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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地鐵怪談十一

    滿是紅色符咒的封條, 在紀鐸與銀珀的手下,被緩緩揭開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封條徹底脫離黑色血門的瞬間,表面上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原本就濕冷的隧道, 卻又像是低了幾度, 讓黃小偉忍不住到了個寒顫。

    但這并不是結束,而是一切的開始。

    在取下了封條后, 紀鐸又將手放到了那黑色的門上, 原本以為這門被封閉了那么多年, 結構也已陳舊,會難以打開。

    卻沒有想到,他只是輕輕一推, 便這樣開了。

    只不過陳舊與腐臭, 在剎那間便從門縫中傳出, 就算是紀鐸也忍不住皺皺眉, 捂住了口鼻。

    為了以防萬一, 在走進去前,他將上次游戲中兌換了“千里通訊器”, 分給了其他玩家,然后才舉著照明燈向里面探去。

    燈光照亮了門內一小塊地面, 照亮了那刻畫著蓮花圖案的青色地磚,還有在光暈邊緣,露出了一只只顏色煞白的鞋尖。

    黃小偉嚇得捂住自己嘴巴, 使勁抱著被打包來的巡檢員, 巡檢員更是嚇得幾乎昏死過去。

    但銀珀的一句話,卻讓眾人稍稍松了口氣:“只有鞋子, 沒有人呢。”

    這時候,年薇她們的照明燈也都聚集過來,擴大了能夠照亮的范圍,所有人都壯著膽向里面看去,就見真的如銀珀所說——

    那暗青色的石磚上,擺滿了一雙又一雙白色的鞋子,有的大些有的卻只是小孩子的尺碼,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每一雙白色的鞋子,都包裹著已經腐朽成骨架的腳。

    有多少雙腳,就死過多少個人,地鐵中那些徘徊的幽魂,就是這么來的。

    可是為什么要把這里布置成這樣?

    紀鐸皺眉沉思著,與外面不同的是,里面無論是地磚,還是鞋子的樣式,都根本不像是與地鐵站同時代的東西。

    所以有沒有可能,這些在地鐵修建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紀鐸一邊想著,一邊提著燈抱著銀珀走了進去,他穿過那一雙雙穿著白色鞋子的腳骨,像是與無數站在黑暗中的虛影擦肩而過。

    銀珀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卻并沒有停息,他用非人的視線穿透了眼前的黑暗,搜尋著所有可能幫得上紀鐸的細節。

    很快,他就真的發現了問題:“哥哥,這里一共有317雙鞋子,但是其中有五雙,里面并沒有腳。”

    “沒有腳?在哪里?”紀鐸也并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很快就按照銀珀的指點,來到了那幾雙沒有腳的白色鞋子面前。

    它們的位置都靠近門邊,卻比較隱蔽,紀鐸蹲下來仔細查看后,發現這些鞋子都有被尸液浸染的痕跡,內部也有殘留的腐皮。

    所以,這五雙鞋子中,并不是沒有腳,而是里面的腳“跑掉”了。

    它們跑去的哪里?還在這處被封閉的站臺中嗎?

    紀鐸抬眸看向周邊的黑暗,從門外吹來的風,仿佛都變得更陰涼了。

    除此之外,宋承業難得主動了一次,死皮賴臉地在年薇的陪同下,沿著地上青磚的花紋,小心翼翼地向著里面走去,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好半天后,他突然發出驚呼:“紀大佬,你快過來。”

    “發現了什么?”紀鐸聽到了宋承業那邊的動靜,抱著銀珀站起來看去,只見在他們的燈光下,地面上好似有什么凸起的東西。

    他跟銀珀很快走了過去,宋承業慌忙地向他指著,用同樣被血反復浸染成了黑色的布,覆蓋一處半米見方,三四十公分高的東西。

    “這是什么?”紀鐸沒有著急掀開那血布,轉頭問向雖然發現了這玩意,但堅決不肯靠近的宋承業。

    “這是陣眼!這里所有的鞋、還有地上的頭,都是用來布陣的,為了就是壓住陣眼里這個東西。”

    “你是說,這里頭還有其他的東西?”

    宋承業的話,將所有人的猜測,都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原本大家在看到黑門后的遍地白鞋后,都已經基本認定了,地鐵上發生的詭異事件,都與它們有關。

    可是現在,宋承業卻一口咬定,那些白鞋也好,冤魂也罷,都是為了鎮壓另一個未知的東西而存在的。

    這會是什么?

    紀鐸打量著那黑布之下物體的形狀與大小,這顯然不是棺材一類的東西,它的高度更像是一塊臺子。

    可是作為祭臺,是不是又太小了點?

    既然看不出是什么,紀鐸也不打算繼續猜了,直接用機械手拉住了那血布的邊緣,毫不懼怕地將它掀開了。

    宋承業膽小地又往后退了一步,但還是忍不住從梅貝的身后探頭看去,只見那被掀開的血布之下,露出了一方被封死的古井。

    古井的上方,重重地壓著一塊青色的石蓋,表面刻畫著晦澀難懂的符陣。

    紀鐸被這一層有一層,好似俄羅斯套娃般的布置,給弄得沒了脾氣。

    要說起先還有些好奇,但看著眼前這口又加了蓋的井,紀鐸已經失去了耐心,向著周圍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做好準備,他要打開這井蓋了。

    但這一次,就在他的手碰到井蓋的瞬間,紀鐸卻感覺到眼前驟然黑了。

    這種黑暗,并不是被什么東西蒙住了眼睛,也不是燈光全部熄滅,而像是他在短短眨眼的時間內,被強行送入了一個完全黑暗的空間中。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的耳邊響起了久久沒有出現過的系統提示音。

    【恭喜玩家達成探索:不存在的車站】

    【下面開啟二周目游戲】

    紀鐸皺皺眉,他可不覺得自己完成了對“不存在的車站”的探索,反而這種探索是被游戲強行中止了。

    但處于游戲之中,系統的干涉即便再生硬,也沒法正面抗衡。他只能不滿地皺皺眉,然后看到最初的那個用來抽取車站的金屬圓球,再次漂浮到他的面前。

    【請玩家抽取本次的地鐵線路及始發站】

    知道了上一次,銀珀可以入侵系統查取到自己的位置后,這一次紀鐸反而沒什么顧及了,隨意將手放到那金屬圓球上。

    【叮】

    【您得始發站為6號線泰和廣場站】

    【歡迎您再次進入昌川市地鐵——】

    眼前的黑暗如同它來時那樣,又突然消失了,紀鐸幾乎是憑空出現在了地鐵的檢票閘機前,耳邊是分外嘈雜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打量著四周,地鐵站仍舊是破舊的、到處堆滿了垃圾,但是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整座地鐵站中,都是熙熙攘攘忙碌奔走的人群。

    墻上的掛鐘顯示此刻的時間為6:43,正好是早高峰的初期,后面已經有排隊的人,開始不滿地催促紀鐸:“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走啊!”

    “你不著急有人著急呢!”

    紀鐸也懶得跟他們吵架,將手中的地鐵票插入了閘機中,但是在拿出來的時候,他的眉毛卻挑了挑。

    因為地鐵票的面值,變了。

    不再是之前的“2元”,而是“3元”。

    “真是小氣得拿不出手。”紀鐸向站臺走著,嫌棄地將地鐵票翻了過來,果然后面的文字也出現了變化。

    在之前那幾條規則之后,又顯現出了新的文字。

    “8、如您發現自己的鞋子無端變成了白色,請立刻停止乘坐地鐵,前往最近的站臺值班室,尋求巡檢員的幫助。”

    這一條不用說了,紀鐸已經自己驗證過了,他直接看向下一條。

    “9、如您需要換乘其他線路,請按照站內紅色指示牌換乘。切忌相信任何人指路,地鐵站內也不存在其他顏色指示牌。”

    換乘站中紅色指示牌——紀鐸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打開了自己的線路圖。

    6號線路與3號、7號地鐵線都有交集,按照銀珀上次所說,他應該會選擇離自己最近的換乘站,不過這次——

    紀鐸的手指點了點,距離“泰和廣場”站最近的、換乘3號地鐵的“人才公寓”站,打開了自己的通訊器:“寶貝,能聽見嗎?”

    通訊器那邊,很快就傳來了銀珀的聲音:“能的哥哥,我在換乘站了,一會就到你那邊去。”

    “不,”紀鐸跟著擁擠而又忙碌人群,坐上了地鐵,對著銀珀說道:“你在換乘站等我一會,這次換我過去找你。”

    通訊器另一邊的銀珀,有些疑惑地停住了腳步,但聽到紀鐸會來找自己后,還是眨眼眼睛點點頭,坐到了前往站臺的步行樓梯上,晃著腿回答道:“好的,我等哥哥。”

    “真乖。”即便隔著通訊器,紀鐸也能想象到人偶聽話的可愛模樣,連車廂里聒噪的聲音與難聞的味道,都變得沒什么難忍受的了。

    他數著線路圖上的站點,還有四站就能見到小人偶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倒是很想知道,在換乘站上會不會遇到“其他顏色”的指示牌。

    第162章 地鐵怪談十二

    興許是因為人多, 早晨的地鐵上沒有了半夜那種空蕩得詭異感,紀鐸的視線掃過所有人的腳,確實沒有一個穿白鞋的。

    這趟行程也是出奇地順利,十幾分鐘后紀鐸就來到了與4號線的換乘站, 手中的地鐵票也還有剩余。

    他跟著趕去上班的人群, 如潮水般從車廂的門中涌出, 又分散到不同的方向。

    雖然站臺上人擠人,但幸虧紀鐸的個子高, 一下子就看到了紅色的指示牌, 于是逆著人流向那里走去。

    不過一邊走著, 紀鐸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按理說,換乘站上,就算大多數人都選擇出站, 但也總有人會選擇換乘吧?

    但是他按照紅色的指示牌一路走來, 從未碰到過與他同行的人, 越走周圍的人越少, 等到他走下電梯后, 更是一個人都沒了。

    站臺上回蕩著他自己的腳步聲,紀鐸停留在遠處, 獨身一人環視著四周。

    不,并不是一個人都沒有, 紀鐸的目光匯聚在前方,紅色的指示牌旁,還有個木桌子都褪了色得服務臺, 里面站著身穿藍色制服的巡檢員。

    他正考慮著, 是不是也把這個打包帶走,但走近了看看, 對方是個年紀挺大的,也不知道經不經得起自己扛。

    正當紀鐸走到服務臺前,準備動手的時候,對方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來用渾濁的眼睛盯著他,語氣有些生硬地問道:“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的?”

    就是這短短對視的片刻,紀鐸突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雖然說不出究竟是什么,但是讓他本能地放棄了之前的想法。

    他極為自然地指了指旁邊的紅色指示牌:“我在找4號線的換乘。”

    誰知那巡檢員聽后,十分平淡地“哦”了一聲后,竟然轉身直接將那塊紅色的指示牌摘了下來,然后指了指旁邊,暗灰色的瓷磚墻壁上,一張看上去十分破舊的紙條:“你走錯了,沿著紙上的箭頭走吧。”

    紀鐸這下都有些想笑了,他就知道游戲會在指示牌上動手腳,但也不至于這么明晃晃地糊弄他吧?

    他目光銳利地盯著那巡檢員,沒有按照他說的走,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就是頂著巡檢員那蒼老的臉。

    巡檢員似乎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再次開口說服道:“你沒看周圍都沒人了嗎?”

    “你走錯了,別人都不往這邊來。”

    “是嗎?”紀鐸突然,毫無征兆地笑了下,然后又往服務臺靠了靠,像是社會老油條似的,從口袋中掏出了煙盒:“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來根煙?”

    巡檢員的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僵硬了,他伸出滿是皺皮的手,推拒了一下,然后嚴肅地說道:“地鐵內禁止吸煙明火,你不知道嗎?”

    “知道,當然知道。”紀鐸的耳邊好似又回想起昨晚那個巡檢員,念經一樣讀地鐵消防安全手冊,也像是被說服了般,身體稍微后退幾步,將拿著煙盒的手插回到口袋里。

    “行了,知道就快去吧,”巡檢員放松了下來,伸手又指指旁邊墻上貼的紙:“4號線換乘往這邊走。”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猛地頓住了,因為他視野的余光中,看著紀鐸臉上的笑容驟然變得挑釁,放回煙盒的手再次從口袋中拿。

    “你干什么——”

    在他回身的短短時間內,紀鐸已經在他金屬手臂上擦出了火花,點燃了根本沒有收起的煙卷,向他投擲而來。

    他的話沒能阻止紀鐸,衰老的身體也不能及時地躲避,只能驚恐地看著還帶著火苗的煙頭,落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瞬間燒灼出一片焦黑。

    那絕不是煙頭燙在人類皮膚上,能夠造成的傷痕,紀鐸臉上挑釁的笑容還未退去,眼睛中就只剩下冷意。

    他看著眼前的“巡檢員”,慌亂地丟開煙頭,慌亂地想要撲滅自己被燒灼的身體,卻又引燃了手掌與臂膀,接著是半個上身都陷入到越來越大的火焰中。

    “滋——”

    這時候,地鐵站上方的消防噴淋終于再次發揮了它的作用,噴灑出冰冷的水。

    但是已經晚了,“巡檢員”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被燒灼成了灰燼,僅剩的兩截大腿,也在被水淋濕癱軟,黏黏糊糊地粘在了地上。

    哦,還有他腳上那雙,白色的鞋子。

    紀鐸饒有興致地俯身,打量著服務臺內,逐漸消失的“巡檢員”,完全不在意自己又一次被水澆透了。

    不過他不在意,可不代表別人不在意——

    “怎么回事,不知道地鐵站不能有明火嗎!”

    一模一樣的話語,一模一樣的聲音,紀鐸抬頭往那邊一看,嚯,巧了不是,又遇到熟人了。

    對方顯然沒想到,竟然又遇到了昨晚綁架他的那個人,頓時也顧不上什么明火不明火了,磕磕絆絆地倒退兩步:“怎,怎么又是你!”

    “你又要干什么!”

    “喲,又見面了,”紀鐸伸手抹了把被水淋濕的頭發,盡量地露出和善的笑容,向著那倒霉的巡檢員走去:“昨晚的事,還沒能好好謝謝你呢。”

    可巡檢員顯然,完全聽不下去他說的任何話,特別是看著紀鐸靠近,簡直連頭發絲都要炸了,大喊道:“你給我站住,保持距離!”

    “我這就,我這就叫人過來!”

    巡檢員這才想起來,摸索著身上的傳呼機,想要喊其他的巡檢員過來壯膽,可他剛把傳呼機攥在手里,就覺得眼前猛地一黑,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哥哥,打包好了,還要再帶走嗎?”

    這時候,站在上方樓梯上的銀珀,纖細的身體敏捷翻下,將套住巡檢員的麻袋扎好,然后仰起頭來得意地看向紀鐸。

    紀鐸臉上的笑容,終于帶上了真正的溫度與感情,他俯身將人偶滿滿地抱在懷里,手臂托著他的雙腿,親昵地抵著那瓷白光滑的額頭。

    “當然要帶走了,寶貝真能干。”

    銀珀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像慵懶的貓貓般瞇起,雖然在紀鐸的懷中舒服地蹭著,口中卻還是不滿地說道:“哥哥好慢哦,我都等了好一會了。”

    紀鐸的機械手環攏著人偶的后背,輕輕地拍哄著:“是我被那些玩意耽誤了時間,下次一定快點解決它們去找你。”

    【小情侶又貼貼了,愛看!】

    【巡檢員:你們親親我我,有沒有人在意過我?!】

    【打工NPC的命不是命嘛!又被貓貓打包了hhh】

    紀鐸哄了好一會兒貓后,銀珀才滿意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又看到了墻上貼的紙箭頭:“真的有其他指示牌,我們要避開它走嗎?”

    紀鐸一手抱著銀珀,一手將裝著巡檢員的麻袋拎起來,走到了那墻上的紙前,端詳了片刻后說道:“不。”

    “反正已經有了他,規則不讓咱們去,咱們偏就要去看看。”

    銀珀聽后,非但沒有抗拒,反而期待地眨了眨流動著數據的眼睛:“好哦,現在就去!”

    紀鐸也笑了下,托著銀珀真的按照那紙上畫著的箭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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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從踏上這條路的那刻起,原本早晨熙熙攘攘充滿著人氣的地鐵站,又變回了夜晚,那空蕩冷寂的氛圍。

    他們再也沒有碰到過任何人,眼前只有重復的,鋪設著暗灰色大理石的車站走廊,還有旁邊從未經過任何地鐵的隧道。

    每走過一段路,紀鐸就會看到一張新的畫著箭頭的紙張,十分不牢固地貼在墻上,仿佛下一刻就會掉下去。

    可它們就在那里,徹底取代了紅色的指示牌,提供著唯一的方向。

    紀鐸開始時不時地通過通訊器,與其他玩家對話,確定他們每個人的位置,并且讓他們前往離自己最近的換乘站,尋找有沒有紙質的指示牌,但是不要輕易跟著它走。

    很快,簡旭第一個在9號與10號線的換乘站“安仁橋”,找到了紙質的指示牌。

    許振也在5號與8號線的換乘站“西堤公園”,找到了紙質的指示牌。

    應該還有,紀鐸瞇眼看看紙上的又一個箭頭,繼續走著順便催促其余的玩家繼續尋找。

    終于梅貝那邊也傳來消息,找到了另一處有紙質指示牌的換乘站“金巖社區”。而其余的人,特別是年薇,用最快地速度查找了數個周圍的換乘站,但都沒有找到新的紙質指示牌。

    紀鐸聽著通訊器中,他們的回報,在自己手上的線路圖,“人才公寓”、“安仁橋”、“西堤公園”還有“金巖社區”,這四站環繞著那個“不存在的站臺”,彼此的距離在圖上看來幾乎一樣,顯然是有人刻意設計的。

    那……紀鐸看看前方的路,這些紙質指示牌的盡頭,究竟會有什么呢?

    第163章 地鐵怪談十三

    重復地場景還在繼續, 銀珀坐在紀鐸的手臂上,有些無聊地仰頭,看著上方每隔一段路就會出現一次的冷光燈,已經默數著已經是第一百一十八個了。

    可就在這時, 他忽然微微側頭, 像是在捕捉什么聲音。

    前方仍舊是空曠冰冷的走廊, 沒有任何人影、車影,燈光明明是那樣的亮, 卻讓人感覺黑暗不斷地侵入施壓。

    紀鐸每走一步, 腳步聲都會長長地、反復地在這寂靜中回蕩, 仿佛有太多無形的鬼怪,在他的身后,模仿著他的步伐。

    這時候, 紀鐸察覺到銀珀的動作, 就低聲問道:“怎么了, 寶貝?”

    銀珀歪歪腦袋, 像是在確定什么, 片刻后他干凈的聲音,在紀鐸的耳邊響起:“哥哥, 有小孩子在笑。”

    “笑?”紀鐸停住了步子,屏住了呼吸, 精神力高度集中地傾聽著周圍,但他到底不如機械敏銳,什么都沒有聽到。

    “他是一直在笑嗎?”他繼續詢問著銀珀, 重新謹慎地行走起來。

    “不, 不是,”銀珀眼眸睜著, 里面的數據高速流動,想要捕捉到聲音得來源:“一陣一陣的,聲音越來越近,但是哥哥停下時,他就完全不笑了。”

    那就是不能停下來找了,紀鐸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打斷銀珀的搜尋,反而恢復了之前的前進速度,引誘那聲音再次出現。

    但這一次,銀珀搜尋的速度比以往都要慢,他甚至幾次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但最終他將目光,落到了紀鐸的后背上。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僅僅一個目光,紀鐸就明白了銀珀的意思。

    也就是從那一個目光起,好似有什么籠罩著他們的假象被打破了,紀鐸的感覺異常清晰起來——他感覺到自己的背上,沉甸甸的,好似背了什么東西。

    但是紀鐸沒有戳穿,也沒有反抗,而是任由那東西趴在自己的背上,繼續抱著銀珀拖著麻袋,向前走著。

    原本就陳舊的車站,更像是突然老化得更厲害了,腳下的地磚如同紙片般,只要輕輕一踩就四分五裂,旁邊的墻壁更是時不時地脫落墻皮與墻磚,露出斑駁發霉的內部。

    他背上的重量也越來越重,如果說起先只是背了一個小孩子的話,那此刻怕是已經爬上了一串,紀鐸透過銀珀的眼睛,看到了自己肩膀上,那冒出的一顆又一顆腦袋。

    他們的五官都是模糊的,只能看到裂開的嘴型,帶著不懷好意地竊喜。

    可盡管如此,紀鐸還是沒有停下腳步。這會他也想明白了,大概是因為拖著巡檢員,他的鞋子一直是白色的,所以想要接近那些東西,就只能讓這些小鬼靠近自己。

    前方的站臺在繼續飛速變舊,就連頂部的燈也開始支撐不住,在滋啦的電流聲中墜落,周圍再也看不出站臺的模樣,只剩下一條通往前方的,漆黑的隧洞。

    紀鐸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甚至感嘆這拖拖拉拉跟沒有頭似的路,終于要走完了。

    他又低頭通過銀珀的眼眸,看了看趴在自己后背上的那一串腦袋,打開了照明燈,向著那隧洞繼續走去。

    最后一張,畫著箭頭的紙,在紀鐸的身后落下,然后被隧洞底部的污水沾濕,染上了血一般的顏色。

    黑暗中,隨著紀鐸的深入,他也終于聽到了銀珀剛剛所說的笑聲。

    那些笑聲起先來自于他的背后,稚嫩的孩童,一聲一聲此起彼伏地笑著。

    之后又來自他頭上的洞頂,好似不止有多少魂靈,從那陰濕的泥土中倒掛下來,一邊笑著一邊向他伸出鬼手。

    但是更多的,來自于前方,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一陣陣地笑著,等待他的到來。

    笑聲越來越大,逐漸變得煩躁又魔怔,像是要穿透紀鐸的耳膜,直接在他的大腦中摩擦。即便他仍舊拖著巡檢員,照明燈下,他的鞋子還是一點點在變白。

    種種跡象表明,他快要到地方了。

    終于,他手中照明燈的光,在黑暗中似乎掃到了一片方正的影子,紀鐸微微瞇起眼睛,隨即加快腳步,向著那片影子前進。

    而他背上的重量,也從這一刻起,變得無比的沉重,幾乎在瞬間壓彎了他的脊背。

    銀珀無聲地張張嘴,下意識地想要從紀鐸的懷里跳下,卻被紀鐸的手臂勒在了懷里,他從紀鐸的眼神中看懂了對方的意思。

    不要動,繼續裝作不知道。

    銀珀纖細的手指有些煩躁地交叉在一起,他克制著自己不去向紀鐸的身后看。

    紀鐸逐漸適應了這樣的重量,盡管他的額上已經溢出了汗水,但他卻仍舊像是什么都沒有感覺到一樣,一步又一步地踩在濕冷的泥土中,留下深深的腳印,向著那片黑暗走去。

    他的耳邊幾乎全是噪雜的笑聲,有稚嫩的,有蒼老的,越來越多,越來越重——

    終于,紀鐸就在這重壓之下,走到了那方正的黑影前。

    剎那間,陰風自隧道的深處,幽幽吹來。

    那黑影前突然燃起了兩簇燭火,在黑暗中像是睜開了兩只眼睛,隨著陰風忽明忽暗地晃動著,看著走來的紀鐸與銀珀。

    也就是這兩簇燭火,終于讓紀鐸看清了那黑影是什么,原本紀鐸曾經猜測過,跟上個副本一樣是塊墓碑,但此刻他卻發現,眼前的這東西比墓碑還要邪性。

    那是一座暗紅色的,木質神龕。

    兩簇燭火照亮了它鏤空雕刻出的圖案,非但不是什么吉祥的紋樣,反而是一個個身體扭曲,面容痛苦的小人。

    他們的手腳被迫勾連在一起,環繞在神龕的外部,想要掙扎逃脫,卻被永遠困在這里。

    而神龕的正中,所供奉的也并不是神像,而是一塊布滿了抓痕、齒痕的牌位。

    紀鐸想要看清牌位上的字,但只要一靠近就能感覺到,那幽怨的恨意,陰惻惻地幾乎浸入骨髓。

    銀珀的視線不受黑暗阻礙,但他端詳了好一會后,難得沒有任何辦法地,向著紀鐸搖搖頭:“痕跡太深了,字已經全部被刮亂了,看不出來了。”

    紀鐸用下巴蹭蹭他的發頂,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銀珀卻堅持要從他的懷里跳出,來到了神龕前。

    這次紀鐸沒有阻止,只是看著銀珀幾乎整個拱進了那神龕中,只露著長長的銀發如貓尾般在外面。

    紀鐸這樣看著只覺有趣,就連背上的重量都好似沒有那么沉重了,正當他看得入迷時,銀珀卻突然從里面退了出來,仰起那雙澄澈流光的眼眸:“哥哥,里面有東西,要拆開。”

    紀鐸愣了一下,才俯身摸摸銀珀的額頭,將他整只從神龕里抱了出來:“好,讓我看看。”

    神龕內部的木板上,都是銀珀瓷質的手指留下的記號,其實如果只有他一人的話,銀珀一定會直接將它暴力拆開。

    但是有紀鐸在時,他就會相信哥哥一定能夠更好地解決眼前的問題,所以人偶才勉強有耐心,沒有破壞它。

    紀鐸背著滿身的小鬼,其實并不輕松,但他很快就沿著銀珀的記號,找到了那塊牌位背后,極為隱蔽的機關。

    機械臂中迅速調轉出各式工具,極為輕巧又精密地,一邊聽著里面細微的動靜,一邊沿著牌位后的縫隙,將它慢慢撬開。

    牌位帶著機關的背板被紀鐸完整地取下哦,露出了里面的“夾心”。

    那是一本極薄的小冊子,紀鐸拿著它從神龕中退出后,聽到了后背那些小鬼們,發出了極為尖銳的叫聲,既恐懼又憤恨,吵得紀鐸耳膜發痛。

    不過還好,只是短短的一瞬,隨后那些小鬼就紛紛逃離了,紀鐸的后背反而輕松了不少。

    這下紀鐸更是好奇,這本小冊子上究竟記錄了什么,銀珀也跟著探過頭來。

    紀鐸干脆坐到了地上,一手拿著照明燈,與銀珀一起翻看了那用朱砂畫著符咒的封皮。

    冊子雖然看上去陳舊,卻并不是什么古物,銀珀查驗過紙張后告訴紀鐸,就是近幾十年的東西。

    冊子的首頁似乎是村志,寫了某某地一處村莊名為“旺里”,因鄰水地肥,村民世代更重繁衍興旺。

    但是就在某一年有戶人家,在地勢低洼處打了一口井,起先并沒有人在意這件事,可后來那戶人家以及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都犯了瘋病。

    那時候交通并不便利,特別是這種偏遠的村子,村長就召集村里的年輕漢子,把他們控制住,再借車子將人送出去治療。

    可是沒想到,出了村子的人就再沒了音訊,而村中的人則發瘋的越來越多,不只是發瘋而且還得了怪病。

    在之后,大家發現了更為恐怖的事,他們無法離開村子了,被困死在了這里。

    這時候才有人想起了,村里還有個神漢子,想問問是不是因為打井驚擾了什么鬼神。

    可就是這么一問,那盲眼神漢子只留下了四句話,卻把全村人都嚇壞了。

    “鬼逃祟逸,大兇困生。三日之內,寸草無活。”

    第164章 地鐵怪談十四

    井下究竟有什么, 村子里的人已經不敢去探究了,他們只想知道解決的辦法。

    而那盲眼神漢,確實給出了一個詭異又離奇的法子,他說那井中的東西, 須要用老人和小孩的尸體去鎮壓。

    這時候雖然慌亂, 但到底還保存有理智的村民們, 當然不同意這樣殘忍的做法,但神漢子隨即又補充說, 并不是要殺活人, 以前死去的尸體也可以。

    這樣一說, 大家才都同意了,雖然對亡者不敬,但到底是活人更重要。

    于是村民們在村長的帶領下, 去村中的墓地中, 挖出了所有老人與孩子的尸體。又按照神漢所說的, 給這些尸體穿上白鞋, 然后砍下雙腳, 然后將腳與身體分開布陣,為的就是防止這些魂魄逃走, 壓不住井里的東西。

    一切都做完后,神漢子告訴大家, 只要等三天井邊沒有異動,就沒事了。

    村中的人們都燃起希望,那些發瘋的人也漸漸恢復了神智, 大家以為這場劫難終于可以結束了。

    可是沒想到, 第三天的早上村長再去井邊查看時,卻發現井邊的草居然全部枯死了, 隨后村中人的瘋病也更加嚴重。

    村長慌忙帶人去找神漢子,神漢子也極為震驚,說井中的東西還是太兇,非要村中活著的老人和孩子。

    這時候已經有人開始動搖了,他們不想死在這里,但是也不敢提出來,人心惶惶。

    幸虧神漢子又想出了個法子,讓村中有老人與孩子的,用白紙剪成人形,代替活人去鎮壓,希望可以借此騙過那井里的東西。

    村民們趕緊照做了,與上次一樣,將紙人的腳與身體分開,按照神漢子的指引,分別埋了下去。

    接下來就又是三天的等待,比起上次的滿含希望,現在村中人已經開始絕望,他們悲觀到近乎瘋狂。

    就這樣,又到了第三天,村民們與村長一起,來到了井邊。

    可井里的東西卻并沒有被神漢子的法子蒙蔽,井邊植物枯死的范圍更大了,甚至整個村子都陷入了死氣中,沒有人可以逃脫。

    神漢子沒有給出新的法子,但其實他的法子已經早已給出了,他告訴村民們,還是三天,他們最多最多只剩三天,三天后整座村子將會不復存在。

    紀鐸已經翻到了冊子的最后一頁,后面的事冊子上沒有再記載下去,但他們所看到的這一切,已經給出了答案。

    神漢子用一次又一次,表面的“妥協”,與反復出現又消失的希望,逐步擊潰了村民們的心理防線,誘導他們主動執行了,那最初又最殘忍的方案。

    泥土將那井中的鬼祟與村子的秘密,一起封存埋葬,直到數十年后修建地鐵,挖到了封印,才導致地鐵中出了那么多詭異的事。

    幸好地鐵公司在最初出事的時候,早早發現了問題,所以才封住了那座不存在的站臺,用符咒和墻壁將它徹底擋起來。

    但是,那封印一旦打開了,就無法做到完全封閉,于是就有了那些古怪的規則,與巡檢員。

    不,也許不只是這樣。

    紀鐸將那本冊子,放回到了神龕上,與身前的銀珀對視了一眼,在緩緩收回手的時候,像是不經意般,碰倒了其中的一根蠟燭。

    蠟燭倒在神龕上,那本就明明滅滅的火苗,卻并沒有直接熄滅,反而像是接觸到了什么助燃的物質,瞬間爆燃起來,吞噬了整座神龕。

    但這并沒有結束,大火像是被規劃了路線般,沿著數條長線燃燒著蔓延向四方,徹底照亮了神龕之后的隧洞。

    一具具沒有雙腳的尸體,被燃燒的火線所照亮,他們的身上有的覆蓋著曾經用來替代自己的紙人,有的紙人卻已經消失了。

    唯有其中最靠外側的一處,紙人還在,但是尸體卻不見了。

    紀鐸牽著銀珀,穿行在那一具具或大或小的尸體間,盡可能地不去思考其中的慘烈,最后走到了那缺失了尸體的空余處。

    他沉思著,目前所有的信息,都一一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等待著他用一條線,全部串聯起來。

    許久之后,他打開了身上的通訊器,調到了面對其余所有的玩家的公頻:“雖然我還沒有特別確定的證據,但現在我有了一個推測。”

    他用最為簡單的語言,將冊子上的內容,以及他在神龕后所看到的尸體,描述給了其他的玩家,然后又說道:

    “假設封印真的是因為修建地鐵,所以被破壞了,那么現在徘徊在地鐵上的‘鬼’,就應該是從封印里逃逸出去的。”

    “但是在這片尸體中,我卻發現了兩種情況,大部分只是尸體上的紙人逃走了,但還有極少的,是尸體本身逃走了。”

    “銀珀曾經說過,在那片圍繞著古井的腳中,有五雙是只剩鞋子而沒有腳的。”

    “所以我推測,當時雖然地鐵破壞了封印,但只有極少數的五具尸體,是真正逃走并找到了自己的腳,隨后地鐵公司就修補了封印。”

    “隨后那些逃出的,僅僅是代替尸體的紙鬼,它們沒法穿過墻和符咒去找回自己的腳,所以才會誘導乘客,讓乘客的鞋子變白,就像是找替身一樣。”

    “所以,紙鬼是假鬼,我們所要做的,是找到真正有腳的五具尸鬼。”

    通訊器的對面,有的保持了安靜,有的卻低聲與身邊的人討論起來。

    紀鐸并沒有理會聽他們的反應,反而繼續說出了自己的安排:“我這里神龕后,只缺了一具尸鬼,除我這里外其他三處換乘站,應該也能通往不同的神龕。”

    “現在還在地鐵上的人,用最快的時間前往三站中離自己最近的那站,年薇、梅貝,還有其他有能力抵抗紙鬼的,試著按我說的辦法找到神龕,燒掉它,然后看看后面缺了多少尸鬼。”

    “如果不確定能否保護自己,就在原地等我,我和銀珀盡快過去。”

    紀鐸說完,關閉了手上的通訊器,在短促的電流聲中,他與身邊的銀珀對視一眼,下面的事已經不是能夠公布的了。

    尸鬼也好,紙鬼也好,這些都不是故事的根源,井里的東西才是。

    冊子上所記載,井附近的村民陸續瘋掉,以及在地鐵上的玩家鞋子慢慢變白,這流程從一開始,就讓紀鐸感覺到似曾相識。

    ——舊樓里的腐人魚。

    玩家鞋子的變化,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被“感染”的過程。

    那么誰給了那些紙鬼感染玩家的能力?

    當然來源于井里。

    目前他們雖然不能冒然去井里,查找里面是否真的有那種黑色的礦石,卻能從另一個角度逆向驗證。

    玩家、乘客都會被紙鬼轉化,那么為什么巡檢員不會?

    銀珀已經打開了裝著巡檢員的麻袋,里面被拖了一路的巡檢員,已經連咒罵紀鐸的心思都沒了。

    不過紀鐸擔心他看到周圍的火焰與尸體,又要嚇得暈過去,特地找了個遮擋視線的角落。

    “你……你到底又想干什么?”巡檢員靠在濕冷的隧洞壁上,有氣無力地仰頭看著紀鐸。

    “我沒想干什么,真的,”紀鐸為了表示自己的無害,特地向著兩邊舉起了雙手,十分真誠地說道:“我只是想問你一些問題。”

    巡檢員連他說的半個字都不信,但這會對方是刀俎,他就是案板上的肉,反正掙扎無用了,索性就擺爛說道:“你問吧。”

    “地鐵公司,有沒有給你們這些巡檢員,配備什么必須隨身攜帶的東西?”

    巡檢員想了想,無力地點點頭:“有是有……我們身上的制服、鞋子、平時用來檢票的機器,都是公司配備的,一般也都帶在身上。”

    紀鐸的視線在巡檢員的身上來回掃過,巡檢員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抱著自己身前的衣服:“你,你要干嘛?!”

    “嘖,”紀鐸嫌棄地看著他,一邊將銀珀拉到面前,指指人偶,又指指他:“別想太多,你自己把制服脫了,公司發的其他東西也放到旁邊。”

    巡檢員就是一萬個不愿意,這會被紀鐸與銀珀堵在墻角,也沒辦法了,瑟瑟發抖地按照紀鐸說的,將所有東西都取了下來。

    紀鐸簡單地翻看了制服后,就將東西推給了銀珀,然后才低聲說道:“找找看吧,應該就在這些東西里。”

    銀珀眼眸中的數據流動著,雖然并不是非常清晰,但他確實能夠感覺到,一種與他相似的力量。

    人偶瓷白的手逐一在巡檢員的東西上劃過,每一寸布料,每一件設備,最后停留在制服衣領內側。

    那里常常會釘著一枚備用的紐扣,但銀珀卻直接將紐扣扯下來丟到一邊,然后仔細地捏著縫紐扣的線,所留下的孔洞。

    隨著他的按壓,一些細碎的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粉末的晶體,從里面泄露出來,最后落在了銀珀的手上。

    盡管它們被碾磨的極細,但紀鐸與銀珀還是認出了它們,就是用來隔離黑礦的珀狀晶體。

    他們的猜測,是對的。

    第165章 地鐵怪談十五

    在驗證過猜想后, 紀鐸與銀珀沒有因此止步,反而將衣服還給巡檢員后,立刻又帶著人,沿原路離開了隧洞, 回到了地鐵站臺上。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 先趕到了許振所在的“西堤公園”站, 因為仍舊隨身帶著巡檢員,所以每次從紙鬼手中得到新的車票都十分輕松。

    宋承業與黃小偉趕到了簡旭找到的“安仁橋”, 但三個人誰都沒有敢進去, 都等著紀鐸過來。

    “西堤公園”站后的隧洞中, 紀鐸他們同樣找到了神龕,以及神龕后所缺的兩具尸體空位。

    這時候年薇與梅貝傳來消息,她們在“金巖社區”站的神龕后, 找到了一具尸體的空位。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的11:38, 紀鐸帶著銀珀、許振, 拖著現在已經不需要被裝在麻袋里的巡檢員, 坐上了前往“安仁橋”的地鐵。

    其實最后一處, 已經不那么重要了,既然前頭三站已經確定了四具尸體的空位, 那么這最后一處,必然就是在安仁橋。

    但紀鐸卻并沒有就此省去那里, 他看著手中的地鐵票背面,雖然所有的規則已經顯示出來了,可他覺得還是不夠。

    目前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的紙鬼與尸鬼, 但是沒有一條是如何分辨它們。

    難道只要碰到鬼物, 就全都用火燒燒看?

    現在,他不相信游戲會有這么寬泛, 沒有落腳點的關卡。

    而且在找到古井后,系統明確提示過【二周目】開始,才有了后面的“指示牌”規則,所以紀鐸斷定,他們還沒有達成【二周目】的所有探索,所以才沒有出現下一步提示。

    四個有神龕與尸體的換乘站點,玩家必須都要去看過。

    他思索著,目光不由得投向地鐵上,那些看起來極為尋常的乘客npc,尸鬼與紙鬼并不一樣,他們必然有更強的隱藏能力,所以他們究竟會在哪呢——

    “前方即將抵達安仁橋站,請在此下車或者換乘10號線的乘客,做好下車準備。”

    “哥哥,要下車了。”坐在他身邊的人偶,伸手拉了拉紀鐸的衣擺,將他從雜亂的思緒中拉回。

    “嗯,我聽到了。”紀鐸轉頭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銀珀,伸手將他抱到了腿上:“走吧,準備下車吧。”

    時間到了中午,車站的人流又多了起來,黃小偉不在,沒什么戰斗力的許振,就暫時替代了他的工作,跟在紀鐸他們的身后,牽著被紀鐸的繩爪套住的巡檢員。

    他們先是按照紅色的指示牌前進,等周邊的人越來越少后,再去找墻上貼的紙質指示牌。

    “紀大佬!我們在這里!”還不等紀鐸他們分開搜尋,就看到了黃小偉、宋承業與簡旭,站在墻角向他們招手。

    這三個人的腳下,散落著一地被撕碎的紙片。

    “怎么樣?”紀鐸立刻帶著銀珀他們走過去匯合,順便詢問這里的情況。

    “沒什么事,剛才有個紙鬼,但是我們過來的時候,簡旭已經解決了。”宋承業和黃小偉,圍在紀鐸的身邊,嘰里呱啦地說著。

    “我們找到紙指示牌后,也跟著走了一段路,但覺得不對勁就回來等你們了。”

    紀鐸聽著點點頭,抬頭就看到并不想過來湊熱鬧的簡旭,已經站到了初始的紙質指示牌下。

    他有時候也覺得有些可惜,簡旭這人性格雖然糟糕,但實際能力也并不差,只是從海選場就結下的梁子,他很難完全信任簡旭,簡旭也絕不會信任他。

    像之前在人才公寓時那樣,他們開始沿著站臺,向著隧道走去。

    一路上所見,與上次相差無幾,只不過因為路途太過漫長,以及背上越來越沉的小鬼,一向多話的黃小偉和宋承業,也漸漸閉上了嘴。

    人雖然多,但氣氛卻沒有放松。

    就這樣,他們終于徹底地融入黑暗中,并且在紀鐸的照明燈下,看到了通訊器中所提到的神龕。

    兩只蠟燭再次燃起,就在紀鐸想要直接將神龕燒毀,去查看后面尸體的情況時,銀珀卻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等等,哥哥。”

    “怎么了,寶貝?”紀鐸稍稍低頭,銀珀卻已經又鉆進了神龕中,因為破壞它并不會有什么影響,只聽“咔嚓”一聲,他竟然直接將那塊牌位掰了下來,然后放到了紀鐸的手上。

    “上面有字。”

    “有字?”紀鐸聽到銀珀的話,立刻拿著牌位仔細查看起來,但這塊牌位同樣布滿了憤恨的抓痕,再加上黑紅的底色,肉眼根本難以分辨。

    但銀珀卻將紀鐸并非機械的那只手,按到了牌位上,紀鐸與他對視一眼,立刻明白了人偶的意思,指腹按著那些痕跡,全神貫注地摩挲著——

    終于,他捕捉到了那些隱藏在雜亂中的筆畫,在他的腦海中組合著,最終匯成了一句話。

    “神漢是假的”

    紀鐸愣住了,他無從考證這句話究竟是被困在這里的冤魂留下的,還是當年的村民留下的。

    可就是這短短的五個字,卻隔著幾十年的時光,試圖向他傳遞這一個信息。

    當年旺里村的事,也許從打井開始,就并不是一場意外。

    神漢是假的,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又為什么非要布置下這一切,害了村子里的人?

    不,如果按照這個方向思考下去,從村子出事到地鐵站建成,就會發現從始至終,所有的事看似巧合,但處處都透露著人為干擾的痕跡。

    地鐵站為什么不偏不倚的,非要建在那封印的古井上?就算一開始真是意外碰到了,那么為什么圍繞在古井周邊的四處神龕,全部都有地鐵線經過,還建成了換乘站?

    地鐵公司能誤打誤撞,挖開一處封印,還能誤打誤撞一口氣又挖通了四處嗎?

    還有,又是誰,給了他們巡檢員用的珀狀晶石?

    “去看看后面吧。”紀鐸起身隨手推倒了蠟燭,神龕燃燒起熊熊火焰,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紀鐸看著向外蔓延而出的火線,以及那些在火線中顯現出來的尸體,然后像是不經意般,將那塊牌位丟進了火中。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神龕后的尸體所吸引了,正如紀鐸之前所猜測的那樣,這里也有一處尸體的空位。

    就此,他們找到了全部的神龕,也找到了所有與空鞋子所對應的尸體空位。

    隨之而來的,是系統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達成探索:旺里村的真相】

    【積分商城更新特殊商品——紙羅盤,歡迎各位玩家前去購買】

    【下面開啟三周目游戲】

    紀鐸幾乎要脫口而出對游戲的臟話,關鍵的道具居然需要自己積分購買。

    不過在陷入黑暗的瞬間,他卻又慶幸,留著那些積分又沒什么用,道具能夠買到,總比要在游戲里自己找方便。

    如同之前兩次那樣,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看到了金屬球又浮動到了他的面前,紀鐸第三次抽取自己的線路和始發站,這次他抽到了“1號線”上的“格倫購物中心”站。

    然后就又是黑暗,與知覺的一點點復蘇,等到紀鐸感覺到雙腳落回到地鐵站的瞬間,他就打開了積分商城,購買了標價為1000積分的紙羅盤。

    隨后他就聽到了來自車站的音樂聲,格倫購物廣場站,地下通道與商場相連,紀鐸看了眼墻上的電子表,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八點整,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他看了眼通道另一邊的商場,雖然也并不新潮,但橙黃色的燈光看起來溫馨極了,對比站在冷光地鐵站中的他,那里就像是童話書上的圖畫般美好。

    但再美好的地方,紀鐸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一邊取出個人面板里的“紙羅盤”,一邊打開通訊器聯系其他玩家。

    “都報一下自己的位置。”

    “我在1號線與3號線的換乘站,哥哥等我一會。”銀珀第一個發出了聲音,他依舊控制著金屬球,選擇了離紀鐸最近的換乘站。

    “我在5號線,維東路站。”那是許振的聲音,自從上次紀鐸與銀珀,帶他探索了他找到的換乘站后,他對著紀鐸也積極了些。

    “紀大佬,我在10號線,倒數第二站,都到郊區了!”隨后是宋承業的聲音,隔著通訊器紀鐸都能想象到他苦著臉的模樣:“我離你們都好遠。”

    “我在2號線,火車站廣場,離4號線的換乘站很近。”黃小偉的聲音傳來,他還是迫切地想找個同伴:“你們誰在4號線?”

    “我在……”

    紀鐸展開地鐵線路圖,盡量周全的作出安排:“銀珀來找我。”

    “許振你離年薇最近,你們在換乘站匯合。”

    “黃小偉去找簡旭,你們兩個隔了四站,很快就能碰到。”

    “梅貝和宋承業離其他人都太遠了,你們先往城區坐車,如果路上紙羅盤有反應的話,量力而行。”

    “我們目前都不知道尸鬼的情況,不要盲目自己行動,如果碰到的話,可以試試——”

    “去綁架個周圍的巡檢員。”

    第166章 地鐵怪談十六

    雖然說紀鐸讓他們去綁架個巡檢員, 但這一次他自己卻并沒有去找巡檢員。

    一來是因為,他擔心有了巡檢員,會阻礙尸鬼的靠近,畢竟這一次他們不是要躲避尸鬼, 而是要主動尋找他們。

    二來他也想盡快直面尸鬼, 在幾乎沒有任何防范措施的情況下, 看看它們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也好給其他組作出參考, 減少無謂的人員傷亡。

    很快, 在下一趟地鐵到來時, 銀珀就從車上跳了下來,落到紀鐸的身邊。

    “越來越快了。”紀鐸一手抱住了銀珀,一手拿出了那枚紙羅盤, 可就在他想要跟銀珀再說幾句話時, 卻突然發現, 紙羅盤的指針隨著正在上車的人流, 指向了其中的一節車廂。

    他與銀珀迅速對視一眼, 多余的話全部省去,只剩了一個字:“走。”

    在地鐵提示音響起, 即將關閉車門前的瞬間,紀鐸與銀珀成功地進入了車廂中。

    購物廣場站上地鐵的人太多了, 車廂中滿滿都是擁擠著的人,這讓紀鐸雖然手上拿著紙羅盤,卻很難辨別它所指的究竟是誰。

    起先那羅盤一直指向后方的車廂, 于是紀鐸就牽著銀珀, 一路穿過人群向后方挪,可等到他們快要走到最后的那節車廂時, 那紙羅盤的指針,卻忽然改變了方向——它指向了紀鐸的背后。

    紀鐸立刻停住了腳步,他看向自己身邊的銀珀,為了防止有遺漏,銀珀在上車的那一刻起,就對他們經過的,每一節車廂中的所有乘客,進行了掃描錄入。

    此刻紙羅盤的指針,指向他們的身后,就必定是他們曾經路過的人,但是銀珀卻對他搖了搖頭。

    他并沒有掃描到,任何有白色鞋子,或者看起來怪異的人。

    這是怎么回事?紀鐸微微皺眉,剛剛在隧洞中,銀珀的眼睛是可以直接看到那些小鬼的,而現在卻對尸鬼失效了。

    尸鬼——確實是個麻煩東西。

    紀鐸開始根據指針的方向,謹慎地一步步向后退去,銀珀則一直看向他的身后,看著所有可能是尸鬼的人。

    這時候,地鐵駛入了一個較大的換乘站,隨著車門打開,大量的乘客走了出去。

    紀鐸有些擔心尸鬼會趁機隨著人群走出去,他一直緊緊地盯著手上的紙羅盤,但是那羅盤上的指針卻始終一動不動地,指向他的身后。

    等到地鐵再次恢復行駛時,車廂中已經不再擁擠了,銀珀看著紀鐸身后稀稀拉拉站著的那幾個人,再次確定里面并沒有尸鬼。

    但是尸鬼就在他們的后方。

    紀鐸向著銀珀使了個眼色,銀珀點點頭,然后試著一步一步,向著紀鐸的后方走去,但那尸鬼好似是盯上了紀鐸一個人,任憑銀珀都已經走過了兩三節車廂,向著不同的方向走動,在下一站來臨時,直接走下了地鐵,紙羅盤上的指針還是沒有動。

    現在,地鐵上只有紀鐸一個玩家了。

    紀鐸指間夾住了那張面值為“5元”的地鐵票,目光再次掃過上面的規則,與上次并沒有任何變化。

    他收起了地鐵票,改從自己的個人面板中,取出了食物“面包”,一只手仍舊拿著羅盤,另一只手將面包送到嘴邊,用牙齒撕開了包裝袋,然后一口咬下了小半個面包。

    紀鐸慢慢地咀嚼著,當第一口咽下時,他眼前車廂中的人,已經開始變多了。

    那些憑空出現的老人與孩子,每個人都穿著白色的鞋子,他們都伸著白紙一樣的腦袋,脖子扭曲成詭異的角度,看著紀鐸。

    但是還不夠。

    紀鐸又咬下了一口面包,這次他幾乎立刻直接吞了下去,眼前所能看到的紙鬼更多了,幾乎擠滿了他所在的車廂。

    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

    他腳上的鞋子,在一點點地變白,咀嚼面包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而手中紙羅盤的指針,卻在微微地晃動著,但仍舊指向后方。

    面包終于吃完了,包裝袋從紀鐸的手中,滑落到地上。

    而他終于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后站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具尸體。

    它并沒有穿白色的鞋子,腐爛的腳骨直接踩在地鐵的車廂上,身形如老人般佝僂著,顫巍巍地向著紀鐸伸出了雙手。

    那只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黑灰色干皮的手,終于觸碰到了紀鐸的后背,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它沒有任何要傷害紀鐸的舉動,僅僅是最為簡單的觸碰。

    但就是這樣簡單的觸碰,卻令紀鐸的鞋子在瞬間驟然變白,白到幾乎要看不出任何顏色。

    紀鐸那深邃的眼眸中,也不再帶有銳利的目光,像是被強行奪走了神采,整個人呆木地站在原地。

    車廂中的紙鬼都開始興奮起來,他們向著紀鐸聚集,想要迎接自己的同類。

    但就在這時候,仿佛有什么指針被無形地撥動了,在車廂中的鬼魅所未知的領域。

    【狀態指向燈】

    【逆向20%——】

    紀鐸的眼眸瞬間劃過亮光,在身后的尸鬼還沒有反應過來是,轉手迅速推出某物,洞穿了那具干癟腐爛的身體。

    所有的紙鬼在此刻,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尸鬼的身體被快速的腐蝕著,發出難聞的腥臭味。

    紀鐸利落地轉身,將手中的兇靈驅散棒從尸鬼的身體中拔出,機械手臂中立刻又迸射出繩爪,緊緊地扣住了它的胸口。

    紙鬼們終于反應過來,盡管懼怕卻還是蜂蛹而上,撲向紀鐸想要將他的鞋子,徹底同化為白色。

    但紀鐸早已看準了時機,地鐵剛好在此時進站,盡管他因為鞋子變白,身體的敏捷性已經大不如前,但還是緊抓著那掙扎的尸鬼,在車廂門開啟地瞬間,向著外側的地鐵站臺撲去。

    也就是在這時候,在上一站假裝下車,實際已經匍匐在車頂的銀珀,一把托住了紀鐸倒下的身軀,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手中鋒利的長匕首,砍下了那尸鬼的雙腳。

    尸鬼的身軀驟然繃起,想要逃脫又被紀鐸的繩爪死死地控制住,在雙腳脫離身體的剎那,極為痛苦地劇烈顫抖起來,然后就像是徹底失去了生機,漸漸地變得僵硬,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但銀珀此時卻并沒有什么心思管他了,人偶將他的哥哥托在懷里,銀色的發絲擋住了他與紀鐸的面容。

    紀鐸鞋子的顏色無限趨于白色,但卻在真正變為白色之前,停住了。

    他的額頭抵在了人偶打開了胸口,雖然并沒有解開重重機械的封鎖,但銀色的珀石,仍舊散發出了淡淡的光芒。

    銀珀本身就是這世上,最為純粹的珀狀晶石。

    紀鐸的鞋子快速變回了黑色,他深邃的眼眸也重新睜開,第一眼所看到的,就是人偶低垂向他的面孔。

    他伸出了機械手,暗色的金屬手指將人偶的胸口重新合攏,最后恢復了那片無瑕的瓷白。

    銀珀垂眸看著紀鐸的動作,但是下一刻纖細的脖頸就被紀鐸結實的手臂纏住,他如同最為溫馴的獵物,落入了野獸的懷抱。

    紀鐸在吻著他,溫熱的人類皮膚與微涼的瓷質身體,用最為纏綿的姿勢,緊緊地相貼著。

    發絲凌亂地落到他們的身上,卻沒有影響到紀鐸的動作,他將人偶禁錮在懷中,將一切復雜的情緒,都化作了唇齒間的吻。

    他早就知道,銀珀的核是那樣的特殊,對于游戲、黑礦還有那些所有隱藏的秘密,都是有著不可言說的作用。

    但無論銀珀究竟是什么,都會是永遠屬于他的。

    第167章 地鐵怪談十七

    許久之后, 紀鐸稍稍松開了壓在銀珀頸后的手,但仍舊攬著銀珀的腰,讓他躺在自己身上。

    “哥哥?”銀珀還有些不太明白,紀鐸的情緒為什么會突然這樣激烈, 他瓷白纖細的雙手撐著紀鐸結實的胸膛, 好不容易才起來, 坐在了紀鐸的腿上,疑惑地看著他。

    “沒事, ”紀鐸也不知該怎么描述自己心中, 那種隱隱而出的不安, 只是抬手撫過銀珀絕美微涼的面孔,將那凌亂的發絲攬到他的耳后:“我只是想……親親你。”

    可是沒想到他剛說完,好不容易才坐起來的人偶, 忽然又俯下身子, 湊到了他的面前, 那雙澄澈的眼眸望著紀鐸, 十分認真地辨析著:“哥哥在說謊呀。”

    “寶貝, 我……”紀鐸難得頓了頓,他可以編出許多假話, 可是卻不想再騙銀珀,最終只能無奈地承認道:“是, 我說謊了。”

    可他沒想到,人偶聽到他的回答后,反而彎了彎眼睛, 然后用力地撲在了紀鐸的懷里, 用力回抱住了他:“哥哥別怕哦。”

    “銀珀是哥哥的,誰都奪不走的。”

    紀鐸不知道什么時候起, 人偶已經可以這樣清晰地感知人類的情緒,但他此刻卻無比的滿足,圈攬著銀珀的身體,親吻他的發絲:“好,哥哥不怕。”

    即便銀珀與那些東西有再深的淵源又怎樣,是他喚醒的就是他的,什么黑礦什么公司,都滾一邊去吧!

    他就看看,誰還敢再來找麻煩!

    就在這時候,安靜的通訊器里,突然響起了黃小偉的聲音:“大佬!紀大佬!”

    銀珀立刻低頭看去,紀鐸拿起通訊器回應道:“我聽著呢,你和簡旭匯合了嗎?有什么情況?”

    “對,我跟他在一塊呢!”黃小偉聽到紀鐸的聲音后,連忙回答道:“我們還綁架了個巡檢員,但是好像作用不太大。”

    “羅盤上顯示,有什么東西在一直跟著我們。”

    巡檢員的作用在變弱,紀鐸倒是早就猜到了,畢竟尸鬼的能力比紙鬼要強得多,但有巡檢員在,短時間內尸鬼應該還不會威脅到他們的安全。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紀鐸還是提醒道:“黃小偉,你的專屬技能應該已經用完了吧?”

    黃小偉被問到這個,就有點害怕:“是,是呀。”

    “我在你的個人面板上放了一件東西,但是具體怎么用,需要你自己摸索。”因為有著直播的干擾,紀鐸沒有把話說得太過清楚。

    但黃小偉膽子雖然小,腦子轉得卻快,聽到紀鐸這么說后,立刻打開了自己的個人面板,然后滿含熱淚地說道:“大佬,我——”

    “行了,廢話別說了,報一下你們的站名,我和銀珀盡快過去。”

    -----

    黃小偉關閉了通訊器后,雖然他跟簡旭關系也很一般,但到底是熟人了,再加上他是個嘴閑不住的,這會有什么事也跟簡旭商量。

    “那咱們還去坐地鐵嗎?還是在這里等紀大佬?”他拖著麻袋里的巡檢員,一雙小眼睛忍不住往手上的紙羅盤看,指針還是指向他們的身后。

    “不坐了。”簡旭雖然不喜歡紀鐸,但腦子十分清楚,這種時候絕不能斗氣說狠話:“咱們去站臺上。”

    “好嘞。”黃小偉拖著麻袋,往站臺電梯邊一靠,因為紙羅盤的指針一直指向他們的身后,所以這會他只有后面靠著點什么,才能安心。

    可即便他靠在了電梯邊,指針卻還是在指他的身后。

    又一趟地鐵進站了,黃小偉他們沒有上去的意思,兩人沉默地看著周圍的乘客NPC,穿過車門上上下下。

    畢竟進入游戲那么久了,三周目過去他們幾乎一會都沒休息過,簡旭也感覺到了疲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即將關門的地鐵。

    “滴滴滴——”

    三聲即將關門的提示音,硬生生將他生出的瞌睡驅散了,簡旭猛地抬起頭來,后腦磕到了身后的電梯,發出一聲悶響。

    他心中暗罵著,抬手揉了揉腦后,視線不經意地落到了駛出車站的地鐵上。

    玻璃反射出來的倒影,清清楚楚地映著他與黃小偉,哦,還有他們身邊的麻袋。

    沒什么問題,沒有多出什么,也沒有缺少什么,他們現在還是安全的。

    簡旭這樣想著,重新將后背倚靠在電梯邊,可就在即將移開視線的時候,卻忽然發覺他面前的倒影中,黃小偉的頭發動了一下。

    簡旭只感覺自己的頭皮都炸得發麻,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黃小偉,但黃小偉比他更犯困,已經靠在電梯上要睡過去,姿勢一動都沒有動過。

    簡旭屏住呼吸,視線從黃小偉的身上,一點一點地向上移動,直到看向了他的頭發。

    那里正好處于電梯的扶手之下,發黃的發絲像一團雜草般,向外蓬呲著,但是透過它們的縫隙,簡旭卻看到了有什么白色的東西,像一枚鳥卵般,藏在他鳥窩般的頭發里。

    他的頭腦飛速轉動著,很快就想明白了,那絕對不是什么鳥卵!

    而是一只,孩子攥成了拳頭的小手。

    簡旭的喉嚨動了動,他竭盡全力保持著冷靜,開始思考該怎么辦。

    巡檢員就在他們身邊,顯然已經對那小尸鬼沒什么作用了,但是它暫時還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或許可以裝作什么都沒看見,拖到紀鐸與銀珀到來——

    可是游戲,卻再次戲弄了他,就在簡旭權衡利弊,飛速做出維持現狀的決定時,他的耳朵卻突然聽到了一聲孩童的輕笑。

    “嘻嘻——”

    簡旭整個人都僵住了,因為不僅是聲音,他從面前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那只原本蜷縮在黃小偉發絲間的小手,正惡作劇般,一點點從他的頭頂伸出,攥住了他的頭發。

    恐懼在他的心中一點點發酵,但當達到某種臨界點時,卻轉化為了憤怒與恨意。

    他戰戰兢兢地生活了這么多年,從鄉下的毛頭小子,一路打拼成了金融街人模狗樣的“精英”,本來以為終于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卻被戰爭牽連,一夜之間被打回原形。

    他不是沒有抗爭過,可越是努力,就越是失敗,資產越來越少,負債越來越高,終于把他逼到了懸崖邊。

    簡旭不是沒有想過,只要縱身跳下去,就能解脫了。

    可他卻不愿意放棄這條爛命,他攥著那張廢紙簍里撿來的報名單,孤注一擲地進入了游戲。

    為了能夠取得勝利,他做了太多的準備,多年來與客戶打交道的經驗,讓他練就了親和力與好口才,簡旭想要最大限度地利用這些,在游戲的一開始就占據優勢。

    但老天就是要戲弄他,偏偏讓他在海選場就遇到了紀鐸,從此再沒有順利過。

    簡旭仍舊沒有放棄,在此后的游戲里,他無時不刻都在小心,都在注意躲藏,為的就是盡所有的能力,走得遠一些更遠一些。

    他成功過,失誤過,有人夸他聰明,有人罵他自私,可無論如何他終于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可他還是要被這游戲戲耍。

    他成了現在這樣狼狽的樣子,卻只能逃跑嗎!

    簡旭的鞋子在一點點變白,但是他心中的恐懼已經完全被憤怒所替代,他望著玻璃的眼睛隱隱發紅,不僅沒有立刻逃跑,反而露出了手中的刀子,默數著最后的時機——

    一、二、三!

    黃小偉像是察覺到什么,驚恐地轉頭看著他,但已經來不及阻止了,簡旭的刀子沿著自己的額頭,向著上方刺去!

    “嘻嘻——”

    孩童的笑聲,像是在嘲笑著什么般,再次在他的耳邊炸響。

    簡旭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他刺空了——

    那煞白的,睜著一雙黑洞眼睛的小臉,猛地沖到了他的面前。

    簡旭下意識地后退,但他的身后卻是冰冷的電梯,根本無法躲避!

    “啊!”

    簡旭的鼻子涌出了鮮血,那小尸鬼用黑色的牙齒咬掉了他的鼻尖,然后像是要繼續戲耍他般,向著一側跑去。

    簡旭的鞋子已經半白,這使他可以看到小尸鬼逃竄的方向,劇痛非但沒有讓他清醒,反而更加激發了他的怒意。

    “哎,你別去啊!”黃小偉已經快被嚇傻了,可簡旭這會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他只能看著簡旭憤怒地拿著刀追出去。

    “這,這怎么辦……”黃小偉慌極了,可他沒想到那戲弄簡旭的小尸鬼,居然還敢調頭往回跑,張著那含著簡旭血肉的嘴巴,向他沖來。

    他立刻本能地逃了出去,根本來不及再扛巡檢員了,捂著屁股生怕被小尸鬼咬到。

    而小尸鬼這樣的舉動,在簡旭的眼中更無異于挑釁,他們身邊的紙鬼也越來越多,鞋子繼續快速變白,讓他越來越無法保持理智,終于在極度的混亂與憤怒下,摸到了一直舍不得使用的專屬卡牌——

    【股票操盤手】

    【是漲是跌,都由你來決定!】

    【使用期間,可操控自己或對方數值,時限1分鐘,剩余使用次數:2】

    簡旭的視線中,自己與小尸鬼的頭頂,立刻出現了股票數值。他毫不猶豫地,將小尸鬼的數值變成了綠色,就如同跳水一樣猛地下跌。

    小尸鬼也發覺到自己的虛弱,立刻尖叫一聲開始真正逃竄,簡旭怒氣沖沖地繼續追上去。

    一分鐘,只有一分鐘的時間,他一定要宰了這小玩意!

    “過來幫忙!”隨著簡旭的怒吼聲,黃小偉被嚇得一哆嗦,但還是聽話過去幫忙。

    最終在一分鐘結束前,兩人將那小尸鬼成功地堵進了已經沒有巡檢員的值班室里。

    “跑啊,你再跑啊!”簡旭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因為憤怒、亢奮以及奔跑,克制不住地喘息,但還是拿著刀子,一步步逼近那小尸鬼,在黃小偉的見證下,毫不留情地砍掉了它的雙腳——

    第168章 地鐵怪談十八

    結束了。

    黃小偉看著小尸鬼徹底變成了不會動的尸體, 終于放松下來,疲憊地倚著值班室的門,癱倒在地上。

    他簡直不敢相信,在紀鐸到來之前, 他們竟然自己就將那尸鬼解決了!

    簡旭也終于從憤怒中解脫出來, 他鼻子上的血已經快要干涸了, 仍舊喘著粗氣,難得不顧形象地, 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兩人經過剛剛的戰斗, 這會都累極了, 完全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可他們的處境,卻并不安全——他們的鞋子,因為靠近小尸鬼, 已經變得非常非常白。

    而也正因為這樣, 他們能夠看到值班室的門外, 已經擠滿了老老少少的紙鬼, 時刻想要向里沖擊著。

    這樣下去不行, 只隔著這樣薄薄的一層門板,就算它們闖不進來, 這樣進的距離,黃小偉與簡旭的鞋子會被影響得繼續變白, 在紀鐸他們到來之前,他們就可能完全被同化了。

    除非——有巡檢員。

    黃小偉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隔著值班室的玻璃窗戶向外邊望。

    裝著巡檢員的麻袋, 仍舊靠在電梯邊, 離他們不過幾十步的距離。

    可是值班室門外的紙鬼太多了,就算他跑出去不被抓住, 鞋子也會徹底變白的。

    黃小偉有些泄氣,他下意識地想要拿出通訊器,向著紀鐸求救,但是對面的簡旭,卻抬起滿是干血的臉看了他一眼,喘著氣說道:“你就不能自己想想辦法嗎?”

    “我?”黃小偉腦子還轉不溜,簡旭有些嫌棄,但還是指了指地上的小尸鬼,繼續說道:“你能不能別跟沒斷奶一樣,什么事都靠姓紀的。”

    “沒有他,我不是也殺了尸鬼?”

    “你自己就什么都做不了?”

    黃小偉被說的愣了一下,他想要狡辯:他一直都是這么廢的人,他也這么廢慣了啊!

    可是看著簡旭紅血絲還沒有完全褪去的眼睛,他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也是這樣看著他,質問他。

    “我……”黃小偉喉嚨動了動,那些狡辯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了。他想也許不只是簡旭,不只是那個人,就連紀鐸也會希望他能有用一點,所以才會給他那枚棋子——

    對了,那枚棋子!

    黃小偉打開了自己的個人面板,看著上面那枚來自紀鐸授予的,“白色士兵”西洋棋,他想……也許自己真的可以試試。

    “你要干嘛?”簡旭其實并不是真的想要黃小偉怎樣,就是長期看不慣他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所以才借著剛才沒發完的火氣,罵了他兩句。

    沒想到等他罵完,黃小偉竟然真的從地上爬起來,要去開值班室的門。

    “你可別犯傻,這么往外沖,我要跟你一塊完蛋。”

    誰知黃小偉卻搖搖頭,臉上難得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情,大著膽子向簡旭解釋道:“沒事,我應該……應該可以試一試。”

    “什么?”簡旭聽的稀里糊涂,想要問清楚的時候,卻看著黃小偉猛地拉開了眼前的門,以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向外沖了出去。

    【狂鼠瘋躥】

    【膽小的老鼠跑得快!】

    【速度增加300%,持續時間30秒,冷卻時間30分鐘】

    黃小偉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能跑得這樣快!

    什么紙鬼尸鬼,所有的怪物都抓不住他,他像風,像電。

    那一刻,他好似沖破了自己畏畏縮縮的前半生,將那膽小的無能的自己拋在了身后。

    就算是一直躲在角落里的老鼠,他也是最快的老鼠!

    轉眼間,黃小偉已經跑到了巡檢員的身邊,然后將麻袋扛在了背上,然后再次提速,完全不害怕地沖回了值班室中——

    “砰!”值班室的門被重重地關上了,白色士兵棋的力量耗盡,黃小偉將巡檢員往簡旭身上一推,自己脫力般倚著身后的文件柜,倒在了地上。

    “你,你!”簡旭先是被黃小偉的舉動震驚了,又被他扔來的巡檢員砸得又跌回椅子上,好不容易將麻袋撥開,指著黃小偉就要發怒。

    黃小偉以為他是不滿自己用巡檢員壓他,不過這時候,初次嘗到成功滋味的他,已經徹底飄了。

    雖然雙腿累得發麻,站都站不起來,但還是氣喘吁吁地頂著滿頭越發張揚的黃毛,得意地說道:“你就將就一下吧,人都給你弄來了,還生什么氣。”

    可他還沒說完,就被簡旭從值班室桌子上撿起的記錄本,扔到了臉上。

    “你有這速度,還能扛麻袋,那帶著我跑出站去就是了!把人帶回來干嘛!”

    黃小偉愣住了,嘴巴都忘了閉上,西洋棋給了他速度,卻沒能給他腦子。

    簡旭徹底不想跟他說話了,憤憤地轉過身子。

    還好現在尸鬼已經解決了,有巡檢員在,紙鬼也不是什么問題,等到他們的鞋子慢慢恢復顏色,他們就能出去了。

    簡旭這么想著,感覺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跟黃小偉這個蠢貨共處一室了,他煩躁地低下頭,想看看自己的鞋子恢復了多少。

    可就在他低頭的瞬間,視線卻凝滯了。

    他的鞋子,仍舊是極淺的顏色,雖然沒有完全變白,但也一點都沒有恢復的意思。

    是因為他們離紙鬼太近了,巡檢員發揮作用太慢?

    簡旭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卻想到了一個,讓他后背被冷汗浸透的可能。

    他看了一眼,還倚著柜子,懊惱地揪著自己黃毛的黃小偉,然后手指僵硬地,從口袋里摸出了那只紙羅盤。

    羅盤上的指針,隨著他的動作轉動著,最終指向了一個方向。

    ——是黃小偉。

    不,準確地來說,是他身后的那只柜子。

    “快閃開!”剎那間,簡旭拋去了所有的算計,向著黃小偉大喊著。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雙覆蓋著干褐色皮膚的手,穿透了那只生銹的鐵皮柜子,深深地插、、、入了黃小偉的脖子。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每組玩家只會碰到一只尸鬼。

    -----

    黃小偉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劇痛與窒息感,就這樣向他襲來。

    接下來的一切,都變成了毫無色彩的灰白。

    他看著簡旭第二次,毫不吝嗇地使用了自己的專屬技能,砍斷了那雙掐著自己脖子的手。

    失去了雙手的老尸鬼從柜子里沖了出來,然后將簡旭撲倒在地上,又被簡旭掀翻。

    老尸鬼的數值已經被拉到足夠的低,但簡旭的力氣也早已耗盡,他們在這小小的值班室里,像是最為滑稽的蛆蟲般,在地上纏繞扭打著——

    在他脖頸里涌出的鮮血中,扭打著。

    黃小偉因為失血與缺氧,眼前陣陣發黑,他已經看不清什么了,他突然非常想哭,那樣膽小的他,那樣惜命的他,居然真的要死了。

    是的,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不是作為玩家而淘汰,而是要真正的死去。

    他無比的后悔,后悔當初因為與那些混混打賭,與他的父親賭氣,而進入到這個游戲。

    但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他也剛剛才嘗到,成功的滋味,他可以跑得那么快,那么快,像風一樣,像光一樣——

    他還想要跟紀大佬和銀珀炫耀呢。

    黃小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更多的鮮血被他吸入到肺中,讓他劇烈地嗆咳,垂死地掙扎。

    但他沾滿鮮血的手,卻死死地按住了立在身邊的柜子,用著最后的力氣,在上面潦草的留下最后的痕跡……

    -----

    地鐵停了下來,紀鐸抱著銀珀邁入站臺的那一刻,他們就察覺到了異樣。

    站臺上空蕩而安靜,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又像是一切都已經過去。

    銀珀敏銳地檢測到了血腥味,從紀鐸的懷里伸出手來,指向大門緊閉的值班室:“有人在那里。”

    說完,他似乎有些疑惑,但還是說道:“只有一個。”

    是的,只有一個。

    紀鐸推開了值班室的門,滿是鮮血與打斗痕跡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數人。

    有被砍掉雙腳的小尸鬼,有滿身刀口的老尸鬼,有渾身是血靠在麻袋上發呆的簡旭,也有——黃小偉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尸體。

    紀鐸站在門口,愣了許久,他能夠感覺到黃小偉曾經使用過西洋棋,他以為這膽小的黃毛,終于有膽子去做什么了。

    可是沒想到,他卻還是死在了這里。

    死在了這狹小的值班室中,這令人惡心的游戲里。

    “是我的錯。”簡旭滿臉是血,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嘶啞。

    第一次,他沒有怨任何人,沒有推卸任何的責任,雙眼艱澀地抬起,看向紀鐸:“是我,非要去追尸鬼。”

    “是我,逼他用了技能。”

    “是我……”

    簡旭的話沒能說完,就被紀鐸一拳狠狠地打歪了臉,重重地跌到了地上,跌進了黃小偉還未凝固的血泊里。

    紀鐸不知道該怎么調節心情,他告訴自己,黃小偉只是個沒用又膽小的玩家,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在游戲里帶著他也只是個拖累。

    但他是個活生生的,曾經出現在他身邊的人!

    簡旭在血泊里滾過,又一次次被紀鐸打倒,直到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卻還是蜷縮在那里,發出“嘶嘶”地,不像是人聲的笑。

    像是在嘲笑紀鐸,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紀鐸得身上也沾上了黃小偉的血,站在簡旭的面前冷眼看著他,許久之后,才如野獸般低吼道:“滾吧。”

    “別讓我再看見你。”

    簡旭仰起了滿是血污的臉,看著紀鐸,他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在黃小偉的血里打了個滾,然后拖著站不起來的身體,一點點爬出了值班室。

    第169章 地鐵怪談十九

    紀鐸收拾完簡旭后, 才轉身看向地上黃小偉的尸體。

    銀珀已經蹲在那里,很久很久了。

    從進入這間值班室起,銀珀就來到了黃小偉的身邊,他銀色的發絲落到地上, 也沾到了凝固的血。

    可他卻只是低著頭, 極為認真地, 將那還插在黃小偉脖子上的尸鬼手指,一根一根地拔了出來, 然后用自己的衣袖, 去擦黃小偉臉上的血。

    可惜, 那些血跡已經干在了皮膚上,沒有那么容易擦下來。

    人偶有些懊惱地皺皺眉,卻停住了手, 有些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這時候紀鐸也走了過來, 蹲在銀珀的身邊, 然后從自己的個人面板中取出了上個副本買的水, 先是拉過了人偶瓷質的手, 一點點用水將上面的血沖干凈了,然后才撕開了自己的衣服, 浸濕后,放到了銀珀的手上。

    銀珀沒有說話, 拿著紀鐸的衣服,這才將黃小偉臉上的血勉強擦干凈了,露出他原本的面目。

    只可惜——他死前的神情并不太好看。

    “他好像, 一直都在害怕, ”這時候銀珀端詳著他的神情,聲音輕輕地說道:“就算作為人類, 他害怕的時候,好像也太多了。”

    “進入游戲的時候害怕,碰到怪物的時候害怕,跟著咱們的時候害怕……”

    就連現在死去了,臉上的神情都是在害怕的。

    銀珀很認真地,很努力地想要弄懂黃小偉的情緒,不過沒能成功。

    但此時此刻,他卻那樣清晰地,感知到了另外一種人類的情緒——他在傷心,因為黃小偉的死去,而傷心。

    “他也會變成年奕那樣子吧。”人偶的聲音更小了,他轉過小腦袋,睜著數據靜靜流動的眼眸,看向紀鐸。

    “是。”紀鐸的喉嚨艱難地動動,如果可能的話,他更想捂住銀珀的眼睛,將他藏進自己的懷里,再編些什么謊話,讓他的人偶永遠不要接觸這些。

    但這是不可能的,從他們進入這游戲開始,從那些東西盯上他們開始,從銀珀被他喚醒開始,一切就注定不可避免了。

    “哥哥想想辦法好不好?”這時候,銀珀放下了手中染血的布料,然后拽住了紀鐸的衣袖,他像是小時候向紀鐸索要一件禮物般,望著紀鐸說道:“哥哥那么厲害,一定會有辦法的。”

    紀鐸與懷中的銀珀對視著,他無法拒絕人偶的要求,又或者說,他早已被所有的紛爭,推向了這條路上。

    許久之后,他低頭在銀珀的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一吻,然后薄唇微動著,像是承諾般說道:“好。”

    “都交給哥哥吧,我來想辦法。”

    盡管知道黃小偉的尸體無法帶出去,但紀鐸和銀珀還是將他收拾好,放在了值班室中相對干凈的墻角。

    也是在這時候,他們找到了黃小偉死前,在柜子上留下的血痕。

    “仁廣……是田什么水嗎?”因為是瀕死掙扎所寫,所以就連銀珀辨認起來也有些困難,還是紀鐸在比劃著,猜測道:“后面這幾個字豎著,不像是單獨的,應該是一個字分散的部分。”

    “是康!”銀珀立刻反應了過來,然后又檢索著說道:“仁康……這聽起來,像是個醫院的名字。”

    “那后面是數字3-3-19-1,又是什么?”

    紀鐸也皺了皺眉,如果說“仁康”真的是一座醫院的話,那么這些數字很有可能是某個病房,或者某張病床的具體編號。

    只是黃小偉為什么會留下這些?

    很久之前,紀鐸就從戴榮那里查過黃小偉的背景,但資料上只說他是個從小跟著老人長大的混混,母親早亡,父親在外打工,戰爭后就沒了消息。

    他會參加直播游戲的原因也很荒唐,是因為醉酒跟其他混混打賭,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報了名,也不知怎么真的進了海選場。

    紀鐸仔細回憶著資料的所有細節,卻還是想不出黃小偉有接觸機密消息的可能,那是在游戲里遇到了什么?

    因為在游戲中,銀珀的網絡受到干擾,許多事情無法查出,所以他們只能先記下這些信息,等到出去后再詳細查找。

    而這時候,又沉寂了許久的通訊器里,傳來了年薇的聲音:“這邊的尸鬼解決了。”

    這是件好事,但她的聲音聽起來卻并不怎么好,紀鐸隱約猜到了什么。

    通訊器另一邊的年薇,看著滿地沒有收回的藤蔓,讓它們匯聚向一處,搭起了座墳墓,榻頓了頓才說道:“許振沒了。”

    “我想要救他,可是——”

    “這不是你的錯。”紀鐸閉了閉眼睛,今天已經聽了兩次玩家的死訊,他并不想要年薇再受太多影響。

    但這顯然也不太可能。

    “我不會有事,”年薇很快回答了紀鐸,毫不猶豫地,又像是要強行揭過自己的情緒,生硬地說道:“我去梅貝那邊幫忙,有事再跟你們聯系。”

    說完,就單方面掛斷了通訊器。

    紀鐸沉默了一會,還是銀珀拉了拉他的手,出聲提醒道:“走吧,哥哥,我們也過去看看。”

    我們都已經,不想再失去更多人了。

    ----

    兩種不同的荊棘,交織成花墻與網,在陳舊的地鐵站中迅速蔓延,將身形佝僂的尸鬼,避得沿軌道狂奔。

    遠處黝黑的隧道中,傳來地鐵車燈的光亮,它頓時停住了腳步,站在站臺的邊緣躍躍欲試,想要抓住時機跳上車廂。

    可就在這時候,金屬機械手臂洞穿了廣告牌,在電流滋啦的響聲中,死死地扣住了它的脖頸。

    老尸鬼還想要掙扎,眼看著地鐵已經進站,它只要跳上車去,就還有機會逃脫——

    就在車廂門打開了瞬間,老尸鬼終于以被生生摳撕下大片腐皮為代價,掙脫了那紀鐸的機械手,眼看著就要跑上地鐵。

    可就在這時候,它渾濁干枯的眼球上,映出了一道銀色的身影,幾乎如同捉不住的銀光,從車廂的底部滑出,用那雙鋒利的長匕首,猛地削斷了它的雙腳!

    “嘶——”

    老尸鬼的口中發出刺耳的嚎叫,它來不及停止的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眼看著就要撲到車廂關閉的車門上。

    但只聽“噗”的一聲,利爪從它的胸口穿出,牢牢地扣住了它的脊骨,將老尸鬼的上半身驟然拖了回去,甩到布滿荊棘網的地上。

    “行了。”紀鐸的皮靴踩到了它的頭邊,看著梅貝的荊棘網,將那老尸鬼重重裹住,直到對方徹底停止掙扎。

    銀珀也嫌棄地拎著那雙被他砍下的尸腳,走到了他的身邊。

    宋承業從躲藏的值班室里,一路小跑過來,嘴里嘟嘟囔囔地說道:“還是大佬你厲害,這么快就解決了。”

    梅貝從后面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腦殼,有些不滿地說道:“還說呢,要不是你過來的這么慢,還用紀先生過來?”

    “我就是過來的快也沒用啊,最多就是打個輔助。”這一點上,宋承業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如果放在平時,估計紀鐸還會給他多補幾句嘴刀,但現在他也實在沒那個心情:“行了,把這些尸體都歸攏一下,再送回到神龕那里吧。”

    黃小偉的事情并沒有公開,但是親眼見證了許振死亡的年薇,已經能夠猜到什么了,她沒有多說話,與梅貝一起整理著旁邊的尸體。

    一共五具尸體,五雙枯腳,被她們平攤在了站臺上,它們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血跡,讓人難以控制地去想象,發生過的事情。

    “我們是一起去將尸體放回神龕嗎?”梅貝一邊做著事,一邊抬頭隨意地問向紀鐸。

    但是這次,紀鐸卻搖了搖頭:“不,神龕已經被毀了,那些尸體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你們三個帶著它們過去就夠了。”

    說完,他與身邊的人偶對視了一眼:“我跟銀珀帶著腳,去古井那里。”

    紀鐸作出的決定,沒有人能夠更改,沒過多久又一趟地鐵進入了站臺,年薇他們將乘坐它,從這里離開。

    一向習慣躲在人后的宋承業,這會也察覺到了什么,即將發車前,突然將自己身上帶著的一大串護身符,胡亂摘了下來,向著紀鐸與銀珀扔去。

    “紀大佬,你們帶著防身吧……就當我多嘴一句,那個井實在邪性,你們放下腳后,能不碰它就別碰。”

    紀鐸一把接住了他扔來的護身符,雖然有些嫌棄,但還是叮鈴當啷地給人偶掛了一身,然后向著宋承業一抬下巴:“行了,先顧著你自己吧,我心里有數。”

    “哎!”宋承業還有什么話要說,但是地鐵車廂的門已經關上了,他只能趴在門邊,看著留在站臺上的紀鐸與銀珀,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送別了宋承業等人后,紀鐸又彎腰將銀珀抱了起來,讓人偶習慣性地坐到了他的手臂上,走向對面開往另一個方向的地鐵:“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銀珀仰頭看著他,像是完全不在意前路會有多么艱險,彎了彎雙眼,趴到了紀鐸的肩膀上:“走!”

    第170章 地鐵怪談完

    再一次走進那線路圖上不存在的車站, 周圍的環境似乎比之前更為陰森。

    符咒之前已經被紀鐸與銀珀撕毀了,那帶著干涸血跡的門,也虛掩著并沒有閉合。

    紀鐸將銀珀放到了地上,一手拿著照明燈, 一手提著被他串成一串的五雙尸腳, 用黑色的靴子踢開了門。

    沒有任何聲音, 也沒有任何阻礙,門的背后仍然是那一雙雙, 被擺在青色地磚上、穿著白色鞋子的腳, 還有它們所環繞地, 那被暗紅布料所覆蓋的古井。

    好似所有的劫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只需要將那幾雙腳,放回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這場游戲就可以結束了。

    但是, 真的有那么簡單嗎?

    紀鐸一貫的警惕, 讓他難以在此刻放松, 他更偏向于在這詭異的平靜背后, 還藏著什么東西,在等待著他們。

    他可不信游戲會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們。

    “先去放下這些尸腳吧。”紀鐸又向著那被布覆蓋的古井看了一眼, 然后對身邊的銀珀說道。

    雖然空著的鞋子,散布在不同的位置, 但紀鐸與銀珀并沒有分開,他們在這黑暗中緊緊貼近著對方,在同一盞照明燈下, 依次前往目標所在。

    一雙——

    兩雙——

    三雙——

    四雙——

    只剩下最后一雙, 沾染了黃小偉血跡的老人尸腳了。

    盡管銀珀并不想讓它帶著黃小偉的血,但那些血跡已經滲入到腳干枯皮膚的皺紋里, 確實難以清理出來了。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最后一雙空著的白色鞋子前,紀鐸的警惕性此刻已經拉到了頂點,他示意銀珀站著觀察四周,自己蹲下身子,將手中的尸腳慎重地放進了白色的鞋子里。

    在紀鐸的手,離開白色鞋子的瞬間,他們聽到了系統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獲得成就:恢復古井陣法】

    可這提示音卻在最后一秒,突兀地出現了卡頓,然后毫無征兆地被徹底掐斷了——

    一雙雙尸腳仍舊在白色的鞋子里,沒有任何的異動,眼前的黑暗也仍舊是之前的黑暗,沒有任何改變。

    仿佛剛剛提示音的卡頓,只是系統出了無關緊要的bug,玩家們根本無需在意,反正所有的任務都已經做完了,留在原地等待游戲結束就好了。

    可是紀鐸知道,絕沒有那么簡單。

    他站了起來,與銀珀背靠背緊緊地挨在一起,銳利的目光看向視線所及的所有角落,就連銀珀眼眸中的數據,都因為高度的專注而暫停了。

    可是將近十分鐘過去了,卻什么都沒有發生。

    越是安靜,就越是令人恐懼。

    紀鐸打開了通訊器,詢問著對面的情況:“你們那邊怎么樣?有沒有遇到什么危險。”

    接起通訊器的人是梅貝,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孩,大多數時候都是精力充沛的:“我們已經將所有的尸體都送回去了,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紀鐸聽完后稍稍放心,但還是繼續安排道:“人員不要分散,也別停留在神龕附近,找個有巡檢員的正常站臺落腳。”

    “好的。”

    隨著通訊器的關閉,梅貝的聲音也消失了,在短暫的聲音過后,四周仿佛陷入了比剛剛更要凝固的寂靜中。

    但也就是在這時候,一股陰冷的風,忽然不知從那個方向吹來。

    這風并不大,只是讓原本就出了點汗的紀鐸,感到了說不出的涼意。

    可就是這陣并不大的風,卻像一只無形的手,掀開了那塊蓋在古井上的布。

    盡管只是掀開了小小的一角,卻好似讓古井被封死的井口轟然碎裂!

    而踩在它們之上的,一雙雙穿著白色鞋子的尸腳,也像是附著了沸騰的靈魂般,開始在原地上下踩踏。

    “終于還是來了。”紀鐸的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機械臂中的刀刃也已經劃出,其實從神龕中看到冊子上的信息起,他就已經猜到了。

    盡管那些尸鬼與紙鬼,因為心中的怨氣和游戲的設定,會攻擊乘客玩家,但它們卻并不是這長游戲的boss。

    它們同樣是被欺騙的受害者。

    一切的根源都是那口古井——或者說,井下的東西。

    正當紀鐸將目光重新凝聚在那無數尸腳間的古井時,他忽然聽到了銀珀的聲音。

    “不對,哥哥。”

    “這里的陣法別人改過了。”

    “什么?”紀鐸皺眉,一些隱藏的信息再次在他的腦海中劃過,他下意識地詢問:“是最近才改的嗎?”

    “對,古井的陣法跟我們上次來的時候不一樣,”對于記憶類的線索,銀珀是絕對不會出錯的:“而且改動的痕跡很新——”

    紀鐸握著刀刃的機械臂,發出了一聲摩擦的啞響,他沒有再說什么,而是握住了銀珀的手:“我們需要去井下看看。”

    銀珀轉頭望著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好。”

    兩人用最快的速度,穿過越來越暴躁不穩定的尸腳,來到了仍舊被布料覆蓋的古井邊。

    反正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紀鐸也不再猶豫任何,直接伸手將整塊布料猛地掀開,露出了完整的古井,以及井周那被修改過的陣法。

    一種仿佛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力量,讓紀鐸難以克制地抖動了一下,照明燈光下他的鞋子也立刻開始變白。

    銀珀拿上注意到了這個情況,按住了紀鐸的手:“哥哥,你留在上面,我自己下去。”

    “不行。”紀鐸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銀珀的提議。

    “那東西根本不會對我有影響的。”難得的,銀珀也沒有再順從紀鐸,瓷白的雙手全部扣住了紀鐸的手臂,眼眸中全然是堅定。

    但紀鐸卻沒有再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結實的手臂直接將人偶整個攬進自己懷中,在對方掙扎之前,帶著銀珀縱身跳入了古井中——

    -----

    站臺上的緊張與嘈雜,仿佛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古井之下,只有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與隔絕了一切的安靜。

    人偶因為紀鐸的行為,簡直生氣到了極點,可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對自己的哥哥發泄怒氣,只能被強制趴在紀鐸懷里,一句話都不說。

    紀鐸當然能夠感覺到銀珀的生氣,但是隨著他跳入井中,那股直接作用在他精神上的力量,也越來越明顯,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了。

    他低頭像是要道歉般,吻了吻銀珀的額頭,然后提著照明燈抬腳就要向著前方的黑暗中走去。

    “那邊。”可就在這時候,看起來已經打定主意,不要再理人的貓貓,卻忽然伸出了手指向了另一個方向。

    紀鐸剛要對他說什么,銀珀就將手縮了回去,繼續趴在他懷里拒絕交流。

    他無奈地笑了笑,知道這次回去可能要好好花費一番力氣,來哄回他的貓貓了。但這會——紀鐸深邃的眼眸,看向銀珀所指的方向。

    他必須盡管找到一切的根源。

    紀鐸加快腳步,向著前方走去,他時刻注意著周圍的所有響動,也注意著自己的精神狀態。

    越是前行,他就越感覺到那股精神的波動越來越厲害,不斷地沖擊著他,想要將他同化。腳下明明一直是平地,但紀鐸卻感覺自己忽而在高山爬行,忽而在深海潛游。

    他的腳步越發沉重,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幾天幾夜的旅人,每邁出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耗費太過漫長的時間。

    而趴在他肩上的銀珀,早已將賭氣事拋在了一邊,他在紀鐸的懷里將自己胸口外殼打開,無聲地幫助紀鐸抵抗那股力量。

    終于,在照明燈的光暈下,紀鐸的視野中出現了一方簡易的石臺子,臺子上放著只被打開的盒子,而盒子里——一塊拇指大的黑色礦石,正如黑夜中的眼睛般,反射出森森的光芒。

    在真正看到它的那一刻,紀鐸的頭腦中仿佛被植入了什么,瘋狂而又無序地生長著,那樣無法形容的痛苦使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顫抖著單腿跪在地上。

    而他懷中的銀珀,也因為這樣的動作,從臂彎間滑落,只有雙手還緊緊地抱著紀鐸的脖頸。

    “哥哥!”

    紀鐸的耳邊充斥著太多太多,無法形容的嘈雜聲,他幾乎無法聽到銀珀的聲音,只能艱難地別過頭去,看向銀珀的面容。

    可就是這么一看,卻讓他的眼睛仿佛也受到了無形的沖擊,懷中的銀珀好似正在腐化的人類,表面那層瓷白堅固的外殼,被黑色的污點所侵蝕著,一層一層地褪去,露出了里面可怖又復雜的機械骨骼。

    紀鐸下意識地認為,這是自己被黑礦污染之下看到的幻象,可當他低頭想要去觸碰銀珀的打開的胸口時,卻駭然發現,那原本散發著最為純凈光芒的珀石,竟然也被黑色的污點腐蝕浸染著,彌漫著黑色的霧氣。

    “銀珀——”他艱難地呼喚著人偶的名字,想要確認究竟是幻象還是事實。

    可是他沒有得到銀珀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自那雙纖細瓷白的手中,劃出的長匕首,冰冷地抵住了他的脖頸。

    人偶長長的銀色發絲垂落下來,徹底遮住了他的面容,身上所墜掛的無數護身符,仿佛將他裝點成了那遍身珍寶瓔珞的異神菩薩,圣潔之中流露邪性。

    銀珀被污染了?!

    來自脖頸的冰涼與痛意,讓紀鐸強行保持清醒,他一時間無論如何都想不出,明明一直都不受影響的銀珀,為什么會在這里被污染。

    還是說——

    仿佛在頭腦中炸開了一片白光,層層遞進的線索,被改變的陣法,這場游戲從一開始,也許就是對方布下的騙局。

    為的就是將他和銀珀騙到這里。

    對方的目標,從始至終就是銀珀!

    他受污染的程度越來越嚴重,懷中的銀珀在他眼中,已經變成了令他恐懼的異形,無法描述也無法抵抗。

    只有那不斷壓進他脖頸的匕首,讓他有一絲真實的感覺,讓他聽到了——自己鮮血滴落的聲音。

    “你真的要殺掉哥哥嗎?”

    紀鐸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了,但是他賭銀珀還能夠聽到,這是他們最后的機會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殺了哥哥,我是不會抵抗的。”

    面前的銀珀,仍舊是那副無序的骷髏骨骼模樣,但是紀鐸分明感覺到,那把抵在自己脖頸邊的匕首,似乎停頓了一下。

    他說話已經非常艱難,但卻抓住了這絲最后的希望,繼續說道:

    “你不想的,銀珀。”

    “想要殺我的,并不是你。”

    “不是——我的銀珀。”

    紀鐸這樣說著,孤注一擲般用盡最后的力氣,收緊了摟著銀珀腰畔的手臂,這樣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讓自己的鮮血更多更多地,流淌到了銀珀的身上。

    將那圣潔又邪性的身體,染上了屬于人類的滾燙鮮血。

    可銀珀在那短暫地停頓后,似乎又完全被黑礦的力量所侵入了,他不再收回抵住紀鐸脖頸的匕首,反而抬起了另一只手,將它也化作了鋒利的匕首,攀過紀鐸的肩膀抵住了他的后心——

    紀鐸沒有再說話,他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強烈的污染與大量的失血,在加速侵蝕他的精神,他隨時都有可能被徹底吞噬同化。

    但他的雙眼還是那樣睜著,望著他懷中的人偶,漸漸模糊了銳利,只剩下本能的愛意。

    【叮!】

    像是系統在下達最后的命令,銀珀跟隨著這提示,高高舉起了在紀鐸后背的手,彌漫在他身上的黑暗已經雀躍到了極點!

    “砰——”伴隨著一聲脆響,碎裂的聲音響徹了整片黑暗。

    長匕首從銀珀的手中脫出,深深地刺入了那方石臺,那鋒利的尖端穿透了黑色礦石,隨即帶著一股純粹又潔凈的力量,在它的表面上留下了無數裂痕,直至將它碾壓成了無數細小的碎片,散落向無盡的黑暗。

    紀鐸的眼睛與口鼻,在那個瞬間迸出了鮮血,但他仍舊不顧疼痛地睜開眼睛,看向懷中的人偶。

    沒有腐化的瓷層,沒有無序的異形,幻象破滅后銀珀還是那副絕美無瑕的模樣,只是睜著數據凝滯的雙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歪倒在紀鐸的肩頭。

    黑暗在此刻降臨,游戲也就此結束。

    【恭喜1083號玩家,通關游戲:地鐵怪談】

    【游戲探索進度92%,基礎難度四星,積分系數按1.5計算】

    【完成主線任務:旺里村的真相、恢復尸體陣法;完成特殊支線任務:詛咒的古井,增加20%】

    【巔峰觀看人次3360萬,合計最終積分6060】

    【即將離開游戲,返回囊艙——】

    第171章 現實-療養院

    海亞漫長的秋季, 終于被一場大雪結束了。

    入夜后,紛紛揚揚的大雪仍舊沒有停,冷風一陣陣地裹挾著枯樹枝,敲擊著護士站對面的玻璃窗。

    值班的小護士總覺得那聲音瘆得慌, 忍了一會后, 還是忍不住起身走過去, 大著膽子朝窗外看了看后,拉上了窗簾。

    但這并沒有什么作用, 一下又一下的敲擊聲, 還是從窗簾后傳來, 配上療養院走廊夜間的冷冷清清的燈光,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想要快些躲回到護士站里,那里好歹有取暖的毯子, 可以裹在身上給她提供點安全感。

    可就在她轉身向回走時, 卻忽然聽到了走廊轉角處, 傳來了腳步聲——

    嗒、嗒、嗒——

    隨著腳步聲的靠近, 轉角那邊的燈, 也突然熄滅了,只剩下深色的陰影。

    護士的心砰砰地跳著, 那腳步聲似乎與窗外的敲擊聲重合了,它們都在向她靠近, 靠近,馬上就要來到她的面前!

    “啊!”小護士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她慌忙地跑回到護士站。

    轉角那邊的腳步聲, 好似也因為她的尖叫而急促起來, 很快就轉到了護士站所處的走廊。

    但就在人影出現在走廊那頭的瞬間,護士愣住了, 隨即有些尷尬地裹住了毯子,因為來的人身穿療養院的制服——那是巡夜的保安。

    “出什么事了?”身形高大,留著絡腮胡的保安,匆匆地走到了護士的面前詢問道。

    “沒,沒什么事。”護士被他這么一問,更尷尬了,幸虧她的目光掃到了護士站墻上的電子表,9:49,于是找借口說道:

    “我沒想到你提前來巡夜關燈了。”

    因為這些年來的能源枯竭,仁康療養院的住院區,夜間巡邏的保安會在晚上10:00,關閉走廊的大部分燈光。

    “哦,”保安卻像是不太在意,隨口跟她解釋著:“門衛上有人給今晚值班的齊大夫送了東西,我帶過來就順手關了燈。”

    “這樣啊,那你快去吧。”小護士還覺得有些尷尬,于是就趕緊順著他的話趕緊道別。

    “行,沒事我就去了。”保安隨手關上了護士站旁邊的燈,然后就轉身,繼續一邊關燈,一邊向前走著,很快就消失在了護士的視野中。

    走廊的盡頭,紀鐸關上了醫生辦公室外的最后一盞燈,然后從保安服中伸出了機械手,擰動了那不再有光澤的金屬把手。

    辦公室的門就這樣被打開了,里面的燈卻是熄滅的。今晚值班的齊大夫,背對著門十分安靜地坐在窗邊,好像在看窗外的雪景。

    只是直到紀鐸走了進來,他的都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仍舊坐在那昏暗的房間里。

    紀鐸深邃的眼眸微微瞇起,他隨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然后放輕腳步,向著齊大夫走去。

    辦公室的右側,有一張診療床,此刻床頂的簾子不知道為什么被拉上了,就在紀鐸經過它的瞬間,簾子內側出現了一個人影!

    紀鐸立刻停住腳步,但是已經晚了,一只在外面雪光映得煞白的手,從簾子的縫隙間伸了出來,抓住了他的衣服。

    紀鐸沒有躲避,這樣安靜的房間中,只能聽到窗外的風聲與自己的呼吸聲,他一把握住了那只冰涼的手,非但沒有用力將對方從簾子里拉出,反而身形矯健地撲進了簾子里。

    “呀!”隨著那影子一聲輕呼,紀鐸高大的身體,已經將對方壓在了診療床上,結實的手臂緊緊地纏住了他纖細微涼的身軀,將不聽話的人偶,鎖進了自己的懷抱中。

    “想嚇唬哥哥?”紀鐸逼近到銀珀臉前,低頭輕咬住了他的唇。他知道這樣并不會讓人偶感到疼痛,所以分外漫長地一點點廝磨,惹得銀珀當真如慵懶漂亮的貓貓般,喉嚨中發出舒服的輕響。

    “哥哥……”銀珀想要伸手去抱紀鐸的脖頸,可是雙手都被紀鐸禁錮在懷中,他試探著想要掙脫出來,卻換來被紀鐸纏得更緊。

    難得不聽話的貓貓,真的被關起來了呢。

    關在了哥哥的懷里……

    許久之后,紀鐸才結束了這場小小的懲罰,松開了銀珀被扣住了手,將人偶攬在胸前,從診療床上坐了起來。

    銀珀還舒服地瞇著眼睛,瓷質關節異常柔軟地趴在紀鐸的肩頭,微微地蜷縮著腿。

    紀鐸笑著吻了吻他的額頭,一手托著人偶的腰腿,一手掀開了簾子。

    齊大夫仍舊坐在窗前,他早已被銀珀打暈了,恐怕明早才能醒來。

    從“地鐵怪談”副本中脫出后,紀鐸第一時間打開了銀珀的囊艙,將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問題的人偶,帶回去仔細檢查過一番后,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但紀鐸卻知道,事情遠沒有結束,對方已經按捺不住露出了爪牙,他們從此再無退路。

    他們抓緊時間去查找了黃小偉留下的線索,畢竟他們能看到的信息,OC科學會的人也能夠看到,他們必須趕在對方之前,找到黃小偉想讓他們找到的東西或者人。

    然而經過他們的查找,全國范圍內叫做“仁康”的醫院、療養院等各種機構,竟然多達三百多家。

    紀鐸這時候也隱隱猜測到了,這恐怕也是一種“保護”措施,用重復率最高的名字,隱身于茫茫人海之中,即使被人發現了,一個一個找過去,也需要很長的時間。

    但紀鐸并不需要這樣,因為他有銀珀,這世上無可比擬的人形機械。

    他解除了銀珀的所有限制,讓他入侵了海亞公共與私人的網絡,直接強制提取了那三百多家“仁康”療養院所有沒有刪除的資料、監控。

    這確實是個令人難以想象的浩大工程,即便對于銀珀而言,也是極大的負荷,但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到了。

    最終,他從這家療養院的歷史監控中,找到了三個月前,黃小偉夜間潛入的身影。

    只有一個鏡頭,但是足夠了。

    ------

    “走吧。”紀鐸側頭蹭蹭人偶額前柔軟的發絲,盡管這樣的溫存令他著迷,但他們卻知道,已經沒有時間可以停留了:“我們去看看,黃小偉究竟留下了什么。”

    對方的速度雖然趕不上銀珀,但也隨時有可能找到這里。

    3-3-19-1

    紀鐸在這座療養院中,找到了對應的數字。

    三號樓、三樓、十九病房、一號床。

    紀鐸一手抱著銀珀,站到了19病房的門外,銀珀透過門上圓形的玻璃,向里面望去。

    靠窗的1號病床上,確實有一個人的身影,似乎在側身沉睡。

    兩人對視了一眼,紀鐸的手搭上了門把手,輕輕地擰動后,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隨著他們的走進,病床上的人像是要被吵醒了,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但是又沒有真的起身。

    但銀珀摟在紀鐸脖頸上的手卻動了動,用眼神提醒紀鐸——這個人的呼吸聲變了,他已經醒了。

    紀鐸看懂了銀珀的提示,沉思了兩秒后,嘴角挑起了笑容,不再刻意放輕腳步,直接大步走到了對方的床邊,解開了沉睡的偽裝:“黃先生,深夜打擾了。”

    床上的人顯然沒有料到,對方會這樣直截了當,沉默了片刻后,語氣生硬地說道:“你找錯人了,我姓胡。”

    “當然沒找錯,”紀鐸彎腰用機械手挑起了1號病床床位的牌子,讀出了上面的名字:“您更喜歡‘胡冀’這個名字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說了不姓‘黃’。”那人像是有些煩躁地在床上翻了個身,然后指著病房門:“快出去,不然我叫護士了。”

    “你姓黃的。”這時候,坐在紀鐸手臂上的銀珀忽然出聲,窗外的雪光照著他的銀發,像是為人偶蒙上了一層白紗。

    他不受黑暗所阻礙的雙眼,望著床上的“胡冀”,毫無溫度卻不容反駁地說道:“你的面部骨骼與黃小偉的相似度超過70%。”

    “你是他的父親。”

    “出去!”床上的人,像是被猛地觸動了什么,從枕頭地下掏出了槍,對準紀鐸:“我不想再說第二次,出去!”

    但是紀鐸卻沒有動,他在銀珀的提示下,看著床上人的面容,蒼老、虛弱,帶著黃小偉很少敢有的憤怒,眉眼間卻與他又是那樣的相似。

    “放下槍吧。”紀鐸非但不離開,反而向著他又靠近幾步,完全不懼怕那槍口:“你的槍口,不應該朝向我們。”

    “胡冀”的槍在顫抖,正如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抗拒著紀鐸的靠近,卻又毫無辦法。

    紀鐸也看出了這一切,他繼續向前走著,直到走到了“胡冀”的床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雙與黃小偉相似的眼睛,沉聲說道:

    “你是他的父親,是將他帶到這個世上的人。”

    “那么這一次,你難得不想再將他帶回到這世上?”

    第172章 現實-療養院

    “沒用了……”許久之后, “胡冀”放下了槍,嘴唇顫抖著,啞聲說道:“沒用了,回不來了……”

    “從他參與游戲那一刻起, 我就知道早晚有這么一天, 他回不來了……”

    “既然他用最后的時間, 給我們留下線索來找你,就一定是有用的, ”紀鐸將他手中的槍, 按回到枕頭邊, 雙眼緊緊地注視著他:“所以,告訴我,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胡冀”抬頭與紀鐸對視著, 窗外落雪的影子落在他身上蓋的被子上, 像是一朵朵葬禮的花在悄然綻放。

    “你還記得, 舊樓副本中的鵬宇明嗎?”

    紀鐸皺眉, 自從發現了游戲副本與現實之間的聯系, 他就曾經查找過所有副本背景在現實中的情況,其中就包括那座舊樓。

    但很可惜, 很多資料都被拉瓦公司抹去了,即便銀珀也無法完全復原。

    “他的那些信件……有很多, 是寫給我的。”

    這個消息如同驚雷般,在這安靜的落雪冬夜里炸響,紀鐸立刻皺起眉追問道:“你跟拉瓦公司有什么關系?”

    “我的原名叫黃均……是拉瓦公司的研究員。”床上的老人, 終于將隱藏了太久的秘密, “三十五年前進入到拉瓦公司的能源部,成為了鵬宇明的同事。”

    與將妻子視為生命的鵬宇明不同, 黃均是個天生情感淡漠又古板的工作狂。

    所以在徐蕓死后,他雖然對鵬宇明的發現感興趣,但是更多得認為,那是鵬宇明因為妻子去世,被那可笑的愛情逼瘋了。

    他并不相信鵬宇明信件中的內容,并且在公司發現他跟鵬宇明的通信后,十分配合地將信件都交給了公司。

    直到——鵬宇明帶著兒子所移居的那棟舊樓,真的出事了。

    “后來我才知道,公司其實一直都有監視鵬家父子的生活,后期的監控范圍甚至包括了整座舊樓。”

    “就像是……將那里當作一個實驗箱。”

    紀鐸聽著黃均的話,回憶起了在舊樓副本的最后,自己聽到的舊樓倒塌的聲音,閉了閉眼睛:“所以最后,那棟樓和樓里的人怎么樣了。”

    黃均的聲音越發嘶啞,他不得不說出那個殘酷的事實:“在發現全樓出現感染情況后,公司就將那里徹底封鎖了。”

    “在星期天……樓中情況徹底失控,公司下令進行了‘人道毀滅’。”

    紀鐸的手攥了起來,“人道毀滅”,多么可笑又殘忍的說辭。

    黃均躺在床上,他回憶著當年的事情,這些年來也受著良心的譴責,雙眼無神地說道:“我是最后一批進入舊樓范圍,進行收尾研究的人。”

    “在那之后公司秘密成立了黑礦的研究組,他們開始相信鵬宇明的發現,想要將‘黑礦’轉化為可控的能源。”

    “并且空降了一位負責人,我們稱他為Chess。”

    Chess,西洋棋,多么拙劣的假名。

    紀鐸頭腦中的某跟弦,似乎被撥動了一下,他壓住那些情緒追問道:“他長什么樣子?有什么特征?”

    但是黃均卻搖搖頭,有些無力地說道:“他常年戴著口罩,我看不見他的樣子,但是能夠感覺到他并不年輕,可能五十歲出頭的樣子。”

    “另外……我覺得這點可能比較重要,”黃均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然后說道:“我曾經撞見過,他似乎對宗教學的東西很感興趣。”

    “什么宗教?”黃均的話與紀鐸心中的某個點,再次漸漸重合。

    “不是什么特定的宗教,他感興趣的似乎是宗教本身,”黃均作為物質研究員,對于那些文化類的東西,不知該如何描述:“他曾經說過……宗教可能是控制平凡又愚昧者的最好工具。”

    紀鐸沉默地聽著,這次他沒有催促黃均,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與游戲中的“敵人”,第一次正面相對,就是在拉姆教的獻祭背景下,還有這次地鐵怪談的始作俑者,以及——那所謂的OC科學會。

    他從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什么邪神,顯然,對方也不相信,它只是將這些作為自己污染擴張的渠道。

    一切,也許都是它對于平凡人類的實驗。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黃均說完了所有,像是終于完成了任務般,躺在松軟的白色枕頭中,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原本映著安靜雪景的玻璃,卻忽然被人從窗外敲響了。

    銀珀立刻警惕地將雙手化為匕首,身形敏捷地躍到了窗臺上,隨時準備襲擊,但當他看見窗外的人時,卻愣住了。

    ——是谷銘。

    “你怎么到這里來的?”紀鐸也察覺到了谷銘的存在,伸手從窗臺上抱下銀珀,打開了窗戶。

    寒冷的風帶著雪花,立刻就涌了進來,谷銘卻停留在窗外,他深色的外衣被吹得揚起:“我有自己的辦法。”

    “OC科學會的人已經上樓了,把這人帶上跟我走!”

    既然選擇了信任對方,紀鐸也不再過多詢問,轉身就要背起床上的黃均,沒想到對方卻拒絕了。

    “我不走了。”

    紀鐸皺眉,卻見床上的黃均像是下了決心般,重新拿起了槍,對著他們又說道:“你們走吧,不要帶著我了。”

    “你——”紀鐸打算強行將人帶走,可黃均卻完全不肯配合,甚至將槍口轉向了自己:“也許你說得對,一切還有逆轉的機會。”

    “但對于我而言,到此為止就足夠了……”

    他這輩子情感淡薄,將研究視為一切,在進入到研究組后更是愚蠢的認為,自己踏入了人類科學的通天之路。

    于是面對父母希望他成家的期盼,他十分敷衍地選擇了一段婚姻,留下了黃小偉這個兒子后,就完成任務般,將他們全部拋之腦后。

    直到拉瓦公司崩潰,直到作為他們研究對象的“黑礦”一次又一次失控,直到他發現在那所謂的直播游戲影響下更多人被隱秘的污染。

    他終于承認,他們所發現的并不是一條通天之路,而是打開了會把所有人送入地獄的潘多拉魔盒。

    而他自己也陷入了危險中,不得不隱姓埋名,躲藏在這里茍延殘喘。

    黃小偉,他從小就忽視的兒子,更是因為無人管教變成了街頭混混,因為跟別人荒唐的賭約,進入到了游戲中——

    他這一輩子,是這樣的可笑,害了自己,害了家人,也助紂為虐害了太多無辜的人。

    “你們走吧,”黃均感覺到槍口抵在自己額側的冰涼,最后對紀鐸說道:“他們想要得到你的人偶,并不僅僅因為想要將他據為己有。”

    “更是因為,他們在怕他。”

    “黑礦與外層珀狀晶石之間,在物質上存在更深層次的相似性,所以珀狀晶石同樣具有——”

    緊閉的房門傳來巨大的撞擊聲,掩蓋了黃均最后的話音,但是紀鐸卻那樣清晰地讀懂了他的口型。

    銀珀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微微睜大,隨即被紀鐸攔腰抱起,向著那大雪紛飛的窗外,一躍而下……

    他們跟在谷銘的身后,穿越過療養院樓下,已經被大雪所覆蓋的花園,然后聽到了來自三樓的一聲槍響。

    “砰——”

    紀鐸的腳步沒有停留,正如他飛速運轉的思緒,雙手將銀珀緊緊地扣在懷中,竭力地奔跑著,仿佛這樣就能將一切拋在身后,誰都追不上他們。

    直到前方刺眼的車燈驟然亮起,才讓他找回了幾分清醒,利落地打開后門,抱著銀珀鉆進了后排。

    谷銘從后視鏡中看了一眼兩人的情況,然后一句話都沒有多說,毫不猶豫地將油門猛踩到底。

    被偽裝得陳舊又普通的車子,立刻如同猛獸般,咆哮著沖進了前方的漫漫雪野——

    第173章 現實完

    黑色的吉普車行駛在蜿蜒的公路上, 風雪在夜空中交織,不斷地撲向這奔逃的金屬野獸。

    谷銘的雙手緊握方向盤,每到拐彎時輪胎就與覆蓋著冰雪的路面發出刺耳的聲音,但這些卻并不能讓他恐懼, 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紀鐸抱著銀珀坐在后排, 從上車開始, 他就沒有問谷銘,這趟的目的地究竟是哪。

    他伸手撫著銀珀的后背, 看向窗外的大雪與夜路, 直到側窗完全被積雪封住。人偶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微微閉合, 整個蜷縮在他的懷里,像是尋到了這世上最令他安心的地方。

    某些時刻他甚至覺得,車子就這樣永遠開下去就好了, 不必有終點, 也無需去停留, 將所有陰謀與詭譎, 都甩在身后的公路上, 被大雪所覆蓋。

    可惜這樣的愿望,就像是童話中的南瓜馬車, 當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就會消失。

    “滋滋——”谷銘伸手打開了車載電臺, 雖然信號并不好,但總歸傳出了深夜頻道的曲調。

    那像是一首改編過的異國民謠,夾雜著風笛與鈴鐺的聲音, 悠長又輕靈, 可惜因為信號問題斷斷續續,時有時無。

    但每當聲音中斷時, 紀鐸懷中的銀珀卻總能續接上,喉嚨中發出低聲輕哼。那來自于海洋之聲號上徘徊的亡靈歌伶的聲卡,給這樂聲添上了些許哀傷與神秘。

    午夜時分,谷銘終于將車子開進了某個不知名的小鎮。

    街道兩側的燈還亮著,但許多店鋪都已經關門了,谷銘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下車買了兩杯熱可可和一小瓶油噴劑。

    他先是自己喝了一大口熱可可,然后將剩下的遞到了后排,還特地沖著紀鐸晃了晃那瓶油噴劑:“店里只有這個了,他能喝嗎?”

    “謝謝,”紀鐸替銀珀接過油噴劑,直接卸掉了瓶口,看著人偶仰頭嘗了嘗,然后才端起自己那杯熱可可:“可能口味不太喜歡,不過這時候也沒得挑了。”

    “嗯,那就好。”谷銘重新發動起車子,但這一次沒有開那么快,只是沿著小鎮的接到漫無目的地行駛著,直到停到了一個沒有紅綠燈的路口。

    大雪還在下著,透過車子前方的擋風玻璃,能夠看到路對面還有家亮著燈的咖啡店,門口掛著紅色玫瑰與白色雛菊編成的假花環,但也落滿了積雪。

    谷銘的目光似乎在看向那里,直到手中的熱可可都喝光了,他才開口:“我有種預感——”

    紀鐸已經猜到了他想說什么,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你不用預感。”

    谷銘卻笑了起來,銀珀轉頭看著他,自從在游戲中相遇以來,他們從未看見谷銘這樣笑過。

    “你不想聽也沒辦法,最后一輪游戲剩下的,全都是你認識的人,除了你懷里的小人偶情況特殊外,其余的人——”

    “你總要接受告別的。”

    紀鐸沉默了片刻,打開了窗戶,將空空的紙杯頂著風雪,仍舊準確地扔進了垃圾桶中,才回答道:“我最多接受,暫時告別。”

    說完他就要關上車窗,卻被一只帶著皮手套的手擋住了。

    紀鐸一挑眉,看了眼駕駛座上的谷銘,頓時明白了。

    來的人是戴榮。

    戴榮松開了擋住車窗的手,然后打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來,將空調暖風口對準自己,猛吹了一會后才說道:“我來這里,不是想要吵架的。”

    “嗯。”紀鐸淡淡地應了一聲,再次見面,他對戴榮的情緒很復雜,但也同樣不想再吵架了。

    “你也要體諒我一下,畢竟……我已經七十歲了,算是個老人了。”戴榮邊說著邊將一個文件袋拿了出來,向后遞給紀鐸:“聯盟的絕密議案。”

    “已經逃到海外的拉瓦公司,秘密發來合作意向——他們聲稱早已對黑礦研究了數十年,有控制黑礦的辦法,希望能與聯盟合作開發。”

    “他們?”紀鐸不屑地笑了一下,直接撕開了文件外的牛皮紙袋:“且不說如果他們真的能開發黑礦,當年就不會在海晶枯竭的時候,逃到國外了。”

    “如果你們答應了,那么跟當年的帝國有什么兩樣?”

    戴榮看著車窗外,聲音蒼老又無奈:“可總有蠢貨會心動。”

    “聯盟已經控制不住科學會了,海亞落入他們手中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呢?”紀鐸抬起深邃的眼眸看著他,戲謔地問道:“就第二次引狼入室?”

    戴榮沒有說話,紀鐸已經翻閱完了文件袋中所有的資料,那些是拉瓦公司初步提交給聯盟的,關于他們可以控制黑礦的證明。

    “可惜這頭狼恐怕沒什么用,”紀鐸將文件袋向前,給戴榮扔了回去:“這些東西都是基于黃均他們當年的研究,可是研究組的負責人,就是與科學會關系不明的Chess。”

    “他們不會留下對自己致命的東西。”

    戴榮的神情透過反光鏡,落入了紀鐸的眼睛里,讓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該不會,真的有人想同意這玩意吧?”

    戴榮沉默了,許久之后他才又開口說道:“我會繼續表決會上提出反對意見。”

    紀鐸移開了目光,戴榮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已經極大地透支了自己在他這里的信用,但還是說道:“雖然……我有很多事瞞了你,但我從未欺騙過你。”

    “所以這次,我說的也是真的,我會用盡所有的手段,去反對這項議案。”

    “為了海亞。”

    兩雙眼眸,年輕與蒼老,銳利與疲憊,再次在后視鏡中對視著,像是他們最后的默契。

    就在這時候,一條信息提示音,在銀珀的身上響起。

    來自紀鐸所安裝的,與荊棘花的秘密通訊線路。

    “尤沁:黑太陽公司發來邀請,希望我參與第三季最后一場游戲的場外講解。”

    第174章 十三位神祇一

    “歡迎各位在今日聚集在這里, 讓我們一起迎來,這個無比令人激動的時刻!”

    “詭影直播間第三季——最終場游戲!”

    拉瓦公司的舊址上,鮮艷的彩色條幅被一只只漂浮在空中的巨大氣球扯向空中,而氣球的陰影之下, 趕來現場觀賽的人群如海浪般, 發出陣陣歡呼聲。

    圓臺上, 黑太陽公司名義上的老板元向錢站在巨型直播屏幕前,晃動著他球一般的身體, 對著麥克風興奮地高吼。

    尤沁抱著手臂站在后臺, 看著前面的亢奮異常的觀眾, 第一次那樣明顯地感覺到了心驚。

    不對勁,之前她跟紀鐸討論關于直播秀的突然興起時,他們就曾經提出過疑問, 為什么直播秀的影響力會這樣的大。

    這絕不是某個刺激的節目熱播, 所應有的正常感染力, 特別針對于一些意志力薄弱的人, 這種影響會更為突出。

    這也許就是OC科學會的另一重計劃, 不僅依靠解除式感染,而是從更大范圍控制海亞。

    而今天——尤沁看著那些不斷揮動著條幅, 向著中央搭建的圓臺擁擠而來的人。她毫不懷疑,如果今天紀鐸他們失敗了, 那么這些人所受到的污染,足以讓他們也異化。

    圓臺上,被黑太陽公司推到公眾視野中的元向錢, 仍舊用他高昂的嗓音, 鼓動著觀眾:“為了見證本季獲勝者的產生,我們特地邀請了第二季的冠軍——尤沁女士!”

    “她在現場與我們一起, 觀看整場游戲!”

    人群之中,爆發出了極其熱烈的歡呼聲,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嘶吼,尤沁皺皺眉,但還是及時調整了神情,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帶著微笑走上了圓臺。

    “請坐在這里吧。”元向錢像球一樣滾了過來,將尤沁引向站位,她的正前方,十只已經裝載著玩家的囊艙,正被黃銅鎖鏈牽扯著,等待沉入地下。

    “那么話不多說!就請尤沁女士為我們拉下沉降桿,正式開啟我們第三季最后一場游戲吧!”

    元向錢說著,圓臺中央緩緩地升起了,那看起來帶著金屬色光澤的桿柄,停留在了尤沁的身邊。

    時近中午,接連下了幾天大雪的天空,終于從云層中泄露出了一絲的陽光,恰好照在了裝載玩家的那排囊艙上。

    與此同時,聯盟總部核心成員決議機密事物的會議廳外,戴榮端起秘書送來的咖啡,視線卻落在走廊另一邊。

    拉瓦公司負責人為表誠意,親自帶領相關研究團隊,秘密返回了海亞。

    路雍拄著拐杖向他們走去,而戴榮只是平淡地移開了視線,翻看著手中的資料,為會議發言做最后的準備——

    只有開始才能走向結束,尤沁因為陽光而微微閉合雙眼,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起,最終決然地將手按在了桿柄上。

    金屬囊艙的鎖鏈,隨即在機械齒輪的運轉下,一點點向下拉長,牽引著它們沉向到地下那仿若異界的巨大洞窟中,最終消失在了現場觀眾的視野中。

    而與此同時,圓臺之后的大屏幕開始發出信號對接的電流聲,片刻后翻涌的海浪出現在畫面中,帶隨著船只破碎的哀嚎。

    詭影直播秀,第三季,最終場。

    正式開始——

    ------

    又是那股令人惡心的海腥味,紀鐸的機械手指微微蜷曲,碰到了破碎的木板與砂礫。

    冰冷的海水隨著浪潮,拍打在他的身上,那樣刺骨的涼意仿佛要帶走身體所有的溫度,迫使他竭力睜開了雙眼。

    但這用處并不太大,游戲中所處的時間應該是深夜,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漆黑,唯一的光源來自于遙遠的高處,礁石海涯頂部,一座燈塔散發著可以說得上是微弱的光。

    紀鐸掀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木板,從個人面板中取出了照明燈,燈光所到之處,照亮了海灘上的一片狼藉,不斷有沉船的殘骸隨著海浪被沖上來。

    隨著玩家們的蘇醒,各處也陸陸續續亮起燈光。

    “紀大佬——銀珀——你們在嗎——”

    那是方陽的聲音,也不知該說他是膽大還是膽小,這種情況不明的時刻,就敢扯開嗓子喊。

    不過這也確實提供了便利,所有聽到他聲音的玩家們,都向著方陽的位置聚攏過去。

    紀鐸也沒有停留,那些討厭的海水總是令他回想起一些不太好的東西,他需要盡快找到銀珀。

    不過還好,游戲并沒有打算在一開始就為難他們,三五分鐘后,大多數玩家都已經來到了方陽這邊。

    谷銘、年薇、梅貝、宋承業……

    “銀珀呢,”紀鐸掃視過人群,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你們誰看到銀珀了?”

    “沒有啊。”

    “沒有……”

    玩家們紛紛搖頭,紀鐸得不安越發明顯,游戲會在這時候就對銀珀下手嗎?

    他沒法停留在原地了,提著燈轉身就要沿著海灘尋找,那陣陣涌來的海浪令他無比厭煩,漆黑的水仿佛要吞噬所有。

    “銀珀——”

    紀鐸也忍不住出聲叫喊起來,他必須,必須盡快找到人偶,不然一切都沒有意義!

    就在他心中的煩躁與惶恐,已經要沖破牢籠時,卻忽然聽到了沙灘另一側,那雜亂生長海桐叢中,傳來了銀珀的聲音。

    “哥哥。”

    “我在這呢。”

    紀鐸顧不上別的,大步走了過去,尋著聲音伸手扒開了那雜亂的海桐叢,然后銀珀的腦袋就那么忽然冒了出來,還向他眨眨那雙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哥哥?”

    紀鐸雜亂的心緒,就這樣突然被撫平了,就連耳畔那陣陣海浪聲,都仿佛變得沒有那么惱人了。

    他將亂跑的長毛貓貓,從海桐叢里拎了出來,抱進自己懷里,還在他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鉆到那里面去做什么?”

    銀珀伸出雙手摟住紀鐸的脖子,微涼的鼻尖蹭在紀鐸的頸側,然后指了指自己剛剛所在的海桐叢:“不是亂跑,我發現了船長。”

    “船長?”紀鐸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們現在的情況明顯是因為搭乘船只,遇到了海難所以才被沖到了小島上,銀珀所說的,應該就是沉船的船長。

    想到這里,紀鐸一手托著銀珀,一手撥開了那片海桐叢,其余的玩家們也都聚集過來,在三五盞燈的映照下,他們也看到了銀珀口中所謂的“船長”。

    老頭大概也五十多歲了,全身濕透還狼狽地沾滿了樹葉,胸前被桅桿穿透了,盡管銀珀采取了急救措施想要盡力幫他止血,但還是無法挽救他的生命。

    “我不該……不該把你們帶到這里來……”

    老船長看著聚集過來的“乘客”,已經因為失血而灰白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愧色:“這里……是被神明詛咒的地方……”

    “一定要在太陽升起前……找到辦法離開……”

    說著,他用盡全力將一只沾滿血的打火機塞進了紀鐸的手里,然后瞪大了雙眼,失去了氣息。

    玩家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顯然老船長作為npc,已經向他們發布了這局游戲的主線任務:在天亮之前,逃離這座小島。

    但所謂的“被神明詛咒”以及該如何離開這里,就是玩家們自己需要探索的了。

    紀鐸將打火機收起,然后又伸手撫上了老船長沒有閉合的雙眼,這才抱著銀珀站起來,向著00叢外走去。

    “那我們要去哪?”方陽立刻找回了自己在紀鐸與銀珀身邊的位置,跟宋承業一起,老老實實地跟在他倆身后。

    紀鐸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又看向自己身后的玩家們。

    正如之前谷銘所說的,到了最后一場游戲,玩家們都是他認識的人了。

    確定與自己同一戰線的谷銘、年薇、梅貝、方陽,還有宋承業。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但一直以來配合他的龍剛。

    剩下的——就是簡旭,還有那個自從獵人局后,就一直偽裝在玩家之中的顏清。

    紀鐸現在已經不想知道,游戲將假玩家混在玩家里面想要做什么了,他只是目光淡然地看著她,然后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向著站在簡旭身邊的顏清走去。

    但就在這短短的幾步路,紀鐸還沒有真正來到她的面前時,一把刀刃卻已經劃破了她的喉嚨,看似與人類相同,但實際冰冷的血隨即噴灑出來。

    是簡旭,毫無征兆地殺掉了假玩家顏清。

    “啊……”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的方陽,向著宋承業身后一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簡旭的身上。

    他與之前似乎也不同了,當著紀鐸的面擦掉了沾在眼鏡上冰涼的血,然后說道:“她不是玩家,我能看得出來。”

    “這就算是個投誠。”

    “我知道你不會像信任黃小偉一樣信任我,但我想這種時候,我們不應該有分歧。”

    紀鐸平靜地看著他,沒有出聲也沒有拒絕,只是轉身又來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抬起頭看向海灘上唯一的光源,那座建造在高處礁石上的燈塔。

    “行了,該出發了。”

    第175章 十三位神祇二

    最后一場游戲, 從開始氣氛就有種莫名的壓抑。

    玩家們少有的,盡管沒有遇到什么危險,還是保持著沉默,跟隨紀鐸的步伐, 在手中照明燈的光線下, 穿過海灘爬上礁石, 最終來到了那座燈塔前。

    燈塔頂部的光線并不太亮,可以說遠沒有達到能夠為過往船只指明方向的作用, 更加印證了, 他們的沉船到達這里, 是一場命運的意外。

    燈塔下方的門并沒有鎖,又或者說已經被銹壞了,他輕輕一拉連把手都掉了下來, 而門后就是一條向上螺旋延伸的階梯。

    “保持警惕, 跟我上去看看。”紀鐸沉下聲音, 對著身后的玩家說道。

    但是眼前這樓梯似乎異常的安靜, 兩側與頂部的墻壁帶來了深深地壓迫感, 直到他們走到了頂部,也沒有發生任何危險。

    燈塔的頂部, 又出現了一扇門,在紀鐸的暴力破拆之下, 轟然打開。

    腐敗與霉爛的氣氛撲面而來,來自塔頂的光透過已經破碎的玻璃窗,照亮了房間的邊緣。

    這是守塔人所居住的地方, 墻邊是三張落滿灰塵的簡易床鋪, 一截通往頂部觀察廊與穹頂的繩梯,對面是堆放著信件與記錄的桌子。

    而那里此刻還坐著一個人。

    他的全身焦黑被燒成了碳狀, 姿勢怪異地蜷縮在椅子上,可令人奇怪的是他身上守塔人的衣服,卻還是完整的,從灰綠色的袖口中伸出的焦手里,還緊緊地抓著一本工作記錄。

    紀鐸向著玩家們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搜索這間屋子,自己則跟銀珀走到了守塔人的尸體前。

    “已經死去很久了。”銀珀并不害怕尸體,反而主動從紀鐸的懷中俯身,抽走了焦手中的那本工作記錄,跟紀鐸一起翻看起來。

    上面的內容起先十分正常,守塔人亞伯受恰羅公司所聘用,與另外兩名同伴一起,在這邊守塔。

    雖然說是工作記錄,但興許是因為無聊,亞伯常常在上面記載一些瑣碎的小事,而他的其中一位同事隆爾則是一名探險家,聲稱自己是為了探索這座小島,才應聘的這份工作。

    這樣的生活大約過去了七八個月,與探險家的相處,讓亞伯感覺十分愉快。相對而言另一位沉默寡言的同事,則總是被人忽視。

    但他也漸漸發現了一些問題,這座島上并沒有除他們之外的第四個人。

    這其實原本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燈塔常常建在荒無人煙的小島上。但跟那種情況不同的是,他們所工作的島,并非是一直沒有人的。

    相反,島上遺留了許多原住民生活的痕跡,村莊、田野、神廟甚至還有一座簡陋的伐木工廠。

    從這些遺址上看,這座島曾經應該存在不少人口,可卻像是一夜之間消失了。

    亞伯曾經設想過,也許是出于發展的原因,島民們搬遷出了這里。又或者糟糕一點,島上曾經發生過瘟疫一類的災害,才導致原住民的離開。

    但這些跟他的關系卻并不大,亞伯覺得自己只要做好工作,等待半年后公司派人來接替他,就可以離開了。

    可他的同事隆爾,那個一向膽大的探險家,卻不知因為什么,變得越來越焦慮,常常去探索島嶼,一去就是大半天,回來后也只是坐在礁石上望著大海,不知在想什么。

    亞伯起先以為,他是因為遠離人群,不適應這種孤獨的工作環境,于是經常安慰他。

    可隆爾的精神狀態卻越來越糟糕,總是欲言又止地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被亞伯多次追問后,才十分艱澀地告訴他——他們被困在島上了。

    亞伯并不明白隆爾為什么會這樣說,隆爾則是告訴他,跟隨自己一起去峽谷中去看看,就都明白了。

    關于隆爾所說的峽谷,亞伯是知道的,那是島上原住民的墓地。

    盡管是下午,峽谷兩側的山卻將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地面上是無數或大或小的墳包,還有許多未來得及埋葬的尸體被麻布裹著,凌亂地橫在那里。

    盡管因為原住民的離開,墳地也已經荒廢很久,但一股不知從哪來的腐臭,幾乎熏得亞伯要吐出來,但隆爾就像是什么都感覺不到般,麻木地將他帶到了一處十分隱蔽的巖石裂縫中。

    當亞伯手中的探照燈照亮里面的瞬間,他雙腿發軟直接歪倒在地上。

    里面堆積著數具腐爛程度不一,看不出面容的尸體,但他們卻有著相同的特征,都穿著恰羅公司的制服!

    盡管已經恐懼到了極點,但是接下來的幾天里,求生的渴望卻還是促使著他,一邊嘗試給過往的船只發信號,一邊在隆爾的帶領下,將所有的尸體摸索了個遍。

    他們最終拼湊出了這座小島曾經發生的事。

    在巖縫里最早的尸體上,他們找到了記錄,島上的原住民是在三個月的時間里,迅速死亡的。曾經部分島民與守塔人,想要離開小島,但島上的祭祀卻告訴他們,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神明詛咒了這里。

    只有找到島上所有的十三座神祇的雕像,毀掉它們,才能解除詛咒。

    可神像在哪里?上面卻沒有說。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里,隆爾和亞伯在島上全力尋找著神像,但始終一無所獲。

    隆爾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開始有了瘋癲的預兆,亞伯竭力安撫他,但是并沒有什么作用,直到第三天早晨——發瘋的隆爾從礁石上跳了下去,腦袋當場摔碎了。

    面對同事的死亡,亞伯也要崩潰了,但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鬼使神差地拖著隆爾的尸體,扔進了峽谷的巖石裂縫中——

    堆在了那些同樣穿著守塔人工作服的尸體上。

    可就是在那個夜晚,當亞伯沉痛地坐在書桌前,寫下這天的工作記錄時,他卻突然聽到了燈塔的門外,傳來了熟悉的敲門聲!

    亞伯幾乎要被嚇死了,恐懼瞬間籠罩了他,讓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但就在這時候,亞伯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并非只有隆爾這一名同事,這幾天的緊張與崩潰讓他完全將另外一名沉默寡言的同事忘記了。

    想到這里,亞伯稍稍松了口氣,他最后坐在書桌前寫到。

    “敲門的一定不會是隆爾,對吧?”

    “呃……這也太嚇人了。”宋承業蹭在紀鐸和銀珀的身邊,也跟著看完了筆記,攥著一大串佛珠嘟囔道:“可他死的這么慘,說明回來的一定是已經死了的隆爾吧?”

    “這可未必,”紀鐸將那本工作記錄合上,深邃的眼眸抬起盯著宋承業,別有深意地說道:“回來的是另一個同事,他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說不定,他比已經死去的人還恐怖呢。”

    宋承業被他盯的愣住了,隨即手都不利索地搓搓胳膊,像是要搓掉渾身豎起的寒毛:“大佬,你可別嚇我……”

    紀鐸“砰”一下,用那本工作記錄敲了宋承業的腦殼,移開視線嫌棄道:“讓你去找東西,呆著這里偷什么懶。”

    宋承業這會才放松下來,揉著被敲的腦袋,開始翻找起書桌上其他的東西。

    “紀大佬,你看著這個!”這時候,跟谷銘搜索其中一張床鋪的方陽,突然有些驚喜地說道:“這里有小島的地圖!”

    這確實是個有用的東西,紀鐸立刻帶著銀珀走了過去,將方陽發現的地圖展開。

    大致來說,他們所在的燈塔位于小島的最東側,向西下一段緩坡后,會有大片較為平攤的土地,是曾經原住民的農田。

    經過農田之后,緊挨著的就是已經荒廢的村莊。

    以村莊為中心點,向北就是亞伯提到的墓葬峽谷,峽谷西側的山崖上,有一座祭祀用的神廟。

    村莊西南則是大片叢林,另外還有個比較特殊的地方,就是在森林的北方,與神廟之間還有座簡陋的伐木工廠。

    紀鐸看了眼懷表,現在的時間將近晚上十點半,島上日出的時間不會晚于明早六點,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在七個小時的時間里,在整座島的范圍內找到神像。

    紀鐸的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正當他將地圖拿給其他人,剛剛抬起頭來時,目光卻凝固了。

    他所站的位置,正對剛剛從階梯進入房間的門,可是此刻那扇門,卻在所有人都沒有發覺的情況下,重新閉合了。

    “怎么了,大佬……哎,你們誰把門關了啊?”方陽這會也叫嚷起來,可其余的玩家們卻都詫異地否認,表示不是自己的關的。

    就連紀鐸懷里的銀珀,也搖了搖頭,他也完全沒有感知到關門。

    玩家們都停留在了門前,而他們的背后,就是亞伯猙獰燒焦的尸體。

    就在這時候,一陣敲擊聲忽然從門板的另一側傳來,紀鐸忽然想起了亞伯工作筆記上的最后一句話:

    “敲門的一定不會是隆爾,對吧?”

    第176章 十三位神祇三

    “怎么辦?”谷銘用眼神詢問著紀鐸。

    紀鐸搖搖頭, 示意先不要動,所有玩家都準備好了武器,自己帶著銀珀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門邊。

    銀珀的手已經化作的長匕首,纖細的身體倒吊在了門框頂部, 做出了隨時可以襲擊的姿勢。

    眾人準備好后, 紀鐸才將手按到了門上, 在下一陣敲門聲響起時,猛地拉開了房門——

    門后, 只有一片寂靜的黑暗。

    紀鐸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前方的階梯, 沒有人敢就此放松, 紀鐸卻將手中的門,又緩緩地閉合的一半。

    這樣奇怪的舉動更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緊接著他們看到, 紀鐸的機械手臂, 突然伸向了那半閉的門后!

    一只腐朽的枯手, 就那樣被他從黑暗中拽了出來, 緊接著是半邊連著干皮與骨頭的肩膀、干癟而破碎的頭顱, 直至整具可怖的尸骸——

    他,躲在門后。

    方陽跟宋承業看到這尸骸, 已經被嚇得連連后退,還是銀珀從頂上又跳了下來, 看著紀鐸像是拎著只破布麻袋般,將那干枯的尸骸拎到了房間中央的地上。

    “他,他是……”宋承業的話沒問出口, 但他看到尸骸破裂的頭骨, 回憶著工作記錄上的內容,就已經猜到了:“他真的是隆爾?”

    他說著忍不住回頭去看, 死在書桌前的亞伯。

    當年他聽到的敲門聲,也是來自于隆爾的尸體吧?

    想到這里,不禁又有點后怕,如果他們沒有發現隆爾的尸體藏在門后,就這么走出去的話,誰知道會發生什么鬼情況。

    梅貝與年薇也看看地上的尸體,又轉身看向已經打開的門:“既然尸體已經找到了,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不。”紀鐸出聲否定了她們的想法,并沒有去看那扇被他打開的門,而是走到了書桌邊,那截垂下來的繩梯前,仰起頭來說道:“你們說燈塔是用來做什么的?”

    “燈塔?”谷銘很快就想到了:“是指明方向的。”

    “對。”紀鐸說著,將銀珀從地上抱起來向上托去,人偶立刻輕巧地纏住了繩梯,攀到最頂端頂開了覆蓋著的木板。

    霎時間來自穹頂的光,便投落下來像是一條通往上方的通道。

    繩梯無法承受除銀珀外的重量,紀鐸干脆迸射出繩爪,扣住了天花板的邊緣,然后整個人借力翻了上去,其余的玩家再借助繩爪垂下來的繩子,一個接一個地向上爬。

    正如紀鐸之前所猜想的那樣,燈塔頂部的燈光并不太亮,是因為原本圍繞在煤油燈周圍的凸透鏡,已經全部碎掉了,光芒只能透過穹頂四周的玻璃向外擴散。

    可整個穹頂的空間,實在是太過空曠,除了滿地的凸透鏡碎片外,就只剩下中央的煤油燈,其余的東西什么都沒有,連尋找機關都沒必要。

    連方陽看著這無從下手的房間,也生出了一點小小的懷疑,難道紀大佬也會出錯?

    紀鐸微微瞇起眼睛,思索了片刻后,踩著地上凸透鏡的碎片,向穹頂中央的煤油燈走去。

    盡管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的平常,但他總覺得那煤油燈的光,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銀珀也跟著湊了過來,與他一起取下了煤油燈的罩子,看向內部的火焰。

    沒有風,但那火焰卻異常活躍得跳動著,從燦金的外焰到赤紅的內焰——

    不對,紀鐸突然皺起了眉頭,那火焰的中央不對勁,似乎除了燈芯之外,還有什么別的東西。

    而他身邊的銀珀,則看得更為清楚:“好多黑色的小人,圍著中間那個在跳舞。”

    “小人跳舞?”如果說這話的不是銀珀,方陽恐怕都想問問對方是不是吃了毒蘑菇,出幻覺了。

    而一直半游離在隊伍中的簡旭,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蹲在地上盡量撿拾還算完整的凸透鏡,然后遞給了紀鐸:“用這個試試。”

    紀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拒絕,接過凸透鏡后調整著它與眼睛的位置,再次看向那躍動著的火焰。

    火焰瞬間被放大了,光芒隨即也更為刺眼,但就是在那炫目的燈光中,紀鐸終于看到了銀珀所說的景象——

    數個黑色的,看不清五官的小人,夸張地揮動著四肢,圍繞著中間固定不動的人,在縱情地跳舞。

    他皺皺眉,嘗試著用自己的機械手,緩緩地靠近火焰,想要觸碰那些小人。

    可他的手卻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火焰,甚至沒有殘余任何的溫度。

    這是怎么回事?紀鐸看著自己的手,有些疑惑,銀珀似乎也看出了問題,也伸手去直接觸碰火焰與燈芯,可同樣直接穿透了。

    “沒有溫度……”他歪歪頭,組織著語言更為準確地說道:“也沒有火。”

    “啊?怎么會沒有火?”宋承業也想要湊過來,看著那明晃晃的煤油燈,怎么都不相信:“沒有火它怎么是亮的啊?”

    “好問題。”紀鐸難得沒有嫌棄他,反而看著那煤油燈沉思起來。

    沒有溫度,也沒有火,燈是不可亮的,那就只能說明——他們眼前的光,是不存在的。

    紀鐸忽然掏出了老船長臨死前,給他的打火機,潦草地擦了擦上面已經半干的血跡,“咔噠”一聲打燃了,然后向著煤油燈的中心靠近。

    在他們所看到的畫面中,這不過是用打火機的火苗,去靠近更為明亮的煤油燈。

    可是當打火機的火苗,真正接觸到燈芯的瞬間,他們卻明顯感覺到,煤油燈的光剎那間消失了,然后又重新被打火機引燃了。

    這時候他們才明白了紀鐸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他們之前所看到的光都是假的,煤油燈壓根沒有被點燃,所以即便觸及也不會感覺到溫度。

    而現在才算是真正地被打火機點燃了。

    但他們卻完全沒有時間,去高興一個謎題的解開,因為接下來所有人都在沒有凸透鏡的情況下,看到了銀珀口中所說的黑色小人。

    一具具黑色的燒焦的尸體,仿佛是隨著光線的擴散,憑空出現在了穹頂玻璃的內側,包圍了所有的玩家。

    他們的五官早已被燒毀,碳狀的手臂極為扭曲地牽在一起,然后圍繞著玩家們夸張地跳躍著。

    他們的動作與其說是在跳舞,不如說是在火焰中垂死的掙扎。

    “這,這是怎么回事?”方陽面對著他們,忍不住向中心后退,但這并沒有作用,因為那焦尸圍成的圈子,也在不斷地向他們縮小。

    紀鐸已經無瑕去看那些焦尸了,他雙目緊緊地盯著那煤油燈火焰的中心,此刻已經不需要用凸透鏡了,肉眼就能看見那里出現的小小神像。

    也是焦尸般的黑色,端坐在赤紅色的火中,銀珀歪頭念出了底座上,那不知何種的文字:“光明。”

    “這是代表光明的神祇。”

    紀鐸伸出了并不怕火的機械手臂,想要直接毀掉它,可是在靠近火焰時,那圍在他們身邊的焦尸們,卻爆發出刺耳的叫聲,皮肉粘連的焦手也向著他們伸來。

    不能直接硬來,紀鐸皺皺眉,用最短的時間,很快就做出了安排:“谷銘龍剛突圍,年薇梅貝準備。”

    “好。”谷銘毫不猶豫地回應著,已經不需要再多問什么,年薇與梅貝點頭也向著他靠攏過去。

    數把飛出的小刀,勢如破竹地割裂了三四具焦尸相連的手,他們嘶吼著想要撲上來,卻又被谷銘疾速而至的身形撞開,年薇的薔薇藤蔓也立刻跟上,短暫地將它們束縛隔離。

    紀鐸看準了時機,不再枯守在煤油燈邊,一把抱起了銀珀猛地向著谷銘突破的口子后退兩步,機械臂中的繩爪卻迅猛地反向拋出,緊緊地抓住了火焰之中的神像。

    焦尸們徹底瘋狂了,不顧一切地向著玩家們撲來,但是谷銘和年薇已經清除了道路,力氣最大的龍剛猛地沖破了穹頂的玻璃,所有人在紀鐸的命令下,直接從那處破口縱身沖出,自塔頂一躍而下。

    帶著海腥味的夜風,呼嘯著掠過身軀,他們飛速穿越過燈塔與土地之間的距離,但是在即將落地的瞬間,被梅貝突然張開的荊棘大網,穩穩地托住了。

    燈塔的穹頂在他們的身后,如隕落的明星般,劇烈地爆燃起來,火光從未有過的明亮,照耀著死寂的小島與無盡的海面——

    紀鐸抱著銀珀,迅速地從荊棘網中翻身坐起,然后才借著高處的火光,打量起被繩爪抓回手中的那枚神像。

    可惜因為繩爪太過鋒利,加上事發緊急,神像已經四分五裂了,很難再拼湊回原本的模樣。

    但紀鐸還是從神像的斷裂處,看到了里面,隱隱映射著塔頂火光的黑色碎礦。

    果然是這樣。

    他將黑礦放到了銀珀的手中,無聲地與人偶對視著,銀珀的手心合攏,眼眸中緩緩地流淌著數據。

    片刻后,他對著紀鐸點了點頭,然后被紀鐸一把死死地按進了懷中。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交流什么,只有高處的塔頂,仍舊在劇烈燃燒著。

    第177章 十三位神祇四

    許久后, 所有人才完全從墜落感中緩過來,紛紛爬出了梅貝的網。

    “嘶——這么多刺,也太扎人了。”方陽躲避著荊棘網上的刺,卻還是被扎得嗷嗷叫。

    從他身后經過的梅貝聽到了, 少女的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開玩笑般說道:“不喜歡刺嗎?那下次直接跌下來好了。”

    方陽打了個哆嗦, 立刻轉頭跟著梅貝身后,嘟嘟囔囔地道歉, 生怕下次真不管他了。

    宋承業捧著自己滿是護身符的帽子, 眼神不住地往紀鐸與銀珀的方向瞄, 等到兩人抱得差不多了,他才磨蹭過去:“大佬,咱們接下來去哪?”

    紀鐸一手托起了趴在他肩上的銀珀, 一手將剛剛從燈塔里找來的地圖抖開, 宋承業立刻過去搭手, 接過地圖撐了起來。

    谷銘等人也走了過來, 一起研究起地圖上的位置。

    “這座島上的主要地標, 都是圍繞村莊分布的,”紀鐸伸手指了指燈塔向西的范圍, 然后說道:“咱們沿著緩坡就能經過田地,抵達那里。”

    這確實是現在最順的路線了, 但是谷銘看著手中的懷表,欲言又止。

    紀鐸當然明白他的想法,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 而他們只毀掉了第一座神像。按照這個速度下去, 他們很有可能會來不及。

    最好的辦法,就是將玩家們分組, 前往不同的地方,但——

    “再等等吧,到了村莊再說。”

    于是就這樣,在短暫地修整過后,九個人再次上路,根據地圖的指引從燈塔,沿著低緩的山坡,向著小島的西方前進。

    他們的速度并不太慢,大約二十分鐘后,就看到了田地的邊緣。

    因為多年的荒廢,這片曾經平坦肥沃的土地,已經長滿了一人多高、極為茂密的野草。

    原本就稀薄的月光,根本無法穿透它們雜亂的莖葉,偶爾有風吹來,就會響起成片的“沙沙”聲,像是有人藏在里面,望著他們這些外來者,低聲詛咒。

    銀珀永遠可以找到正確的方向,他坐在紀鐸的懷中,按照地圖給玩家們指明位置,順利找到了田野間,那已經被荒草所覆蓋的小路。

    雖然說是小路,但也并不好走,紀鐸的機械手臂調出了短刀,一次次地揮動著,大片的荒草隨即在他的面前倒下。

    他們就這樣被拖慢了步伐,穿過田野向著西方的村子前進。

    力氣大但沉默寡言的龍剛,替換下了紀鐸的位置,走在最前方為后面的玩家們清路。

    “對于古代人而言,耕種是生存極為重要的一部分。”短暫輕松下來的紀鐸,卻并沒有停止思考,他看向周圍那茂盛的荒草叢,低聲說道:“古希臘神話有德墨忒爾,華國神話里有后稷,還有北歐神話里的弗雷,他們都是與豐收有關的神明。”

    玩家們都明白紀鐸的意思,既然燈塔上有與光明有關的神,那么田野中就極有可能存在與豐收有關的神。

    所以,祂會藏在哪里呢?

    九個人還在荒草叢中,艱難又緩慢地前行著,前方的荒草依舊是那樣的高,那樣的密,就像是永遠走不到盡頭。

    可就在這時候,銀珀卻忽然在紀鐸的懷中轉過了頭,敏銳地看向某個方向,身體蓄勢待發:“那里有東西過去了!”

    所有的玩家立刻警戒起來,但這只是個開始,仿佛是油鍋里進入了一滴水,原本只是沙沙細響的荒草叢,忽然從各個方向傳來異響。

    好似突然出現了許多人,站在那荒草之后,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玩家們包圍了。

    “不要慌,都靠攏過來!”紀鐸立刻發出指令,玩家們現在的長隊伍實在太容易遭到襲擊,必須快速改變。

    但已經來不及了,最后方的簡旭被突然出現的一只手,勒住了脖頸,緊接著整個人都陷入到背后的荒草中。

    “啊!”他發出短促的叫聲,引來玩家們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但就是這這猶豫的瞬間,更多的手從荒草從中伸出,抓向離自己最近的玩家。

    人群瞬間混亂起來,紀鐸見情況失控,立刻與銀珀分開,繩爪與人偶敏捷的身形交替,盡可能地去打退那些手臂。

    但那些手臂卻又像是完成了什么,突然又全部消失了。

    所有留在原地的玩家,心有余悸地互相對視著,短短幾秒的時間,只剩下紀鐸、銀珀、谷銘與年薇四人。

    “怎么辦?”谷銘手指間的小刀,反射著寒光,抬眸看向紀鐸。他的意思很明確,時間不夠的情況下,是去救人還是繼續走。

    “去找他們。”紀鐸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這倒并不是全部出于情感,他很清楚這片曾經是農田的荒地里,一定有相關的神像。

    如果一直走下去找不到才是麻煩事,眼下這情況反而更容易出現突破口。

    “發現什么就用照明燈來打信號,他們沿路應該會盡可能地留下痕跡。”時間緊急,四人簡單地商量了以下后,就各自沿著不同的方向,追了過去。

    ————

    方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被抓住的,等他反應過來時,整個人的脖子已經被死死地勒住了,身體也被一股力量,直接向后拖去。

    所有的荒草都在他的視線中急速后退,雜亂又密集得直叫他頭暈惡心地想吐,就當方陽以為自己不被勒死也要被拖死時,那股力量又突然消失了,將他像丟垃圾一樣丟在地上。

    方陽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但這種關頭,他說不出究竟是因為什么,忽然有了點勇氣。

    那躲藏在草叢里的人,一定有重要的作用,而所有玩家之中,只有他的本領是可以追蹤的。

    他看著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打開的個人面板,看著那枚紀鐸賜予他的白色棋子,手指漸漸攥緊身下的荒草與泥土,他知道根本沒有時間給他猶豫了——

    荒草叢被飛奔而起的身影沖開,碎葉與絨絮在方陽的身后揚起,他死死咬住了那無名人的痕跡,向著前方飛奔而去。

    這樣快的速度,讓荒草莖葉打在他的臉上、身上,留下細小的傷痕,但方陽卻沒有停下,他能找到,他一定能找到!

    照明的燈盞早已丟失,但這并不影響方陽的技能,他在黑暗中仍舊能夠走上對的那條路——

    看到了!

    荒草的間隙,他終于看到了那個綁架他的身影,腳下的步子也猛地停了下來,方陽盡量克制著呼吸,才敢繼續向他靠近。

    對方站在離他五六步遠的地方,從這里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他的衣服似乎非常陳舊,黑乎乎地,頭上還戴著一頂大沿兒帽子,別說是臉了,就連脖子都擋得嚴嚴實實。

    方陽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但這會的時間也根本不允許他多想了,他握緊了手里防身的小刀,竭力穩住步子,向他靠近。

    那個身影還站在那里沒有動,這確實是個好機會,方陽管不了那么多了,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將刀子向他的后背捅去。

    噗——

    他成功了,這是方陽最初的想法,他成功刺中了那個人,可很快他心里又生出一陣不安,他雖然沒有用刀捅過人,但也切過肉。

    刀子扎進人的身體里,是這個手感嗎?

    而且,對方看起來仍舊是毫無反應。

    方陽已經開始心慌了,他仍舊攥著手里的刀,卻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么。

    可就在這時,對面的那個背影,卻動了起來,那頂碩大的帽子極為不自然地晃了晃,緊接著方陽似乎聽到了稻草擠壓的聲音,他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那人的腦袋居然180°,直接扭了過來,向他露出了一張沒有五官的,破布與稻草扎成的臉!

    方陽的尖叫聲都直接堵在了喉嚨里,因為下一秒,那人直接又伸出了兩只稻草扎成的手,死死地扣住了他沒有收回的手臂,然后帶著他倒去。

    而就在身體向前傾倒的瞬間,方陽才看清楚,那稻草人的身體的前方,竟然不是荒草叢,而是斷裂的山崖!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決定,卻極為后悔自己的莽撞,但這會后悔什么都來不及了,他根本無法掙脫對方的手,只能就這么被帶著即將跌下山崖。

    方陽都已經要放棄了,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那山崖說不定不夠高,自己未必摔得死。

    可就在這時候,他卻又聽到了什么東西破風而來的聲音,緊接著就感覺到自己腰上一緊,竟是被繩子纏住了!

    方陽立刻飆出眼淚來,但紀鐸根本顧不上搭理他,將方陽連帶那還沒有松手的稻草人猛地拽回,在他們撲回到荒草叢里的瞬間,銀珀已經從他的懷里躍出,死死地壓在了那稻草人的身上。

    第178章 十三位神祇五

    被壓住的稻草人, 只是象征性地掙扎兩下后,就突然不動了。

    銀珀低頭去看它時,那剛剛還神出鬼沒、力氣極大的稻草人,身體已經快速地腐化, 成了一堆散亂在破布間的雜草。

    “嘖。”紀鐸也看到了情況, 他本來還想著能從這稻草人身上找到些線索, 卻沒想到對方這么不經打,只能彎腰將人偶重新抱起來。

    “我們再去抓一個!”銀珀也十分不滿稻草人散架, 氣勢洶洶地就想繼續。

    他們還要去找剩下的玩家, 當然可以繼續去抓稻草人, 只是——

    紀鐸抬頭望著遠方,那幾乎看不見盡頭的荒草叢,淡淡地說道:“就怕再抓一個, 也會是這樣。”

    但不管怎么說, 總是要試試的, 很快他們就尋著呼救聲, 在另一片荒草堆里找到了宋承業。與方陽的經歷一樣, 宋承業也是被稻草人拖行了一段路后,就丟棄在草叢里。

    宋承業在它的身上撒了特質的香灰, 銀珀根據味道的指引,又一次抓到了那個稻草人, 這次他動作極為小心,可稻草人還是很快就腐化變散了。

    “這怎么辦?”宋承業也沒想到回這樣,茫然地跟方陽站在一起, 看向紀鐸和銀珀。

    “剛才不是要挺厲害嘛, 這會怎么就不行了。”

    紀鐸蹲下身,看著銀珀抓住的那一團雜草, 眼神越發深沉:“或許從一開始,咱們就想錯了。”

    “稻草人的出現,不是為了襲擊誰。”

    “什么意思啊?”方陽有些聽不明白了,茫然地看著紀鐸。

    “稻草人是用來驅鳥的,”紀鐸幫銀珀把手心里的雜草拍干凈,然后站了起來,垂眸看著它的破布衣服:“對于它們而言,我們就是來這里偷吃糧食的鳥。”

    “哦哦哦,所以它們出現是為了驅趕我們?”宋承業的腦子到底靈活些,聽明白了紀鐸的意思。

    “與其說是驅趕,不如說是要引開我們。”紀鐸瞇起了眼睛,繼續分析道:“因為我們靠近了,它們想要保護的東西,所以才要引開我們。”

    想到這里,他基本已經確定被擄走的玩家們,應該已經都恢復自由了,他抱起銀珀,轉頭大步走向來時的路:“走,回剛剛分散的地方。”

    有銀珀的指引,他們很快就走回了剛剛被稻草人們擄走的地方,谷銘已經帶著簡旭回來了,就像紀鐸所猜想的那樣,稻草人也只是把簡旭丟在了一邊,并沒有傷害他。

    他們回來的慢,僅僅是因為雖然有痕跡,但荒草中還是太容易迷失方向。

    紀鐸為了節約時間,向著銀珀使了個眼色,人偶瓷白的手收起長匕首,調轉出了一種細筒狀結構,然后向著天空舉起。

    宋承業剛想問是什么,就見著一簇火光從那筒口竄出,帶著長長的光尾,躥上天空炸開了一片燦金的火花。

    這就是上個童話公墓副本中,從那機械怪物身上拆下來的槍械,回到現實后,紀鐸就將它加裝到了銀珀的身上。

    可惜游戲對于攜帶熱武器有著無形的限制,所以它的威力也削減了許多,不過當個指路的閃光彈,還是綽綽有余的。

    其他玩家在這光彈的指引下,很快就都回到了原地,所有人重新匯合到了一起,紀鐸也將自己的猜想簡單地說了出來

    “所以現在怎么辦?”簡旭揉著被稻草人勒過的脖子,看向紀鐸,難得主動提出建議:“如果真的證明神像就在這片荒地里,不如直接一把火燒干凈。”

    “你不是也挺擅長玩火的。”

    紀鐸瞥了他一眼,然后機械手指點點地圖上整片田地的范圍:“荒草連著村子,這大么一片,火燒起來怎么控制住?”

    “還是說咱們一塊當烤螞蚱?”

    簡旭閉嘴了,他算是看出來了,就算不跟紀鐸作對,他們也確實說不到一塊去。

    “我們繼續走下去,”谷銘轉著手里的小刀,走在了前方:“稻草人越是出現,就越能證明我們走對了。”

    “上次只是因為沒有防備,這次所有人都時刻注意反擊。”

    紀鐸其實也覺得需要繼續走下去,但他卻想要更大膽一點:“以這里為中心,除了我們來時的方向,每兩三個人為一組,向不同的方向走。”

    “那組遇到了稻草人,就晃三下燈,銀珀負責在地圖上標記。”

    “好。”自從確定了,那稻草人的實際武力值并不高,也不會真的傷害到他們后,玩家們也不再害怕了。

    反正被拖走了就走回來就是,而且每組玩家相互配合,又有了提前的防備,再被偷襲成功的可能性也低了。

    時間不等人,他們立刻按照紀鐸說的,分成三組向著不同地方向前進。

    很快,梅貝那組的燈就率先亮了三下:“這里!”

    稻草人在荒草中猛地出現,但年薇的薔薇藤已經就位,迅速纏繞反擊,保護住了自己的組員沒有被拖走。

    銀珀立刻在地圖上標出了對應的位置,玩家再次匯合,重新出發。

    “這里!”緊接著又是一組,燈光再次晃動,谷銘的小刀射穿了稻草人的腦袋,龍剛大力將伸向自己的稻草手臂撕斷。

    銀珀再次在地圖上標記,玩家又一次匯合出發。

    “這里!”

    “這里!”

    “這里!”

    燈光伴著玩家們聲音,一次又一次照亮了荒草叢,稻草人襲擊他們的越來越頻繁,玩家們的應對卻也越來越熟練。

    他們已經完全不再害怕稻草人的出現,甚至希望它們出現的更快些,用更短的時間完成任務。

    而負責調度所有人的紀鐸,看著銀珀標記在地圖上的位置,直覺他們離目標已經很近了。

    果然,當他們進入一片范圍后,稻草人開始無間隙地出現,即便玩家們已經適應了它們的速度與襲擊,卻仍舊疲于應對這樣蝗蟲過境般的數量。

    紀鐸開始轉變思路,指揮玩家們不再單純向一個方向匯合,而是往更多周邊的方向試探,銀珀在地圖上的標記,最終形成了一個向環形靠攏的弧度。

    就是那里了!

    所有的稻草人,瘋狂拱衛著的地方,就是掌管豐收的神祇所在。

    “都回來吧!”紀鐸向著他們高聲呼喊著,既然已經確定了位置,就不需要再浪費體力,他立刻將正在與稻草人搏斗的玩家們叫了回來。

    “怎么了?”年薇的頭發已經凌亂,她與梅貝的藤蔓是最適合大范圍防御或者攻擊稻草人的,所以也是最忙碌的。

    那些稻草人雖然沒有多高的智力,但此刻玩家們太過靠近它們的神祇,它們也變得異常警覺,甚至不再是僅僅驅逐玩家,雖然他們已經向后撤回,但仍有不少的稻草人追擊過來。

    “已經基本能夠確定神像的位置了。”紀鐸一邊用刀刃清掃著敢靠近自己的稻草人,一邊走向龍剛,從個人面板中調出了白色的國王棋,然后用它將另一枚城堡棋,授予到龍剛的頭像上。

    “怎么使用你自己感受一下,希望是我們需要巨大的身體。”

    又是一大片稻草人襲來,它們的身體已經擠開了雜草,勢必要驅逐走所有的玩家。

    龍剛也不敢耽誤,收下了棋子立刻嘗試使用,他的專屬技能【巨靈之手】隨即升級為更為強大的【巨靈之怒】,身體任意部位大小或力量增加300,且維持時間增長為3分鐘。

    “很好,足夠了。”與此同時,作為棋盤國王的紀鐸,也知曉了龍剛的技能變化,他說出了下一步計劃。

    “將我與銀珀托舉到這個方向的上方,我們會從高處盡量避開稻草人,尋找到神像。”

    黑夜籠罩下,已經沉寂了太久的田野,最終在這個夜晚徹底被攪亂。

    無數的稻草人,踩壓著身畔的荒草,聚集成了一大片黑壓壓的影子,挨挨擠擠地向著玩家們撲來。

    而就在這一大片黑影之中,一只巨大的手臂,忽然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帶著無法抗衡的力量,在空中揮動著,向著地圖上弧線所環繞的中心伸去。

    紀鐸與銀珀就在這巨手之上,感受著疾風吹拂過他們的身體,看向下方如沸水般,高舉起雙手想要抓住他們的稻草人。

    但已經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他們。

    “在那里!”銀珀極佳的視力,已經看到了那深藏在稻草人之后,荒蕪的田野之中的小小神像。

    它被托舉在石雕的稻穗之間,被荒草所埋沒,一批又一批的稻草人,從神像的下方誕生,又為了保護它而奔赴“戰場”。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神像創造的稻草人實在太多,擁擠得壓塌了周圍的草,即便他們在高處,也未必能夠發現它。

    即便紀鐸的夜視能力沒有那么強,也已經在銀珀的指引下,鎖定了神像的位置。

    他將繩爪的一端固定在龍剛的巨手上,然后一把抱住銀珀,一把抓住繩子,他的呼吸驟然壓低,積蓄的力量在瞬間爆發,整個人像離弦的利箭,劃破漆黑的夜空。

    矯健的身形在極短的時間內,調整好了位置與方向,繩索準確地牽動著他們,蕩向既定的目標。

    就在降臨至神像上方的剎那,紀鐸松開了環抱著銀珀的手,銀發的人偶如同流星般墜落,手中的長匕首映著朦朧的月光,隨著他無瑕的手臂猛地劃出,刺中的神像的中心。

    “咔——”

    伴隨著清晰的脆響,那象征豐收的神祇,轉眼已經布滿了裂痕,最終隨著銀珀匕首的扭轉,徹底化為碎片。

    第179章 十三位神祇六

    神像碎裂了, 所有的稻草人,像是頃刻間被抽去了所有的活力,紛紛停在了原地。

    紀鐸松開繩索從高處跳下,來到了銀珀的身邊, 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將已經碎裂的神像如上次般收起。

    龍剛的手在時間到后, 也恢復了原狀, 其他的玩家們也迅速向著他們趕來。

    “已經結束了吧?”想想剛才那些稻草人瘋狂的數量,宋承業還覺得后背發麻, 見到紀鐸后立刻忍不住問道。

    “結束了。”回答他的, 是還蹲在地上的銀珀, 人偶纖細的手指合攏將碎石攥住,然后才像紀鐸伸出雙手。

    紀鐸默契地俯身,將人偶抱進了自己的懷中, 然后才轉頭看了眼, 那些仍舊佇立在荒草叢中的無數稻草人。

    它們不會動了, 被永遠的留在這里, 就像是一切災難降臨前那樣, 守衛著荒蕪的田地,直到荒草將它們吞噬, 直到它們腐化散落。

    豐收,再也不會到來了。

    “走吧, 這里已經離村子很近了,”沒有時間去感嘆些什么,紀鐸就再次拿出了地圖, 讓銀珀標注出了他們現在的位置:“沒有意外的話, 我們需要爭取一刻鐘內,走出田野, 到達村口的位置。”

    盡管因為剛剛與稻草人的周旋,玩家們已經有些疲憊了,但是東方夜空中沒有升起的太陽,就像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劍,沒有人能在這種時候休息停留。

    于是,在確定好方向后,玩家們就再次上路,向著地圖上的村莊前進。

    ------

    神像被摧毀后,接下來的路途果然順利了許多,眾人終于在十二點到臨時,撥開了擋在面前的層層荒草,看到了在山林下的那座小小村莊。

    這時候,夜空中的陰云終于散去了一些,月光慘淡地照亮了那片荒廢的建筑。

    已經有數十年沒有人來過這里了,通向村口的小路上也長滿了雜草,所有的墻壁都已經斑駁不堪,坍塌的屋頂與斷裂的木架,就像是陳舊又殘破的枯尸,就連空氣都好似帶著腐朽與死亡的味道。

    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玩家們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分外警惕地走在小路上,留意著身邊每一棟廢屋的動靜。

    所有的門窗都已經脫落了,每一處能夠通往房屋內部的口子,都被黑暗所占據,像是在恐嚇著來人不要靠近。

    但這注定無法阻礙紀鐸了,他帶著人隨即進入了幾棟屋子,銀珀的能力很快就探查完里面所有的東西,但他卻總是搖搖頭。

    屋子里面原本就簡陋又原始的家具,現在早已都散架了,島上的原住民雖然有文字,但應用的也并不多,所以基本沒有留下什么可用的信息。

    就連尸體也沒有留下。

    玩家們重新回到了貫穿村子的小路上,一時間又陷入了僵局。村莊一定是這座島子上,不可忽視的地點,也一定會藏有神像。

    村子的范圍要比他們想象的要大一些,處處都透露著頹敗的荒涼,幾乎就要把有問題擺在明面上了,可是謎底卻要他們自己去尋找。

    “需要分頭去每棟都搜查一遍嗎?”谷銘提出建議,等待著紀鐸的回答。

    紀鐸一時間也有些拿不住主意,正當他打算同意這樣試一試時,眾人卻突然清晰地聽到了,幾聲規律的石頭敲擊聲。

    那聲音冷不防地出現,在這空蕩的荒村中,顯得格外瘆人。

    但卻讓玩家們心頭一動,紀鐸立刻抬手,所有人就都放輕了腳步,貼著房屋低矮的墻壁,跟隨他向著那聲音的源頭前進。

    “嗒嗒——”

    “嗒嗒嗒——”

    聲音越來越清晰,也離他們越來越近,銀珀已經確定了那聲音是從前方的那棟房屋中傳出的,可是從外面看去,卻看不見里面有任何東西。

    紀鐸終于來到了那棟房屋外,他打手勢讓其余的玩家,都分散守在其他的窗口,防止里面的東西出逃。

    一切準備就緒后,紀鐸與銀珀一左一右,無聲又迅速地沖進了那棟房屋中,照明燈在瞬間亮起。

    銀珀很快就找到了聲音的來源,但他卻停留在那里,并沒有選擇襲擊對方。

    因為發出那敲擊聲的,是一具坐在房屋角落里的小小尸骸。它實在是太弱小了,大約只有三四歲幼兒的模樣,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攻擊性。正在笨拙地擺弄著手中的小石子,不知道在地上擺弄著什么。

    而他的身邊,放著只結構粗糙,但是類似于沙漏的東西,應該是用來計時的。

    紀鐸也拿著手中的燈,走到了那尸骸的身邊,燈光徹底照亮了它的模樣,整個身體已經只剩下發黑的骨架,察覺到紀鐸與銀珀的到來后,也只是仰起骷髏頭顱,用黑洞洞的空眼眶看向他們。

    “你在做什么?”銀珀蹲在了他的身邊,銀色的發絲隨即垂落,尸骸試著用小小的骨手去碰了碰他的發尖,然后又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般,將手里的小石子遞給他。

    銀珀歪歪頭,接過了小尸骸遞來的石子,也看到了在他面前的地上,還堆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石子。

    “這是……”紀鐸低頭,確實有些不明白小尸骸在做什么,是要用這些石頭拼成什么東西嗎?

    可還沒等他想清楚,銀珀的腦電波顯然已經跟小尸骸到了同一個頻道。

    “是要將它們從大到小堆起來吧?”

    說著他怕小尸骸聽不懂,就試探著在最大的一塊石頭上,放上了一塊較小的石子。

    小尸骸立刻點點頭,拉著銀珀的手,讓他繼續堆。

    而一邊的沙漏,還在緩慢地漏著沙子。

    紀鐸立刻哭笑不得,原來是這樣簡單的關卡嗎?不過對于三四歲的小孩子而言,要按照大小且控制力道,將那些石子高高的摞起來,可能——確實是件困難的事吧?

    不過這對于銀珀而言,就實在太過簡單了,很快他就將那堆小石子,穩穩當當地摞了起來,從大到小,沒有任何錯誤。

    小尸骸看起來高興極了,兩只骨手拍拍,可下一刻他就毫無征兆地站起來,小小的身體看似腿腳不穩,卻又極為靈活地從紀鐸與銀珀之間穿了過去,向著門外跑去。

    “追上他!”幸虧進屋之前早有準備,紀鐸立刻向著屋外喊道:“方陽!”

    既然這小尸骸,能夠從他和銀珀手里逃脫,紀鐸也并不指望其他玩家能夠抓到他了,只要能追上他不跟丟就可以了。

    方陽聽到紀鐸的身影后,立刻跟撒了繩的狗子般,緊緊地追蹤著那從門中跑出來的小身影。

    很快紀鐸與銀珀也沖了出來,所有人都反應過來,跟在他們的身后,原本寂靜的村莊中,回蕩著他們雜亂又急促的腳步聲。

    那小尸骸跑得極快,方陽雖然擅長追蹤,但速度卻不一定跟得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鉆進了另一棟二層的房屋中,又消失不見了。

    “在,在這里!”方陽守著那棟房子的門口,氣喘吁吁地向著后面追來的紀鐸與銀珀說道。

    紀鐸皺皺眉,只能讓其余人繼續守在外面,自己帶著銀珀走了進去。

    就在他們邁進房屋后的瞬間,立刻聽到了黑暗中,傳來了一聲虛弱的貓叫,那低低的聲音顯得格外凄慘。

    “在二樓。”銀珀的耳朵收集到了更多的聲音,指了指樓梯的位置,然后補充道:“小尸骸也在上面。”

    紀鐸壓下心中的疑惑,抱著銀珀走上了那木質的,搖搖欲墜的樓梯,很快就爬到了二樓上。

    這次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具小尸骸,不過……它看起來,似乎比剛剛要大了一些,像是五六歲孩童的模樣。

    他就站在窗戶邊,踮著腳骨半個身子艱難地探出窗外,而他的腳邊,竟然又出現了那只像是沙漏的東西。

    上層的沙子,已經比剛剛要少了一些。

    紀鐸皺皺眉,是要在所有的沙子漏盡前,找到神像嗎?

    銀珀從他的手臂上跳了下來,走到了窗戶邊,小尸骸看到他到來后,立刻向他伸出了手,然后有些著急地指指窗外。

    那里有一棵粗壯的大樹,但是就如同小尸骸干枯的尸體般,它也已經枯萎太久了,雖然枝干交錯,卻沒有一片葉子。

    而在那高高的樹梢上,極為隱蔽地貼著樹干,趴著一只同樣已經腐化成黑色骨架的貓,之前他們在樓下聽到的叫聲,就是它傳出的。

    此刻它叫得越發凄厲可憐,而守在窗邊的小尸骸也更著急了,拉著銀珀的手,像是在求他幫忙。

    “它下不來了嗎?”銀珀明白了小尸骸的意思,立刻就要翻出窗戶,卻被紀鐸的大手按住了肩膀。

    “等等。”

    “哥哥?”銀珀有些奇怪地轉頭,看向身后的紀鐸,在他的眼中并不覺得貓尸是可怕的,那只是一只被困在樹上的小貓而已。

    “不用非要爬上去。”盡管上次小尸骸完全無害,但是他卻并不能完全放下心來,自己探出了身子,然后調整著角度,機械臂向著樹上的貓,迸射出了繩爪。

    眼看著那爪勾穿過樹干,馬上就要碰到貓了,可貓尸卻像是受到了驚嚇,又是一聲極為凄厲驚恐的慘叫劃過夜空,沿著樹干逃竄到了更危險的位置。

    小尸骸更著急了,轉身就要去攔紀鐸,這下紀鐸也沒什么辦法了,原本還打算叫年薇上來,用藤蔓抓貓,可估計貓會跑得更遠,只能讓銀珀去了。

    “小心點。”他皺著眉,將人偶抱出了窗外,放到了樹干上,還不忘低聲叮囑。

    “沒事的,哥哥放心。”銀珀的身體極為敏捷地穿梭在樹干間,他的手穩穩地攀著向上爬去,只是轉眼的工夫就到了那貓尸的旁邊。

    受驚的貓并沒有抗拒銀珀的靠近,反而叫聲漸漸柔軟下來,向著銀珀緩慢地爬去。

    銀珀又翻過了幾根樹枝,離貓尸體更近了一些,他試探著伸出了手,眼看著就要抓住貓的后頸骨。

    可就在這時候,那原本看起來可憐又無害的貓尸,全身的骨骼卻發出了詭異的聲音,那原本發黑的頭骨,乍然裂開,飛躥出了一團粘膩的東西,向著銀珀的臉撲去——

    第180章 十三位神祇七

    就在那團粘膩的東西, 即將撲到銀珀臉上的瞬間,人偶瓷白的手卻用更快的速度抓住了它。

    將它拎到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前,仔細看了看,竟然是連帶著未曾爛凈皮肉貓嘴!

    尋常人看到這樣的東西, 恐怕早就驚嚇得扔出去了, 但銀珀卻只是皺皺眉, 一把拎著后頸將貓尸拎了過來,然后將嘴巴重新按到了它的頭骨上:“不準亂咬人哦!”

    貓尸這下被他結結實實地抱在了懷里, 反抗無力只能乖順地發出低叫, 銀珀這才高興地瞇起眼睛, 又身手靈巧地沿著樹干,一路向著窗戶攀越而去。

    就在他即將來到窗前時,卻見著紀鐸高大的身形也探出了窗外, 然后一手攀著粗壯的樹干, 一手將他穩穩地接住, 然后圈攬回了胸前。

    “被抱住了吧。”銀珀趴在紀鐸的懷里抱著貓, 低聲喃喃著, 也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貓尸。

    “是呀, 被抱住了才聽話呢。”紀鐸用下巴蹭蹭他的額頭,然后臂上的肌肉繃緊用力, 一個回身就又翻回到了窗中。

    他們落地之后,那小尸骸立刻就跑了過來,伸手向銀珀來要貓。

    銀珀想了想, 轉頭問紀鐸:“要把貓給他嗎?”

    按照上次的經歷, 完成小尸骸的任務后,他就會立刻消失, 如果留著貓的話……

    “給他吧。”紀鐸這下也看明白了,這個小尸骸像是個任務發布器一樣,留著他恐怕并不會有什么用,不如推動劇情繼續走下去。

    “好。”銀珀聽了紀鐸的話,立刻將貓尸抱給了小尸骸。

    就像紀鐸所猜測的那樣,小尸骸接到貓尸后,立刻高興地抱著它,又向門外跑去。

    這次守在外面的方陽也不用他囑咐了,看到尸骸出來后,立刻就追了上去。

    可當紀鐸與銀珀跟著他們走出這棟房屋后,卻忽然發現村子跟之前不一樣了。

    雖然還是那樣安靜,但是房屋中、街道上,竟然零零散散地出現了其他的尸骸。

    玩家們起先還緊張,防備這些尸骸襲擊,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那些尸骸就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村民般,麻木地游走著,對于玩家們的經過毫無反應。

    這是怎么回事?

    紀鐸皺皺眉,來不及去細想,前邊的方陽就叫喊著,說那尸骸又進了一棟房屋里。

    這次的房屋看起來比之前的都要大,因為不需要去抓住小尸骸了,所以這次紀鐸并沒有再讓其他的玩家守在外面,所有人都一起走了進去。

    很快玩家們就聽到了十分混亂的聲音,好似有許多的人在打斗,而銀珀也指明了聲音的來源。

    在照明的燈光下,他們看到了四五具少年體型的尸骸,手中拿著木棍、繩子,在毆打地上的一具尸骸。

    而那個類似沙漏的東西,就出現在那具被打得尸骸旁邊,這次上層的沙子已經漏掉了小半。

    紀鐸隨即明白了這次他們要做的事,趕跑那些打人的尸骸,救下被欺負的那個。

    這看起來十分簡單,不過是四五個少年而已,紀鐸自己一個人就能收拾了他們。可是當玩家們靠近那些尸骸的瞬間,卻驟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變得只有巴掌大小。

    此刻那些原本體型不大的少年尸骸,對于他們而言,成了揮動這巨棒的龐然大物。

    “這怎么辦啊!”武力值最弱的宋承業和方陽,幾乎是在尸骸的腳骨間抱頭鼠竄,谷銘倒是已經開始借助手中的刀子,向尸骸的身體上攀爬。

    即便還沒有使用騎士棋,他仍舊是迅猛的。

    紀鐸的頭腦轉得飛快,這樣的巨型骨架如果站立著,實在是太難以對付,最好的辦法就是放倒他們再說。

    “所有人都跑動起來,吸引他們注意力!”

    “年薇、梅貝,放藤蔓絆他們的腳。”

    玩家們聽到紀鐸的話后,立刻咬牙在這些尸骸的腳間跑起來,故意橫沖直撞,想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但這也是極為危險的。

    就以他們現在巴掌大小的體型,對于尸骸而言不過是一群老鼠,被尸骸手中的棍子打中后,只怕會直接變成灘肉泥。

    紀鐸則并不滿足于此,他直接趁著尸骸的棍棒揮下時,利用繩爪掛在了他得手上,然后與銀珀飛蕩著撲向尸骸的頭顱。

    他并不能確定已經變為枯骨的尸骸是否還有視覺,但直接撲到臉上,估計怎樣都不會是好的感覺。

    紀鐸用刀刃直接卡在尸骸頭顱的骨縫,銀珀則借助利爪在他的整個頭上亂爬,那尸骸立刻狂亂地揮動著骨手,想要將他們扒下來,而地上的年薇看準時機,在尸骸的腳下飛速放出三條刺藤。

    注意力完全被紀鐸所吸引的尸骸,根本無法顧及腳下,連續磕絆三次后,整個身體便不受控制地轟然倒下。

    紀鐸與銀珀立刻看準時機,在隨他摔落之前,飛蕩向旁邊的另一具尸骸。

    谷銘十分利落地尋準了尸骸的脖頸,手中的刀子雖小,卻異常鋒利地直接插入骨縫中,在龍剛巨力的配合下,頃刻間尸骸就身首分離。

    就這樣他們不斷地在尸骸間穿梭,相互配合著逐個擊破,雖然困難但沒過多久,就將那些打人的尸骸全部放倒在地。

    最后一具拿著棍子的尸骸被放倒后,他們就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玩家們的體型又毫無預兆地,恢復了正常的大小。

    現在房間中,只剩下那一具被欺負的少年尸骸了,類似于沙漏的東西就在他的身邊,可是跟前兩次不同的是,在玩家們完成了任務后,他竟然沒有立刻跑走。

    “咦,”這時候銀珀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他走到那具少年體型的尸骸面前,蹲了下來仔細地打量著,然后抬頭對紀鐸說道:“哥哥,不是他。”

    “不是他?”紀鐸也愣了一下,因為尸骸已經腐化的只剩下發黑的骨架,而且每次出現時,體型都會有變化,普通的人確實輕易無法辨認是否是同一具。

    但是銀珀不一樣,他可以記住尸骸的所有細節,也可以進行成長的模擬推算。

    所以仔細觀察后,他確定這并不是前兩次,他們幫助過的那具小尸骸。

    正當玩家們因為銀珀的話而奇怪時,卻看見那具躺在地上的尸骸爬了起來,然后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屋子深處,一個已經破損的大柜子前,將柜門打開了。

    另一具少年體型的尸骸,像是害怕極了,在看到打開柜子的人后,才爬了出來,與他擁抱在一起。

    “他才是之前的那具小尸骸。”銀珀分辨著他的骨骼,這次確定地對紀鐸說道。

    而他的話剛落音,那兩具已經成長為少年的尸骸,就站了起來,在玩家們的注視下,再次快速地跑向門外。

    “嘖,繼續跟上吧。”看樣子任務遠遠沒有結束,紀鐸只好帶著玩家們,再次追著那兩具尸骸跑了出去。

    而這次,當他們離開屋子的瞬間,立刻明顯得感覺到了村莊中的尸骸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出現在路上的村民尸骸越來越多了,雖然沒有聲音,但他們的動作卻絕不是靜止的,門邊有坐著玩耍的,路上有扛著鋤頭去耕地的,木柵欄邊還有喂養牛羊的。

    整個村子都活了起來,盡管村民們都是發黑的尸骸骨架,但卻能窺見在幾十年前,他們曾經過著怎樣安寧又滿足的日子。

    前面的兩具少年尸骸還在跑著,他們的身形也在繼續成長,不過很快轉過一棟房屋,就消失在玩家們的視野中。

    紀鐸他們加快腳步追了過去,卻發現那棟房屋之后,已經到了村莊的邊緣,前方是一道已經干涸的河床。

    而他們一直幫助的那具尸骸,站在河的這邊樹下,腳下是已經漏掉了一半沙子的沙漏,骨化的手中攥著幾根干枯的花,抬起頭顱用黑洞洞的眼眶,望著河對岸的另一具尸骸。

    宋承業這會也沒有起先那么害怕了,他盤著手中的串子,摸摸下巴:“嘶,這次我好像是看懂了。”

    “他這是長大了,想要去追喜歡的姑娘了,要讓咱們幫忙過河送花?”

    “不是哦。”銀珀坐在紀鐸的手臂上,歪歪腦袋否定道。

    “不是要去送花嗎?”方陽也覺得這次的任務看上去挺明顯的,有些奇怪銀珀為什么說不是。

    “不是姑娘。”誰知銀珀否定的壓根不是任務,他伸手指了指河對岸的那具尸骸:“是剛剛護著他的那個少年呀。”

    “呃……”宋承業怎么都沒往那方面想,只能尷尬地說道:“區,區別不大。”

    紀鐸看著懷里一本正經糾錯的人偶,忍不住笑了笑,雖然大家猜錯了男女,但任務總是對的。

    他抱著銀珀,走向了在樹下躊躇的青年尸骸,果然那尸骸見到他們后,就舉起了自己手里的枯花,然后指了指對面的那具尸骸。

    “好呀。”銀珀像是十分喜歡這次的任務,伸手接過了他的花,然后還特地補充道:“我們會幫你送給他的。”

    “然后告訴他,你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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