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鐵軌邊的小鎮
“你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我們, ”這下白孚也對奸商有心理陰影了,“不會一直在跟蹤我們的基地車吧……”
“放心,我還不至于干這種沒品的事, 只是略微動用了一下我的情報網而已, ”布雷莎將橙黃色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后才將目光投向警惕的二人,“不過這次你們可沒法隨時找到我了,某些人危險得很, 我得恢復以前的移動售貨機制了。”
“抱歉, 我們有新的進貨點了,”向璈忽然靈機一動,打算挑撥兩個奸商競爭一下, “除非你能開出讓我們更滿意的條件,不然我們何必冒著風險滿世界找你呢?”
“呵, 我知道你想干嘛, 這招對我不管用, ”布雷莎也回報給她一個狡黠的表情,“我帶的貨當然會避開中轉站已有的東西, 想讓奸商搞價格競爭可沒那么容易哦~”
“靠,我就知道, ”沒占到便宜的向璈干脆無視了她,直接跳上了基地車, “我身上一共就六十個信用點,可買不起你的黑心貨。”
布雷莎沒有阻攔她, 只是帶著微笑目送向璈上車;白孚總覺得她有話要說, 可自己跟她并不熟絡,對方不主動開口她也沒好意思問, 只好跟著向璈一起上了車。
基地車緩慢地沿著鐵軌駛入小鎮,布雷莎剛打了個哈欠,卻忽然感覺附近有人在盯著這邊,便也匆忙離開了此地。
“你不覺得怪怪的嗎?”
白孚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懷里還抱著剛吃飽奶的小狼,大約是動物幼崽還沒有太強的野性,經過幾天的相處后,小狼已經像狗崽子一樣躺在人類懷里,露出肚皮讓別人撓癢癢。
“我知道你的意思,布雷莎一路跟到這邊,不可能只是為了讓我們照顧她生意,”向璈的視線一直固定在道路上,但腦子可沒有一刻是停止思考的,“回想這一路上發生的事,尤其是在自然公園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知曉了聯邦總部的消息,我就猜到她背后的勢力不一般了。”
“聽她的話里,避難所附近的人可能和她的關系不太好,而她似乎不希望發生正面的沖突,是因為她的實力不如避難所強嗎?”
“這可說不準,不想發生沖突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尤其是對于商人而言——前提她得真的只是個商人,如果還有別的身份……我不好說。”
“算了,只要她不打算與我們為敵就好,”白孚向窗外漫無目的地掃視,忽然注意到一個沒有門的車庫,“向璈,我們有停車的地方了!”
“哪里?”
向璈順著她的話看過去,那是某個三層混凝土房屋的附屬建筑,外表和緊挨著的建筑一起刷成了并不起眼的米黃色,車庫本身呈半地下式結構,原本就不結實的卷簾門大概被輻射風暴吹跑了,只留下一個巨大卻臟兮兮的空間。
“很好,這地方擠一擠,勉強能……”
咣——
“好吧,基地車太大了,開不進去,”向璈重新打量了一下這片區域,心中很快有了一個新主意,“這個三層的混凝土方塊倒是足夠遮擋住基地車,我們可以把車停在房子后面,然后在車庫口掛一塊帆布,萬一真有小偷估計會下意識以為車庫里有東西。”
“然后在車庫里裝個陷阱是嗎?”
“那倒不用,太浪費材料了,做一個簡易的警報裝置就行,”向璈邊說邊把基地車倒進了房屋后面,盡可能讓四周的建筑把基地車遮擋得嚴實一些,“走,今晚我們先在房子里過夜吧。”
做出這個決定倒不是嫌棄基地車不好,只是天氣已經逐漸入秋了,這種缺乏植被和水源的地方晝夜溫差又過大,金屬材質的裝甲可擋不住寒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侵蝕,為了把僅有的木炭留到冬天,先找個厚墻體建筑湊合一下才是正道。
偽裝車庫的任務當然落到了有經驗的向璈頭上,而白孚則負責趁這段時間在房子里搜查一番,為了防止有人或怪物藏匿她還特意帶上了槍,就算打不過對面,至少聲音也能把向璈引上來。
這里的建筑應該都是統一建造的,純混凝土的墻體足足有半米厚,可以同時防御輻射和嚴寒;窄而高的小窗也是為了盡可能減少輻射的入侵,順便為房子提供一定的采光,畢竟這破地方可沒有足夠的電用于照明。
入戶的金屬門也是實心合金板制成,足夠高的重量也可以起到一定的防風效果,不過開關可就費了不小的力氣,白孚只好撿了根木棍,利用杠桿原理把門撬開才進去。
室內沒有玄關的空間,一入了門就是客廳,不過大部分物品早已被搬家的居民帶走了,只有壞了抽屜的電視柜和斷了腿的木質茶幾被像垃圾一樣丟在房間中心,通往樓梯的道路也被一個破木架子擋住了,目測大概是被扒了墊子的沙發架。
用手電筒掃一圈,空間狹小的廚房和衛生間都被掏空了,連櫥柜的臺面都被砸下來帶走了,水龍頭早已被塵垢堵死,打開只會發出“嗤嗤”的雜音。
二樓是主臥和書房,同樣被人掏了個干凈,壞掉的床架子和破書柜被丟在地上,讓人完全無處下腳,白孚被迫用斧子劈開這些礙事的垃圾,才得以上了最頂層的三樓。
只是三樓也不過是不同程度的破敗,斷了靠背的彩漆小木椅掉在了門口,表明這里曾經是孩子們的房間,白孚向撿走了兩步,在地上撿到了一只滿是灰塵的毛絨泰迪熊,可能是匆忙撤離的時候落下了的,也不知道它的小主人是否安好,會不會在深夜思念它。
“唉,可憐的小熊,”白孚用沾了水的布塊輕輕擦拭掉可能含有輻射的塵埃,可惜米黃色的絨毛早已被染成了灰色,恐怕不用力清洗一通是不會變回原樣了,“算了,反正你也沒人要,不如跟我上車吧。”
白孚將毛絨熊掛在背包上,然后拎著斧頭開始收集沒人要的木質家具,并將它們全部劈成小塊的柴火,準備留著夜晚取暖用。
“咳咳,完活兒了,”向璈處理好了車庫的警報裝置,便拿上必需的工具進入樓房,身后還跟了叼著帆布玩兒的小狼,“我還在車庫里找到了遺留的工具箱,里面有老虎鉗和羊角錘,還有一把六角螺絲。”
“這有什么用,”白孚已經在搭篝火了,“我們又不會做什么高級的機器,頂多干個維修的活兒。”
“那就做點簡單的,比如……給小狼做個窩!”
向璈說罷,從車上拿來了從落日城找到的釘子,再拿著拆下來的木板做了一個屋型的架子,內層用皮子蒙一遍,再鋪上麻布做的內襯,最后把野豬皮帽子放進去,一個簡易的狗……啊不,狼窩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小狼并未表現出額外的熱情,也許是來自野外的生靈更熱愛自由,它只是興致缺缺地咬了下木板,向璈失望地癟了癟嘴,轉頭幫著白孚一起搭建做飯的架子。
晚餐依舊是牛肉燉羊肉,唯一的進步是加了些土豆酒去除膻味,這種比茹毛飲血高級不了多少的食物實在消磨意志,更何況只能靠維生素片補充營養的方式也更折磨身體。
“我突然覺得布雷莎的存在還是有價值的,”吃完了晚餐,向璈開始圍著火堆取暖聊天,“至少我們可以用僅有的信用點換幾包壓縮餅干,總比頓頓吃沒有調味料的水煮肉塊好。”
“怎么,現在又懷念起壓縮餅干啦,”白孚瞥了她一眼,然后靠在墻角擦拭毛絨熊,“之前是誰叫嚷著再也不吃的。”
“這不是沒有可替代的食物嘛,要是有饅頭燒餅我也不至于懷念那玩意兒。”
“阿嚏——”體質偏弱的白孚到底還是被凍感冒了,先不提篝火能不能燒一晚上,但是缺乏足夠保暖的被褥就很要人命了。
“或許我們應該先把羊毛都剃下來,花點兒東西讓中轉站幫忙做成羊毛氈或者羊絨被,”向璈把自己的毯子披在白孚身上,但能起到的作用依舊十分有限,“不然早晚有一天會被凍死的。”
“同意……”
幸好厚重的墻體還是有利于保溫的,當柴火燒光了足足三分之一還多時,狹小的房間內終于被溫暖所充斥,向璈把剩下的木頭圍著篝火搭起來,這樣當下面的木頭燒完后上面的就會自動落入火堆中,勉強實現了自動化添柴。
懷著木頭不要把火苗砸滅的期望,二人窩在被子堆里潛入了夢鄉。
叮當——咚!
車庫的警報裝置猛地將二人從睡夢中揪出來,此時天已經蒙蒙亮,火堆邊的木頭也早已燃燒殆盡,只剩下了一片仍帶著余溫的炭灰,向璈示意白孚去收拾東西,自己則帶上新得到的開/山刀下樓一探究竟。
一樓的大鐵門并未有什么異常,向璈盡可能小聲地拔開插銷,從門縫向外觀察情況,隱約間能看到一個不算太高的背影正在車庫門口忙碌,隨即又聽到一陣撕扯布料的聲音,但其它的就很難看出了。
向璈悄無聲息地推開大門,攥緊刀柄緊貼著墻壁向車庫挪動,那個身影似乎沒有注意到她,于是她很順利地移動到了那人背后,然后舉起刀大喝一聲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那個略顯佝僂的身影卻沒有被嚇到,她緩慢地回過頭,渾濁卻銳利的眼睛鎖定在向璈的臉上,旋即布滿皺紋的臉上展開了一個慈藹的微笑,“小姑娘,吃飯了嗎?”
第102章 孤巢
“你……你是誰?”
向璈沒想到來的人居然是一個看上去快八十歲的老太太, 而且這人在輻射區內卻還精神矍鑠,實在不是常理能解釋通的,以至于她的腦子里甚至萌生了這是某種輻射怪物假扮, 來騙她放松警惕的陷阱。
“別擔心, 孩子,我只是看到這附近沒人,以為這帆布是沒人要的,就想把它帶回去做大棚, ”老奶奶似乎并不害怕她手中的刀, 反而自顧自地拿剪刀把帆布摘了下來,“你也知道最近天冷了,老婆子我一個人就指望著菜園里的東西過日子呢。”
“站住別動,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向璈卻不敢輕易放松警惕, 畢竟輻射區里冒出個種菜的老奶奶, 這哪兒都覺得很怪, “你是什么人?”
“嘿,現在的年輕人真沒禮貌, ”老奶奶依舊不害怕她,反而塞給她兩個新鮮的西紅柿, “我一個人住在這里快三十年了,平時就靠著菜園子里的食物過活, 喏,這是我剛摘的西紅柿, 快嘗嘗。”
“啊?”向璈盯著懷里的西紅柿, 腦子不禁有些發蒙。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向璈, ”白孚見外面似乎沒什么危險,也拎著背包下了樓,“呃……這是什么情況?”
“我就知道你們不信,不如你們跟我回家看一眼,”老奶奶把帆布疊好背在肩上,靠著一根自制的拐杖,她在崎嶇不平的廢棄泥土路上依然健步如飛,“走,我家就在小鎮的最南邊,最多二十分鐘就到了。”
一般人當然不會輕信,輻射區的廢棄小鎮中突然出現一位身體倍兒棒的老太太,還熱心地塞給你本就稀缺的蔬菜水果,完了又叫你跟她回家,怎么看都是個陷阱吧。
不過向璈的膽子本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將剛才的事簡單和白孚敘述了一遍,接著就要帶上背包前去一探究竟,白孚起初還想阻止她,但轉念一想她們兩個人都有槍,于是決定相信向璈的戰斗力,跟著她一起過去了。
老奶奶說的家確實不遠,只不過小鎮內部的道路都被自然毀壞了,行進起來相當耗費體力,然而老奶奶總能精確地找到最省力的位置,走了一大半路程后,連向璈居然都被她甩開一大截。
“不是,奶奶您慢點兒……”
向璈艱難地抬起頭,從這個位置已經能遠遠地看到老奶奶的家了,那是一個緊挨著主道路的大院子,院墻是不知從什么地方撿來的薄鋼板,表面還有脫落了一部分的藍漆,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院子中心是一條踩得很結實的土路,門口堆了許多撿來的地面磚,應該是為亟待開工的鋪路工作準備的;土路的兩側全部被改造成了菜園,絕大部分作物都是西紅柿,再間接穿插著種了幾排土豆和洋蔥。
房子也是熟悉的混凝土方塊,統共三層,外表涂著單調的橙黃色彩漆,只不過老奶奶給它加了一個頗具當地特色的簡易房頂,墻根下也種了一排生長得并不算旺盛的小野花,全當做點綴生活的小情/趣。
“你們是第四批愿意跟我回家的人,之前的三批都是工兵團的人,”老奶奶對兩位難得的客人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甚至主動去菜園摘了些食物出來,“拿著,只是一點兒蔬菜,別客氣。”
向璈簡單清點了一下,總共是三個土豆、兩個西紅柿和兩個洋蔥,盡管數量并不算多,但對于飲食極為單調的二人來說仍是十分珍貴的,白孚心里覺得過意不去,趕忙用手肘捅了向璈一下。
“哦對了,奶奶您稍等一會兒。”
向璈趕緊放下東西跑回了基地車,過了一會兒又拎著一條消輻之后的嫩牛腿回來了,“奶奶,我們也不好意思光拿您的食物,這條牛腿就當見面禮送給您了。”
老奶奶對她的行為異常高興,連忙拉著二人往屋里坐,手工堆砌的壁爐里發出噼里啪啦的燃燒聲,讓凍了一夜的二人感受到了難得的溫暖。
“其實我也記不清來這里多少年了,從蔬菜的生長次數來推算大概快三十年了,”老奶奶用切碎的西紅柿做了兩杯飲料,端給二人后慢慢敘述起來,“周圍的人都說什么輻射,我不懂這些,只知道原來的家沒有了。”
“那你們為什么要搬到這里來?”向璈和她聊了起來。
“不是想搬到這里,只是走到這里實在走不動了,只能停下想辦法生存,那時候這里還有幾棵樹,我們就全砍了,和著石頭和泥巴搭了幾個山洞一樣的避難室,但作用不大,每天都有人死去。”
“逃亡的隊伍出發時,約莫得有個四五萬人,可等到我們第一次見到幫助我們的人時,身邊只剩了不到五千人,來的那伙兒人自稱是什么聯邦,他們給我們留下了很多吃的,大家才活了下來。”
“然后他們又走了,說是馬上就會回來,但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年之后了,那時大家還剩正好兩千人——這還是算上了不到一歲的嬰兒,新來的那些人打扮得像施工隊,名叫工兵團,他們給這兩千人都蓋了房子,就是你們看到的那些。”
“還有不少新人搬了進來,聽說是工兵團的親屬,我們住在一起又過了將近十年,小鎮上的人口也逐漸變多了,我們本以為生活會回歸正軌,可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不再工作了,還要求我們撤離。”
“我不走,我都在這里住了這么多年了,這里就是我的家,只要小鎮還在這里,我就不會再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了。”
“其他人都走了,包括我的親人,聽說他們去了附近的一個大避難所,只有我一個人留在了小鎮里,我把大家留下的東西都收集了起來,圍上鐵板墻過我自己的日子,結果你看,五六年過去了,我還活得好好的!”
從老人的神態來看,她不是一個懼怕孤獨的人,但對于有一群愿意傾聽她的客人到來,她依舊感到欣喜無比。
“那些人每次來了就是勸我離開,我都這么大年紀了,不怕死也不想走,”老奶奶說這話時,眼神里閃爍著倔強的光,“他們覺得我一個老太婆早晚要出事,我偏要讓他們看看我的厲害!”
“可是奶奶,”白孚還是好奇地提了一個問題,“要是有變異生物襲擊您,您該怎么辦呢?”
“怕什么,那些畜生吃人卻也怕人,”老奶奶從壁爐的架子上拿來一個收音機,“我之前錄了一些大家聊天的話,只要把聲音調到最大,那些畜生就嚇得逃跑啦!”
老人說這話時的表情異常自豪,向璈聞言沖著白孚笑了一下,大有鼓舞她辦法總比困難多的意味。
偌大的院子都要老奶奶一個人打理,她聊了幾句后便又去干活兒了,二人覺得不便多加打擾,就找了個借口準備離開,臨行前老奶奶還表示歡迎她們再來換蔬菜,她的西紅柿種多了,一個人實在吃不完。
“呼~世界大了還真是無奇不有,”向璈一邊思考今天該不該吃頓好的,一邊和白孚談論起了剛才的事,“你說那個老奶奶是不是先天免疫體?”
“不像,她的身體其實還有被輻射影響的痕跡,只是她本人的身體素質過于硬朗,再加上頑強的意志和良好的心態才活到現在。”
“就靠這個活到八十多?”
“……可能也有洋蔥防輻射的因素。”白孚自己都解釋不下去了,不過一想橙區撿到的小狼也沒有展現出輻射病的癥狀,大概真的是基因的多樣性起了作用。
“不管了,反正這種天賦也不會落到我身上,”向璈扶了一下防護面具,朝著基地車的方向走去,“今天先回去把羊毛都剃下來,交給瀚海換幾條羊毛氈,把取暖的問題解決掉吧。”
白孚也沒有其他的主意,便同意了她的話。
轟隆隆——
因為多年缺乏保養而龜裂的隧道中,一輛罕見的內燃機火車穿越了北方的山脈,沿著勉強能用的鐵軌進入了這片荒蕪之地,沿途哨崗中的人迅速發送了信號指示,讓后面的人盯緊這輛火車。
大紅色涂漆的中轉站實在太過顯眼,貨車司機早早地便做出了剎車反應,縱使這輛火車因著年齡太大而反應不再靈敏,依舊穩穩當當地停靠在了中轉站附近。
由于缺少站臺應有的設備,想解開某一節車廂實在麻煩,司機只能等著車上的士兵一點點的卸貨;瀚海也從中轉站出來幫忙,他明白附近有人盯著,所以全程閉緊嘴巴不肯說話。
“兄弟,你別總是板著臉嘛,”有個尉官看樣子跟瀚海很熟,走上前遞給他一根沒有牌子的煙,“只是聊聊家常,不會出事的。”
瀚海卻完全不搭理他,搬完了自己手頭的物資,就一頭扎進中轉站不出來了,尉官討了個沒趣兒,只好陰著臉躲到火車后邊抽煙。
“嘿,你們這幫飯桶怎么做事的!”
火車的某一節車廂附近突然發生了騷亂,在士官嚴厲地訓斥下,兩個士兵慌亂地將一塊深綠色厚布掛在車廂的側面,而他們所盡力掩飾的,正是屬于聯邦總部的標志……
第103章 疑點
“你們小心一點, ”瀚海也注意到了外面的事故,急忙從中轉站又跑了出來,手里還拎著一個空了的蛇皮袋子, “雖然伊萊瓦知道你們的事, 但不代表可以被避難所的人看到。”
“知道,我們馬上處理好,”尉官一邊指揮士兵們快點干活兒,一邊隨手接過了瀚海手中的袋子, “沒事, 你回去吧,我們卸完了貨立馬就離開。”
瀚海這次是真的回到中轉站的倉庫清點貨物了,外面的人動作很麻利, 加上需要卸下的東西并不多,沒過多久火車便再度啟程, 沿著一個巨大的彎道往西邊去了, 而車上的尉官一直等到走遠了以后, 才偷偷翻開了蛇皮袋子的內襯……
“喂,人呢?”
瀚海從柜臺下面探出頭來, 只見向璈和白孚一人拖著好幾捆毛茸茸的玩意兒,甚至連小狼身上都背了一坨白色的毛狀物, 不由得問道:“你們這是干什么?”
“賣羊毛,給我換成毛氈, ”向璈把滿滿的羊毛都堆在柜臺上,搞得二人都看不到彼此的臉了, “要一米寬的, 厚度的話2毫米和5毫米各用一半的重量,記得要結實一點的, 還有……”
“停,你這是變異羊的毛吧?這質量可不好說,而且你連清洗和分揀都沒進行,我怎么給你計算公量?”瀚海只覺得一陣無語。
“好歹一百多公斤羊毛呢,你就是洗完了再稱也不少呀,”向璈鐵了心的要把交易搞成,畢竟她可沒那時間和手藝自制氈布,“你們這么大個避難所,不會連幾千年前就有的羊毛氈都做不出來吧?”
“激將法是吧?不好用!”瀚海繞過堆成小山的羊毛,把柜臺上的鐘表推到她面前,“都快晚上七點了,沒人給你費事八道地計算重量,您還是明天再來吧~”
“那你幫我們運回基地車吧,”向璈給白孚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和自己一起假裝累得寸步難行了,“我們也不想動了,或者先放在這里也行,明天一早我們再來。”
瀚海被她倆氣得牙癢癢,但羊毛可是廢土上的重要資源,他做不到將它們就這么丟在一邊,只好忍氣吞聲地提了一個折中方案,“要加錢,就當加班費了。”
“嘶,你要多少?”向璈頓時覺得肉疼。
“四成,也就是現有的羊毛我只能按百分之六十的比例給你折算成羊毛氈,”瀚海直接獅子大開口,反正他清楚向璈一定會答應自己的要求,“開一次機器麻煩得很,我不可能再便宜了。”
向璈也知道所謂的加班費只是借口,即使自己明天一早再來,對方依舊有理由收自己四成甚至更多,但肉疼也沒辦法,自己不具備加工的設備和時間,又沒人來維護所謂的市場秩序,被宰一刀也是必然的。
“四成就四成……我什么時候能拿到氈布?”
“下個星期,回家等著吧。”瀚海簡單干脆地打發了她。
“嘖,你這不就是讓我們再挨好幾天的凍嘛,”向璈忽然推開了面前的羊毛,一只胳膊倚在柜臺上,眼神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我都看到了——中午那輛火車的事。”
“只是例行運送物資的火車,不然你要換的東西從哪兒來?”瀚海的神情里透露著一股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大義凜然感,不過向璈還是看到了背后掩藏的心虛。
“你不用拿反問句懟我,我說看到了就是全部都看到了,聯邦的標志,還有你在那個蛇皮袋子上寫了字,”向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示沒有什么事能瞞得過自己的,“我猜這不是什么能見得人的事,否則你們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呵,那你大可以去伊萊瓦那邊告狀,”瀚海的態度并未因她的話而變得激烈,反倒發出了一聲譏笑,“別覺得這種事就能把我怎么樣。”
“你都這樣說了,那我當然不會去打小報告,”向璈起身并后退了一步,讓二人之間的氛圍不至于太針鋒相對,“況且我其實更好奇,什么樣的貨物需要聯邦送來?”
“來自綠區的土壤,”說起這個,瀚海的情緒顯而易見地有所緩和,“我不是都解釋過了,我們這里的土地完全無法種植作物,只能從外地購買,而掌握最多純凈土壤的自然就屬聯邦咯~”
“你們不是敵對關系嘛,他們肯賣嗎?”
“只要價格夠高,為什么不能?何況我們需要的量并不大,至少不夠基本的糧食供給,買來的土壤更多還是用來種植銀杏樹或改善營養的蔬菜,還不至于讓我們一舉打敗聯邦。”
向璈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緊接著又順勢問道:“那你們為什么放任火車通過呢?既然是敵人,扣下火車的全部貨物也很正常吧?”
“……有人也提過這種話,但被伊萊瓦強勢否決了,”問題逐漸向著無害的方向發展,瀚海也干脆低著頭邊答邊收拾羊毛,“鐵路的盡頭是大片由集裝箱搭建的難民區,如果沒有聯邦火車供給的基本物資,那里的人早就死光了。”
這下向璈心中有數了,一般來說只要不是殺紅了眼,兩個大型勢力完全可以做到開戰的同時繼續合作,可能是為了發戰爭財,也可能只是出于對難民的人道主義援助,比如她以前當雇傭兵的時候甚至給敵方押送過食物和水。
目前的事也意味著聯邦與避難所并非勢同水火的關系,合作是可以的,只是不方便當眾說出來,畢竟總會有人反對這種事,所以需要一塊遮羞布擋住聯邦的標志——但這不代表瀚海的行為有多正常。
“我理解廢土很缺紙張,但也不必在蛇皮袋子上記賬吧,”向璈再次將矛頭對準了他,“或者……你覺得呢?”
“我不覺得怎樣,作為一個打工的,我只需完全服從上頭的指示即可,”瀚海的手心明顯出了汗,有幾根羊毛甚至粘在了上面,“有些事情你不理解,那就最好不要瞎猜,搞出什么啼笑皆非的陰謀論只會自己倒霉。”
“我也沒猜什么,只是想催你快點兒把貨給我,”向璈聳了聳肩,又用力打了一個噴嚏,“不然我們會感冒的。”
“唉~最快后天,這樣總行了吧?”
“成交,既然天都黑了,那我們就先走了。”向璈識趣地離開了中轉站,白孚和小狼也緊隨其后。
“你覺得他這演技怎么樣,”剛出了中轉站的大門,連白孚都憋不住笑出了聲,“我覺得他自己都繃不住,后半段更是用力過猛。”
“哼,他干脆在門口樹個牌子,寫上‘此地無銀三百兩’算了,”向璈一想到瀚海那自己都心虛的樣子,也忍不住嘲諷起來,“有一說一,我還以為他會直接否認有這件事,沒想到居然承認了。”
“可惜你沒看清袋子上寫了什么,不然他的表情肯定更精彩~”
“看清我們大概就走不出這個門了,不然你以為他明明藏不住了,為什么還要接著跟我聊?別覺得他不懂說多錯多的道理,其實就是在套話罷了。”
“不過這事也確實蹊蹺,”白孚冷靜下來,回想起那些連自己都注意到了的疑點,“尤其是他不怕我們告狀這點……你覺得他是真的不怕,還是單純虛張聲勢?”
“我不清楚,聯邦與避難所的關系很微妙,不能僅通過荒野城的事就判斷他們是敵人,”向璈也停止了嘲笑,開始認真思考背后存在的問題,“而且伊萊瓦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們至今也摸不透,我更傾向于她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很難說是在下大棋,還只是覺得不足為患。”
“你接下來想怎么做?”
“我們沒有一定要站那一邊的理由,更別說還要從瀚海這里換取物資,所以先把這條情報憋在肚子里吧,后面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與此同時,遠處的山谷中,逃了一路的土匪們終于停下了腳步,準備先找的個地方休息一晚。
“老大,那些穿著沙漠迷彩的家伙應該是被甩掉了,”開了一天一夜車的親信早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要強撐著匯報情況,“雖然二十輛運載車到手了,但我們的處境好像更糟糕了,這里也看不到聯邦的人,以后我們要怎么辦?”
其余的土匪們也是怨聲載道,對于他們來說,誠實守信本來就不是啥優良品德,早知今日就不如在荒野城食言,直接搶了車輛和武器投奔聯邦去也,總比如今被避難所的追兵攆得滿世界跑要好得多。
然而獨眼本就不想只停留在土匪這個階段,只不過理想的道路應該是去避難所見一見那個神秘的管理者,然后在兩個勢力之間反復橫跳為自己抬高身價,搶車實在是為安撫手下們而不得已為之的選擇。
但對于一只狡猾善變的狐貍而言,即使局勢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化,他依舊能找到破局的地方。
“誰說找不到聯邦的人了,”獨眼放下望遠鏡,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還記得路上經過的那條鐵軌嗎?我趁著順道的機會仔細觀察過了,那條鐵軌并沒有被廢棄,有火車仍會時不時經過,你們猜,那會是誰的火車?”
“可老大,這里的人好像和聯邦不對付耶,他們怎么可能放任聯邦從這里經過。”
“怎么不可能,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盟友,我相信這一定同樣適用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獨眼重新舉起望遠鏡,只是這次他的目光聚集在了那條鐵軌上,“只是為了引起聯邦的注意,我們還需要做一些小小的準備工作……”
第104章 雙尾巨蝎
“第……第五十四張, 嗯,應該是。”
從找到安置的地方起,二人白天的工作就只剩下了一件事——處理皮子。
實在不是她們閑得沒事打發時間, 而是在缺乏保存技術的情況下, 車上的牛羊都在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腐爛變質,許多尸體較為完整的牛肚子都肉眼可見地漲了起來,把肚子打開,就能得到一股奇臭無比且易燃易爆的腐敗氣體, 不能吃不說, 主要是很危險。
為了能盡可能多地將獵物保存下來,二人決定先把皮子剝下來晾著,一來是完整的皮子遠比普通的肉有價值, 二來也是為了防止繼續漲氣并在某天直接炸開。
給動物去皮是個技術活兒,動作熟練地可以兩分鐘得到一張羊皮, 而初學者可能要幾個小時才剝完一張, 很不巧的, 這倆貨都算不上熟練工。
“第五十六張……向璈你到底在磨蹭什么,”白孚將一只六個腿的羊皮丟進水盆里, 不耐煩地吆喝了一聲,“你是想把工作都丟給我一個人嗎?”
“啊?當然沒有……”車庫里停了很久的加工聲又重新響起, 然而工作的人明顯心不在焉,“稍等一下, 我馬上就過來!”
向璈的工作是對皮子進行淘洗和晾干,而她現在正在進行的是做桿子。
將牛角和牛骨用粉碎機打碎, 再混合上牛皮邊角料進行長時間的熬煮, 就可以得到一鍋質量上乘的生物膠;利用它們把支離破碎的木頭粘合,一座座晾干架就大功告成了。
“我剛才看到有一只巨型蝎子經過小鎮附近, ”完成晾干架的向璈從車庫跑出來,將水盆里的牛羊皮洗凈帶走,同時嘴里倒也沒停下來,“或許我應該發揮一下賞金獵人的積極性,去把這個大家伙抓拿歸案。”
“少來,說吧,你是沖錢去的還是別的什么?”
“嘁,區區幾個信用點怎么能讓我動搖呢,當然是蝎子身上有我想要的資源,”向璈蹲在白孚的身側,語氣中透露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神秘感,“你聽說過陶瓷防彈衣嗎?”
“陶瓷怎么可能防彈,那不一碰就碎了嗎?”白孚一時摸不著頭腦。
“對呀,陶瓷由于其破裂而吸收射彈的動能,同時各小塊碎片切割穿/甲彈彈芯,造成斷裂或偏轉,從而起到防彈的作用。”
“所以?”
“我第一次與輻射蝎子交手時,就發現它們變異后的背甲與防彈陶瓷極其類似,”說到這里,向璈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如果某只蝎子的體型足夠大、背甲足夠厚實,或許我們就可以得到一塊防彈陶瓷的下位替代品了!”
“然后你就可以跑出去打獵,把這堆又臟又累的活交給我?”白孚對著她的腦袋狠狠來了一拳。
“我錯了,等做出防彈衣來先給你用好不好嘛~”向璈光速閃到了一邊,臉上卻一副挨打道歉的模樣。
眼見白孚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低聲嘆了一口氣,向璈又連忙做出了馬上就回來的保證,便趕快背上突擊步/槍跑出了小鎮。
輻射蝎子主要在小鎮北部臨近山脈的地方活動,這里的環境相對陰涼潮濕,是它們最喜歡的生活環境,而由于沒有太陽光的直射,蝎子們也不用擠在一起抵御強光,而是安逸地在山腳下散步。
相較于普通黃區的輻射蝎子,這里的蝎子個頭要大了不止一倍,背甲更堅硬厚實,身體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比如多了兩只前螯或一條尾巴等。
“倒霉,這只蝎子的書肺孔被硅化結晶擋住了,無法直接攻擊,”躲在石頭后方的向璈屏息凝神,仔細觀察蝎子的每一個部位,“尾巴也變成兩條了,要小心應對。”
輻射蝎子即使變異了,眼神也是一如既往得不好使,然而它們的嗅覺和聽覺依舊靈敏,貿然靠近一定會被發現,必須想個安全一點的方法。
“果然當初把那幾桶酒精搞回來是有先見之明的,”向璈掏出一個薄塑料瓶子,里面早已裝滿了高度數的玉米酒精,“看招!”
原本慢悠悠散步的輻射蝎子頭頂突然閃過一個透明色的物體,幾乎是一剎那間,尖銳的尾針便刺穿了襲擊物,然而它還沒來得及松懈,一個更微小的黑影便接踵而至。
嘭——
被子彈穿透的塑料瓶子瞬間爆炸開來,暴雨般的酒精澆在輻射蝎子的全身,刺激性物質和突然的爆鳴聲都是刻在DNA里的弱點,果不其然,蝎子頓時應急似地劇烈掙扎起來,動作幅度之大甚至撞碎了身旁的巨石。
蝎子一向是群居動物,為了防止吵鬧的聲音會引來其它蝎子,向璈立刻打開強光手電筒沖了上去,天生的避光性讓蝎子即使在慌亂中也不斷被逼著轉移了位置,從而來到了一塊沒有石頭礙事的平地上。
砰!砰!
為了防止損傷到重要的背甲,向璈始終站在較低的位置進行攻擊,然而事實證明這不是個好選擇,被硅化結晶層保護的腹甲未必就比背甲脆弱多少,幾槍下去蝎子不但沒受什么重傷,反而被徹底激怒了。
酒精的作用逐漸消散,從恐懼中解脫的輻射蝎子盯上了面前的向璈,它先是謹慎地抬起一只螯肢護住頭部,然后才伸展開兩條粗壯的尾巴,瞄準襲擊者準備反擊。
“好吧,又是這招,”向璈輕車熟路地抽出開/山刀,橫在身前準備抵擋毒針,“不過兩個的話還真不好對付……”
噗——
預想中的尾擊并未落下,取而代之的竟是兩束飛濺的毒液,盡管反應迅速的向璈躲過了致命一擊,但外套還是沾滿了半透明的黃色毒液,有幾滴毒液落在了手背上,瞬間便產生了強烈的灼燒感疼痛。
向璈只得一把扯掉外套,并向后疾跑試圖拉開距離,哪知蝎子的速度更勝一籌,眨眼間另一只螯肢已緊緊拽住了她的衣服下擺,剛蜷縮起的尾針又一次如彈射般正刺向璈的心窩,好在她一個下腰擦著尾針躲過,旋即抬起開/山刀卡住尾部的甲縫,竟將巨蝎的一條尾巴生生固定住了。
蝎子見狀不由得心生惱怒,揮起另一條尾巴便要再射毒液,同時空著的那條螯肢高高舉起,準備敲擊附近的巖石來吸引同類。
“不好!”
眼見情況危急,向璈立刻撒開被卡住的尾巴,一個翻滾沖到了巨蝎的正下方,抬槍射擊某些硅化結晶稀少的書肺孔,然而或許是角度不佳,子彈在進入孔內后不久便被卡住了,輻射蝎子雖然痛苦地掙扎了幾下,但并未受到致命的傷害。
無奈之下的向璈只得轉換思路,回想起上一次與輻射蝎子的戰斗,那時自己只有一把破彈弓,自然希望能尋找一擊斃命的部位,但這里自己有了更強大的武器,興許應該換一種更穩定的戰斗策略。
一般來說蝎子側面臨近背甲邊緣的部位會發白,因為這里是沒有外甲覆蓋的,盡管此處不如書肺孔重要,但的確是蝎子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就決定是你了,”向璈趁蝎子還沒轉過身來,一個箭步從步足之間沖出,緊接著轉身站在軀干的側下方,對準那道白色的窄縫開槍,“受死吧!”
她所站的正是蝎子步足行走的位置,子彈從縫隙處直接搗進了內臟中,讓痛苦不堪的巨蝎開始不停亂動,向璈也只得用不斷移動的方式躲閃步足的踩踏,待移到安全處時,再抬手向前腹部的方向發起射擊。
但這樣的攻擊似乎仍不足以讓這個巨大的家伙致死,向璈不得不轉而思考直擊心臟或大腦,考慮到蝎子的心臟正好在背甲之下,為了不破壞完整的背甲,她決定將目標瞄準巨蝎的大腦。
或許以蝎子的進化程度還不足以稱之為“大腦”,那只是一條神經索外加七個還比較原始的神經球,位于離食道很近的位置。
于是她又繞到了蝎子的正面,再次打開強光手電筒照射,筋疲力盡又遇上強光的蝎子再度因恐懼而慌亂后退,向璈則借勢上前一步,踩著傾斜的土坡跳到了它的腦袋上。
蝎子的頭胸甲相連且十分堅硬,向璈便只從甲縫間將刀斜向前方插入,再用力一搗弄斷它的神經索,巨蝎頓時喪失了絕大部分的行動能力,但尚且能動的兩個螯肢還是迅速向上撲來。
“靠,真是麻煩,”向璈仗著蝎子眼神不好使,直接趴在它的背上躲避亂揮的螯肢,同時掏出第二瓶酒精沿著它的腦袋澆了下去,“來,今天做個醉蝎吧~”
這下輻射蝎子終于被折騰得不動彈了,向璈借機補了一刀,總算結束了這場曠日的戰斗。
“七個信用點,果然還是大的更值錢,”向璈簡單喘了幾口氣,就麻溜地撬下蝎子的背甲,“抓緊時間,我好像聽到其它蝎子的聲音了。”
蝎子一共有七節背甲,去掉有孔的第一節 和過小的最后一節,中間五個全被向璈拆下來了,這些背甲雖然主要成分是幾丁質,但經過輻射變異后的強度可不容小覷。
向璈用繩子把五個背甲捆起來,又順手砍掉了巨蝎的兩個尾節,這才拖著繩子往回趕。
“白孚,我回來了,”穿過顛簸不已的小路,向璈重新回到了小鎮內部,然而房子的門口似乎少了些什么,“喂,你人呢?我回來幫你干活兒了!”
房子安靜得有些詭異,向璈立即警鈴大作,抄起槍便摸到了門口,小心試探著挑開了虛放著的插銷,扯開門,正要抬腳進去一探究竟。
咔——
子彈上膛的聲音卻瞬間自背后響起,向璈心中一驚,回頭卻瞥見一群穿著迷彩作戰服的士兵包圍了自己,而領頭的人則掏出了一張證件。
“我們是避難所的人,安置點那邊出了一起惡性劫掠時間,考慮到你們也知道那里的具體情況,”士兵們不由分說地控制住了向璈,“管理者大人認為你們有必要回去解釋一番,走吧!”
第105章 審訊
轟隆隆——
由卡車改造的押送車繞開了避難所的入口, 反而向著與鐵軌相悖的方向一路直行,車內的幾個士兵全都站在角落里不出聲,而在他們包圍之中的正是被五花大綁的向璈和白孚。
“喂, 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向璈用力向后擰脖子,盡可能地貼在白孚耳邊輕聲問道,“伊萊瓦的人為什么突然要抓我們?”
“我也不知道,”白孚苦笑了兩聲, 眼角的余光始終落在一旁的士兵身上, “我當時正在整理晾干架,一群士兵突然就包圍了車庫,要我放下手頭的一切物品跟他們走。”
“他們沒說是為什么嗎?”
“只說是臨時荒野城的安置點被人搶劫了, 要我們配合調查,別的就什么都不肯說了。”
“好吧, 我還以為是瀚海那小子惡人先告狀呢, ”莫名其妙被牽扯進了一件自己完全不知情的事, 向璈也算被搞得焦頭爛額了,“不過伊萊瓦居然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盤查我們, 看來這件事比想象中得還要重要。”
“話說我們這是要去哪兒,”透過被鋼管焊住的小窗戶, 白孚看到她們距離避難所越發遙遠了,“這幫人不會把我們帶到一個秘密地點, 然后處死吧?!”
“大概率不會,真要秘密處理我們, 就不該大張旗鼓地去抓人, ”向璈的神情逐漸凝重,心里也緩緩升起了一個猜想, “我更傾向于,她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談。”
嘭!
車門被猛地拽開了,幾個士兵以很粗暴的態度把二人揪下了車,又押送著進了一間單獨的密室,與臨時安置點一樣,這個小房間也是從山體上鑿出來的,只是隱秘性變得更好了。
小黑屋里沒有燈,只有兩把附贈拘束帶的鋼鐵椅子,外加正對著椅子的一個巨大屏幕,士兵們沒有跟著一起待在屋內,只是將拘束帶綁好后邊光速撤離了。
滋滋——滋——
背后的鐵門剛一落鎖,面前的大屏幕突然閃起了光,二人的神經都被緊繃到了極點,以至于不得不承認,伊萊瓦在拿捏別人心態上的確是爐火純青。
“尊敬的客人,很抱歉再一次見面會以這樣的形式,”伊萊瓦那張帶著疤痕的臉果然出現在了大屏幕上,她的語氣中聽不出哪怕一丁點兒歉意,“最近正是多事之秋,我們也只是例行排查,想必二位不會介意吧?”
呵呵,在你的地盤上,我們敢說介意嗎……
“那么我們就步入正題吧,”伊萊瓦打開桌面上的檔案,然而她的目光似乎并未落在紙上,“給荒野城居民輸送物資的補給車隊于今日凌晨遭到了洗劫,考慮到安置點的位置并未公開,嫌疑最大的就是你們這些跟著一起來的人。”
“冤枉啊,這不一看就是那群土匪干的嗎?”向璈在心底把獨眼的八輩祖宗都罵了一遍,心想果然不能相信土匪會改邪歸正,“我們這幾天一直待在小鎮里,如果出門必定會被中轉站看到,所以您去問一問瀚海不就能排除我們了嘛!”
“我好像沒有問你,”伊萊瓦冷冽的眼神在向璈身上掃了一圈,隨后又落到了白孚的身上,“我只要你一個人回答。”
“什么?我?”忽然變成聚焦點的白孚愣住了。
“按照我們的情報,你留在荒野城的時間更長,和那些人打交道的次數也更多些,”伊萊瓦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頁紙,視線卻一直盯著白孚,“而且我相信,以白教授高尚的品格,不會培養出一個善于撒謊的孩子。”
這高帽帶得多少有些大可不必了,不過也能看出這家伙是真的精明——向璈瞥了白孚一眼,心里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沒關系,只是幾個小問題罷了,”伊萊瓦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狡詐,她低下頭,正式開始了雙方的第一次正式對話,“你們和聯邦是什么關系?”
“沒有什么關系呀,”白孚被她這個奇怪的問題搞蒙了,“我小時候在聯邦長大,但十二年前離開后就再無聯系,再遇見聯邦的人便已經是在荒野城了,我們還幫忙挫敗了聯邦的陰謀,怎么看都不是跟他們一伙兒的。”
“哦,也就是你們不熟,至少聯邦跟你們無論是合作還是敵對都沒有過,對嗎?”
“大約可以這么說吧……”白孚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明白了,”伊萊瓦輕點了下頭,繼續下一個問題,“你們和那群土匪是什么關系,抵達荒野城之前發生過什么?”
“這個……說來話長,他們以前是我們的債主,后來我們為了消債幫那個獨眼——就是他們現在的老大,一起搞陰謀干掉了前老大,算是有了一點交情,后來再見面就是荒野城的事了。”
“也就是你們跟那群土匪很熟悉,但不是一路人,對嗎?”
“也不能算很熟,不過這附近也確實沒人跟他們打過交道……”
“這就夠了,問話就此結束,”伊萊瓦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結果,她合上檔案夾,嘴角挑起一抹不被注意的笑,“無論你們此前又沒有參與過這件事,現在,它和你們有關了。”
“什么?喂,我們真的是無辜的,”本以為坑在后頭的白孚被狠狠擺了一道,卻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我說的都是實話,但我們真的沒有參與過洗劫!”
“行了白孚,她是故意的,”雖然依舊沒得到允許,但向璈還是開口說話了,“你其實早就知道真相了,對不對?”
“哼,一個普通的土匪搶劫案,這多沒意思呀,”伊萊瓦抬起頭,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了向璈,“果然我防著你是對的,你真的很聰明。”
“給一個普通而簡單的事件蓋上宏大的借口,而以此為由制造出更大的事端,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不,也許該說我也曾是那些事的參與者之一,”向璈臉色陰沉,她明白自己又一次淪為了斗爭的棋子,“你想要什么,或者更具體一點,你希望事情向著哪種方向發展?”
“別這么緊張,至少我不是一個純粹的壞人,”既然話已經聊開了,伊萊瓦也愜意地喝起了茶,“聯邦以前派駐在此的負責人是個老家伙,這么多年了,老東西終于扛不住病倒了,聯邦就換了一個新的將軍來對付我們。”
“他們要對你動手了?”
“那倒沒有,誰都不希望做第一個打破平衡的人,但那的確是個風評很不怎么樣的家伙,”伊萊瓦頓了頓,大概是在斟酌接下來的措辭,“我希望借機試探一下,但也不希望這會和我們扯上關系。”
“你想讓我們當白手套,用完就丟的那種?”向璈挑了挑眉。
“誰知道呢,”伊萊瓦也打了個馬虎眼,“土匪向南邊去了,而那里恰好是聯邦火車剛經過的難民營,或許在那邊的一次搜查可以驚起某些人的注意,從而漏出一點馬腳。”
“一定要是我們嗎?”
“自證清白是個不怎么占理卻很好用的理由,當然滿足這個條件的不止你們,只是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覺得你們更適合這份工作,僅此而已。”
“那很抱歉,”向璈的每一個字都異常鏗鏘有力,“我已經很久不做這份工作了,以后也不會再做。”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么要成為一名賞金獵人呢,”伊萊瓦完全無視了她的態度,反而向她拋出了一個反問,“都是為了錢而做事,有區別嗎?”
向璈猛地怔了一下,轉而盯著地板不說話了;而一旁的白孚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倏然扭頭望向伊萊瓦,大聲喊道:“我答應你!”
“你……”向璈的眼中浮現出一陣錯愕,一時間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呵,看來你們的關系比我想的要有趣,”伊萊瓦再度將注意力放回到了白孚的身上,她隱約捕捉到了某些更有意思的東西,“那么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些秘密,前提是你們能準確地完成我的任務。”
大屏幕上的畫面上了兩下,旋即便徹底熄滅了,過了沒多久外面的士兵便推門而入,手里還塞給她們一份密封得很嚴實的檔案袋,隨后又壓著二人上了車。
“對不起,向璈,這次我自作主張了,”二人又一次被士兵包圍著上了車,只不過這次換成了白孚主動開口,“但我想知道更多聯邦的內幕,而且……你也想了解輻射的事情吧?”
“唉~沒什么可對不起的,事已至此,我想就算你不答應,伊萊瓦也會想辦法讓我們答應的。”
“那我們要按照她的意思做嗎?我是說,完全?”
“噓——”向璈瞟了一眼士兵們,見他們沒注意到這邊,才繼續大著膽子密謀,“我們還不知道她的耳目能擴散到什么程度,而且這項任務肯定會為我們招致災禍,還是一切小心、隨機應變吧。”
不過士兵們并未將二人直接送達目的地,而是遣返回了小鎮,言下之意無非是讓她們自己趕過去,從而最大限度地讓避難所與其撇清關系。
“我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給你們浪費,三天之內就要看到第一輪的成效,”離開之前士兵遞給向璈一張紙片,上面是一串需要拓印才能得到的通訊識別碼,“時間到了我們會用這個號碼聯系你們,記得接。”
“當然,您放心,”向璈擺出一副假笑送走了士兵們,轉身就忍著想把這玩意兒撕碎的沖動回了基地車,“走吧,無論下一步該如何行動,這地方都不適合繼續呆下去了。”
第106章 設備升級
連休息一夜的時間都沒有, 二人便立即收拾好放在小鎮里的東西,連夜駕駛基地車向著伊萊瓦說的地方前進。
沿著老舊的鐵軌一路前行,人類生存過的痕跡便急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形狀怪異的地表植被和不斷好奇打量她們的變異生物, 以及零散出現的拾荒者營帳,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與鐵軌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沿著鐵軌拐一個大彎,側邊的山崖上便顯現出了一個哨塔,周圍用加了鐵蒺藜的高壓電網防御, 哨塔周圍沒有士兵在巡邏, 但向璈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
出了哨塔的監管范圍,便到了眾人來時途徑的三不管提取,極目遠眺還能看到之前走過的長途公路;而這一部分的鐵軌也明顯更缺乏維護, 側面的一些部位已經銹跡斑斑了。
“哈~”
向璈疲憊地打了個呵欠,一想到大冷天的三更半夜自己還要開車趕路, 就不禁在心里又把伊萊瓦問候了一遍。
“向璈, 我突然有了一個大發現, ”陪著她一起熬夜的白孚突然拎著那兩個巨蝎尾針跑出來,直接把昏昏欲睡的向璈嚇清醒了, “蝎毒里的成分除了能鎮靜止痛外,似乎還有壓制輻射病變的能力!”
“你以后不要大半夜的闖進來, 很嚇人的,”向璈調低了基地車的行駛速度, 然后才慢悠悠地扭過頭,“還有你說蝎毒抗輻射, 真的假的?”
“嗯, 我拿還沒處理完的變異牛試了一下,有一定效果, 但不明顯,可能需要活的變異生物進行二次測試,以及……”白孚和向璈對視了一眼,才很為難地開了口,“如果有高速離心機和真空凍干機加以提純,效果肯定會更好的。”
“你饒了我吧,我從哪兒給你弄這種高科技設備,”向璈剛一聽完就感覺頭都大了,“布雷莎那里倒可能有,但咱們身上一共就67個信用點,把咱倆賣了也不夠呀!”
“賣?對哦,咱們車上的肉已經多到沒處放了,為什么不直接賣給布雷莎換成信用點,這樣還能騰出點兒空間放其它物品?”
向璈瞄了一眼早已掛滿走廊和樓梯的牛肉,忽然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只是尚不確定未來有沒有穩定獲取食物的途徑,最好從長計議。
“蝎毒的蛋白質時間一長就會變質,所以你最好快點做出決定,”白孚又抓緊時間回了樓上的實驗室,“我先通宵把蝎毒從毒腺中提取出來,順便占用一下冰箱~”
向璈望著白孚略帶興奮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的思路可能出了問題,白孚作為在科研基地誕生又跟著白教授長大的人,或許比起戰斗和探險,學習研究制造方面的東西會能有天賦一些,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培養出一個新的賞金獵人。
想到這里,下定決心的向璈按下了通訊鍵,聯系上了某個自己并不想見的人。
“喂,你怎么大半夜發通訊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布雷莎大概是正準備睡覺,忽然被打擾的心情可不怎么好,“最好是有什么大生意,否則我可要考慮對你單方面漲價了。”
“別,我是想問一下,你有沒有那什么……好像叫高速離心機和真空凍干機的,”以向璈的文化水平,理解這些東西多少還有點兒難度,“最好能上門安裝,不然我可搞不定。”
“哦~準備提取毒素是吧?”布雷莎一下就猜到了對方要干什么,連語氣也變得高興不少,“我還可以提供凝膠過濾層析和離子交換柱,全套一口價十五萬信用點,不講價不打折,先付款后交貨。”
“呃,這算便宜還是貴了……”向璈對科研上的東西毫無經驗。
“當然是便宜了,舊世界的技術如今都被炒上天價了,不過搞科研的更少,有價無市也買不出去呀~”布雷莎的話里也充滿了無奈。
“好吧,再多嘴問一句,能不能用牛肉換,”向璈覺得這個要求多少有些過分,連忙補充了一句,“都是處理干凈的牛肉,絕對沒有用內臟或壞死肉充數的!”
“呵,我早就猜到你們兩個窮鬼拿不出錢了,”布雷莎打了個哈欠,看樣子實在困得不行,“按批發價折合后是兩萬五千斤新鮮牛肉,你們提前準備好,一周后我開車去拿,清點無誤后就把設備給你。”
“那正好,我再要點別的,”向璈扯了下自己單薄的衣服,又想起了那天的話,“給我搞臺小型縫紉機,用來做衣服;還有十升甲酸、堿式硫酸鉻和植物鞣劑溶液,我可不想每天對著一堆皮子搓。”
“嘖,你說你干嘛非要自力更生呢,把這時間拿出來去打獵賺錢,然后直接從我這里買成品多好,”布雷莎略帶嘆惋地勸了一句,旋即又回到了價格問題上,“那就再加三千斤肉,下周一起拿,沒別的事我就掛了~”
得到應允后的向璈總算松了口氣,不過這次算是狠狠地給她掏庫存了,得想個辦法讓白孚還上。
這一通折騰后,時間已經到了后半夜,徹底睡不了覺的向璈見路上沒有其他人和生物,便把基地車換成了低速自動駕駛,騰出手來開始琢磨她的防彈衣。
沒有鋼鋸和矬刀,她只能用錘子和釘子在巨蝎背甲上砸出一堆小六邊形,并用短刀一點點地將邊緣磨平,這時白孚做的尺子就派上了用場,靠著誤差還算小的刻度,向璈將六邊形甲片控制在了差不多大小的程度。
廢土是肯定沒有凱夫拉防彈纖維的,她便將兩張鞣制過的牛皮切割成網狀結構,又熬了一點牛油和牛角膠備用。
將六邊形的甲片整齊排列成長方形,刷一層油;隨后內外分別放置一張牛皮網,并用膠將其固定在甲片上,形成一個類似蹦床的結構;最后用帆布將其用力包裹成板狀物,加上帶子做成類似背心的形狀,就可以保護前胸后背了。
“我記得很久之前還搞到過一張叉角羚的皮子,”向璈在倉庫翻了一會兒,果然找到了一張帶絨毛的皮子,“很好,裁下來當作內襯,就可以進一步緩沖子彈的沖擊力了。”
油鞣過的皮子十分柔軟,保留的蓬松絨毛又賦予了它保暖的功效,讓防彈衣實現了救人一命和舒適保暖的雙重作用。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讓熬了一夜都沒睡的二人被迫打起了精神,向璈放下剛剛完工的防彈衣,快步走回駕駛室,從擋風玻璃向外能隱約看到幾處人類活動的痕跡,她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停下車,又塞了幾斤牛肉干在背包里。
為了掩人耳目,向璈把槍之類的武器道具全部塞進了背包,只留下開/山刀掛在腰間;白孚則帶了一丁點蝎毒出來,也沒說她要干什么。
二人鎖了車門,并把小狼留在基地車里看家,然后便沿著鐵軌繼續向南走,清晨的氣溫依舊低得很,荒蕪的地面上又時長出現風沙,她們只得帶上帆布疊成的口罩緩慢前進。
根據鐵軌上的塵埃即可判斷出火車應該離開了不超過二十四小時,附近也能找到些許大型運載車的車轍,看來獨眼和聯邦的人確實存在產生交集的可能,只是僅憑這點線索就像推斷搶劫案與聯邦有什么關系,顯然是無稽之談。
向璈一路上的心情都十分低落,這種沒事找事挑起爭端的情況她見過太多了,她并不希望自己的行為會引發更大的危機,那種負罪感只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其實這里很少有避難所的人了,對吧?”一直跟在后面保持沉默的白孚看穿了她的擔憂,便通過一個簡單的問句提醒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問題不是一點小動作就能避免的,”向璈勉強沖她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接受了她的好意,“我更不希望最后的結局并未發生變化,而我卻單方面逃避了屬于自己的責任。”
白孚沒有再勸她,只是悶著頭繼續趕路,然而這次二人走了沒多會兒,面前就突然竄出一群奇形怪狀的小家伙。
“不許動,”這群小孩不知從哪兒撿來一把缺了口的破菜刀,站在鐵軌上沖二人比劃,“此路是我開,要想從這過,就把物資都留下!”
向璈當然不會被一群小孩嚇到,但她打量對方的樣子時還是愣住了——他們的身上只圍了一塊臟兮兮的破布,胳膊看上去也就比自己的大拇指稍粗些,卻有著一個與身體不成比例的巨大肚子,看上去像生吞了一只兔子。
這是長期饑餓與營養不量造成的浮腫,看來難民的生存狀況遠比想象中的困難。
“小子,把刀放下,”向璈摸出一個蔗糖塊,精準地丟進了小孩嘴里,“帶我們去你們的營地,我就再給你兩塊糖吃。”
小孩從來沒吃過這么甜的東西,對于極度饑餓的身體而言,純粹的糖分簡直就是鳳髓龍肝一般的珍貴物品,他戀戀不舍地舔了舔嘴唇,丟下菜刀向著側面的一條小路飛奔,“你們跟我來!”
二人趕緊跟著小孩進了小路,這條路的兩側都是破碎的巨型巖石,稍一不慎就可能把小路當成了一條稍大點的裂縫,只能說這還真是天然的隱蔽所。
穿過了層層疊疊的怪石,面前的視野便驟然開闊,只是等待著來客的并非怡然自樂的桃花源,而是另一場人道主義的災難場景。
第107章 集裝箱里的人
嗡嗡嗡——
嘭!
兩個還有些力氣的青年人拖著一個表情扭曲的尸體走來, 他們都沒看向璈一眼,徑直把尸體丟到了門口的大土坑中,坑里的蒼蠅霎時間被驚得滿天飛舞, 兩個青年人卻不打算做任何處理, 拖著乏力的軀體轉身離開了。
白孚好奇地向土坑內瞄了一眼,但立馬就被里面的景象惡心到了——底層的尸體已經化成了一灘濃漿,白嫩肥大的蛆蟲在惡臭中肆意扭動;上層的尸體也因輻射病變而長滿了詭異的紫黑色肉瘤,密密麻麻的變異蒼蠅正在上面大快朵頤。
“呃……”白孚連忙后退了兩步, 忍著惡心感不想說話。
帶她們過來的小孩拽了下向璈的衣袖, 張大嘴巴向她討要糖塊,向璈只好又摸出了兩個方糖,然而糖還沒遞到小孩的手中, 又一群稍大些的孩子也沖上前哄搶,幾個孩子瞬間扭打一團, 連勸架都無處插手。
向璈不再摻和小孩們的事情, 她領著白孚一齊向前走去, 二人的面前是由一大堆銹跡斑斑的大集裝箱搭建而成的,每一個集裝箱里住著一個家庭, 鋪得滿地都是的骯臟破布充當了衣服和被褥,然而即便如此, 絕大部分人依舊凍得手指紺紫。
由于缺乏防護設備,這里超過七成的人都患有輻射病, 他們的四肢滿是壞死的黑色硬塊,腹部腫大且青筋暴起;一些倒霉的人病灶位于顱腦內, 徹夜的疼痛讓他們像瘋子一樣不停地大喊大叫。
半躺在集裝箱外的多是些中年人, 時間讓他們學會了對苦難保持麻木,而聚在一起閑聊成為了他們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活動, 只是外人的到來讓他們警惕起來,那些凸起或凹陷的眼球全部直勾勾地盯著二人,似乎在思考能從她們身上得到些什么。
終于,一個看上去地位頗高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他是極少數沒有被輻射病感染的幸運兒,健康讓他獲得了處理更多事務的能力,也因此過上了比其他人更美好的生活——盡管只是擁有了并不充足的食物和衣服。
“遠道而來的客人,”男人似乎接受過一定的教育,至少他要比周圍的人更有禮貌,“請問你們從哪里來?”
“我們是管理者大人派來的,”向璈注意到了人們貪婪而不善的視線,于是使出了一招狐假虎威之計,“有一伙土匪往你們這邊逃了,我們來執行問話和搜查工作。”
此話一出,原本死死盯緊她們背包的人瞬間移開了目光,雖然他們很想痛痛快快地搶一把,但有些人不能得罪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我們這里沒什么土匪,大家連走遠一點的力氣都沒了,如果有土匪混進來,不就一眼看出來了?”
“那你們有看到土匪的蹤跡嗎?”
“不不不,絕對沒有,”男人連問都不問一下,直接代表所有的難民作出了回答,“這里連被搶劫的價值都沒有,哪個腦子不好使的會往這里跑?”
見難民們不肯配合,向璈便從背包里取出了提前帶的幾斤肉干,遞給男人道:“這是上頭給你們帶的慰問禮,你們的艱苦上頭也看到了,只要這次好好配合,還會有人給你們送更多食物來的。”
身體的自然反應是很難違背的,一見到大塊的肉干,餓了不知多少天的難民們頓時口水直流,男人也沒裝什么守口如瓶,接過肉干便隨口答道:“你們往土坡上的高地問一下吧,今天是有幾個人留在那里了。”
二人道了聲謝,連忙向山坡的高處看去,營地里還有個把子力氣的青壯年全部都聚集在了那里,他們正圍著幾摞堆成小山的木頭箱子,似乎在分什么東西,見到有陌生人來了,全部停下手頭的事情打量她們。
“內個……打擾一下,”眼尖的向璈早已注意到了木頭箱子上的聯邦印記,她不動聲色地掏出瀚海送的兩瓶土豆酒,“我們是路過的行人,請問可以用這兩瓶酒和你們換一點食物嗎?”
那些青年人見了酒,嚴肅陰沉的眼中瞬間亮起了光,然而他們很快就犯起了難,聯邦給的食物本來就不多,更何況每一個家庭都是有固定配額的,如果擅自昧下了,恐怕會在營地里鬧出不小的風波。
但要是拿他們自己的份兒也舍不得,聯邦的火車兩三個月才來一次,可以說每一口食物都關于他們能否撐到下次物資到來,若是為了一口酒把救命的口糧給出去了,那可就太得不償失了。
至于明搶?嗯,這兩個人能只身穿越于廢土之上,必然有那么點兒過人之處,他們只是貪又不是傻,犯不著跑去得罪人。
“誒,你忘了嗎?”人群后面忽然有個人用胳膊肘捅他,“昨個兒晚上那幫人送了一些吃的來,正好上面沒有聯邦的標志,不如拿出來換酒喝?”
“好主意,反正知道這事的人不多,到時有人問起來,就說酒也是他們送的!”
拿定主意的幾人讓向璈在原地等一會兒,然后神秘兮兮的繞到了山坡后面,向璈趁機觀察聯邦分來的物資,似乎是按家庭為單位分的,一家一個木頭箱子,但本地人似乎會按照內部情況拆開并二次分配,保證沒人會比別人多出來。
“喏,”沒過多久,幾人就拿著六包壓縮餅干出來了,餅干依舊是劣質混合粉的,不過上面的標志改成了不熟悉的樣子,“拿了吃的就快走吧,這里的輻射病的人很多,待久了會被感染的!”
向璈接過壓縮餅干,余光依舊掃視著周遭的狀況,然而附近有人注意到了她的異常,紛紛圍上來擋住了她的視線,并面色不善地明示她離開。
“呃,我們馬上就……”
砰!
一恍神間,向璈瞥到了人群后方有一個帶著手/槍的人,并給她一種很危險的感覺,然而還沒等她做出反應,一發子彈就已經穿越了人群的縫隙,正中她的心口處。
“向璈!”
“你大爺的,混蛋!”挨了一槍的向璈卻只是吃痛了一下,她掀開破損的外套,露出了救了她一命的防彈衣,旋即也掏出突擊步/槍追了上去。
那人見勢不妙,立刻扭頭向未被開發的荒地跑去,莫名被打了一槍的向璈也惱羞成怒,腦子一熱追著他跑進了荒野。
“喂,向璈,你……”
白孚也想跟上去,但附近的青年人卻堵住了她的去路,顯然是她要為這場意料之外的沖突做個解釋,眼見著局勢不妙的她一把抄起作為爭取的壓縮餅干,飛也似地望基地車的方向跑去,而為數不多幾個身體健壯的人也立馬追了上去。
“站住,別跑!”
巨蝎背甲雖然擋下了致命的子彈,但無法緩解的沖擊還是讓向璈的心口疼得喘不上起來,加之荒地的道路上布滿了礙事的碎石,很快向璈的體力就趕不上襲擊者的步伐,直到對方的最后一絲蹤跡也消失在了視野中。
“呼……可惡!”力竭停下的向璈不甘地錘了一下石頭,回想起自己這一路的行程,就好像有人早就知道一樣。
如果剛才的人是聯邦留下的守衛,那么是誰給聯邦通風報信的?伊萊瓦對自己范圍內的監控是極其嚴密的,按理說不會有聯邦的探子提前發現自己,難道是避難所內部有叛徒嗎?
正當向璈腦子里一團亂麻時,前方的枯草從中忽然閃過一絲騷動,她頓時邁步追了上去,只見那個偷襲過自己的混蛋又一次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只是總覺得從背影來看有些不一樣了。
但事態緊急也管不了那么多,向璈立即跟著這個家伙跑入了亂石崗中,與剛才一溜煙就跑沒影的速度相比,這次對方似乎有意在等待自己追上來,全程都保持了一個追不上但又跟不掉的穩定速度。
“有本事站住!別……咦?”
跑了一大段距離后,那人的身影再度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天然山洞,從向璈目前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晰看到洞內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與聯邦的軍官十分相似,而另一個從其簡陋的著裝來看應該是本地的難民。
那個軍官用她聽不到的聲音跟難民說了些什么,隨后又掏出了一大包食物與數瓶純凈水,而難民也跟軍官匯報了很多事情,只是向璈依舊聽不清具體的內容。
難道這里的難民和聯邦是一伙兒的?之前給自己拿餅干其實是去通風報信,好替聯邦隱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向璈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而那兩個人在交談結束后就迅速分開了,為了防止被發現,向璈也趕緊跑到山坡上躲避,順便搜索了一圈以確保沒有外人發現自己的蹤跡。
“如果把這件事匯報給伊萊瓦,這里的難民恐怕沒有好果子吃,”見附近徹底沒人以后,向璈一邊尋找出路一邊思考對策,“目前并不能確定他們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況且只是為了獲取食物和水,遠算不上是過分的要求。”
思前想后,向璈還是決定隱瞞在這里看到的事,并修改關于壓縮餅干及襲擊的細節,隨即,她繞遠路回到了基地車上。
第108章 三大工程
“你的意思是, 你們在聯邦的物資箱內找到了這幾包壓縮餅干,緊接著就遭到了神秘人的襲擊,你去追趕卻跟丟了, 最后什么也沒有發現?”
“對, ”向璈面對軍官的審訊面不改色,甚至想繪聲繪色地給他描述一下當時的場面,“那混蛋是突然冒出來的,我發現時他已經在人群中了, 然后只聽‘啪’的那么一聲, 就……”
“停停停,打住,”軍官打斷了她的故事會, 轉而拿起那幾包壓縮餅干仔細一打量,“沒錯, 就是被劫走的那批物資, 聯邦的那些人果然沒安好心!”
“等一下, 我有個疑問,”另一個軍官捕捉到了細節上的問題, 盯著向璈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聯邦的物資都是先密封再裝車的, 途中沒有打開在二次封裝的條件,不是嗎?”
“對哦, 我怎么把這事忘了,”那個軍官也反應過來, 質問向璈道:“你找到這幾包餅干時, 箱子是打開還是封著的?!”
如果回答打開箱子后才發現的,可半路截到的贓物怎么可能憑空塞進箱子里, 肯定是向璈在撒謊;而如果是見到箱子時已經打開了,那向璈就無法證明是聯邦把餅干放進去的,因為她抵達時聯邦火車已經離開數個小時了。
“啊這……當然是打開的,我也沒有親眼看到他們從箱子里拿出來,”為了保住更多的人,向璈選擇把換酒的那幾位賣掉,“是那幾個青年人跟我說,他們從箱子里發現了一些沒見過的餅干,我當時沒機會問更多人,只好先把他們的話當真了。”
“嗯?”兩個軍官的語氣頓時不太好了。
好吧,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顯然不符合要與聯邦扯上關系的要求,除非她能論證襲擊者是聯邦的人或供出山洞中看到的事,但自己并沒有辦法證明前者,而后者無疑會給難民們帶來一場腥風血雨。
最好的答案就是有證據直接證明土匪和聯邦有聯系,并且是在繞開難民區的情況下,仔細想一下有沒有雙方同時出現的痕跡……
“我想起來了,是車轍!”
對,二人在抵達難民區之前,就發現鐵軌邊有一道大型運載車的車轍,且其新鮮程度與火車離開的時間是大致符合的。
“我們在距難民區大約一公里稍多的位置發現過幾道車轍,正是獨眼劫走的那幾輛運載車留下的,時間上與聯邦火車基本相同,且車痕與鐵軌的距離極近,完全存在一邊駕駛一邊交談的可能。”
“幾道車轍又不能決定具體的時間,這能證明什么?”軍官皺起了眉。
“你們不是想沒事找事嗎?”向璈深諳伊萊瓦的意圖,便露出了把握十足的微笑,“這個結果既能讓人浮想聯翩,方便找聯邦興師問罪;而且如果后來發現真跟他們無關,還可以用一場誤會來撇個干凈,不是嗎?”
“小兔崽子,有些話可不要跟外面的人亂說,”軍官連忙收起了記錄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時間還剩兩天呢,你確定不再回去調查一遍?”
向璈可不想在見到那種悲慘的場面,馬上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覺得這個理由挺不錯,你們的管理者大人應該也滿意。”
“哼,行吧,算你機靈,”其中一名軍官忽然起身,捏著通訊器準備出去一趟,“不許亂動,我馬上就回來!”
向璈聳了聳肩,靠在椅子上若無其事地發呆,而那個軍官出去匯報了一會兒,又拿著一瓶奇怪的液體回來了。
“我們之前給你的密封檔案袋沒丟吧,”軍官把這瓶奇怪的液體遞給她,“兌水稀釋五十倍,然后把檔案袋里的紙丟進去,你們就能得到這次行動的報酬了。”
“那之后的事呢?”
“與你們無關了,”軍官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不要再摻和聯邦的事了,我們會自己處理,而你們最好躲遠點兒,不然就把你們當礙事的人一起處理掉。”
撂下一句威脅的話,避難所的士兵們便集體離開了,向璈揉了揉坐麻的腰,去找被拉到另一邊審訊的白孚,那邊的審訊也沒出什么大岔子,已經在準備結束了。
“放心,都是按照咱們在車上對好的詞打的,”見對方的車隊走遠了,白孚便小聲告訴她審訊情況,“他們問了好幾次都沒得到別的答案,就只能接受這套說辭了。”
“幸好伊萊瓦不打算屈打成招,”向璈短暫地松了一口氣,但憂慮很快又爬滿了心房,“事情不會結束的,我們最好多留意一些相關的線索,以備不時之需。”
“那下一步去哪兒,偷偷調查還是先積蓄物資?”
“先看看她給我們的報酬,”向璈掏出那瓶淡綠色的不明液體,將它們倒入了車庫里洗皮子的水盆里,然后打開了那個密封嚴密的檔案袋,“這怎么就裝了幾張白紙?”
“難不成是傳說中的遇水顯字!”白孚的好奇心被勾勒起來。
“不可能,遇水顯字會在紙上留下印子,”向璈輕輕摩挲著白紙的表面,“而這張紙的表面完好無損,我更傾向于是用了某種化學試劑。”
說罷,她將白紙平放在液體稀釋劑中,起初白紙沒有明顯的變化,但當溶液浸透白紙的絕大部分后,上面慢慢浮現出了藍紫色的字樣,然而那字跡卻不像人手寫的,更像是從印刷機中批量得到的。
“上面記錄的是……關于三大工程的基本描述?”
新元(新世界的紀年法)22年,免疫體計劃正式宣告失敗后,聯邦不得不轉換策略,將對人類本身的改造轉為對自然環境的改造,他們相信總有一天能將輻射全部清除,重新恢復舊世界的文明社會。
然而困難不只有改造環境這一項本身就堪稱天方夜譚的事情,舊世界的維權秩序崩塌已達二十余年,早已適應了輾轉流離的人們不再信任周圍的人,他們早已習慣了孤立的生存。
同時混亂分布的高濃度輻射帶也將廢土切割成了若干碎塊,支離破碎的自然環境讓幸存者組織之間也極度缺乏聯系,物資分配與人員調度都成了極其困難的問題,人類已經很難做到團結了。
而輻射的強擴散性卻決定了重建工作必須是全球性的,如果不盡可能地聯合更多組織與勢力,聯邦單方面的凈化行動必然只能功虧一簣,為了拯救人類的文明,三大工程的設想誕生了。
第一部被稱為信標計劃,它于新元24年正式施行,其主要內容為:通過與大型庇護城和幸存者組織建立以物資交換與技術援助為核心的穩定聯絡,并以這些散落的組織為中心推廣一個有穩定保障的新資源體系,達到建立起一個緩慢散播影響力的稀疏網狀系統,例如以信用點為代表的廢土交易貨幣體系。
當原本零散的幸存者們開始適應這種有所聯系的貿易體系后,聯邦會以擴大物資運輸規模為由修建鐵路,將支離破碎的廢土從物理層面連接成一個整體,這就是三大工程中最關鍵的一步——“生命線”工程,它于約新元27年開始籌備建設,至今仍未完工。
作為關乎整個計劃體系能否順利實施的重中之重,聯邦為了讓幸存者們接受并配合生命線鐵路的建設,在其沿途修建了大量的補給站和中轉站,補給站即為難民提供必要食物、凈水與藥品的資源站點,而中轉站則為拾荒者等有一定能力的人提供物資轉換,如今它們中的絕大部分都已停止運行,僅有極少數仍接受著沿途大型組織的維護。
而在新元25年,即聯邦完成總部的工業化體系重建之時,關于凈化芯的研究獲得重大突破,隨即聯邦調撥大量物資建設北極科研基地,為三大工程的最后一項——凈化新區的建設進行技術儲備。
所謂凈化新區,正是以超大型輻射捕集器為核心的幸存者安置點,聯邦會在生命線鐵路沿途改造出人為的藍區或綠區,并遷入大量以難民為主體的幸存者,將普通的小鎮逐步建設成舊世界的工業城市。
然而因種種原因限制,凈化新區在短暫設立了幾個試點后便被迫暫停了,原有的小鎮也因聯邦勢力的急劇收縮而日漸荒廢,關于凈化新區的正式實行仍是遙遙無期。
“看完了,”向璈放下最后一張紙,復雜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總結得很籠統,也沒有說明失敗的原因,我們還需要更多細節性的東西才能推算出背后的秘密。”
“你不會想調查三大工程的事吧,”白孚的臉色變了一下,似乎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我小時候還在聯邦時就聽到那些人在為這事吵架,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矛盾非但沒有緩解的跡象,反而把聯邦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你確定要瞎摻和?”
“那就更值得調查了,況且直覺告訴我,聯邦內部一定有跟多關于輻射的線索,”向璈還對回家的事念念不忘,而聯邦明顯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只徘徊在廢土上搜集物資可解決不了問題。”
“可伊萊瓦已經不允許我們插手了,聯邦又剛結下了梁子,你要從哪里開始調查?”
“嗯……”向璈隨手扯了一下衣服,忽然想到自己還有東西放在某處沒拿回來,“有了,我們今天不是要去中轉站拿羊毛氈嘛,既然中轉站也屬于生命線工程的附屬建筑,那去找瀚海肯定能套出點兒話來!”
第109章 第二份口供
拿定了主意, 向璈自然是要去見瀚海一面,只是天色不早,為了避免晚上沒地方睡覺, 二人決定兵分兩路, 讓白孚開著基地車去找個新的臨時房屋,自己孤身一人去中轉站拿東西。
叮鈴鈴——
“這都下午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準備來了,”見來的是熟人, 瀚海也不和她客套, 反而暗諷道,“上次催我催得這么急,怎么反倒是你遲到了?”
“倒霉, 被你的頂頭上司拉去當苦役了唄,”向璈也不打算跟他分享難民區的見聞, 本來她是把瀚海當做靠譜的幫手, 但火車的事讓她不得不重新考慮對方的立場, “我要的東西呢?可別說你給我私吞了。”
“怎么可能,都在這里呢, ”瀚海從身后推出一個掉了漆皮的綠色手推車,上面堆滿了雪白色的厚羊毛氈, “按照你的要求都拿的寬一米的,其中2mm的五十米, 5mm的二十米,正好對半開。”
“嘖, 這量不對吧?我怎么算著你扣下了不止四成, 得將近一半了吧……”見瀚海皺著眉頭瞥了自己一眼,向璈的聲音忽然小了下去。
如今臨近冬天, 氈布的消耗與日俱增,價格更是一天一漲,想短時間內換到質量上等的氈布本就困難重重;再加上自己送去的羊毛確實質量不咋地,隨口說是篩檢或損耗也挑不出毛病來,實在不算自己占理。
好吧,誰讓有求于人的是自己呢~
向璈又仔細捏了一把毛氈,是很明顯的高密度工業化產物,結實柔軟,質地勻稱,顯然不是自己送去的那批羊毛做的,瀚海為了搞到這批上等貨大概也費了一番心思,其背后顯然有堵嘴的用意。
這下真不知道自己是賺了還是賠了,不過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于是她絕口不提火車的事,只是又問了一句,“你這里還有土豆嗎?我用肉換一點回去做飯。”
“當然有,”屋內的氣氛果然緩和了下來,瀚海松了一口氣,又恢復了在自然公園時的樣子,不過向璈也很清楚他心里有鬼了,“一斤牛肉換一斤土豆,概不講價。”
“嘶,不是你們這里怎么凈奸商呀,”向璈把十斤處理好的牛肉丟在柜臺上,換來了十斤小得可憐的科技土豆,然后拎著土豆袋子往柜臺上一靠“你現在沒生意吧?”
“沒有,怎么了,”瀚海覺得她笑得不懷好意,心中早已先立下了防備,“先說好,有些事不是你該知道的,如果你非要問,我就只能請守兵送客了。”
“別這樣,老熟人聊個天,”向璈起身關了中轉站的大門,盡管玻璃門在大白天起不到多少用處,“關于這條鐵路,你還記得是什么時間修的嗎?”
提到這個,瀚海先是一愣,而后眼神竟一點點暗淡下來,口中如喃喃自語一般說道:“已經七八年前了吧,反正修鐵路的人早已不在了,記些這個又有什么用……”
“不在了?”向璈敏銳地捕捉到這個信息,但她知趣地岔開了話題,“既然這段鐵路那么早就完工了,為什么遲遲沒有修下一段?如果堅持把鐵路修到大獵人團所在的位置,很多事就可以避免了吧?”
假裝從大獵人團的方向去詢問,讓他以為自己只是還惦念荒野城的遭遇,就可以避免泄露自己的真實意圖了。
“你說得對,但可以避免的事太多了,加在一起反而就不可避免了,”瀚海忽地神色一凜,反問起了向璈,“你覺得聯邦為什么要修這條鐵路?”
“運送物資?還是控制更多的幸存者?這種事我怎么知道~”向璈故意不提三大工程的事。
“其實原本的想法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實際能帶來什么,”瀚海想了一會兒,也趴在柜臺上跟向璈接著聊下去,“末日后的幸存者本身就少,每失去一批人都可能影響人類的未來,盯著輻射去修建鐵路,這代價太大了,需要有怎樣的利益回報才能讓大家甘愿投入進去?”
向璈沉默不語,她突然想起了落日城外的那批難民,他們就是作為勞工去參加的工程建設,本來只想換取一點兒食物,沒成想卻患上了急性輻射病,丟了性命。
“于是為了奪得幸存者組織的支持,早年的聯邦做出了太多的承諾,而大家也都是押上了幾乎全部家當陪著他們搞大建設,在這種杠桿拉滿的情況下,只要稍有一點虧損,整個體系就會瞬間土崩瓦解,聯邦也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但聯邦也不會真原地等死,至少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不會,因此當內部財政破產時,那部分人為了防止聯邦淪為失敗的犧牲品,才不得不站出來改變局勢,至少不能讓聯邦真的就此暴死。”
“只是損失總要有人來承擔,如果聯邦不肯吞下損失,就必須要強迫其它勢力留在這邊的陣營里,為此才犧牲了太多的聲望,如今聯邦滿世界給難民發物資就是為了挽回聲望。”
事情講到這一步,其實并未與向璈所占掌握的真相產生顛覆性的沖突,但對方依然通過敘事角度的變換塑造出了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自保者,甚至都頗有扶大廈之將傾的拯救者之風了。
這種事按說倒也正常,每個人都有其不同的立場,站在他們相應的立場上自然會得出截然不同的評價,只是她不太理解瀚海一個為伊萊瓦做事的人,為什么會對目前還是敵人的聯邦有較為褒揚的立場。
“或許等他們恢復元氣后就會重啟工程,”末了,瀚海又補充了一句,“畢竟沉沒成本還擺在那里呢。”
大哥,你這屁股都歪到天上去了,得虧這是個沒什么人關注的偏遠地方,要不然你早就被人告到伊萊瓦那里去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避難所看樣子和聯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伊萊瓦大概率不會不清楚瀚海的小心思,只是為何要留著他而遲遲不動手,實在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
而且這對于向璈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熟悉又和善的瀚海總比那些板著臉的軍官好相處,況且他這種搖擺的立場才方便自己打聽消息,若是換一個堅定站在伊萊瓦那邊的人,自己恐怕早就被盯上了。
在真相被徹底揭開之前,她可不敢篤定自己不會像瀚海一樣心向聯邦。
“說得也是,只不過如今鐵路沿途可都在伊萊瓦手中,聯邦想插手恐怕會出事,”向璈湊近了些,并不斷將話題往危險的方向引,“話又說回來,伊萊瓦既然有能力鑿開山體修建安置所,為什么不去接手鐵道的事?至少修繕一下并接管沿途的難民不算很困難吧?”
“她的想法可比你想的要捉摸不透,”瀚海搖了搖頭,情緒也變得愈發復雜起來,“至于難民,那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咯~”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向璈卻也沒再追問,最關鍵的部分自然是要親自探尋真相,若是聽多了別人的話,只怕哪天就要犯先入為主的錯誤了。
“時候不早了,我要先走一趟了。”
向璈覺得今天問得夠多了,加之外面來了客人,便急匆匆帶著物資回了小鎮,此時白孚已經找到了一個新的房子,正琢磨著從哪里搞來足夠的柴火。
“你可終于回來了,”白孚把斧頭一扔,大有罰她去劈柴干活的架勢,只是臉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好看,“我剛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小時候……好像見過伊萊瓦。”
“真的假的?”這會兒輪到向璈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很確定,畢竟已經過去十多年了,”白孚一直緊皺著眉頭,努力搜索著每一片記憶的碎片,“那時候她才二十來歲,也是短發,但臉上沒有疤痕,嗯……啊,我想起來了,就是在科研基地,她當時是北極科研基地的守衛!”
“果然,她接觸過聯邦總部的內部事務,所以才會知道不少特殊信息。”
“我當時只覺得她對我有些過于熟悉了,但一時沒敢細想,剛才又看到那個廢棄的輻射捕集器,突然就聯想到聯邦那邊去了。”
“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我們最好設法乘勝追擊,但這里也沒別的熟人了,”向璈短暫地思考了一番,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去處,“有了,荒野城的可憐蟲們不是被搶了物資嘛,既然伊萊瓦把事情牽扯到了我們頭上,那我們順勢去慰問一番,也絕對算不上什么過分的要求吧~”
“你是想從城主口中套話?”白孚接過她遞來的木頭,配合沒人要的磚頭搭建了一個新篝火,“他怎么可能知道太多內幕。”
“不需要內幕,對于目前的我們來說,任何一點信息都是有用的,”向璈又拆了隔壁房子里的破家具,總算湊夠了今天過夜用的柴火,“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們再出發。”
一道火光亮起,讓小半個屋子都暖和起來,然而在大片難以觸及的角落,依舊是黑暗滋長的溫床……
第110章 交易
廢土的氣候實在多變, 已入十月中旬的天氣分明凍得人晚上睡不著覺,到了白天卻又熱得人發昏,尤其是在這么個冬涼夏暖的破鐵殼子里, 盯著日頭開了一路車的向璈差點被曬趴下。
“幸好這路不遠, 不然我指定要中暑,”向璈見安置點離自己不遠了,便放松下來含了一塊糖,“唉~最近的日子反倒不如在森林那邊了。”
這幾天下來她不是在熬夜通宵就是在熬夜的路上, 連個完整的夢都沒做過, 四處奔波又過于消耗體力,弄得她一直糖罐子不離手,再加上做飯也常用蔗糖調味, 一來二去從南邊提煉的幾斤糖竟不夠吃了。
“悲催呀,想想之前當雇傭兵, 雖然辛苦又保不住小命, 但至少巧克力和煉乳這種補充精力的甜食可沒斷過, ”向璈戀戀不舍地扣上蓋子,“現在倒好, 累還是一樣的不說,連硫化糖都快沒得吃了~”
“天天吃糖對牙齒不好, ”例行檢查完設備和倉庫的白孚又一次冷不丁地冒了出來,“你也不想年紀輕輕就飽受牙痛的折磨吧?”
“呵呵, 我有每天刷牙的好不好……”
向璈這話還真不是誆人,雖然基地車上沒有牙膏, 但從穿越者們手中騙的精鹽還剩下兩斤, 將鹽微微浸濕并涂抹在牙齒上,再用硬牛毛做的小刷子刷干凈, 起碼古人就有這么保養牙齒的。
只是手頭的鹽也快不夠用了,早晚得想辦法再搞一點兒。
“這下伊萊瓦可算長記性了,”又被白孚嚇了一跳,向璈的語氣中免不了要多幾分憤懣,“派了這么多守衛埋伏在附近,不知道的還以為荒野城的人是被她關禁閉了呢。”
說實話,每次進駕駛室都會嚇到向璈,倒還真不是白孚刻意為之,實在是這個座位的逆天設計讓向璈的位置完全看不到門口,而金屬的地板只要稍一用力就會發出噪音,為了防止打擾她開車,白孚才每次進門都躡手躡腳的,一出聲反而總把她嚇一跳。
這駕駛艙的布局早晚得改,不然哪天被敲一悶棍都不一定能注意的到。
話又說回來,向璈也不是沒想過讓白孚和自己交替開車,但這種體型遠超坦克的玩意兒沒個三五年的培訓還真駕馭不來,若不是向璈早年在雇傭兵隊伍里開過大車,這基地車弄不好還真是賣了更省心。
正說著話,躲在山后的守衛果然坐不住了,主動站出來問二人的話,她們也一唱一和的把提早準備的說辭托出,守衛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好去把城主給交出來。
“別來無恙呀,城主大人~”
城主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大約是安靜了幾天想明白了,赫達的死跟向璈等人脫不掉關系,若非她們也是為了幫荒野城脫險,城主高地得跟她們辯一辯,只是終究壓下去了。
然而如今的日子過得實在不好,這讓城主又開始后悔還不如被聯邦扣下,再進一步,居然又把氣記在了這二人頭上,所以臉色又不好看了。
“看來伊萊瓦對你們不好呀?”向璈當然不覺得自己該有什么心理負擔,除了赫達的確救了自己,剩下的鍋追根溯源都是瀚海的,怎么看也扣不到自己頭上。
“倒也稱不上有多差,”縱使心里窩了火,這位長袖善舞的軟蛋城主依舊沒有把氣亂撒,反而憂心忡忡道,“只是勻給我們的物資被土匪截了,那位卻遲遲不肯再加派一筆,若是要一直等到下次配送物資,恐怕我們的人就要餓死大半了。”
這話倒也不全是危言聳聽,荒野城撤離時帶的食物不多,二人也是親眼見過的,不然伊萊瓦也不至于立馬分配物資,而且距離下次配發指不定要多長時間,這里的人又不似難民那般抗餓,時間一久只怕真的要出大問題。
“對了,我聽說你們之前抓到了許多牛羊,”城主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反正這么多年的屈辱都受過了,為了居民們的生死化身討口子的又如何,“能不能分給我們一點?只要一點點!”
向璈原本只是想來套個話,沒想到這下被對方先發制人了,自己應下也不是,拒絕也不是,直接卡在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我們要得也不多,城里一共四千人,每人給三斤肉就足夠熬過去了,”城主不愧是求人老手,當即眼中便噙起了淚花,“求求你了……”
好家伙,一萬兩千斤肉,你是真敢開口呀!
向璈一句話也不回答,直接抓著方向盤就準備倒車,哪知城主直接躺在了履帶底下,大有你不給個回復我就死在這里的架勢。
要是對方只是個無攪蠻纏的無賴,自己狠一下心碾過去也就那樣了,但這是公認的荒野城城主,自己要真給他弄死了,高地得是個重大事故,伊萊瓦肯定會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的。
“不是,您先起來,咱們可以好好談一下價格,總不能讓我們空著手走吧?”
考慮到以后不排除還有需要這幫人的地方,向璈當然不打算一口回絕,但自己肯定不可能憑空吃下一個大虧,就算是強買強賣自己也要賺一點兒。
“能談就好,”城主微胖的體型完全不妨礙他的靈活,一個鯉魚打挺就蹦了起來,“荒野城以前做生意時存了不少值錢貨,我找人抬出來,你看看有什么想要的直接拿走就好。”
話音剛落,大門背后就走出來了幾十個青壯年,抬了幾個提前包裝好的大箱子,二人頓覺自己上了賊船,但事到如今,看一眼倒也無傷大雅,他要真敢坑自己,大不了就去找某人告狀唄。
“二位恩人,請笑納~”
向璈打開第一個箱子,里面卻是用一堆小布袋裝了些自己很熟悉的香料,什么八角、花椒、桂皮、肉蔻等一應俱全,雖然每樣東西量都不多,但勝在種類繁雜,要是加在一起燉上一鍋肉湯,對于吃了這么久清水煮肉的二人無疑是味覺盛宴。
“這完全就是投其所好來了,”穿越過來的向璈自然看不上一堆調味料,盡管廢土可搞不到這種稀罕玩意兒,“凈拿些不值錢的陳賤舊貨糊弄人!”
“話可別說得太滿,”白孚雖然認不出如此多樣的調料,但在黑市長大的她還是比向璈更清楚這玩意兒的價格,“光我認識的那幾樣就足夠價比黃金了。”
向璈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城主還真舍得下血本,某種程度上也能反映出里面的人是真餓得不輕。
第二個箱子里裝的大概率是甜食,向璈對這種東西一向很敏感,急忙打開一瞧,果然裝了約莫五十斤蜂蜜,另一邊應該是五十斤蜂蠟,至少對于向璈來說都是好東西,心理價值就很高了。
“你不要見了甜食就走不動道,”白孚很想把她拉到一邊去,免得在這里丟人現眼,“這一看就是在荒野城外的森林里野采的,真不值多少錢。”
“值,怎么不值?”向璈已經蘸了一口品嘗起來了。
第三個箱子里的東西就很雜了,一打開先是見了幾斤鹽——不過不是那種能賣高價的精鹽,只是些苦鹵子里提煉出的粗鹽,不是很濃郁的咸味里總飄著一絲苦澀,不過聊勝于無,更何況她們的確快沒鹽吃了。
此外還有不少干薄荷葉,泡成茶倒是能提神醒腦;剩下的是一個小箱子,不過里面只有紗布和脫脂棉,幸好自己囤積了不少酒精和麻布,這下簡易的外傷套件倒是齊全了。
“咱們還剩下多少肉?”清點完了城主的誠意,向璈開始和白孚交頭接耳。
“牛肉被布雷莎預定了,羊肉倒還有足足一萬五千斤,就是交易完也還剩三千斤,但你要考慮我們沒有主食,此后的一日三餐可全指著這些存貨過日子。”
向璈同樣表現得很猶豫,城主給出的東西不算多重要,但對于豐富她們單調的物資清單絕對大有裨益;只是比起在這里換掉,布雷莎手里的面食和維生素片明顯更加迫切一些,盡管兩邊都稱得上一句奸商。
見對方還是猶猶豫豫的表情,城主大概也是著急了,神神秘秘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個沒有標簽的盒子,向璈掀開一條縫瞄了眼,發現里面竟然是六塊上好的香皂!
這大概是城主偷留著自己用的,如今交出來也算是誠意盡顯了,正巧也省了向璈自己嘗試造肥皂,加上她如今也想做個好人,吃點兒虧就吃點兒虧吧。
“動作麻利點兒,我可不想浪費時間,”向璈打開了基地車的倉庫門,并示意白孚跟著一起去,自己則拽著城主走到了一邊的角落里,“都給了你這么大恩惠了,跟我透露點信息不過分吧?”
“你想知道什么?”城主還有點兒懵。
“伊萊瓦的事,避難所的事,還有她和聯邦之間的故事,我全都想知道。”
“我只能告訴你避難所就是工兵團轉變的,而伊萊瓦之前是聯邦的人,至于她現在的立場……大概算叛逃吧,”城主瞥了一眼山后的守兵們,示意向璈這里不適合聊這種東西,“真想調查你還是另請高明吧,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了。”
言罷他就直接開溜了,向璈本想來套話的,沒成想卻變成了做生意兼搞慈善的,這下連最后一條線索也斷掉了,搞不好就只能回去跟瀚海打太極了。
罷了,既然伊萊瓦一時半會兒也沒有找上門的打算,不如先停下腳步休息幾天,也抓緊整理物資以備不時之需。
第111章 隱痛
向璈和白孚是找到理由休息去了, 但瀚海此刻卻郁悶得不得了。
自從數月之前自己無故擅離職守,跑到落日城的機密檔案室中偷取生命線工程相關的檔案,伊萊瓦就沒再給過自己好臉色, 原定的升職計劃泡湯了, 自己還要在這個破地方守上不知多久。
當然,瀚海也沒那么在乎,人手不足的情況下,伊萊瓦時常會派自己跑外勤, 比如援助荒野城的行動, 這極大地消解了他的無聊情緒,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二人之間的矛盾。
只是盡管最近清閑得很,他還是從風聲中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尤其是來自聯邦的傳聞——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們終于打算重啟生命線工程了。
無論這對于避難所是好是壞,瀚海都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他對于這項工程有著遠超常人的感情, 昨天向璈旁敲側擊的問話, 也著實讓他傷感了一陣。
作為千千萬萬名末世孤兒中的一員,生命線工程幾乎可以稱得上完全改變了他的命運, 從他七八歲時就跟著第一支勘察小隊來到這里,算下來已足足有十五年了。
與從一開始就極力反對這項計劃的伊萊瓦不同, 瀚海一直都對這項宏偉工程的作用堅信不疑,他也期望著四通八達的鐵路可以讓更多的幸存者得到能救命的急需物資, 避免再有更多的孩子淪為如自己一般的境遇。
可是誰又毀了這一切?
“唉……”
釀酒室那邊的技術越來越垃圾了,蒸餾了好幾遍的龍舌蘭酒還是有一股廢土特有的怪味, 但這可稱不上是什么風味, 加上沒有檸檬和海鹽相配,喝了幾口反而讓他心里冒火。
“他媽的, 憑什么!”
憑什么聯邦的混蛋可以輕飄飄地終結數百萬幸存者的期盼,如今又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把這事提出來?憑什么伊萊瓦為了排除異己置人命于惘然,還能安坐在管理者的位子上?憑什么這些大人物總要隨意拿大家的性命做爭權奪利的籌碼!
積壓在心頭的火氣讓他罕見地發了火,他狠狠地踹了柜臺一腳,即便鐵打的柜臺紋絲不動,依舊緩解了他積攢了五年的憤恨。
牢騷歸牢騷,他也明白自己早已與難民們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很多事早就擔不起感同身受二字,強出頭沒有意義,自己也救不了他們。
“如果聯邦真的要重修鐵路的話,那天的提議也未嘗不可……”
那日尉官傳遞的信息他還歷歷在目,若不是那幫人下令停止三大工程,瀚海也不會鐵了心站在與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伊萊瓦手下,但如今事態發生了變化,如果與聯邦的沖突不可避免,他也未嘗不可坐壁觀上。
只是聯邦的火車已經走遠,在派送完物資后,他們還要去往此行的終點站——最西邊的青池庇護所,那里的人靠著僅存的鹽礦可是沒少發財,就連聯邦也要每次帶上幾十噸的煤礦與石油,才堪堪拉回兩車廂青鹽。
“距離他們回來還有一陣子,凡事都不要太早下定論,”瀚海燒掉了自己剛打的草稿,并自言自語地回倉庫清點物資,“還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瀚海又想到了向璈和白孚那兩個家伙,說起來,自從在落日城救了她們一次后,自己倒真沒從她們身上少拿便利,本以為那次布雷莎要自己順手提攜的是兩個蠢貨,但這一路下來她們混得快比自己好了。
尤其是那個向璈,自己還真以為她跟傳聞中的二世祖一模一樣,現在看來傳聞果然多不可信,畢竟仔細一想,以那兩位的言傳身教怎么也不會有個廢物后人。
前幾天的話還真讓他緊張了不少,只不過現在看來,這二位并沒有站定伊萊瓦的意思,如果聯邦沒在背后糊弄人,或許可以帶著這倆一起去投,她們的上一代或多或少都跟聯邦脫不了關系的。
不過那家伙不知道為什么跟布雷莎走得很近,她要是知道過去的真相,一定會表現得很有趣的……
嘩啦——
“報告管理者大人,我們已經摸清土匪們的位置了,”軍官將幾張標記好的地圖放在桌子上,總是面前的人始終背對著自己,他還是心驚膽戰地咽了口唾沫,“您打算什么時候行動?”
“到了時間你自然會知道的,”伊萊瓦的語調幾乎沒有起伏,這讓軍官感到不寒而栗,“聯邦的火車走到哪兒了?”
“差不多在日暮山谷一帶吧?離青池城都還有一大段距離,沒個十天半個月回不來。”
“嗯,那兩個人呢?”
“她們去了一趟臨時安置點,和荒野城的城主交換了一些物資,然后……倒也沒見她們和城主聊太多,也就說了三五句便分開了,現在正駐扎在北邊的小鎮附近,但不在小鎮里面了。”
“哼,看來是怕了,她們沒再聯系過其他人?”
“沒有,倒是在基地車里一直忙活,不過我們打探到她們認識一個移動商人,而那個商人似乎也跟過來了。”
“這個我知道,派人盯緊點兒,我倒要看看叛軍的手敢不敢伸進來。”
“叛軍?您是說……他們現在跟聯邦才是水火不容,尤其是最近傳聞要重修鐵路,要是真的,叛軍跟我們反而算是同仇敵愾吧?”
伊萊瓦不回答他,反而輕偏著頭,用眼角的余光盯上了他,軍官用力打了個寒顫,閉上嘴不敢再說話了。
“瀚海怎么樣了?”伊萊瓦恢復了剛才的態度。
“他?還是老樣子,跟聯邦的人不清不楚的,”一談起這位老熟人,軍官的臉上總是充滿了惋惜,“不過最近的情緒很不正常,聽說時常私下里發牢騷,但明面上確實沒做太出格的事。”
“最近的風聲對他影響很大,派兩個人去慰問一下吧。”
“是,那就……沒什么事了?”軍官小心翼翼地抬了下頭。
伊萊瓦擺了一下手,軍管立刻如釋重負地溜了,而她則站在指揮桌前,對照著軍官提交的地圖在沙盤上比劃。
哼,有本事就接著鬧吧,我倒要看你能折騰出什么大事來!
“咕嘟咕嘟,”向璈攪拌著沸騰的糖漿,清閑下來的她心情實在大好,連干活都要哼上兩聲,“嗯~馬上就要出鍋了。”
休息了一天后她也想通了,三大工程的恩怨都是避難所和聯邦的事,她只要能達成最終目標——查清輻射、早日回家,剩下的全都關她屁事!況且眼下有車有糖的日子也不算多差,大不了在這個世界住上三年五載,就當體驗生活了。
“我大老遠就聞到你這兒的味道了,”白孚每天都要打開冰箱看一眼,確認自己攢的蝎毒沒有變質,“你都加了些什么?”
“我把原來做的蔗糖塊都融了,再加上掏碎榨汁的薄荷,又準備整整十斤蜂蜜,準備混在一起做一個蜂蜜薄荷糖,”向璈晃了晃手中的木質模具,都是大小一致的長方塊,“當當!等做好了分你半吃呀~”
“謝了,我不吃糖。”白孚被濃郁的薄荷味兒熏得腦仁疼。
關上了冰箱的門,她又掏出了親手制作的筆記本,繼續對物資儲備情況以及各項系統的運行狀況進行記錄,盡管二人的文化水平多少有點兒“不相上下”了,但在黑市的成長經歷也讓白孚對清點記賬頗有心得,并自覺承擔了后勤官的職責。
向璈也注意到了她的變化,這一路的冒險下來,白孚好像對這輛車有了一定的歸屬感,甚至處處把自己當成了基地車的主人,不過她倒也樂見于此,畢竟這能幫她減去不少繁雜瑣碎的工作。
“過來,白孚,”向璈忽然想到了什么,蓋上鍋蓋走進了中控室,同時大聲喊著白孚的名字,“到門口去站一下!”
“什么?”
白孚一臉懵逼地撂下賬本,跟著她來到了中控室的門口,不過沒有身份驗證的她當然進不去,只能等著向璈在里面瞎搗鼓。
“好……在稍等一下,嗯……”室內一直回響著鍵盤的敲擊聲,讓門外的白孚感到一頭霧水,“好了,你把眼睛放到門口的電子鎖上。”
白孚心中忽然有了一個預感,她略有遲疑地上前貼在電子鎖上,一道綠光立刻落在了她的眼球上,白孚不敢眨眼,只得任由綠光在上面掃來掃去。
嘀——
“完活兒!”向璈突然推開門,這下把門口的白孚嚇了一激靈,“嘿嘿,別傻愣著了,我已經把你的虹膜數據也錄入了基地車的電子系統內,現在你可以進入這輛車的任何一個地方,嗯……除了我的房間。”
白孚的內心不可避免地顫動了一下,她先抬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又盯著中控室的電子鎖看了好久,最后又和向璈對視了片刻,才推開門進入了這個控制著整輛基地車的機密房間。
向璈聳了聳肩,也無所謂白孚會在中控室里干什么,便徑直走到了走廊上透氣,可窗外除了零散分布的廢棄建筑外,便只有光禿禿的山坡和地面,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致,唯有一輛路過的垃圾車成了黃沙中難掩的一抹綠色。
嗯,垃圾車?
向璈猛地想起了瀚海給自己畫的簡易地圖,她從雜物堆里翻找出來,對比著垃圾車離去的背影,果然找到了一個被標注的廢棄工業區。
第112章 廢棄工業區
“原來如此, ”向璈忽然放下地圖,對照著面前近乎報廢的公路發出了感嘆,“伊萊瓦還真是聰明, 居然想了這種辦法來掩人耳目!”
“什么亂七八糟的, ”白孚正跟在后面收拾裝備,聽到她的話連忙湊上前,“這不就是幾條破公路嗎?”
“是破公路沒錯,但你信不信, 在地圖上沒有標注的地方肯定還有一條新修好的公路, 而且是跟舊公路聯通的。”
“她有這么必要嗎?直接把原來的公路修復一下不是更方便?”
“對嘛,所以這就是一個小小的思維誤區,”向璈將地圖揣在口袋里, 帶著白孚邊走邊解釋道,“以前的舊工業區是聯邦修建的, 用于配合鐵路的建設工作, 所以工業區要盡可能的靠近鐵軌, 而公路也是與車站相連接的,這是為了降低運輸成本。”
白孚聽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了問題, 扭頭望向了不遠處的舊工業區。
“而新工業區是給避難所使用的,且要避免被聯邦發現, 因此工業區本身會被修建在廢土腹地,新公路自然也改成了連接避難所;而人們在聽到工業區換址后, 只會覺得是單純換個地方,循著舊公路一樣能找到新工業區, 自然會像咱們剛才那樣無功而返。”
“可你說新舊公路是聯通的?”
“是聯通, 但不是同一條,而是單獨修建一條與舊公路相連的道路, 以營造出舊工業區還未完全廢棄的假象,”向璈指了指前方的垃圾車,“這樣路過的幸存者會想先去舊工業區一探究竟,找一找有沒有可利用的物資,而不是第一時間去尋找新工業區。”
“……我覺得你只是想給自己的迷路找個借口,”白孚把裝滿子彈的槍遞給她,順便送上一個無語的眼神,“反正新工業區咱們也不敢進,既然走到了舊工業區門口,不如進去一探究竟吧。”
向璈哂笑了兩聲,也跟著跑到了舊工業區的圍墻邊,門口照舊置放了看守的崗亭,但里面的人一直在睡大覺,旁邊也沒有攔路的桿子,讓二人直接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廢土的資源基本支撐不起大型廠房的建設,因而每一個車間都是有多少設備就建多大,區域劃分也突出一個雜亂無章,應該是根據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原理布置的,完全沒有規律可言。
“好吧,看來這幫人打掃得夠干凈,”拽斷了生銹的門鎖,壞了吊燈的大水泥盒子里只剩了黑暗與空曠,向璈打著手電筒轉了一圈,卻沒發現任何值得帶走的東西,“我估計其它幾個廠房也是一樣的效果,咱們今天是找不到好東西了。”
“我就說不應該跟過來,車上還有很多東西沒處理好呢,”白孚扯了下單薄的外套,來自南方沙漠的衣服基本抵擋不住北方的嚴寒,“回去吧,這里好冷呀。”
“別嘛,再找一下對面的辦公樓,”向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胡亂披在她的身上,“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急匆匆地趕回去多可惜。”
辦公樓里的確給她們留下了不少東西——由打磨拋光后的石板打造出的桌椅,一屁股坐上去頓時感覺一陣涼氣直沖大腦,哆嗦著就要從椅子上彈射起步。
“紫紅色的土豆……看來是變異了,”向璈從角落里摸出一個快長成植株的過期土豆,“我還以為能跟小鎮一樣撿幾條木頭回去燒火,怎么這地方連個木屑都沒有呀。”
“回去吧,別浪費時間了。”白孚無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不行,不能空著手回去,俗話說賊不走空……啊呸!雖然我們不是賊,但空著手回去也不像話呀,”向璈忿忿地從辦公樓跑出來,一抬頭又盯上了工業區深處的煉鋼爐,“有了,那爐子底下的爐灰他們不可能一并清理帶走吧?走,撿煤核去!”
“回來,我可去你的吧!”
兩個人就這么在荒涼的冷風中大眼瞪小眼,并就要不要去撿煤核過冬的問題展開了并不怎么激烈的對峙,畢竟向璈不可能真的頂著寒風去掏爐灰,她只不過在為空手而歸慪氣罷了。
簌簌——
“誰?!”
突如其來的響聲讓二人瞬間放下了爭執,她們同時掏出槍瞄準了晃動不止的雜草,而草中的人似乎也意識到情況不妙,以常人難以追趕的速度消失在了廠房間的小破胡同中。
“看到了吧,她身上好像帶著塑料和鋼筋,”向璈跟白孚對視了一眼,然后低聲喝道,“追!”
沙沙——沙沙沙——
被追的那人也不知為何要懼怕她們,但眼下慌不擇路的逃竄也確實讓二人疑心大增,認定了要么是這人的身份有問題,要么就是從工業區帶走了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而那個逃跑的家伙雖然一開始跑得很快,且對這里的熟悉程度也遠在二人之上,但要論體力那真是差得遠了,頂著冷氣跑了也就幾百米的工夫,那人就喘得像是肺快炸了一樣,速度也猛地降了下來。
“抓到你了!”
向璈一個箭步叢雜草叢中躍起,同時向前抬手扣住了那人的肩膀,另一只手則突然抽出開/山刀,橫在那人的面前讓她無路可逃。
“好了,老實一點,讓我看看你是……誒,”那人剛一轉過臉來,向璈頓時就愣在了原地,似乎恍然又回到了自然公園那邊,“怎么是你?”
“我……我只是想偷點兒能換食物的東西,”只見那人緩緩摘下防護面罩,露出的可不就是那個話特別多的女大學生,“那些士兵哪里都不讓我們靠近,我們就只好開著車躲到這邊來了。”
向璈見是熟人,便趕快松開了她;白孚則從瓶子里倒了一點熱水,讓她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
“多謝,那個……我叫陸鹿,”剛被追著跑了一路,她也不似在荒野城那么自來熟了,只是尷尬地解釋剛才的緣由,“我只是……擔心你們會跟我搶東西,所以腦子一熱,就掉頭跑起來了……”
想想也是,送出去的幾只羊經不住六個人吃,為了獲取食物,這群既沒有獵人證、又沒法從避難所獲取到物資的人,就只能淪落到像拾荒者一樣靠撿工業垃圾換食物的境遇了。
只是主管兌換物資的瀚海也認識他們,如果見到了應該會告訴自己,但看目前的情況,這幫人大概率是被某個精明的拾荒者賺差價了。
“放心吧,我們怎么可能搶這點兒東西,”向璈瞥了一眼她不知從哪兒撿的大塑料袋子,里面裝滿了黃白色的塑料海綿,袋子旁邊還擺了一捆扭曲的鋼筋,綁住鋼筋的則是一把斷了頭的電線,“你這倒跟個撿垃圾的差不多,正好我認識一個回收這玩意兒的地方,等會兒帶你去看一眼。”
“真的?太好了!”
“對了,怎么沒見你的同伴,”白孚張望了一圈,卻沒在附近發現第二個人,“還有那輛房車去哪兒了?”
“原本大家是在工業區里面的,最近這附近有大型怪物在游蕩,大家就都搬到外面去了,并且每次撿東西都只敢在外圍搜索,我是膽子大才跑進來的。”
你剛才的表現可不算有多大膽。
在心里腹誹了兩句,向璈又把心思放在了她說的怪物身上,便問道:“你說的怪物是不是像個加大號的蝎子?”
“像,但又不完全像……我沒敢細看,只要在附近聽到它的聲音,我就立馬掉頭逃跑了,它雖然會追我,但基本不會跑出工業區的范圍,而且每天的行動路線似乎有一定的規律,我覺得它是在看守什么東西。”一回想起那時的場景,陸鹿還是心有余悸。
“看守什么東西?不會是寶藏吧,”方才還在為空手而歸感到不滿的向璈立刻喜笑顏開,反正怪物她都殺了不知多少個了,也不怕這一個,“它大概在什么地方活動,幾點出現?”
“差不多……就是現在吧?”
“吼——”
巨大的吼聲突然從化工廠的位置傳來,陸鹿瞬間變了臉色,抄起撿到的工業垃圾便躲進了雜草堆里;白孚雖然沒怕得躲起來,但心臟還是不由自主地跳得厲害,連呼吸都停滯了幾秒。
只有向璈下意識地進入了戰斗狀態,多年的戰場生活早已讓她養成了遇事冷靜的習慣,她抓著白孚的手跳上了路邊的雜物堆,在順著生銹的脆弱樓梯上了廠房的頂部,這里的視野足以讓她細致地觀察敵人。
那是一個體型跟三眼虎王不相上下的怪物,但它的形態并不是由單一只動物組成,而是下半部分為巨蝎的形狀,中間的身體和雙臂形似腐化了的人類,可最頂上偏又頂了一個狼頭,加上腐爛壞死的皮膚上又長滿了綠瑩瑩的硅化結晶,乍一看實在有點兒駭人驚悚了。
本以為來的只是一只大蝎子的向璈這下也怔住了,這種合體怪物實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圍,于是她連忙壓低了聲音,剛想趁它還沒走近就趕緊帶著白孚離開,哪知自己的步子還沒邁出去,那雙狼眼便驟然定在了自己身上。
完了,被發現了!
第113章 惡戰
“吼——”
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向璈和白孚的心跳都不由得漏了半拍,奇形怪狀的怪物在任何時刻都是令人恐懼的,尤其是在完全摸不透對方弱點的情況下。
當然, 二人也并非沒有優勢, 兩把槍和幾百發子彈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況且她們占據了高處,相較于對付巨蝎時可更容易命中了。
“沒必要怕它,”有了上次擊敗雙尾巨蝎的經驗, 如今向璈出門都會隨身帶幾瓶玉米酒精, “大不了點上一把火,燒了它!”
這話說得輕巧,可點火的電火花器是安裝在基地車上的, 二人并沒有能帶出來的點火工具,最多也就是祈求子彈擦出的火花能有一點兒作用了。
但打氣無關于真假, 向璈的氣勢上來了, 樓下的怪物也遲疑了三份, 對于被趕到偏遠角落的輻射生物,它們可更能體會到人類的狡詐, 也多少會有警惕防備之心。
嗖!嗖!
兩道驚響閃過,怪物的蝎尾早已高高揚起, 兩束短劍般的毒液便向二人襲來,向璈立即拽過天臺上的廢棄鐵皮板擋下, 蝎毒多酸,本就銹氣斑斑的鐵皮霎時間變成了篩子, 向璈只得踹開鐵皮, 順勢丟出一瓶酒精。
不同與常用的薄塑料瓶子,這次向璈將其進行了一定的改良, 去掉瓶蓋的細口改用脫脂棉封上,再略微加一點點助燃物,被酒精浸透的棉花盡管燃點還不算很低,但閃點(使用某種點火源造成液體汽化而著火的最低溫度)已接近個位數,只要一點兒火星就可點著。
砰!
向璈的準頭極好,一發子彈便穩穩地擊中了瓶口,陡升的熱量讓酒精棉閃燃了一下,而在助燃物的作用下,這團火瞬間吞沒了整個棉團,酒精棉從瓶口脫落出去,而被順勢點燃的酒精則沸沸揚揚地落在怪物身上,實打實地給它下了一頭火雨。
“吼——”
暴怒的怪物立刻抬起扭曲的手——或者叫爪子,對著廠房天臺狠狠掃了下去,來不及躲開的向璈馬上轉身撲倒白孚,自己的右上臂則被劃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傷痕。
“問題不大,”向璈起身瞟了一眼,只是流血較多,只要沒傷及筋骨和主血管,這點兒傷很快就可以恢復,“你先牽制住它,我止一下血!”
“哦……好!”
懵了一瞬的白孚頓時反應過來,站到有雜物堆遮擋的地方抬槍射擊,雖然她的槍口徑偏小,射擊技術也不怎么樣,但燒傷還沒好的怪物依舊被打得生疼,揮起尾部的毒針向其射擊。
呲呲——呲——
金屬材質的雜物很快多出了幾片黑色的破點,白孚只能再次轉換位置,與怪物的尾針玩兒起了躲貓貓;而向璈則抓緊用酒精給傷口消毒,再用紗布、酒精棉和麻布條做的簡易醫療帶綁住,盡量避免了感染的風險。
治好了傷口的向璈再度冷靜下來,開始思考怪物可能存在的弱點,這種多個物種混在一起的畸形怪物能活下去就謝天謝地了,一條能穩定運行的內部系統基本不存在,因此拋開堅實的軀體,其內部可以說是脆弱無比。
問題在于,怎么打進去?
硅化結晶加厚實的皮膚幾乎能抵擋一切外部攻擊,缺乏破甲功能的普通子彈根本打不穿其防御,如果能將開/山刀插進去,必然能造成不小的傷害,只是近身戰斗的風險同樣大得很。
“白孚拖不了多久,還是試一下吧……”
想要盡可能的靠近敵人,就必須擾亂其感知能力,但視覺、嗅覺、聽覺中的哪個才是關鍵,向璈沒有任何可用的信息,最保險的方法就是把三個感知系統都廢掉。
嗅覺是最好解決的,動物害怕刺激性的氣味,而化學氣味就是最佳選擇。
“喂,你別躲了,”向璈冒險站在天臺的邊緣,對著草叢里的膽小鬼大喊道:“把你找到的塑料全部丟給我,回去我給你食物補償!”
為了保住小命,陸鹿沒有反駁的想法,直接把一大袋塑料垃圾連著袋子一起丟了上去,接到材料的向璈立刻站到了迎風處,冒著被攻擊的風險將身上的棉花都掏了出來,堆成圓錐狀后澆上酒精,再用兩塊石頭打出火星點燃。
砰!砰!砰!
白孚不想她有時間思考對策,怪物早已殺到面前且窮追不舍,她也只能圍著天臺轉起了圈,時不時抽身給它兩槍,然而大塊的硅化結晶保護了怪物的要害部位,一來二去之下,反倒是體力不支的白孚即將被追上了。
“向璈,你到底在干什么?還不快點兒來救我!”
“來了!”
向璈突然起身,被蓋在火堆上的塑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形,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難聞的化學氣味,加上此處剛好迎著風,在場的人和怪物都被嗆得咳嗽起來,人尚且有掩面捂鼻的能力,怪物就只能被熏得滿地亂跑了。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白孚,接著!”向璈突然大吼道。
幾個輕飄飄的東西被丟到了白孚手中,她低下頭定睛一看,正是一堆空了的薄塑料瓶,而且上面的蓋子是擰到特定程度了的,白孚瞬間心領神會,將塑料瓶從中間擰了一圈,然后丟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上去。
嘭——
不送不緊的蓋子在內部氣壓的作用下彈射出去,并帶出了一陣巨大的爆鳴聲,還未從化學氣味中擺脫的怪物又立刻被巨響吸引了注意,殊不知危險正從側面悄然靠近。
“就是現在!”
手握鐵斧的向璈從天臺上縱身躍起,一斧頭正巧卡在怪物下腹部的硅化結晶層中,然而這種攻擊顯然無法對其造成傷害,感覺到一陣瘙癢的怪物即刻抬手拍去,而對方也抽出開/山刀正面迎敵。
錚——
砰!砰!
刀刃與硬化的爪子碰撞在一起,發出了近乎金屬碰撞的聲響,向璈頓感虎口處一陣麻痹,旋即便是一股沁著寒意的疼痛鉆入手臂神經,一路向上震得她腦殼都嗡嗡作響。
然而這不代表怪物贏得了戰斗,早有準備的白孚在短兵相接的瞬間便扣動了扳機,這次她一向不怎么好的準頭終于收到了幸運的眷顧,其中一發子彈正中怪物的右眼窩,讓烏黑的血霎時噴涌而出。
“吼!”
氣急敗壞地怪物馬上對向璈發動了連環攻擊,而把槍留在天臺上的向璈只能抬刀抵御,這種撓癢癢似的攻擊起不了任何作用,于是她將雙腳踩在刀背上,借著爪子襲來的力道跳了起來。
“中!”抬起又落下的斧子再次卡住了某條硅化結晶裂縫,讓向璈得以保住小命,然而新的攻擊眨眼間便接踵而至。
嗖——
快出殘影的尾針甚至劃破了空氣,帶著呼嘯的獵獵疾風殺至向璈面前,只是這次揮刀的速度終究慢了一步,幾乎將她的右臂刺個對穿,而向璈也強忍著疼痛,一個反手劈斷了尾針的根部,將半截毒針留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嘶,不算很疼……”向璈心里明白,對于有毒的東西疼可比不疼要好,如今這種不算劇烈的陣痛反而是毒素麻痹神經的表現,但也好,至少不會影響下一步的行動。
此時,失了尾針又飽受折騰的怪物早已沒了斗志,白孚斷斷續續的攻擊又惹得它暴躁無比,不再戀戰的怪物只一心想把向璈甩掉,于是它找準了一堵厚實堅硬的高墻,開始用盡全身的力氣撞了上去。
嘭!嘭!嘭!
被撞了個七葷八素的向璈險些墜下去,她微微發麻的雙手握緊一刀一斧,交替著向怪物的頭頂爬去,盡管怪物的雙手仍沒閑著,但已經爬到攻擊盲區的向璈也不再是一擊能打下來的了。
忍著中毒一心往上的向璈接了它幾招,便轉瞬間爬到了距離怪物肩膀僅一步之遙的位置,只要爬上它的肩膀,拿下首級便是唾手可得了。
意識到危險的怪物又一次準備采取極端措施,而白孚也絕不可能允許它的行為,向璈已經吸引了絕大部分的危險,她沒有理由在躲在背后瑟瑟發抖。
“怪物,看這邊,”白孚舉起另外幾瓶酒精,瞄準怪物的腦袋投擲出去,隨即抬槍對準瓶口扣下扳機,“接招吧!”
砰砰——
白孚的技術到底是不如向璈,一梭子子彈下去居然沒有一發命中瓶口的酒精棉,不過澆了一頭的酒精還是刺激得怪物慌亂起來,而向璈也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跳上肩膀,用鐵斧對著怪物的脖子砸了下去。
咔!
環繞著脖子的硅化結晶層瞬間布滿了碎玻璃狀的花紋,但依然頑固地包裹在怪物的頸部,向璈再次舉起鐵斧,但麻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她只好冒著摔下去的風險,用身體的重力砸在了那層硅化結晶上。
嘭!嘩——
這次硅化結晶們真的如同碎屑一般紛紛落下,還未穩住身形的向璈扭轉腰部,同時丟下鐵斧舉起長刀,瞄準頸部的致命缺口插了下去。
“吼——————”
龐然大物的軀體轟然倒塌了,而意識昏沉的向璈也猛地兩眼一黑,從怪物的肩頭滑落墜下。
第114章 礦坑下的秘密
“向璈……向璈……”
“別喊了, 我已經給她用了抗毒血清scorpion-specific F(ab’)和哌唑嗪,加上傷口及時進行了酒精消毒,再過上四五個小時就沒問題了。”
是……布雷莎的聲音嗎?她怎么會在這里?
“你們要的貨也馬上就來了, 正好, 考慮到目前暫不確定變異蝎毒是否有副作用,這幾天就先不要亂跑了,留在基地車里好好休養吧。”
“好,你要的報酬我放在門口了。”
“哼, 可以嘛小家伙, 還挺上道的,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向璈很想爬起來說點什么,但此刻她的四肢——不, 應該是整個脖子以下正處于一種近乎消失的狀態,沒有知覺, 也完全控制不了, 只有一顆木訥的大腦在遲鈍地運轉。
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
注射的抗毒血清似乎在生效, 按理說血液里是沒有神經的,但她仍感覺每一個血細胞都在灼燒;而呼吸卻在一步步脫離自己的控制, 從可以感知操控的不規律起伏,逐漸變成了如今無力控制卻趨于平穩的狀態。
又過了片刻之后, 哌唑嗪終于起了作用,昏沉眩暈的惡心感迅速淹沒了向璈的意識, 短短幾分鐘后,她便沉入了深度睡眠中……
“咳咳——”
再度睜開眼睛時,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房間里還是一如既往得冷,但向璈的身上全是黏糊糊的汗水, 連衣服都粘在了皮膚上,讓人惡心。
“你醒了,向璈,”門忽地被推開,只見白孚端了一大碗牛肉湯進來,手邊還掛著一塊浸濕的布料,“你現在還處于恢復期,不能洗澡,今晚就先用酒精擦拭一下吧。”
“那個怪物……好像被我干掉了,然后呢?”
“你中毒了,我們把你帶回來的時候連呼吸都很費力了,幸好布雷莎就在附近,我用了一大批肉跟她換了抗毒血清和其它輔助類藥物,這才把你救了回來,”白孚吹了吹勺子里的肉湯,然后沿著她的嘴角輕輕灌下,“這下我們徹底變成窮鬼了。”
“我聽到了,然后……我好像又睡了過去,”向璈砸了咂嘴,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那個怪物看守的寶藏!還有……”
“啊,我就知道,”白孚把她的終端器拍在床頭柜上,“那怪物本身就價值八十個信用點,正好一大箱壓縮餅干的價格。”
“那都夠吃將近一個月了呢……”向璈小心地把終端放好。
“現在已經是午夜了,藥效發作后你一口氣睡了十多個小時,”白孚見她基本沒有大礙了,就把碗放在床邊讓她自己吃,“反正我閑著沒事干,把那個穿越者送回去后就又回了舊工業區一趟。”
“哦……嗯?你一個人回了工業區!”向璈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的雙眼。
“對呀,原來的蝎毒快過期了,我就回去把那只怪物的毒液取了回來,”白孚摸著下巴,思緒逐漸回到了剛才的經歷中,“而且你猜得不錯,避難所的確與工業區的公路相連,只不過作用和我們兩個想的都不一樣……”
十個小時前,廢棄工業區。
“東西到手,”白孚觀察著小玻璃瓶中的淡黃色透明液體,小心翼翼地用蜂蠟將口封好,順便感慨一下要是有安瓿瓶就好了,“也不知道高度變異的毒液會不會與普通的變異蝎毒不一樣,要是缺乏利用價值那可真就白跑一樣了。”
過了中午的工業區稍微暖和了些,她扯緊了衣服,回想起向璈那不情不愿的神情,又繼續向工業區的深處移動。
算了,至少把“寶藏”給她帶回去,不然她肯定又覺得自己白忙活一場。
白孚重新檢查了一下背上的槍,又將短刀轉移到了觸手可及的位置,這才邁開步伐向著鮮少有人踏足的最深處,這里大概是個冶煉礦石的地方,道路兩側的大高爐下的確有許多煤核礦渣,但并沒有太高的撿拾價值。
她繼續向更深處行動。
過了高爐區又是很明顯的分揀區,走到這里白孚也大致明白了舊工業區的建造理由——應該是附近建造了某個大型礦場,并圍繞著礦物的冶煉和加工才建造了一系列的設備,最終發展成了一個大型工業區。
而如今舊工業區被廢棄,除了擺脫聯邦所遺留的影響外,大概率是礦也被挖光了。
這樣一想,此次的行動搞不好又是無功而返,畢竟蝎子也喜歡漂亮的寶石,那個傳說中的寶藏說不定就是一塊華而不實的石頭,因為好看才被怪物當成寶貝了而已。
但來都來了,至少看一眼那是什么樣的寶石再說。
白孚的腳步又加快了些,約莫十來分鐘過后,一個巨大的礦坑果然浮現在視野之中,只是礦坑內部似乎還回蕩著“叮叮當當”的工作聲,而礦坑周圍的臨時房間也不像被廢棄了的樣子。
“這里不會還有人在干活兒吧?”白孚連忙閃進了身側的建筑中,只探出兩只眼睛觀察礦坑附近的情況,“礦坑的入口處居然有人站崗,難道那輛垃圾車其實是運送礦石的?”
只是猜測并不能得到真相,白孚在水泥建筑里躲了許久,才等到一個守衛懈怠的時機,于是她連忙溜到了礦坑的另一側,試圖尋找一個能悄咪咪下去的位置。
“你是誰?”
白孚心中暗叫不好,但聽到那個聲音并無太多威脅的意味,便謹慎地轉過頭和他對視了一眼。
發現她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工匠,臉和頭發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滿了黑乎乎的油灰,但仍保持著一個還算體面的造型;身上穿的工裝也洗得掉了色,縫縫補補的口袋里裝著一些小體型的工具——但可不像是礦工用的。
“又是一個外來的,”老工匠一邊捧著保溫瓶喝水,一邊打量起這個試圖潛入的年輕人,似乎并沒有去叫守衛的沖動,“去去去,這里不是拾荒者該來的地方,再不快走小心把命丟了!”
“我……我馬上就走,”白孚瞥了一眼干得熱火朝天的礦坑,總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便大著膽子問了一句,“這里不是廢棄了嗎?”
“對呀,作為礦坑是被廢棄掉了,”老工匠倒是饒有興趣,和這個陌生的闖入者聊了起來,“現在這里成了某個混蛋關押我們的地下監獄了。”
白孚的腳步頓時停滯了半分,她迅速聯想了一下,附近有權利在這里關押別人的似乎只有伊萊瓦,但……不太可能吧?
“那個混蛋欺騙了我們,”老工匠一旦打開了話匣,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喋喋不休的樣子像是在抱怨,“為了穩固她自己的地位,就把所有還支持重建鐵路的人都關到礦坑地下,派了士兵晝夜看守;為了消耗我們的體力,同時給她干點兒雜活,又強迫我們在底下跟廢鐵打交道,還克扣食物,我呸!”
白孚又努力思索了一會兒,發現能對得上號的只有伊萊瓦,但依舊是有什么地方不對。
于是她假裝不經意地瞟了一下老工匠的眼神,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仇恨或悲苦,只有無盡的疲憊和一絲……得意?
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污蔑,還是另有隱情的障眼法?
“你還是快點兒走吧,不然待會兒巡邏的守衛過來,我們兩個可都要遭了,”遠處有人在喊老工匠的名字,他連忙放下水瓶,為白孚指了一條小路,“我先走一步,你以后也注意著點兒,別再跑到這邊來了!”
不求救嗎?是覺得外來人不可信,還是覺得我沒有能力救出他們?
老工匠急匆匆地逃開了,而白孚也發現了逐漸靠近地巡邏小隊,沒有時間詳細調查了,她只好按照老工匠指的方向找到一條捷徑,然后迅速離開了舊工業區。
“事情就是這樣,”白孚搖了搖頭,直到現在她還覺得那地方怪得很,“那老頭說的話肯定不完全是正確的,但具體哪一部分是真相,我也搞不清楚。”
而向璈則是暗暗地為白孚的表現感到驚訝,她忽然意識到,二人已經在一起冒險了快小半年了,這幾個月里白孚的成長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她早已不是那個只會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膽小鬼了,而是能獨自行動和調查、甚至和自己并肩作戰的同伴了。
這該是件好事嗎?向璈覺得自己說不清,她的心里悶悶的,總覺得有一天這種過快的成長會帶來無法預料的后果。
“放寬心,既然我們已經拿定主意不再瞎摻和他們的恩怨,那這種疑問就沒必要一直掛在心上,”向璈調整好情緒,繼續和她說起今天的事,“不過我們可以確定的是,避難所內部遠不是我們想的那么簡單,這攤渾水可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說得也是,哈~”白孚打了個哈欠,折騰了一整天,她也累得不行了,“我先去睡覺了,你安心養傷,這幾天咱倆都先待在車里吧,不出去探索了。”
“好,晚安。”
第115章 剿匪
三天后的降溫非但沒有緩和的跡象, 反而是一天更冷過一天了,就連一向能在中午享受一下的短暫日光,如今也被濃重的黑云給遮蔽了。
這是要下雨呀!
瀚海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厚衣服, 入冬前的雨總是冷得刺骨, 連平日來找自己換東西的拾荒者們,也都提前幾天囤積好了物資,這段時間全不打算出來了,讓他這原本就寥寥無人的中轉站, 變得更加荒涼冷落。
對于北方的廢土地區而言, 雨雪都不是什么值得讓人高興的事,輻射超標的土壤即使再怎么滋潤也長不出成片的植被,僅有最頑強的刺狀灌木零星點綴在山坡上, 偏偏這些植物都喜旱怕澇,一場滿是輻射的雨雪下來, 本就貧瘠的土地只怕會更加荒蕪。
“唉……看來明年開春之前是不可能重修鐵路了, ”懷著滿心的失望, 瀚海退回到了金屬柜臺后,實心的鋼板臺面也經不住日積月累的壓迫, 如今也多了幾個變色的坑洼,“閑著也是閑著, 修補一下吧。”
不過锃亮的臺面都是因為鍍了鉻,瀚海手頭當然不具備修補的條件, 于是他找來了一罐金屬色的噴漆,慢吞吞地對著臺面消磨時光。
叮鈴鈴——
中轉站大門的迎客鈴忽然響了起來, 瀚海壓下心頭的煩悶, 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誰呀?”
“是我,你的老熟人, ”瀚海這才抬起頭,發現來者是那個總在伊萊瓦面前晃悠的軍官,“別來無恙了老弟,我今天可是有件大事要通知你。”
“什么事?”瀚海連頭都不抬一下,權等著這位自個兒開口。
“這個嘛,你過來點兒……”
“什么?伊萊瓦要在今天午夜出兵剿匪!”
向璈和白孚對視了一眼,盡管她們對伊萊瓦追捕獨眼的事早有準備,但消息來得如此突然,還是讓二人狠狠地驚訝了一番。
經過了幾天的休整和準備,兩個人身上的行頭都煥然一新了——上衣和褲子都用一層涂了蜂蠟的牛皮包裹,內里用羊毛氈做夾層,至于內襯則是留了一層短絨毛的軟羊皮,除了因為手藝問題做得不是很好看,保暖和結實倒是兼具了。
越野用的短靴也是用植鞣的硬牛皮來做外表,內部則是壓得很緊實的厚羊毛氈,總算解決了寒冷的問題;鞋底則是花錢從布雷莎那里買的,只要報酬管夠,那個奸商給的貨還是質量不錯的。
頭頂的鑲皮氈帽則是來自那兩張留了很久的梅花鹿皮,天然的花紋彌補了手藝的不足,讓它跟身上的一套皮衣相比倒出色了不少。
當然,最重要的工作還是趕制被褥,之前久居南方沙漠的原主只留下了一堆連夏涼被都算不上的薄布,如今基地車跑到了北方,自然需要一套厚被來過冬,為此就把剛到手的羊毛氈用去了接近一半。
“所以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向璈看著來下通知的小兵,心里一直在犯嘀咕,“我們手邊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干,哪兒有時間幫你們打工。”
“大人也沒有強迫你們跟上去,”士兵抬起頭,恭敬的笑臉下卻藏著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狡黠,“只是她讓我轉告你們一句話,‘自證清白是個不怎么占理卻很好用的理由,包括現在’,此外就沒有別的了。”
連句告別都沒有,士兵便轉身離開了,向璈丟下手頭還沒完工的石臼,憤怒地瞪了士兵一眼,然后才和白孚說道:“伊萊瓦這個混蛋,物盡其用也沒有這么干的!”
“馬上就要下雨了,”白孚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密布的烏云讓人感到惴惴不安,“我們連個遮雨的東西都沒有,還是別搭理她吧。”
逐漸消了氣的向璈卻陷入了沉寂,思索著這句話背后的意味。
趕在行動的幾個小時前下通知,肯定不會是讓自己跟著大部隊一起行動,這樣本就動員好的隊伍又要調整;況且如果自己真的不去,計劃的某一環可能會有所缺失,自己究竟值不值的一個備用計劃,這是個很值得商榷的問題。
這么看來,士兵說的非強迫很有可能是真的,而假如自己的到來并不影響行動的進程,那么這句話背后的意思應當是……
“請君自便!”向璈終于回過神來,看向了一旁盯著自己發愁的白孚,“她的意思是如果我們也要去的話,自證清白就是個很好的理由,別忘了物資被劫的事可還沒結束!”
“但我們過去了能干什么,獨眼可不值得我們出手相救,”白孚一向對飛揚跋扈的土匪沒有好感,“而且主要的通道肯定會被避難所的人堵截,我們去了也一定會被人盯著。”
“嗯,你說的也是……”向璈又思索了一下,抽出了瀚海給自己畫的簡易地圖,仔細打量了好幾圈,“有了,你看,最西邊有一條細小的峽谷,似乎可以通過這里繞到避難所的勢力范圍之外。”
“別鬧了!”一見到這張地圖白孚就窩火,“瀚海連比例尺都畫不對,上次咱倆按照地圖去舊工業區,愣是轉了幾圈都沒找對地方,最后還不是跟著垃圾車才追過去的!”
“地形這種最重要的部分,就算有瑕疵也不會差別過大,總不能是他憑空造出來一條峽谷吧?”
“那你也不能瞎跑呀,今天晚上肯定要下雨,冒雨前行可能會對基地車造成損傷,咱們沒必要為了一群土匪冒這么大的險!”
“你要相信我的車技,而且獨眼可不是一般的土匪,我可不覺得他會死在今晚,”向璈心意已決,她扭了下植鞣的硬牛皮腰帶,將各種小玩意兒放回腰包中,然后收拾東西走進了車門,“出發!”
嘩——
向璈還是低估了氣候的惡劣程度,當澆頭大雨真正落下時,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湍急的瀑布之下,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交織成了一張霧白色的大網,將整片廢土都籠罩在它的統治下。
更糟糕的是,漫天的烏云將星辰與月光一并遮擋得滴水不漏,黑壓壓的夜幕從天上墜下,將整個世界都砸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即便將車燈開到最大,面前的道路仍見不得有多亮堂,為了規避兀然出現的巖石,向璈不得不將車速降到最低。
白孚焦急地處理手上的雨衣,原定的計劃是將厚帆布裁成雨披的樣式,浸油烘干后再涂抹上一層厚厚的蜂蠟,只是現在看來,這種級別的措施多少有點兒自不量力了。
“該死!”向璈用力錘了一下方向盤,“整個峽谷里全都是泥漿,根本走不動!”
“那也不能停下!不然等水漲上來,車里的東西可就全被淹了!”
避難所控制的地方其實是一個大盆地,只是西邊并非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山脈,而是兩條東西斜向的山脈形成的夾角,僅有三十多度,夾角中間有一片巖石地,因而沿著山腳的洼地便形成了一個同樣只有三十度夾角的峽谷。
除了拐角過小、難以順利轉彎外,這條通道極少有人經過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蓄水池一般的地勢——兩面都是高地,偏偏這里比大盆地還要低,直接就成了排水溝。
“基地車的體型太大了,我們不可能中途掉頭回去,”因為不確定拐角具體在哪個位置,向璈始終不敢把車速提到太快,“只能祈求老天饒我們一命,給我們充足過去的時間了。”
“別貧嘴了,”白孚開始給雨衣的最后一個部位涂蠟,“路是你自己選的,快點兒開!”
向璈只好緩慢地將車速提上來,并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的銳角拐彎,這要是一個不注意,撞到山崖上可能就被泥石流給活埋了。
也顧不得前方會不會有人發現自己,向璈直接把遠光燈全部開到最大,然而視野中除了翻涌的泥漿水外就只有搖搖欲墜的山崖碎石,看得太過清晰反而會提心吊膽。
啪!
正當二人都注意到了急劇收緊的峽谷角度,并集中精神準備拐過那個反人類的銳角彎道時,一道強光突然從正前方照來,心頭一驚的向璈連忙降低了車速,卻遲遲不敢將車完全停下——超重的基地車很可能會直接陷進泥中。
“喂,前面的車給我停下!”
雨幕中沒有看到人影,卻清楚地聽到了一個響亮的女聲,正通過擴音器大喊道:“你們已經駛入了8號哨站的監管范圍,請立即停車并報上名來,不然……哼哼,我們可要用炮彈把你們的車炸個稀巴爛咯~”
向璈沒有出聲回答,如此湍急的水流中必然不可能設立攔路的關卡,于是她正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加速闖過去,等到雨停后再把伊萊瓦的話搬出來當解釋。
然而等到基地車真正行駛到了哨站的面前,向璈突然感覺大失所望,這幫人居然在峽谷的拐角處設置了一道自帶排水裝置的鋼閘,旋即便不由得慶幸剛才沒心急加速,不然基地車就要被撞成一堆廢鐵了。
“喂!喂!你們這幫家伙聽到沒有,”剛才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哨塔上的強光也循著基地車追了過來,“馬上停車接受檢查,不然我們就要動真格……”
“你個小兔崽子,別在哨崗上搗亂,去干你應該干的事去!”
哨塔上似乎發生了一段并不激烈的爭執,兩個人在上面吵鬧了一會兒后,喊話的聲音換成了一個略微年長一點兒的男聲,“閘門附近的地面是用水泥鋪過的,你們可以放心把車停下,然后下車接受檢查。”
“沒轍了,他們不開閘的話,我們死也過不去的,”向璈只得停下車,同時換上了不準備接著穿的舊衣服,再披上剛剛完工的雨衣,“換上衣服,下車!”
第116章 8號哨站
雨下得一茬大過一茬, 洶涌的泥漿水輕易沒過了膝蓋,峽谷兩側的山崖上也滿是爛泥漿和裸露的碎石,不想涉水的小狼被留在基地車上看家, 二人則穿著單薄的舊衣服淌水爬上了崖壁。
“沒想到她們還真敢下車, 嗯……只有兩個人,應該不是敵人,”哨塔上的男人將望遠鏡遞給身邊的少女,自己則帶了幾個士兵穿上橡膠雨衣, 也下了哨塔去迎接她們, “喂,這邊說話!”
一行人在半山腰的金屬亭下匯合,還沒等對方開口詢問, 向璈便從口袋里摸出了從避難所領的牛皮本和黑鐵徽章,一把拍在對方的手上。
“啊, 原來是貴客, 真是抱歉, 不過這也是我們的例行檢查,”留著寸頭的男人粗略地翻了一下牛皮本, 便把這兩樣東西還了回去,“但我還是要多問一句, 我們這條路可不是正規的通行路線,敢問二位今夜是為了什么才走的這條路?”
“你們的管理者大人準備午夜剿匪, 我們是趕過去給她幫忙的,”向璈思考了一下, 又補充了一句, “是她點名要我們來的。”
“原來如此,敢在雨夜走這條路, 看來二位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對方來了句不知是不是嘲諷的玩笑話,接著話鋒一轉道,“不過我還是不能讓你們過去。”
“為什么?”向璈愣了一下。
“證明上寫了不準你們離開庇護城的控制區域,而過了8號哨站就‘外面’了,所以我不能同意你們離開,”年輕人抬頭看了眼連綿不絕的暴雨,似乎也拿不準什么時候天晴,“不過要是有個人跟著你們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向璈的臉色變了變,她們就是想偷偷跟土匪們打個照面,看一下能否找到對自己有利的情報或物品,若是被伊萊瓦的人一路監視著,那還不如就此打道回府,省著被人背后打小報告了。
“怎么了,”對方注意到了向璈不怎么樣的臉色,眼神中多了一絲懷疑,“你們不是上頭派來協助剿匪的嗎?還是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沒有,只是我們的一些秘密手段不方便被人知道,”向璈的臉色早已恢復了正常,雙眼更是無畏地與他對視,“你們可以在我們的車上安裝定位器,以確定我們到底有沒有擅自離開,但跟著一起去……哼,恕不從命。”
“但就不好意思了,”那人也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駐守哨站是鄙人的職責所在,二位請原路返回吧,今日的事我會如實稟報上頭的。”
轟——
遠處的山麓南側爆發了一陣巨響,顯然是戰斗已經打響了,若是再不趕快過去,恐怕是連一點兒殘渣都撿不到了。
罷了,先讓他們跟上來,大不了路上想辦法甩掉就是了,反正自己總會回來,也不愁向伊萊瓦做個解釋。
“那好吧……”向璈一臉不情愿的樣子,“但你們要另外備車,我們的基地車可不歡迎外來者。”
“當然沒問題,”那人笑了起來,回頭沖著哨塔大喊一聲,“小兔崽子,下來!”
之前對著二人喊話的少女立刻穿上雨衣跑了下來,手中還帶著滿滿一大包武器,“老哥,我們也要去湊熱鬧嗎?”
“當然,”那人從他手中接過車鑰匙,同時向身邊的士兵們叮囑了幾句,然后又看著向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燕皚,是8號哨站的負責人,這是我妹,燕皎。”
向璈無心跟他們多費力氣,轉身帶著白孚回了基地車,此時泥水已經將基地車的履帶完全淹沒了,小狼急得在車門前嗷嗷直叫,卻始終沒有下水的膽子。
“其實我還有一個主意,”上了車,懷里始終揣著一個小玻璃瓶的白孚突然開口,“變異蝎毒具有很強的麻痹作用,或許我們可以……”
“別!要是真下了毒,我們就真的要跟獨眼一樣被追殺了!”
白孚本來就是開個玩笑,見向璈趕快拒絕了,也就沒有再多說,又回到二樓去研究自己的“秘密武器”了。
向璈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個人開了一輛底盤高得離譜的大腳車,車輪也換成了專用的泥地胎,很明顯是有備而來,不過無所謂,她不覺得有什么車能比得上比火車頭還大的基地車。
咔咔——轟隆隆——
攔路的鋼閘緩緩打開,向璈連衣服都沒換,帶著滿褲子的泥漿就坐在了駕駛座上,在基地車強大的馬力下,峽谷里的泥水都被攪動得洶涌無比,飛濺的泥點將身后小車的擋風玻璃都糊住了,這正好應了向璈的意。
從地圖上看,前方已經沒有大的彎道了,為了趕在泥水倒灌進車廂之前抵達目的地,向璈直接將速度提到了最大,離開了哨站水泥地的基地車再度撲進泥漿中,只能靠著寬大的履帶以及運氣渡過難關。
“呵,想甩掉我們?”
燕皚一眼就看穿了向璈的小心思,立馬駕駛大腳車追了上去,四個大到不成比例的輪胎輕松避免了陷入泥漿的尷尬,況且他也知道前面是直路,自然會把速度加到最快。
兩車就這么一追一趕,在能沒過半個人的湍急水流中玩兒起了飆車,前方的交火聲如同終點站的禮炮,為即將到來的冠軍接風洗塵。
終于,在經過了將近半個小時的長途跋涉,基地車掐在戰斗的尾聲突入了土匪的營地,裝上了正準備帶著物資逃離現場的幾個土匪。
“好久不見了,幾位!”
向璈見身后的車還沒追上來,連忙帶著一身泥濘跳下了車,土匪的藏匿點建在高處,水反而只沒過了小腿肚子,否則她可就只能在車上玩兒水戰了。
“喂,這不是向大小姐嗎?”獨眼并不在這群人的隊伍中,出來說話的是他一向帶在身邊的親信,“都是老熟人,饒我們一次也無傷大雅吧?”
“我呸!誰跟你們是老熟人了,要不是你們搶了物資,我至于被伊萊瓦那個混蛋折騰嗎?有本事別跑,我現在就……”
向璈準備去掏武器的手突然愣在雨中,她猛地意識到,如此兇猛還伴隨著輻射的暴雨很可能會對開/山刀或突擊步/槍造成不可消除的損害,就算及時擦干再涂上油,誰也保不準會不會有后續問題,她手頭的武器可不多,能小心就盡量別虎。
“兄弟們別愣著了,”親信一把抬起面前的幾個大箱子,同時招呼身邊也搬著物資的土匪們,“老大說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咱們撤!”
土匪們直接無視了面前手無寸鐵的向璈,繞過基地車向山坡上沖去,正當向璈慌忙拾了根木棍想追上去時,基地車二樓的窗戶突然被拉開,隨即一截中空的細木管從窗中伸出,瞄準逃竄的土匪們噴出一團白色的粉末。
“是白孚!”向璈抬頭松了一口氣。
之前發現變異怪物的毒素不具備抗輻射作用時,二人還失望了好一會兒,沒想到白孚居然把提純凍干的毒粉做成了武器。
細膩的白色粉末在暴雨中很快溶解,并以混合液體的形式落在了土匪的臉上,強烈的麻痹作用立竿見影,離得近的土匪直接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離得遠的則是兩腿一軟,被嚇得癱倒在地。
“快,趁著避難所的人還沒趕過來,先把他們的物資搜刮一遍!”
向璈立即拉上白孚,將土匪的物資箱拆開檢查,里面大多都是食物、水還有質量并不高的啤酒,疊得一點兒都不整齊的換洗衣物,外加一些零散的小零件和普通子彈,幾乎沒有帶走的價值。
“向璈,這里有個密封手提箱,”白孚忽然找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箱子,它的邊緣縫隙全部用橡膠條封起來了,“要帶走嗎?”
“當然,先帶到基地車上看一下!”
兩個賊一樣的家伙帶著她們的戰利品回了車上,暴力拆解了礙事的密碼鎖后,兩枚深綠色涂裝的便攜式榴/彈展現在二人面前,單從外表來看大概是從蝗蟲手里繳獲的,口徑目測在四十毫米,裝在突擊步/槍附帶的榴/彈發射器上即可使用。
“這不正巧了嘛,我手里還真有一個榴/彈發射器,”向璈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趕快把這兩枚寶貝放進自己房間,“走,再去找一找還有沒有其它物資!”
不過這次她們可沒機會了,雨幕中的槍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伊萊瓦帶著一群士兵來到了這里,除了那些暈倒的土匪,其余人全部跑了個干凈,連物資箱都被隨意留在了地上。
“嗯?你們兩個也在呀,我還以為不來了呢,”伊萊瓦的目光定格在向璈身上,她的臉上沒有表情,但總給人一種似笑非笑的錯覺,“收獲如何?”
“呃……東西都在這兒呢,”向璈訕訕地拍了下地面上的箱子堆,“我們是想來幫忙的,誰承想才剛解決這幾個小兵,您就已經結束戰斗了呢……”
“是嗎,不是來幫土匪們逃跑,或者趁火打劫的?”伊萊瓦這次是真的笑了,只是她的笑容在雨夜中顯得格外瘆人,“我可是覺得,你們和土匪之間的關系很微妙呢。”
“沒有,絕對沒有,”向璈很不喜歡和這種陰晴不定的人打交道,但她覺得自己這并不能被稱之被退縮,“雨還下得這么大呢,沒什么事的話,我們就先走……”
吱——
中途進水熄火的大腳車終于趕到了現場,向璈頓時心頭一驚,悄無聲息地將手背到身后,隨時準備給白孚打信號放毒。
“管理者大人好,”燕皚見伊萊瓦在這里,趕忙下車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同時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向璈,開口道:“她們確實是來幫忙的,我也是聽說了她們的話才跟過來支援的。”
咦,這個家伙居然會幫自己說話?
“哦,那就好,”伊萊瓦再次收斂了笑容,站在雨幕中張望了一圈,“那么你們誰能告訴我,那個領頭的獨眼去哪兒了嗎?”
第117章 順手牽羊
瀚海站在石頭山的唯一過道上, 望著澆了他一個狗血淋頭的瓢潑大雨,心情幾乎是和這洶涌澎湃的天氣一轍了。
伊萊瓦突然啟用自己參與秘密行動,本來該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 即便只是清剿土匪這種搬不上臺面的小事, 至少也是個有意緩和沖突的信號。
可真到了現場并得知自己的任務是把持要道的時候,瀚海卻感到出離的憤怒了。
這算什么?試探嗎!
即便沒有公開任何消息,但有心人幾乎都捕捉到了這群土匪與聯邦有所聯系的風聲,而自己則一直被人懷疑與聯邦藕斷絲連, 現在讓自己去看路, 不就是在試探自己會不會放幾個土匪過去,進一步懷疑自己是否和聯邦在一條戰壕里嗎?!
而且自己無論怎么做都無法徹底洗清嫌疑,真讓土匪逃了自然是要落人把柄;但即便自己把土匪都抓住了, 在沒有人能說清土匪有多少人的情況下,依然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故意放走了幾個, 動動嘴皮子就敢給人定罪的事可不是沒發生過。
真是豈有此理, 這分明就是在把自己往聯邦那邊推!
可就算自己真的投了聯邦, 也會被早有準備的伊萊瓦及時抓獲,到時自己沒辦法洗脫罪名不說, 還會反過來佐證那個混蛋有先見之明,這是他所更不能忍受的。
“難道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嗎……”冰冷的雨點砸在瀚海頭上, 讓他的情緒逐漸平復了一點兒,“算了, 我又能做什么,干等著吧。”
“呼哧——呼哧——”
獨眼繞開了混亂嘈雜的戰場, 憑借著他遠超常人的敏銳聽覺避開了絕大部分的敵人, 并趁著雨夜逃上了北側的石頭山。
為什么?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那天劫了供給荒野城居民的物資后,他就驅車追上了聯邦的火車頭, 本來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投名狀,可聯邦的人只是隨口問了幾句便離開了,根本沒有聯絡自己參與某個大型活動的意思。
于是自己只好劍走偏鋒,將一部分物資留給了路邊的難民營,成功獲知了聯邦在背后的小動作,為了吸引避難所與聯邦爆發沖突,進而達到自己渾水摸魚乃至“雪中送炭”的目標,他又故意派人引誘向璈發現真相。
然而那個殺千刀的居然隱瞞了自己看到的事,隨便找了個理由去搪塞他們?
好吧,可能說了沒什么用,那位避難所的管理者遠比自己遇到過的任何一個領導者都要狡猾且深藏不漏。
誰能想到那個管理者會毫無征兆地發動突襲?而且是在大雨磅沱的深夜,在這種最不適合野外行動的時刻!
“是我低估你的魄力和控制力了,”扶著光滑到沒有一絲雜塵的巨石,獨眼喘著粗氣邁入了幾乎沒有守衛的石頭山,“不過走著瞧,我還會再回來的!”
“回來?敢問您這是要去哪兒呀?”
漆黑的雨幕中,一個冷不丁的聲音突然從斜前方殺出,旋即便有一只手鉗制住了獨眼的身體,另一只則握成拳頭擊向他的門面,直接將他打倒在地。
瀚海還真沒想到,獨眼居然會跑到自己這邊。
難不成是伊萊瓦提前算到了這一點,想給自己送一項白撿的功勞?不,這不太像是她的行事風格,應該就是自己運氣好罷了。
不過既然好運自己送上門來了,自己也不會棄之不顧。
“沒想到呀沒想到,之前趾高氣昂的土匪頭子居然落到我的手里了,”遠仇報不了,能解決一下二十輛運載車的氣也是很不錯的,“你不是一心想去避難所嗎?乖乖跟我去見上頭吧!”
“等一下,我有句話要跟你說,”獨眼見面前只有瀚海一個人,心中瞬間萌生了一個危險的想法,“是聯邦的新將軍讓我來找你的……”
嘩啦啦——
“好,看來你們誰都沒找到,就這么讓那個狡猾的土匪頭子給跑了,”伊萊瓦的臉上看不出有多么失望,但這大概率不在她的計劃之中,“罷了,既然丟失的物資基本找回了,土匪們也已受到了重創,這次行動也該結束了。”
“就這么……散伙?”白孚多嘴問了一句。
伊萊瓦瞥了她們一眼,回過頭邊走邊說道:“我要先去處理更重要的事情,不過用不了幾天,我還會派人來找你們的。”
向璈很想拒絕她的“盛情邀請”,但眼見周圍全都是伊萊瓦的手下,她還是選擇用良久的沉默來回應。
“哦,對了,”伊萊瓦突然停下腳步,像是剛發現下雨了似地抬頭看天,“雨下的這么大,附近的難民沒有藥品和凈水,很可能會爆發大規模的疫病,這該怎么辦才好呢?”
向璈和白孚都愣了一下,心想您是這么好心的人嗎?
“報告管理者大人,”一旁的副官很識趣地上前匯報道,“我們在東南角還有一座能容納幾千人的地下安置點,雖然破舊了點兒,但至少維持基本的生存需要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是嗎?那我身為這里的管理者,自然不能眼看著難民們等死,”伊萊瓦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可沒有絲毫的憐憫,“把附近的難民全部裝上剛奪回的運載車,我們會免費為他們尋一個好去處的。”
好家伙,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呀!
向璈不禁咂了咂舌,看來自己的隱瞞并沒有起到任何效果,伊萊瓦還是發現了難民與聯邦的私下交易,不過想來即使沒發現,她也不會坐視聯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刷聲望,只能說早晚會有這么一出戲。
也好,對于這些隨時會死掉的難民而言,被安置在受控制的環境下也不能算一件壞事,至少他們可以免遭暴雨后的疾病摧殘了。
士兵們也都是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不多時便把無力掙扎的難民們全部運上了車,向璈也只得搖了搖頭,轉身準備回到基地車上。
“后面的路已經被洪水封死了,”燕皚忽然攔住了她,并指了指泛濫得跟黃河沒啥兩樣的峽谷,“鐵皮怪物也忍不住長期的水泡,你們還是跟著大部隊一起從主路離開吧。”
向璈瞥了一眼不準備下車的燕皎,又跟同樣不打算動身的燕皚對視了一眼,反問道:“你們似乎也不打算跟著大部隊離開?”
“呃這……我們是8號哨站的負責人,自然是要等到水退去后回哨站的,”燕皚的表情很不自然,“對了,你們是賞金獵人吧?”
向璈回憶了一下,應該是自己掏通行憑證時不小心把獵人證露出來了,便點了點頭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別誤會,我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這次燕皚指向了哨塔所在的山坡上,“8號哨站人手不足,但又因地處偏避所以總被輻射巨蝎盯上,所以我們想請賞金獵人來幫我們清理一下,你放心,除了它們本身價值的信用點外,我們還會額外提供一份酬謝的。”
“有怪物襲擊的情況下,不應該直接使用哨塔上的武器嘛,你們應該有點兒大范圍殺傷武器吧?”
“就是這個原因,那些巨蝎根本沒有攻擊的傾向,只是想找個建筑的陰影休息,僅憑這個理由達不到使用大型武器的權限,擅自開炮是要被上頭罰的;但它們圍得太嚴密,已經影響到我們的巡邏行動了,所以……”
向璈總覺得怪怪的,他們人手再少也有十來個持槍的,怎么會找上只有兩個人的自己,難不成他發現自己私藏榴/彈了?
“這個……你看現在還下著雨呢,我們先回去整頓一下,”向璈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就直接跳上了基地車,“等過幾天我們再親自過去看一下,到時再告訴你要不要出手~”
燕皚對她這個耍滑頭的回答無可奈何,只能揮了揮手目送她們離開。
“報告,”剛一回到避難所的門口,某個滿身泥濘的家伙便跟了上來,“石頭山上沒有發現土匪的蹤跡。”
“瀚海,”伊萊瓦斜著眼睛,卻只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一潭死水般的沉靜,“包括那個獨眼龍嗎?”
“當然,我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土匪的蹤跡,”瀚海的語氣與以往截然不同,幾乎聽不出他有因為撒謊而產生的情緒,“包括獨眼。”
“哼,那還真是奇怪了,三條能走的路都被守住了,難不成他從石頭山的巨石頂上爬出去了?”
“我不知道。”
伊萊瓦再度打量了瀚海一遍,隨即皺了下眉,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過了一會兒才沉吟道:“火車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返程。”
瀚海沒有像往常一樣表現出被猜忌的不滿,依舊十分平靜地回復道:“那跟我沒有關系。”
伊萊瓦心中的疑慮更深了,這種反常當然是值得警惕的,但如此明顯地將反常表現出來,與其說是在隱瞞什么,倒不如自暴自棄顯得更為恰當些。
當然,反其道而行之也未必不可能。
“你回去吧,暴雨之后中轉站的工作會更麻煩些,我會派幾個人去協助你的,”以防萬一,還是警惕一點兒更好,“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我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那還真是多謝了。”瀚海的眼神和暴雨一樣冰冷。
第118章 夢囈(一)
十五年前。
自從輻射危機爆發后, 天氣就變成了完全無可琢磨的怪脾氣,明明只是初春的月份,氣溫卻一路燒到了三十幾度, 正午時分更是飆升到了近四十度——這還是北方!
小男孩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軟沙上, 密不透氣的橡膠防護服捂得他快要中暑,可整支隊伍里沒有一個人敢脫下來,此時尚未凈化過的空氣中,輻射濃度幾乎可以達到1Sv(即1000mSv)以上, 足以在三到五個小時內讓人陷入生命危險之中。
他們已經走了幾千公里了。
然而作為勘察地形地貌、為日后修建生命線工程做準備的勘察小隊, 他們的使命遠未達到停止的那一刻,被徹底污染、永遠無法居住的土地有多少?尚且可以恢復、甚至現在就可以居住的土地又有多少?更進一步的,廢土上還有多少能參與重建的幸存者?
在北極的凈土上埋頭干了數年之久的聯邦總部完全是個兩眼一抹黑的狀態, 然而這些問題都是需要勘察清楚的,在越野車還無法大批量恢復生產的時候, 人的兩條腿就成了探索新世界的唯一動力。
不過這都無法打敗這群滿懷希望的人, 就在一年多前, 有一支隊伍成功聯系上了位于溫帶的大獵人團——盡管抵達時隊伍中只剩了兩個人,但他們成功與團長達成了合作, 聽說事后還把他們的孩子也接了過去。
成功是可以復刻的,至少在這只隊伍的人看來, 他們的減員情況要好得多,物資也比上次出發時更為充裕, 別說只是聯系一個幸存者組織,就是那些難民口中的獨立庇護城, 他們也早晚會找到的!
“你沒事吧?”隊伍中最為年長的人忽然停下腳步, 一把托起了已經邁不開腿的小男孩,并將他放在了自己的肩頭, “先休息一下吧,今天我們還要再走三十里路呢。”
“我沒事,”小男孩努力壓住紊亂的呼吸,“你也要趕路,帶著我,體力會消耗得更快的!”
“放心,我年輕時可是野戰軍的標兵,這點兒路算不了什么,”年長者按住他不安的小手,并用閑聊分散他的注意力,“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瀚海……”
“是嗎,還真是應景呀,”年長者嘆了口氣,但很快又恢復如初,“我聽說過你,你是那個一直吵著要去南邊找父母的小孩吧?我們這次的隊伍里,你是年紀最小的了,排倒數第二的,也快要到十六歲生日了。”
關于隊伍里為什么要帶一個拖油瓶一樣的小孩子,隊伍里的人都說不清,但在這種如人類末日般的環境下,小孩子總是寓意著新生,大約可以給頹唐的人群一點兒垂憐似的希望吧。
小瀚海卻咬緊了嘴唇,其實從踏上廢土的第一刻起,他就已經在后悔了,溫室里的花朵終究低估了末世的危險,他早就不對父母的生還抱有希望了,比起那些還幻想著拯救人類的隊員,他并不知道自己繼續前進的意義是什么。
總不能是為了和兩具枯骸見一面吧,那種自找痛苦的場面……呵呵。
“喂,小家伙,你怎么不說話呢,”年長者還是絮絮叨叨地和他聊天,但他的聲音很和藹,讓小瀚海沒有絲毫的厭煩之情,“快看,前面有塊大石頭,到了石頭底下的陰影里,我們就可以坐下喝幾口水了。”
“爺爺,您也是來找親人的嗎?”小瀚海略顯冒昧的問了一句、
“嗯?沒想到我的年紀都可以被喊爺爺了,不過這倒是個值得一說的問題,”年長者很想抬手摸一下胡茬,不過厚厚的防護面具阻止了他的行為,“爺爺在輻射爆發前也有個美滿幸福的家庭,不過只有我一個人僥幸躲了過去,二十五年過去了,我的一雙兒女就算還活著,恐怕也記不得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了。”
小瀚海覺得他的親人大概也沒了,跟自己倒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意味,只是沒了親人的小孩叫孤兒,沒了家庭的老人該叫什么?現在的他當然不知道鰥夫這個詞,只是單純覺得老頭很可憐。
“不過你也別叫我爺爺了吧,”年長者苦笑著坐在石頭邊,放下他準備喝水,“我才五十幾歲,雖然叫爺爺也不是不行,但我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還是挺硬朗的。”
“那我跟隊伍里的其他人一樣,叫你將軍嗎?”
將軍又是一聲苦笑,沒有回話。
“我們還要走多久,才能找到其他的幸存者?”小瀚海又歪著頭問道。
“這誰知道呢,”將軍望著站在山頭上的領隊,他正和幾個負責探測制圖的專員一起繪制地圖,“可能明天一覺醒來,就能發現一座幸存者的城市,也可能再過三五個月也看不到人煙。”
小瀚海感覺很失望,覺得隊里人人敬仰的大將軍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不過我們也不是來找人的嘛,這近一年的時間走下來,雖說除了一路向南外也沒去什么地方,但至少沿途的氣候風貌可搜集了不少,日后如果再有隊伍要來,可就比我們輕松多了。”
“那不是給別人做嫁衣嘛,有什么意義?”
“你個小家伙,從哪兒學的詞,”將軍笑著搓了搓他的腦袋,“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再過一段時間,聯邦就會拿著我們的資料修建一條鐵路,到時聯邦的火車就可以駛入廢土腹地,帶著受盡苦難的幸存者們重建一個新世界。”
“新世界?”小瀚海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對呀,就像輻射爆發前的舊世界一樣,那可是人類文明最輝煌的時代了,人們不用擔心輻射和怪物的威脅,不用擔心辛苦找到的食物和水會不會被污染,每一片土地上都有人類的城市,目之所及全是飛馳的汽車……”
可能是過于懷念舊世界的生活,將軍在措辭上夸張了不少,但這依然讓后末日時代出生的小瀚海想象不出來。
“總之,只要聯邦的火車來了,廢土的幸存者們就有希望了,”將軍見隊伍準備動身了,也收起了自己早已模糊的回憶,“這只是重建計劃的一個開始,但它振奮的是無數顆沉寂已久的心,人類會為了它再次團結起來,直到重建我們新的家園!”
小瀚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后接著問道:“那以后就不會有孤兒了嗎?”
“呃,大概吧……”為了給小孩子多一份信心,將軍只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至少那些你在路邊看到的孩子不會再過上那樣悲慘的生活了。”
小瀚海想起了在路邊看到的棄嬰,那種滿身腫瘤乃至身體畸形、卻還坐在路邊嚎啕大哭的可憐蟲,他的目光不由地投向了石頭變得一片空地,那里,似乎真的有一條鐵路延伸而來……
數十天后。
“哈~”
青池庇護城的城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對他而言,面前這群乞丐一般的“北極使者”真是太可笑不過了,空口白牙憑著一肚子的“未來”、“希望”就像讓自己出力?真是門兒都沒有啊!
他也不是沒聽說大獵人團的糊涂決定,于是在這群說客抵達的第一時間,就派親信以監控輻射病患者的名義將這群人拿下,再趁著夜色送進自己的私人住宅,避免了聯邦挾持人心逼自己就范。
真當我這么多年的城主是白當的嗎?
不過鐵路的修建也不是壞事,更方便的交通肯定能讓物產豐厚的庇護城大賺一筆,只是自己可不能輕易答應了聯邦,不狠狠地宰一筆,
青池庇護城可不是只有鹽能賣,它最大的優點還是兩個——一是占據了交通要道,讓聯邦沒辦法繞過自己去和其他勢力談判;二是庇護城的后山里藏著數以萬噸的礦石,讓他得以制造青磚和武器堅守城池。
因此,他有的是時間慢慢談。
“我的要求也不多,”城主見對面的說客終于聊干了嗓子,才敲了敲桌子開口道,“第一,鐵路必須途徑青池城,否則我們不會提供任何支持;第二,我們不收取信用點或舊幣,想做生意就拿煤炭石油之類的能源物資來換。”
勘察小隊的人為難了一會兒,最終給出了一個要先和總部商談的回復,城主便安排手下的人給他們補滿了食物和水,又派遣專人連夜將他們趕出城去。
無所謂,等他們意識到自己無法繞路后,過不了多久便會回來的。
青池城主是何等的聰明人,以利換利且兩不相欠,于大義,即使庇護城出了問題,聯邦的鐵路依舊能正常修下去,人類的未來不會因他而受到損害;于私利,聯邦炸了也波及不到他的利益,他的城主之位反而為因此更加穩固。
不過他也清楚,更南邊的世界肯定會有大把“無私奉獻”的蠢貨,不只是貪圖聲望或幻想未來,也是因為不是所有勢力都有與聯邦等價交換的能力,把老本都搭進去也只換來公共上的發言權,這才是絕大多數幸存者的寫照。
等到有一天,背負了無數幸存者期望的聯邦垮臺,就是天下大亂的時刻了,自己到時候可是有好戲看咯……
第119章 夢囈(二)
“開什么玩笑, 生命線工程絕對不能就這么啟用!”
鑲嵌了銀白色合金墻面的敞亮房間中,年輕時的伊萊瓦重重地摔下茶杯,憤怒少見地盤踞在那張不喜形于色的臉上。
“總要有一天跟廢土的勢力打交道, ”已經在任許久的首任聯邦主席卻只是嘆了口氣, 完全沒有對這個年輕人懲戒的意思,“甚至深度合作也是不可避免的,不然要怎么將我們的星球從輻射中拯救出來?”
“聯邦沒有能力將材料運送到千里之外,真到了開工的時候, 還是依托沿途大小勢力的鼎力相助, 到時如果失敗了,聯邦的聲望和幸存者勢力都將毀于一旦;如果成了,我們又該用什么來酬謝他們如此巨大的付出!”
“連圖紙都還是八字沒一撇的事, 更久遠的問題至少暫時不需要考慮,”主席的語氣依舊平和, 即便有情緒也被深深壓制在心底, “況且鐵路這種東西, 能修成一點就是有了一點的好處。”
“呵,我又不是完全反對修建鐵路, ”伊萊瓦卻只回報了充滿譏諷的冷笑,“只是誰知道那群提議的混蛋安的什么心?假道伐虢的故事難道沒可能嗎!”
不容否定的語氣, 將整個房間的氣氛都拉到冰點。
對于秩序崩壞、文明毀滅的輻射世界而言,能肩負起領導幸存者重建人類文明責任的當然只有聯邦——至少在當時是這樣的。
然而問題也由此而來, 領導者的形象是多樣的,大公無私的奉獻者?英明仁慈的指引者?亦或是鐵血手腕的強權者?此事關乎聯邦會在新世界獲得怎樣的地位, 不可能沒有分歧。
盡管許多人對這場還未事成就談分贓的派系之爭十分不滿, 但真到了需要辦正事的時候,這個問題卻成了不可忽視的關鍵, 畢竟這關系到具體的行動方略,也決定了聯邦對待其他幸存者勢力的態度。
而與后世的印象完全相反的是,在最開始,提出并支持三大工程的恰恰是十來年后發動事變、導致聯邦多年心血毀于一旦的罪魁禍首們;而后來把身家性命都拴在生命線鐵路上的理想派,此刻還都在為要不要拍板而焦慮萬分。
“聽聽,聽聽他們說的什么狗屁話!”伊萊瓦干脆掏出了那幫人的報告,“為了加強與廢土幸存者的聯系……這不就是想把這些零散的小勢力置于他們的掌控之下嗎?誰知道有一天,他們會不會把所有的幸存者都強行吞并!”
主席坐在辦公桌后,捂著腦袋不肯說話。
“二叔!你身為聯邦的領袖,難道不該站出來嗎?”
“住口!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許在聯邦的地盤上這么稱呼我!”
縱使心中自問無愧,他仍不希望外人得知他將亡兄托付的遺孤安排在過于重要的位置上,那太容易引起無謂的爭議了。
北極科研基地的護衛隊長,乍一聽這就是個保安大隊長一樣位不高權不重的普通打工人,然而要有哪個不長眼的真把伊萊瓦當保安對待,那肯定是要吃大虧的。
在文化水平斷崖式倒退幾百年的情況下,聯邦根本找不出足夠的官員來實現相互制約,這樣一來,那些掌控武力的位子往往會有著遠超表面的權力,在相安無事的時刻,伊萊瓦只是個保安大隊長的身份;真出了事,她能瞬間把科研基地的老東西掐在手里當人質。
越是在資源匱乏的時代,爭權奪利、勾心斗角的破事往往也會指數型增長。
“好好好,主席,但我們不能就這么棄之不管,”伊萊瓦深呼吸了幾下,讓自己的語氣也不再那么情緒化,“派人外出勘察和拉攏幸存者修鐵路是兩碼事,重建廢土和加強控制權更不能一概而論,不能就這么被糊弄了。”
“比如?”主席也恢復了平靜,想看看這個一向愛插手派系斗爭的后輩能說出個什么。
“那幫人的陰謀很明確,以拯救人類這種宏大的名義占據道德制高點,并以此強迫幸存者組織參與鐵路修建,面對這種程度的工程,那些小勢力很快就會被拖垮,而那些人就可以代表聯邦吞并這些勢力,可這對于重建人類文明又有多大的好處?!”
“那換成我們自己參與鐵路建設,其它勢力只要配合,例如騰出地方和準備食物?”
“那更不可能,先不說聯邦能否承受如此巨大的工程量,我們內部本就勢力繁雜,突然將廢土上早已形成穩定關系且未遭到過削弱的幸存者勢力拉入聯邦的體系或影響范圍中,恐怕會將本就脆弱的利益平衡再度打亂!”
“所以,你的意思是……”
“先修一小段鐵路,把聯邦凈土和廢土連接起來,再將凈化新區的安排提前,一點點地擴大聯邦在廢土的地盤,同時招攬難民進行安置和建設,直到有一天聯邦有能力管理所有幸存者為止。”
“就這樣?最后還不是要把廢土攥在手里。”
“不這樣就做不到全面的統籌管理,”伊萊瓦耐著性子解釋道,“但不是那種以修鐵路的名義,把廢土大小勢力的家底都耗空,再利用聯邦的工業與科技強行接管的方案,那樣必然會使幸存者們懷恨在心,繼而演變成聯邦與其它勢力爭奪統治權的問題,到時候大家的心思都在明爭暗斗上,誰還會在乎鐵路?”
“……換個方案吧,鐵路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能一鼓作氣修完自然是最好的。”
“那大頭一定要聯邦出,只有掌握資源和人才最多的聯邦才能在短時間內獲得肉眼可見的成果,這樣也可以將主導權捏在我們自己手中,而對于其它勢力應該是以利誘之、以名挾之,設法引導他們參與到建設中來,至于融合則應該通過頻繁的交流來實現。”
“具體的建議。”
“設補給站,以發放應急物資的方式吸引難民前來投靠,再通過安置讓他們也參與建設,以工代賑;再設立中轉站,與廢土上有一定能力的人或團體進行物資交換,一方面能在成本盡可能低的情況下實現物資流動,另一方面也能加強小勢力對我們的依賴性,為后續的行動做準備。”
“嗯,我知道了,”主席沉默著思考了良久,并對這個二十來歲的后輩感到驚訝,“你跟同派的年輕人很不一樣,他們這個年齡大多喜歡聲勢浩大又行事迅速的理想化故事,但你不一樣,你的建議每次都很具備可行性。”
“形勢所迫,容不得多一絲幻想了!”
“……你這種想法,應該會跟對面的家伙們更合得來,干嘛又要跟那群只會空談的人為伍呢?”
“我只是不相信幻想,但不代表我不希望建立一個全新的新世界,”伊萊瓦終于站起了身,準備結束這場過長的會談,“與那些一心只為私利的蠹蟲為伍,還不如把我逐出聯邦算了。”
咔吱——
談話就此結束,沒有熱切關懷的相送,伊萊瓦冷著臉關上了辦公室的金屬門,盯著空蕩蕩的走廊發了會兒呆,忽然,一輛十分陳舊了的兒童車從正前方路過,車上還坐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
“唔……”小女孩眨了眨晶瑩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這個奇怪的人。
伊萊瓦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模糊記起了這是白教授家的孩子,或者再詳細一點兒,這應該就是那個免疫體計劃的失敗產物了。
這種只會添麻煩的失敗品,為什么不早點兒銷毀呢?
于是本就不喜歡小孩子的伊萊瓦直接瞪了她一眼,小白孚瞬間就被嚇得哭了出來,邊哭邊騎著兒童車去找大人了。
好吧,欺負小孩子的確沒什么成就感……
最終的結果很快就有了眉目,聯邦決定將雙方的提議都吸納進來,鐵路該修還是要修,只不過從原本的說服脅迫改為了以利誘之,并放給了幸存者勢力更大的選擇權,同時在廢土腹地扶持可靠的代理勢力,以及沿途修建補給站和中轉站。
這一提議毫不意外地遭到了部分提議者的抗議,這與他們加強聯邦在廢土控制權的初衷完全不符,不過很遺憾,這種想法顯然不能當做公開的理由被提及,折中的方案也更容易被大多數人接受。
最終提議通過,并交由新設立的工兵團趕出具體方案。
事后提出抗議的也不止那些愛搞事的舊人們,連伊萊瓦本人也提出了第N次抗議,理由也很簡單——聯邦不具備足夠的實力同時完成多項浩大的工程。
只不過大家都不想再等下去了,自從輻射帶將廢土分割得七零八落后,各個區域都有養蠱出新大型勢力的風險,而長期分裂必然會導致不同區域的幸存者產生過度的差異化,進而走向不可調節的沖突,只有將廢土重新連為一個整體才能解決問題。
廢土爭霸賽什么的,還是趁早算了吧。
不過為了安撫這位新方案的大功臣,聯邦還是決定給伊萊瓦找一份新差事,最好是跟眼下的三大工程具有密切聯系的,在讓她親身參與到建設、從而對聯邦強大的實力感到認可的同時,也能在廢土磨一磨性子。
一個星期后,伊萊瓦的新工作下來了——T16段鐵路的總監工。
第120章 休整
令人苦惱的暴雨長到讓所有人都頭痛不已, 在洶涌咆哮了一整個夜晚后,又不間斷地將第二日的整個白天都占領了,直到傍晚時將整個盆地都澆成了爛泥坑, 才戀戀不舍地轉為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花。
而比起暴雨本身, 雨后所帶來的一系列問題才更加嚴峻,防治疫病、災后重建乃至物資運輸都是個大問題——除了鐵路和新舊兩條長途公路外,其它地方都變得難以通行,各個安置點的凈水和醫藥都處于嚴重短缺的狀態, 而更邊緣地帶的拾荒者們更是連休息的帳篷都被沖走了。
“糟糕, 這下徹底完蛋了,”白孚從惡丑無比的倉庫中抽出身來,拎著一大塊長著黑綠色或白色霉菌的肉塊丟出窗外, “基地車根本就不防潮,這下儲存的肉類大半都變質了!”
“沒辦法, 誰能想到戈壁灘上還會下大暴雨呢?”望著車外堆成小山的爛肉, 向璈登時感到心如刀絞。
“話說其它東西呢, 子彈和布料沒事吧?”
“這你放心,子彈我早就用油蠟布包起來, 和槍/支配件一起放在二樓了;至于麻布和氈布之類的都堆在干燥通風的小房間里。”
再度確認了其它設備和物質沒什么大礙后,二人又抓緊趁著太陽下山前的最后時間, 將幾千斤發爛發臭的生牛肉丟了出去,又趕在覓食的輻射蝎群到來之前駕車去了高地。
“我建議咱們還是……阿嚏!”向璈擦了擦鼻涕, 喝了幾口熱水才接著說道,“把丟不進冷藏室的肉全部兌換成主食干糧, 就算不能延長保質期, 至少也能換個口味。”
“同意……”
向璈聽著白孚的聲音有氣無力,急忙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 “嘶~發燒了,果然事情正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污水帶來的病菌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沒事,我還好……”白孚倔強地挑開她的手,試圖起身繼續處理物資的問題,但身體的物理很快打破了她的幻想,“好像的確不太好,使不上力氣來……”
“別逞強了,連我都患上了重感冒,你這腦袋燙成這樣肯定是病了,”向璈又一口氣打了好幾個噴嚏,才騰出手把她扶上了樓,“你先休息吧,反正大半夜的也沒有急事需要出門。”
白孚只得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而向璈下樓去準備晚飯和熱水,順便感嘆這場暴雨唯一的好處就是把蓄水罐又裝滿了。
帶有大量污穢物質的積水短時間內無法排走,必定會造成致病細菌大規模泛濫,加上這些細菌或病毒普遍在輻射的作用下多次變異,只是患上重感冒或發燒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就這么硬抗肯定不行,”連哄帶騙地安撫好了白孚,向璈揉了揉自己一個勁兒在跳的太陽穴,覺得把希望寄托于人體自身的免疫力還是過于樂觀了,“要是有抗生素就好了,可是避難所那邊已經不夠用了,布雷莎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嘖,總不能自己出門去找吧?”
瀚海給的地圖上確實標注了一個廢棄小藥店,聽說是被幾個“屠夫”給霸占了,因為里面的藥大多都臨期了,避難所也就懶得費力去搶回來。
“或許我可以去試一試,”見車外的雨終于有了停下的跡象,向璈便把原定的洗澡時間推遲下去,轉而帶上子彈準備出門,“希望那里的抗生素還沒被禍害光……”
“阿嚏——”
與此同時,舊工業區外的一個隱秘山洞中,幾個倒霉蛋穿越者正拖著高燒的病體清理淤泥,越野房車也早在暴雨中熄了火,在發動機晾干之前他們哪兒也去不了,只好打起精神通宵打掃衛生。
被用大塊石頭抬高的篝火已經十分微弱了,可他們依舊沒能找到一塊干燥的燃料,幾個病得連起身都很困難的大學生半躺在石板床上,眼睜睜看著火苗越來越小,直到“啪”得一下,滅了。
雨后特有的陰冷空氣立即趁虛而入,將身體素質本就不咋地的一行人凍得瑟瑟發抖。
“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找個人求助,”不知道是誰突然在黑暗中開了口,聲音中還帶著一絲虛弱的顫抖,“再這么熬下去,真的會死翹翹的……”
“不如……我再試試去找向璈她們?”陸鹿用試探性地語氣提議道,“她們是我們在這里為數不多的熟人了,去求她們的成功率,總比附近態度惡劣的士兵們要高太多了吧?”
“可你知道她們在哪兒嗎?”學長反問道。
“不知道,不過那么大一輛基地車,應該隔得很遠就能看清,”作為少數病得不算太重的人,陸鹿主動承擔起了外出的任務,“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今晚的氣溫可能會降到零度以下,沒有保暖措施的我們很可能抗不過去的。”
“我跟你一起去!”學長也主動站了出來。
二人帶上了這些天搜集的全部武器——各種長短不一還生了銹的鐵管,離開了完全稱不上避風港的山洞。
呼嗚——沙沙沙——
異常的暴雨并不能改變戈壁灘多風沙的本質,許多枯枝上的爛泥點子都被吹得滿天飛舞,向璈扯緊了早就沒法再用第二次的布質雨衣,打算把這玩意當斗篷用掉。
砂質的地表讓積水滲入了地下的速度加快了,但過大的水量依舊需要數天才能排光;從沒過小腿的泥漿中抽出一條腿,邁入更向前一點兒的泥漿中,再讓另一條腿也重復上述的動作,依托這種笨拙又充滿無奈的方法,向璈與藥店的距離正在逐步減少。
“他娘的,凍死老子了,”暴露著紅磚的小藥店孤零零地佇立在泥路邊,燈光昏黃的狹窄室內則重復著罵罵咧咧的打牌聲,“對二!老子贏了!”
“嘁,要不是門口的土路被沖垮了,爺爺才不陪你玩這種無聊的游戲,”另一個聲音很不情愿地罵了幾句,緊接著便響起了掏錢聲,“這把兒的給你,不玩兒了!”
“切,玩兒不起!”
向璈摸著墻邊繞到了藥店后方,從聲音來判斷,里面大概有三個人,
小藥店的地勢偏高,且從這個位置能直接觀察到中轉站門口的情況,但又距離中轉站本身和任何一個哨站都有一定的距離,確實很符合屠夫這個喜歡打劫普通拾荒者與獵人、卻又害怕大軍圍剿的職業特性。
希望不要再碰到共生者了。
踩著濕漉漉的巖石攀上了狹小的條狀窗戶,向璈確認了只是三個戰斗力強些的普通人,武器也都是些東平西湊的下三濫貨色,完全比不上南部沙漠的那位共生者屠夫。
“好吧,落到我手上算你們倒霉,”向璈撫摸著擦了槍油的突擊步/槍,一發發地將子彈扣入彈匣,“把抗生素交出……”
“誒,這不是向璈嘛?”
向璈猛地一回頭,剛好看到那兩個壞了事的大學生,而幾乎是瞬間,屋內的屠夫也聽到了聲音,并馬上提高了警惕。
“誰在外面?!”
“愣著干嘛,”連忙壓低了聲音,向璈一腳把二人踹進了亂石堆,“不準出聲,不然出了事我可不管你們的死活!”
三個屠夫馬上便拿著自制的土/槍沖了出來,而向璈一翻身滾入了他們身后的破木箱子后,開槍正中其中一人的后腦勺。
“入侵者在后面,追!”
重感冒帶來的頭痛眩暈讓向璈無力躲閃,她只好拖起那個倒地的尸體當肉盾,頂著土/槍的火力向前沖鋒,那兩個屠夫也是欺軟怕硬慣了,見對方敢直愣愣地沖上前,反倒自己嚇得沒了戰意。
砰!砰!
雙方各開一槍,一個屠夫直挺挺地倒下了,而向璈的臉頰也被擦出了血痕,她從衣擺上撕下一塊布料貼在臉上,然后提著槍朝最后一個敵人追了過去。
“喂,你……你別過來呀——”
砰!
趁對方回頭觀察退路的一剎那,向璈開槍干掉了他,整個戰斗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但生病讓她的體力流失比以往任何一次戰斗都要快,壓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向璈含著一口氣沖二人大喊道:“別傻站著了,進去搜查,記得看清保質期!”
“啊……”
還沒反應過來的陸鹿和學長慌不擇路地鉆進了小藥房,順便撞壞了本就搖搖欲墜的破木門。
作為給廢土幸存者用的應急小藥店,其中的絕大部分藥物都是外傷類,光是創可貼、紗布和三角繃帶就翻出了一大堆,此外還有對輻射并不怎么有效的一次性口罩,大概是提供心里安慰的。
其余就是大量的止痛藥和少許輕度抗輻射藥,但基本都過期幾個月了;生理鹽水和酒精棉片也有一些,只是有不少包裝都破損了。
“找到了嗎?”休息了一段時間的向璈站起身,不耐煩地擠進了本就沒多少落腳空間的小藥店,“好歹是幾個大學生,不至于連治細菌性感冒的抗生素都不認識吧?”
“你別打岔呀,稍等……找到了,這里有一盒阿莫西林和半盒阿奇霉素!”
啪——
一顆毛茸茸的大腦袋突然擠進了房間,帶著些許的好奇叼住了裝著阿莫西林的盒子,隨即扭頭離開了藥店,在平坦的爛泥地上快步馳騁起來。
“那是什么東西?”
回過神來的三人一起追出室外,才發現搶了抗生素的是一只兩米多高的大駱駝,暴雨和泥濘似乎沒有對它造成任何影響,邁開寬大的腳掌,大駱駝帶著一行人心心念念的藥物瀟灑離開了。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