呈現出一種類似木頭的質感。

    門口有四個站崗的守衛,他們的衣服都是用熊皮制成的,上衣和帽子連成一體,由于熱空氣不會向下逸散,只要頂部包裹嚴實就不會冷;他們的靴子是雙層的,內層的長筒靴一直包裹到膝蓋,外層的短靴則像棉拖鞋一樣,只包住腳底和腳背。

    白孚記得向璈提到過一群叫因紐特人的家伙,據說以前也是這種打扮,不過她那個世界的科技樹可沒發生大倒退,于是人們都換上了科技的產物。

    不過圍墻內的建筑就不像因紐特人了,可能是因為本地雪多冰少,又兼有防輻射的需求,當地人改用石磚來建造房屋,墻壁是雙層的,中間的夾層會充填大量保暖性良好的材料,以確保屋內的熱氣不會散走。

    屋頂也不是冰湖木屋常用的樹皮或獸皮所制,而是一層紅瓦——但并不是燒制出來就是紅的,而是這里的人為了彰顯身份涂紅的。

    “嘿,小姑娘,你看夠了嗎,”一旁的守衛實在有些不耐煩了,便抄起武器試圖驅趕她,“你是從哪里來的,來這里干什么?”

    “呃……放下武器,別誤會,”白孚想起向璈帶回來的信息,本地的木炭商人好像就住在這種房子里,“我是代表組織來采購過冬的燃料,只是初來乍到不認識路,所以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哦,買木炭的,早說嘛,”守衛打量了她幾眼,見她的衣著不像難民那么寒酸,也不是本地常見的款式風格,心里也信了大半,“左拐第一棟房子,直接跟老板談價格就好,可別耍什么花樣!”

    “我一個客人能干什么,怎么,最近出什么事了嗎?”

    “跟你沒關系,快點兒進去!”

    守衛的表情緊張兮兮的,肯定說明最近有大事發生,白孚默默記在心里,然后牽著小狼走進了那棟房子。

    與冰湖區的居民相比,這里的內飾可以稱得上是豪華了,墻壁和天花板全部用松木板貼了一遍,獸皮的軟沙發里充填著從外地運來的人造海綿,巨大的吊燈上插著幾百上千根蠟燭,甚至連柜臺都要擺一株盆栽——不是本地植株,而是從熱帶地區運過來的。

    雖然白孚一點都不理解,把錢浪費在這種地方真的能改善生活嗎?但她還是帶上了十二分的誠意走到了柜臺前,對那位大圓臉商人行了一個見面禮,“您好,請問這里是賣木炭的地方嗎?”

    “當然,只此一家,”商人刻意強調了自己的壟斷地位,“不過請您放心,我們在此經營了三十多年,絕對是價格公道的良心商家~”

    “可我聽說這里還有一伙兒賣煤的,量大價低,或許會更適合我們?”

    “嗨,小姐,您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商人瞇起本就睜不大的眼睛,臉上的肥肉和胡子一抖一抖的。

    “當然不是,只是怕你們這里供應不過來,”白孚半靠在柜臺上,探著脖子仿佛真要談什么商業機密,“實不相瞞,我們這次來的人特別多,而且逗留的時間會比較長,粗略算下來,這次至少要買五十噸的燃料。”

    多少?

    商人的小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五十噸,換算下來就是十萬斤,哪怕是按批發價再打個折賣出去,這都是一筆百萬級別的大單子!

    “而且這只是第一批,如果我們逗留的時間更長,可能后續還要加量,”白孚拿出了自己當年在黑市學到的技術,煞有介事地裝成談生意的富人,“但是看你們這里只有這么點兒燒炭工,我很擔心能不能及時供應上,畢竟嚴寒不等人吶~”

    “哎呦,絕對沒問題,您可以把現有的木炭都拉走,我們保證在這一批燒完之前把后續的送過去!”

    “那我還要等,不如直接去煤礦拿現成的呢,再說我記得煤的發熱量高,更適合取暖吧?”

    “這可不一樣啊,”商人鐵了心要接下這筆大生意,連忙攔住白孚道,“我們這可是有幾十年經驗的老炭工燒出來的高級木炭,無煙無塵還沒有殘渣!您要是燒煤,那么大的量光處理煤渣就夠麻煩的了,萬一再產生點兒有毒氣體,那可就……”

    “我怎么聽著你在咒我呢?”

    “不不不,我說的都是實話,而且您想呀,燒煤的話會產生大量的黑煙,放在森林里容易暴露位置,木炭就沒有這個煩惱,而且您要是想燒烤的話,木炭也比煤……”

    “停停,我擔心的不是這些問題,”白孚趕緊打斷了他的吹噓,“你不能一次性把貨供完,我也不確定你們的生產效率,更不能保證供完貨前不會出什么意外,現在這世道你也懂,我實在不放心吶!”

    白孚的本意是想讓他帶自己參觀一下燒炭的地方,從而打探到更多的情報,實在不行也能學習一下燒炭流程,等回到營地再自己復刻一下。

    哪知商人忽然裂開了大嘴,貼在自己耳邊笑道:“客人,這您就有所不知了,誰能保證煤礦那邊就不會出事斷供呀~”

    “你這話什么意思?”白孚心頭一驚。

    “這個嘛,具體的內容我也不清楚,不過看在您是大客戶的份兒上就先透個風,過不了幾天,本地的能源市場就要大變樣了!”

    “是嗎……要真是如此,我還應該先下手為強咯?”白孚強行鎮定下來,繼續維持自己生意人的身份。

    “當然,本地的規矩一向是先到先得嘛!”

    “那就這么決定了吧,只是今日天色已晚,”白孚扭頭瞥了一眼,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只有天邊還泛著一抹黃色,“可不像是驗貨的好時機呀。”

    “正好我們那里也要準備一下,那就等明日一早再簽合同,”商人從柜臺后面走出來,引著白孚走出了這棟屋子,“天寒地凍不適合趕路,那邊有旅店,您暫且歇息一晚,如何?”

    “樂意至極。”

    為了維系自己有錢人的身份,白孚當著商人的面忍痛定了這里最貴的房間,看著顯示屏上的“-60信用點”,瞬間嘗到了心在滴血的感覺。

    “客人果然大方,可惜本地條件簡陋,實在無法提供更好的服務了,”商人恭維地把白孚送上樓梯,連離開時的眼神中都飽含生怕她跑了的激動,“若是客人日后有機會去聯邦,一定要體驗一下那里的豪華大酒店,那才是真的人間天堂~”

    別介了,真花不起那個錢!

    牽著小狼登上樓梯的那一刻,白孚終于學會了向璈的自我安慰法:沒事,起碼今晚有地方睡覺了。

    第168章 叛軍

    “按這么說, 你們是叛軍中的童子軍?”

    “叛軍?不,”少年一個勁兒地搖頭,“起碼我們內部從來不這么叫。”

    “那你們叫什么?”

    “駐海上核資源研究基地第七師, 這是很久以前的稱呼了, 不過內部的基本框架到現在也還保留著,加上也沒人再取新名字,叫這個稱呼也沒什么問題。”

    臨近夜晚的風又猛烈了幾分,向璈和少年并肩走在山道的中心, 兩個年齡小些的孩子則剛好站在他們背后, 這樣能勉強抵擋一部分風雪。

    “也就是說,你們曾經屬于正規軍,而且是專門負責核輻射方面的?”向璈在一瞬間感覺抓住了希望。

    “嗯, 起碼年齡大點兒的軍官都是這么說的,”少年點了點頭, 愈加猛烈的風讓他不得不用一條袖子擋住口鼻, “不過他們很少提及過去的事情, 并且認為那些事都很……不光彩。”

    “為什么?”

    “因為他們當了逃兵。”

    向璈愣了一下,想繼續追問下去,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少年就像是急于澄清他們的名聲, 先一步開口道:“事情是這樣的,當時大爆炸已經有征兆了——具體的原因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但在當時, 我們的第七師是距離研究基地最近的部隊,因此被命令去阻止局勢的進一步惡化。”

    “但你們沒有服從命令?”

    “嗯, 因為當時的第七師長官得到了一個消息, 那就是大爆炸實際上已經不可阻擋了,但上頭隱瞞了這一點, 為的就是讓第七師當替罪羊,等士兵們全部死掉后就對外宣稱是由于任務失敗才導致的一切,從而把那群混蛋的罪責給摘得一干二凈!”

    “但你們不想當這個替罪羊,”后面的劇情向璈基本能猜出來了,“于是就提前收拾東西跑了?”

    “對,反正話語權掌握在他們手里,無論跑不跑最后都要成為背黑鍋的,還不如把基地的防護裝備全部帶走,盡一切可能在輻射危機中保存自己的力量;至于后來的事你也看到了,廢土的幸存者們都稱呼我們叛軍,并堅持認為當年的事都是我們的錯。”

    “你們沒有想過澄清誤會嗎?”

    “當然想過,甚至還有不少人嘗試做過,但最后被我們的領導者阻止了,她說想扭轉聲望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實際利益,比如物資什么的,但那不值得,我們又不像聯邦一樣需要聲望來領導幸存者們,還不如安心當個土皇帝,叛軍的名頭還能嚇走不少居心不良的家伙。”

    這個主張……嗯,挺像布雷莎能想出來的。

    “話說,這么多事情你都是從哪兒得來的,”聽完了叛軍的故事,向璈又打聽起了其他部分,“不會都是道聽途說的傳聞吧?”

    “肯定不是!這是我們從學校學到的,”少年果然沒啥心眼,一釣就上鉤,“我們過得可比山下的獵人團好多了,學校、醫院之類的公共設施我們都有!”

    “真的假的~”向璈故意刺激他。

    “當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的話,等過幾天我就帶你去參觀一圈!”

    “等一下,為什么是過幾天,”向璈突然意識到什么,她環顧四周,發現天已經黑了,幾人卻連半山腰都沒走到,“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去前哨基地呀,”那三個半大孩子領著向璈離開了大路,往滿是積雪的盤山小路進發,“不是說要帶你加入我們嘛,當然要先去軍事基地呀~”

    我什么時候答應你們加入叛軍了?!

    向璈猛地發覺自己居然被三個未成年擺了一道,然而此時天已經黑了,自己又人生地不熟的,只能硬著頭皮跟在他們后面。

    所謂的前哨基地完全就是孤懸在半邊山崖上,危險系數高到了難以形容的程度,不過視野也是真的不錯,隔著雙層玻璃依舊能清晰地觀察到雪山入口的每一絲風吹草動,自然也包括向璈上山的行為。

    “抱歉,想進去必須先經過搜身,”作為初來乍到的陌生人,向璈毫不意外地被攔在了門口,“請您先跟我們到另一個房間。”

    一見到房間內的是個女士官,向璈就知道這場搜身不可能是隨便摸兩下就能結束的,要真把獵人證摸出來了可真是有苦難言,語氣等著身份暴露時被審訊,還不如找關系然后自爆呢。

    “慢著,我不是陌生人,”向璈杵在門口不肯進去,“我跟你們高層的某個人很熟,不信的話能不能讓她接個通訊?”

    “誰?”士兵們圍住了向璈,生怕她在耍什么鬼計。

    “布雷莎,如果這個名字不是假的。”

    在場的士兵和軍官全都面面相覷,在經過了如同一個世紀般的沉寂后,這里級別最高的軍官開口了,“你確定她也認識你?”

    “確定,她還答應我要幫忙修理基地車呢!”向璈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

    軍官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她去了通訊室,由于叛軍早就在雪山內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通訊線,完全不受輻射的干擾,按說通訊立馬就接通了,但軍官還是過了一會兒才面色古怪地把聽筒遞過來。

    “喲,這是跟獵人團鬧翻了臉,跑到我這里來求收留了?”布雷莎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還不都是你害的!”一提這事兒向璈就來氣,“還有,誰說我要投奔你了,我只是半路碰上暴風雪,不小心跑到你這邊了而已!”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先信咯~”

    “呸!只是讓你的人先允許我住一晚上,等天一亮我就走。”

    “你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而且我是個商人,住宿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布雷莎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一口氣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不如你明天幫我去雪狼嶺打探一下,我就把你這兩天的食宿全包了,哦對,還有這次的通訊費用。”

    “我去你大爺的,你這話費也太高了,”向璈也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但心里就是憋得慌,“再加一條,讓我和白孚聯絡一次。”

    “好嘞,成交~”

    掛掉了與布雷莎的通訊,向璈立刻讓軍官嘗試與白孚聯絡通訊,雖說她們的終端器掛在小狼身上了,但由于輻射環境下的無線通訊很受影響,就算有明確的目標也需要一段時間。

    于是向璈先去解決一下其他事情,比如吃飯和洗澡。

    應該說叛軍不愧是正規軍改組的,條件就是比其他組織要好,大晚上的居然還有熱水供應,還是不限量的,回想這一路上有許多人連口純凈水都喝不上,向璈心里又是一陣感慨。

    不過食物這方面就奢侈不到哪兒去了,畢竟這不是買不買得起的問題,而是有沒有的問題,輻射過后大量的動植物就此滅絕了,就算未來人類將輻射全部凈化了,它們也永遠不復存在了。

    “鹵煮馴鹿肉配玉米餅子,可以,至少比土豆泥好,”向璈胡亂塞了幾口,然后不禁感嘆軍隊的伙食果然都是一個尿性,“你大爺的,咸了。”

    當然,也可能是平時白孚做飯不舍地放鹽,自己吃淡的吃習慣了。

    正想著白孚,另一邊的通訊就恰好接通了,向璈接過聽筒,一邊吃一邊問道:“怎么樣,你回營地了嗎?”

    “沒,我這會兒被困在賣炭商人的小鎮里,還被宰了六十個信用點,”白孚沒敢說是自己主動花的,“而且我為了打探消息假扮成富商,揚言要買十萬斤木炭,對面好像還真信了!”

    “挺好呀,這說明你的演技有進步。”

    “好個球!他明天就要簽合同驗定金,我現在跑都跑不掉,從哪兒找五十萬信用點給他當定金?”

    “那就接著忽悠,騙他說定金沒帶在身上,”向璈開始給她支招兒,“人一般先入為主地信了某個東西,后面就算懷疑也會自我安慰,只要你的話沒有太大的破綻,他為了業績和自己的面子也不會輕易否定你的。”

    “可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呀!”

    “誰要你一直騙了,只要出了小鎮,你還找不到機會跑路?再說了,你帶著小狼和槍,對面又不可能帶太多守衛外出,大不了火并一場,你還不能全身而退~”

    “好吧,對了,那個商人提到煤礦時的語氣很奇怪,我懷疑他們可能要搞事情!”

    “那就讓他們搞,先保證你自己的安全,然后再想辦法打探情報。”

    “那你呢?你現在在哪兒?”

    “唉,被叛軍的小鬼騙上雪山,現在又被布雷莎強制安排了工作,”可惜那幾個小家伙一回來就鉆進房間了,不然向璈指定得收拾他們一頓,“我這幾天是回不去了,不過也出不了什么事;后面應該也沒機會聯絡了,你自己多保重,掛了?”

    “好,終端器的電量也不多了,以后有機會再聊。”

    把聽筒還給軍官,向璈也滿足地吃飽了飯,前哨基地的人給自己安排的是小單間,空間不大,但很溫暖。

    向璈疲憊地往床上一躺,閉上眼睛就睡了,至于為什么派自己去雪狼嶺,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事,去都留到明天再思考吧。

    第169章 商業問題

    冬季的高緯度地區天亮時間格外晚, 九點左右出門時,外面的天還是半亮不亮,鎮上的人們則會在八點時把室外的燈全部點亮, 模擬出天已經亮了的假象, 以此保證人們的生物鐘不會紊亂。

    “可這里是極圈以內吧,那極晝極夜的時候怎么辦?”白孚好奇地向商人提問。

    “極夜的話就從上午八點一直點燈到傍晚六點,反正日子久了,大家就不覺得點燈是一件浪費燃油的事情了;極晝的話則是跟更北邊的原生土著們學的, 把獸皮做成窗簾掛在窗戶上, 基本可以把陽光完全遮住,等到起床再拉開就好。”

    “那夏天豈不是能節省不少燃油?”

    “不,”商人卻搖了搖頭, “為了保證大家將來還能適應溫帶的生活,極晝時的‘晚上’大家也會拉上獸皮窗簾, 在室內點燈, 假裝外面已經是黑夜了。”

    “溫帶?你們還等著回到廢土?”

    “當然, 如果聯邦的凈化方案真的能成功,誰又會心甘情愿在這種地方呆一輩子?只是那幫家伙實在靠不住, 鬼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把廢土凈化掉……”

    閑聊進行到一半,二人就走到了集中燒炭的地方, 大片的炭窯被聚集成了若干個片區,燒炭工們全部聚集在一起并分成了若干個小組, 且僅負責燒炭,其余的像伐木和運輸等工作同樣有另外的專人負責。

    白孚記得在媽媽留下的書籍中有一些關于舊世界燒炭工的記錄, 在煤和石油還沒有被大規模開采應用的幾百年前, 燒炭工們就會自己報團來爭取共同利益了,甚至在工業化初期對木炭需求量激增的時代, 地位急劇上升的燒炭工行會還嘗試組建政/黨參與國家決策。

    而如今的局面也確實很像幾百年前的樣子,燒炭工們集體報團并提高自己的利益,只是舊世界遺留的技術與知識讓現在的人能更好地利用煤及其副產物,很難說燒炭工們還能否像早工業化時代那樣地位崇高了。

    “現今最好的事情就是不缺木材,優質松木可以說遍地都是,”商人指著堆積成山的松木,努力向白孚證明他們確實有能力提供足夠的貨源,“比較麻煩的是運輸問題,這可要你們自己出一點兒力了。”

    “你們不包運輸?”白孚摸到了可以挑刺的地方。

    “這……不管是哪一家都不可能管運輸呀,你找那賣煤的也是一樣,”商人只當她是外地人,便主動向她解釋緣由,“主要是本地沒有煉油廠,缺油的情況下有貨車也開不了,只能用馴鹿拉車的方式運點小玩意兒,大宗貨物的運輸只能依靠聯邦的鐵路呀。”

    白孚大概能理解之前那條鐵路為什么叫“生命線”了,在絕大多數人都搞不到汽油或柴油的情況下,大家只能一起退化到畜力運輸,效率極低還風險極大,于是大家為了節約成本只能選擇老死不相往來。

    但火車有一點優勢,那就是它不一定要燒油,舊世界早期的不少火車都是燒煤的,雖然跑得慢還污染賊重,不過煤開采方便且拿出來就能用,不像油還需要一定技術積累,的確是現階段低成本恢復交通的最佳選擇。

    “馴鹿拉車也不是不行,”然而此時的白孚只是來找茬的,可不需要真正思考運輸成本的問題,“您能不能先拉一車回去試試?”

    “啊?”商人有些蒙圈。

    “咳嗯——您知道的,末世當中人心險惡,這么大筆單子我不得不防著點兒,萬一我們費了老鼻子勁兒把木炭拉回去,結果用著不滿意,這來回運輸麻煩不說,合同簽了再反悔還要扯皮,對我們雙方都不合適~”

    “呃……雖然這話也沒啥問題,但我們的產品質量真的……”

    “我當然不是懷疑你們,只是為了我們雙方都能安心一點兒,”白孚一副深謀遠慮的表情,仿佛真實在思考生意背后的風險,“反正百萬級別的單子,給個三四十斤當添頭也不算事兒吧?”

    “這個……”

    “您要是還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坐車去一趟,”白孚已經開始物色馴鹿車了,“正好驗完貨我們直接在營地簽了合同,我們拿定金也能方便些。”

    商人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巨大的利潤擺在面前,他又實在忍不住心癢癢,再說一車木炭也算不上太值錢,就算真被騙了能有多少損失?

    “好,那我就跟您走一趟,”商人叫來車夫和守衛,又特意囑咐手下一定要在車上放最好的木炭,“您帶路?”

    “走!”白孚抱著小狼坐在車夫身邊。

    吱嘎——吱嘎——

    白孚本以為馴鹿車會更接近于很久以前人們出行用的馬車,但實際上卻更像是加長版的農村牛車或驢車,車身上面沒有頂,后方延伸出的部分用于拉貨,前方則有一塊長木板用于坐人,車走得很慢,走到顛簸的路段上還會發出惱人的吱嘎聲。

    “為什么要在下面加個輪子,而不是直接做成雪橇?”白孚又問了起來。

    “做雪橇就只能在雪原上使用了,做輪子的話,夏天雪化后也可以在草地上繼續使用,”這次回答的人變成了車夫,“而且用雪橇就好像以后要一直生活在這里,用帶輪子的車,至少大家還有個離開這里的念想。”

    “可你們已經在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了。”

    “是的,新生的孩子們甚至已經不理解我們為什么要回到廢土,對他們而言那里只是個怪物橫行的混亂地帶,但至少對于我們這些年長的人而言,這里只能算作臨時的避難所,終究還是不能算作真正的家。”

    “我聽說住在小鎮的技術工人以前也生活在雪原森林里。”

    “但以前的我們還可以隨時離開,只要買一張車票,就能回到人類城市的懷抱,”商人接上了車夫的話茬,“可現在的我們被困在了這片蠻荒之地上,再也沒有可以離開的地方了。”

    白孚默然,她也不是沒想過藍區中的人是否會慶幸于自己沒有淪為廢土的流浪者,但確實忘記了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土地中本身就是不得已而做出的選擇。

    馴鹿慢吞吞地在雪地中行進,車夫和商人早就習慣了這種速度,倒是白孚懷里的小狼無聊地直撲騰,想跳到雪地上撒歡奔跑。

    “噓~再耐心一點,我馬上就想辦法帶你離開。”

    又走出了約摸半個小時,白孚已經完全看不到人類居住的痕跡了,馴鹿車兩側全是高大密集的落葉松,非常適合藏匿和逃跑。

    然而暴力逃跑依舊不是最佳的選擇,在馴鹿車的前后四角各有一名隨車行動的衛兵,要一口氣把他們全部干掉對白孚還是太難了,而且她也不想傷害這群只想討生活和回家的幸存者。

    “咳嗯,內個……能不能先停一下車?”白孚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使用最簡單的尿遁大法,“我去樹林里上個廁所,馬上就回來。”

    “上廁所還需要帶著背包嗎?”車夫總覺得不對勁。

    “還是那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嘛,”白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當然,我也不是不信任你們,只是為了養成謹慎的好習慣。”

    車夫狐疑地點了點頭,最后也沒多嘴再問什么,白孚就趕緊帶上背包,領著小狼一起走進了松樹林,然后彎著腰借助樹干的遮擋逃走了。

    “快,小狼,跟上,”白孚壓低了聲音招呼道,“不要發出聲音,我們繞回小鎮去。”

    小狼歪了歪頭,忍住了習慣性的嗷嗚。

    厚重的雪層本身就是良好的消/音器,加上白孚的衣著顏色和樹干相差無幾,一人一狼最終在完全沒有被察覺的情況下繞回了小鎮,并借助密集的松林屏障來到了小鎮的后方。

    相較于小鎮正面整齊排列的石磚房,斜后方這幾棟被廢棄的泥土房就顯得極為荒蕪了,然而吊詭的是,明顯沒有人居住的院子里居然堆積了幾個貨箱,上面還用厚實干燥的黑布遮蓋住,最頂部壓了一層雪用來掩蓋。

    然而壞就壞在那層雪堆砌得太整齊了,外加黑布漏出的一角干凈到幾乎沒有塵土,這完全不符合當地大風天氣所造成的影響,尤其是在小鎮住過一夜的白孚,更能清楚地感受到松林帶是無法完全抵御住暴風的。

    “這下可真是欲蓋彌彰了,”白孚讓小狼等在外面,自己則翻墻進入了小院,緊貼著墻根摸到了貨箱旁邊,“讓我看看你們都藏了什么。”

    掀開黑布的一角,能隱約看到里面是一些橙紅色的箱子,這對于完全依賴松木的本地人而言并不是常用的東西,至少不會有誰閑得給箱子染色。

    繼續掀開更多的部分,白孚終于找到了箱子上貼的標簽,上面沒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行格外醒目的英文大寫字母——TNT。

    “炸/藥?怎么可能,生產易燃物的地方最忌諱這種物品了,”白孚撓了撓頭,一番思考后發現自己只能聯想到商人昨天提到過的煤礦,“嘶,難道是這幫賣炭的為了維系自己的壟斷地位,決定直接炸毀煤礦?”

    “汪——汪汪——”

    “不好!”

    聽到院外有狗叫聲,白孚立刻翻過半塌陷的圍墻,拉著小狼離開了小鎮。

    “煤礦是重要的廉價能源,如果真的被破壞了,不光當地人的生活會受影響,日后的交通發展也會產生巨大的阻力,”一口氣跑出了小鎮周圍的松樹林,白孚又開始思考剛才看到的一幕,“不管怎樣,我都應該把這個消息通知給冰湖的居民,至少是獵人團的人。”

    “嗷嗚~”

    小狼突然扯住了白孚的衣角,她猛地一抬頭,卻發現附近有人追過來了……

    第170章 雪狼嶺

    “所以為什么還是你給我帶路, ”向璈把槍斜掛在背上,歪頭盯著還沒自己脖子高的少年,“你不該是個編外人員嗎?”

    “對呀, 但站崗的士兵大多走不開, 而且我比他們還要熟悉雪狼嶺的路線,”少年裹上厚重的大衣,乍一看還真像個正經入伍的新兵蛋子,“再說了, 你不也不是正式人員嗎?”

    “說得好像我愿意去似的, ”向璈把肉干撕成一條條的肉絲,塞進嘴里當作出發前的補充餐,“話說雪狼嶺到底是什么地方, 為什么需要派人過去打探?”

    “喏,就在那邊, ”少年指向了大裂谷的方向, 但由于漫天飛雪的遮擋, 向璈并不能準確地定位具體是哪座山,“雪狼嶺是雪山群中距離大裂谷最近的地方, 也是我們與聯邦劃定的分界線。”

    “既然如此,那你們應該派有專門的軍隊駐守呀?”

    “沒辦法, 除了冰橋兩端,大裂谷兩側都因為高寒高輻射的環境無人定居, 由于本身的資源過于匱乏,導致長期駐軍的成本激增, 雙方才協定誰也不在大裂谷附近建立駐軍點或居民區, 將雪狼嶺一帶設定為無人緩沖帶。”

    向璈聽這小家伙一口書面用語,就估摸這是他從課本上背下來的, 本就沒底的心里對這次行動更不抱希望了。

    “總之就是去交界區打探聯邦的異動對吧,”向璈立馬明白自己這是去替偵察兵干活兒了,“那就帶路吧,速去速回。”

    雪山間的道路普遍都異常陡峭狹窄且積雪極深,別說汽車,就是摩托車和自行車都難以行駛,平日不怎么重要的物資運輸基本依賴馴鹿,只有特殊情況下才會動用叛軍積攢的重型機械設備。

    至于這二位連編制都沒有的臨時工,自然是連雪橇都一架沒有,基本沒被開發過的雪狼嶺連條崎嶇小路都沒有,行動上除了依賴攀爬繩就只能靠兩條腿了。

    雪狼嶺臨近輻射帶,于是有了與其它地方截然不同的景觀——無論是落葉松還是冷杉,它們的葉子一律都是橙紅色或暗紅色,然而由于本身就樹木稀少和積雪壓覆,這種可怖的景觀又沒有很突兀地顯現出來,極大減少了對人類心理上的震懾。

    這里的氣溫也明顯要比南邊的森林冷得多,向璈離開營地前花了近兩個小時調整的御寒套裝最終還是被輕易破了防,每一寸沒有被衣物包裹嚴實的皮膚都會瞬間被凍到失去知覺,幸好雪地特制的防護面罩自帶保溫效果,否則向璈覺得自己的鼻子和臉肯定會像身邊的松樹皮一樣被凍裂開。

    此外,雪狼嶺的地形也增大了探索的難度,緊靠大裂谷讓它的山勢像刀削一般幾乎是垂直上下,雜亂的巖石也成了絆倒行人的最佳道具,這讓向璈必須先把一根木棍插在巖石的縫隙中,然后拽著木棍才能跳上更高的位置。

    “我開始理解這里為什么是無人區了,”向璈跳上一塊相對平坦的巨石平面,這才有心思騰出空兒來說話,“這環境的確不像個能住人的地方。”

    與還有心情說話的向璈相比,并未接受過專業訓練的少年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雖然身為本地人的他掌握更多小技巧,但在純粹的體力消耗面前不過是百無一用的小娛樂罷了。

    “說起來,這里叫雪狼嶺,是不是應該有狼?”

    “以前……是有過的,”少年連說話都氣喘吁吁的,“后來輻射來了……植物大規模死亡,植食性動物大規模遷徙,狼也就銷聲匿跡了。”

    “這么說,就是不排除有的可能性,是吧?”

    少年覺得很奇怪,向璈為什么會突然關注這個問題,而對方也只是望向遠處的一片雪地,沒有肉眼能看到的狼群痕跡,但依舊散發著強烈的危機氣息。

    “我開始后悔了,我們還是應該準備一些交通工具的,”向璈忽然掏出斧子,走到一棵從巖縫里鉆出來的松樹邊,“過來搭把手,我們把這截木頭砍下來。”

    “你要干什么?”少年一頭霧水地幫忙扶住松樹。

    “以防萬一,如果真有危險,我們可以直接找個斜坡滑下去,”向璈將松樹從根部砍倒,又劈去了上面帶有枝葉的部分,讓這節木頭變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圓柱體,“好了,現在把樹干放倒,截面朝下,到時候直接騎在樹干上就行了。”

    少年不明白她一個外來者怎么會這種滑雪方式,不過他也不難接受,有時山上的伐木工就是通過這種方式讓木材自己滑下去的,見得多了自然也會操作。

    “好吧,看樣子還沒有驚動本地的居民,”向璈回頭環顧四周,見山頂沒有異樣,又準備繼續向上攀登,“那就接著……”

    “嗷——”

    出乎意料的,這道狼嚎聲并非來自山頂相對平坦的高地,而正是側面向璈打量過的雪窩子,它們本想埋在雪中等待獵物上山再掐斷退路,此時見二人砍樹,擔心好不容易到嘴的獵物半路逃離,這才按捺不住地從雪中跳了出來。

    “嘖,沒想到還真被狼群包了餃子,”向璈連忙把樹干放在雪坡上,自己則蹲在上面像是在乘坐獨木舟,“你會控制方向吧?上去!”

    少年連忙坐在了樹干的前端,兩腳用力一蹬,讓樹干利用重力勢能沿著坡道向下滑行,如同沒有動物牽引的雪橇,唯一需要的就是用人力幫它拐彎。

    砰!砰!

    向璈整個人都站在了樹干的后半段,端起突擊步/槍擊退追趕二人的雪狼,群狼也十分狡猾,心知對方忌憚連續的槍聲可能會引發雪崩,便瞅準每次射擊的空檔加速沖刺,甚至隱隱有跳上樹干的意思。

    “滾開!”

    見有雪狼準備向自己撲來,向璈迅速抽出寒光閃爍的開/山刀,迎著雪狼撲來的方向砍去,雪原的狼個頭要比自然保護區的餓狼大很多,若不是向璈下盤夠穩,只怕要被這巨大的體重壓倒在地。

    冒著白氣的鮮血沿著刀刃緩緩流動,還未從刀尖滴下就已被嚴寒凝固,變成幾片殷紅色的碎冰渣,向璈抖了兩下,轉而又掏出槍來,一連正中了兩匹雪狼的眉心。

    其余的雪狼見狀,紛紛退避三舍,然而心中終究不敢將難得的獵物放走,便加速沖刺到了樹干的斜前方,試圖逼停這個不斷移動的雪上獨木舟。

    “哇呀——”

    眼見狼呼出的白氣都快跟自己親密接觸了,負責駕駛的少年難免心慌起來,其余狼則加速堵住了前方即將到來的彎道,逼迫樹干撞上正前方的巨石。

    “撞開它們!”

    向璈大吼一聲,旋即瞄準跑在最前面的雪狼連開數槍,直接干掉了幾只領頭狼,其它堵在路上的雪狼頓時心生恐懼,加上逐漸逼近的樹干不見有減速的意思,只好為了自保紛紛避開,讓二人順利進入了正常的彎道。

    一連數次進攻不成,興許老天爺都覺得雪狼們太可憐了,便兀然間掀起了一場毫無征兆的大風,風揚起的白雪好似白色的沙暴一般,沸沸揚揚地讓整個視野都變成了一片純白,與雪狼的毛色如出一轍。

    “該死,看不清了……”能見度的驟然下降讓向璈無法再使用遠程攻擊制裁雪狼們,只能一手持刀一手握斧,膽敢有撲上來的一律給腦袋開瓢。

    “嗷嗷——嗚——”

    得了環境優勢的雪狼開始莽撞地向人類復仇,然而卻萬萬沒想到迎接它們的是新一輪攻擊,被斧子劈開腦殼的往往當場斃命,而那些被刀砍傷的倒霉蛋只能躺在雪窩子里無助地哀嚎。

    而那個本該成為獵物的人類——向璈,此刻依然穩穩地屹立在暴風雪中的獨木上,銳利的眼神緊緊鎖定住每一只蠢蠢欲動的雪狼,隨時準備讓這群膽大妄為的家伙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獵人。

    雪狼們退縮了。

    無論如何,為了兩個壓根湊不出多少斤肉的人類繼續犧牲實在不劃算,還不如留存力量去狩獵誤入此地的野生馴鹿,于是原本與二人并駕齊驅的雪狼們紛紛減緩速度,直到那個可怕的人影完全消失在風暴中,它們才舔著傷口離開了戰場。

    “呼~完活兒,”向璈收起武器,讓高度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可惜終端器不在我手邊,否則高低得拿這群雪狼換幾個信用點。”

    “換信用點?果然,你應該也是個獵人,”背對著她的少年一點點讓樹干的速度降下來,不過還沒緩過勁兒的腿軟讓他沒有著急下地,“也對,一般人可沒有這種戰力和膽量。”

    “你……不生氣?”向璈警惕地盯住他。

    “啊?當然不會,”少年懵懂地撓了撓頭,“獵人也是分好多種的嘛,只要不屬于森林里的冰霜獵人團,對我們來說就不一定就是敵人呀~”

    “嚯,難得是個明事理的,”向璈松了口氣,伸手把他拉了起來,“看樣子今天的調查任務是完不成了,先回去吧,等明天再試試從另一邊登山,說不定會有新發現。”

    “誒,這么快嗎?”好不容易有一次做正式任務的機會,少年顯然不想這么早結束,“我覺得在外面露營也可以。”

    “可以個頭!先別提那群狼還在盯著我們,就算沒有危險我也不想風餐露宿,趕緊走,不然趕不上晚飯時間了。”

    “哦,好吧……”

    少年懟了懟手指,老老實實地跟在向璈身后,然而還沒等他邁出幾步,附近的樹冠中忽地響起了一陣騷動聲,緊隨其后的是一聲陌生的槍響。

    砰!

    向璈猛地轉過頭,卻見少年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腦袋側面是一個清晰可見的彈孔,而在她所身處的這片樹林中,藏匿已久的敵人終于露出了他們的獠牙……

    第171章 敵在暗

    砰!砰!砰!

    毫無征兆地子彈再次從樹冠中傾斜而出, 落在向璈周遭的雪地上,察覺到危險的向璈連忙翻滾到樹后,結著冰雪的反射觀察敵人的位置。

    “黃金獵人的后代, 為什么要與叛軍沆瀣一氣?”樹林間陡然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

    “呵, 我只看到是你們先動手殺害手無寸鐵的未成年人,”向璈將后背緊貼在松樹干上,耳朵則抖動著尋找聲音的具體來源,“要是按照舊世界的法律, 你們這可是涉嫌屠殺平民的!”

    “哼, 不過是聯邦豢養的走狗罷了,”那人的聲音卻換了一個位置,讓向璈不由得懷疑是實時通訊, “你難道不知道,叛軍都干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他們的錯誤不能證明你們的正義, ”向璈對他的話不為所動, “以及, 要跟我玩兒嘴遁,是不是要先表明自己的身份?”

    “賺著聯邦的錢, 卻還裝作不明白局勢嗎?”那人冷笑了起來,“還是說, 你的盟友什么也沒告訴你……”

    “嘁,低劣的挑撥離間。”

    “看來你是真的不打算服軟了, ”那人也失去了威懾的耐心,“抓住她!”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攻擊瞬間將樹皮打成了篩子, 向璈急忙轉移到一旁的巖石后面, 然而深色的衣服顯然不適合在雪地中隱藏,潛藏的敵人再度鎖定她的位置, 用不間斷的火力壓制打得她不敢冒頭。

    于是向璈從背包中翻出了兩個以前制作的酒精燃/燒瓶,也不抬頭看,直接朝著子彈襲來的方向甩了過去,極寒地區的植物往往格外煩躁,一遇到明火立刻以燎原之勢擴散開,然而向璈探出頭,也只看到幾個黑影從火中一閃而過,旋即便攻勢再起。

    “嘖,看來聯邦這次是用的尖兵戰術了,”向璈繼續窩在巖石后方,伺機等待進攻的機會,“只能找機會逐個擊破了。”

    過了一會兒,潛藏的聯邦士兵也意識到這種攻擊費力不到好,便悄悄減弱了攻勢,同時朝向璈側面的位置拋了一個誘餌,試探對方的意圖。

    向璈見狀冷哼了一下,整個人都趴在雪地中默不作聲。

    士兵見對方不做攻擊,一方面繼續讓多數人留在原地火力壓制,另一面則安排兩個特種兵從側面緩慢靠近,嘗試包抄戰術。

    向璈依舊趴在雪中一動不動,眼角卻悄然捕捉到了樹林中的黑影,她用極其微弱的動作幅度調整著槍口,然后猛地開槍,干掉了離自己相對較遠的敵人。

    另一側的特種兵聽到異動,剛要準備開槍,一道刀光就倏然撲倒了自己面前,刀柄利落地痛擊持槍的手腕,待到槍落地的聲音傳來,對方早已壓著自己翻滾到了另一處掩體后方,完美避開了正面的火力壓制。

    “說,”向璈把特種兵壓在地上,用整個身體死死抵住了刀身,“你們的目標是什么?”

    “不……告訴……你!”

    錚——

    向璈也不多費口舌,騰出一只手從腰間摸出把短刀,登時就刺穿了他的頸動脈,拿下雙殺。

    躲在外側的其他人也都不再輕舉妄動,始終藏在陰影中壓制對手,而向璈也無法沖出去一打多,雙方又進入了無聊又緊張的對峙狀態,誰也不敢先一步離開掩體采取進攻。

    “看來我有些低估你的實力了,”那個討厭的聲音再次響起,應該是士兵們把戰況傳達過去了,“這樣吧,開個條件,說不定我們可以站在一條戰線上。”

    “你們聯邦真有意思,拉攏人也不嫌說明自己的意圖,”被壓著打了半天的向璈可沒有好心情,“不會真覺得自己那手里的三瓜倆棗,就足以讓別人都不問目的地給你們做事吧?”

    “我們能有什么目的呢?不過是為了雪原森林更好地發展,進而將廢土全部凈化成可利用的正常土地,從而建立新世界罷了,”那人的語氣倒也不像是花言巧語,“這種為了人類未來的事業難道不值得你支持嗎?”

    “這種話隨便哪個大組織都會這么說,畢竟沒人想在輻射中過一輩子,”向璈可不會被他隨便忽悠,“我問的是,你們突然出現在雪原森林,是準備干什么?”

    “干什么?當然是剿滅阻礙人類發展的叛軍和冰霜獵人團,將本地的幸存者和自然資源收編起來,這都是利于本地發展的事~”

    “用打黑槍的方式?”向璈譏諷道。

    “叛軍干了那么多對我們不利的事,難道還不允許我們報仇了?”

    “當然不會,只是早點兒這么說不就行了,何必用一堆冠冕堂皇的話給自己臉上貼金呢,”向璈一邊搭話,一邊尋找能開溜的機會,“而且冒昧問一句,叛軍已經在當地修建了學校和醫院,你們要怎么做才能發展得比這更好?”

    “你還是在向著那幫逆賊?”

    “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叛軍的公共服務也只給他們自己人而已,而聯邦建設的是全民性的,除了雪山上的平民可以繼續享受服務,同時也包括森林里的幸存者們。”

    “好,所以誰來出錢?”

    “當然是收稅和發展本地產業,不然全讓聯邦總部拿錢嗎?我們又不是叛軍那種靠搶劫和倒賣賺錢的組織!”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向璈反而幫聯邦搞起了分析,“短時間內,你們不能讓雪山的人獲得比叛軍那里更好的生活,比如收稅,那他們就不會甘愿接受你們的管轄,別忘了末日的幸存者可沒有額外的道德,就算資金的來源不正他們也能心安理得~”

    “你是在論證我們不該來嗎?”那人的話里明顯憋著一肚子火氣。

    “絕對不是,我只是闡述大家為什么不想跟聯邦走,至于我本人則一點兒也不在乎雪山被誰統治,只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避免無謂的沖突,尤其是針對平民的。”

    那人也被懟得滿腔怒火,他來這里只是為了懲治搶了聯邦軍物資的叛軍,至于將來如何管理本地則跟他沒有半點關系,然而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心理,他還偏就要爭這一份面子,于是愣憋出了一句,“新世界需要新秩序!”

    “那也應該換個方法,至少該讓幸存者們明白為什么需要秩序,否則他們只會認為你們在仗勢欺人,進而管得松了就背后搞破壞,管得嚴了又懷恨在心。”

    “不,是你不懂,這些嘗到了甜頭的人可不會自愿接受束縛,只有更強的暴力才能讓他們遵守秩序。”

    “是為了建立秩序,還是用暴力堆砌你們的強/權?”

    “閉嘴!干掉她!”

    連綿不絕的槍聲再度響起,徹底斷絕了向璈用常規手段從正面突圍的念頭,她從背包里摸出最后一個燃/燒瓶,掂了兩下,心一橫決定豁出去了。

    嘭——

    “什么情況,怎么是對面的樹林著火了,”正在攻擊的聯邦士兵有些蒙圈,“難不成對面想不開,自焚了?”

    “開什么玩笑,那混蛋想借助火勢逃跑!”

    只見向璈把自己全身都包裹得結結實實的,連武器也一并抱在外套下面,然后從頭到腳都鋪上一層雪,轉頭沖進了猛烈蔓延的大火當中,炙熱讓空氣都被烤到了扭曲,無法瞄準目標的士兵們只能望洋興嘆。

    “撤吧,至少敵人短時間內不敢再來雪狼嶺了,”隊長拍了拍士兵的肩膀,招呼大家轉移位置,“別忘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鏗!鏗!鏗!

    零下四十多度的低溫依舊無法阻擋煤礦的工作,對于這些來自外地又到得太晚的幸存者而言,能找到這處煤礦實在是老天爺保佑,每年的冬季又正是生意最火的時候,留在礦上的人自然也比平日多了不少。

    桌后的女生伸了個懶腰,隨后望著桌子上熱氣騰騰的松針茶發呆,作為組織里為數不多文化水平過關的人,記錄訂單和算錢的工作幾乎全落到了她的身上,每到入冬前后的時節,累成狗已經是常態了。

    “除了記賬就是記賬,能不能有點兒新樂子呀,”眼睛往旁邊一斜,在場的人不是采煤就是巡邏,壓根就沒人能騰出空來跟他聊兩句,“啊,無聊~”

    咚——

    幾個黑影突然閃現在她的桌前,本以為又是客人的她不情不愿地抬起頭,結果卻看到兩個自己人押著一個沒見過的家伙,后邊還抓著一只……狼?

    白孚心里叫苦不迭,本來她還想盡快趕回冰湖,誰知道跑得太快被當成可疑分子了,她的耐力又拼不過這些長期在雪地上巡邏的人,直接被連人帶狼逮了過來。

    “這是我們在森林里抓到的外來者,看蹤跡是從燒炭的小鎮跑出來的,”男人猛地掀開白孚的帽子,露出一張被凍得通紅的臉,“而且她說有重要情報要告知煤礦——也就是我們這邊。”

    “這是什么新的商戰手段嗎?”她打量了一下這個不屬于雪原的人。

    “是,而且是你們防不勝防的,”白孚喘了幾口粗氣,趕緊把最重要的消息抖出來,“木炭商人儲備了大量的TNT炸/藥,準備直接毀掉煤礦,徹底斷絕商業上的競爭!”

    第172章 陰謀

    夜間的暴風雪依舊沒有停業的跡象, 白天剛被清掃干凈的山路又被積雪覆蓋,中午化掉的雪水又成了掛在山崖側面的尖銳冰錐,向璈從頭頂拽下一根, 晃蕩著撥開身前白沙似的新雪, 然后在更新的雪落下前踏過這段道路。

    前哨基地的外燈徹夜不息,讓向璈能夠找到返回的方向,然而門外沒有隨時等候開門的哨兵,她敲了很久的門, 警戒室的紅燈才微微閃爍了幾下, 接著是凍僵的金屬門發出“咔咔”的噪音。

    “你怎么到現在才回來,”士兵打了個哈欠,滿臉都是被迫加班的不情愿, “而且只有一個人?”

    向璈麻木地搖了搖頭,不說話, 把冰錐一扔就繞過了士兵, 士兵也沒抱怨什么, 伸了個懶腰回房間睡覺了。

    室內很黑暗,只有值班室還亮著光, 但那個家伙正戴著耳機玩掃雷,壓根就沒聽見有人進來, 向璈摘下手套,被凍裂的皮膚已經結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子, 稍微用指腹摩挲一下就能想象出滿是干黑凍瘡的模樣。

    啪——

    走廊的燈忽然被敲開了,一個穿著厚睡衣的女孩正倚在門口, 向璈認出她是那天少年帶在身后的小孩之一, 她不說話,只是平靜地望著女孩的面龐。

    “哥哥呢?他沒回來嗎?”

    那個女孩正用無比真誠清澈的信任注視著自己, 就像是很久以前也曾發生過的那樣,而自己……也毫無例外地辜負了這份信任,盡管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

    “抱歉,他……”

    向璈的話沒有說完,女孩的瞳孔就猛地顫動了一下,但她的眼眶中沒有淚水,或許是死亡的悲劇在這個世界上重復了太多次,已經不值得人們浪費力氣去悼念了。

    “我沒有能力把他帶回雪山,所以把尸體安葬在了雪狼嶺最大的松樹下,如果明天是個晴天,我可以幫你把他帶回……”

    “謝謝你,”女孩沒有讓向璈把話說完,“你是個好人。”

    向璈恍惚了一下,感覺心里被堵得慌,她記得在另一個世界也有很多人說過類似的話,但當時的自己并沒有將它放在心上。

    值班室突然響起了通訊聲,女孩猛地抬起頭,撒腿跑回了兒童宿舍,而一直在玩兒掃雷的值班哨兵這時才如夢初醒般地注意到向璈的存在,然后雙手捧住有線聽筒,用飛一樣的速度沖到了她的面前。

    “喂?”

    “啊~聽上去你今天過得并不怎么樣,”布雷莎的音調拖得很長,讓本就心情不好的向璈更加煩躁了,“傍晚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把具體經過報告給我了,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到這么晚才回來。”

    “外面太冷了,走得太快會提前把力氣消耗掉。”向璈的語氣幾乎沒有起伏。

    “是嗎?”

    “聯邦這次來勢洶洶,恐怕不會輕易撒手,”向璈忍住了心中的怨氣,強硬地把話題拖回到正經事上,“要不,你們把一部分物資還回去?”

    布雷莎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但卻總讓人覺得是在故意配合這句本該算是出人意料的話,“到手的東西還有丟出去的道理?況且你知道他們不會就此罷休。”

    “至少能讓他們失去挑事的借口,也有機會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解決。”

    “向璈,你別真的被一個孩子的話蒙蔽了,”布雷莎又話題拖入了不該在此時討論的事情上,“她說你是個好人,也說過我是個好人,可你覺得這話可靠嗎?至少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不覺得我是好人,所以你看,人們判斷一個人的標準往往是他們是否做過利于他們的事,而不是一個客觀公道的視角。”

    向璈憋了一肚子話想說,但她也清晰地意識到對面的奸商頭子絕對不是一個值得傾訴的對象,這個貨只會狠狠地嘲弄自己幼稚的想法,于是她只能無力地嘆了口氣。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的意思就是,你大可不必在意這些道義上的評價,既然他們本就不具備真實可信的標準,我們也不必為了道德上的瑕疵而拋棄唾手可及的利益,包括這次。”

    “這種事僅僅是道德上的問題嗎?”

    “很重要嗎?”布雷莎的聲音逐漸冷了下來,“復仇與利益的角斗場中從來都只有骯臟血腥的交易,難道你的手上就多么干凈嗎?”

    向璈被噎了一句,她無法反駁,只能生硬地挪開眼神,“那個人,在雪狼嶺襲擊我們的人是誰?”

    “獵人團的叛徒,”奸商頭子的語氣又恢復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不過是個放不下面子的家伙,因此為了證明自己的背叛是呵護正義的棄暗投明,就自發擔任起了宣傳聯邦形象的先鋒,特別喜歡在動手前先把自己抬上道德的制高點。”

    “你知道的這么詳細,卻在出發前什么都不告訴我?!”

    “今天剛查清的消息,包括那天我們與獵人團的沖突,對了,還有煤礦那邊的一些騷動,畢竟傳遞情報也是需要時間的,理解一下~”

    向璈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她甚至懷疑是布雷莎故意讓自己與聯邦發生正面沖突,從而把自己拉進這攤新的渾水中,否則這一系列的行為邏輯未免也太詭異了。

    “你說沖突和聯邦有關?還有煤礦的騷動是什么!”

    “那個叛徒既然是獵人團跑出來的,假扮自己的老東家不是什么難事,當時我不在雪山,他們就假扮獵人團襲擊了地熱能源設備,試圖挑撥我們和獵人團的關系,不過他想錯了,雖然我們的關系本來就不好,但這不妨礙我們都不希望被外來者坐收漁翁之利。”

    “那另一件事呢?”

    “別急,”聽筒里響起攪拌飲料的聲音,“那幫家伙一計不成,就希望挑撥另一對老冤家——煤炭商之間的恩怨可是雪原的老故事了,于是他們就給燒炭的送了一堆炸/藥,至于什么時候用,那我就不知道了。”

    糟了,白孚和小狼就在燒炭小鎮,恐怕現在已經介入這件事了。

    “既然雪狼嶺的事已經有了結果,那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向璈覺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白孚那邊沒有危險,再待下去布雷莎也一定會搞事情的,“別再找借口留我了。”

    “怎么會,我們不一直都保持著良好的客戶關系嘛~”

    呃,差點忘了,修車的事還沒有結果,不能這么快翻臉的。

    “沒事的話就掛掉吧,”向璈把聽筒遞給一直在值班室門口等候的哨兵,“我累了。”

    哨兵小心翼翼地把聽筒放回值班室,然后跑進廚房拿了一份保溫中的剩飯,向璈默然地看了一眼,端著盤子回了臨時的小單間。

    另一邊,雪山頂部的溫泉營地中,布雷莎接過手下遞來的熱咖啡,愜意地抿了兩口,旋即將目光緩緩移向了身后的入口,“你不是去和炮兵司令部的家伙們吃火鍋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雪下大了,聚會也臨時取消了,”上校摘掉厚重的熊皮帽子,將靴子上的濕雪跺在門外,“少將軍,那個人是不是察覺到我們的意圖了?”

    “她在自然保護區應該就有所察覺,可能更早一點,在落日城就開始懷疑了?誰知道呢~”

    “既然您不打算在這里就結束她們兩個的旅程,何必要這么早破壞您和她們的關系?已經等了五年,沒必要在這一刻操之過急的。”

    “安心,我做的每一步都是有預謀的,現在就是最佳時機,再拖下去,聯邦就要動手了,”布雷莎放下杯子,窩在沙發上瞇著眼睛,“至于那兩個家伙,我相信她們是拎得清的,在沒有更好的合作伙伴時,只要我做得不算過火,她們是絕不會主動撕破臉皮的。”

    “我還真沒想到她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估計過了這段難熬的日子,她們就真的要進入聯邦了。”

    “是呀,所以去準備好修車的工具吧,就算是分別至少也要做的體面一點~”

    “真的不留下她們了?”上校的表情中有些遺憾。

    “留不住,那是個有主見的家伙,而且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布雷莎盯著對面的墻壁,眼神中有些難以描述的情緒,“與其擔心兩個外人,不如多想想怎么完美地完成這次行動。”

    “您放心,冰山忙于摻和雪原上的事,騰不出精力去攔截我們的隊伍,”提及下一步行動,上校頓時變得精神抖擻,“只要煤礦的亂子一爆發,我們就立即切斷聯邦的補給線樞紐,徹底斷絕他們與廢土的資源供給!”

    “你最好不要出冰橋一樣的事。”

    “絕對不會!只是這次行動過后,廢土那邊……”

    “我只答應過你絕對不會因為復仇造成內部的傷亡,”布雷莎的雙眼直視著墻上的地圖,余光卻驟然釘在了上校身上,“可不代表外人也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

    “我知道……計劃不會出問題的。”

    “那就出去吧,”布雷莎收起目光,平淡地咂了咂沾滿咖啡味的舌頭,“忙了這么久,你也該去休息了。”

    “是。”

    第173章 煤礦

    白孚話音剛落, 煤礦上的眾人瞬間陷入了可怕的寂靜中,他們一致盯住這個遠道而來報信的家伙,過了幾分鐘后, 又一起爆發出奇怪的大笑。

    “哈哈……你居然說, 有人要來炸掉煤礦?這真是……哈哈哈……”

    “喂,你們笑什么!”白孚打量著把自己圍作一團還大聲嘲笑的人們,心里頓時涌上一股難以言明的委屈,“我親眼看到了那群人在堆積炸/藥, 不信的話你們跟我一起去看看!”

    “不不不, 我覺得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記賬的女生停下了大笑,轉而向白孚解釋道, “煤礦深處本來就含有大量的甲烷氣體,如果要炸毀煤礦, 根本不需要那么有技術含量的東西, 只要點一盒火柴丟進去就行了~”

    白孚眨了眨眼睛, 她又沒下過煤礦,怎么可能知道這種事情。

    “而且, 這里是雪原,巨大的爆炸是會引發大雪崩的, ”女生丟下筆,又憋不住笑了幾聲, “那幫燒炭的就住在山腳下,除非他們想同歸于盡, 不然怎么可能用這種靠不住的方式。”

    “可……唔, 我……”白孚支支吾吾憋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你這種陰謀論也就騙騙小孩子, 還真以為我們會上你的當嗎?”押著白孚的男人把她從桌面上揪了起來,丟到一旁的石頭堆邊,“老實待在這里吧,等我們老大來收拾你!”

    “等一下!還有一種可能,”白孚趕緊叫住了準備散場的眾人,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栽在這地方,“如果每次只用極少量的炸/藥進行微型定點爆/破呢?這樣就可以只炸毀礦道而不引發甲烷爆炸,更不會引發離這里距離并不短的雪崩。”

    “呃,這個……”

    這會兒就輪到煤礦上的人們蒙圈了,每次聯邦來這里都是為了對付叛軍,根本就不會和他們這種森林里的幸存者打照面,因此專業士兵能把炸/藥運用到什么程度,同樣是這群人的知識盲區。

    “小姑娘,TNT可未必能做到這種地步,”年長的工頭估計有這方面的知識,主動站出來進行了駁斥,“你最好重新組織一下你的語言。”

    “不需要,因為我只是看到了一堆寫著TNT字樣的木頭箱子,”白孚露出了反客為主的笑容,“至于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那就是你們要承擔的風險咯~”

    “夠了,耍嘴皮子的話說再多也沒有用,”女生走上前,拽住了綁在白孚身上的繩子,“把她交給我管理吧,礦上的人也都保持警戒,別真讓外人看了笑話。”

    這個看上去還很年輕的女生似乎在煤礦上頗具威望,眾人聽了她的話后全都散開干活兒了,只有把白孚抓來的男人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不情愿地離開了聚集的人群。

    “好吧,現在跟我詳細談談,”女生拖著板凳坐在白孚面前,“你是誰?為什么要幫我們?”

    “你又是誰?”白孚反問道。

    “喂,現在你才是我們的俘虜,可輪不到你來問我的話!”

    “正因如此我才要確定你在組織里的具體地位,畢竟不是所有信息都可以隨便透露,萬一你的地位太低,我全說了豈不是影響我在你們首領心中的印象?”

    “嘖,真不愧是個擅長搞陰謀論的,”女生咂了咂舌,對面前的俘虜多了幾分復雜的情緒,“我叫秦鈺,是我們組織現任領袖的……妹妹,剛才的那一幕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我的地位沒你想的那么低。”

    “行啊,反正這是你自己說了,我就權當是真的了,”白孚提前把自己的責任推個干凈,“我叫白孚,是獵人團的新人,和同伴一起出來探索時分散了,我誤打誤撞進入了燒炭小鎮內,并發現了他們的陰謀,再然后就被你的人抓來了。”

    “獵人團?是冰湖邊上的那個嗎?他們的確是一群好人,不過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罷了,如果襲擊的事情是真的,這個恩情我就記下了。”

    “比起恩怨之類的,我建議你趕緊聯系一下獵人團的高層,”白孚可不管他們之間有什么破事,“我來的這短短幾天發生了太多怪事,這背后不可能沒有人在挑撥,我建議你們先團結起來對抗可能出現的外敵!”

    “外敵?誰?據我所知,廢土上威脅最大的蝗蟲已經在一個半月前被干掉了,據說是有兩個從南邊來的家伙幫了大忙——不說這個,還有誰會把主意打在我們這種小型幸存者組織上?總不能是這么多年一直相安無事的叛軍吧。”

    我要告訴你對付蝗蟲的那兩個家伙中有一個是我,你能不能把我放了?

    “我不確定,但能悄無聲息把一堆炸藥運進來的人絕對不是善茬,”白孚沒有把心里話說出來,只是繼續嘗試說服她,“而且我只是出于不要讓雪原的大家沒有燃料可用才來通知你們,你能不能先給我松綁?”

    “那可不行,我得先驗證你的話是否屬實,否則萬一是燒炭商派來傳假消息干擾生產進度的,這事可不能就這么算了~”

    白孚不再嘗試在這個家伙身上浪費口舌,她靠著暖烘烘的小狼休息,而礦上的人也都在正常工作,直到她的眼前浮現出一片黑暗,然后沉沉地睡去……

    啪!

    一道微弱的聲音將白孚驚醒,天色已經全然黑了下來,她的手腕也被綁得沒了知覺,礦上的人都休工了,但她的面前卻還亮著一根火把,舉著火把的人也并不陌生。

    “噓——”秦鈺示意她保持安靜,然后用刀劃開了她背后的繩子,又轉身釋放了早就不耐煩的小狼。

    “現在什么情況?”白孚學著她的樣子躲在石頭堆后面。

    “如你所言,真的有圖謀不軌的人摸過來了,”秦鈺分給她一個沒點燃的火把,同時把自己的火把壓低,“很抱歉白天的時候懷疑你,不過我在想到一件事后,就明白這件事不是那么簡單了。”

    “什么事?”

    “你是個剛到本地的外人,不知道煤礦的大體位置,如果不是誤打誤撞跑到我們附近,怎么可能被我們的人抓回來?”

    “我是在小鎮后方很近的位置被抓的,”白孚也察覺到了哪里不對,“當時我還以為是燒炭商的手下!”

    “對了,我們的人怎么可能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巡邏,還不被鎮上的守衛發現,”秦鈺跟著點了點頭,“巡邏隊肯定有問題,甚至可能被敵人收買了,我想他們就是想通過不合常理的事來降低你的可信度,從而坐實這就是個拙劣的騙局,讓我們反過來更加不相信會有人來襲擊。”

    “那么現在……”

    “他們來了。”

    幾個披著馴鹿皮的人從森林中走出來,他們的衣著也各不相同,領頭的人和小鎮的守衛一樣穿著寒帶居民的經典套裝,緊跟在后面的則穿著明顯不屬于這里的厚羽絨服,至于兩側帶路的家伙則像外來幸存者一樣包得很厚。

    這支三方混合的隊伍輕易就繞過了夜間守衛們,并順利摸到了無人工作的煤礦入口處,為了防止礦洞突然發生意外而把睡眠中的人困死,夜間的煤礦內基本不會留人,這也就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我看你被抓來時的包上是掛著槍的,”秦鈺把卡/賓槍還給白孚,“所以你會用槍,對吧?”

    內個,我能回答我的技術一點兒都不好嗎?

    但考慮到這里也沒有第二個人會用槍了,為了不給士氣造成影響,白孚還是接過了自己的武器。

    “很好,為了避免跑去打報告的人中也有叛徒,我們先把那幾個人抓了再向上級匯報,”秦鈺望向同樣躲在附近的幾個同伴,他們都是精挑細選出的可靠者,“都準備好了嗎?待會兒就動手。”

    幸存者們使用的武器不外乎就是砍刀和弓箭,而且普遍缺乏良好的保養,故障率極高,一想到這點,白孚的心里又開始七上八下了。

    “三二一,走!”

    帶頭的秦鈺倒是拿了一把碳素鋼的十/字弩,但這一眼舊世界遺留的玩意兒,四十多年過去了,就算每天都有保養估計也靠不住,白孚默默在心里叫苦,但還是拉著小狼進了礦洞。

    礦道里打掃得很干凈,至少沒有積雪融化后的水,幾人與潛入的襲擊者保持了相當一段距離,似乎是打算等深入后直接抓個現行。

    “我建議在盡可能靠外的位置干掉他們,”白孚攔住了還不打算動手的秦鈺,“子彈打到堅硬物體是會產生火花的,如果甲烷含量過高,我擔心會引發小型爆炸。”

    “好吧,這里只有你用過槍,那就聽你的,”秦鈺只好放棄了自己的計劃,轉而向身后的人一揮手,“開打!”

    砰!砰!

    這種狀態的武器無疑命中不了幾次,潛入的敵人很快就反應過來,并就近尋找礦車作為掩體,“怎么回事?你不是保證這里不會有人守衛嗎!”

    “是那個報信兒的混蛋,”回應的果然就是抓住白孚的男人,“我就不該把她帶過來!”

    “少廢話,”攜帶炸/藥的人也掏出了一把槍,“干掉他們!”

    砰砰——砰砰砰——

    敵人的槍法明顯比白孚好太多了,一行人瞬間被壓制住,只能躲在石頭和土堆后面防守,秦鈺用眼神示意白孚反擊,但收獲的只是一個無奈的苦笑。

    “一群笨蛋,就這點兒本事也敢來抓我們,”持槍的人見對面連反擊都做不到,馬上得意地笑了起來,“準備死吧~”

    “該死的人是你!”

    一發來自戰場之外的子彈從眾人后方飛來,然后無比精準地穿透了那人的眉心。

    第174章 舊恨新仇

    “向璈, 你怎么來了?”

    只見礦洞外蹦進來一個人影,兩三步就閃到了白孚的身邊,旋即抬手干掉了另一個拿槍的敵人, 然后才看向白孚道:“先干掉他們, 待會兒再解釋。”

    “喂,你是……”

    “要留幾個活口?”向璈打斷了秦鈺的疑問。

    “呃,只留領頭那個穿皮襖的就行。”

    砰!砰!

    向璈瞬間起身解決了那兩個拿弓箭的叛徒,然后直接跳出掩體, 追著想要逃跑的幾人沖了上去, 一手抬槍干掉了兩個朝同一方向跑的人,另一只手拿刀砍到了往另一條路跑的人,最后一把拽住皮襖的領子, 把那個來自燒炭小鎮的家伙逮住了。

    “這是否有點兒……”秦鈺望著完全沒有自己發揮空間的戰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現在應該說……謝謝?”

    “不客氣, ”向璈把抓到的俘虜推給她, 然后疲憊不堪地靠在了礦洞邊,“我先休息一下。”

    “你怎么了?”白孚趕快跑過去。

    “還能怎么了, 我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來找你,又是翻雪山又是長途越野, ”向璈白了她一眼,表示自己只是單純累的, “帶我睡一覺再說。”

    “這些武器……”秦鈺撿起地上的槍,交給身后的人一一傳看, “是聯邦的?”

    “對, 準確地說,是獵人團中叛變到聯邦的人, ”心神不寧的向璈還是按捺不住地開口道,“布雷莎把事情都告訴我了,我原本還想等天亮再過來,但轉念一想他們在雪狼嶺的破壞更像是在轉移注意力,真實的行動時間應該不會太晚,所以就天黑冒雪趕過來了。”

    “好了,你先休息吧,”白孚把還有話要說的向璈按住,“既然襲擊煤礦的人已經被干掉了,那接下來……”

    砰砰——砰砰砰——

    “怎么回事?”秦鈺望向礦洞外的松林。

    “是獵人團和聯邦的援軍打起來了,”向璈在白孚的攙扶下重新站了起來,“炸毀煤礦只是聯邦許諾給炭商的一個謊言,他們的真實目的是占領煤礦,我在到這里之前假借叛軍的名義把相關信息傳達給獵人團了。”

    “這也是布雷莎告訴你的?”

    “不,是我在半路抓到的聯邦通訊兵說的,”向璈沖白孚搖了搖頭,“布雷莎最近的行跡很可疑,我懷疑叛軍……先解決外面的事情吧。”

    向璈注意到秦鈺一直在用余光注意自己這邊,并且在聽到自己停下來后,這家伙有個很刻意的躲藏動作,對于她而言這顯然不是個可以信任的同伴。

    “既然聯邦打的是我們的注意,那自然沒有在戰斗時袖手旁觀的道理,”秦鈺不再搭理向璈,轉而召集了礦上還沒有叛變的手下,“諸位,去把還在睡覺的戰斗人員都叫醒吧,到了我們上場的時候了!”

    “我們怎么辦,”白孚也注意到了微妙的氛圍變化,壓低了聲音耳語道,“要回去嗎?”

    “來的那支聯邦小隊已經知曉我的身份了,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回去,至少領頭的那個人不行;而且這是我們與獵人團修復關系的好機會,在不確定叛軍準備干什么的情況下,維系一個穩定的盟友是很有必要的。”

    “好吧,你說服我了,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可不能再沖鋒作戰了,”白孚摸了一下向璈的額頭,果不其然折騰病了,“跟著我走,我們繞到后方靜觀其變。”

    這次向璈沒有再提出反對意見,眾人迅速離開了不穩定的煤礦,分頭藏進了夜間一片漆黑的松樹林。

    大概是因為最初的行動目標是針對叛軍的,聯邦這次出動的無疑是精銳,但又因為是秘密行動,人數稀少,并不能在戰局上取得壓倒性優勢,反而被主場作戰的獵人團壓得死死的。

    但這是以獵人團付出極大成本所換來的,為了彌補裝備與戰斗素養所造成的差距,獵人團幾乎把能出動的戰斗人員都帶來了,人員眾多但單兵作戰能力較低的后果就是容易造成較大的傷亡,且后勤壓力是難以估量的。

    “冰山,我知道是你,出來!”團長領著幾個年輕的親信埋伏在路邊的樹上,隨時準備與聯邦的主力對戰,“你出賣同伴的賬該算一下了!”

    “這怎么能是我的錯誤呢~”回話的正是向璈在雪狼嶺聽到的聲音,不過依舊是通訊中傳來的罷了,“明明是你們這些老東西冥頑不靈,妄圖阻止人類文明的重建大業。”

    “哼,舊軍黨干的那些事也配叫重建?他們向總部放置輻射炸彈的時候可曾想過全體人類!”

    “只是組織過程中的一點兒小沖突,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吵過無數次了,既然誰也說服不了彼此,那為什么還要在這件事上浪費力氣呢?”那個聲音戲謔地笑了起來,“倒是你,為什么要來插手與你們無關的事?為了讓你的手下送死嗎?”

    “這里可沒有與我們無關的事,能源問題關系著雪原上生活的每一個人,如果被你們奪走了煤礦,每年冬季又不知多少幸存者要被凍死了!”

    “這也該是你們的錯,我給過大家選擇,是你們的宣傳讓幸存者們不肯信任聯邦,但這只是由于你們獵人團的親人死在那場動亂中罷了,為了自己復仇就要拉著別人下水,到底誰更自私我可不好說~”

    “小人心態,這種話可輪不到一個叛徒來說,受死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獵人團與聯邦很快就進入了更加猛烈的交火中,子彈和箭矢更是滿天亂飛,前來參戰的炭商護衛和煤礦守衛直接淪為了氣氛組,向璈和白孚更是全程貓在角落里當觀戰團。

    “得,再這么吵下去又要變成狗咬狗了,”向璈低聲嘆了口氣,“本來在生存變得艱難時就容易發生許多身不由己的事,一要追根溯源就免不了變成羅列黑歷史的嘴炮斗爭。”

    “稍等,等我捋一下,”白孚打住了向璈說下去的興致,“獵人團和聯邦有仇,叛軍也提到過要找聯邦復仇,最后他們兩個之間因為你父母的事也有仇……果然,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形狀。”

    “那是原主的父母……”向璈弱弱地補了一句。

    “管他呢,反正早就亂成一鍋粥了,”白孚干脆放棄摻和這一堆陳年舊事,“先解決一下眼前的問題,這么打下去肯定是不行的,獵人團吃不住這么大的損耗,叛軍也說不定準備坐收漁翁之利,但不論是哪個結果,煤礦都大概率保不住的。”

    “要不……我們也去炸煤礦?”

    一聽這話,白孚瞬間感覺頭都大了,在第N次確認自己沒聽錯后,她開始懷疑是不是向璈發燒把腦子燒壞了。

    “我沒有胡言亂語,”向璈無語地把白孚放在自己腦門上的手拿下來,“你也聽到了,聯邦的目標是占領煤礦而不是炸毀,獵人團也一樣,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不能進行一點小小的恐嚇,逼迫他們停止戰斗?”

    “還得是你,”白孚掏出望遠鏡,見秦鈺正把注意都放在聯邦上,便確認了計劃的可行性,“生著病都能想出這種一肚子壞水的主意。”

    “我這是為了和平而不得已采取的行動。”向璈立刻糾正了她的說法。

    “你說是就是,”白孚把秦鈺留給自己的火把遞給向璈,“你拿著,我去把剩下的炸/藥擺到煤礦洞口,然后你就點起火把使勁兒揮舞,假裝森林失火要危及煤礦。”

    向璈點了點頭,拿著火把挪到了較為顯眼的位置,以確保雙方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鏗!咻!砰砰砰——

    混亂的攻擊聲在森林的每一個角落都回蕩不止,直到雙方的傷員都已經超過了可以接受的范圍,戰斗的烈度才有所緩解,甚至退化到了放幾聲槍又打一陣嘴炮的程度。

    “團長,情況不太對勁兒。”

    一個獵人忽然跑到團長身邊,焦急地指著煤礦的方向,“那邊好像多出了一些炸/藥,而且……而且有人報告看到了火光!”

    “該死,卑鄙的聯邦,還不快去滅火!”團長立刻向著火光的方向奔去。

    “肯定是那幫賣炭商人干的好事,”另一邊的聯邦也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顯然他們并沒有發現背后的真相,“先去把炸/藥收回來,等回去一定要那幫混蛋好看!”

    “可以,都上鉤了,”向璈摸出一瓶牛皮膠,用現成的火焰先把膠烤化,然后涂抹在樹干上粘住火把,“準備開溜~”

    白孚和小狼也從煤礦口繞路回來了,二人一狼便接著漆黑的夜色和混亂的局勢溜之大吉,只是在她們沒有注意到的角落,幾雙眼睛早已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看來今晚沒有好戲看了,”樹梢的機械松鼠背后響起了人類交談的聲音,“走吧,計劃可能要延期了,去收拾一下準備下場戰斗吧。”

    “看來我們要去見一下聯邦的客人了,”樹下的陰影中也隱藏著暗窺戰局的人,“奪回屬于我們的那一天,馬上就要到來了……”

    第175章 極夜

    冷, 好冷。

    向璈猛地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剛開始訓練的時候,十幾歲的自己被丟在荒無人煙的雪地里,并被告知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就只能等著被收尸吧。

    自己那時是怎么活下來的, 她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有因為寒冷導致皮膚被大片凍裂的痛苦還刻在腦海中,那里的天一直是黑的,但雪地反射的微光還是刺傷了她的眼睛, 直到痛苦完全麻木, 她才一個人默默地在雪地里找食物,然后和著雪一起吃下。

    啪——

    一個熱乎乎的毛巾突然放在她的臉上,把她從過去強行拽了回來, 溫暖還帶著些許苦澀氣息的熱水慢慢浸透傷口,安撫著這個受傷的靈魂。

    “別動, ”見向璈睜開了眼, 白孚趕緊攔住她準備起身的動作, “你燒得很厲害,原來的舊傷也因為凍瘡二次惡化了, 這里沒有藥,你必須靜養一段時間了。”

    “我……不是在……煤礦……”

    “你半路暈倒了, 是我和小狼接力把你帶回來的,”白孚從爐子上拿過一個杯子, 里面是冒著熱氣的蜂蜜水,“我們已經回到營地了, 團長給我們送來了這幾天要用的木炭, 暫時安全了。”

    向璈躺在加厚的毛氈帳篷里,呆呆地望著正在燒熱水的小炭爐。

    “團長說每天早晚用燒開的松針水擦試皮膚, 可以讓凍傷好得更快些,”白孚往鍋里新添了一些水,又把毛巾也一起丟進去沸煮,“我還用羊油、蜂蠟和松油調了一些油膏,理論上可以防止傷口惡化——當然,有沒有療效我也沒試過。”

    向璈能看到白孚的手上涂了一層很厚的油膏,應該是拿自己做實驗,確認這玩意兒會不會有副作用。

    “幾點了,外面怎么還是黑天?”

    “還不是因為你一口氣睡到了第三天,直接進入極夜期了,”白孚沖她翻了個白眼,“今天是極夜的第一天,從今天起的半個多月,我們都見不到太陽了。”

    帳篷里點了數根羊油蠟燭,但對于占據了整個雪原的黑暗而言,這點光亮根本不足以讓室內變得有多么清晰,不過至少能讓她感到溫暖一些。

    爐子上的大鍋終于開了,白孚把鍋端到了向璈的身邊,然后又拿出做飯的小鍋,倒了半鍋碎冰塊,放在爐火上慢慢烤化。

    “基地車上儲存的凈化水也用完了,”為了讓向璈少說話,白孚直接帶上了自動講解功能,“這都是冰湖采來的常年不化冰,把上下兩層都刮掉后就可以正常使用,沒有輻射,本地的幸存者一直是這么用的。”

    向璈點了點頭,也善解人意地沒有開口,她病懨懨地躺在松針墊上,由于胸口的舊傷有感染的風險,她的衣服全部被解開了,但白孚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用熱松針水幫她擦拭,以確保她不會凍著。

    鍋里的食物還是燉肉和土豆泥,只不過配菜從西紅柿變成了白蘿卜片,還多了一壇鹵鹿肉——這是她們還在避難所時用荒野城主給的香料腌制的,由于末世嚴重缺少口味豐富的食物,她們留了近兩個月也沒舍得吃。

    “嗷嗚~”

    嚴絲合縫的帳篷口突然被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拱開,白孚趕緊把小狼拖進來,然后重新封好帳篷,防止外面的冷風吹進來。

    小狼的毛上很干凈,看樣子進來前已經把雪抖掉了,它的脖子上掛著一個獸皮縫制的包袱,里面裝著一些木炭,還有今日份兒冬捕的魚。

    “獵人團給的木炭越來越少了,”白孚嘆了口氣,語氣中盡是無可奈何之情,“那天晚上的戰斗后,獵人團和木炭商人的關系急劇惡化,已經很難買到價格合適的木炭了,為了不給他們添麻煩,再過幾天我們還是自己砍柴燒炭吧。”

    “煤礦那邊呢?他們不應該……”

    “沒有消息,不光我聯系不到秦鈺,獵人團也聯系不到賣煤的人了,”白孚搖了搖頭,把獸皮包袱里的木炭堆到角落,“但也沒聽說過聯邦對煤礦二次襲擊,按理說他們不應該在生意最好的時候停工。”

    “……叛軍呢?布雷莎該有所行動才是。”

    “很遺憾,并沒有,他們可遠比大家想的要沉得住氣,至少這些天大家都鬧得很歡時,他們也只是多儲存了些糧食準備高價賣出,除此之外就沒干過什么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我估計極夜過后肯定要有大事發生,我們要早做準備了。”

    “不是吧,你還準備插手和我們無關的事?”白孚突然丟下處理到一半的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你準備把老好人當到什么時候!”

    “老好人?不,我連好人都不算,”向璈費力地拽過一個枕頭,把自己墊高成半躺的狀態,“我什么都沒有救下來,落日城、赫達、瀚海、伊萊瓦……還有許多我不知道名字的人,我沒有救下過任何一個人,這樣也可以算得上是好人嗎?”

    “這有什么關系嗎?”

    “當然有,我想……我想用這種方式來彌補之前做過的事,在我還是雇傭兵時的事,我本來就不是個好人,所以我總該做些什么才好!”

    “所以你只是為了彌補錯誤才去當個好人?算了,”白孚煩躁地把魚剁成兩半,“我不想和一個病人吵架。”

    向璈頹喪地靠在角落里,她也不知道該怎么描述自己的想法,甚至可能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白孚說得對,這古怪的心理……就像中世紀購買贖罪券的貴族,只是為了滿足贖罪心理,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好人罷了。

    可是,除了這種方式,自己還能做什么?

    “嗚~”

    小狼忽然跑到向璈的身邊,用柔軟又溫暖的身體蹭了蹭她的頸窩,向璈苦笑了一下,身后也撓了撓小狼的脖子,結果從厚厚的毛層下摸到一根細繩。

    “這是什么?”向璈把繩子摘下來,發現居然有人直接在繩子上寫了字,“這……沒有放大鏡根本看不清呀。”

    “可不可以用冰磨一個?”遇到突發情況的時候,白孚也放下情緒湊了上來。

    “我試試。”

    向璈從冰桶里撿了一塊沒有氣泡的冰塊,在遠離爐火的位置用小刀輕輕磨開,為了防止體溫讓冰提前化掉,她還在手上墊了一塊羊皮。

    “唔……如果方便,請于次日正午在紅松樹下相見,商討有關聯邦與能源的事情;如若不來,則默認不再參與雪原事件,此后將不會再收到相關信息……”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甚至連傳話人的信息都沒有,”白孚接過細繩,也用冰塊放大鏡端詳了一遍,“你想怎么辦,會不會是陷阱?”

    “你覺得呢?”向璈抱著小狼躺在墊子上,“我想聽一下你的意見。”

    “我……”白孚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轉念一想,冰湖的居民也幫過自己幾次,要是沒看到還好說,得到了消息卻還置之不理,實在不是什么厚道的選擇,“我不確定,或許我們還可以在等等?”

    “要么就不參與,要么就先發制人,哪有等一等的說法?”

    “我就是不確定這件事的危險性嘛!”白孚把繩子丟給向璈,“這樣吧,要是明天中午你的病好了,我就跟你一起去;要是你還發燒,這件事就免談!”

    “那看來我今天什么都不能干了,”向璈重新鉆回被窩里,“你出去砍樹?”

    “我去一趟煤礦吧,”白孚也覺得事出反常,恐怕煤礦那邊不會一帆風順,“把剩下的一百多個信用點帶上,如果沒什么大事,就買一些煤囤著過冬。”

    “啊~又沒錢了,基地車的維修費還沒攢出來呢!”

    “別心疼你那三瓜倆棗了,有時間不如多想想怎么過冬,極夜期間可是每天都在零下五十多度。”

    “知道了——”

    噠—噠—噠—

    不屬于幸存者常穿的橡膠鞋底聲回蕩在雪地上,剛才還昏昏欲睡的聯邦士兵瞬間驚醒,他剛想回過頭查看狀況,然而下一秒,黑暗中突然出現的刀刃就劃開了他的脖子。

    “計劃進行得怎么樣了?”

    “一切正常,”整日無光的夜色成了完美的隱蔽,在一片漆黑的雪地中,幾個模糊的黑影正飛快地移動著,“冰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雪原森林上,絕對不會注意到我們的小動作的。”

    “很好,大裂谷呢?”耳邊的微型通訊器傳來模糊的電子音。

    “守衛都被干掉了,沒有驚動通訊站點,”黑影壓著聲音發出竊竊低笑,“他們不該為了省錢而取消修建紅外探測系統的。”

    “不要大意,先在不觸發防火墻警報的前提下黑掉他們的通訊據點,我們的行動目標離聯邦的屯兵站太近了,稍有不慎都可能會功虧一簣。”

    “請您放心,我們對這次潛行有充足的準備,就算出了意外也有備用計劃,當然,我們都希望它用不上。”

    “預計什么時間能抵達聯邦補給線?”

    “極夜結束前絕對沒問題,我們的時間遠比演習中的要充分,絕對不會……等一下,我們看到了一伙多余的家伙。”

    “誰?”通訊器的聲音緊張起來。

    “看行頭像是一支考察隊,大概是從總部的科研基地跑出來的,”黑影們躲進了地形復雜的山谷中,借助較高的地勢觀察不遠處的情況,“奇了個怪了,誰會在極夜時期跑來搞科研調查?”

    “肯定是研究輻射帶的,夜間可以通過極光位置判斷輻射帶的大致分布,而極夜則可以做到全天候觀測,反而是研究的好時機。”

    “嘿嘿,還是少將軍您見多識廣,”黑影摸出幾根沾了毒素的細針,隨時準備悄無聲息地干掉這伙兒不穩定因素,“所以我們要怎么做?滅口?”

    “先設法繞開他們,實在躲不過在動手,記住,做得干凈一點,這種考察隊都是會進行定時通訊的,如果不能一次性全部干掉,就要偽造成意外事故。”

    “失足墜入大裂谷嘛,再要不就是輻射異常擴散或者防護服被石頭劃破,我都明白。”

    “那就好,我會盡力延緩冰山的行動日期,為你們爭取準備時間,記住,一切都是為了出奇制勝。”

    “知道了。”

    黑影笑嘻嘻地掛斷了通訊,從背包里取出一個鉛制的小金屬罐,在厚重的鉛皮保護層下,無數藍綠色的光芒正等待著它們登場的時間。

    第176章 叛徒

    “你確定你的病好了?”白孚站在帳篷外, 擔憂地盯著正在收拾東西的向璈,“今天可比以往都冷得多,你可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放心, 這種程度的傷病算不上什么, ”除了平日常帶的裝備,向璈又帶了一大堆備用的消耗品,甚至包括整整二十斤硬肉干和幾斤蜂蜜糖,“而且我們這次有充足的補給品, 出了意外也不用擔心~”

    “喂, 你別烏鴉嘴!”

    白孚舉起裝滿了自制油膏的手提玻璃燈,把裝備和補給都丟上借來的小型雪橇車上,而小狼也成為了一只光榮的“雪橇犬”, 承擔起了運輸物資的重任。

    正午的天空依舊黑得不見一絲光亮,月亮仍停留在星球的另一側, 而微弱的星光則完全被電離輻射造成的極光掩蓋, 過了最初幾天的新鮮勁兒后, 漫天的五彩流光早已不再是美麗的景觀,而是壓得人喘不上氣來的達摩克利斯劍。

    小型的雪橇車承擔不起載人的重任, 于是只用來放置過重的物資,而向璈和白孚則一左一右扶著雪橇兩側的橫木, 跟著小狼的速度繞過冰湖去往森林。

    “你確定不去見一下團長他們?”黑暗的雪原上沒有值得觀賞的風景,白孚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你病倒的這幾天可都是他們在給我們送物資。”

    “過幾天再說吧,現在……我還不知道該用什么態度對待他們。”

    “今天上午我聽說獵人團死了好多人, 包括之前幫我們搭營地的大個子, 極夜的嚴寒到來后,因為缺少藥物而遲遲得不到治療的人都死了大半, 剩下的人也大多沒有好轉的跡象。”

    “……你跟我說這個有什么用?”

    “我的意思是,既然決定了要趟這場渾水,干脆就想辦法得到些回報,”白孚舉高了手中的提燈,讓彼此都能看清對方的臉,“叛軍也好,聯邦也罷,他們都儲備了大量的藥物,我們應該想辦法搞到一些,作為這些天幫助的回報。”

    “我會想辦法的。”向璈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孚見她不愿意談論這類話題,也不再強迫她說些什么,轉而專心尋找信息上說的“紅松樹”。

    紅松與落葉松的區分成了大難題,這些家伙的高度都能達到三十米以上,仰著脖子都看不到全貌;漆黑的環境下也分不清樹皮的顏色區別,于是白孚只能提著燈去數針葉,畢竟只有紅松是五針一束的。

    “嗷嗚~”

    一直悶頭拉雪橇的小狼突然停下腳步,對著某個方向發出一聲低吼,出于職業習慣,向璈也猛地回過神來,抄起突擊步/槍進入了警戒狀態,“有人。”

    “等一下,這好像是鋸木頭的聲音,”白孚總覺得這一幕很熟悉,不只是聲音,連周遭的環境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們是不是……又走到燒炭小鎮附近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接著松樹的遮蔽徐徐靠近,很快就看到密林深處也點了幾十盞油燈,十來個年輕力壯的伐木工正在砍伐附近的松樹,并將它們分門別類運到不同的載具上。

    “你看他們車上的木材,”向璈撿起一根樹枝,把手提燈挑得高了點兒,“有的是落葉松,有的是紅松,說明這里是兩種松樹混生的地帶。”

    “你這眼神也忒好了……”白孚表示自己什么也看不清。

    “不需要看得那么細,紅松質地堅硬,是價格昂貴的優質木材,肯定會削成板狀或干脆整根保留,以便出售;而落葉松則是便宜貨,加上雪原森林的產量巨大,肯定會被劈成柴狀用來燒炭。”

    “你是不是還在家具廠干過?”白孚不知道她從哪兒學來的知識,不過至少說明她們找對地方了,“見面地點肯定就在這附近,我們繞開這群伐木工繼續前進吧。”

    “好。”

    二人返回小狼的位置,推著雪橇車加速從小路經過,厚實的積雪層起到了很好的吸音效果,沒有驚動正在加班的伐木工們,只是隨著深入森林的程度逐漸加重,白孚越發覺得自己又跑回那個倒霉催的地方了。

    又過了一會兒,視野中突然顯現出一棵遠比其它松樹都要高大粗壯的紅松,而紅松的樹下停著兩輛二人都無比熟悉的載具——布雷莎的深藍色迷彩越野車,和炭商的雙輪馴鹿車。

    “啊,看來我們的客人如約而至了,”布雷莎穿著一身帶毛領的厚皮襖,乍一看倒跟一旁的胖商人沒什么區別,“我還以為你們不想摻和這攤爛事了呢~”

    “你要是不希望我們來,現在掉頭回去也不是不行,”向璈把她的調侃懟了回去,“反正這攤亂子也和你脫不了關系。”

    “哎呀,別這么說嘛,我這明明是來給老顧客送情報了,”布雷莎也不把她的態度放在心上,反正她總有辦法讓向璈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你不在的這幾天可是出了大事,就算當八卦聽一下也不錯嘛。”

    “你到底想說什么?”

    “是聯邦欺騙了我們,”一旁的木炭商人反而急忙插進了對話,“煤礦的事是他們一手策劃的,我們什么也沒得到,還被他們坑了個正著!”

    “這都什么跟什么,”白孚聽得腦殼痛,“你能不能不話說清楚一點?”

    “啊,您不就是那天的大主顧嗎?”商人早就知道這是個騙局了,但為了拉攏二人幫忙,他依然對白孚保持著十二分的尊敬,“聯邦根本就沒想過好好發展雪原森林,他們只想把局勢攪得更渾,然后侵占雪原的煤礦和人口資源!”

    “這件事……我們已經知道了,你把我們叫來就是為了這些?”

    “算了,換我來說吧,”布雷莎推開急得冒汗的商人,正色道,“煤礦發生了內亂,秦鈺投靠聯邦并清剿了原本的組織高層,并把煤礦的開采權移交給了聯邦,估計過不了幾天,煤礦就徹底成為聯邦的財產了。”

    “什么?!”

    向璈和白孚都露出了難以言喻的震驚表情,本以為幫助煤礦脫困是干了一件好事,誰想到關鍵時刻來這么一出。

    “如今獵人團蒙受重創,其他幸存者也因為極夜難以出動,暫時沒有能阻止聯邦的勢力了,”布雷莎搖了搖頭,突然揪過了一旁的商人,“不過燒炭商們這次可被聯邦坑得不輕,正好他們想要報仇,或許你們可以聯手?”

    “那你呢?”向璈目不轉睛地盯著還在裝傻的奸商,“你手里有那么多人,為什么不出動一部分?”

    “我只是一個商人,凡事都要講求利益,”布雷莎聳了聳肩,仿佛真的對這一切都滿不在乎,“煤礦在誰手里跟我都沒有關系,既然無人出錢請我下場,那我為什么要自找麻煩呢?”

    這話顯然是拿人當傻子哄,聯邦的勢力范圍擴張到雪原森林,對于已經在雪山站穩腳跟的叛軍來說百害而無一利,除非她還在掩飾自己不是叛軍的領導者,否則這話術未免太過拙劣了。

    “那我們為什么要下場幫忙?”白孚冷眼盯著這兩位一心要禍水東引的商人,質問道,“我們也是暫居此地的外人,摻和這件事對我們什么好處都沒有!”

    “這可不是我的問題,”布雷莎直接一步退到了商人身后,“是他要請求你們幫忙的,我只是個牽線的見證者~”

    “呃,內個……”商人支支吾吾地不知該怎么解釋。

    “藥品,我們需要大量的抗生素類藥品,”向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還有治療感冒發燒的特效藥,只要是雪原上經常需要用到的藥物,我們都需要一些,只要你們能幫我們搞到一定量的藥品,我們可以幫這個忙。”

    商人立刻用余光打量布雷莎的反應,在得到了許可的暗示后,他才松了口氣道:“當然可以,不過我們要見到一定成效后才能給你們回報。”

    “還有恢復正常價格的木炭貿易,尤其是針對獵人團和冰湖區居民的,”白孚又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補了一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背后搞什么把戲!”

    商人再次為難地瞥了眼布雷莎,不過這次奸商不再給他回復了,于是在綜合考慮了聯邦擴大煤礦生產后必定會造成燃料市場被燃煤占據,他也只能含淚點了點頭。

    “很好,為了確保你們不會在事后出爾反爾,”白孚從雪橇車上翻出紙和筆,起草了一份簡略版的合同,“雙方都簽個字吧。”

    這時候再拒絕就不禮貌了,因此在向璈和白孚簽過字后,商人趕緊接過合同簽了名字,完事還蓋了個章,布雷莎也以見證者的身份按了一個指印。

    “很好,不過我想這份合同并沒有什么約束力,”向璈拿回合同,隨手就疊成了一架紙飛機,“所以希望各位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都收斂一點兒,否則也別怪我們會做些什么了。”

    “當然,”商人連忙獻起了殷勤,“只要趕走聯邦,我們馬上把你們要的藥物雙手奉上!”

    “好吧,那讓我們去見一下秦鈺吧,”想起那晚被蒙騙的場景,二人都產生了一陣無名火,“這個叛徒有太多事情需要解釋清楚了。”

    第177章 繼承之爭

    露天煤礦場中, 并不屬于雪原的煤油燈將中間的空地照得透亮,秦鈺和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人分坐在記賬桌兩端,原本雜亂的賬本不知被清理到哪兒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幾張有關煤礦開采權的合同。

    “如你所愿, 煉煤廠等相關設施的產出灰分給你們四成,而且聯邦也會為你們的人提供工作崗位,”中年人指著合同上的重要部分,簡略地復述了一遍, “沒有問題的話, 就簽字吧。”

    “稍等,還有一件事,”秦鈺躊躇了一下, 視線移向了外圍的密林,“如果雪原的幸存者對此有意見, 你們是不是應該擔負起一定的安保工作?”

    “當然, 簽過合同后煤礦就是聯邦的所有物了, 我們自然有責任維護生產安全。”

    “寫上,”秦鈺敲了敲合同最下方的空白, “口說無憑。”

    中年人輕笑了一下,接過筆在兩張合同下都補上了這一條, 然后雙方才在上面簽了字,宣布煤礦正式移交給了聯邦。

    沙沙沙——

    “在場的人比那天晚上可多得多, ”周遭的松林里,白孚舉著包了一層白布的望遠鏡觀察情況, “看來秦鈺已經獲得了組織的控制權, 并得到了內部大多數人的支持。”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呀,”向璈對著商人揶揄道, “人心所向,還有公證的合同,這下我們也不方便出手了~”

    “只有他們的人在場,這可不能作數!”木炭商人急忙拽住了向璈的胳膊,“煤礦的歸屬權本來就有爭議,大部分幸存者都認為煤礦應該是共有的,而且秦鈺是通過不正當手段拿到的繼承權,煤礦的去留不該由她說了算!”

    “知道了,撒開,”向璈嫌棄地拔出胳膊,“但你也聽到了,聯邦給出的條件合情合理,況且如果他們真的修建了煉煤廠和化工廠,原本反對的幸存者們大概率會改變主意吧?”

    說到底,煤礦移交聯邦后的利益受損方只有燒炭商和叛軍(可能還有復仇難度加大的獵人團),只要他們不打算大幅提高煤炭的售價,這對于絕大多數一無所有的幸存者而言肯定是好事一樁,要不是為了豐厚的回報,向璈才不會干這種完全不占理的事。

    “聯邦的人準備離開了,”白孚打斷還在糾結的二人,“或許我們可以先潛進去和秦鈺談談,至少先搞清楚發生了什么。”

    “她是背叛的一方呀,怎么可能說實話!”

    “閉嘴,你也是個叛徒,”向璈往商人嘴里塞了塊肉干,然后披上了新做的白色斗篷,“我們走。”

    二人匍匐在微亮的雪地中,借著板房和煤堆的遮擋繞進了礦場,此時的人群已經散開,明亮的煤油燈也全部被熄滅了,只有秦鈺和幾個守衛還拿著小提燈收拾文件。

    “不許動!”

    向璈頓時從雪地中暴起,瞬間就把短刀架在了秦鈺的脖子上,白孚也緊隨其后掏出了武器,與反應過來的守衛們陷入了對峙。

    “別亂動,我們不是來取你命的,”向璈擔心聯邦的人還未走遠,便刻意壓低了說話的聲音,“這里可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我們換個位置談談可好?”

    “嘖,是叛軍讓你們來的?”秦鈺扭頭質問起了向璈,然而對方并不打算給她回應,于是她也只好妥協道,“去四號倉庫,這會兒那里沒有人。”

    向璈便挾持著她走進了倉庫,這里的確是空的,木板做的墻壁被煤渣染成了深黑色,只是在黑夜中看不真切。

    “好吧,現在說……”

    嘭!

    漆黑的角落中突然沖出一道黑影,直直地撲到了向璈,跟在后面的白孚連忙要抬槍攻擊,卻被脫身的秦鈺用手/槍指住,不敢輕舉妄動。

    “呃啊——”

    向璈用力從腰間抽出鐵斧,抬手就劈在了黑衣人的肩膀處,吃痛的黑衣人連忙后退幾步,讓向璈得以從混亂中脫身,“看樣子,聯邦還賣給了你們不少武器?”

    “可惡,大意了,”秦鈺迅速和二人拉開了距離,同時招呼守衛們堵住倉庫大門,“你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是替獵人團報仇,還是收了叛軍的好處?”

    “是什么不重要,我們在意的是你干了什么,”白孚也把槍口對準了秦鈺,“起碼我們幫你解救煤礦的時候,可沒人說過你要投效聯邦。”

    “……如果是為了那天的事,我可以給你們相應的回報,”秦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信用點,或者是某一種資源,只要開價合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們。”

    “呸,別避重就輕!”向璈從地上爬起來,白色的斗篷已經變成熊貓配色了,“你借助聯邦的力量搶奪煤礦的所有權,然后再以此作為加入聯邦的投名狀,這總不能是假的吧?”

    “哼,你們知道什么,這座煤礦本來就應該是我的,”一提起這件事,反而是秦鈺先冒起了火,“我才是雙生子里先出生的那個,要不是父親想把自己的位置留給弟弟,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那把煤礦交給聯邦呢?還是說你不知道聯邦爭奪煤礦是為了什么?這種得不到保障的許諾根本就是幌子!”

    “那你們也該去問問叛軍,是他們一直死死地把控住干餾技術,我們產出的煤礦除了大量兜售給他們以外,就只能低價買出去當取暖燃料,背后卻要承擔著來自地下的巨大風險,這根本就是費力不討好的事,為了拿到本就該屬于我們的利益,我別無選擇。”

    毫無疑問,大部分人選擇支持秦鈺肯定也是為了這個,低端產業的低利潤與高風險注定不可能讓大家安于現狀,為了得到更高的利益,其他事顯然都不在這幫人的考慮范圍之內。

    “所以我才說拿錢辦事不是個好選擇,”向璈走到白孚身邊交頭接耳道,“要不是為了拿抗生素,誰會愿意干這種破事啊!”

    “現在怎么辦?”白孚已經退無可退了。

    “沒有怎么辦,我們也是選擇了利益更多的一方,不是嗎?”向璈換上了壓滿子彈的彈匣,隨時準備大開殺戒,“除了一條路走到黑,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

    越來越多的守衛朝著倉庫趕來,他們全都裝備了聯邦賣的沖鋒槍或突擊步/槍,盡管都是些丟在倉庫里吃了不知多少年灰的老舊型號,但也架不住數量和主場優勢。

    吼——

    “狗日的,是誰撒的黃豆!”

    室外突然爆發出了更加劇烈的騷動,慘叫聲和野獸咆哮聲混雜在一起,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意吸引了過去,向璈趁機用槍托砸暈了離自己最近的敵人,然后拽著白孚跳出了倉庫。

    “發生什么事了,”秦鈺也跟著追了出去,卻看到了自己做夢也見不到的景象,“哪來的熊?!”

    罪魁禍首無疑是盤旋在頭頂的幾架無人機,它們正不斷地往煤礦場的空地上撒微微發酵過的熟黃豆,在食物匱乏的冬季,這無疑是巨熊們可遇不可得的美味珍肴,于是它們寧可頂著黑夜與嚴寒也要追來進食。

    “嗷嗚~”

    另一邊的松林里,小狼也拖著雪橇和商人一起迎接她們,二人趕緊拽住雪橇的架子,火速逃離了已經淪為“熊熊樂園”的煤礦場。

    “怎么樣,我給你們準備的驚喜還可以吧?”

    高處的巖石上忽然響起一個熟悉又令人討厭的聲音,秦鈺抬起頭,果然是正在擺弄遙控器的布雷莎搞的鬼,“混蛋,果然是你干的好事!”

    “是你違約在先的,”布雷莎也掏出一份合同,“說好的長期供應還沒到時間,我可不能讓你就這么把煤礦拱手送人~”

    “那還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砰!砰!

    煤礦場的另一個方向也響起了槍聲,眾人定睛一眼,正是之前和秦鈺談生意的中年人,估計是熊搞出的動靜實在太大,把本來都已經走遠的聯邦又重新引了回來。

    “嘖,局勢還真是越來越亂了,”布雷莎從巖石頂部跳下來,坐上了自己的越野車,“不過今天可不是個敘舊的好日子,我們還是改天再聊吧~”

    “想走?”

    中年人立刻從手下身邊接過火/箭筒,瞄準尚未啟動的越野車扣下扳機,準備趁此機會直接鏟除心腹大患。

    “還真是有備而來,果然是沖著我下手的嘛,”積雪讓越野車無法馬上提速,但布雷莎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焦急,“喂,向璈,為了你的報酬,該出手了!”

    轟——

    飛到一半的火/箭彈被一顆突然從側面殺出的子彈攔截,巨大的爆炸甚至將積雪揚起,形成了一場小型的暴風雪,而向璈則借機跳上了越野車,跟著布雷莎一起逃出了煤礦場。

    “該死,又被她跑了!”中年人惡狠狠地丟下火/箭筒,不過當他回頭望向毫發無損的煤礦時,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沒關系,就讓你再囂張一段時間吧,很快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就該結束了……”

    第178章 冰山獵人

    “夠了布雷莎, 現在把話說清楚,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們!”

    冰冷的車廂內,坐在后排的向璈用力抓著身前的座椅, 上半截身子幾乎快到探到前排, 儼然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景象;然而身為被質問者的布雷莎依舊毫無波瀾,她聽著老舊的車載音樂,神態與以往的每一次都并無差別。

    “你在讓我們來之前沒有告訴我們任何情報,還是說你的情報系統又出現了一點兒小小的‘遲誤’?是不是下一句還要我們為本該包含在任務說明中的信息支付情報費!”

    “火氣別那么大, 再說情況也并沒有因此變得更糟, ”布雷莎終于帶著慵懶的哈欠開口了,“況且我這不是回來救你們了嘛~”

    “那是不是還要我們為此謝謝你?!”

    “如果你真的很不滿我的安排,大可以選擇退出這場行動, ”布雷莎又是一臉耍無賴的樣子,“我從來就沒有刪除過這個選擇, 只要你決意離開, 我保證不會讓聯邦的追兵找到你的麻煩。”

    “你明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向璈徹底壓不住火氣了, 她推開厚重的防彈車門,猛地跳落在了無垠的雪地上, “我受夠了,別再想讓我為一個狗咬狗的麻煩下場……”

    “聯邦可不會容許一群反對他們的人留居在能源工廠的附近, ”布雷莎又在適時地“自言自語”,聲音也控制在剛好能讓向璈聽清又不覺得刻意的程度, “可憐獵人團與冰湖的幸存者,經歷了不知多少次背井離鄉的痛楚, 最終還是逃不過流浪的命運~”

    向璈不出意料地停下了腳步, 她大口呼吸著干冷的寒氣,胸腔因為情緒而劇烈地起伏著, 大腦還在指揮著再向前邁一步,疲憊的身體卻先一步脫離了控制,既不向前,也不后退。

    “這只是一道開胃小菜,根據我的情報網,冰山正準備利用煤礦提取并制造焦油炸/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對吧?”

    當然知道,這是比酒精燃/燒瓶要可怖得多的武器,更大的燃燒范圍,更高的灼燒溫度,而且一旦沾上就難以熄滅,如果是在藥物匱乏的環境下,甚至要切掉沾染焦油的皮膚來保住性命。

    而冰湖,毫無疑問是最符合條件的被襲擊區。

    “向璈!”

    坐著狼拉雪橇的白孚和商人自然要慢出一節,抄了小路的情況下依舊是姍姍來遲,而看到他們的布雷莎也開著越野車緩緩離開,把匯合的相處留給還杵在原地的向璈。

    “抱歉,都是我的錯,”白孚跳下雪橇的第一句卻是道歉,“你是對的,向布雷莎他們索取回報的確不是個好主意,如果沒有藥品的制約,我們還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沒事,我也答應了這項提議,”向璈的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悶,“況且就算不為了報酬,我也做不到置身事外了,只是對于已有既定立場的我們來說,道義早就是不可追求的空中樓閣了。”

    “向璈……”

    “走吧,在下一場戰斗開始前,我們先回一次冰湖吧,”向璈挽過雪橇上的牽引繩,領著小狼一步一個雪坑地向前走,“我……也該去見一下獵人團了。”

    “什么?你們要回去!”木炭商人立刻爆發出一聲哀鳴,“那我呢?”

    “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白孚繞開他跟了上去,“反正你就是個礙事的,還是老老實實給自己選個觀戰的好座位吧~”

    商人欲哭無淚地嗚咽了一下,最后還是選擇跟著她們一起去和獵人團和解。

    經過了整整兩日暗無天日的極夜,雪原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六十多度,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下,任何衣物都已經無法阻擋寒冷的摧殘與滲透,然而極寒之下卻是身體的過熱反應,近乎僵硬的手腳猶如放在火上炙烤,每走一步都能感到剜心的疼痛。

    然而這仍是最好的結果,它甚至都不是雪原的常態。

    冰湖的慘狀甚至都不需要親眼目睹,光是慘叫聲就足以讓人膽戰心驚,木屋和帳篷里堆滿了傷病員,不只是那場戰斗所造成的后果,更多地還是不得不進行的勞動迫使求生的人們被凍成重傷。

    極低溫下的人體基本喪失了恢復能力,在沒有藥物的幫助下,被凍爛的手腳幾乎只有一個結果——截肢,這是為了防止壞死持續擴大而不得已做出的取舍。

    平日劈柴的斧子有了新的作用,它被沸水煮過消毒后就進入了手術室中,手起斧落,這片土地上又多了一個殘疾人,然而這對于末世的人而言再正常不過。

    “你來了。”

    團長正坐在門口的大石頭上值班,坐在一旁陪他聊天的是已經失去了一條腿的領隊,就在一周前,這還是個能把自己抓起來的健全人。

    “抱歉,我……”

    “沒什么可道歉的,孩子,”團長拍了拍向璈的肩膀,示意她找個位置坐下,“如果沒有你為我們傳達消息并解圍,那一晚的結果只會更加糟糕,該作出懺悔的是身為領導者的我,而不是你。”

    “可煤礦還是落到了聯邦的手中,”向璈坐在他對面的橫木上,神色低沉,“秦鈺把煤礦賣給了聯邦,而冰湖的幸存者們……”

    “我都聽說了,”團長也只能嘆了口氣,“這是她的選擇,只要聯邦不會卸磨殺驢,這就是絕對劃算的買賣,而剛蒙受了一場失敗的聯邦斷然不會為了一點兒蠅頭小利而出爾反爾,只能說她遇上了合適的時機,而我們無話可說。”

    “她明知道這么做會死掉更多的人,尤其是雪原的幸存者們。”

    “沒辦法,在生存面前,犧牲他人來為自己爭取利益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團長說著,忽然微笑了一下,“不過我很欣慰,至少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可我和叛軍的事……您不在乎嗎?”

    “剛開始是很介意,但現在我明白了,你并不是與他們一樣同流合污的人,既然如此,那這些合作背后肯定也有你另外的考量,我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呢?”

    向璈默然,原來一直在意這件事的人只有自己,是她過于維護一個純良好人的表面形象,到頭來反而被自己坑得心存芥蒂。

    “我想該認清現實的還有我們了,”望著身后來回進出的傷員,團長的情緒又驟然低落下來,“這么多年了,我早該認清復仇是個愚蠢的選擇,否則早在你到來之前,我們就該全身而退了。”

    “您要帶著大家離開?”向璈猛地抬起頭。

    “本該如此,不是嗎?當年冰山的事就該是一次提醒,可我卻直到今天才有所悔悟。”

    “冰山……就是那個叛變到聯邦的獵人吧?我在煤礦場見過他了。”

    “嗯,”團長略微點了下頭,“還是容我從頭講起吧。”

    “五年前,輻射異常才初顯端倪,大獵人團總部就安排我帶著一批人前往北方調查輻射帶的位移問題,那時的我本以為這只是一趟漫長的出差,可沒想到此后就是天人永隔。”

    “在我抵達這里不久后,舊軍黨就聯合叛軍對廢土發起了遠征,大獵人團作為廢土最大的組織之一,自然在這場清洗中處在了首當其沖的位置,你的父母就是在這場行動中被叛軍殺害,除了他們,還有無數曾心懷理想參加建設、最終卻被扣上叛徒罪名的人。”

    “我無法用語言向你描述當時的憤怒,但我決心要留下來向新聯邦和叛軍復仇,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我們大量拉攏了沒有資源、難以為繼的幸存者,并在冰湖建立了我們自己的根據地,那些蒙受過我們施舍的幸存者都認為我是個好人,可只有我自己清楚這只是為了復仇。”

    “這是一場利用,可我最終卻也深陷于此。”

    “當越來越多的幸存者自愿加入我們時,我開始有了救世主的情節,不只是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更是為了讓更多人能被置于獵人團的保護下,我希望讓獵人團成為雪原森林的唯一庇護者。”

    “這毫無疑問遭到了最初跟我來此的人反對,而領頭的人正是冰山,永無止境的放血讓原本物資還算充裕的獵人團愈發捉襟見肘,而叛軍的步步緊逼也讓我們自身的安危失去了保證,無論是救人還是復仇,都不足以打動他們繼續留下了。”

    “直到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雪災降臨,為了不至于突破底線去掠奪無家可歸者們僅存的能源,我們選擇了燃燒死去同伴的尸體,這讓更多的人活了下來,但冰山無法忍受這種選擇,大雪結束之后,他帶著一部分人離開了。”

    “而留下來的我們卻依舊沉浸在迷茫中,或許那時的我就該明白了,要救下更多的人,最好的選擇就是離開這里,或者為了復仇而拋棄這群累贅,可我終究是無法在二者中做出取舍,是貪心讓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消耗著本就不多的資源。”

    “但現在我該走了,聯邦的手已經伸到了我的面前,如果無法做出孤注一擲的反擊,帶著更多人離開就是最好的選擇,聯邦與叛軍的角斗場上沒有弱者的席位,無法背棄一切的人只能明哲保身。”

    向璈低垂著頭不說話,她不是原主,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感同身受,更沒有資格評判這一切的對與錯,但至少,她能做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我也聽說了冰山要來襲擊冰湖,放心,我會在那之前離開的,你也不必為我而擔心,”團長摸了摸向璈的頭,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等一切都結束了,我想我們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遠處的人群又在呼喚團長的名字,他只好匆忙起身,去幫助那些還需要自己的人,而白孚則緩緩挪到了向璈的身邊,遞給她一塊晶瑩的蜂蜜糖。

    “下一步去哪兒?”白孚沒有提及剛才的對話,“我知道你閑不住的。”

    “去找布雷莎,”向璈把糖丟進口中,然后決然地踏上了寒風刺骨的雪地,“陪她虛與委蛇了這么久,也該有個決斷了!”

    第179章 騙局

    “喂喂, 你們答應過要幫我對付聯邦的,”商人一路追到了臨時營地,甚至還打算跳上基地車, “難道你們不要抗生素了嗎!”

    “少來了, 說得好像你有似的,”白孚被他吵鬧得實在頭痛,干脆就把他鎖在了基地車門外,“我勸你最好考慮一下跟著獵人團一起離開, 這里的事已經遠遠超出煤炭問題的范疇了, 如果叛軍不打算發動大規模反擊,這里就只能讓給聯邦當煉煤廠。”

    “可是……”

    “你要是不怕死也可以留下,不過我覺得那位奸商也只是在利用你, 再不走,恐怕就是被犧牲掉的炮灰了。”

    完成了盡己所能的勸告, 白孚就徹底不管還在吵鬧不朽的商人了, 她轉身掏出記錄物資儲備的本子, 來到向璈身邊問道:“你確定要把大部分物資留給獵人團他們?”

    “嗯,”從冰湖回來的向璈一直話很少, “我們有自己捕獵的能力,況且聯邦總部已是近在眼前了。”

    “發生了這么多的事, 你還是決定去聯邦嗎?”

    “至少要先把你送下,而且我也需要從北極研究基地獲取更多有關輻射的信息, 這是我回去的唯一方式。”

    “哦……”

    一想到二人不久后就要分別了,白孚的心里總是空落落的, 但現在的局勢已經沒有留給她猶豫的時間了, 冰山獵人的行蹤不定,她必須盡快分配好物資。

    狹窄的雪道完全被基地車龐大的身軀占據了, 盡管受損嚴重的它行駛起來總是搖晃不止,但人類對龐然大物的恐懼并不需要太過的限制條件,甚至于周圍伺機捕獵的雪狼和巨熊,都被這轟鳴的巨響震撼不已。

    今日的雪山比以往都要寂靜,這大概不只是極夜造成的結果,畢竟向璈記得即使是在晝夜分明的日子里,這群物資充裕的家伙們也會在傍晚舉行聚會。

    盤山小路上的積雪同樣無人清理,每一次行走都要先把腿從沒過膝蓋的雪堆中拔出來,零下六十度的環境也讓體力在急速流失,所幸向璈背包里帶了足夠的肉干和蜂蜜糖,可以隨時補充體力。

    然而當她來到半山腰的前哨基地時,卻發現這里早已是人去樓空,不,不只是人,連鋼結構的基地都被拆成零件,連夜搬走了。

    “該死,布雷莎,你跑到哪里去了!”向璈快步沖了上去,卻被腳下的積雪絆倒在地,“咳咳——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原來的位置只留下了一個石臺子,大約是因為和地面凍在了一起才沒有又被拆掉,臺面上用半塊紅磚壓了一張信紙,向璈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拿起信紙一看。

    “行動提前,大裂谷見。”

    嘀嘀——

    生活在邊緣地區的零散幸存者們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金屬造物,然而此時卻連圍觀都興致缺缺,對于一日三餐都只能吃松針燉木屑的他們而言,明天能不能吃頓好的才是最值得思考的事情,至于能開得起基地車的大人物來此有何貴干,這實在不是值得浪費腦細胞的事。

    “好了,諸位,都聽我說幾句!”

    白孚和小狼拿著一個從煤礦場搞來的大喇叭大喊,手里還揮舞著一沓印著編號的表格,而守在車上觀察情況的人卻換成了秦鈺。

    關于昨天還在找自己麻煩、今天一早就來談合作的事,秦鈺到現在都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對方提出的條件自己倒是欣然應允,尤其是白孚還考慮到了自己的組織因為長期獨占煤礦導致人緣不好,便主動請纓來幫忙宣傳。

    “你們組織的人手遠不足以維持整個煤礦工業體系的運行,因此聯邦一定會以此為由派一批他們的人過來,他們強你們弱,到時總有一天會把你擠出管理層,由他們霸占一切。”

    “但如果你們收編了散落的幸存者們,就能夠以雪原的人口承載量有限為借口,拒絕聯邦大規模加派人手,這批幸存者們沒有裝備也沒有根基,幾乎不可能撼動你的地位;甚至時間一長,你還能以產業升級、需要高素質工人為由,要求聯邦為你們安排義務教育,也為你的聲望更添一層。”

    這是向璈和白孚商討了一夜后才得出的說辭,既然獵人團已經準備離開,木炭商人們又不是個值得保護的群體,還不如讓管理煤礦的秦鈺當雪原森林的新領袖,雖然這貨之前的行為讓二人很不爽,但再怎樣也比聯邦或叛軍把持大權要好。

    于是在送走了冰湖的大家后,二人便兵分兩路行動,向璈去雪山處理叛軍與聯邦之間的恩怨;而白孚則駕駛基地車幫秦鈺護送幸存者們,免得冰山提前把人都趕出去。

    “諸位離開家園,逃到這冰天雪地的世界,無非就是想有個安全的棲身之處。”

    在場的幸存者們齊刷刷盯著白孚,想看她能說出什么花來。

    “但雪原森林環境惡劣、食物稀少,還有各路大型組織霸占了生存資源,諸位的生存條件其實并沒有改善多少,廢土的輻射能奪走你們的性命,極寒的低溫也能讓人失去手腳。”

    幸存者們冷眼沉默,這是他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無論說不說,現實都不會有所改變。

    “但現在,改變命運的時刻來了,”白孚將手中的表格擺好,“煤礦要建造煉煤廠、化工廠、冶金廠等,只要你們愿意付出勞動,就再也不用過顛沛流離的生活。”

    人群沒有爆發出預料中的歡呼,這并非是他們不愿意出力,而是除獵人團外的各大組織都沒多少信用可言,鬼知道面前的陌生人會不會直接把他們論斤賣掉。

    “咳,你們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罷,機會都只有這一個,”白孚不想在外面挨凍,干脆就用上了欲擒故縱,“不過我好心提醒你們一句,聯邦派了冰山獵人清理這片土地,如果你們不愿加入我們,那就趕緊離開吧,否則他真的會把你們都燒死的。”

    此話一出,幸存者們才猛然驚恐起來,要說這群大型組織要干什么好事,那是一個字都不敢信的,但要說他們要干點兒壞事,那是萬萬不敢不信的。

    “想跟我們一起離開的,就來報上名字,”白孚從基地車上搬下小板桌,連帶著秦鈺也下車開工,“報完名字就上車,載滿為止!”

    噠——噠——噠——

    空曠的大裂谷中回蕩著沉悶的腳步聲,布雷莎和上校回過頭,只見向璈披著白色的斗篷走了過來,她的嘴唇已被凍到紺紫,但眼神中沒有了迷茫,反而多了幾分堅定。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來了,”布雷莎遞給她一個備用望遠鏡,“還好你沒遲到,不然就要錯過最后一幕好戲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向璈沒有接下她的望遠鏡。

    “你指的是我本人,還是雪山上的人?”布雷莎反過來問道。

    “……他們去哪兒了?”

    “回不凍港了,那里才是我們的大本營,而這里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我以為你會把聯邦趕出去。”

    “我會的,但不是在這里,”布雷莎神秘一笑,給出的回答卻十分平常,“火山的活躍性越來越差了,估計很快就會從休眠火山變成死火山,再留在冰天雪地里采集地熱能就不劃算了,就算聯邦不來,我們也會考慮離開。”

    “那你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還要摻和煤礦的事情?”

    “為什么?當然是為了報仇,不然還能是為了做好事嘛~”

    向璈直視著布雷莎的雙眼,但對方只是回饋給自己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狡黠眼神,然后平靜地敘述道:“向璈,當年大獵人團的事可不止有你們一個受害者,我們作為被欺騙參與的一份子,也遭受過卸磨殺驢的打擊。”

    “可你身上沒有獵人們那種不可遏制的憤怒。”

    “因為我是個商人,向璈,就算是復仇,我也要算計到每一個細節,以確保這是一場收獲頗豐的大勝利,而不是一條被打成重傷的狗發出的無能狂吠。”

    那么,你的計劃到底是什么呢?

    向璈打量著面前的一幕,布雷莎身邊只帶了寥寥數人,在更遠的聯邦控制區域也沒有更多的人影了,雪原森林更是在路上就確認離開得差不多了,那么參與復仇的人有多少,要復仇的對象又該是什么樣的存在?

    但很快,她又注意到了一些細節,比如冰山本來是奉命針對叛軍的,但如今卻禍水東引變成了幸存者之間的威脅;再比如大裂谷對面應該是監管森嚴的警戒區,如今卻安靜地不像話。

    這讓她的心中涌上一股不安的預感,她的目光緩緩下移,來到了大裂谷深處的無盡冰窟中,在那深處的凍土層間,隱約能看到幾具被輻射侵蝕的尸體,然而他們并非是聯邦的士兵,而是一群被劃破了防護服的考察隊員。

    “布雷莎,”向璈的聲音略帶顫抖,“你到底要干什么?”

    “這對你不重要,因為你明知道這無關正義,卻還是選擇了參與,”布雷莎胸前的通訊器亮起了燈,于是她轉身,從雪堆中提出一個箱子,丟給還愣在原地的向璈,“拿上我最后的饋贈吧,戰斗就要開始了。”

    第180章 陌路人

    五年前, 叛軍總部。

    “我還是建議您想清楚,”年輕的布雷莎坐在會議桌邊,面對著打滿標記的地圖面色凝重, “舊軍黨不會莫名其妙冒著損失名譽的風險來拉我們一把, 這當中肯定有詐!”

    “我知道,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父親!”

    布雷莎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因為意見不合而發生爭吵,從自己記事的這二十年里,父女二人能達成一致的次數屈指可數, 尤其是在母親因病去世后, 她獨自前往廢土當上了移動商人,他們之間的觀念又愈發沖突了。

    “我們已經替當年的高層背了太久的鍋了,”經歷了完整的三十多年輻射危機, 這位叛軍的老領袖已經蒼老得像是一塊朽木了,“洗刷冤屈的機會就在眼前, 至少是為了后代的年輕人, 我也要將遺留的問題徹底解決。”

    “需要這么做嗎?世人本就不知道真相, 當年他們可以憑借話語權顛倒黑白,如今我們也可以用物資收買人心, 屆時用不了多久,我們的名聲自然會好轉。”

    “可這和那群人有什么區別?況且你明白, 我想要的是真正的解脫,而不是一個需要利益維系的假象!”

    可當年不也是為了利益才發生的甩鍋嗎?本就是各懷鬼胎的博弈, 你要從哪里尋找真誠的回應?

    但布雷莎自知無法勸服這個固執的老家伙,他把自己叫來, 無非就是想聽幾句支持的話語來增進信心, 可同樣固執的自己卻從未也永遠不會滿足這點兒小愿望。

    老頭很失望,他解下胸前的勛章, 和許多遠比這更重要的物品一起推到了桌子對面,嘆聲道:“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拿著這些,倘若時候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大家新的領袖。”

    “我想他們未必會承認我。”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老了,今生也只有這一個愿望,無論你要說什么,我都不會放棄這次的行動。”

    “……”

    毫無疑問,行動失敗了。

    直到老頭帶著叛軍主力趕到了目的地,才明白舊軍黨所謂的澄清就是站到能獨握話語權的位置,當人們聽不到其它聲音時,最權威的就是最正確的,過去高管們用的就是這種方法,如今舊軍黨們準備進行二次演練,至于未來……大概也不會有更大的變化了。

    然而不知是老頭真的魔怔了,還是他有什么布雷莎不知道的計劃,總之他答應了。

    遠征的先鋒部隊最遠達到了大獵人團的總部,舊軍黨為了穩固政變后的地位,下令清洗了駐大獵人團的理想派聯邦成員,比如向璈的父母,而叛軍無疑是充當劊子手的那個,盡管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一次利用,但大家還是不約而同地將仇恨集中在了叛軍身上。

    布雷莎對此并無太多情緒,虱子多了不怕癢,反正叛軍的罵名夠多了,要是這口鍋真能換出點兒實際利益,估計她也會選擇這么做。

    然而事與愿違,遠征軍的主力被伊萊瓦的地道游擊戰拖垮了,舊軍黨全身而退,打前鋒的叛軍卻成了眾矢之的,更吊詭的是,老頭死了,具體的死亡時間和死因全是不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動手的一方是聯邦。

    內部的混亂接踵而至,對于這個完全不關心內部事務、一心只想當奸商的年輕繼任者,叛軍的軍官們自然心有不服,但布雷莎知道該怎么做,她向避難所發了一封密信,然后直接送了聯邦一套炸/彈洗地。

    損失慘重的舊軍黨想了好久也沒想明白,一向注重名譽而忍辱負重的叛軍怎么會做出拿了好處還翻臉的事,但布雷莎不要臉,因為她找到了比名望更適合籠絡手下的方法——復仇。

    對于老頭的死,布雷莎和大部分叛軍成員的看法都是咎由自取,但遠征行動中的各項損失卻是實打實的,這讓叛軍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心系復仇,于是布雷莎樂得以復仇的名義搶劫聯邦,甚至是內部整頓。

    至于未來是否會被揭穿,布雷莎不在乎,實際的好處會讓人緘口不言,而她有信心讓叛軍成為純粹獲利的一方。

    畢竟復仇,從來都只是忽悠蠢蛋的借口罷了~

    啪——

    向璈打開手提箱,里面是一副耐低溫的夜視裝備,和若干個汽油燃/燒瓶,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搭配。

    “莫洛托夫/雞尾酒,還真是令人懷念的東西,”向璈將燃/燒瓶別在腰間的皮帶上,然后動作嫻熟地戴好了夜視儀,“你要讓我去哪兒?”

    “去對面,那里有你需要的東西,”布雷莎也戴上了行動裝備,“放下你的槍,我們這次是潛行,不需要冒著生命危險搞襲擊。”

    向璈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幾分,但為了一探究竟,她還是跟著眾人一起出發了。

    大裂谷,一個對于聯邦有著特殊意義的地方,正是此處的潮濕氣流與輻射塵埃相結合形成大暴雪,才造就了造雪帶以北的無輻射綠區凈土,而代價則是整條大裂谷都被輻射填滿,形成了一條將兩側環境隔絕的漫長輻射帶。

    由于放射性物質的密度基本都比空氣高,因此輻射是沉積在谷底的,利用纜繩可以直接從高處滑到對面,只是專門用來監視纜繩的瞭望塔今日卻空無一人,只有巨大的探照燈還在如往常一般明亮。

    與南面的雪原森林不同,北面的聯邦控制區有專門清理出的木板路,極大地提升了眾人的行進速度,路兩側的零散建筑全部處于正常運行的狀態,然而里面的人影卻像是瞎了一樣,壓根注意不到大搖大擺路過的入侵者。

    這種異樣感一直持續到走出了森林,一個扼守在南北大路關鍵處的小鎮浮現在眾人面前,鎮上的居民大多也是軍屬,兼任維系交通體系正常運轉的職責。

    “這里應該是各條鐵路支線匯聚的地方,”只看了幾眼,向璈便給出了自己的判斷,“士兵的數量比一路上看到的加起來都多,盲目潛入只會帶來大麻煩。”

    “說得對,所以到你該出場的時刻了,”布雷莎讓手下抬出兩個大保溫桶,每一個里都裝了足足五升高純度酒精,“去森林里放把火,記得別被趕來救火的士兵發現~”

    “為什么一定是我?”向璈感覺怪怪的。

    “沒有為什么,事成之后你會明白的,”布雷莎拍了拍她的肩,然后指向了一旁的陡峭的山坡,“最好去山上放火,那里地勢坎坷,士兵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才能往返一趟。”

    向璈接過保溫桶,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進入了森林。

    開發不完全的山坡確實難走得很,每一次下腳都不確定積雪下會不會是一塊尖銳不平的碎石,向璈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走到合適的縱火位置,她低頭打量了一圈,估計自己返回時花費的時間只會更多。

    而這個漫長的時間空擋,布雷莎在做什么是自己完全無法得知的。

    于是向璈心一橫,向著山崖的位置又挪動了一段距離,崖下滿是堆積成山的厚雪,而且底部直通山腳,她完全可以賭一把積雪的緩沖作用不會造成過大的沖擊力。

    “就是這里了,布雷莎,你躲不過了!”

    向璈擰開保溫罐的蓋子,對準半倒塌的枯木潑了一層酒精,然后又稀稀拉拉地拖出數條酒精線,將枯木與周圍的松林連接起來,然后掏出噴火/槍,點燃枯木。

    鐺鐺鐺——

    就像是預料了山上會起火,小鎮的警鈴瞬間響了起來,正在檢查停留列車的士兵們紛紛丟下工作,拿起高壓水槍沖上了山火中。

    向璈心中更篤定了之前的猜測,她快步走到山崖邊,閉著眼睛跳了下去。

    自由落體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在空中轉了幾圈后,向璈感覺胃酸和膽汁都在往上涌,大腦更是像被丟進鍋里爆炒了似的;突然下一秒,一股猛烈的推背感險些把脊椎拍成兩段,連帶著五臟六腑都搬了家。

    “咳咳……”

    沒有可浪費的時間,向璈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繞開趕來的聯邦士兵們下山,小鎮上沒有了閑逛的行人,而布雷莎等人也果然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布雷莎,你跑去哪里了?”

    向璈踉踉蹌蹌地摔進列車站臺,而留守的士兵也走了上來,他掀開腦袋上的大蓋帽,露出一張掛著兩條長疤痕的臉,“小點聲,別忘了這是秘密行動。”

    開什么玩笑,秘密行動會跑去放火嗎!

    “你是……布雷莎的人?”向璈拽著那人的胳膊站了起來。

    “我本來不該帶你去見少將軍的,不過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再兜圈子恐怕要把真的聯邦守軍引來了,”那人重新戴上了能遮住半張臉的大蓋帽,乍一看還真像是聯邦的基層軍官,“走吧,保持安靜。”

    向璈跟著那人繞到了火車的另一側,走向了運送貨物的那一部分車廂,站臺里已經沒有站崗的聯邦士兵了,他們都在列車上貪婪地搬運貨物,像是來此洗劫的土匪。

    “記得多拿值錢的東西,”布雷莎優哉游哉地站在火車邊指揮,“像是摻了木屑粉的壓縮餅干什么的就別拿,刀疤已經把輻射結晶摻進去了,吃了可是會死人的~”

    “你說什么?!”

    恰好聽到這一句的向璈頓時怒不可遏,她沖上前拽住布雷莎的衣領,瞪大了雙眼一字一頓道:“這是運給誰的物資?”

    “當然是散給廢土難民們的過冬救濟品,軍需物資是那么容易得手的嗎?”布雷莎皮笑肉不笑地扯開向璈的手,轉頭看向把她帶過來的人,“刀疤,你知道不該讓她過來的。”

    “沒辦法,”刀疤跳上貨車,幫著同伴們一起洗劫物資,“我要是不把她帶過來,您可能就見不到我了。”

    “別轉移話題,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如你所見,我們正在給你準備報酬,”布雷莎接過手下遞來的大號安瓿瓶,在向璈的眼前晃了幾下,“給,你要的抗生素~”

    啪——

    向璈一巴掌拍掉了藥瓶,玻璃在混凝土的站臺上迸裂出清脆的碎裂聲,有遠處的真士兵被聲音吸引了過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看情發生了什么,就被躲在暗處的叛軍悄然干掉了。

    “這就是你說的復仇,針對平民甚至難民的?”

    “當然是針對聯邦的,”布雷莎用惋惜的神情踩碎了尚且較大的幾塊玻璃碎片,“這一批物資是聯邦公開承諾的,如果它們沒有如數抵達,抑或是送到了一批被輻射嚴重污染過的物資,那么聯邦自然會名譽盡失,進一步喪失在廢土的根基。”

    向璈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畫面,落日城中流離失所的平民,避難所外困苦饑饉的難民……甚至還有更多她素未謀面卻仍在受苦挨餓,只能依靠著那點兒摻了假貨的救濟糧維持生命。

    對了,還有大獵人團遺跡下被埋葬的枯骨們,她驀然想起了,這一幕和過去的一切何其相似,明明是叛軍和聯邦之間的恩怨,最后真正被犧牲的永遠是外人。

    狗咬狗!

    那一刻,她才多少有些理解團長的憤怒,作為真正損失慘重的一方,他們甚至都不是一個有價值的戰略目標,而只是一個無故被犧牲掉的棋子。

    “所以就只是這樣……為了讓你能不受損失地賺個盆滿缽滿,你把風險全部轉嫁給了雪原上的人們,而自己卻趁著聯邦轉移注意力的機會來這里偷救命的物資!”

    “噓——小點兒聲,”布雷莎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當年聯邦不也是扣給了我們一頂黑鍋嗎?今天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這是在拿無數的人命給你當犧牲品!”

    “那又怎樣,只不是過利益最大化的選擇而已,反正到時候也不會追責到我們頭上,沒有損失還能拿到一大批昂貴物資,何樂而不為呢?”

    不會追責到叛軍頭上?什么意思?

    山上的大火自然不可能是一場意外,事情暴露后聯邦也一定會清查罪魁禍首,除非有人替叛軍頂罪,否則怎么看叛軍都是第一嫌疑人。

    頂罪的人……

    “是獵人團!”向璈終于把一切都串聯起來了,“為什么你們舍得花一大批藥物來換取我的參與,為什么獵人團一離開計劃就提前了,你就是想借我之手把贓物轉移給獵人團,到時他們就是新一輪的替罪羔羊!”

    布雷莎笑了笑,不可否置。

    “狗日的,你……”

    啪!

    刀疤將槍口頂在了向璈的后腦勺上,提醒她不要輕舉妄動。

    “向璈,按理說你知道了真相,我就不該讓你活著離開的,”布雷莎拍了拍手,并沒有為自己的失敗而憤怒,“可是沒辦法,你畢竟幫了我那么多忙,再加上我對你的欣賞,這手——我是真下不去呀~”

    “少將軍,她不要這批藥品了,我們還要按計劃帶走嗎?”正在指揮運貨的上校打斷了對話。

    “當然,賣了也能換一筆錢,反正我們和聯邦的關系已經夠差了,”布雷莎揮了揮手,繼續和向璈交談道,“所以,我不但打算放你們走,還會給你一點小小的補償。”

    “你少來這套!”

    布雷莎依舊保持著職業性的微笑,也或許她是真的在笑,“維修基地車的材料和工具,我已經全部放在雪山腳下的熊洞里了,里面還有我讓工程師寫的全套說明書,你可以自己拿走回去修車。”

    向璈愕然,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哦,還有一點,是作為情報方面的饋贈——冰山當然不會放任你們在背后搞小動作,因此他從一開始就決定要除掉秦鈺,扶持一個更聽話的傀儡,現在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動手的路上,我建議你盡快趕回去,大裂谷的出口有我為你預留的冰車~”

    說完這句話,布雷莎就繼續帶著手下們搬運物資了,連一直在背后盯著她的刀疤都放下了槍,一切都在按照新的計劃運行,而向璈就像是不存在一樣,沒人再搭理她了。

    “為什么……”

    向璈呢喃了幾聲,又猛地轉身向車站外奔去,叛軍們沒有一個人上去追趕,他們都好像在看一場滑稽戲,只不過連捧場叫好都不存在。

    黑夜中忽然又下起了暴風雪,向璈頂著寒風在木板路上狂奔,她的身體像是沒有知覺的機器,重復運行著單一又麻木的動作,她甚至都不需要觀察道路,就鎖定了自己要去的目標。

    冰橋。

    而現實也仿佛是遵循著她的猜想而發展,冰橋上停放著從獨眼處搶來的輜重車,用于存放與運輸這次行動搶來的物資,也正是為了掩蓋這件事,布雷莎才一再拖延了修復基地車的時間,并聲稱暴雪季節不可通過。

    一切的一切,都是從剛開始就被羅織的謊言,而自己也只是一個違背了劇本安排的演員。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一扭頭,看到了唯一不是謊言的承諾——在冰橋的入口附近,真的停著一輛鋁合金的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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