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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駱駝與藥

    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個晚上, 最后的勝利果實居然被一只野駱駝給摘走了!

    向璈充分貫徹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準則,拖著沉重的病體與駱駝展開了戈壁越野跑比賽,沿著巨石堆積起的斜坡準備從側面攔截駱駝, 而駱駝不明白自己會什么會被人追, 但求生的本能讓它當即便撒丫子跑。

    “站住……把藥給我放下,不然我就把你變成烤駱駝!”

    那兩個穿越者也沒閑著,跟在駱駝的屁股后面一路大喊大叫,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如果沒有他們那結果會好上許多。

    “呸!”

    駱駝冷不丁地停下了腳步, 一甩脖子將嘴里的藥盒丟得遠遠的,旋即回過頭,猛地沖二人吐出了一大口白沫子。

    哦, 差點兒忘了,駱駝和羊駝都是駱駝科的成員, 都會沖敵人吐唾沫。

    “啊——駱駝的唾沫里有奇怪的成分, ”被吐了一臉的陸鹿頓時感覺身體不適, 然而眼下并沒有可供她擦拭的東西,她只好揮舞起袖子在臉上胡亂磨蹭, “完了完了,好像……好像要發燒了!”

    誒, 不太對勁,發燒和駱駝的唾液成分有關系嗎?就算里面全都是毒素和病菌, 那也沒有發病這么快的;或者駱駝的唾液其實并不可怕,只是自己的感冒又加重了?

    陸鹿靠在路邊緩了幾分鐘, 逐漸感覺這次的發熱不太一樣, 額頭上緩慢淅出了絲絲汗水,這不像是病情加重, 倒像是在退燒。

    “可惡,讓它跑遠了!”

    向璈望著回頭把另一盒藥叼走、隨后又揚長而去的駱駝,也只得悻悻地失望而歸,沒辦法,她的體力不足以支撐她在泥沙路上長途奔跑。

    “喂,你沒事吧,”收拾了沮喪的心情,向璈回到被唾沫擊倒的二人身邊,一臉無語地拍了他們一下,“不會連駱駝也變異出劇毒了吧?”

    “不,向璈……”陸鹿突然跟詐尸似地坐起來了,一把拽住了向璈的胳膊,腦子里靈光乍現卻又描述不清的感覺讓她很難受,連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疫……疫苗!”

    “什么玩意兒?”向璈聽得稀里糊涂。

    “不對,應該說抗體,”陸鹿猛地一下跳起來,倒讓向璈確信駱駝的唾液里確實不含劇毒了,“我以前看過一篇報道……是咱們那個世界的,上面說駱駝會對某些傳染性很強的病毒產生納米抗體,我們可以從駱駝體內提取抗體并制作成疫苗。”

    “嘖,你這個建議實在是……先不提遠水解不了近渴的問題,就是咱們抓到了合適的駱駝,怎么確定并提取致病病毒,又哪兒來的技術制作疫苗呢?”

    “那個什么避難所也做不到嗎?”

    “嗯,這倒是個值得深思的好問題,”向璈走到一塊陡峭的巨型戈壁石頂部,遠遠眺望著趁下雨而瘋狂補充水分的野駱駝群,“反正我們的兩盒藥都被搶走了,或許可以考慮報復性地抓幾只駱駝,去跟伊萊瓦的人換抗體……”

    “呸!”

    吐空了的駱駝不甘心地搖頭晃腦,這群狡猾的人類居然在自己喝水的地方設了埋伏,實在是卑鄙狡詐。

    向璈毫不在意地拍掉駱駝的唾沫星子,并押送著最后一頭駱駝走進了中轉站,而對于自己的地盤被駱駝占據這件事,瀚海也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嘆氣,對于跟自己無仇無怨的老熟人,他不可能拿出對待伊萊瓦的態度。

    “能提取抗體的駱駝都是經過特殊培育的,你給我一群野駱駝也沒有用呀,”瀚海摸了摸因暴雨而沾滿污泥的駱駝毛,“再說了,誰知道導致你們生病的是什么病毒,說不定就是單純的凍感冒了呢?”

    “少廢話,我相信我的直覺,”向璈又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實在不行給我支混合類的,外面這水那么渾,說不定致病的細菌不止一種呢。”

    “我該說你什么好呢……”

    瀚海跟那幾只駱駝對視了一會兒,心中突然多了一個新想法,于是他站起來,拿著鑰匙打開了柜臺后的暗門,“行吧,跟我來,反正吃錯藥出問題了我也概不負責。”

    向璈這還是第一次發現中轉站別有洞天,軍用級的防護背后是一片巨大的儲存空間,除去二層、三層的若干個大型倉庫,在地下一層還額外搭建了幾個冷藏室,并按照溫度將物資區別存放,而為冷藏裝置供給能源的電線,則被遠方的避難所牢牢把控。

    “阿嚏——”

    寒冷讓向璈打噴嚏的癥狀愈加嚴重了,她加快腳步緊跟在瀚海身后,面前是一個兩米高達的金屬柜,拳頭大小的機械鎖顯得有些滑稽,但真要扭開這個冰鎮刺骨的小玩意兒,沒有防寒手套還真有些難為人了。

    “咔”地一聲過后,四指厚的大金屬門被艱難地拽開了,內里擺滿了半透明的無菌塑料盒,透過盒子可以隱約看到里面裝著一支支不明液體,只是它們的顏色大不相同——除去數量占比最多的透明色外,還有不少黃色、綠色或藍色的半透明液體。

    盒子上的標簽是晦澀難懂的化學名稱及其拉丁文名,至少向璈時一個也不認識,她只能任由瀚海對著筆記本挨個翻看,最終取出了一個裝著透明液體的盒子,從盒內的剩余數量來看,這一種應該是最近被取用次數最多的。

    “一共六支,給你,”瀚海將剩余的藥劑放回金屬柜,又小心復原了柜門上的機械鎖,“自己拿回去分吧。”

    藥劑并不是醫院或疫苗站里常見的那種小玻璃瓶,而是一個由特制鋼化玻璃做的小圓柱形,還不到一根手指大,底部則有一個陌生的金屬托,按照說明將側面的金屬環一擰,金屬托底部就會彈出一根銀亮的細針,可直接用于靜脈注射。

    “厲害,你們這兒高科技的東西挺多呀,”向璈將藥劑用一塊厚牛皮包好,然后揣進了自己的懷里,“多嘴問一句,你們這里……真的有提取納米抗體的技術嗎?”

    瀚海的眼皮抽動了一下,但表面依舊維持著方才的微笑,“當然,否則你用的藥是從哪里來的?”

    其實是抗生素,不過瀚海并不打算告訴她真相。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向璈這次總覺得中轉站里有人在盯著自己,她心里發毛,只好著急和瀚海告別,“回見!”

    將四支藥劑分給了那群穿越者,又給自己用了一支藥后,向璈將最后一只準備帶給白孚的藥劑攥在手中,順帶騎上了自己并沒有交出去的特殊駱駝——那峰搶走自己兩盒藥的罪魁禍首。

    可惜抓到它的時候,那兩盒藥早就不翼而飛了,除了惡意地揣測是不是被駱駝拿去當零食吃掉外,向璈根本沒有別的方法懲罰它,只好強迫它把自己送回基地車。

    “呸——”

    對于被強行系到嘴上的韁繩,駱駝只能又吐了一大口唾沫,不過被吐多了的向璈早就學會了預判,一人一駝玩笑似地交鋒多次后,最終以駱駝憐惜自己的唾液而宣告投降。

    “別生氣了,快點兒出發,”向璈終于騎到了駱駝的背上,兩個全是脂肪的柔軟駝峰包裹著自己,讓折騰了好幾天的她頓時萌生了安逸的怠惰,“喏,就是那個方向,你快點兒跑,我先休息一會兒。”

    駱駝從鼻孔里噴出一團白氣,心中冒出了一個折騰人的壞主意,緊接著它連路都不看一眼,便撒開四個駝掌開始飛速奔跑,期間還故意挑起伏不定的山丘來增加顛簸感。

    “停,大哥,慢點兒!”被顛得腦漿都快搖勻的向璈徹底沒了睡意,對于自己騎駱駝難下的處境她也無可奈何,只得一只手用力拽住韁繩,另一只攥著藥劑的手則揣進了口袋,“實在不行你放我下來,別把藥給我顛壞了呀!”

    桀驁不馴的野駱駝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回了她一口唾沫以宣告勝利。

    “真是的,向璈到底去哪兒了?”

    睡醒了的白孚扶著樓梯走到了基地車的一樓,夜間的寒冷讓她的高燒愈發嚴重了,喝了一點兒熱水后,她唯一能做地就是披著厚羊毛氈等向璈回來。

    “快停下,到站了,我要下車!”

    一陣熟悉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白孚連忙起身打開了基地車的大門,帶著些許潮濕的冷風吹得她頭痛,但為了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白孚還是選擇站在門口眺望。

    “呸——”

    伴隨著一聲屬于駱駝的勝利呼喊,一個滿身泥濘的人影從駱駝背上滾了下來,旋即撞在了基地車的履帶上,并發出了一聲清脆而又響亮的“嘭”。

    “向璈?你沒事吧!”

    “我……應該……還好……”扶著暈乎乎并鼓了個包的腦袋,向璈從懷里掏出一只早被捂熱乎的拳頭,努力伸開五根被攥得發紅了的手指,一個毫發無損的透明小玻璃藥劑出現在她的掌心,“給你,藥……”

    嘀嘀——嘀嘀嘀——

    頻繁的設備提示音吵得人耳膜疼,然而它的主人并沒有關掉的意思,室內的光線也依舊黑暗,但在無數個設備光線的簇擁下,一道無視了嘈雜的問句還是清晰傳入了軍官的耳朵。

    “一群駱駝?”

    “是的,”軍官面對背過身的伊萊瓦依舊無比恭敬,“我們發現新工業區和哨站周圍時常有行為怪異的駱駝出沒,而且它們的身上似乎安裝了什么微型裝置,只是駱駝們行蹤不定,我們也無法悄無聲息地進行捕捉。”

    “嗯,我知道了,派人將封鎖圈的面積擴大,避免駱駝再靠近我們的地盤,”伊萊瓦停頓了一會兒,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順便去通知一下那兩個小鬼,見面時間被提前到明天一早了。”

    第122章 再入避難所

    再次回到避難所時, 身邊已經沒有了引路的人,按照傳話士兵的意思,只要帶上通行許可證和黑鐵徽章就可以自由進出避難所, 至于要去哪里見伊萊瓦, 到了地方自然會有方法通知。

    “要我說,這里的物價可比布雷莎那邊便宜太多了,”向璈順路又從自動販賣機里拿了兩瓶銀杏葉茶,“先不提兩個信用點能不能買到300毫升的純凈水, 就是這塑膠瓶子就值回本了。”

    “行了, 別算計你那兩個子兒了,再磨蹭就搶不上電梯了!”

    白孚搶快幾步走進了圓形大廳,這里的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密集, 仿佛外面的暴雨災害與他們毫無瓜葛,然而如果自己品味某些人的面部表情, 還是能從中捕獲到一二分的憂慮, 盡管他們自己都不想表現出來。

    “山雨欲來啊, ”向璈和白孚肩并肩站在電梯門外,壓低了聲音悄然說道, “看來前天晚上的剿匪行動只是一個小插曲,大的還在后頭呢~”

    白孚送給她一個白眼, 隨后跟著人流走進了垂直電梯,在沒有找到所謂的指引時, 她們一致決定按照上次的路線去三樓。

    “其實我覺得他們在玻璃長廊底下加一層薄綠化帶,會比目前這種踏步虛空的感覺更好。”站在熟悉的懸空玻璃上, 膽子大一些的向璈忍不住感慨起來。

    “裝什么都沒有用, ”白孚倔強地梗著脖子,死也不肯低頭看下面, “別建這么高就是最好的選擇。”

    來到了第三層的玻璃環廊,此時士兵的數量已經超過了其他居民,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減小了音量,生怕會被哪個士兵給盯上。

    “你好!”

    “我去,什么東西?”

    向璈盯著面前某個神似垃圾桶的奇怪物體,抬手用力敲了一下。

    “嘀,請不要敲我!”垃圾桶的顯示屏上浮現了一個巨大的藍色感嘆號,一眨眼又變幻成了一張略顯憨態的機器人臉,“我是本層的導航機器人,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你的嗎?”

    “靠,伊萊瓦準備的指引不就是這玩意兒吧?”向璈沒見過這種高科技,一時間玩心大起,又對著“垃圾桶”的蓋子敲了一下,“喂,人工智障,你們的管理者去哪兒了?”

    “嘀,說過不要敲我啦,還有我不是智障,”機器人的屏幕又變換出一張憤怒臉,然而毫無起伏的腔調讓它顯得并沒有什么威懾感,“想見管理者大人,請出示身份證明。”

    向璈可沒有身份證一類的東西,思來想去便把獵人證掏了出來,沖著“垃圾桶”的縫隙懟了上去。

    “呸,不要把電池以外的東西塞進我的嘴里!”小機器人終于生氣了,它閃了閃頭頂的閃光燈,指示道,“看見我頭頂的攝像頭了沒,把證件放到攝像頭前進行掃描!”

    “哦。”

    向璈很敷衍地應了一聲,然后將獵人證堵在攝像頭前,順手又把通行許可證也貼在了小機器人的腦門上。

    “你……算了,我才不和一個外來者計較呢,”機器人自我寬慰了幾句,便開始處理兩份證件上的信息,過了沒一會兒又開口道,“等等,你們不應該早上來嗎?”

    “呵,折騰我們好幾次,放她一次鴿子怎……”

    “閉嘴吧你,真不怕她發火呀,”白孚一把捂住了向璈的嘴,然后帶著歉意的微笑面向小機器人,“我們早上遇到一些事情,所以來得遲了,真是十分抱歉……呃,我們這會兒應該還能見她吧?”

    “唉~我還是第一次見這么作死的,”小機器人帶著略顯憐憫的眼神望著向璈,“半個小時后她回去餐廳,你們可以去碰碰運氣,哦對了,公共餐廳在二樓的5號通道。”

    “謝啦,”白孚拖著向璈往垂直電梯走去,“下次見~”

    公共餐廳遠比圓形大廳要小得多,可能是因為絕大多數居民會更愿意在家中進食,而餐廳則是專門服務于士兵與工作人員的,整體風格也更像是學校食堂,長條的鐵皮餐桌配上塑料圓凳,讓人吃完了就想抓緊離開。

    “真難以想象,總喜歡搞神秘主義和搞人心態的伊萊瓦居然會選擇在這種地方吃飯,”向璈環顧著人頭攢動的狹窄通道,“她不怕辛苦塑造的形象崩塌嗎?”

    “我沒在人群中看到她的特征,”對于白孚而言,那張刀疤臉應該是十分顯眼的,“她不在人堆里。”

    “我就說嘛,咱們還是往角落里找吧。”

    然而找遍了所有不起眼的角落,連伊萊瓦的影子都沒見到,早就餓壞了的二人只好各自點了一份最便宜的標準套餐,只是剛找了個隱秘的位置坐下,一個戴著兜帽的身影也坐在了二人的對面。

    “你們來晚了,”伊萊瓦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更談不上有憤怒的情緒夾雜在其中,但兜帽的陰影依舊讓她產生了一種不寒而栗的威嚴,“我們決定的時間是早上,而不是中午。”

    “你……你怎么突然出現了?不對,你在跟蹤我們!”

    “用不著,沒有防護的普通居民不會隨意進出避難所,而外出行動的小隊都是有記錄的,即使不用告知你們的身份,也會有士兵與攝像頭盯著。”

    “我就知道……”向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土豆泥,以掩蓋自己咬牙切齒的神情,“你找我們有何貴干?”

    “你們跟瀚海很熟?”

    “啊?也不算吧,”向璈不知道為什么話題被扯到了瀚海身上,“他在落日城和荒野城都幫過我們,只不過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就事論事,很少觸及到任務以外的話題。”

    “他沒跟你們提過關于聯邦的話題嗎?”

    “沒有主動提過,但我們問過他幾次,他也沒有跟我們透露太多內情,而且措辭和語氣中也能感覺到他對聯邦的態度并不惡劣,至少不像你們一樣把聯邦當做敵人。”

    伊萊瓦終于笑了,笑得很瘆人。

    “哼,到底還是膽小鬼,”她挑起一塊肉放在口中,幾乎沒怎么嚼就吞了下去,“我猜你們的問題會更多些,說吧,在這頓飯結束之前,我會盡可能回答你們的疑問,就當是這段時間的報酬吧。”

    向璈和白孚對視了一眼,都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和筷子,然后由向璈率先提問道:“關于輻射危機的成因,你知道多少?”

    “去問聯邦的老東西,他們最清楚不過了,”伊萊瓦的表情又恢復了平靜,語氣也透露著一股事不關己的態度,“布雷莎也了解一些內幕,你們跟她不是很熟悉嗎?”

    “沒有,不熟,只是顧客……”向璈干哂了幾聲,連忙切換到下一個話題,“為什么突然對土匪發動襲擊,不留著他們繼續試探聯邦嗎?”

    “試探是有限制的,當危險超出限定的時候,及時剪除羽翼才是更合適的對策。”

    果然,伊萊瓦趁這段時間也暗中調查了許多事,她得到的情報應該比我們要多得多,而且從她的話中猜測,土匪可能在聯邦的行動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為什么在中斷了我們對難民營的調查后,又給我們機會去摻和土匪的事?你就不怕我們出于跟獨眼的交情,‘一不小心’放走了幾個嗎?”

    “因為你們可能會在調查的過程中對情報本身動手腳,這不是什么困難且需要心理壓力的行為;而幾個土匪——我相信聰明人不會在這件事上犯錯誤,除非你們跟某些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話是在暗示瀚海?還是在試探我們……

    “你們接下來會對聯邦采取什么措施?”

    “措施談不上,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搞點兒事情的,”伊萊瓦用勺子將剩余的肉塊搗碎,和盤里的米飯混合在一起,卻不著急吃,“我們也不過是照常應對,畢竟地下五六百米可不是一般的武器能襲擊的。”

    是嗎?你的眼神可不是這樣。

    感受到對方微不可察的焦慮后,向璈終于感受到了旗開得勝的快感,并追問道:“既然你們與聯邦敵對,為什么還要放任聯邦的火車出行?如果是出于對難民的顧慮,由你們出手安置不是更為妥當嗎?何必要允許聯邦在附近收買人心呢?”

    “你的問題真多,”伊萊瓦輕微搖了下頭,“堵不如疏,況且他們為了維系鐵路的正常運轉,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說,還不得不將營地駐扎在里鐵路盡可能近的地方,這會讓他們更加被動。”

    接著她吃了一口飯,才慢悠悠地解釋道,“至于難民,答案很簡單,我們養不起,不過放在外面容易變成聯邦的眼線,等過了這一陣子,我還會把他們趕出去的。”

    好吧,是自己把這貨想得太善良了。

    “我聽到有傳聞說,聯邦準備重修鐵路,”向璈的身體前傾,表情和語氣都是一副故作神秘的樣子,“你覺得呢?”

    伊萊瓦挑了挑眉,也學她的樣子將上半身向前傾斜,“關我屁事。”

    向璈的腦子嗡得一下,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凌亂,她扶著額頭冷靜了一下,卻怎么也想不出伊萊瓦是抱著怎樣的心態給出這么個回答的。

    “夠了,你的問題實在太多了,”有用的情報還沒套出多少,伊萊瓦的餐盤卻快要見了底,“另一個家伙,你的問題呢?”

    一直在沉思的白孚突然被點到名,她含著勺子張望了幾下,才緩緩咽下了口中的洋蔥土豆泥,才猶豫著問出了一個在意已久的問題,“您到底……為什么要與聯邦為敵?”

    第123章 敵人

    “我們不是敵人, 至少不會一直是敵人,”伊萊瓦突然放下了餐具,給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聯邦的確沒有你們想的那么壞, 但它也確乎不算一個合格的領導者,或者更準確的說,它也不過是萬千在廢土掙扎求生的幸存者組織之一罷了。”

    白孚像是抓住了一絲希望,握緊手中的勺柄輕聲問道:“既然如此, 你們就不能合作嗎?人類在輻射面前已經很渺小了, 為什么還要沉迷自相殘殺呢?”

    “這不是自相殘殺,有些東西是始終存在的,只要人類的文明沒有完全消失, 矛盾和斗爭就會貫穿始終,”伊萊瓦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知的幼童, “人類不可能也不應該全部團結起來, 那只會把所有人帶向更加危險的深淵。”

    白孚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謎語人”, 而向璈則輕聲敲擊著金屬餐盤的邊緣,儼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可能還不理解我說的話, 但這不代表我會阻止你們前往聯邦總部,”伊萊瓦沒有繼續吃僅剩的食物, 像是在給二人留下充足的思考時間,“聯邦的做法是對是錯, 應該在你們真正了解過之后再做出判斷。”

    “你對瀚海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嗎?”向璈終于忍不住了。

    “你還了解什么?”

    “瀚海私下與聯邦火車的人有所密謀,我以為你知道這件事, 但不知道為什么, 你始終沒有對他采取過強制措施,難道也是出于這種想法嗎?”

    “不, 他不配,”伊萊瓦一聽到有關瀚海的消息,立刻露出了少見的冷笑,“欲擒故縱,斬草除根。”

    向璈突然覺得自己該去跟瀚海聊一下,至少看在他幫過自己的份上勸一勸。

    “那輻射呢?”白孚略過了瀚海的問題,繼續自己剛才提出的話,“蝗蟲組織正在四處襲擊庇護城,幸存者組織之間的沖突也愈發嚴重,再這樣下去,誰來解決輻射的問題?還是說你們口中所謂的為了人類未來,只是欺騙大家的話術?”

    “……唉,”伊萊瓦少見地保持了不知所措般的沉默,她眼中流露出濃厚的哀傷與追念,但很快又被心底的潮汐收回了,“你們和我想的還是不太一樣……明年吧,最晚再到明年,我會給出一個合適的答案。”

    “好吧,既然管理者大人都作出承諾了,那我們也只有暫時相信咯,”向璈察覺到氣氛的微妙,從背后輕輕扯了下白孚的衣擺,“餐廳里快沒人了,再不離開,可就要被周圍的人發現了~”

    “這邊暫時沒有需要你們插手的事了,”伊萊瓦也端起金屬餐盤,準備隨著人流一起離開,“你們可以去更遠的地方活動一下,等事態發展到下一階段時,會有人再來聯系你們的。”

    向璈挑了挑眉,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迅速帶著白孚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為什么要著急離開,”走在空曠的泥沙地上,白孚帶著些許抱怨的情緒問道,“她又沒下逐客令。”

    “你不是還要去聯邦總部嗎?那就不要對伊萊瓦的計劃了解太深,不知者無罪,”向璈緊盯著白孚的雙眼,語氣難得嚴肅了不少,“何況他們的矛盾無關對錯,這才是最麻煩的,說不清是非的沖突無法和解!”

    “難道你要拋開這個問題不管?”

    “當然不是,但伊萊瓦明面上的態度如何,聯邦和避難所在不少人的心目中都是敵對關系——至少現在是,可我們呢?我們的敵人是聯邦嗎?是避難所嗎?既然都不是,那就不要與他們的恩怨糾纏不清,否則到時候連全身而退都做不到。”

    “那我們的敵人是誰?”

    “嗯,這要看你更注重哪方面了,如果是利益至上,那世界上就沒有真正的敵人;如果是有別的什么要求,比如和平、原則啦,那蝗蟲大概有幸算一個,其他的……以后再算!”

    白孚不再反駁她,但心里明顯還是不服氣。

    “安心,我們又不是最后一次來避難所,如果你還想了解更多情況,而等下一次邀請再問吧,”向璈攬住了白孚的肩膀,試圖勸她消消氣,“先回去吧,小狼還在車上等著我們呢~”

    “嗷嗚——”

    隔了幾個沙丘就看到二人的小狼放聲嚎叫起來,脖子上還有一個涂紅的皮制小牌被搖得嘩嘩作響,白孚快步跑到小狼面前,將陌生的牌子摘了下來,卻發覺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今日之前請到8號哨站一敘,有要緊事需商討一番,不來……也行?PS:你們養的狗很聰明。”

    “得,這下小狼成小狗了,”向璈解開小狼的皮繩,把它帶上基地車后又投喂了一點兒食物,“話說那兩個貨可真會使喚人,才見了一面就把我們當幫手用了。”

    “那我們不過去啦?”

    “去,為什么不去,”向璈含了一塊提神醒腦的蜂蜜薄荷糖,坐在駕駛座上開始啟動基地車,“有報酬拿最好,要真把咱們當手下人使喚,那也該去教訓這兩個貨一頓!”

    轟——

    砰!砰!砰!

    兩個榴/彈襲擊過后,大片聚集在哨塔附近的輻射巨蝎早已變成了奄奄一息的模樣,向璈則提著槍大搖大擺地走在巨蝎之間,見哪只沒死透就再補上一槍。

    “一、二、三……十四、十五!一共死了十五只輻射巨蝎,”白孚跟在后面計數并搜集信用點,順便檢查每只輻射巨蝎的損傷情況,“有不少背甲都被榴/彈的彈片擊破,無法回收利用了。”

    “是嗎,可惜了,”向璈的臉上卻沒有過于惋惜的表情,大約是因為這次狩獵在榴/彈的幫助下變得太過簡單了,“先把能帶走的東西都裝上車吧,哨塔底下的人都快等不及了~”

    陡峭的斜坡利于積水的快速排出,加上此面向陽,腳下的土地重新變回了干燥、多巖石的戈壁荒坡,向璈換回了新做的皮衣,踏著雨水沖刷后突兀冒出的戈壁石,見到了等候已久的燕家兄妹。

    “果然,這項工作交給你們最合適不過了,”燕皚臉上掛著歡迎客人的淺淡微笑,完全看不出是要說什么要緊事,“我們考了新鮮的戈壁巖羊肋排,一起吃?”

    “你叫我們來就是為了這點兒事?”向璈對燕皚的示好僅回報以冷淡。

    “唔,也是為了對之前攔截你們表示歉意嘛……”一旁等了許久的燕皎終于忍不住開口,不過她實在不是撒謊的料,沒幾句之后就編不下去了,“呃……好吧,其實是為了一個你們很熟悉的敵人——蝗蟲。”

    “蝗蟲都追到這里來了?”向璈這次還真感到驚訝了。

    “不是為了追你們,”燕皚掏出一張全新的地圖,為她講解具體的情況,“蝗蟲組織在荒野城一戰中損失慘重,為了穩定人心,他們經過了短暫的休整后便決定襲擊青池避難所,打算破城并劫掠一番。”

    “不是吧,又讓我當救火隊員?!”

    “蝗蟲可沒本事攻破青池城的隔離墻,”燕皎又強行插入了話題,“青池城從十幾年前開始就頻繁加固隔離墻,現在估計有二十多米厚了。”

    “我們要擔心的也不是庇護城的安危,而是青池城與避難所之間的通道,”燕皚接下妹妹的話茬,并用紅色的記號筆在地圖上畫了一條長線,“你看,這是兩地之間維系的通道,生命線工程的鐵軌也修在此地。”

    “聯邦的火車好像還沒回來吧,”向璈忽然想到了一點,“既然有聯邦在,蝗蟲應該沒膽子截斷通道吧?”

    “是這樣沒錯,但這條通道的側面有一條峽谷,盡頭通向的是老鐵礦場,”燕皚又換了一支藍色的筆,在紅線附近畫了一個圈,“老鐵礦場的礦早就被開采完了,但附近的軌道和營房還在,如果被蝗蟲占領可能會成為他們持續進攻的橋頭堡,因此上面安排我們去炸掉那里。”

    “所以?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8號哨站的人手向來不足,我們還要留下大部分人守衛哨塔和鋼閘,因此需要你們幫一把,”燕皚不好意思地干笑幾下,對自己管轄哨站的窘迫有一絲尷尬,“這也是管理者大人的意思。”

    “……”向璈對伊萊瓦剛攢的一丟丟好感又轉瞬消逝了。

    “如果我算得沒錯,聯邦的火車會在這個時間路過此地,”一直盯著地圖的白孚忽然小聲提醒道,“向璈,你覺得這只是個巧合,還是伊萊瓦有意為之?”

    “巧合還是故意,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嗎?”向璈在提醒下看到了這次行動的價值,并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你們同意跟過去?那有些事我可要跟你們說清楚,”燕皚使了個眼色,身邊的燕皎馬上搬出了兩個大盒子,“峽谷中長期被輻射風暴所占據,所以你們必須穿著專業的防護服方可進入,且沿途隨時會被更加強大的輻射生物襲擊。”

    “長期的……輻射風暴?”

    別說向璈,就連自幼在廢土長大的白孚都覺得匪夷所思。

    “對,正常的輻射風暴確實是不斷移動的,”這次解釋的人換成了燕皎,“但凡事總有例外,赤色峽谷特殊的地理構造導致輻射風暴被固定在了峽谷之中,演變成了如今終日狂風不止的呼嘯峽谷。”

    二人心里忽地又感覺后悔,早知道就把消息都打探清楚了再決定答不答應呢。

    “別再磨蹭了,”燕皚指揮兩個士兵將烤羊肋排搬到了室外,又分給了向璈和白孚小刀,“先吃飯,等到了明天你們就能親眼看到了。”

    第124章 夢囈(三)

    “大獵人團還真是舍得下血本, 這才多長時間就又運了一批材料過來。”

    “唉~他們幫得再多也沒用啊,誰讓我們攤上一個總不干正經事的監工呢!要是這位有大獵人團一半用心,我們可就謝天謝地了~”

    “說起那位, 她這幾天又開始征用人手挖坑了, 說是要把避難所建到地下五六百米,我呸!她擱這兒給自己修皇陵吶!”

    “噓——都小點兒聲吧,這位的后臺可比咱們硬多了,要是真把人給得罪了, 咱們以后可就真沒好日子過咯……”

    伊萊瓦聽著工人們聚在一起說自己壞話, 卻沒有上去訓斥,只是自顧自地走開了。

    她本就沒指望這群信息來源稀缺的人能說出什么神秘內幕,也沒打算向外人解釋什么, 反正等到真出了事的那一天,大家自會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當然, 能不出事最好, 只是她最近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 或許在必要的時刻還是需要做出些解釋的。

    鏗——

    “那個家伙還是不搭理人,”小瀚海從石頭后面跑回來, 一把將手里的稿子甩在地上,“將軍, 您才是工兵團的領袖,難道不應該管管她嗎?”

    將軍剛跟身邊的人討論完圖紙的問題, 見小瀚海來了,便擦了一把汗苦笑道:“她也算在做她自己的工作, 我去橫插一杠不合適吧。”

    “怎么不合適!”小瀚海急了, 三步并做兩步地躍上了一塊戈壁石,讓自己看起來比將軍還高一點兒, “現在混凝土和鋼材都是稀缺物資,她卻把這些東西都拿去蓋房子!我們的工程進度早就比其他組落后太多了,再這樣下去真的會修不完的!”

    “可鐵路周邊的確需要大量的附屬建筑,否則僅僅承擔運輸作用的話,也擔不起‘生命線’這么個喻義高大的名字。”

    “也就是說,您也同意她的想法?!”

    “呃,這個倒……”將軍抿緊了嘴巴,一時做不出明確的回答,只好指了指南邊的某個方位,“沒事的,我們已經派人去修建新的鐵礦場了,等我們自己能夠冶煉鋼鐵,就不用為這點兒小事抱怨了。”

    小瀚海對將軍轉移話題的行為十分不滿,不過他的反抗也僅限于鼓起腮幫子不說話、不理人,而將軍也只能以一聲嘆息作為補償。

    嘭!

    “又怎么了?”

    遠處突然爆發出一聲異響,隨即人們迅速圍了上去,將整個現場圍得水泄不通,小瀚海爬上更高的石頭也看不到內情,只好跟著大伙兒一起擠進人群中。

    “出什么事了,不抓緊時間干活還大吵大鬧,離這么近也不怕輻射病集中感染。”

    伊萊瓦也揉著耳朵走了過來,不同于其他人的是,附近的工兵團成員都主動讓出了一條路,大概是出于對總部本身的敬意,但這仍讓旁觀的小瀚海更加氣憤不已。

    “報告監工,又是難民的事情,”回話的人戴著深綠色的防護面具,讓伊萊瓦一時也沒看出他是誰,“我們發現難民組團偷竊數量本就不足的防護服,被發現后還主動攻擊我們的人!”

    “主犯是誰?”

    被圍住的人群中有一個中年男子顫抖了一下,眼尖的士兵立即將他揪出來并踹了一腳,像是在把剛才被襲擊的仇。

    “大人……”被抓的中年人衣衫襤褸,沒條件修理的胡子甚至跟頭發黏在了一起,活脫脫就是個山頂洞人的模樣,然而手中沾血的半截工字鋼還是暴露了他襲擊者的身份,眼中閃爍的精光也讓人不寒而栗。

    “您應該也明白這里的輻射有多危險,偷防護服是可能導致有人死亡的,”伊萊瓦半蹲身體,從他手中將工字鋼用緩慢而堅決的動作奪了回來,“偷取戰備物資,襲擊士兵,這些加起來也夠你死一回了。”

    男人的喉結動了動,然后猛地抬起頭與伊萊瓦對視,伊萊瓦沒有退縮一分一毫,也予以不容拒絕的眼神作為回應。

    “給個痛快的吧。”伊萊瓦平靜地判決了他的命運。

    兩個士兵馬上出列架起了男人,拖著他走向了一片空曠無人的地帶,男人沒有再進行激烈的反抗,只是一直回頭緊盯著伊萊瓦,好像跟她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如果不解決根本上的問題,這樣的襲擊事件還會接連不斷地發生,”伊萊瓦打斷了即將爆發的呼和聲,憂心忡忡地看向身后的副官,“去把負責勘測規劃的人都給我找來,順便去查一下那個人的具體情況。”

    伊萊瓦很快走開了,而小瀚海盯著她的背影一愣一愣的,總覺得接下來還會有大事要發生……

    “她這又是幾個意思?”

    小瀚海聽說了工兵團里流傳的話,趕忙跑到了將軍的房間詢問。

    “就是字面意思,要給難民修建安置房嘛,”將軍看上去很是平靜,但捏著煙的收支卻一直在摩挲煙嘴,“她給的理由說得過去,也并非沒有人贊同,我也就默許了。”

    “我可是聽說了,當初要把她派過來的時候,可是多次向總部反應聯邦無力承受現有的方案,”小瀚海表現得格外義憤填膺,“可她來了以后卻還在原有的方案上加大工程量,這不就是想拖著讓鐵路建不成,進而證明自己是正確的嗎!”

    “臭小子閉嘴,”將軍第一次對他用上了嚴厲的語氣,“那你來給一個解決難民問題的好辦法?!”

    小瀚海被訓斥了一頓,卻沒有任何打算放棄說服將軍的意思,不過也真心問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我們給難民食物和水,還給他們講了很多次聯邦的規劃,那他們為什么還要襲擊我們呢?”

    “你知道前幾天的那個人為什么要偷防護服嗎?”將軍的態度恢復如初,話題卻轉到了具體的人身上,“他的妻子患上了重癥輻射病,兩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也有相關的風險,為了應對迫在眉睫的死亡,他不得不為了親人鋌而走險。”

    “可那也不該對我們下手,工兵團……”

    “瀚海,”將軍加重語氣叫了他一遍,示意他聽自己把話說完,“我們的承諾太遙遠了,可輻射和死亡都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你該如何讓他們相信聯邦所說的未來?沒可能的,做事都是一步一步來,安置房就是進一步的誠意,換取的就是讓他們不再鬧事。”

    “但是,我們之前不是給過他們很多次食物和水了嗎?”

    “他們不也幫我們干活兒了嗎?”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證明過自己的誠意了,難道救命的基礎物資還不足以讓他們相信我們嗎!”

    “當然不能證明,”將軍毫不留情地掐滅了他的幼稚幻想,“食物、凈水、藥品等,這些東西當然很寶貴,可它們都無法解決最關鍵的問題——輻射,如果沒有輻射,難民又怎么會變成難民,在舊世界找一份工作難道不能滿足這些需求嗎?”

    小瀚海還想說什么,但這次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表達欲,選擇聽將軍把話說完。

    “況且這些都是可以隨時斷掉的東西,它什么都證明不了;但安置房不一樣,半米厚的混凝土墻可以隔絕大部分輻射,而且它是固定的、奪不走的,除非聯邦不恤名聲地對他們進行強制驅逐,否則誰能使他們放棄生命的保障品呢?”

    “小子,不是你許諾給大家一個光輝的未來,大家就必須站出來支持你,看不到實打實的誠意,大家就只會根據自己的需求來做事,就像在生命受威脅的情況下會跟我們搶奪生存資源。”

    “聯邦以領導者自居的前提是它真的做了一個領導者該做的事,這才是總部各派都同意進行三大工程建設的原因。”

    小瀚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只是從他略帶狐疑的眼神來看,他并未完全接受這一套說辭。

    咚咚咚——

    “誰?進來。”

    “報告將軍,不好了!”一個氣喘吁吁地士兵猛地頂開門,焦急讓他的臉和脖子都憋成了紅色,“礦場……礦場塌陷了!監工已經帶著人準備趕去救援了!”

    “我也要去!”

    一直在挨訓的小瀚海突然支棱了起來,還沒等將軍出口阻攔,他就一溜煙兒地沖出了營地。

    “……事態緊急,我先趕過去探查情況,同時向被困的礦工傳達救援即將抵達的消息,”伊萊瓦已經帶上了應急工具箱和醫療包,坐在摩托上準備出發了,“你們組織好救援隊后立刻出發,記得帶上大型設備。”

    “我們明白,可是您真的沒必要親自過去,”一旁的副官站在摩托車前,似乎在嘗試阻攔伊萊瓦,“礦場內的情況不明,可能存在二次坍塌的風險,我們不能放任您去冒這個險!”

    “除了我還有誰能為他們提供強而有力的信心嗎?就是因為我們的身份不一樣才必須我去,如果我被困了他們反而更放心,畢竟他們可以被放棄,但你們敢不救我嗎?”

    “這……”

    “讓開,”解釋完了緣由,伊萊瓦的語氣驟然冰冷,“不然我撞死你。”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小瀚海終于趕在出發前追了上來。

    “你個小屁孩湊什么熱鬧,”一向不喜歡小孩子的伊萊瓦直接把他推開了,“怎么,覺得我會趁機在礦井里搞事,給工兵團的大家找麻煩干,然后導致鐵路工程繼續拖延下去?”

    “我呸!你別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瀚海立馬嚷嚷起來,“再說了,小孩怎么了,礦井里的許多空子有時還真就需要我這個身體小的去鉆!”

    “嗤,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伊萊瓦都沒多搭理他,直接騎上摩托揚長而去,不過很快又一句話飄了過來,“腿兒著追上就帶你下去。”

    第125章 赤色峽谷

    呼——

    僅僅穿越了一個山口隧道, 車外的空氣就立刻干燥起來,干枯的刺狀植物身上看不到一絲下過雨的跡象,翻涌的風沙尾隨著車輪一路嚎叫, 讓新洗干凈的車尾再度被黃沙玷污。

    “這詭異的破天氣, ”向璈將車窗關得更緊了些,同時與前方的車拉開一定的距離,防止車頭也被飛揚的沙土遮蔽,“一山之隔就又如此大的氣候差異, 看來地理書還真沒騙我。”

    因為通向赤色峽谷的道路過于狹窄, 因而向璈將基地車和小狼暫時放在了8號哨站,而她和白孚則從燕皚那里借了一輛備用越野車,只是這車并沒有厚重的防彈裝甲作為保護, 讓向璈也不敢搞橫沖直撞的危險駕駛了。

    “按照燕皚的解釋,赤色峽谷以前是一條大河的河床, ”白孚一直在地圖上埋頭做著記錄, “輻射危機后, 此地發生了劇烈的氣候變化,河水干涸, 大量含有三價鐵離子的鹽類物質被遺留在戈壁石上,才形成了血一樣的殷紅砂石。”

    “有什么實際危害嗎?”

    “有, 比如……”

    咔——咔——嘭!

    “……比如脆弱又與砂礫顏色相近的鹽殼會產生強烈的迷惑性,從而使高速行駛的車輛陷入鹽殼下的沙坑中。”

    “啥也別說了, ”向璈看著被卡在鹽殼底下的前車輪,無奈地撓了撓頭, “下去抬車吧。”

    專業級的防護服要比原來的笨重皮套還厚重不少, 畢竟密度越大的物質在抵抗輻射方面效果越好,而考慮到過重的防護服會影響行動, 專業防護服的最外層又加裝了一套外骨骼系統協助行動。

    “還是鋼化玻璃的頭盔好,”終于擺脫了食蟻獸一樣的防毒面具,向璈感到無比的輕松與暢快,“視野一切正常,這下再也不會被視野影響命中了!”

    而白孚顯然還不習慣防護服的拘束,便順口回嘴道:“是呀,背上還多了兩個大氧氣罐,成鋼王八了。”

    “嘖,就當是負重越野訓練了,”向璈才不想和她斗嘴,轉身丟給她一根撬車棍,然后將自己的撬棍頂進鹽殼中的車胎下方,“快點吧,那兩個貨都快跑沒影了,再不追上去咱們可能會迷路的。”

    “有地圖在手呢,哪有那么容易迷路……”白孚不情不愿地干起了苦力活。

    隨處可見的鹽殼并不好防范,絕大多數情況下,它們的上層都會覆蓋有一層薄沙,如果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踩中,就會立刻被鹽殼下的流沙吞沒,這些沙層往往要比常規的沙地深很多,且由于附近的鹽殼地面無法借力,通常無法依靠自己一個人脫身。

    二人先是用力在附近跺了幾下,確認沒有易碎的鹽殼后才敢卯足力氣撬車,而能提供額外力量的外骨骼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至少極大減少了撬車所消耗的力氣。

    “吼……”

    “什么聲音?”向璈忽然警惕起來。

    “哪有聲音,”白孚累得趴在引擎蓋上喘粗氣,“你聽岔了吧。”

    “不,不對,應該是在……”向璈謹慎地將頭盔撥開一條細縫,閉上眼睛仔細傾聽著隨風飄動的細微吼叫聲,直到下一刻猛地脫口而出,“頭頂!”

    “吼——”

    近乎垂直的血色戈壁上,幾只蓬松的大型金毛動物正以極高難度的動作佇立在巖石邊緣,盡管凌亂的毛發遮擋了它們大部分的特征,但似犬的頭部外形還是讓眼尖的向璈辨別出了它們的真實身份。

    “是戈壁熊,唯一能適應沙漠氣候的熊類,”盡管聽說這玩意兒跟大熊貓一樣是吃素的,但難保輻射不會讓動物的食性發生變化,向璈還是主動掏出槍來防范,“小心一點,它們好像變異了。”

    “吼!”戈壁熊又咆哮了幾聲,卻遲遲不下去攻擊,似乎是想和她們交流。

    “呃,它說的什么?”

    “好像是在打劫?”白孚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要給動物做翻譯,“戈壁臨近冬天幾乎沒有食物,大概是這些大家伙餓急眼了。”

    “那就好辦多了,留財保命,”向璈從后備箱將所帶不多的牛肉全部取了出來,又從口袋中摸了幾塊蜂蜜糖放在肉上,“喂,大家伙,先放我們離開,這些食物就是你們的了!”

    戈壁熊好像聽懂了她們的話,點了點頭不再向下移動。

    二人立馬趁這個空檔跳上了車,慌不擇路地離開了現場,而戈壁熊也怕狡猾的人類會預留陷阱,一直等到汽車尾氣都消失在了視野中后,才一躍而下分走了留在地上的食物。

    “走了?”

    白孚瞥了一眼后視鏡,沒有戈壁熊追來的痕跡,“走了。”

    “呼~還挺守信的,”向璈剛松了一口氣,不過她向前張望了一會兒,表情又變得凝重起來,“糟了,那兩個人的車呢?”

    越野車的擋風玻璃前只有一望無際的風沙,猩紅嶙峋的戈壁石如同張牙舞爪的戈壁熊,披著黃沙、張著血口就要來吃了她們。

    “我開始懷念基地車了,大鐵皮的安全感是一輛破越野車給不了的。”

    “別開玩笑了,專心開車,風逐漸大起來了!”

    白孚的警告剛落,整輛越野車的車身都猛烈顫動起來,旋渦一樣的狂風不停沖轉著高聳的巨石,并在狹窄的石縫中發出囚籠困獸般的怒吼,而隨著飛沙淹沒了脆弱的視野,有幾聲咆哮似乎更像是真怪物的警嘯。

    “鐵軌呢?我們不能按照鐵軌的走向重新判斷方向嗎?”

    “你記性不好嗎,我們早就過了岔路口了,”白孚緊緊拽著頭頂的把手,身體像是在躲避“砰砰”拽門的暴風,“能不能給燕皚發通訊?”

    “也晚了,已經進入了輻射區,徹底沒信號了,”向璈的身體努力前傾,幾乎要讓自己趴在方向盤上,“不行,可見度還不到十米,根本不敢加速追趕。”

    越野車幾乎以龜速在風暴區中蛄蛹,而面前的風暴深處則閃爍著綠色的微光,一如風暴怪物的數顆魔眼,正在緊盯著這個自不量力的鐵皮蝸牛。

    更要命的是,遮天蔽日的狂沙不止掩蓋了視線,還通過沙粒與戈壁的摩擦聲混淆了腳步聲,無論是怪物還是外來的敵人,他們的行蹤都徹底成為了無法探查的潛在危險,而移動都成困難的二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咔嘭——

    “完蛋!”向璈對著方向盤砸了一拳,“又被鹽殼困住了!”

    “這種環境下根本沒法撬車,”感受到前車胎正在以身體可以感知到的速度下陷,白孚瞬間慌亂起來,“能不能棄車逃走?這里根本就不是開車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車上還帶了一大堆物資和裝備,背上它們走的話沒多遠就筋疲力盡了,到時候怎么辦?在原地干等著被黃沙掩埋嗎!”

    “那留在車上無非就是多加了一副鐵棺材,還是說你有什么別的辦法嗎?!”

    兩個人越是緊張,越開始了喋喋不休的爭吵,直到將彼此的想法全部否決后,她們才發現越野車已經被風撕扯得傾斜,高高翹起的車尾下全是堆積的橙紅色沙礫,而被流沙困住的車頭早已被掩埋了大半。

    “……算了,棄車吧,”向璈眼見著徹底沒希望脫困的越野車,只好選擇了白孚最初的方案,“我拿裝備,你背物資,記得保存體力。”

    然而車門卻像是被風焊死在了車身上,即便用全身的蠻力撞擊也紋絲不動,無奈之下向璈又用肘擊打碎了一側的玻璃,粗大的沙礫混合著玻璃渣敲打在頭盔的鋼化玻璃上,像掃射的機關槍壓得人抬不起頭。

    “快,跑快點,一鼓作氣沖出去!”

    兩個人都閉著眼頂開車門,跌進了怒號不止的風暴區,厚重的防護服和外骨骼裝甲終于在這時展現了更重要的作用——防止她們被風吹飛。

    “咳咳,我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剛從沙堆里爬出來的白孚靠在車身邊,耳邊的傳感器卻在反復提示附近有人聲,“好像是在風的另一端,但離我們也不是很遠。”

    “開什么玩笑,風在戈壁石間穿梭也會發出類似人類的聲音,”向璈正準備反駁她,說到一半卻也發現不太對勁,“等一下,這個聲音在說什么?”

    “隊長,我們快……呼嘯峽谷了,前方……常,未發現其他勢力,風速也仍在可接……圍內,但可見度僅……鐘后抵達目的地,到時會進行下一次例行聯絡,over。”

    盡管聲音斷斷續續,但這種音節復雜且邏輯性強的句子不可能是風沙摩擦產生的,而至于聲音的主人是誰,二人對視一番后便有了共同的答案。

    “蝗蟲!”

    “這沙子也太多了,連前面有什么都看不清了,”蝗蟲的聲音正在極速靠近,而這群人卻也沒注意到她們的存在,全程在自顧自地聊天,“而且沙礫還是紅色的,乍一看還以為是血霧呢,真嚇人!”

    “就是,而且這堆石頭還總發出奇怪的聲音,我剛才還聽到它們模仿出車胎陷入流沙的旋轉聲了呢~”

    向璈甚至懷疑雙方只隔了幾百米,只是風沙太大才看不見彼此,既然這樣,直接在半路截殺敵人不就有新載具了嗎。

    “白孚,小點兒聲說話,”向璈趴在沙地上,匍匐著從車后繞了過去,“你能聽出他們大致在哪個方位嗎?”

    “不用聽了,”白孚的身體緊貼在越野車上,一根手指則虛虛地指了一下面前,“他們……可能就在我對面。”

    第126章 風暴咆哮

    近在咫尺的說話聲被耳邊的狂風揉碎, 丟棄于千里之外,但熟悉又危險的感覺卻僅在二三十米之間。

    向璈閉氣凝神,緩緩抬起了隨身的步/槍, 槍上沒有安裝任何瞄具, 但她卻有信心能擊中目標。

    嘭!

    當蝗蟲的車輛與廢棄越野車碰撞的一剎那,循著風中微弱聲響的向璈瞬間睜開了雙眼,向自己估算的位置扣下了扳機,火舌吐息, 方才還抱怨不止的蝗蟲士兵立即發出了連環的慘叫。

    “有埋伏!快……快下車!”

    倉皇反擊的蝗蟲反而更快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向璈沒在原地停留,而是以繞圈的方式轉移到了敵人的另一側,但手上的攻擊卻全程未斷, 以營造出伏兵眾多的假象。

    然而這只蝗蟲小隊也不是烏合之眾,在經歷了短暫的混亂后便意識到了“敵人可以隱匿在風沙中偷襲, 而自己也可以”的道理, 于是本打算聚集起來的士兵們紛紛悄聲散開, 讓后續的子彈全部落了個空。

    “都冷靜下來,敵人等到我們撞車才發動襲擊, 說明他們并沒有精確定位我們的好辦法,”此前一直沉默的隊長終于開始指揮, “雖然死了三個兄弟,但敵人的數量只會比我們更少, 優勢在我!”

    士兵們的士氣有所恢復,而傾瀉的子彈也暴露了伏擊者的位置, 盡管對方始終處于移動狀態, 但只要耐心等待,總會有得到機會的時刻。

    不要著急, 只要再耐心等一會兒……

    “吼——”

    “什么聲音?”有士兵驚懼地大聲問道。

    “不要大聲說話,會暴露位置的,”隊長先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半蒙半猜地給了一個答案,“肯定是風吹的,這地方風大石窟多,有奇怪的聲音再正常不過了,況且你覺得有什么動物能適應風暴區的環境嗎?”

    “說得也是,”士兵松了一口氣,繼續蹲在巖石后方躲避子彈的襲擊。

    而在另一邊,對著車隊的方向打完快十個彈匣的向璈終于停了下來,此刻的她不知道敵人的數量、配置,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打死了幾個人,甚至不知道敵人是開著什么樣的車來的——一無所知,連瞄準都純靠猜測和運氣。

    但她必須將這場戰斗拖延下去,直到方才離開的白孚偷回一輛能帶她們離開風暴區的車。

    “吼!”

    “這好像是戈壁熊的吼叫聲?”向璈窩在沙堆里,傾聽著狂風送來的聲音,“怎么回事,它們不是得到食物了嗎,為什么又追上來了?”

    如果戈壁熊能和蝗蟲纏斗起來,那結局便是最好不過了,可假如這幫家伙也是群欺軟怕硬的,那自己可就真的危險了。

    怎么辦,要不要考慮裝死?

    向璈覺得要不是周遭的空氣過于干燥,自己此刻一定是汗流浹背了。

    不過好消息是,慘叫聲是先從對面響起的,“啊啊——隊長,有……有……”

    “你他娘的把話說清楚!有什么東西?”

    這種不清楚敵人是什么的處境才是最糟糕的,隊長剛打包票,自己的手下們這時肯定滿腦子都是變異的巨型沙蟲,亦或者是什么更加奇葩的怪物,更糟糕的事自己無法制止他們的胡思亂想,因為他也不知道危險是什么。

    “吼——”

    金色蓬松的毛發與漫天黃沙融為一體,寬大柔軟的肉墊讓腳步隱匿在風中,伴著戈壁熊邁出厚重堅實的步伐,毫不焦躁地來到一個精神緊繃的士兵身后,又一道刺穿風沙的哀嚎聲響徹戈壁。

    隊長明白,一切都晚了,本就搖搖欲墜的士氣這下徹底崩潰了。

    “不……不要吃我!”

    砰砰——砰砰砰——

    僅存的士兵們向著沙暴中心盲目地掃射,可惜聰慧的戈壁熊早已洞悉他們的一舉一動,在察覺到情緒氛圍的變化后便迅速離開了。

    “該死,這次行動失敗了,”隊長拉過通訊員,讓他想辦法把自己的話傳達下去,“馬上通知還活著的人,準備撤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不了我們下次再來!”

    “可是隊長,車……車已經被……”

    “嗯?”

    隊長猛地抄起槍,快步跑到他們初次遇襲的位置,卻只在原地發現了那輛廢棄的越野車和兩輛被炸壞了車胎的皮卡,至于他乘坐的那輛大車早就沒了蹤跡。

    “真沒想到,蝗蟲居然會想到在小型民用履帶車的底盤上安一個軍用越野車的殼子,”開著運行方式酷似挖掘機的改裝車,白孚在興奮之余還多了不少驚奇,“我都懷疑自己是在工地了。”

    “看來荒野城之敗對蝗蟲打擊很大,”向璈拽著車門附近的邊框一躍而上,“至少他們背后的金主發了大脾氣,否則也不會連一輛正經的履帶越野車都配不起了。”

    “所以才要擅自北上發動新一輪攻勢嘛,不過看樣子他們這次又要無功而返了,甚至再嚴重一點,我們以后可能就見不到蝗蟲了。”

    白孚說到這里時,難得有種大快人心的喜悅;但向璈卻在皺緊眉頭思索,蝗蟲這場以卵擊石的行動到底意義何在,是真的被逼到狗急跳墻,還是一場假意示弱的混淆視聽?

    “吼——”

    戈壁熊的出現打斷了二人的思考,這只金色的大家伙用兩條后腿站起來,高舉的前爪先是揮舞著表示感謝,然后又指向了風暴區的某一個方向,那里望過去仍是一片黑黃的沙幕,但她們明白出口就在那里。

    “看來戈壁熊是在回報之前送食物的事,”白孚將駕駛座讓給了向璈,順便沖戈壁熊揮了揮手,“再見大家伙,多多保重!”

    戈壁熊張開了大嘴,似乎是在模仿人類的笑容,不過它很快意識到自己拙劣的表現很像要吃人,便趕緊抬爪捂住了尖銳的牙齒,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茫茫戈壁中。

    不再關注蝗蟲的狼狽,向璈駕駛著改裝車沖入沙暴之中,這次前方的可見度連五米都不到了,飛旋的沙礫敲打在金屬的車殼子上,奏響了一曲激昂而猛烈的交響樂曲。

    頂著風暴沖出了狂殺的桎梏,面前的視野頓然開闊,然而當車拐入真正的赤色峽谷時,戈壁之間的道路又驟然緊縮,仿佛是一片渾然天成的高原被生生劈開一條縫隙,而越野車就穿行在裂縫之間,兩側戈壁赤紅的“血肉”依舊清晰可見。

    “安……安全了嗎?”

    緊貼著車身的兩側戈壁略微向內傾斜,有種血紅巨人在俯瞰渺小且自不量力的入侵者一樣,而面對來自大自然的壓迫感,白孚也只能吞了口唾沫,用略微顫抖的聲音詢問道。

    “不清楚,但前方依然看不到燕皚的蹤跡,”向璈倒是目不轉睛地盯住正前方,對她而言只要有路可走就是好結果,“天快黑了,我估計他們應該會找個地方扎營休息,我們多趕一會兒路大概就追上了。”

    白孚對這個決定沒有異議,不過她感覺到了另一絲異樣,“向璈,你有沒有覺得……”

    “車在晃動對吧?”向璈抓住方向盤的雙手青筋暴起,脖子更像是被箍住了一樣始終注視著正前方,“我是開車的當然感受到了,這條峽谷只是沒有足夠的沙子,但風可比外面的大多了!”

    話音剛落,整輛車變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碰撞聲,旋即車身便如同篩糠一樣晃動起來,向璈急忙用上吃奶的力氣踩緊油門,努力讓車頂著風暴前進。

    咔——咔——

    合金打造的引擎蓋在風力的作用下,竟然像一團廢紙在肉眼可見的狀態下發生了變形,坑洼和折痕從一角蔓延至了整個車頭;擋風玻璃也被頂的搖晃不止,要不是中間被夾了一層厚膠,只怕是玻璃碴子早就飛得到處都是了。

    “喂,這風有點兒嚇人了吧,”周圍沒有蒙蔽視野的漫天黃沙,可無形的力量反而讓白孚感覺發自內心的恐懼,“別開了,能不能先倒回去?”

    “不能,”向璈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油門一松,失去抓地力的改裝車就會被整個掀飛。”

    一聽這話的白孚頓時失去了打敗蝗蟲的喜悅,整個身體軟得像一攤液體似地貼在座椅上,她干脆去想早知就不跑這一趟了,反正蝗蟲的車也過不去風口。

    咆哮如雷的風發出了得意洋洋的歡笑,它嗓音沙啞,鐵鉗般的大手肆意蹂/躪著外來的客人,伸出一根手指向前一戳,鑲嵌了鋼板的車頂就驀然矮了大半截,向下凹陷的中縫讓二人都歪著頭不敢直起身體。

    “你覺得我們現在還可以下車嗎?”

    “趴在地上說不定能過去。”向璈隨口回道。

    不過老天顯然不給她們輕易找到出路的機會,在改裝車硬挺著向前挪動了一截路后,兩側血紅的戈壁突然多了一層斑駁的藍綠色結晶體,這些結晶看上去和碎玻璃一樣脆弱,卻能屹立在風暴中紋絲不動。

    而比它們更加值得警惕的,是當地神出鬼沒的原住民。

    “嘶~”

    披著籠蓋全身的紅色戰袍,一只遠比在南部沙漠所見還要巨大的沙漠巨蜥攔在了路上,只是除了傲視群雄的體型外,它的各個部位也得到了質的飛躍——例如那一身強度比肩鋼鐵的赤色鱗甲。

    “看來我們這一路是注定不消停了,”終于堅持不住的向璈趴在方向盤上,爬滿血絲的眼球斜向手邊的車門,“我倒數三聲,咱倆一起踹開車門跳下去。”

    白孚擔憂地盯著那只不懷好意的巨蜥,默不作聲地點了下頭。

    “三、二、一,跳!”

    嘭——

    從巖石地面上爬起來的二人一起向后望去,只見改裝車早已成了戈壁石邊的一團廢鐵,而它的兩扇車門則就此不翼而飛。

    第127章 鐵礦場

    “好險, ”望著被風擠壓成鐵餅的改裝車,向璈這才直觀感受到輻射風暴的強大,“要是再慢一點, 咱倆肯定就被廢鐵活埋了。”

    “喂, 有心思感慨不如先解決眼前的麻煩?”

    向璈順著白孚的話扭頭,只見那只赤甲巨蜥不知不覺走到了自己面前,低矮敦實的軀體給了它對抗颶風的底氣,而向璈卻不得不放棄人類的身高優勢, 匍匐在地面上與巨蜥戰斗。

    “輻射已經高達1.6Sv了, ”白孚艱難地摸出蓋革計數器,瞥了數字一眼后,便連忙摸索防護服的每一個部位, 生怕某處小小的破損會讓她喪命在這危險的輻射中,“向璈, 還是想辦法跑路吧, 萬一被那怪物劃破防護服就死定了!”

    “我知道, 但這個怪物恐怕不會放任我們掉頭就跑,”面對步步緊逼的巨蜥, 向璈卻擺不出任何一種防御姿態,只能像個王八一樣趴著后退, “你先離遠點兒,等我想個辦法教訓它。”

    開槍是不行了, 方才在峽谷外的沙暴區內,子彈一出膛就產生了尖銳的爆鳴聲, 這里的風更大且風向單一, 子彈只怕會向后亂飛,根本不可能對巨蜥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想到這里, 向璈只得抽出開/山刀讓銀白的刀刃正對著暴風來的方向,好盡可能地減小阻力,然后猛地掄起刀身劈向巨蜥的頭顱。

    鏗——

    鋒利的刀刃與巨蜥粗糙不平的鱗甲形成了一個并不垂直的夾角,巨蜥一偏頭,開/山刀便擦著鱗甲落到了地上,而巨蜥的頭頂只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痕。

    “吼!”

    巨蜥暴起,一口咬住了沒來得及收回的刀身,向璈急忙舉起另一只握拳的手,借著外骨骼裝甲的保護捅進了巨蜥的嗓子,柔軟的咽喉被突然挨了一拳,這讓巨蜥被迫拖著滿口的哈喇子放棄進攻,而向璈也趁勢后退了好幾步。

    “向璈,你還好嗎?”

    “別過來!”向璈喝止了想上前幫忙的白孚,獨自與陷入憤怒的巨蜥對峙。

    白孚焦躁得內心發癢,她好幾次從附近挑了幾塊堅硬而銳利的晶石,想趁機從側面給巨蜥一個突然襲擊,但每次都被向璈用眼神給拒絕了。

    “怎么辦,風好像更大了,再這樣下去可就真逃不掉了……”

    暴風的壓迫讓她只能趴在地上,可移動的部位實在少得可憐,所幸近似球形的腦袋還可以隨意轉動,白孚便不停觀察著周遭的狀況,試圖尋找一個能克制巨蜥的武器或機會。

    忽然,斜向上方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白孚定睛一瞧,才發現燕皎原來跑到了峽谷的上方,難怪她們追了半天都沒發現這兩個人的蹤跡。

    燕皎也注意到了被困住的二人,她示意白孚不要聲張,隨后掏出一把長相怪異的槍,沒有槍托,槍管長且粗細勻稱,沒有附加任何的配件,但在正下方掛了一個寫著標簽的小鋼瓶,且里面裝的似乎不是氣體。

    燕皎先把一個帶有長柄的黑色小風扇丟進峽谷中,長柄尾端的細線連接著她手中長相酷似小靈通的風速測量儀,等得到穩定的數據后,她才按照風速調整好槍口的角度。

    呼——

    下一秒,槍口噴射出了青色的火焰,乘著持續不斷的狂風,火焰驟然吞噬了整條峽谷,帶著強刺激性的濃煙為無色的風勾勒出了外形。

    方才還在鏖戰的向璈和巨蜥都被嚇了一跳,二人也顧不上誰打了誰的問題,一起掉頭相反方向的位置跑去,好在向璈的防護服本身就附帶空氣凈化裝置,而露著腦袋的巨蜥就只能被嗆到眼珠發紅,鼻子和口中更是流出了大量的粘液來應對毒性氣體。

    燕皎見巨蜥終于灰溜溜地離開了,就收起了噴火/槍,轉而指了指峽谷的入口處,大概是在指示二人從風勢較弱的地方繞上來。

    向璈和白孚又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繞出去,才發現赤色峽谷的出口邊居然有一道人造的斜坡,可以把車開到峽谷上層去,而燕皎早已開著越野車等候多時了。

    “嘿嘿,你們兩個居然跑到峽谷里面去了,”燕皎像是看樂子一樣靠在車邊,完全沒有搭把手的意思,“不是都說過里面有輻射風暴和變異怪物了嗎?”

    “誰知道你們的意思是要繞路呀,我還以為是要打怪物呢!”向璈忿忿地懟了回去。

    “這可就不怪我們咯~”

    “話說怎么就只有你一個人,”白孚張望了一圈,沒見到燕皚的身影,“你哥呢?”

    “自己跑了,你們管他干嘛,”燕皎倒是心大得很,對自家老哥的死活渾然不顧,“倒是他還覺得我一個人不安全,才想方設法把你們拉了進來,現在看倒是完全沒必要嘛。”

    狼狽了一路又遭受嘲諷的向璈咧了咧嘴,強行忍住了還嘴的欲望。

    “嗯,不過你們還活著就好,否則避難所那邊我們可不好交差,”燕皎打開越野車的后門,讓兩個人和自己同坐一車,“走吧,接著趕路。”

    白孚仰頭望了下沒有太陽的天空,不由地問道:“天都黑了,不扎營休息一下嗎?”

    “這里不是休息的好地方,”燕皎看上去還沒到拿駕照的年紀,但車技已經很熟練了,“趁天還沒黑透多走一段路,等到了鐵礦場在休息也不遲。”

    向璈不想跟這個不正經的家伙聊天,于是交流的工作全部落在了白孚身上,“你剛才用的是什么?”

    “硫磺噴火/槍,專門對于風暴巨蜥的,鐵礦場廢棄后,這條峽谷幾乎變成了它們的獨占領土,所以我們每次經過時都會裝備上大量的硫磺燃料,用異色火焰和強烈的刺激性氣味臨時驅逐它們。”

    “鐵礦場廢棄后,你們也經常來這邊嗎?”

    “不算經常,只是這里也屬于8號哨站的管轄范圍,所以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派一支小隊前來巡視,只不過這邊實在沒人光顧,所以巡邏頻率已經降到三四個月才來一次了,這次算是突發狀況,才安排不出足夠的人手。”

    “你也來過?”

    “當然,而且大部分巡邏任務我都有參與,我們這邊可不養閑人!”

    “你說燕皚自己跑了,他去哪兒了?”

    “這誰知道呢~他只說有另外的事情要解決,等明天我們返程的時候會及時趕來匯合,反正他又不是一個人活不下去,沒必要瞎操心。”

    兩個人有一搭沒有搭地聊著,對話中幾乎沒什么有營養的東西,向璈歪著頭眺望著窗外出神,在她看來燕皎絕對并非一無所知的,大大咧咧的表現不過是另一種掩蓋真相的方式罷了。

    至于燕皚去了哪里,馬上要路過此地的聯邦火車就是最好的答案。

    既然心中已有了想法,向璈便不再聽身旁信息密度極低的對話,而是專心觀賞窗外的景觀。

    此刻正值黃昏,連天空也燒成了戈壁一般的血紅色,輻射云電離出的綠色光斑與峽谷中的藍綠色結晶倒如出一轍,過于相似的天空與大地融合成了一片血山火海,而她們就好似行駛在盤古開天辟地的裂縫之間。

    兀然間,原本連綿成一整塊的峽谷高地變得支離破碎,數個礦坑排列在峽谷的盡頭,人類遺留的建筑早已斑駁到與隔壁融為一體,但排土場中堆積的沙土與碎石還安然守在原地,不知何時才能回歸自然。

    “這里的礦大多埋于地下,雖然附近不少地方也有露天礦,但因為長期與輻射物質接觸,開采它們需要高成本的凈化工作,因此工兵團當初放棄了露天礦,轉而在礦坑底部修建了一條礦洞。”

    沿著礦坑邊緣同樣有一條簡陋的螺旋狀通道,燕皎將越野車開進礦場,并在路上不斷比劃道:“我們的任務就是炸毀通往礦場的兩條道路,即現在走的這條螺旋路和連接一、二號礦坑之間的通道。”

    “為什么不直接在峽谷入口安置炸彈?”白孚又問了一句。

    “因為風,正常的峽谷風要么是空氣被擠壓形成的,要么是太陽光不均勻產生的冷熱空氣流動,”向璈替燕皎回答了這個問題,“但這里不一樣,峽谷中段的底部集聚了大量的輻射結晶,它們會持續向外釋放能量,從而導致空氣溫度失衡,我猜輻射風暴的形成就是與它有關。”

    “你猜對了,”燕皎接著她的話繼續解釋道,“因為輻射的影響,峽谷的風是從中段吹向兩端的,如果炸掉峽谷的某一段,風也遲早會將其吹開,因此我們只能在礦場的入口處下手。”

    隨著談話結束,越野車終于來到了2號礦坑的底部,通往礦洞內部的軌道已經報廢,礦車也被隨意地丟棄在洞口,但原有的倉庫和營房卻只是外表斑駁破碎,其內部的二級支撐在簡單修繕后即可重新投入使用,也難怪蝗蟲會盯上這里。

    “天已經黑了,夜間不適合工作和趕路,”燕皎倒是很有當指揮的天分,安置好越野車后就開始安排下一步,“今晚先找個房間休息一下,等天一亮就炸毀這里,然后返程。”

    向璈對此沒有異議,但她否決了對方搭建篝火的提議,并要求雙方分開休息。

    “蝗蟲不會善罷甘休,今晚必須小心行事,搭建火堆可能會被發現,”回到了休息的房間,向璈才開始跟白孚解釋自己的行為,“至于分開,一是為了不被一網打盡,而是有些話不方便在她面前說。”

    “你又有什么想法了?別忘了,今天可是人家救了咱們。”

    “我不是針對她,是關于聯邦的猜想。”

    “那也只是猜想,你沒跟著去火車上走一趟,想出來的東西能靠譜嗎?”白孚轉過身表示不想聽,不過很快她又遞過一個東西來,“對了,我剛才挑選營房的時候發現一張照片,看上去有年頭了。”

    “照片?”向璈接過那張巴掌大的薄片,常年的風化讓它變得極其脆弱,畫面也因泛黃而略顯模糊,“這上面的人是……伊萊瓦和瀚海?”

    第128章 夢囈(四)

    彼時的赤色峽谷尚未擁有后世的便捷通道, 密不透氣的防護服也悶得人心如火燒,瓶子里的水早就見了底,小瀚海只能把瓶口含在嘴里, 起到一點兒心理安慰的作用。

    “走不了可以趁早回去, ”伊萊瓦甩開他一大截路,連說話的聲音都因距離過遠而模糊不清,“不然倒在路上,可別怪我見死不救。”

    “誰需要你救啦, ”小瀚海努力抬起灌了鉛的腿, 重重地向前邁了一大步,“我之前可是跟著勘察小隊走了幾千公里,將近一年的時間!這點兒路還算不了什么。”

    “是嗎?”伊萊瓦的表情分明是不信, 但她沒有當面質疑。

    “喂,你什么態度, ”小瀚海憤怒地抱怨了幾句, 但一見到前方的人幾乎沒有反應, 他又頹喪地憋出一句,“要不是為了救人, 我才不跟著你呢!”

    “你為什么要跟我來救人,不是總嫌我耽誤工程嗎?”伊萊瓦突然放慢了腳步, 用饒有興趣的態度試探道,“要是為了救人造成了更多的損失, 這鐵路可真就一時半會兒修不完了。”

    “這是什么話,人命是這么輕易就能被放棄的嗎?!”小瀚海瞪大了眼睛。

    “末世嘛, 可真就有不少人覺得人命不值錢呢, 更別提這群礦工里還有不少是難民充當的臨時工,覺得他們不配跟工兵團專業工人相提并論的人可不在少數, ”伊萊瓦說著,忽然冷哼了一聲,“呵,他們也不動腦子想一想,到時候把人都禍害光了,鐵路留著給外星人用嗎~”

    “噗嗤——”

    “笑什么笑,我說的可是真事,”伊萊瓦回頭瞪了他一眼,“離開了總部高層的約束,有些人的嘴臉可全都暴露出來了,居然把工程放在了所有事情之上的第一等事。”

    “呃,可工兵團不就是為了修鐵路才被派出來的嗎?”

    “那修鐵路又是為了什么?‘生命線’維系的又是誰的生命?聯邦真正要做的事又是什么?”

    小瀚海很想反駁她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可仔細一想,她好像又的確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只是用的方式有些隱晦不明而已。

    “聯邦是為了救人,生命線工程也是為了給廢土上的無數幸存者組織輸血,讓物資貧乏的他們也能繼續堅持下去,”伊萊瓦沒有等他開口,便以自問自答的方式做出了解釋,“只不過有一點他們錯了,生命線工程不是團結人類的理由,而是人類團結的見證。”

    “這有區別嗎?”小瀚海撓了撓頭。

    “當然有,只是還未到需要你做出抉擇的時刻,你當然察覺不到它背后隱藏的東西,”伊萊瓦見他始終無法理解,又加快腳步將他甩在了后面,“不要總盯著你能看到的東西,它會使你錯過許多重要的細節。”

    “捕風捉影可不是個褒義詞……”

    “但時刻保持懷疑總能讓你在千鈞一發之際保住性命,尤其是在面對一群心懷不軌的豺狼時。”

    交談就此結束,兩個人誰也沒有說服彼此,只能懷著一肚子怨氣進入礦場。

    礦洞的入口近乎完全塌陷,上層連接過于松散的戈壁石塊全部砸進了礦坑,大型機器運不進來,礦井外的工人們只能用鏟子和小推車開路,幾個小時過去了,連條老鼠洞都沒能挖出來。

    伊萊瓦又打量了一圈礦井外的附屬建筑,排土場的擋板只裝了一半便匆忙開工了,給礦工們休息的營房更是只建了三分之一,雙層的鐵架床占據了所有的空間,過道邊卻還擺著一排用蛇皮袋子縫的地鋪,倒是用來臨時存放鐵礦石的倉庫早早完工了。

    壓制住心頭的怒火,伊萊瓦甚至敢肯定礦井的基礎防護設施都沒完成,否則不可能會毫無征兆地發生大規模坍塌。

    這根本不是天災,是人禍!

    遲遲沒能清出一條入口的礦工們全都耷拉著腦袋,毫無血色的臉上全都掛著漠不關己的表情,他們并非不憐憫自己生死不明的同伴,只是在這個高層派來的官員面前不適合嚎啕大哭,只好用冷漠的面具來抗拒對上層的迎合。

    “負責爆破的人呢?”伊萊瓦盯上了其中一個被點名時身體顫抖的人,抓著他的衣領走到礦洞口附近,“可以炸開嗎?我是說微量定點爆/破,在不引發二次坍塌的前提下開一個一人大小的洞,能讓我鉆進去就行。”

    “可以是可以,但那樣的話,原有的礦井結構就要拆……”

    “就這破豆腐渣工程,早晚都得拆!”伊萊瓦不給他任何還口的機會。

    爆/破員無可奈何,帶著助手去石頭堆上測量點位;而一個看上去是主管礦區通訊的士兵則扯來了一個有線聽筒,并用手勢告訴伊萊瓦是來自工兵團指揮部的通訊。

    “姓賈的我告訴你,”還沒等聽筒對面有任何聲音響起,伊萊瓦就先一步開罵了,“我的地盤我說了算,在全部的準備工作沒到位之前,誰都不許下令提前開工,你們指揮部的人要是再敢不經查證就妄下命令,小心我帶人取了你們的狗命!”

    一旁的小瀚海眨了眨眼睛,雖然他不止一次聽說伊萊瓦是個狠人,但直接對自己的頂頭上司下死亡威脅的他還真是頭一次見。

    “別跟我說什么難言之隱,鋼鐵暫時供應不上久拖上一段時間,怎么?輻射危機過去二十多年了沒死幾個人,這鐵路晚一天建成人類就要滅絕了?還是說你父母雙親被綁在火車上,晚一天過去就成孤兒了!”

    看熱鬧的小瀚海覺得自己也被順路罵了。

    “你用不著跟我打難民牌,我在一線救的人可比你多,至于廢土的幸存者怎么辦?不勞您老操心了,我心里有辦法,麻煩您給我準備一輛專車,等這邊的事干完,我就親自去總部跟他們談談!”

    幾乎沒給對面開口的機會,伊萊瓦干脆果決地結束了這場通話,而完成了整個旁聽工作的小瀚海眨了眨眼睛問道:“你有什么辦法?”

    “把一部分管理難民的權限,分給大獵人團等有額外能力的大型幸存者組織,并允許他們北上拓展新的據點,然后暫時用運輸車隊向這些據點運輸緊急物資。”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兒說出來?總不能是今天才想到的吧?”

    “哼,對于總部的某些人來說,分他們的權可比割肉都難受,尤其是難民這塊刷聲望的好地方~可大蛋糕不是一方勢力能吞下的,這群人也只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罷了!”

    “可開通運輸車隊不也需要道路嗎?”

    “平坦的土路即可,不需要海量的建筑原料和專業工人,給難民發把鏟子就能完成的工作,用以工代賑的方法很快就能完成,只不過運力和成本上終究不能跟鐵路相提并論,臨時的替代品罷了。”

    嘭——

    “炸了一個小口,”爆/破員領著助手回來了,“勉強能鉆進個人去,只是大一點的救援工具還是伸不進去。”

    “足夠了,我先下去,負責救援的大部隊就在后面,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就來了,”伊萊瓦說完,又瞥了小瀚海一眼,“你不是要一起下去嗎,走吧?”

    嘩——

    無線設備在輻射區容易損壞,而有線設備尚未搭建完畢,礦區的具體消息往往要大半天才能傳回來,而將軍和勘察小隊的隊長就這么等到了后半夜,才得到一張沾滿了塵土的的信紙。

    “伊萊瓦太沖動了,有些話不應該由她來說,”將軍搖了搖頭,將信紙遞給身邊的人,“能想到這一點的不在少數,可沒有誰想和她一樣變成眾矢之的。”

    “我倒是覺得你太高估咱們手下的人了,”隊長也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了,幾年前的遠行勘察讓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如今大家都沉浸在前途一片光明的美好幻想中,雖然不能稱之為壞事,但有個清醒的人終歸是好的。”

    “你也覺得三大工程的成功率不高?”將軍略微感到驚訝,面前的這位當初可是生命線工程的規劃者之一。

    “都是按照極限算的,也是為了應付上面,”隊長苦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都被擠在了一起,“這就像在鵝卵石上修建一個極度精密的高塔,只要有一處產生問題,整個建筑都會土崩瓦解。”

    “唉,你這話說的……倒像是我們把大家帶入了深淵。”

    “好歹大伙兒都是充滿理想和斗志,說不定真會一切順利呢,”隊長也只能把未來往好的方向引導,“就算失敗了,有三大工程這樣浩大的理想珠玉在前,說不定也可以激勵后來人。”

    “就怕后來人只記得三大工程,不記得修建三大工程的人。”

    “……”

    火盆里的煤塊燒得發白,屋里的溫度卻沒有上升多少,室外的工人都會去休息了,只有荒地上的難民還在為了自己的安置房加班加點,伊萊瓦只給了他們原材料,所有的工作都要由他們自己在承擔。

    將軍看過難民自己畫的設計圖,就是一排方形的混凝土塊,多為二到三層,沒有絲毫的美觀可言,但難民們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材料設計出了最厚實的墻壁,甚至還在門窗的位置上有了自己獨特的見解。

    “我們的材料也很緊張,連探照燈都沒分給他們一盞,”將軍指著遠處微弱的亮光,悠悠地開口道,“是他們自己翻山越嶺從拾荒者手里換了一箱舊燈泡,才換來了夜間加班的資格。”

    隊長陷入了沉默,只有雙眼一直盯著那簇不穩定的光群。

    “伊萊瓦比周圍的很多人都要聰明,至少她懂得把某一部分利益放在總體利益之前,但又不會無底線地施舍,這就決定了她能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而很多人就分不清正確的先后順序。”

    “那她這么做是為了什么?”隊長忽然轉頭發問,“一個果決又深得人心的年輕人,不會察覺不到強行出頭的危險,你覺得,她以后會走到哪一步?”

    “……太冷了,”將軍猛地打了個寒顫,“把門窗都封一下,準備休息吧。”

    第129章 通牒

    夜幕已深, 今晚的夜空與以往的絕大多數時間一樣見不到月亮與星光,赤紅的巖石悉數被涂上了黑色,唯有車窗透出的微弱光線在這張純黑的紙上畫了一條刺眼的亮線。

    列車的中間部分是蓋了防水布的貨箱, 從縫隙中看里面裝的全部是青鹽;前后兩端是載人的客廂, 負責護衛的普通士兵早已在后方的車廂中睡著,只有前端的豪華車廂依舊燈火通明,能夠無節制地使用珍貴的電力資源,這是獨屬于聯邦高級軍官的優待。

    “可真夠傲慢的……”

    離車頭最近的是服務車廂, 燕皚正在副車長的陪同下走進這個暫時沒人的地方, 面前的老熟人早已在歲月的蹉跎下顯得略微蒼老,難以與第一次相見時的成熟女性相契合。

    “跑火車是個辛苦活兒,也就這個時候才能停下來說幾句話了, ”副車長的聲音很柔和,卻沒了幾年前那種堅定的信念感, 只有被疲憊奪去精力的無力感, “新將軍畢竟是剛打了勝仗回來的, 這種傲慢倒也不奇怪。”

    “嗯,理解。”

    燕皚回想起方才的會面, 那個四十出頭的家伙用鼻孔看人的姿態將自己趕了出來。

    此前一直負責與避難所對抗的是一位流亡時代的老人,算下來今年都快八十歲了, 他對待避難所始終采取避免正面沖突的態度,這也讓本都撕破臉的雙方又維持了五年虛假的和平。

    可老頭終于扛不住了, 廢土的環境對健康的摧殘十分嚴重,或許聯邦也不希望一個不服從自己的“第二聯邦”長久存在, 便趁此機會換了個強硬派上來。

    燕皚聽說過那個人, 他就是靠著打擊想脫離聯邦體系的幸存者組織才一路升到了少將,自然也會用過去的雷霆手段對待避難所, 只不過他也沒想到對話只持續了不到五分鐘,那人就用一句“讓你們老大滾來見我”將他趕了出來。

    “至少我把該傳達的話都說完了,”燕皚一邊想著,剛才沒有客套太多果然是個明智的選擇,“如果他不愿將和平延續下去,管理者也自有對付他的手段。”

    “唉,誰會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一步,今年發生的事未免也太多了,”副車長也只是搖了搖頭,“伊萊瓦那孩子還好吧?”

    “一切都好,勞您掛念了。”

    “那就好,如今真是多事之秋,”人上了年紀,難免會喜歡念叨車轱轆話,“大獵人團的事才過去沒多久,蝗蟲又接連摧毀了多座庇護城,輻射帶的事遲遲得不到解決;聽說西邊的海港附近又興起了一個宗教組織,最近擴張得飛快,讓聯邦高層頭疼得很呀……”

    副車長說的都是他早就聽過的東西,燕皚心不在焉地攪了下茶水,混合在茶葉中的銀杏葉碎又浮了上去。

    “哦對了,說起蝗蟲,你這次外出肯定和他們有關吧,”副車長念叨了好半天,終于問到了還算重要的事情上,“只是為了和新將軍聊幾句,也不需要你親自跑一趟,還是在這三更半夜的時間點上。”

    “是,蝗蟲必須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既然他們沖昏了頭要襲擊青池城,不如就趁機讓他們永遠留下吧。”

    “避難所要出手?”副車長已經將話題引到了不該說的內容。

    燕皚卻沒有就此打住,顯然在他的心中有關蝗蟲的部署還算不上軍事機密,“那倒用不了,只是去給青池城送一些炸/藥,徹底斷送蝗蟲的退路罷了。”

    “說起青池城,那個當年跟勘察小隊打口水戰、結果狠狠宰了聯邦一筆的老城主身體也不太好,”副車長又開始聊起過去的老熟人們,“他是少數的聰明人了,把好處都吃了個精光后又能從生命線工程的后續震蕩中全身而退,只可惜這幾天我們過去時,曾經的英雄人物也只有坐輪椅的份兒了。”

    燕皚仍然安靜地做一個傾聽者,手中的茶匙不斷攪動杯底的殘渣。

    “……也罷,不說了,我們都是不知還有幾年活頭的老人了,”副車長終于從冗長的回憶中掙脫,聽到車頭的鈴聲便趕忙站了起來,“你走吧,我也要去工作了。”

    “您保重,我先走一步了,”結束了漫長而缺乏重要信息的閑談,燕皚保持禮貌行了一個告別禮,“告辭。”

    列車的守衛對他的晚走一步見怪不怪,盡管新將軍一上任就三申五令嚴禁跟避難所的人走得太近,但對于都是底層打工人的士兵而言,如今的聯邦并不值得他們事事聽從了,甚至連即將爆發的戰斗也是持悲觀態度的居多。

    安然無恙地離開了聯邦列車,燕皚開始向青池城趕路,他不需要穿越蝗蟲大軍的封鎖深入敵后,自有接頭人在合適的地點等候,他只要在天亮之前將炸藥送達并返回峽谷即可。

    某種程度上來說,那位新將軍的選擇是對的,越短的對話越能減少信息的泄露,傲慢的態度也可以引起敵人的憤怒和輕敵——前提是自己不是真的目中無人。

    不過燕皚還是盡可能試探出了一點風聲,尤其是可能藏了裝備的貨箱和有恃無恐的態度,看來這位將軍不擔心避難所會先下手為強,只是他也不認為聯邦會在列車返程的時候發動襲擊,那太容易被預判了。

    可能性最高的時間,應該還是列車正常離開避難所的地盤,卻在越過北部山脈后突然殺一個回馬槍。

    至于猜測保不保真,燕皚可不敢下包票。

    何況地下六百米的防御不是能被輕易攻破的,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內鬼問題,盡管伊萊瓦對此準備了若干個預防措施,但內鬼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始終是任何人都無法預測的。

    一想到這里,燕皚又忍不住為老朋友嘆氣。

    瀚海呀瀚海,你可清醒一點兒吧!

    “所以按照你的說法,你其實并沒有投靠聯邦,或者準確一點說,你去了,但他們不搭理你?”

    中轉站的地下室中,失蹤已久的獨眼正被綁在一把鋼管焊接而成的椅子上,皮質的拘束帶將他牢牢固定在上面,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他甚至連睡覺時間都要在椅子上度過。

    不過還好,那個家伙還是按奈不住來見自己了。

    “對,我當時劫了物資后本想將其作為投名狀,但是被拒絕了,于是就利用難民設了一個套,想吸引你們提前開戰,只可惜終究是棋差一著,況且我們可沒有雨夜突襲的魄力。”

    瀚海挑了下眉,只睜開一只眼與獨眼對視,對方也面無怯色地盯了回來,看樣子這次還真沒撒謊。

    “我已經沒有能力再給你們搗亂了,干嘛總抓著我不放呢?”

    “哼,”瀚海冷笑了一聲,對獨眼的拙劣表演不屑一顧,“如果你真的沒了利用價值,我應該第一時間把你交給伊萊瓦。”

    “可她不會因此就覺得你‘棄暗投明’了,”在避難所附近晃悠了這么長時間,獨眼也對二人之間的恩怨有所耳聞,“既然都對彼此心存惡念,又何必在我一個外人面前惺惺作態呢?”

    “閉嘴,這件事沒有你插嘴的份兒!”瀚海突然低聲喝斥道。

    “那還真是抱歉,”獨眼用絲毫感受不到真誠的態度哼哼起來,“我一個土匪,很多時候說話總是少了點兒分寸,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

    瀚海壓下心中的憤怒,僵硬地將話題扯會正經事上,“你還有多少手下?”

    “這可說不準,有些事看了才知道,可我這些天都被你關著呢。”

    “如果你可以把失散的手下都召集回來,”瀚海心中有了一個大概的計劃,便斟酌著措辭開口道,“我可以考慮給你一部分自由。”

    “只是為了一群烏合之眾般的土匪?”

    “只要能履行命令、完成任務就是優秀的戰士,再說某些情況下土匪可比士兵好用多了。”

    “好吧,看來你準備給你的上司一個小驚喜,不過我能冒昧了解一下更詳細的計劃嗎?”獨眼盡可能擺出了一個真誠又人畜無害的微笑,只是他可沒打算用這個來說服瀚海,“對于土匪來說,有利可圖的事情會更令人積極呢~”

    “我討厭節外生枝,所以你還是別打你的小心思了。”瀚海冷著臉,不打算給這個狡詐的土匪頭子有可乘之機。

    “你要是這個態度,那我也只能表現出一伙兒烏合之眾該有的實力了,畢竟我們都是土匪,你也不能太高估我們的戰斗力吧。”

    呵,一群土匪,就算得了好處又能有什么級別的戰斗力?

    不過回想之前發生的事,瀚海最終決定給這個土匪頭子一點兒額外的好處,事態緊急,一切都要往最好的方向做準備。

    “聯邦的火車馬上就要回來了,”瀚海瞥了一眼墻上的時序表,給獨眼提供了另一個方向的回報,“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的行動,我可以將你引薦給聯邦的將軍。”

    “那個傲慢又暴躁的中年人?沒想到你居然在聯邦的高級將領面前還有幾分面子……”注意到瀚海愈加陰冷的臉色,獨眼識趣地收起戲謔的玩笑話,“我沒有別的意思,中轉站的工作人員和管理火車的軍官認識是很正常的事。”

    “哼,那么你的回答是?”

    “成交。”

    第130章 獠牙

    轟——

    最后一處通道在并不絢爛的爆炸中結束了它的使命, 也宣告著又一場可能發生的戰役被扼殺在了萌芽之中,可向璈的內心絲毫沒有感受到興奮。

    經歷了一夜與舒適完全不搭邊的休整后,站在峽谷頂端的她已經清楚的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蝗蟲沒有派人來夜襲, 這也意味著廢棄礦場的爭奪并不是戰斗的關鍵,而平靜的清晨也昭示著問題早在自己沒有察覺的地方解決了。

    這算什么?把自己當狗溜嗎!

    沒休息好的向璈打了個噴嚏,陰沉著臉走上了越野車,聯邦的列車已經開過去了, 為了搶在他們之前趕回去, 幾分鐘后她們就要啟程抄小路離開,而自己想做的事一件都沒能做。

    她甚至懷疑這才是伊萊瓦的真實目的,浪費了兩天時間什么也沒能參與, 而那個混蛋可能趁此機會完成了什么秘密工作,自己卻徹底沒機會干預了。

    不能再這么被動下去了, 至少今天自己還有機會。

    望著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的燕皎和白孚, 向璈突然下了車, 擋在了燕皎的必經之路上,用不善的眼神打量著她。

    “怎么了?”燕皎一臉茫然地盯著她。

    “燕皚什么時候回來?”

    “我怎么知道, 大概幾十分鐘之后吧,”燕皎癟了癟嘴, 連時間都沒看一眼,隨口就報了一個極其模糊的數字, “反正我們的任務都完成了,只要他死不了就行。”

    “是呀, 反正任務都完成了, ”向璈一屁股坐在石頭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 “我們在這里等他回來再出發,也不會耽誤什么重要的事吧?”

    “向璈,你這是……”

    白孚剛想開口問道,忽然瞥見向璈在背后給自己打手勢,連忙將準備出口的疑問咽了下去。

    “去返程的路上等人不是更節省時間嘛,反正我們都是順路的,”燕皎干脆越過了礙事的向璈,自顧自地往后備箱搬東西,“而且我們還有急事要處理,可沒時間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多等。”

    “那你們先坐車離開吧,我自己一個人走回去怎么樣?”

    燕皎的腳步猛地定住了,她的眼睛向后傾斜,盯著一臉無所謂的向璈不說話。

    “其實在峽谷安置炸彈也是可以的,只是難度稍微偏大而已,但我相信這是避難所能克服的事,”向璈的視線不再固定到她身上,更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打發時間,“可昨天我隨口說了一個解釋,你就馬上表示了贊同,像是費盡心思要把我們往礦場引。”

    “原定的計劃就是在礦場安置炸彈,而且風險永遠是越小越好。”

    “那好,就算是你說服我了,可你兩次說自己不知道燕皚去了哪里,剛才又說你們是順路的,那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回8號哨站的路只有一條,不管他去哪兒我們都是順路的,”燕皎只是表現出輕微的不耐煩,似乎并不認為自己話里的漏洞足以證明什么,“倒是你,一而再地拖延時間,該不會是在打別的主意吧?”

    “你猜對了。”

    咔——

    開了保險栓的槍突然頂在燕皎的腦門上,向璈和她面對面站著,緩緩抬起左手給子彈上了膛;一旁的白孚相插上去阻攔,但一看到燕皎一絲驚恐都沒有的表情,又猶豫著楞在了原地。

    “讓我猜一下,燕皚去了哪里?”向璈毫無掩飾自己的殺氣,甚至不顧危險地在扳機上輕敲了幾下,“聯邦的火車?還是青池庇護城?甚至可能就在某個角落里蹲著,等時機一到就干掉我們兩個?”

    “恐怕比起你,我才是更有可能被干掉的人吧,”燕皎一開口,略微顫抖的聲音就暴露了她在故作鎮定,顯然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料范圍,“你想干什么?”

    “去跟聯邦媾和也是需要投名狀的,別忘了我們的終點站始終是聯邦總部,”向璈用了點兒力氣,讓槍口在腦門上頂出一個紅印子,“亦或者,伊萊瓦的腦袋會更值錢一點?”

    “向璈,你冷靜一點,”白孚覺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萬一槍走了火,事情可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我們沒有必要在這個時間翻臉,何況附近還有蝗蟲的威脅!”

    向璈無視了白孚的存在,只是按照提前準備好的流程繼續說道:“提醒你一下,雇傭兵的行事準則還有一條——當雇主給的報酬不能讓我們滿意時,我也不介意用雇主的腦袋補足尾款。”

    “夠了,把槍放下!”

    向璈和燕皎一起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燕皚喘著粗氣站在峽谷的邊緣,看樣子是剛從下面爬上來,忙了一夜的疲憊幾乎刻在了臉上。

    “放下她,”燕皚也掏出了手/槍,先是在向璈身上停留了兩秒,然后又驀然轉向了狀況之外的白孚,“我希望事情發展到最后,不會是讓我們都感到后悔的結果。”

    “有本事就來比一下,”向璈一把奪過燕皎腰間的噴火/槍,對準了還沒恢復體力的燕皚,“看是誰的動作快?”

    “我不想和你開玩笑,把槍放下,除非你真的想要投奔聯邦,”燕皚緊盯著向璈手里的兩把槍,生怕它們會突然走火,“我們這次的行動只是針對蝗蟲,絕對沒背著你們和聯邦做什么交易。”

    “我在乎的也不是這個,”向璈想了一下,先收起了更危險一些的噴火/槍,“被蒙在鼓里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而我不希望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管理者大人這幾天就在新工業區,你隨時可以去找她。”

    “我怎么確定你說的話是真的?”

    “你可以把我當人質,但是放了我妹妹,突擊步/槍走火的幾率可太高了。”

    “那你先把對準白孚的槍放下。”

    燕皚在心里掙扎了一下,最終不情愿地丟掉了手/槍,高舉雙手與向璈對視。

    “很好,”向璈在燕皎的口袋里摸了幾下,搶走了唯一的越野車鑰匙,拋給依舊愣在狀況之外的白孚,“上車,坐副駕駛,記得把車門關得緊一點。”

    白孚看了下一臉嚴肅的向璈,又瞟了眼臉色慘白的燕皎,忍下了好幾次想張開的嘴,隨后一溜煙地跳上了車。

    砰——

    就在車門關閉的霎那,車外恍然響起了一聲槍響,白孚急忙趴在車窗玻璃上,卻見向璈手中的槍早已不再指向燕皎,而燕皚的半邊上衣都被鮮血染紅,人也坐在地上沒了力氣。

    “哥!”

    “暗箭這種小伎倆我早就用過不知多少次了,就憑你也配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向璈上前一步,拽住了燕皚受了傷的手臂,袖子因為重力而下垂,露出了隱藏在手腕上的暗器裝置,“我希望你能記住,我活到今天可不是靠誰的憐憫和施舍。”

    “是我太低估你了,不過這可能是個好消息,”燕皚的臉上還有飛濺的血痕,他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個真誠的笑容,“走吧,去找管理者?”

    向璈忽然覺得自己又被算計了,不過事已至此,自己也沒有反悔的份兒了。

    她從車上找了兩根繩子,把燕皚和燕皎這兄妹兩個都反綁了雙手,一起丟進了越野車的后排,自己則坐在駕駛座上,將頭頂的后視鏡對準他們兩個,“帶路,走錯一次我就讓你們少一個身體部位。”

    “廢土很少有愿意放棄后路而硬杠到底的,為了求穩而選擇左右搖擺或隨波逐流的才是常態,”燕皚蛄蛹著調正了身體,用后視鏡和向璈間接對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最后看漏的到底是求生的稻草還是致死的危機?”

    “少廢話,老實點兒就好。”

    “向璈,這樣真的不要緊嗎?”白孚傾斜了一下身體,湊到向璈的耳邊小聲嘟囔,“新工業區肯定都是伊萊瓦的士兵,萬一他們下狠手就糟糕了。”

    “既然伊萊瓦肯讓他們兩個跟我們同行到這么遠的地方,說明在她心中我們和他們的價值是差不多相當的,”向璈的臉色絲毫沒有變化,雙眼仍舊緊盯著后視鏡,不過語氣倒柔和了不少,“那就看她愿不愿意一換一咯~”

    白孚只好苦笑了一下,她們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但她可沒有能力改變向璈的決定。

    在基地車上待得久了,有時她還真的會有自己也是這個小團隊決策層一份子的想法,但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這趟旅行的一切仍是由向璈所主導的,自己的建議也僅僅只是一條建議。

    可如果換成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在發現被蒙騙后果斷攤牌動手吧?不,應該說自己也沒有動手的資格。

    越野車下了峽谷的高地,按照早已敲定的捷徑開始返程,向璈一只手抓著方向盤,另一只手依然緊攥著突擊步/槍的握把,清晨的陽光柔和,身后的人質也并沒有反抗的跡象,但她的警惕始終沒有松動。

    來,伊萊瓦,讓我看一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31章 攤牌

    新工業區, 載具生產廠區。

    戴著落了層薄灰的黑色斗篷,伊萊瓦站在生產線的防護范圍之外觀察狀況,護衛和廠區的負責人一起站在她的身后, 等待她開口發布下一步命令。

    “時間愈發緊迫了, ”伊萊瓦的聲音低沉,目光飛速游走在各條生產線之間,“這應該是最后一批了吧?”

    “是倒數第二批,”負責人趕忙接話, “最后一批還要到后天才能完工。”

    伊萊瓦點了點頭, 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道:“那組裝工作呢?大概什么時間能完成?”

    “可能……還要大半個星期……”

    “太晚了,聯邦不會給我們足夠的時間,況且我們還要進行測試檢驗, ”伊萊瓦低吟著想了一下,忽然斜著眼用余光盯向負責人, “如果去掉最后一批, 現有的載具數量能否裝下全部人員?”

    “擠一擠大概可以。”負責人的額角沁出幾滴細汗。

    “那就這么辦, 停止最后一批部件的生產工作,能兼任組裝工作的全部調走, 不能的就去幫后勤部做準備工作。”

    “大人,這樣不妥吧, ”護衛突然上前走了一步,用很微小的聲音提醒道, “留幾個人制造出繼續生產的假象,說不定能迷惑聯邦呢?”

    “不需要, 如果聯邦信以為真并對工業區發動突然襲擊, 最終損失慘重的還是我們,”伊萊瓦甚至沒去看他, 就用平靜卻不容拒絕的語氣駁回了這條提議,“況且我們人手不足,關鍵時刻不需要做無用功來充當遮羞布。”

    護衛恭敬地退下了,伊萊瓦又向負責人詢問了一些有關組裝工作的問題,又親自視察了廠區的安全系統后,才帶著護衛一起離開了載具廠區。

    副官已經在路邊等候多時了,見伊萊瓦走了出來,連忙將手頭的報告遞了上去,并匯報道:“數據已經全部統計完畢了,必要的食物和水是按照預估需求量的1.5倍準備的,衣料、能源和藥品也即將就緒,就差彈藥和一些非必需產品還需要時間了。”

    “我知道了,”伊萊瓦接過報告,粗略翻了幾頁后又抬頭問道,“各種備用零件的替換品呢?”

    “還差一點,不過在原預定時間內完成還是沒問題的。”

    “再檢查一遍,準備工作是重中之重,任何一處細節都不能有差錯;還有動員工作,一定要問清楚每個人的具體意見,不能再犯上次的錯誤……”

    “報告!”

    一個匆忙跑來的士兵打斷了伊萊瓦的話,她認出這是在新工業區門口負責查崗的,便揮手示意他上前說話。

    “報告管理者大人,”士兵張大嘴巴用力喘了幾口氣,然后趕快將方才的事簡略匯報一遍,“8號哨站的專用越野車開到這邊來了,說有緊急事件要見您一面,而且上尉的表現看上去很奇怪。”

    “燕皚?他這個時間應該剛回來,難道是聯邦的人有什么變故,”伊萊瓦皺緊了眉頭,指了指附近凈水廠的某個空營房,“讓他們去那里見我。”

    “是!”

    士兵光速跑開了,伊萊瓦又看向身后的副官和護衛,吩咐道:“你們兩個在外面等我,沒有我的命令不要跟進去。”

    這二位早就習慣了伊萊瓦喜歡搞隱瞞的性格,反正該說的時候自己總會知道,二人也毫無異議地遵從她的命令,坐在凈水廠門外的長椅上等候。

    伊萊瓦拎著報告進了空營房,這里的工人昨天就收拾東西撤走了,結實的鐵架床上只有一塊空蕩蕩的厚木板,她坐在木板上,仔細翻看著報告等待燕皚的到來。

    吱嘎——

    過了沒一會兒,營房的門再度被人打開了,不過眼前的狀況顯然不是伊萊瓦想象的樣子,燕皚的手槍被頂在了他自己的太陽穴上,身上也沾有受傷的血跡,而挾持他的人也并不陌生,正是對自己頗有怨言的向璈。

    伊萊瓦愣了一秒,但旋即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放下報告對向璈做了個關門的手勢。

    “哼,你倒是比我想的更淡定,”向璈張望著確認屋內沒有伏兵,隨后給鐵門直接打上了鎖,再挾持著燕皚緩慢挪動到了伊萊瓦的正對面,“怎么,不帶幾個保鏢嗎?”

    “你看上去還有問題,”伊萊瓦給了一個答非所問的回應,“為什么不在上次見面時問呢?”

    “只能得到模棱兩可的答案,有什么意義嗎?”

    “……嗯,說得也是,”伊萊瓦再次為她的直截了當感到驚訝,即便不是第一次被當場反駁,她依舊對眼下突變的狀況而略感不適,“為什么選擇在這種時刻發作?盲目與一個尚有余威的勢力翻臉可不是明智之舉。”

    “尚有余威?那你們還需要私下跟聯邦交流嗎?”向璈譏笑了起來。

    伊萊瓦瞥了燕皚一眼,而被懷疑的燕皚也只能盡力用眼神表示自己真的沒有泄露任何情報,全都是這個家伙自己猜出來的。

    “那你的目標是什么?”伊萊瓦又盯著向璈問道。

    “首先要說明一點的是,我可以不是你的敵人,”向璈簡單整理了下思路,隨便找了個話頭開始闡述自己的態度,“但這要取決于你是否要繼續瞞著我們,要知道缺失的信息越多,我們的處境也就越危險。”

    “我不喜歡計劃之外的狀況。”

    “但這個狀況已經出現了,如果你不能立即消滅我們,那這個狀況還會繼續影響你的計劃,只不過可能會采取誰都意想不到的方式。”

    “所以,你不是來威脅我,而是來加入我們的?”

    “我說過,這取決于你,”向璈面對仍然冷靜的伊萊瓦,開始尋找能打動她的東西,“畢竟我們參與得越深,也就越難全身而退,不是嗎?”

    “這可說不準,背叛是隨時會發生的事,何況在一個舊有社會完全崩塌的情況下,針對單獨某一方的誠信毫無價值。”

    “……行,我不跟你玩兒文字游戲了,”向璈發現自己差點被帶入了對方的話術中,“這是你的地盤,我很難用未來可能發生的事威脅你,不如就先給你的手下開個價吧?”

    燕皚沖著伊萊瓦擠眉弄眼,不過在場的人都沒理解他的意思。

    “我拒絕,”伊萊瓦有些厭煩了,她甚至又抄起了沒看完的報告,對近在咫尺的威脅視而不見,“臨戰的契約關系無法保證,我也沒有能許諾給你的條件。”

    談判瞬間落入了僵局,向璈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能切實威脅對方的籌碼,無論對在場的誰下手,自己都是零收益的,因此對方篤定只要自己想獲取點兒什么,就絕對不會向他們下死手。

    威脅已經沒有價值了,除非能提供足夠的正向收益,否則自己最多也僅能全身而退罷了。

    “獨眼和殘余的土匪還在外面晃悠,”深呼吸幾次后,向璈又一次嘗試談判,“瀚海與聯邦私下交流過情報,還有自然森林的三眼虎王也在聯邦的手上……伊萊瓦,你真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嗎?”

    “嘁,聯邦不可能重用一群殘兵敗將,那天晚上的行動已經證明了土匪的無能。”

    “他們一定需要聽從聯邦的命令嗎?為什么不能像我們一樣,不屬于你們當中的任何一股勢力,但依舊樂于摻上一腳?”

    伊萊瓦原本輕松的情緒逐漸消失了,她放下即將看完的報告,冷眼等待向璈把話說完。

    “聯邦發起進攻的位置只能在鐵路沿線,所以你可以輕易防范他們的襲擊,但土匪、我們甚至隱藏在背后的特殊勢力,隨時可以出現在某個你意想不到的角落,并對你造成難以防范的損失。”

    “但你們也只有兩個人,”伊萊瓦冰冷地點名了問題,“你們也同樣無法防范全部的變故。”

    “是,但你上次問過我一個問題,”向璈終于揭開了自己的底牌,“我跟布雷莎的確很熟悉。”

    坦白地說,向璈迄今為止都不知道布雷莎是何方神圣,但上次的一系列事件都證明了她背后有一個不容小覷的勢力,如果能利用起來絕對會改變整個局勢,至于開價,那是伊萊瓦該操心的事。

    但聽到向璈主動提及布雷莎,伊萊瓦先是面色古怪地怔住了,而后又顫抖著身體放聲大笑道:“哈哈哈——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向璈,你自己不覺得這話很奇怪嗎?”

    “不是,有什么問題嗎?”向璈眨了眨眼睛,茫然地從口袋里摸出通訊器,“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聯系她,你們兩個慢慢談……”

    砰!

    一顆子彈猛地炸在了向璈的腳邊,她下意識地躲到鐵架床后,和突然翻臉的伊萊瓦對峙起來。

    “不用,這場鬧劇該結束了,”伊萊瓦緩步走向她躲藏的地方,槍口飄起的白煙遮不住她陡然猙獰的表情,“雖然不知道現在的騙子怎么實現如此高超的偽裝,不過既然漏出了破綻,那就沒有可供狡辯的余地了。”

    咣當——

    “等一下,伊萊瓦,”好不容易撬開門鎖的白孚猛地摔在了地上,然而身體還沒從地上爬起,她就緊急沖著幾人大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不是別有用心來欺騙你的,你面前的向璈也不是假的!”

    第132章 對策

    接下來的時間里, 白孚先是通過徒手接觸輻射結晶等手段證明自己是白教授制造的半免疫體后,又花了大量的篇幅證明眼前的向璈真的是那對王牌獵人的后代,最后還編了一個復雜到無從考證的失憶故事來自圓其說。

    而伊萊瓦顯然是一副被震驚到說不出話的狀態, 她撓了撓頭, 示意自己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白孚的解釋。

    “我現在可以明確原主跟布雷莎之間的關系非同尋常,”被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后續折騰到懷疑人生的向璈幽幽地嘆了口氣,趁著伊萊瓦梳理思路的間隙跟白孚交頭接耳,“話說你有什么頭緒嗎?”

    “我跟原主只有仇, 別的什么也不知道, ”白孚在稱呼上也被帶偏了,“不過偶爾幾次窺見她們交易的時候,關系和態度的確稱不上融洽。”

    “唉, 看來原主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另一邊的伊萊瓦似乎終于接受了這個無法驗證真假的說辭,她皺著眉頭緊盯著向璈, 漫長的刀疤也被扭曲成了更加駭人的模樣。

    “有……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 忘記了也好, 很多事都沒有被所有人銘記的價值,”伊萊瓦重新審視這個不穩定因素, 她意識到從那群多余的人跟著瀚海一起回來的那一刻,很多事情就不再遵循自己的計劃了, “布雷莎大概在什么位置?”

    “這我可不知道,她說自己是移動商人, 會隨機出現在地圖的某個位置上,”向璈把通訊終端推到小桌子上, 又用食指敲了幾下, “不過她留下了這個,只要我們主動聯絡, 她就會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趕過來——這是頂級客戶的特有權限。”

    “頂級客戶?”伊萊瓦對這個理由表示懷疑。

    “呃,某種程度上我們的確可以算大客戶了,”盡管覺得氣氛并不合適,但白孚還是弱弱地插了句話,“據不完全統計,我們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內就已經創造了近十萬個信用點的消費額,雖然大部分來源于高速離心機等昂貴設備,但考慮到我們一時半會兒還結束不了冒險,所以仍具有極大的消費潛力。”

    伊萊瓦沒有回答相信與否,只是將定格在小而厚重的通訊終端上,思考這項提議背后的收益和風險。

    “荒野城時的戰斗應當可以證明我們的立場,”向璈用很小的聲音旁敲側擊,“拋棄掉一個潛在的盟友,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我們去里面談。”

    凈水廠的辦公區有一間略顯陳舊的會議室,隨著生產工作步入尾聲,這里也被閑置了下來,伊萊瓦關掉房間內的會議記錄儀,并示意二人在會議桌邊坐下。

    “燕皚,”伊萊瓦叫住了如釋重負的某人,“事關最終行動的具體細節,你還是留下來旁聽吧,順便把燕皎也一起叫進來。”

    現在向璈可以肯定,這兩個人絕對不只是某個偏遠哨站的負責人,而是背負著某些十分重要的任務,只是把如此關鍵的人放到自己身邊,是該說伊萊瓦太過自信了,還是她們在伊萊瓦心中的價值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低?

    “你們可要考慮清楚,如果參與進最終計劃,你們就要聽我的調遣,你們的一切行蹤軌跡也可能會受到監視,而且沒有退出的選擇。”

    說得好像不參與就不會被監視一樣,之前還不是被你當做不穩定因素給各種跑腿戲耍!

    不過談判好不容易步入了正軌,向璈當然要擺出一副坦誠的樣子,“明白,我做事也從沒有后悔一說,只是不先聯系布雷莎嗎?”

    “不用,有些事我還需要額外確認一下,況且我們之間的恩怨不需要旁人來插手。”

    向璈聳了聳肩,收回拿了一路的通訊終端。

    “先問一個問題,”伊萊瓦一邊與向璈對話,一邊從畫中掏出一副折疊了好多次的地圖,放在會議桌上緩緩鋪開,“你知道我們的最終目標是什么嗎?”

    “總不可能是正面開戰,”向璈沉吟了一會兒,將自己所獲知的線索串聯在一起,“依照我多年來的經驗,你們做的不是戰前準備;況且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所謂的國際慣例了,真要開戰也不應該派燕皚去聯邦火車上下戰書。”

    聽到向璈又提自己的事,坐在墻角的燕皚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是,我們不具備正面殲滅聯邦部隊的能力,而他們也不會因為一次的失敗就再也不來了,所以正面對抗毫無意義,”展開的地圖占據了大半張會議桌,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各色標記,“我們的目標,是全部撤離!”

    “大轉進?”向璈半開玩笑地提了一個自己很熟悉的詞。

    “那樣太過于粉飾了,”伊萊瓦苦笑一聲,指著地圖上的紅線繼續說道,“轉進至少要有一個新的根據地,我們短時間內可找不到。”

    “那你們的目的地是?”

    “聯邦,”伊萊瓦的表情瞬間嚴肅,“這座盆地一共有兩個漏口,一個位于8號哨站附近,還有一個就在避難所的西北面,完全置于我們的控制下。”

    “你們要帶著所有人北上,直搗聯邦總部?”現在輪到向璈驚訝了。

    “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我們早就消耗不下去了,”伊萊瓦的雙眼被陰翳籠罩,看不出她內心真實的情緒,“不成事,便成仁。”

    向璈一瞬間感覺到,原本伊萊瓦逐漸清晰的形象又模糊了,她完全不知道這個人在想些什么,而理由也很簡單——自己不了解她。

    “避難所的每個人都知道撤離的事,但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和用怎樣的方式,只有極少數的絕對可信者明白,”伊萊瓦停頓了一下,將目光重新落在了向璈身上,“當然,不包括你們。”

    呵,猜到了。

    “既然你對撤離計劃有了妥當的安排,那么你需要我們做些什么?”

    “你知道聯邦對我們的計劃是怎么看的嗎?”伊萊瓦卻突然轉移了話題,“他們不相信,因為在那位新將軍看來,直擊聯邦總部無異于以卵擊石,因此他斷定撤離只是一個迷惑人心的謠言,我們的目標一定還是正面對抗。”

    雖然知道后面肯定會有轉折,不過攤上這么個自大的對手,向璈還是有一種勝券在握的輕松。

    “只不過我們內部有一位出賣我們的人,”伊萊瓦沒有點名,但向璈能猜到她指的是瀚海,“萬一他泄露了什么重要信息,情況可能會變得很糟糕。”

    “那您為什么不干脆點兒除掉他?”

    “……他不會主動將所有機密和盤托出的,至少是為了避難所里的人,既然他的目標只是我,那我也樂得在這里為他選一塊葬身之地。”

    說真的,向璈完全不理解瀚海為什么要幫聯邦,伊萊瓦又為什么要屢次放他一馬,但既然這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安排,她也不好插嘴去說和什么。

    “但為了提防聯邦,有些準備是不得不做的,”伊萊瓦掏出一沓寫在信紙上的信息,擺在二人的面前,“我需要有人幫我散布一些錯誤信息,考慮到中間人的可信度會更高一些,你們是最好的人選。”

    這倒是實話,用自己人或內奸去傳遞情報總顯得太刻意,而讓她們這種與伊萊瓦關系不好卻又不隸屬于聯邦的外來者,去以道聽途說的方式傳播起來,可信度反而更高了幾分。

    “只是這樣嗎?”向璈的眼神晦暗,似乎是潛藏了一些失望,“不需要我們再做點兒別的?”

    “不了,你們不是還要去聯邦嗎?”伊萊瓦忽然又冒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話,“太招人記恨的事,還是由我們這些‘叛徒’來完成吧。”

    接著,伊萊瓦又聲稱要與燕皚等人商討新的細節,于是將二人請出了會議室,至于聯系布雷莎的事則被推遲到了明天下午,在這之前,她們還有不到一天的時間用來反悔。

    “對不起,”回到基地車上,向璈突然卸下了維持了一整天的強勢,用甚至可以算得上虛弱的語氣對白孚說道,“事發突然,我沒來得及詢問你的意見,就擅自為我們兩個人的命運做出了決定。”

    白孚錯愕地盯著向璈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才帶著輕微的苦澀和無奈回復道:“沒事,這一路來身不由己的事可多著呢。”

    向璈不知該怎么回答她,便洗了手準備去找點兒吃的。

    “不過,我還真有個問題沒想清楚,”白孚突然叫住了她,平靜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向璈,我們為什么要摻和避難所的事?”

    對呀,自己為什么要摻和這攤破事呢?

    愈發寒冷的深夜里,向璈一個人躺在基地車的鋼板床上思考著。

    為什么要因為被敷衍而感到憤怒,甚至做出可能會把自己置于危險的事?明明只要按照伊萊瓦的要求等下去,等到一切都結束,自己直接開著車和白孚一起趁亂離開就好了,多管什么閑事呢?

    她的腦子忽然很亂,亂到自己都理不清。

    可她分明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大概是那種全程被蒙在鼓里的感覺吧,那種被利用、被當作戰爭兵器被隨意驅使的感覺,那種只要服從命令就好的感覺,那讓她回憶起了當雇傭兵的時光——即便某些習慣已經被刻入了潛意識里。

    是的,就是這樣,絕對不是什么對這個世界產生了異樣的想法,自己的任務就是拿到獎金和回家,至于基地車什么的,就留給在自己身邊當了一路小跟班的白孚吧。

    對,還有白孚,她不是要去聯邦嗎?那自己就送她過去好了,反正有白教授的人望在,她不會過上比在黑市和原主身邊更差的日子,而自己已經改變的夠多了,不會再有覺得遺憾的事了。

    難道不是嗎?

    懷著不明不白的釋然,向璈終于沉入了夢鄉。

    第133章 路的兩端

    次日中午, 燥熱的日光終于讓暴雨過后的大地重歸于干旱,瀚海站在中轉站的大門口,硬質橡膠的鞋底踩在干燥結塊的沙質土壤上, 窸窣的聲音像是沙漠蛇在摩擦鱗片。

    建造時留出的縫隙讓鐵軌沒有因熱脹冷縮而爆裂, 但戈壁巨大的晝夜溫差依舊讓多年來缺乏專業維護的鐵軌殘破斑駁,如果再沒有一個可靠的勢力接手,用不了多久這條人類反抗末日的見證者就要消失了。

    瀚海睜開眼,望著鐵路發了會兒呆, 又扭頭瞥了眼墻上的掛鐘, 缺乏定期校準的它也給不出準確的時間,但瀚海還是起身回到了屋里,在倉庫中抱出了一捆嶄新的枕木。

    吱嘎——

    因常年不用而遍布鐵銹的暗門忽地被人推開了, 瀚海只好暫時放下心中的煩悶,將視線轉向一天不見的新幫手。

    “看看我找回了多少人, 好吧, 和伊萊瓦的手下一比可能只是寥寥無幾, 但他們可都是土匪中的精銳!”

    獨眼帶著勝利的姿態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二三十個逃亡了不知多久的土匪, 從他們灰頭土臉的模樣來看最近過得并不好,但跟被抓走的那三百多號人相比, 倒算得上是福大命大了。

    “安靜一點兒,去把你的人藏好, ”瀚海打開一間空倉庫,里面綁著伊萊瓦派來的新員工, 不過很快就會有人取代他們了, “聯邦的火車會在今天中午途經這里,雖說不會停下, 但我們可以趁著減速的這段時間傳些紙條。”

    “要我說你有些過于小心翼翼了,既然伊萊瓦選擇放任,那你完全可以做些過火的把戲,”獨眼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不如直接跳上聯邦的車,去跟那位新將軍進行一次親切友好的密談,我相信他會很贊同你的計劃~”

    “想讓我死就直說!”瀚海朝他撂了一塊枕木。

    “看來你還是沒有這個膽子,或者是為了你的計劃能更保密一些?”獨眼聳了聳肩,對他的謹慎表示不屑一顧,“話又說回來,你答應過要把我引薦給聯邦的……”

    “喏。”

    瀚海往獨眼的腦袋上套了一個工兵團時代的老式帽子,只不過是那種能包住耳朵和下巴的冬帽,在這種季節的大中午,不出十分鐘就能捂出一腦袋汗。

    “本地的紡織業不夠發達,所以沿用舊帽子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至少它可以讓你免于暴露身份,還能在如今這個時代變得顯眼,”瀚海盯著熟悉的款式,心中免不了一陣唏噓,“走吧,去門口等著,不過要等我打手勢的時候再出來。”

    “那你抱著一捆枕木算怎么回事?”

    “閉嘴,不關你的事。”

    獨眼調整了一下尺寸勉強合適的大冬帽,站在門后的陰影里躲太陽;而瀚海又在柜臺底下摸了幾個工具,瞧著時間差不多了,才緩緩走出中轉站的大門。

    等等!那是……

    猛地一抬起頭,瀚海就看到鐵路的另一端多了一個人,盡管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多余的光線,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道熟悉無比的身影——伊萊瓦。

    伊萊瓦的身后沒有其他人,甚至可能就沒通知過手下的任何人,她就這么一個人站在鐵路邊的黃線外,靜默地低垂著目光,像是在對這條老舊的鐵軌悼念著什么。

    她看到自己了嗎?從動作上應該是沒有,但瀚海堅持認為自己被發現了。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后退的余地,于是瀚海沉默著走上前,抱著枕木站在黃線的邊緣,兩人相隔的距離是那么正好,如同守護鐵軌的對稱雕塑,突兀中又帶著那么一絲和諧。

    躲在門后的獨眼趴在合頁下方的縫隙邊,透過這條并不方便的渠道,他看見了室外發生的一切,也明白自己今天恐怕是見不到那位聯邦的新將軍了。

    只是伊萊瓦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一個人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有讓自己身處險境的風險,這種行為除了有恃無恐,獨眼想不到第二種可能,總不會是來跟敵人敘舊的吧?

    獨眼沖小弟們揮了揮手,讓他們四散在每一個窗戶縫后,過了沒一會兒,小弟們都向他搖了搖頭,示意沒有在附近發現埋伏的士兵。

    這下就更加奇怪了。

    獨眼搖了搖頭,繼續躲在門縫后面觀察狀況。

    嗚——

    巨大的轟鳴聲搶在列車的前一步抵達,瀚海卻沒有按照往日的習慣望向列車,他的視線死死的固定在伊萊瓦身上,而對方非但沒有抬起頭,連一個上挑的眼神都沒有表露出來,像是在表達自己連一個余光都不屑留下。

    吭哧——吭哧——

    列車的咆哮逼近了,瀚海的情緒也愈發緊張,攥在手心的紙條被汗水浸濕了,要不要將紙條遞上去,這一刻成了他心中最大的問題。

    “將軍,”手持望遠鏡的副官看到了前方的異常,他飛快地跑回車廂,恭敬地給將軍添了杯茶,“伊萊瓦突然出現在面前,我們還有必要減速嗎?”

    “不,”將軍皺了一下眉,不合常理的情況值得他靜下來仔細思考但身份和現狀又讓他不得不立即做出決斷,“她不會毫無準備地出現在這里,告訴司機按原速前進,至于瀚海……在那一側掛一塊牌子。”

    一眨眼的時間,列車已飛馳到了二人的面前,也就是在這一剎那,瀚海猛然捕捉到伊萊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出一朵盛開中的白花,平靜地拋向了鐵軌。

    轟隆隆——

    堅固的車輪在巨大重量的推動下輕易碾碎了白花,那抹戈壁中的驚艷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就化作了鋼鐵巨獸腳下的爛泥。

    瀚海的腦子卻一片空白,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讓他的大腦無法馬上做出反應,但本能還是讓他下一秒就聯想到了廢土最常見的情緒。

    哀悼。

    可她在哀悼誰?

    瀚海的腦海中浮現出許多個身影,可他們都無法與眼下的情景對應起來,他努力睜大了眼睛,可難以聚焦的視野中只有列車在鐵軌上奔騰而過,直到一束電流沖入了麻木的大腦,他才猛地意識到了面前所發現的一切。

    是的,伊萊瓦在為生命線鐵路和聯邦列車哀悼。

    這算什么,勝利的宣言?

    瀚海很想嘲笑她一番,告訴她逞強和放狠話是沒有用處的,可他一想到伊萊瓦此前做過的事情,他的嘲弄瞬間化為了恐懼,伊萊瓦不是個自大的人,她這么做一定是有了額外的援助,并感覺自己勝券在握。

    想到這一點,瀚海猛地抬起了頭,近在咫尺的列車沒有減速的痕跡,但他看到了掛在車廂邊的大號木牌。

    過短的時間讓他無法仔細思考,只能一下子掏出口袋中的彩漆噴槍,在木牌上留下了一個簡略的符號。

    這是聯邦內部的暗號,它的意思也很簡單——計劃推遲。

    必須搞清楚伊萊瓦準備了什么,否則貿然行動很可能會導致無法承受的后果,這是瀚海與她相處十幾年來的經驗。

    木牌被光速收回了車廂,瀚海張大嘴巴吐了一口濁氣,做出決定的行為讓他感受到了短暫的輕松,幾秒鐘后,列車的最后一節車廂也被拖出了他的視野,于是他自在地抬起頭,卻又在下一秒愣住了。

    為什么……

    伊萊瓦不知何時望向了他,周遭的氣氛讓她像是變了個人,深不見底的眼神仿佛捏住了他的喉嚨與心臟,動不了,更喘不上氣。

    被看穿了,被發現了。

    瀚海的腦子里只能想到這兩個詞,直到這一刻他又重新意識到,自己仍未走出她的陰影,雨夜的精神勝利只是因為伊萊瓦沒有作出回應,當她行動起來的那一瞬間起,自己的小心思毫無懸念地被碾碎了。

    警告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秒鐘,伊萊瓦便轉身離開了鐵路,但瀚海依舊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那種壓迫感始終籠罩在他的頭頂,直到伊萊瓦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戈壁之上。

    “真是精彩呀,連一分鐘都不到的時間,伊萊瓦就改變了聯邦的進攻計劃,”獨眼這時終于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像是看了一場電影般暢快,“瀚海,真狼狽呀,就你這幅樣子也想報仇?”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去查清伊萊瓦準備了什么才是當務之急!”瀚海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想營造出一種相似的壓迫感,但獨眼只從他的顫抖中聽出了心虛。

    “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像離家出走的小屁孩,乖乖回家跟大人說自己肚子餓了,”獨眼打了個哈欠,對面前這個靠不住的臨時盟友不再抱有興趣,“負荊請罪還來得及,萬一伊萊瓦這幾天心情好,愿意大發慈悲饒你一命呢~”

    “我叫你閉嘴!”

    獨眼低頭,瞟了眼自己被揪住的衣領,用帶著掩飾不住的譏笑嘲弄道:“你還不明白嗎?瀚海,她這就是在告訴你,放下可笑的幻想和念懷吧,你們早已是徹徹底底的兩路人了,分裂,這是你們之間唯一的結局。”

    這次瀚海罕見地沒有呵斥他,飽含著復雜的情緒,他點了點頭,決絕將方才的恐懼和猶豫一掃而光,“你說得對,我們該回去準備下一步計劃了。”

    第134章 延遲的休戰

    計劃推遲。

    將軍和手下的參謀們圍著木牌發了整整一個小時的呆, 也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結果來。

    由于事發突然,他們又沒來得及與瀚海進行詳細的情報交換,因此對與伊萊瓦到底是什么目的、又留了什么樣的后手這個問題而一頭霧水, 在這種時間緊迫又信息不明的情況下, 推遲一分鐘都可能對計劃產生不可估算的危害。

    本來聯邦還打算通過收買難民來安插幾個眼線,但如今周邊的難民全被帶走了,連在邊遠地區晃悠的拾荒者和個體獵人也都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而選擇遠走高飛,他們無法在短時間內開拓出一條新的情報來源。

    “將軍, 我們認為還是需要從瀚海那里取得更進一步的情報數據, ”參謀們商討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呈上了一個不是結果的結果,“或者暫時等我們的線人傳回下一份定期報告, 如果伊萊瓦真的有了新幫手,不可能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沒有。”

    “只是這樣?”

    “畢竟事發突然, 我們不得不多一分謹慎, ”另一位參謀主動站了起來, “況且我認為伊萊瓦的行為是有跡可循的,那天夜里敢派人傳遞開戰的決議, 今天中午又獨自出現在鐵路邊,得到幫手而有恃無恐的概率是極大的。”

    “有沒有可能是虛張聲勢?”副官替將軍提出了他想問的問題, “如果她真的有大規模的幫手,我不覺得直到這一刻我們才看出端倪。”

    “萬事小心為上, 別忘了五年前我們就在她手上慘敗過一次。”年邁的參謀長白了副官一眼。

    “夠了,先機不可失, 繼續猶豫下去不知道會浪費多少機會, ”一聽到“慘敗”二字,正直壯年的新將軍拍了下桌子, 表達著自己對這個詞的不滿,“先帶人駐扎在北部山脈附近,等待線人傳回消息。”

    “北部山脈?離避難所太近了。”

    “就是近才防止她背著我們搞小動作,我可不接受聯邦大軍因為一點兒小把戲就輸了全局!”

    “好吧,那我們行動的依據是什么?”

    “就看明天下午的定期匯報,”將軍用力敲了敲身后寫滿計劃的白板,“如果線人的報告中提到了援軍,我們再另行商議;如果沒有,就趁著他們心虛直接突襲!”

    呼——

    戈壁的風還是一如既往的干旱,伊萊瓦拉上面罩,站在西北角這個鮮有人知的小山坡上,再過幾分鐘,這里就將成為命運是否改寫的關鍵地點。

    這是她特意挑選的時間,避開了線人匯報和列車返程的重要節點,接下來只要封鎖住緊急通訊,聯邦最快知曉布雷莎的事也要等到明天下午了。

    先于會面就放出有恃無恐的風聲,倒不是她自信于這場談判一定會成功,而是即便布雷莎不打算出手相助,她也會按照計劃將行動貫徹到底。

    可惜,聯邦至今也不明白什么叫困獸之斗。

    耳邊響起了車輪的摩擦聲,伊萊瓦睜開雙眼,那輛熟悉的深藍色迷彩涂裝越野車又一次出現了,只不過這次不再是險些要了她的命的敵人,而是可能成為救命稻草的盟友。

    真是令人唏噓的變化。

    “你這是在懷念過去嗎?”關掉了重復播放了無數遍的車載音樂,布雷莎那張討厭的臉出現在車窗之后,“伊萊瓦,我還真想不到你是懷舊的人。”

    “我不是來陪你說閑話的,”伊萊瓦收起了方才的神情,又用那張幾乎沒有表情的臉面對布雷莎,“我需要有人幫我牽制聯邦,至于條件,你自己開。”

    “不要一上來就切入正題,有時候拉進距離的閑聊可以幫你在價格上產生意想不到的幫助,”布雷莎依舊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她甚至在車載小板桌上放了一個帶冰塊的玻璃杯,里面裝滿了鬼知道從哪兒淘來的可樂,“要來一杯嗎?”

    “我在說很緊急的事……”

    “我知道,但那對我來說可有可無,”布雷莎又摸出了一包栗子糕,隔壁的干燥讓它變得硬邦邦的,但跟可樂一起吃還別有一番風味,“有求于人的是你,伊萊瓦。”

    伊萊瓦很像往她車上砸一拳,但她還是盡力忍住了憤怒,用上盡可能柔和的語調商議道:“我聽說之后聯邦也對你食言了,現在是個好機會,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我也襲擊過你,難道你不想對我復仇嗎?”布雷莎的反問句噎得她說不出話。

    “好,看來你是不想合作了,”伊萊瓦完全找不到談下去的話頭,她只好轉身準備離開,試圖用欲擒故縱的手段打動她,“也罷,我不該對一群聲名狼藉的混蛋抱有希望的!”

    “這招對我不好使,伊萊瓦,”布雷莎輕搖著玻璃杯,冰塊在可樂氣泡中的碰撞聲清脆悅耳,“反倒是你,一直囿囚于狹隘的視線中,難道你不覺得拋棄那些無用又煩人的累贅,才能更好地對聯邦進行致命一擊嗎?”

    “所以我不是你。”

    “啊,說的也是,異類的理想主義者也不會放棄理想的,”杯中的可樂少了大半,布雷莎的表情倒越發愜意,“可你現在又算什么呢?孤注一擲可不像是為了大局觀,還是說你真的已經窘迫到這種地步了~”

    伊萊瓦挪開視線,從牙縫里迸出幾個字來,“你只需要回答我,愿不愿意幫忙就好了。”

    “愿意,為什么不愿意,就算你不開口我也不會允許聯邦完好無損的回去,”布雷莎和善的眼神中忽地閃過一絲寒光,“你不是也說過,我是個記仇的人嗎?”

    “……不要做得太過火。”

    “這可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真想制裁我,就考慮一下把在天之靈的庇佑化為現實吧,” 放下了見底的玻璃杯,布雷莎舒服地半躺在真皮座椅上,“但有一件事你要認清,伊萊瓦,屬于理想與道德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混沌開幕,沒有人能逃脫新的規則。”

    “那就不勞您操心了,”伊萊瓦遠眺著遙遠的北方,即使從這里望過去空無一物,“只要能讓這場所謂的休戰多延續幾年,就足夠了。”

    得到了希望中的答案,伊萊瓦也沒有什么可逗留的了,盡管二人之間沒有立下任何一項有明確說明的契約,但具體的內容已是心照不宣。

    “怎么樣,看到了嗎?”

    山坡下的戈壁石后,一路尾隨而至的向璈和白孚則竊竊私語了起來,由于只有一架望遠鏡,二人只能交替窺探會談的場景,然后再講看到的情況敘述給另一位同伴。

    “會面好像結束了,至少伊萊瓦離開了,”白孚擦了擦鏡片,試圖看得更清楚一些,“不過布雷莎還留在原地,好像是在等人……糟糕,她好像看到我們了!”

    “什么?快給我看看!”

    向璈一把接過望遠鏡,只見布雷莎靠在車窗邊,手中揮舞著一個撒了白芝麻的糖餡燒餅,活像是在引誘獵犬的熟練獵人。

    靠,把自己當狗耍嗎?

    但轉念一想,畢竟是自己出賣她的行蹤在先,向璈又感覺到有那么一丟丟心虛,于是她將望遠鏡地給白孚,再三確認伊萊瓦走遠后,才偷偷地從巖石后面跑出來。

    “我就知道是你個小兔崽子,不然伊萊瓦可拉不下臉來向我求助,”布雷莎揪了下她的耳朵,“可以啊,把我當作你攫取利益的籌碼,這比以前精明多了~”

    “呃,形勢所迫嘛,”向璈將她手中的燒餅揣進懷里,準備回去和白孚分著吃,“你不會生氣吧?”

    “當然不會,幫我談成了這么一單大生意,我謝你還來不及呢。”

    “生意?她給你開出什么條件了嗎?”

    “不要只看盟約內的東西,”布雷莎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可樂,與面前這個局外人交談總是讓她感到很放松,“先不提這次行動從聯邦得來的戰利品都是我的,就單算吸引仇恨從而讓我做生意的阻力更小,就算是好事一件了。”

    “等一下,戰利品?”向璈的臉色凜然一變,“你們的戰略目標不會是要那聯邦開刀吧?”

    “伊萊瓦可不會這么想,但事情也不會由著她發展~”布雷莎露出了標志性的精明微笑。

    向璈的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強烈的預感,這個世界的命運又一次被自己給改寫了,只不過是在向著更加糟糕的方向發展。

    “我知道你對我們之間的事充滿了疑問,對聯邦內部的事情應該也有興趣窺知一二,”布雷莎忽然放下可樂杯,將一張嶄新的羊皮卷地圖揣進了向璈的懷中,“等這里的事情全部結束,就按照這條路先北上吧,放心,也是通往聯邦總部的,只是中間會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從你的樣子來看,這可不像一件好事。”

    “有嗎?別誤會,只是對老客戶的一點返利活動,”布雷莎端起可樂,擺了一個準備干杯的動作,“你的表現早就出乎我的預料了,祝你一路順風,我的朋友~”

    熟悉又陌生的經典老歌又開始重復播放,向璈緊緊抱住那張地圖,沒有察覺到布雷莎的悄然離去,和白孚正從背后向自己奔來,她只覺得那首歌的旋律正灼燒著她的大腦,讓她感覺自己不是一個過客,而是真的生活在一個截然不同卻又真實存在的世界,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員。

    但現在這個世界的命運將要發生變化了,不,也可能是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只是自己尚不清楚這一系列變化所帶來的后果,是好是壞,答案還遠沒到該揭曉的那一刻。

    先解決眼前的事吧,未來的路,應該由未來的自己去走。

    第135章 夢囈(五)

    “盡管蝗蟲的襲擾變本加厲, 但我們還是克服了一切困難,完成了從T1到T16段的主干線監造工作,然而生命線工程的第二期依舊如水中之月一般, 遲遲沒有落實的跡象……”

    伊萊瓦抬手打斷了手下的訴苦, 她的工作還有很多,沒心情聽那些不知還需要多少年才能完成的事情。

    距離生命線鐵路的正式開工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年,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但在伊萊瓦看來都不值得一提, 在她心里, 只要被解決了的問題都不能再被稱之為問題了。

    當年勘察小隊里的絕大部分人都因輻射病而死去了,最為年邁的將軍卻一直身體康健,并被提拔成了工兵團現任的總司令, 為此總部那邊時不時就會傳出幾條經不起推敲的流言蜚語,幸好它們在抵達這里之前就被揭破了。

    而鑒于這些年的光輝成果, 伊萊瓦本人也被任命為工兵團的二把手, 她的工作地點被挪到了指揮部, 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文件要處理,沒時間再去一線親自探查了。

    于是那個難民遺留的兩個孩子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即便伊萊瓦并不認為他們有這個資格, 但日常的檢查巡視工作仍交給了他們;將軍也把瀚海調動到了她的手下,用于處理工兵團之外的復雜問題。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如果忽略無限期停工的鐵路支線。

    “我們的食物儲備還剩多少?”伊萊瓦敲了敲桌面上的報告紙。

    “十天?省吃儉用可能會多延遲幾天,”手下的語氣中充斥著不確定性, “我們還是沒能得到確切的時間,總部的物資如果再運不過來, 我們就只能考慮向黑市購買了。”

    “黑市……我聽說他們剛換了老大?”

    “是一個姓胡的老板, ”手忙腳亂地翻出一份調查報告后,手下才緊張地松了口氣, “聽說跟南面的財團關系很密切,還掌握了一種基因技術相關的特效藥,很受有錢人的歡迎。”

    “哼,有了錢就想多活幾年,這幫家伙還真是沒有新意,”伊萊瓦隨手翻了幾頁,就把報告放進了亟待查閱的文件堆里,“組織工兵們去外地打獵的計劃可行嗎?還有無土栽培技術,依然只能種土豆?”

    “沒有好的狩獵地點,大獵人團最近也深受影響,將他們的狩獵區擴充了一大半,搞得我們只能吃剩下的,”手下搖了搖頭,現在他連苦笑也擺不出來了,“至于土豆,也開始減產了。”

    “怎么會這樣?”伊萊瓦睜大了眼睛。

    手下又開始像復讀機一樣絮叨那幾個科學家的原話,大意是重復地使用塊莖繁殖導致了基因劣化,必須要培育新品種才能解決問題,不過這一連串的解釋在伊萊瓦耳中只有一個意思——打錢!

    “大家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了,我哪兒有經費支持他們搞研究,”伊萊瓦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先讓他們擴大栽培規模吧,搞不了質量就堆數量。”

    十年前她所擔憂的是終究還是發生了,將所有的資源都投入到一個項目上,只要這個項目出了一丟丟小問題,就會產生土崩瓦解的后果。

    在過去的許多問題都能夠被工兵團克服,于是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將她的勸告放在心上,但他們忘了,唯獨有一種問題是人類迄今為止都無法解決的。

    輻射。

    輻射帶的突然位移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且束手無策的,于是當年信誓旦旦的人們只能眼看著他們十多年來的心血付之一空,它所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式的災難讓所有幸存者組織都陷入了窘境中,原本辛苦建成的生命線鐵路一瞬間就被丟入了閑置狀態。

    一時間,陷入資源危機的幸存者組織幾乎遍布廢土,被暴動的獸潮或輻射風暴毀滅的大小勢力更是不計其數,為了維系聯邦在廢土的控制力,大量的資源與人員都被派了出去,整個聯邦都陷入了空虛。

    而曾經被寄予厚望的三大工程,如今也不得不為生存問題讓步,過上了自生自滅的生活。

    更要命的是某些蠢蠢欲動的混蛋,對,就是蝗蟲組織,雖然不知道他們背后有誰在支持,但這幫土匪一直在有目的地襲擊鐵路沿線,這讓工兵團不得不調集大量的人手巡視鐵路,從而導致本就困窘的人力資源雪上加霜。

    要被拖垮了。

    拿到本月的財政報告時,伊萊瓦只有這一個想法。

    曾經是為了修建主干線,如今是為了保護成果并為下一期的幾條支線做準備,聯邦與工兵團都在一條鐵路上投入了太多的資源,曾經拯救全人類的理想徹底淪為了無底洞般的噩夢,持續消磨著他們的有生力量。

    頭疼,真是頭疼!

    咔——

    門忽然被推開了,伊萊瓦抬起頭,卻發現剛才還站在面前匯報的手下早已退去了門口,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剛從外地回來的瀚海。

    “各地的庇護城情況都很糟糕,也就鄰近的青池城還過著勉強吃飽的日子,”沒有一句客套話,滿臉愁容的瀚海就開始匯報情況,“大獵人團主動承攬了收容難民的工作,但如今也已有心無力。”

    意料之中的結果,沒什么可感嘆的。

    伊萊瓦垂下眼瞼,悲觀的情緒始終淤堵在心頭,直到化為一句無可奈何的轉移話題,“蝗蟲呢?”

    “還在襲擊鐵路和沿途的基礎設施,有人為他們購置了大量重火力武器,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心血可就真的全白費了,”瀚海的語氣很急,急到伊萊瓦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跟上他的語速,“而且根據現有的調查,我懷疑蝗蟲和黑市背后有同一股勢力在作祟,有一伙兒看不見的敵人正在拼命針對我們!”

    哦,黑市,難怪他們這幾天一直在漲價,漲到所有人都買不起也不愿意停下,原來也是為了擠兌我們嗎?那還真是榮幸至極。

    “我們應該立即采取措施,”瀚海的嗓子啞得很,可他甚至不愿停下來喝一口水,“放任他們這么搞下去,鐵路可能就……”

    “我們沒有可以采取的措施,”伊萊瓦被他吵得心煩,“只要保護鐵路這個目標還存在,我們就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瀚海的聲音忽然被堵死了,他極力地張大了嘴巴,卻遲遲給不出一條可行的措施,最終只能帶著黯淡的眼神定在原地。

    我早就勸過你們了。

    伊萊瓦的心中猛地涌上一股幸災樂禍的快感,即使她自己也在拼命壓制這種病態的心情。

    是你們自己不聽。

    沉默最終占據了整個房間,誰都明白掣肘工兵團的究竟是什么——那條該死的鐵路,如果沒有它,聯邦此刻或許尚且擁有直面危機的能力;可如果沒有它,他們和工兵團的存在又算什么?

    “咳嗯,往好處想,至少大家的心還是團結在一起的,”自欺欺人的話毫無說服力,但架不住伊萊瓦的臉皮足夠厚,“只要大家團結一致共御災難,情況一定會變得更好的。”

    “你說得對。”瀚海肉眼可見地松弛了一些。

    “對抗蝗蟲的事業還沒有結束,大獵人團那邊也需要定期拜訪和聯絡,以及我們很需要難民的具體數據,”伊萊瓦從抽屜里摸出提早備好的問候信,以及本次的任務說明,“又要麻煩你跑一趟了。”

    “不,沒什么,只要能保住大家的心血,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我怕的就是這個呀……

    目送著瀚海離開辦公室,伊萊瓦再度陷入了思考中,鐵路和大獵人團都不是首要問題,物資鏈的崩潰才是最令人恐懼的,如果避難所的大家得知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吃不了鹽,他們肯定會考慮先把自己吃了。

    不行,不能就這么干等著,自己必須采取下一步準備,甚至做好聯邦再也不會送來物資的準備。

    還有更讓人不得不提防的,是總部那群始終意見相左的別有用心者,在以聯邦主席為首的理想派全力推崇三大工程后,他們得到了充分的攻訐理由,而往更恐怖的方向思考一下,這其中的某些人似乎還掌控著軍權。

    最糟糕的結果已經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只可惜伊萊瓦不是個坐以待斃的性格,在思考結束的一剎那,她就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更大危機,工兵團必須盡快做出決斷:拋棄鐵路,重新分配人員以抵御這場輻射浩劫;抑或抱著一堆廢鐵同歸于盡。

    當然,這只是第一步的應對,如果聯邦真的落入舊軍黨人的手中,她就必須要考慮是見風使舵地倒戈一擊,稱為背叛者接管理想派遺產的可靠助力;還是拉著全體工兵團成員負隅頑抗,保衛理想派的最后一捧爝火。

    如果沒有將軍(現在可能要叫司令)等人的存在,伊萊瓦或許會獨斷地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拋棄鐵路,但絕不向背叛者們屈服。

    乍一看這是完全矛盾的選擇,但伊萊瓦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作出的選擇,生命線工程乃至三大工程都很重要,可最重要的永遠是心懷理想的人。

    只不過在她思考未來之前,先去跟將軍商議一下才是當務之急。

    第136章 異樣的相聚

    叮鈴鈴——

    突如其來的迎客鈴聲引起了瀚海的注意, 他瞟了眼天色,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本來這些天的局勢動蕩就讓附近的閑雜人等跑了許多, 這個時間段更是客流量稀少的點, 誰會閑著沒事兒往這邊跑?

    幸好獨眼和土匪們剛才出去探查消息了,否則計劃肯定要出意外了。

    在心中暗罵了幾句,瀚海放下手邊的工作,快步走出了倉庫。

    然而剛一走出來, 他就看見向璈一個人坐在柜臺前的圓凳上, 口中還含著兩塊自制的蜂蜜薄荷糖,門外看不到基地車的蹤跡,氛圍更不是一般的詭異。

    難道是伊萊瓦派來的說客?還是有埋伏?

    瀚海收斂了神色, 帶著一如既往的態度走到柜臺后方,“你怎么來了?”

    “呼, 總算出來了, 我還以為你耳朵也不好使了, ”向璈睜開眼臉上展露出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了, 臨走前來你這里買點兒土豆路上吃。”

    “走?”瀚海頓時感覺無比驚訝,這個行程怎么看都不太合理, “怎么這么著急?”

    “廢話,明眼人誰看不出現在局勢不對勁呀, ”向璈指了指柜臺上的龍舌蘭酒,得到允許后就忙不迭地給自己倒了一大杯, “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別忘了我們還要去聯邦呢!”

    哦對,是自己陷入思維誤區, 沒考慮這一點就直接把她們劃歸到伊萊瓦一方去了。

    想到這一點的瀚海突然意識到向璈是一個絕佳的閑聊對象,于是他也找了一把椅子,并給自己倒了一杯龍舌蘭酒,“你不是還要找伊萊瓦打聽情報嗎,怎么,打算放棄啦?”

    “嗨,那個混蛋嘴硬得跟個蛤蜊似的,我實在沒辦法拿到想要的信息了,”一大口烈酒下肚,被凍得直打哆嗦的向璈霎時感覺身心通暢,“何況現在局勢有變,再不走只怕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伊萊瓦就這樣,有什么事總悶在肚子里,讓別人都猜不出她的真實想法,”瀚海抿了幾小口,就搖著玻璃杯不喝了,“哼,早晚有一天要出大問題!”

    “你不也是避難所這邊的嘛,怎么對她一肚子意見,”向璈裝出微醺的模樣,瞇著眼佯裝糊涂地試探道,“喂,萬一這仗打輸了,你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盡力從聯邦手中保住中轉站唄,”瀚海的樣子不像在撒謊,“這里夠荒無人煙了,要是中轉站也沒了,那在附近零散的獵人和拾荒者也得離開,到時這里就徹底變成一片荒地了。”

    “只是這樣?”

    “嗯……能重修鐵路當然最好,”瀚海難得表現出深入交流的意愿,“我不知道你聽說了多少事,但我作為曾經的工兵團成員,對這條鐵路還是有感情的,我絕對不能就這么放棄大家十多年來的建設成果。”

    話說到這里,向璈也大概明白二人的矛盾點是圍繞著生命線鐵路展開的了。

    “你知道這條鐵路有多長嗎?五千多公里!這還是只算了已建成的前半部分,如果沒有發生變故,我們還會繼續修建幾萬甚至幾十萬公里,直到將整個廢土都連成一片!”

    一提及生命線工程,瀚海的情緒瞬間高漲了不少,“而且這可不只是長度的問題,它還穿越了數不清的凍土區和輻射高危區,為廢土的幸存者提供了物資和通信的雙重保障,沿途還附帶了大量功能性建筑,是人類對末日的一次成功反抗!”

    好吧,向璈又覺得問題不止出在鐵路上,瀚海態度的背后肯定還藏著更深觀念之爭,但這怎么看都不該由她一個外人來瞎摻和。

    于是向璈決定放棄勸說,將僅剩的相處時光用在閑談上,“我聽說某個地方有一種獨特的龍舌蘭喝法,將鹽撒在手背虎口上,用拇指和食指握一小杯純龍舌蘭酒,再用無名指和中指夾一片檸檬片,迅速舔一口虎口上的鹽巴,接著把酒一飲而盡,再咬一口檸檬片,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聽上去像舊世界的人才會想出來的方法,”瀚海沒喝多少酒,但眼神里已有了醉意,“可惜這破地方沒有檸檬,更沒有閑得蛋疼的人。”

    “苦中作樂嘛,就像廢土的酒基本都不好喝,但大家又都離不開它,”向璈注視著杯底的冰塊,有一搭沒一搭地給自己找話說,“用一半麻痹來調解生存,才能支撐著更多人活下去吧……”

    “你不是來買東西的嗎,怎么還探討起人生了~”

    “告別嘛,說不定今天就是咱倆見的最后一面了。”向璈不知不覺中又立了一個Flag。

    不知怎的,瀚海一下子聯想到了自己的計劃,便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問過的一個問題?”

    “什么?”

    世界上不存在純粹的好人,但我更喜歡幫助一個相對的好人,至少那個人不可以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做壞事,您不會覺得我很虛偽吧?

    瀚海腦海中又浮現起那句話,如今看來還真是一語成讖,只不過那個在背后偷著干壞事的人成了自己。

    他搖了搖頭,不再回應這個問題,而是走到了身后的小儲物間內,過了一會兒,他捧出了一個厚塑料材質的大手提箱,“我送你一個禮物吧。”

    “哈?”

    向璈沒想到自己一個來勸人的半途而廢就算了,結果對面這個被勸的居然在毫無成果的情況下搬出個禮物,搞得她都要懷疑里面藏著炸彈了。

    “還記得你第一次來中轉站時,我給你看的無人機嗎?”瀚海打開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架熟悉的改裝型四翼無人機,只是換了一層城市迷彩的涂裝,“現在它是你的了。”

    “為什么?”向璈的心情更復雜了。

    瀚海也說不清為什么,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那兩個家伙的時候,如果沒有布雷莎的委托,那兩個小兔崽子肯定就死在落日城了,而她們本可以避免這一切,但為了滿足沙漠獵人團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們還是冒著生命危險進了城。

    從得知那一連串的危險都是為了一枚凈化芯后,自己對她們的態度就改觀了,他甚至懷疑如果時間倒退回生命線工程尚且存活的時代,這兩個人應該也是會像她們的上一代那樣,為了理想與希望奉獻一切。

    但后來這種想法又變了,荒野城的那個賭注,后來細想總覺得不是在把拯救荒野城的重任擔在自己肩上,而是在逼迫荒野城的人保住自己——赫達不就是為這個犧牲的嗎?

    也許是自己的想法太陰暗了,不過某一刻他的確從向璈身上看到了伊萊瓦的影子,她們都有那種精細算計后呈現出的理想與現實的疊加態,只是那影子又確實模糊得很,彰顯著她們終究是本質上不同的人。

    是哪里不同呢?啊,大概是伊萊瓦從不信任自己以外的人,而向璈愿意把某些事托付給身邊的小拖油瓶吧。

    有時候瀚海真的很羨慕這種信任,他也想過假如伊萊瓦換個態度,自己是不是就不會背叛她了,但這套說辭又太過逃避責任,他不是個敢做不敢當的人,況且事已至此也沒有后悔的可能了。

    只是他突然自私地希望她們兩個能一直活下去,既然他與伊萊瓦都已走上了錯誤的不歸路,那將期望擅自背負在一個走上與他們都截然不同道路的人,應該也算不上太過分吧?

    “……不為什么,”瀚海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放棄了爭辯的機會,“我不喜歡救虛偽的人,所以這個東西留在我手中也沒有價值了。”

    這話說得像遺言,讓向璈回想起了戰場上的時光。

    “趕緊走就是最好的選擇,有句話我還是很贊同伊萊瓦的,”瀚海只喝了一杯龍舌蘭酒,但向璈覺得他快醉得不省人事了,“只有活著的才能叫生命,人類亦是如此。”

    “我該說你今天話多還是話少?”

    “我也不知道,”瀚海努力撐著身體坐直,“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小心布雷莎,無論你此刻有多么需要她的幫助,都要警惕她所做的一切,否則你一定會吃大虧的!”

    又是這句話,我是傻白甜嗎還需要你們來教我保持警惕?

    “好,記住啦,”向璈把酒瓶放到了很高的架子上,又用上吃奶的勁敲了敲面前的柜臺,用聲音幫瀚海醒一下酒,“快到晚上了,您要是還能動彈的話,幫我搬一下土豆怎么樣?”

    瀚海含糊地應了聲“好”,抬起頭,正好瞥見白孚開著基地車停在了中轉站門口的空地上,時間掐得剛剛好,并且二人都沒有養精蓄銳的準備。

    酒意瞬間醒了大半,直覺告訴他今晚不能早睡,馬上要有大事發生了。

    “這么快就回來了?”先一步出門的向璈此刻已經到了駕駛室,但卻站在門口若無其事地問了一下,“人呢?”

    “情況很復雜,等路上說。”白孚簡短地做出了回復。

    向璈立刻陷入了沉默,在收拾好東西后,她沖著中轉站最后望了一眼,便帶上無人機離開了此地。

    哐——

    就在基地車離開后不過幾分鐘,中轉站的后門就猛地被撞開,明明是零下的徹骨寒夜,但獨眼硬生生跑出了一身熱汗,還帶著上氣不接下氣的粗喘喊了一聲。

    “瀚海,別傻愣了,有大問題!”

    第137章 分歧

    “小狼, 安靜一點兒,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時間退回到兩個多小時前,白孚與向璈分開行動的那一刻。

    有一點向璈倒是沒跟瀚海撒謊, 那就是她們真的準備離開了, 只不過不是直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而是脫離避難所,轉而在周遭活動。

    起因是當天下午與布雷莎見面后,伊萊瓦擔心聯邦會先下手為強, 于是決定在撤離行動正式開始前放置一枚能持續散發迷惑信號的煙霧彈, 這個消息最好位于北方,那會讓聯邦軍隊有腹背受敵的顧慮;同時又要盡可能離得近一點,避免謠言到來前聯邦就準備強攻了。

    因此幾人重新商討后決定, 由向璈和白孚在今晚就翻越北部山脈,直接在山脈另一邊的某個小型拾荒者聚集地就開始散布謠言, 這樣最遲明天中午將軍就會聽到風聲, 就算下午的線人傳回了更為精確的情報, 先入為主的顧慮也不得不讓他們遲疑一陣子。

    而在正式入夜前的黃昏就成了二人短暫的自由行動時間,向璈決定再去中轉站一趟, 如果不能勸瀚海回頭,就借他之手給聯邦傳點兒假消息, 再不濟,拿伊萊瓦給的500信用點經費買點兒物資也好。

    而白孚則開著基地車轉到了北部山脈腳下, 如果她沒記錯,那幾個倒霉的穿越大學生應該在附近扎營, 出于對人類同胞的同情心, 白孚打算將這個麻煩送給避難所。

    “嗷嗚~”

    相較于剛撿回來的小毛崽子,此時的小狼已經能在地上活蹦亂跳了, 估計再過一個星期就能將食物替換成肉糜,甚至跟著她們一起出門狩獵了。

    為此白孚還專門用牛皮做了一跟牽引繩,可以像遛狗一樣牽著小狼。

    “乖啦,我知道你在基地車上很無聊,但這附近很危險,等過段時間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后就放你出去玩兒。”

    白孚將基地車停在陰影里,牽著小狼往穿越者們的臨時營地走去,這些毫無警惕心的家伙居然直接把越野房車停在了門口,只能說活到現在真是命大。

    “誒,你怎么了來?”

    最先發現白孚的是被她們救過的小個子,看樣子是負責在夜間值班的,盡管白孚也不清楚僅有一把原始人水平的柘木弓的守夜人能有什么作用,大概是喊大家逃跑?

    “你們人都齊全吧?”白孚不想跟一群只會拖后腿的家伙多說,生怕她們會就此纏上自己,“把大家都聚集起來,我有很重要的事通知你們。”

    小個子飛快地帶著白孚進了營地,白孚略一打量,這里就是個天然形成的山洞,除了篝火外沒有很像樣的功能區,尤其是睡覺的地方,完全是用撿來的破布和軟塑料泡沫鋪成,要不是山洞本身具有保暖性,這幫人肯定就凍死了。

    在把大家都叫回來之前,小個子還提了一嘴床鋪分配的問題,起因是越野房車上自帶兩個床位,為了爭奪室內睡覺的權利,六個人還爆發了一場勾心斗角,最終出于抱團取暖的現實需要,大家才一致決定誰都不去睡床。

    后來制定了值夜安排,兩個床位又成了值夜人專屬,但值夜人不能帶有房車的鑰匙,防止有人偷偷開車跑路。

    白孚頓感更加無語了,什么水平還偷車跑路,就你們這戰斗力分開行動誰也活不了,不然自己為什么不偷著把基地車開走,不就是因為離了向璈自己誰也打不過嗎!

    再一次感嘆這幫人優秀的匹配機制后,六個穿越者也終于都圍在了篝火附近,準備聽一聽白孚能說點兒什么。

    “咳嗯,”白孚找了塊平坦的石頭站上去,讓自己顯得多了幾分氣勢,“最近這地方要有大事發生,我想你們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大事?”剛才一直盯著篝火上的烤串出神的新生突然大喊了一聲,“什么大事?”

    好吧,不該指望這群家伙有什么危險敏感度。

    “本地的避難所要和聯邦的遠征軍打架,時間就定在這幾天,”白孚只好換了個通俗易懂的說法,“你們這里被他們選定為戰場了,為了不讓你們變成炮灰,我才來勸你們趕緊搬家。”

    “什么?要打架!”

    剛才還鎮定的眾人瞬間炸了鍋,在經歷了一番混亂又激烈的爭吵后,這幫人總算提出了三個有價值的問題,“怎么逃?逃去哪兒?去了有用嗎?”

    “你們可以收拾好物資后坐自己的房車離開,也可以現在就丟下一部分東西上我的基地車,”白孚先回答了第一個問題,“但你們只有一小會兒的準備時間,因為我馬上就要離開,之后可能就不再回來了。”

    “你們也要離開?可……我們在廢土人生地不熟,除了你們還能找誰幫忙?”

    呵,說得好像我們就該幫你們似的。

    不過白孚還是耐心地回答了他們第二個問題,“我可以送你們去地下避難所,從此以后你們一切都要聽從管理者的命令,不過提醒一下,他們可沒有多余的精力來照顧一群外來者,所以無法保證你們未來會一直平安。”

    “只有……這一個選擇嗎?”有人弱弱地提了一嘴。

    “也可以去找聯邦,你們自己去,”白孚不打算攔著他們找死,于是給出了第二種選擇,“聯邦很強大,有足夠的力量保證你們的基礎溫飽,但他們愿不愿意收留你們可就很難說了。”

    這兩段話也算間接回答了第三個問題,六人很快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營地的氛圍逐漸變得詭異起來,大家都在用余光打量身旁的同伴,思考著其他人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我認為我們應該相信白孚的決定,”跟二人打交道次數最多的陸鹿率先打破了沉寂,“至少她們從沒做出過傷害我們的事,而且我們也是靠著她們的幫助才活到今天的,所以我覺得可以相信她們的建議——去避難所。”

    嗯……其實我真的對你們不感興趣,完全是向璈看在你們是地球老鄉的份兒上才處處留情。

    “嘖,可是她也說了,避難所不能一直保障我們的安全。”提出顧慮的是那個略微年長的女生,白孚記得她好像是什么學生會副主席。

    “況且按我們路上遇到的人所說,聯邦非但不是個很壞的組織,反而是引導幸存者們的領袖級存在,”看上去在穿越者團體中頗受信任的副主席繼續說道,“我認為聯邦收留我們的概率還是很大的,一個穩定又強大的組織才更能為我們提供生存保障吧?”

    這話說得也沒錯,對于沒有反抗能力的小型組織或個人,聯邦都會出于聲望的考慮而加以招攬,但前提是對方具有一定的價值。

    “但在荒野城的時候,聯邦可是派人襲擊過其他幸存者的!”

    “那是因為荒野城和聯邦之間有恩怨,可我們并沒有參與對抗聯邦的行動,只是在混亂中跟著大部隊跑了路,我想聯邦那種大組織應該不介意接收幾個迷途知返的普通人。”

    “我也覺得應該先去聯邦嘗試一下,”旁觀者中出現了聲援副主席小姐的聲音,“正規組織的可靠性肯定要高不少,而且我們之前也見過避難所的士兵,他們并不是好相處的樣子。”

    “但是……”學長試圖讓大家平靜下來。

    “沒有什么好但是的,”又有人加入了這場內部辯論,“忘了我們為什么會流落在山洞嗎?還不就是我們跟著避難所的人來了這邊,結果那個人不肯讓我們進入臨時安置點嗎!既然如此,難道我們再過去就不會熱臉貼冷屁股嗎?”

    “那是因為上次我們本來就不是他們的營救對象,但現在有人送我們過去,他們不會將我們拒之門外的!”

    “可進去了又如何?你也聽到她們兩個馬上就要離開了,難道避難所的人會在以后也善待我們嗎?”

    “那聯邦就會……”

    一眨眼的工夫,方才還團結和睦的穿越者們就演變成了互相站隊的爭吵,本著與我無關的心態,白孚迅速牽著小狼躲到了山洞門口,冷眼旁觀著這場無趣的爭論。

    “夠了!”

    眼見著眾人有意讓現場變成辯論賽,學長終于展現出了與年齡相符合的態度,大聲喝止了這場已經變成純粹吵架的分歧。

    “很抱歉耽誤了您的時間,不過我們恐怕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給出一個符合所有人想法的答案了,”回過神來的學長居然最先與白孚聊了起來,這讓她對這群人改觀了一丁點,“不如您把兩種勢力的聯系方式都留下,我們自己會做出決定的。”

    “我可沒有什么聯系方式,”白孚被他的思維定式搞得哭笑不得,“想去避難所就找我們,想去聯邦就自己想辦法,嗯……或者去向璈跟你們介紹的中轉站碰碰運氣,希望你們不會被當成騙情報的。”

    “啊這……”學長回頭瞄了同伴們一眼,不過看樣子他們還沒有想出一個統一的結果,“好吧,我們會自己處理的,感謝您專門來告知我們。”

    “看在你態度還算可以的份兒上,我再多提醒一句,”白孚也不打算再邀請他們登上基地車,“你們最好在明天傍晚之前做出決定,沒人可以保證和平會延續到后天。”

    “多謝,我們會考慮清楚的。”

    白孚嘆了口氣,搖著頭跟小狼一起回到了基地車,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去,算算時間也該去中轉站接向璈了。

    畢竟接下來,她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處理。

    第138章 躊躇

    “我派了土匪們去避難所和新工業區進行探查, 盡管由于躲避哨站和反偵察設備的需求沒能深入探索,但我們還是發現載具營地依舊在晝夜不息的工作,甚至為了趕進度, 他們連基本的偽裝都不再花費心思了。”

    獨眼將剩下的龍舌蘭酒一飲而盡, 然后順了口氣將自己的剛得到的情報吐出。

    “對呀,我們早就知道避難所的人準備撤離了,只是聯邦的蠢豬不相信罷了,”瀚海估計是酒喝多了, 腦子轉了也慢了不少, “但這并不影響我的計劃,所以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大了去了,”獨眼不由分說地坐在柜臺后方的椅子上, 仿佛他才是這里說了算的人,“如果伊萊瓦真的有了能與聯邦一戰之力的援軍, 她有必要加緊為逃跑計劃做準備嗎?”

    瀚海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

    沒錯, 如果伊萊瓦真的有了強大的幫手, 那么以她的性格,反而應該慢下來做好萬全的準備, 而不是讓本就時間緊迫的準備工作進一步加快進度!

    “你能保證……”瀚海瞄了門口一眼,旋即將聲音壓得很低, “這不是伊萊瓦的障眼法陷阱?”

    “我親眼所見,你要是不信就別把我拉上賊船。”

    “果然, 只是一場虛張聲勢而已,”瀚海聞言沒有再懷疑, 畢竟仔細一想, 他也找不到能立馬為伊萊瓦提供幫助的勢力,“到底還是成了強弩之末, 之前還真被她的樣子唬住了……不行,我立刻通知聯邦,讓他們按原計劃行事!”

    “不,我有個更好的方案,”獨眼按住了將要起身的瀚海,“我們今晚就對避難所下手~”

    “就我們兩個加你那二十幾號土匪?找死也沒有這樣的!”

    “冷靜,你先聽我把話說完,”獨眼又擅自拆了他一瓶好酒,“你也知道伊萊瓦不是傻子,我也不認為她如今黔驢技窮了,虛張聲勢只能撐到明天下午,你覺得她不會在此之前有所行動?”

    “你的意思是,明天伊萊瓦可能會搶在聯邦之前發動突襲?”

    “我只能說不排除這個可能,就算不動手,提前收拾好東西跑路也是大概率事件,”獨眼端著酒杯,起身鎖上了中轉站的正門,“但有行動也一定會在明天,反倒今夜會因為白天的安排而放松警惕。”

    “可我仍不認為二十多個人能對抗上千名受過專業訓練的士兵,”瀚海對他的提議毫不感冒,“況且伊萊瓦的隨機應變能力很強,臨時改變策略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我才需要你,瀚海,”獨眼忽然放下酒杯,一把拍在了瀚海的肩膀上,“我聽說你在避難所工作了十幾年,那么配電站之類的重要設施在什么位置,你肯定不會不知道吧?”

    “你是想……”

    “只要你能給我繪制一幅足夠精確的地圖,我就能潛伏進去停掉他們的電力供給,到時我手下的土匪精銳們會摸黑找到一處裝有易燃物質的倉庫,等火燒起來之后再潑幾盆水,高聳的白煙自會通知聯邦趕過來~”

    瀚海卻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中,但他不像是在評估行動的風險與得失,而是在顧慮其它別的什么。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獨眼厲聲提醒道。

    “……那你自己去吧,”瀚海突然起身,將后門的鑰匙拍在柜臺上,“我的目標自始至終只有伊萊瓦一個人,避難所的大家也是我的同胞和戰友,如果我的計劃會造成撤離行動無法進行,那我也只有放棄機會這一個選擇。”

    “瀚海,你在說什么鬼話!”獨眼用力拍了柜臺一下,差點將銹跡斑斑的鑰匙給震斷,“從你選擇幫助聯邦部隊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背叛避難所里的人了!你把我拉進了這條賊船,現在卻想自己跳下去?”

    “那我也不會跟你成為一類人,”瀚海厭惡地皺起眉頭,“我有我自己的原則。”

    “哼,原則?就是抱著這種東西,你才會被伊萊瓦趕到這小破地方,”獨眼猛地冷笑起來,聲音中夾雜著幾分譏諷和輕蔑,“就是因為你的懦弱與無能,才會讓那些人被伊萊瓦輕易殺害!”

    “你……”

    瀚海不確定獨眼打聽到了多少事,但對方在搜尋情報方面的能力還是讓他感覺出乎意料,盡管張開了嘴想反駁,但處于內心的復雜情緒,他還是吞下了這份指責。

    “沒有比這更好的報仇機會了,”獨眼還在不知疲倦地勸說瀚海,“等我切斷了電力供應,你就可以趁機潛入避難所,伊萊瓦就在那里,這是你此生絕無僅有的機會~”

    “等后半夜吧,”瀚海最終把選擇權放給了時間,“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間。”

    咕嘟咕嘟——

    蒸土豆的大鍋一個勁兒發出沸騰的響聲,白孚調低了火力,然后又回到了駕駛室。

    “所以那幾個家伙沒有選擇跟你上車,”向璈此時正在開車,這個時間的戈壁幾乎沒有人經過,她可以放心地把一部分精力分散在對話中,“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比如?”白孚從她手邊摸了塊糖。

    “比如被聯邦拒絕又錯失了進入避難所的機會,因此圍繞由誰背鍋和去哪兒躲藏之類的問題展開更上一層的爭吵,最終在現實危機的壓迫下走向分裂甚至自相殘殺——客觀地說,我覺得對心理承受能力差些的人而言,后一種情況更有可能。”

    “所以,”白孚的語氣有點兒奇怪,“你要回去救他們?”

    “哈,怎么可能,畢竟還有一種結果——他們被當成間諜抓進監獄,雖然慘是慘了點兒,但至少命保住了,而且等調查結果顯示他們不是間諜,說不定聯邦會大發善心留下他們。”

    向璈隨口結束了這段題外話,畢竟在她看來,過多的幫助只會讓那群穿越者對這個世界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經歷過一次現實的考驗,才能在更久的未來生存下去。

    白孚則本來就是去隨口一提,眼下的情況才更讓人在意,例如隨時會殺個回馬槍的聯邦軍隊,以及伊萊瓦突然發來的通知。

    “地下酒吧,伊萊瓦每次約見的地點還真都不怎么正式,”向璈倒是對迫在眉睫的危險看得很寬,這大概是她復雜過往所帶來的唯一好處了,“我猜那里最受歡迎的肯定是銀杏果酒,身處末世的人們總是對抗輻射的食品情有獨鐘~”

    “你心情真好,不像之前逼問燕皚時的滿肚子火氣了?”

    “如果想取得我的幫助,她早晚要把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向璈也續了一塊蜂蜜薄荷糖,“我覺得今晚就是個很好的時間,否則她約我們干什么?”

    白孚打了個哈欠,她對伊萊瓦編的故事會完全不感興趣,反倒在思考該找個什么理由讓自己能留在車上睡一覺。

    “你真的不想聽嗎?我猜里面有關于聯邦的事情。”

    “她一個與聯邦為敵的人,會說出不帶偏見的話嗎?”白孚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過片刻后她就意識到自己太武斷了,“嗯,如果不要求我喝酒的話,聽一下也無妨。”

    正說著,基地車也差不多到了伊萊瓦所說的特殊入口,這里的地下電梯數量變多了不少,但也增添了士兵看守,應該是一個長期使用的地方。

    小狼嗚嗚地要求一起下車,但士兵的拒絕讓它只能繼續看家,向璈和白孚依然除了武器什么也沒帶,在簡單出示了下證件后,她們就得到了進入的許可。

    此處的電梯不再連接大廳,而是直通避難所的最下層,聽說是專門開放給普通居民的活動區,假期中的士兵也不介意來此找樂子。

    叮——

    “這紫色的燈光和五顏六色的廣告……”剛一下電梯,白孚就對眼前紛繁雜亂的場景刺激到生理不適,“我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光敏性癲癇嗎?”

    “就是個單純的活動區而已,不過伊萊瓦還真舍得給他們通電,”打量了一圈這個充滿賽博朋克風格的地下交叉口,向璈甚至在某個店鋪看到了上世紀的電子街機,“我開始后悔了,來這兒打把游戲不必去找瀚海聊天強?”

    “別廢話了,快帶路。”

    二人在地下活動區多走了一會兒,才發現這地方只是單純的大,很多地方依舊充斥著廢土的窘迫,比如燒烤店路過了十來家,除了烤蟲子就只有烤草根,再要不就是避難所標配的烤土豆,好不容易有家無限供應烤沙鼠的幾乎全程處于爆滿狀態。

    墻壁也是沒經過粉刷的純混凝土墻,偶爾能看到幾塊加固用的鋼條就算是裝飾品了,彩色印刷機只能用于經濟和軍事方面的文件,墻上貼的廣告其實是居民從外面撿回來裝飾的。

    即便是秋冬相交的季節,路邊的飲料攤依舊以冷飲乃至冰沙為主,荒蕪的戈壁讓燃料成了稀缺物資,熱飲成了毋庸置疑的有錢人標配。

    走過又一個拐角,二人難得看見了一家服裝店,皮衣皮褲占據了絕大部分的貨架,紡織業不發達的后果就是大家只能買到皮草,比當地人更可憐的大概就是連皮草錢都湊不夠的這倆貨。

    “別看了,看你也買不起,”白孚一把拽住了向璈,“前面就是伊萊瓦說的酒吧了?”

    沒等向璈開口確認,門口就有個人在等待她們了。

    “這次沒遲到,看來上次還真是故意的,”伊萊瓦掛著她那標志性的淡漠表情,領著二人坐在了吧臺邊,“先點喝的吧,今晚我請客,明天可就沒有這閑暇時刻了。”

    第139章 秘聞

    這家酒吧的規模遠比外面看上去還要小, 橫亙在正中間的吧臺占據了足足三分之一的面積,靠近門口的位置擺了兩張小木桌,供給花錢最多的貴客使用, 其余的人若是來得早還能在吧臺前占一個圓凳, 來得晚些就只能站在門口了。

    黃得厲害的菜單上只有寥寥幾種酒,且大多數都是以土豆為原料變著法混出來的;龍舌蘭酒成了高級飲品,每周的供應還是限量的。

    思來想去,還真就只有銀杏果酒最合適了, 伊萊瓦和向璈都各點了一杯, 只有白孚繼續喝她的銀杏葉茶。

    “您今天叫我們來,總不能只是為了喝酒吧,”向璈又給自己和白孚各點了一份烤面包, “不過約在這種地方,應該不是什么正經事?”

    “談不上正不正經, ”伊萊瓦往酒杯里丟了一根吸管, 吸了一口才緩緩解釋道, “你不是想從我這里打聽輻射的事情嗎?”

    向璈瞬間來了精神,豎起耳朵聽她能說出什么。

    “我確實不知道四十年前的事, ”伊萊瓦垂下眼皮,努力思索著那些自己也沒過多注意的信息, “但聯邦的機密資料庫里儲存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檔案,它們恰好是聯邦如今的掌權派所帶來的, 如果你能跟如今的聯邦高層打個交道,或許有機會探知一二。”

    “什么嘛, 還是要跟一大堆人搞好關系!”向璈嘬了口銀杏果酒抱怨道。

    “畢竟他們直到今天還隱藏著某些見不得人的消息, ”伊萊瓦忽然神秘一笑,“我不是個喜歡追根溯源的人, 所以更久遠的事只能依靠你自己;但關于如今的廢土黑區,我倒是得到過一些秘密情報。”

    “黑區?!”這下向璈和白孚都被吸引了過來。

    “對,那里是真正的生命禁區,理論上人類和輻射生物都無法在那里生存,從這個角度講黑區反而比紅區要安全,至少不用擔心被怪物襲擊。”

    “那……黑區和輻射危機有什么關系?”一想到自己終于找到了回去的線索,向璈也變得焦急不少。

    “我想你也猜到了,那里就是大爆炸的源頭,四十年前,數以萬噸計的輻射塵埃從那里擴散開,將幾乎整個星球都污染成了廢土,除此之外,大爆炸還引發了一系列的自然災害,地震、火山以及海嘯等災難與輻射一起讓接近80%的人口喪命。”

    伊萊瓦說到這里,神情不可避免地變得低落。

    “而那里即使過了四十年,依舊被高濃度的輻射塵埃所籠罩,幸存的人類至今也無法進入其中勘察,只能將那里標記為黑區,嚴禁任何人靠近。”

    聽到這里,向璈的情緒也陡然頹喪,無法進入也就意味著她沒辦法調查其中的秘密,而無法獲知輻射起源的真相,也就意味著她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了。

    然而沒等她沮喪太久,伊萊瓦又喝了幾口酒說道:“不過五年前的輻射帶異常事件,卻讓我打聽到了一些關于黑區的線索,比如……傳聞聯邦的某些人曾與黑區內的神秘勢力進行過秘密聯絡,后因事情敗露,才狗急跳墻發動了政變。”

    “什么?”這會兒先發出聲音的是白孚,她的吃驚完完全全被展現在了臉上,“黑區不是生命禁區嗎?還有,聯邦的人怎么會跟黑區聯系上!”

    “這就要說到輻射的擴散原理了,”伊萊瓦倒也不介意給她們講解一下,“一般來說,輻射是依靠輻射粒子傳播的,在爆炸的加持下輻射粒子甚至可以穿透平流層,在大氣中淤積不散;但到了向下傳播的時候,往往會因為地層的阻隔而停留在某個位置,無法滲透到足夠深的位置。”

    “就像避難所要修在負500米以下,”白孚頓時反應過來,“就算是黑區,只要建筑修得夠深,也是可以隔絕大部分輻射的!”

    “對,有人說聯邦的某些人偷偷修了一條幾千乃至上萬米以下的地道,用以勾結黑區的神秘勢力,甚至說輻射帶的遷移也跟黑區地下的秘密實驗有關——不過以上都是些毫無根據的傳言,挖一條地下上萬米的地道?呵,他們還是太高看聯邦的技術了。”

    聽伊萊瓦的語氣,她大概把這事當都市傳聞一類的流言來看待了,不過向璈還是將其默默記在了心底,畢竟只要理論上可以實現的事情,自己向來都是往可信的方向猜測的。

    “不過要說聯邦的現任掌權派知道大爆炸的機密,那倒不是什么難以置信的事,”伊萊瓦見向璈一直在深思,便接著一開始的話說下去,“作為舊世界的政府軍,他們要是不知道才奇怪呢~”

    “聯邦和舊世界的政權有關?”向璈還是決定多打聽一些信息。

    “對也不對,這就要講到聯邦的組建問題了,”可能是酒勁兒上頭了,伊萊瓦今晚的話格外得多,“大爆炸最初的十來年里,污染和災害從未有一刻散去,所有人都只能思考怎么活下去,并沒有多余的精力考慮未來。”

    “就這樣過了十五年后,人類的幸存者挺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這時被輻射和災害攪亂的氣候與環境也逐漸穩定下來,一部分一路向北的幸存者也找到了一塊沒有被輻射污染的土地,并在此建立了聯邦。”

    向璈點了點頭,這段故事她聽過了,不過后面的可就是她不知道的重點了。

    “然而找到這片凈土的并不只有那一群人,過了沒多久,攜帶有高級探測裝置的流亡軍隊就找了上來,他們本想搶奪土地,但幸虧一場內亂讓這場陰謀失敗了,聯邦的初創者們迅速建立了根據地的隔離墻,并吸納難民抵御流亡軍隊。”

    “這些流亡軍也是一路上東拼西湊來的,舊世界的政權覆滅后,他們憑借著手頭的武器活了下來,并臨時組建成了一支流亡軍,家園破滅與長途跋涉讓他們無意再戰,于是一場談判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那時我還小,許多內情尚不知曉,但最終雙方都在妥協之下達成了合作,共同組建了最初的聯邦,為了讓初創者們放下戒心,這支軍隊被拆解重組,變成了兩個部分——聯邦軍和舊軍。”

    “舊軍?”向璈被這個古怪的名詞吸引了。

    “嗯,這一部分軍隊很特殊,他們似乎得到了大爆炸的許多內幕,并提前收拾物資進行了逃亡,因此相比于其他被末日折磨到身心俱疲的士兵,他們保留了更強大的裝備和人力,也懷有更大的野心,為了提防他們,聯邦對他們進行了單獨建軍并將其排擠到了權力核心之外。”

    “我記得一點兒,”白孚突然插了次嘴,“那些人對我媽媽的免疫體計劃很感興趣,但同時又支持著高等機器人的研發工作。”

    “那都是后來的事了,”伊萊瓦沒有否定白孚的話,“不過在聯邦滿足了自己的溫飽后,派系斗爭的風險就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來,過于混亂的組成部分讓大家各懷心思,為了團結,聯邦必須有一個長遠的共同目標——重建人類文明。”

    “這也導致從聯邦誕生的那一天起,就有一個所有人都無法逃避的問題:我們要重建一個什么樣的新世界?”

    “圍繞著這一現實問題,聯邦內部劃分出了許多小派別,但在共同目標的限制讓他們都不再惦記著分裂出去,而是在內部的建設計劃上花心思,由此也誕生了兩個最大的派別。”

    “由初創者們為首的、希望建設一個比舊世界更加公正平等的美好世界的人們被稱為理想派,他們主導了三大工程以及眾多援助工作,是聯邦最初的實際掌權派;而以那支特殊軍隊為首的、希望聯邦能以強大的控制力掌握整個廢土的,大多被外人稱為現實派或強權派,但在聯邦內部,他們有一個更為官方的名字——舊軍黨。”

    “他們就是實行政變并在如今控制整個聯邦的人?”向璈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伊萊瓦冷哼了一聲,因酒精而迷蒙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對,也是被懷疑在黑區進行不可告人的秘密實驗的勢力,不過看他們也被輻射帶搞到焦頭爛額的樣子,我是不相信。”

    向璈和白孚互相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心照不宣地明白了此行遠比預想中的兇險,但也是真的不去不行了。

    “關于輻射,我知道的也就這么多,畢竟都十來年沒回去過了,”伊萊瓦倒了不知第幾杯酒,可靠的傾聽者并不多,至少今天她可真敞開心扉了,“我只能再告訴你們避難所的事了,也就是我和瀚海之間的恩怨。”

    白孚一向不主張摻和他們之間的事,而向璈倒是饒有興趣,見時間還有一些,便點了份小餅干接著聽。

    “嗯,我該從哪兒講起呢?故事的前半段都太久遠了,不過你們要聽也不是不行,”想說的話一多,伊萊瓦的神色反而又變回了平日的冷淡,“至于最關鍵的后半段,就要從五年前的聯邦政變講起了……”

    第140章 夢囈(六)

    盯著桌面上的信封, 伊萊瓦只感覺到了頭暈目眩的麻木。

    在與聯邦總部失去聯系后的第十三天,她終于接到了自己最后一個親人的死訊。

    聯邦主席的訃告傳得滿天都是,舊軍黨的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行為, 或許在他們看來, 這場數月之久的動亂已足夠讓理想派人心盡失,他們的政變才稱得上是人心所向、大勢所歸。

    伊萊瓦沒有多余的心情去思考,為拯救世人而死的英雄是否會遭到背叛和唾棄,更復雜的問題還堆積在她和工兵團的面前, 而作為這里的二把手, 她有義務立刻去指揮部開會。

    “副部,先等一下!”

    一個和瀚海年齡差不多的少年跑了過來,伊萊瓦略微思索了一下, 才想起他是那個難民頭子的遺孤之一,名叫燕皚, 后來他母親也因輻射病去世, 自己就把他和他妹妹要到了自己手下。

    “我剛才從安置難民的小鎮回來, 聽說那里的人都在傳聯邦的物資車快要到了,”燕皚麻利地遞給她一個記錄本, 在普查民情這方面他向來認真,“可指揮部從來沒有說到過相關的信息, 這是怎么回事?”

    “哼,老套的栽贓陷害罷了, ”伊萊瓦隨手翻了下本子,就對那幫混蛋的手段了然于心, “到時不管有沒有物資車抵達, 他們都可以攛掇難民來討要食物,沒有?那就是工兵團私吞了!”

    “這……那我們該怎么辦?”

    “我正要去和將軍商量這件事, ”伊萊瓦將記錄本還給燕皚,“你先去小鎮盯著,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時間一到會給大家發放食物,如果有人問具體的時間,嗯……就說三周之內必來。”

    燕皚的心中明顯還有不少疑慮,但伊萊瓦都開了口,他也權且選擇信任,回小鎮處理后續問題了。

    目送著燕皚離開,伊萊瓦的心又沉了半截,她默然走到了將軍的辦公室,打算在正式開會之前先通個氣兒,沒成想剛一推開門,就看到將軍正跟瀚海秘密商討什么東西。

    “啊,伊萊瓦……你來了,”將軍的臉上有那么幾絲尷尬,他咳了幾聲,試圖將眼下的景象糊弄過去,“我正要跟你說一聲呢,最近又出了一點兒事,我想讓瀚海從你的狩獵隊里挑一部分人,到很遠的地方執行任務。”

    “呵,從我手底下拿人,只是說一聲就行嗎?”伊萊瓦冷下臉盯著二人。

    “咳咳——是發往落日城的最后一批物資,”瀚海見氣氛不對勁兒,連忙向伊萊瓦解釋道,“前幾天他們被困在南邊的沼澤路上了,輻射帶遷移后許多小型組織都沒了食物來源,就組團去打劫那批物資了,我們想著畢竟是聯邦的物資隊,所以才想派一只護衛隊幫他們一把。”

    “哦~所以你們為了幫外人,打算餓死幾個自己人?”伊萊瓦仍然沒有松口的意思。

    “可落日城也是……”

    “大獵人團最近有一隊派往南部沙漠的分支,”伊萊瓦打斷瀚海的話,“去落日城剛好順路。”

    “瀚海,你先出去,”將軍沉吟了一會兒,反而打發走了站在自己這邊的瀚海,“我有話要跟伊萊瓦說。”

    瀚海看了看將軍,又瞟了伊萊瓦一眼,最后稍感懵懂地照做了。

    “總部的事我也收到消息了,”將軍默認了伊萊瓦已經得知政變的事,便鎖上門直入正題,“節哀。”

    “我們現在要談的不是這個。”伊萊瓦的神情沒有絲毫松動。

    “是,雖然總部的人都被舊軍黨一網打盡了,但這么多年的建設也上廢土上遍布著我們的人,”將軍把話題轉回到自己要說的事上,“而工兵團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支,也是政變之后最該站出來的勢力!”

    “所以您想用我們的底子來刷聲望?”

    “伊萊瓦,這件事遠比你想的要重要!”將軍的語氣稍微有些急躁,但他馬上就調整了過來,“所有人都在盯著我們,如果我們在落日城的事上選擇袖手旁觀,那么原本觀望的人就會一起投奔舊軍黨。”

    “哼,工兵團可沒有打腫臉充胖子的本事,落日城的事還不如交給大獵人團,他們可比我們更適合當理想派的新熾幟,”伊萊瓦冷笑了起來,語氣從憤怒轉向了陰陽怪氣,“還是說,您是舍不得這個當領導者的機會?”

    “怎么會,如果大獵人團心有余力,那我當然樂意甩掉這個燙手山芋,”將軍被惡意揣測了一通,卻沒有為此斥責她,反而盡力解釋道,“可三大工程的事只能由我們出手,如果放任舊軍黨行事,等局勢一穩定三大工程就可能被永久停工。”

    “不可能!”伊萊瓦很干脆地否決了他的想法,“舊軍黨上臺同樣需要聲望,他們最多只會暫時性地廢棄鐵路。”

    “可由舊軍黨主導的三大工程還是原來的初衷嗎?你不是也曾說過,他們的意圖是想借修建鐵路來控制廢土的幸存者們,你也曾出面組織過他們,難道如今要選擇袖手旁觀?”

    “將軍,您不必再說了,我不會接受從狩獵隊里調人的要求,周圍已經沒有足夠的食物來源了,去戈壁之外打獵是我們唯一的生路,”伊萊瓦打開了門鎖,卻停在原地沒有立刻離開,“幸存者們能在廢土生存三十多年,不會因為聯邦的補給線斷裂就遭受滅頂之災,您還是把心思放在自己人身上吧。”

    “那舊軍黨殘殺聯邦高層的事呢?”將軍依舊希望用感情牌來打動她,“我知道你和主席的關系,他可是……”

    “我知道您下一句要用主席勸我,”伊萊瓦的語氣終于出現了一絲傷感,但她的態度仍不動搖,“沒必要,他已經徹底死了,我還不會傻到為了一個不可復生的死人去犧牲手下信任我的上萬條生命!”

    “伊萊瓦,我……”

    “告辭。”

    伊萊瓦大步向會議室趕去,將軍也只能低低地發出一聲嘆息,然后拿上資料跟著去開會。

    咚——

    聽到開門聲,伊萊瓦才放下沒寫完的報告,瞥了一眼早已臨近深夜的時間,“都這么晚了呀……怎么,又出事了?”

    “小鎮上沒有,但是外面!”燕皚突然頓住了,他壓低聲音,靠在辦公桌旁邊輕聲說道,“副部,指揮部的保衛員被調到這邊了,而且我剛才來的時候,發現他們的巡邏路線好像是圍著您的!”

    “量身定做的監視系統嗎?看來他們是鐵了心要從我手底下搶人了,”調了下桌角的煤油燈,伊萊瓦的眼神陡然間便冷若冰霜,“走吧,看來我必須采取強制措施了。”

    “副部,您要去找將軍?”

    “找他有個屁用,一個頑固的老東西罷了,”伊萊瓦從抽屜中翻出一把手/槍,別在并不合身的外衣下面,“帶路,去找狩獵隊!”

    嘭!

    “沒人愿意跟你走?”

    次日上午,望著灰頭土臉回來的瀚海,將軍極其少見地動了怒,“伊萊瓦呢?去把她叫過來!”

    “用不著了,”門在恰好合適的時間被踹開,伊萊瓦則毫無愧色地走了進來,“是我昨晚跟大家通了氣,他們也一致決定了,今天下午就收拾裝備出發。”

    “你把高層才能知道的機密情報全部告訴了他們?”

    “有什么問題嗎,”伊萊瓦的態度比昨天要冷漠得多,“您不是一直告訴我,有心事不要總憋著,跟大家說出來會好很多嘛~”

    “別裝傻,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將軍猛地站了起來,“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告訴下面的人,如果讓他們得知了聯邦的狀況,難免會造成人心動搖,甚至……有人要制造火并然后投靠聯邦也說不準呀!”

    “可你說的事一件也沒發生,司令,”伊萊瓦雙手插兜,靠在門框上冷眼盯著他,“我不認為自己這么多年有令下面感到不滿的地方,您也過于不信任與自己出生入死十多年的士兵了,我想即便到了這種危急關頭,他們也記得自己是為誰而戰。”

    是呀,他們當然清楚得很,聯邦是死是活對他們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保住眼下的一切才是重中之重,反倒自己才是那個與工兵團利益不一致的人。

    “好,你贏了……”將軍布滿皸裂的手輕微顫抖,在一張白紙上慢吞吞地寫了幾個大字,“瀚海!去通知大獵人團,請他們幫忙處理落日城的事,事后所得的一切好處——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名譽上的,都歸他們所有!”

    夾在中間的瀚海這才回過神來,全程低著頭從將軍蒼老干朽的手中接過那張白紙,瞥了伊萊瓦一眼后便急匆匆出去了。

    “我老了,不可能再與你爭奪工兵團的控制權了,”摘下了泛黃的老花鏡,將軍頹喪地回到辦公椅上,“只是生命線鐵路是我這一生最后的成果了,我不希望……”

    “這世上不遂人愿的事情太多了,”伊萊瓦甚至沒有耐心聽完,就結束了他充滿哀憐的乞求,“理想派為他們的冒險輕率付出了代價,也讓主動權被敵人盡數奪走,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苦苦支撐罷了。”

    將軍不再回她的話,轉而沉默著又戴上了老花鏡,繼續翻閱未處理完的文件。

    “今天的鬧劇到此結束,”伊萊瓦也明白二人之間沒有聊下去的余地了,便起身準備回去干自己的工作,“但愿我們下次還能和平地坐在一起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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