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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十三位神祇八

    拿到了這次尸骸給出的任務, 玩家們就又聚集在了那干涸的河床邊。

    紀鐸用照明燈照著河道,里面看上去只有干裂的深色泥土,還有一些零散的石頭,看起來十分尋常。

    但是紀鐸可一點都不相信, 只是從這里走過去那么簡單, 或者說, 他甚至都根本不想去碰那河床。

    于是他先是用機械臂,瞄準了對岸的一棵樹, 然后將繩爪迸射而出。

    果然, 就像是他猜測的那樣, 飛射而出的繩爪在掠過河床上方時,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向下拖墜著, 剛剛擦到對岸的邊, 就徹底摔落下去, 然后迅速消失了。

    紀鐸皺皺眉, 看了旁邊的年薇一樣, 年薇立刻就用自己的薔薇刺藤,讓它們在半空中糾纏著, 向對岸蔓延,但這次她甚至剛剛躍過一半河床, 那擰纏在一起的刺藤,就墜落了下去。

    這下玩家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了,其實還可以讓龍剛變大身體來試試, 但畢竟無論是繩爪還是藤蔓, 都不會對玩家本身有什么傷害。

    龍剛變大的身體去試,萬一出了問題, 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不能從上方直接跨過去,那真的要接觸河床走過去嗎?

    紀鐸思索著,從自己的機械臂中拆下了一枚看似普通的螺母,但很快那螺母就在他的手中變成了只屁股掛燈的機械小蟲子,被他放到地上后,立刻劃動著八根小腿,向著河床爬去。

    起先似乎一切正常,但當小蟲子爬到了河床正中時,那河底原本已經干裂的泥土,卻不知怎么,突然蠕動起來。

    發黑的泥土變成了閉合的嘴唇,在小蟲經過的瞬間,張開了腐爛的頜骨,將它“咔”的一聲咬碎,吞了下去。

    這只是個開始,那張嘴巴周圍的泥土,就像是被傳染了一般,慢慢地都蠕動起來,轉眼便蔓延向整個河床。

    它們就像是癩蛤蟆背上的膿包般,密密麻麻地冒出鼓包,然后又裂成嘴巴,露出發黑得牙齒,開合著等待獵物到來。

    梅貝實在被這場景惡心壞了,不由地后退兩步,紀鐸也皺起了眉頭。

    這并不是結束,那些嘴巴中開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就像是沼澤中不斷冒出的泥泡,訴說著玩家們所聽不懂的語言。

    而站在岸邊托他們送花的尸骸,則像是被那些聲音所影響,有些無錯地向后退縮。

    “這怎么辦啊?”方陽撓撓頭發,看著那越變越惡心的河床,從上頭走跨不過去,從底下走還會被咬,眼前的任務似乎陷入了僵局。

    紀鐸皺皺眉,他一時間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幾聲“啪”“啪”的碎響,轉頭一看卻是宋承業,放棄了思考的他,正撿了把小石子,一顆一顆地,往河床上的嘴巴里扔。

    而河床上的嘴巴,只要感覺到有東西靠近,就會“咔”得閉合嘴巴,將石子咬碎吞下,然后再打開。

    紀鐸剛像警告他老實點,可視線的余光卻恰好捕捉到了那樣一幕——

    “給我試試。”紀鐸丟下這么一句話,就將宋承業手里的石子,全都拿了過來。

    “哎。”宋承業愣了下,以為紀鐸要搶自己的石頭,當然他也沒有膽子再要回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紀鐸扔。

    比起隨意亂扔的宋承業,紀鐸則顯得十分有目的性,他瞄準了其中的一張嘴巴,精準地將手中的石子,扔到了它的口中。

    那張嘴立刻閉合了,將石子咬碎,但紀鐸就抓住了這個時間,幾乎無間隙地,向它扔出了第二顆石子。

    第二顆石子仍舊精準地打在了那張嘴巴上,但是那張嘴巴卻因為在咬上一顆石子,閉合著沒有立刻再次張開。

    他緊接著又投擲了第三枚,那張嘴巴才再次將石子咬住。

    紀鐸眼前一亮,是了,嘴巴開合是有時間差的,只要他們抓住了這個時間差,就能踩著它過去。

    他又接連試了幾次,雖然從河床上飛躍的石子,也會被那股無形的力量向下拉,但因為體積太小并沒有繩爪和藤蔓那樣明顯,完全可以扔到對岸邊。

    但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即便可以利用嘴巴閉合的瞬間踩上去,但必須立刻借力轉移到下一個目標,這就要求扔石子的人與過河的人,必須高度默契,一氣呵成地完成整個流程。

    而且能夠落腳的范圍,僅限于那一張嘴巴,稍有不慎,就會被其他嘴巴咬住。

    “我來去吧。”銀珀一直在觀察著紀鐸的舉動,也明白了紀鐸的想法,手中拿著枯花仰頭對他說道。

    “不行。”紀鐸下意識地一口否定,盡管實驗出理論上是可行的,但是誰知道會不會有意外,他并不想銀珀去冒險。

    “哥哥來扔石頭,可以的。”銀珀這次卻沒有聽紀鐸的話,而是拿著手中的枯花,仰頭望著紀鐸的眼睛:“我相信哥哥。”

    盡管紀鐸不想承認,但銀珀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

    他的體型纖細,機械結構不用擔心平衡問題,只有他能夠完全準確且快速地踩著閉合的嘴巴,去往河對岸,也只有他能夠與紀鐸有那樣的默契。

    沒有人敢催促紀鐸做決定,尸骸邊的沙漏還在向下漏著細細的白沙,紀鐸只是與銀珀對視著,許久后才點點頭,說出了一個字:“好。”

    他彎腰又從地上抓了一把石子,然后在銀珀的注視下,反復投擲了三次固定的路線,確定好沒顆石子落到嘴上的節奏后,才松開了抱著銀珀的手。

    “哥哥別擔心,”臨行前,銀珀又伸手抱了抱紀鐸的脖頸:“我很快就能回來了。”

    “嗯。”紀鐸也用手攬著銀珀的后背,明明并不是特別困難的事,但他心中總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時間不等人,沙漏中沙子的流逝時時都在提醒著他們,銀珀最終還是從紀鐸的懷中脫出,來到了河岸邊。

    所有的玩家們也都聚集過來,緊張地看著他。

    紀鐸與銀珀最后對視一眼,在銀珀轉身躍向河床的瞬間,紀鐸的第一顆石子已經擦著他的腳尖,先一步投入了那露著黑牙的爛嘴中。

    嘴巴咬住了石子,銀珀的腳也準確無比地踩在了上面,然后在眨眼的剎那,又再次借力起跳,紀鐸的第二顆石子也趁機拋出。

    一切發生地太過快速,就連眼睛都無法看清他們究竟是如何配合的,甚至好像連呼吸都怕打亂他們的節奏。

    玩家們只看見,一顆又一顆的石子,毫不猶豫地從紀鐸的手中投擲而出,只留下灰色的殘影。

    而發絲映著月光的人偶,就那樣像是完全看不見河床中密集又惡心的嘴巴,循著石子的痕跡,輕盈又靈敏地起起落落,最終一步踏上了對岸的土地。

    “噓——”方陽的心幾乎都跳到了嗓子眼,看著銀珀順利到達對岸后,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紀鐸臉上的神情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攥著石子的手心,已經泛了薄汗。

    銀珀到達對岸后,并沒有停下,他知道只有自己真正地回到紀鐸的身邊,紀鐸才能放下心來,于是他立刻向著那邊的尸骸走去。

    對岸的尸骸見到銀珀后,有些疑惑地向他抬起頭,銀珀也完全沒有人類的顧慮,直接將手中的枯花遞給了他,然后指了指對岸,那站在樹下忐忑地看向這邊的青年尸骸。

    “是他讓我給你的哦。”

    “他想要說,他喜歡你。”

    銀珀望著眼前,那明顯有些怔愣的尸骸,他并不清楚對方能不能聽懂自己說的話,但他相信,對方一定能夠看懂他手中的話,還有對岸尸骸的目光。

    河床上,那一張張開合的爛嘴,仍舊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說著他們所不知含義的語言。

    不只是青年尸骸,就連玩家們此刻也緊張極了,誰都不知道對岸的尸骸究竟會不會接受那束花,如果不接受的話,他們又該怎么樣呢?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對岸的尸骸終于伸出了手,從銀珀瓷白的手指間,接過了那束已經枯萎了太久的花。

    青年尸骸終于不在害怕,像是陷入了無可比擬的狂喜中,他黑色骨骼的雙腿奔跑起來,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跑下了那張著無數爛嘴的河床。

    河床中的嘴巴感覺到了東西靠近,立刻開合著想要去咬他,可是那青年尸骸卻根本不再畏懼,只是向著對岸跑著。

    對岸的尸骸也看見了他,拿著手中的枯花,與銀珀擦肩而過,也跑下了那令人恐懼的河床。

    數不清的爛嘴黑牙,好似要咬碎他們的腳骨,卻阻礙不了他們的前行。

    兩具尸骸終于在河床中央相聚,枯萎的花束在他們已經腐化為骨骼的身體間,河床上嘴巴發出再多再雜亂的聲音,都無法阻止他們的擁抱——

    銀珀站著河對岸,微微瞇起了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像是很高興地看著這一切,然后向著河對岸的紀鐸招了招手。

    “哥哥!”

    紀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石子,準備再像剛剛那樣,讓人偶回來。

    可就在他的石子,迅速地一枚枚打出,銀珀沿著這條紀鐸接他的路,躍到河床正中時。

    毫無征兆的洪水,卻從上游浩浩蕩蕩的沖擊而來,轉眼就翻涌著已經蔓延到他們面前。

    紀鐸更為快速地扔出石頭,可那水流來得根本不正常,迅猛異常得好似是憑空出現的,就連銀珀那樣的速度,都無法逃過它的沖擊,像一片銀葉般被沖走了。

    “銀珀!”紀鐸的喉嚨中發出近乎野獸的低吼,緊接著他就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洪水中,冰冷的水流瞬間要卷走他所有的溫度,將他徹底吞噬。

    但紀鐸的卻用超乎想象的力量,與激蕩的水流中殊死相搏,任何游泳技巧都完全失去了作用,他根本無法分辨方向,也根本看不到銀珀究竟在哪里。

    但來自直覺的那縷若有若無的維系,卻在指引著他,在水流中翻滾掙扎,一次次在窒息與溺水的邊緣徘徊。

    就在洪水無情的席卷中,紀鐸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但他卻始終沒有放棄。他知道,銀珀還在水中,還在等著他,沒有人能夠分開他們,他一定可以找到……

    紀鐸根本不不知道自己究竟被水流沖到了何處,而他已經近乎麻木的指尖,終于觸及到了那熟悉的發絲,他完全是憑著本能,在翻卷的洪流中,抱住了人偶冰涼的身體。

    第182章 十三位神祇九

    “哥哥……”

    紀鐸的身體被溫柔的水流沖刷著, 經歷了劇烈運動與漫長痛苦后,他分外貪戀著這一刻的平靜,

    可是耳邊卻傳來了他最為珍視的聲音,讓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這難得的平靜, 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人偶渾身都濕透了, 長長的銀色發絲凌亂地隨著他軟軟地趴在紀鐸的胸前, 流動著數據的眼眸中,帶著關切的神色, 緊張地注視著紀鐸。

    “咳咳……”紀鐸想要說些什么, 可是喉嚨中卻還嗆著水, 剛張口就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只能安撫地攬住了人偶的后背。

    銀珀還是被他這咳嗽聲驚到了,一向程序穩定的人偶, 少見的手忙腳亂, 想要扶紀鐸起來又想幫他拍打胸背:“哥哥!”

    “沒事……我緩緩就好。”紀鐸看出了銀珀的慌亂, 盡量克制著平復氣息, 將人偶按回到自己的胸前, 讓他緊緊地挨著自己。

    銀珀不想反抗紀鐸,只能順從地趴下, 貼著紀鐸的胸膛,這樣能夠聽到他雜亂的呼吸與心跳。

    他就這樣聽著, 聽著那聲音逐漸穩定下來,然后將臉深深地埋了進去:“是我太大意了,才害的哥哥這樣。”

    “胡說。”紀鐸輕輕地, 像是懲罰般拍了一下銀珀的后背, 然后又撫著他濕漉漉的頭發:“我的小人偶已經做得夠好了。”

    “是那些東西的錯。”

    銀珀藏在紀鐸懷中的眼眸,忽然閃過一瞬凌厲的光, 但他回答紀鐸的聲音還是依舊那樣溫柔乖順:“對,是那些東西的錯。”

    “是它們的錯……”

    “這就對了。”紀鐸聽到人偶不再怨自己了,蓄力用河水中坐了起來,然后低頭吻吻他濕漉漉的額頭:“所以咱們這次,就要把它們收拾干凈。”

    “好。”銀珀短短的應了一聲,雙手回抱住了紀鐸。

    紀鐸安撫好了小人偶,這會才看了看周圍的情況,令他意外的是,不止他和銀珀,其余的玩家們,居然也橫七豎八地躺在河水中。

    他伸手揉揉被石頭磕痛的后頸,看著離他們最近的簡旭也醒了過來,于是隨口問道:“你們也跟著跳河了?”

    “別自作多情了,”簡旭也被洪水沖得渾身跟散架一樣疼,聽著紀鐸的聲音,就沒好氣地說道:“是水太大了,我們站在岸邊也被淹了。”

    “哦。”紀鐸也不想跟他多說話,拉著銀珀的手站起來,去查看其他人的情況。

    所幸玩家們雖然都異常狼狽,但并沒有因此喪命出局的,他們也不敢在河水里多待,相互攙扶著走回到了河岸上。

    渾身衣服都被濕透了,又被夜風一吹,方陽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但現在卻沒有時間留給他們去烤干衣服了——

    紀鐸打開玻璃罩已經碎掉的懷表,上面的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鐘,他們只剩下不到五個小時了。

    “回村子吧。”雖然這次他們沒能再跟上青年尸骸,但事情他既然是村民,就應該還在村子里。

    就這樣,一行人拖著渾身淋水的身體,又在銀珀的指路下,跟隨紀鐸走回了村子里。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剛進入村子,就又明顯感覺到了這里的變化。

    不是一開始的空蕩寂靜,也不是后來滿是生活氣息的安寧,死亡的氣息變得前所未有的濃重。

    那些原本像活人一樣,在做著自己事情的村民們,爬到了房屋外的小路上,變成了一具具真正的尸體,一動不動地躺在門前。

    站在村口一眼望去,遍地都是尸骸,遍地都是死亡,盡管他們發不出任何聲音,此刻的安寂卻比任何哀嚎更為絕望。

    “這是怎么了?”宋承業從兜里掏出了一把把紙錢白花,一路走一路撒著,嘴里還念念有詞的,也不知是什么教派的經文。

    紀鐸皺皺眉頭,這應該就是造成島上原住民全部死亡的那場災難了,至于造成這一切的——

    “那邊就是我們一開始遇到小尸骸的那棟屋子了吧?”這時候,走在后側的谷銘突然出聲提醒,紀鐸才轉頭看過去,被他抱在手臂上的銀珀也點點頭:“是,是那里。”

    “而且里面現在有聲音。”

    “有聲音?”紀鐸的腳步頓了頓,最終決定再過去看看。

    那棟屋子還如他們上次來時看到的那樣,小小一間并不大,只不過這次他們剛進去,就看到屋子里,一坐一躺的兩具尸骸,還有他們身邊,那上層只剩下小半細沙的沙漏。

    “他們也死了嗎?”梅貝壓低了聲音問道。

    “沒有。”銀珀的目光穿過黑暗,望著那房屋中的尸骸:“兩個都沒有死。”

    像是聽到了他們的動靜,那具坐著的尸骸,突然動了起來,只不過他的狀態也差極了,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爬到了玩家們的面前。

    紀鐸俯下身,銀珀從他的懷里跳了下來,也不繼續糾結他到底能不能聽懂了,兩人圍著那尸骸問道:“這一次,又要我們做什么?”

    尸骸的手十分費勁地抬起,拽了幾下銀珀的衣角,像是在告訴他跟自己過來,然后就轉身向著屋子另一側的窗戶爬去。

    紀鐸與銀珀對視一眼,很快跟了過去,看著那尸骸爬到了窗臺,在地上畫著某種類似村莊圖騰的符號,然后伸出骨手指向窗外。

    盡管窗外隔著錯綜林立的房屋,但是紀鐸還是沿著尸骸所指的方向,鎖定了其中一棟屋子,那里二層的圍欄上掛著與尸骸所畫類似符號的簾子。

    顯然,他想要玩家們去那里。

    可是那里會有什么呢?是導致村莊覆滅的元兇,還是能夠解救村民的良藥呢?

    但不管是什么,他們都必須過去看看。

    紀鐸低頭掃了一眼地上的沙漏,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方陽、宋承業、簡旭留下看著他們,其余的人跟我走。”他快速作出安排,可是走到門邊時,卻愣住了。

    那原本遍布尸骸的村莊小路,此刻竟然也變成了如剛剛河床般的深色,干裂的泥土在吞噬著村民們的尸體,發出令人作嘔的咀嚼聲。

    “不能走下面了,”谷銘立刻反應過來,抬頭看向房頂:“可以從上面過去。”

    紀鐸覺得這樣可行,但他還是重新作出安排:“谷銘年薇跟我們走,梅貝和龍剛也留下來,看情況接應我們。”

    說著他的機械手臂中射出了繩爪,盡管現在村莊中的道路也如同之前的河床一樣,有力量牽扯下墜,但還好距離并不遠,足夠他牢牢地扣住了對面的屋檐,然后一把抱起銀珀,馬靴用力踏著門檻飛蕩出去。

    另一邊,年薇也已經放出了薔薇刺藤,沿著同側的墻壁向上蔓延,谷銘也抓著它們攀爬上去。

    但事情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簡單,當紀鐸剛剛在對面屋頂站穩腳跟,卻發現腳下的房屋竟然在飛快的坍塌沙化。

    他根本沒有時間再與谷銘他們商量,只能抱著銀珀快速在屋頂上奔跑,趁著腳下的屋子徹底坍塌前,選中下一個目標,然后再次飛蕩出去。

    他們就像是被魔鬼追趕著,所有停留的地方,都會飛速地被毀壞,而房屋下方的道路,也像是沸騰起來,冒出令人惡心的黑色土泡,隨時打算將他們如村民的尸骸般吞噬。

    銀珀在紀鐸的懷中,不斷指出最近的方向,隨著他不斷起落飛蕩,雖然有幾次險些墜下,但幸虧這村子并不大,那棟二層掛著門簾的屋子,就在眼前了!

    紀鐸又一次,用機械手臂瞄準那門簾外的欄桿迸射而出,而幾乎與此同時,他們腳下的房頂也霎時沙化,他踩著最后坍塌的磚瓦,向外蕩了出去。

    可就在他們即將抵達那側時,繩爪扣住的欄桿卻突然發出巨響碎裂!

    紀鐸的身體瞬間下墜,而他懷中的銀珀卻迅速反應過來,瓷質的右手轉化為長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二層的平臺,左手死死地攥住了紀鐸的胳膊。

    紀鐸也完全沒有被這意外打亂節奏,雙腳立刻蹬住了下方的墻壁,然后借著銀珀的手敏捷地翻上了二層的平臺,順帶將人偶也拉了上去。

    腳下的平臺沒有再坍塌,紀鐸也稍稍松了口氣,伸手拉起銀珀,一起走向了那畫著圖騰符號的門簾。

    可隨著他們的靠近,即便還隔著最后的布簾,紀鐸就聽到了里面似乎傳來了生硬的摩擦聲。

    那不是單一的聲音,更像是有千百細長又干枯的東西,相互觸碰摩擦著,甚至抓撓撕扯著,發出的異響。

    他皺皺眉,心中已經生出了不好的猜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還是掀開了面前的簾子——

    呼吸因為眼前的景象,有了一瞬的停頓,紀鐸還是不得不承認,被那房屋中的情形惡心到了。

    這棟房子的占地并不小,二層的地板已經完全塌陷下去了,從他們這里望過去,像是形成了一片深坑。

    而深坑四面的墻壁,以及坑底的地面,卻并非是平坦的,如外面的路般變成了深色的泥土,表面上浮動著無數尸骸的輪廓,擴散出極為密集的干裂縫隙。

    而那些縫隙中,爬出了數不清異常細長的骨手。

    那些手不是靜止的,相反它們像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狂亂的掙扎著想要抓住一切向外爬,帶著干皮的骨架不斷地與周邊手臂摩擦、撕扯。

    紀鐸的目光掠過了深坑中的一切,最終落到了中央,被無數伸長手臂所包圍中的,一小塊木臺,那里放著一只深色的,同樣帶著圖騰符號的罐子。

    第183章 十三位神祇十

    下面那樣的情況, 紀鐸完全不想下去冒險,他先是嘗試調整角度,幾次射出繩爪,想要將那罐子抓上來。

    但深坑下方的土地, 卻與外面一樣, 都會牽扯著繩爪下墜, 根本無法直接觸碰到罐子。

    紀鐸皺皺眉頭,只能嘗試第二種辦法, 他想要在屋頂尋找著力點, 從深坑的上方交替幾次蕩過去。

    可就如之前外面的欄桿, 屋頂下各種可以借力的物體都異常脆弱,一旦承受力量,很有可能就會斷裂。

    雖然可以冒險試試, 但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太大, 并不是穩妥。

    紀鐸沉思著, 這時候突然聽到了動靜, 從另一側屋頂傳來, 銀珀立刻提醒到:“是谷銘和年薇跟上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紀鐸眼前一亮, 就看到年薇的薔薇刺藤不斷攀爬著沙化的房屋,兩人在其中向著他們翻越而來。

    “怎么樣?”谷銘動作靈活地也來到了二樓的平臺上, 看著紀鐸他們的臉色,意識到情況的嚴峻。

    “不好辦,”紀鐸說著, 為剛剛來到的兩人掀開了那簾子, 下方深坑中的景象隨即顯露出來:“繩爪受限制,估計藤蔓能用的范圍也受限。”

    “我必須下去一趟了。”

    銀珀什么話都沒說, 只是攥住了紀鐸的手,無聲地表示自己必須和他一起去。

    紀鐸動了動嘴唇,到底沒有拒絕,他用最簡單的話,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年薇他們:“我和銀珀下去,你們從屋頂上翻到對面一側,接應我們。”

    這種時候已經來不及推讓了,年薇與谷銘立刻動身,從屋頂向著對面爬去。

    而紀鐸則是圍繞著二樓查看,幾番挑選下,用機械手臂中的工具,直接從二層的墻壁卸下了一大塊,足夠容納他和銀珀的木板。

    “應該沒什么問題了。”他與銀珀在二樓的平臺上對視著,銀珀接過了他手中的木板,而紀鐸最后調整著腳步,在平臺上向后略退。

    畫著圖騰符號的簾子已經被他扯下,紀鐸深邃的眼眸可以直接望見那伸著無數手臂的深坑。

    他的呼吸平穩而有力,全身的肌肉都積蓄著力量,突然!就如離弦的利箭般,整個人迅猛地奔出,一把抱住了拿著木板的銀珀,然后穿過門框向著深坑飛躍而出。

    巨大的慣性帶著他與銀珀,在下墜的同時向著前方沖行,就在即將墜落的瞬間,紀鐸機械手臂中的繩爪死死地扣住了上方的房梁,雖然房梁承受不住立刻出現裂痕,但仍舊在短時間中,讓他們借力又向前沖了一段距離。

    而就是這段距離,在紀鐸的計算中已經足夠了,木板在他們的身下,結合巨大的沖力將所有想要抓住他們的骨手全部碾碎。

    骨骼的碎裂聲隨著他們的前進此起彼伏的響起,短短幾秒的時間,他們已經沖到了那放著陶罐的臺子邊。

    只有剎那的機會,被銀珀緊緊掌握在手中,人偶精準地一把攥住了陶罐!

    木板最后的慣性帶著他們又沖行了一段路,而就在它即將停下時,紀鐸已經抱住了銀珀,再次從木板上猛地躍起。

    “咔嚓”一聲,門板在紀鐸的腳下徹底碎裂,他們跳躍的高度已經無法觸及到更高的地方了,紀鐸的繩爪就竭力扣住墻壁,在墜落之前最后借力。

    他們用盡一切辦法,向著深坑的對面不斷前進,可即便如此,也根本不可能依靠自身的力量,離開深坑了。

    可就在這時候,深坑對面的墻壁突然被破開一個大洞,緊接著就看到谷銘,一手抓著年薇的薔薇刺藤,也從上方跳下向他們蕩來。

    在土地的牽扯下,刺藤的使用范圍十分受限,但紀鐸與銀珀也早已沖到了足夠的距離。

    紀鐸最后一次短促的借力后,他成功接住了谷銘拋來的刺藤,在深坑之上完成了他計劃之中的驚險交接——

    刺藤再次墜下,但藤上的三人已經緊緊地抓住它,被拖拽著向上,最終被一個個拖上了二樓的破洞中。

    “呼——”來到屋頂后,紀鐸這次松了口氣,低頭看看懷中的銀珀,人偶緊緊抱著那只陶罐,也仰頭向他彎了彎流動著數據的眼眸。

    他們完成任務了。

    可現在顯然還不到能夠放松的時候,他們拿到了罐子,可是必須回到尸骸所在的屋子。

    但這一路上的房屋,基本已經坍塌殆盡,根本拼湊不出一條回去的路。

    不,不止是這樣,他們拿走陶罐后,就連腳下這棟房屋,也開始沙化坍塌,他們必須盡快離開了。

    紀鐸踩著松軟陷腳的房頂,瞇起深邃的眼眸向遠處眺望,村莊之中不僅有房屋,還有枯樹。

    “去樹上!”

    大部分的枯樹都在村莊的兩側,與村子的房屋間有一定的距離,只有零星的幾棵是長在村里的,這也是紀鐸一開始沒有選擇走樹上的原因。

    但現在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繞遠路就繞遠路吧。

    機械手臂中射出了新的繩爪,在墜落之前成功抓住了最近的樹干,立刻抱著銀珀飛蕩過去,但就在他們落到樹冠上的時候,卻發現他們那原本干枯的樹枝,竟然在快速骨化。

    “快點!跟上!”紀鐸立刻向著后面的年薇與谷銘吼道,他們必須在這些枯樹骨化襲擊他們前,回到尸骸所在的屋子。

    四個人在村莊外側的樹干上,快速穿梭,而那些枯樹真的變成了一具具站立的枯骨,在他們靠近時,抖動著巨大的骨爪,向他們揮來。

    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速度,四人都咬緊了牙關,所有的動作配合都已經到了極限,沒有耽誤一分一秒。

    尸骸所在的房屋已經出現在視野中了,可仍舊離他們所在的樹干,有著不可跨越的距離。

    沒有時間了——

    根本來不及思考,所有的動作都是本能,紀鐸機械臂中的刀刃猛地對上了迎面揮來的粗壯樹干,在刺耳的劈砍聲中,那樹干霎時從中斷開。

    而銀珀雙手抱著他的脖頸,在刀刃收回的剎那,卻伸出了腿腳用力踹向被砍斷的樹干,那仍舊如枯手般抽搐的枝干,就轟然落到了通向房屋的地上。

    黑色的土地在吞噬它,但四人卻抓住了樹干被吞噬前的短短時間,紛紛從樹上跳下,踩著它竭力奔跑。

    “梅貝,龍剛!”紀鐸的聲音將留守在房屋中的兩人喚出,只剩下最后的距離了,如果無法到達房屋,他們就會隨著那樹干一起,沉入到地底。

    突然,一只巨手從房屋的窗戶中伸出,它像是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克制不住地抖動著向下墜,但還是死死地支撐著。

    紀鐸的眉頭皺得死緊,一旦龍剛的手臂接觸到地面,就勢必要保不住了,但他既然在這種時候伸出來了,就不能讓他的犧牲白費。

    紀鐸咬咬牙,抱著銀珀跳上了龍剛的手臂,谷銘與年薇也快速的跟了上來。

    快了,快了,只剩下最后幾步了!

    紀鐸的身影幾乎快得看不清,可就是那樣短暫的時間,對于房屋內的龍剛而言,卻是無限拉長了,他的手臂在承受著無法言說的痛苦,即便再強大的毅力,也無法堅持不下墜。

    最后一步!

    紀鐸抱著銀珀猛地跳入了窗戶,可是龍剛的手,也像是要折斷般,向著下方可怖的黑色土地墜去。

    已經來不及了!

    龍剛等待著痛苦的降臨,卻忽然聽到了一聲銀幣落水的脆響——

    “嘩啦”

    噴泉池銀幣,正面向上,選中者免除一切傷害。

    龍剛的手臂感覺到了瞬間的輕松,完好無損地脫離了黑色的地面,迅速向著窗口抽回,谷銘與年薇也順利回到房屋中。

    宋承業看著銀幣落地的結果,拍著胸口重重地深呼吸,可隨即又肉疼起自己的技能次數,臉上的肌肉既哭又笑,快要抽搐了。

    時間緊急,紀鐸只來得及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就迅速和銀珀拿著罐子,來到了地上的兩具尸骸邊。

    青年的尸骸還在費力的坐著,可地上的那具尸骸卻毫無反應。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紀鐸的心中蔓延,他向著躺在地上的尸骸伸出手,在即將觸碰到他時,卻聽到了銀珀的聲音。

    “他……已經死了。”

    “我們來晚了。”

    第184章 十三位神祇十一

    死了——

    紀鐸下意識地去看地上, 那只像是沙漏的東西,明明上層的沙子還沒有完全漏盡,可地上的尸骸卻已經死了——

    坐著的青年尸骸,也像是在銀珀的提示下, 才發現這件事, 虛弱的身體伏在地上的尸骸上, 他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但在場所有的玩家, 卻都感覺到了他的哀慟。

    雖然留給他們的時間, 每一分都是寶貴的, 可現在卻沒有人能夠上去打擾。

    銀珀抱著那只小小的陶罐,站在他們的身邊,許久之后他才彎下身子, 將陶罐放到了青年尸骸的面前。

    那尸骸還是無法從傷痛中抽身, 看到陶罐后麻木的愣住了, 然后才緩緩地伸出了手。

    銀珀把陶罐放到了他的手上, 也是將選擇權交給了他。

    尸骸的骨手接住了陶罐, 然后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將它舉起一把摔碎在了地上。

    “哎!”方陽被他著舉動嚇了一跳, 隨即又覺得心疼:“好不容易弄來的,他怎么摔了……”

    紀鐸卻并不意外這個結局, 他蹲了下來,機械手指撥弄著地上的碎片,在看不出成分的藥粉中, 找到了那枚小小的神像——生命。

    這次他們所看到的, 是這具尸骸生命歷程的縮影,也是村中所有人的生命。

    玩家們幫助他走過了前半生中的幾件難事, 小時候他苦惱于手中的小石子如何摞起,后來又不知道該怎么去救困在樹上的小貓。

    等到再長大一些,他被村中其他孩子欺負,不過還好有人總是會保護他。

    青年時,他喜歡上了總是保護他的那個人,最終跨過那條阻礙的河流,在村中人的流言蜚語中擁抱。

    可惜最后一次,他所面對的困難卻是死亡。

    這就是他的一生了,村中還有許多的人,他們每個人也都擁有自己的生命,每個人也都遇到過各種難事。

    但所有人,卻又都在那場“災難”中,被迫走向死亡。

    就這樣,村莊死去了,小島也死去了,連同他們生命中所有曾經鮮活的故事,也一起埋葬掉,從此再無人知曉。

    就連那座象征“生命”的神像,也在紀鐸的手中,化為了碎片,然后被銀珀慢慢收攏。

    谷銘嘆了口氣,年薇也站在一邊沒有說話,還是宋承業在圍著兩具尸骸轉了幾圈,蹩腳地念著經文,全當是完成了超渡。

    “就這么……結束了?那我們是不是要走了?”方陽看得心里難受極了,但是看看手表上的時間,又開始緊張起來。

    已經快要一點半了,他們才剛剛毀了三座神像,時間肉眼可見的緊張。

    “不。”紀鐸的回答打亂了他的思緒,還不等方陽反應過來,就看到紀鐸的機械手臂中,突然劃出的刀刃,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插|||入了兩具尸骸身邊,那只類似沙漏的東西。

    “紀大佬,你這是做什么?”

    隨著一聲破裂的脆響,里面的細沙像是水般,從刀刃造成的裂縫中流出,淌到了房屋的地面上。

    而隨著細沙的退去,逐漸變空的沙漏中,卻顯露出了另一樣東西,被紀鐸的刀刃直接從頂端穿透。

    是神像,銀珀俯身念出了它的名字——“時間。”

    “怎,怎么回事?”宋承業驚訝地話都磕巴了,蹲下來湊過去使勁看著:“怎么這里還有一個。”

    “不怎么回事。”紀鐸一邊說著,一邊扭動手中的刀刃,那枚本就裂開的神像,終于徹底碎掉了。

    “從來沒人說過,村子里只有一座神像。”

    簡旭的手攥了起來,他知道這是他們從上一場游戲中,以黃小偉的生命得到的教訓,從沒人說過,一座地鐵站中只有一只尸鬼。

    他們跟隨尸骸一路走來,看著他一次次變化,從幼兒到少年再到青年,是生命的成長,也是時間的流逝。

    從一開始,沙漏的出現,就已經是最大的提示。

    它并不是用來衡量玩家有沒有在規定時間里完成任務的工具,所以盡管細沙還沒有漏盡,尸骸的愛人卻已經死去了。

    它只是在忠實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因為它就是時間本身。

    “好了,這才是真正的結束了。”紀鐸的刀刃抽出,沙漏也終于徹底碎掉了,而銀珀細白的瓷質手指,從里面將“時間”的碎片一一撿拾。

    門外的村莊,已經徹底坍塌了,不過隨著神像被毀掉,道路總算是恢復了正常。

    但是對于現在的玩家們來說,他們必須面對一個問題。

    “我們要分開行動了。”紀鐸打開了手中的地圖,懷表上的時間在提醒著他們,已經還剩不到四個半小時了。

    分開,意味著每個人面臨的風險變大,勢必就會有犧牲。

    但這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事了。

    “剩下的主要地點,還有神廟、墓地、森林和小工廠。”谷銘也看著地圖,跟他一起分析道:“按照現在的神像數量,每個地點都可能有兩座以上的神像。”

    “年薇和梅貝的技能,最適合去森林。”紀鐸指了指村莊南方的大片區域,“你們去這邊。”

    神廟和墓穴,兩處注定都不好解決,紀鐸微微皺眉,谷銘卻主動認領了:“我去墓穴,再給我派個人。”

    “那龍剛你跟他一起去吧,”紀鐸抬頭看了剩下的人一眼,稍微猶豫后又說道:“方陽能力雖然弱,但是找起東西來最有用,你把他也帶上。”

    “我和銀珀,還有宋承業,先去神廟,如果時間足夠的話,會順路向南再去工廠。”

    “好嘞!”宋承業一聽紀鐸要把自己帶上,立刻安心了下來,跟在兩人的身后。

    這樣的話就只剩下了——

    “簡旭。”紀鐸突然出聲,在簡旭抬頭看向他的瞬間,將手中的東西拋了過去。

    簡旭下意識地抬手去接,可接住后看了一眼卻又愣住了,是一枚白色的西洋棋。

    “雖然不太想,但我還是信你一次,”紀鐸看著他,語氣淡然卻并沒有以往的針鋒相對:“想活下去,就要憑自己的本事。”

    “你跟年薇她們一組,去森林。”

    簡旭透過眼鏡片看向紀鐸,嘴唇動了動后,只回答了一個字:“好”。然后就走到了年薇她們身后。

    “現在的時間是一點三十七分,無論結果如何,只要人還活著,都要在六點前回到燈塔匯合。”

    “多余的話就不說了,”紀鐸蜷曲的發絲微微遮擋著眼眸,卻無法遮擋住他銳利的目光,最后抬手向著所有人打了個手勢:“總之,祝大家好運。”

    “希望三個小時后,我們還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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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屏幕上,實時直播對準了紀鐸略帶野性與疲憊的面容,現場的觀眾卻因為他的話,再次陷入一種極端不正常的狂熱。

    坐在嘉賓席上的尤沁,手中的筆已經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扎入了手腕。她用這種方式,在讓自己保持著清醒。

    不對勁,她垂眸看向圓臺下,所有熱情高漲至面色漲紅的觀眾,感受著精神上無形的沖擊與感染。

    問題越來越嚴重了。

    被偽裝成手表的通訊器,緩慢地閃爍著綠色的信號,像是斷續的心跳……

    “你們想要與聯盟合作開發黑礦,就必須向我們證明,已經有安全有效的方法控制它們。”聯盟最為隱秘的會議廳中,十三位參政員在高處地環繞著中心的展臺,看著拉瓦公司秘密回到海亞的負責人。

    “這是當然,”負責人并沒有因為這質問而退縮,相反他既然敢回到海亞,就早已做好了準備,他帶著勢在必得的微笑,抬頭看向聯盟的高層,展示出這次談判的底牌。

    “黑礦所蘊含的能量,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拉瓦公司這些年來的研究中心,并不在這里。”

    “我們反復論證的關鍵點只有一個。”

    他身后的屏幕上,畫面由黑色的礦石切換為了外層那看似稀薄脆弱的白色珀狀晶石,聲音隨即在會議廳中回蕩。

    “珀狀晶石除了對黑礦有著天然的隔絕性與克制外,它同樣具有黑礦的傳染性。”

    戴榮的眉頭突然皺緊。

    這也是黃均最后告訴紀鐸的信息。

    第185章 十三位神祇十二

    紀鐸與銀珀, 帶著宋承業,沿著地圖上的小路,向著西北方的神廟走去。

    雖然這里并不屬于森林的范疇,但沿途兩側還是生長著高大的樹木, 將天際冷清的月光都遮住了。

    銀珀坐在紀鐸的手臂上, 有時會伸出手去勾幾根擋到路的枯枝, 或者只是往紀鐸肩上一趴,看向身后他們走過的路。

    神廟是小島原住民用來祭祀的地方, 距離村莊并不太遠, 大約十分鐘后, 那用木頭削成的尖頂,就出現在三人的視野中。

    盡管還什么都沒有發生,但宋承業還是忍不住, 又往紀鐸的身后湊湊, 差點撞到了紀鐸的后背, 幸虧被銀珀的手及時按住了腦袋。

    “你在害怕。”

    宋承業看著人偶那雙流動著數據的眼睛, 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盤串子的手都不順溜了:“是,是有點害怕。”

    “這不是, 人比之前少了嘛,就有點……”

    銀珀并不會安慰人, 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可是你跟著我和哥哥,不會有事的。”

    “是,是啊。”宋承業笑了笑, 忽然鼻子也跟著抽了下:“就算有什么事, 這次大佬能挑我跟著你們,也值了。”

    “別太自我感動了, ”這時候,抱著人偶的紀鐸,忽然回來頭來,語氣中是他熟悉的諷刺:“挑你是因為你是個神棍,我覺得去神廟有點用而已。”

    “有點用也行啊,”宋承業卻完全沒有被打擊到的意思,反而死皮賴臉地說道:“能讓大佬覺得我有用,也不白費我來這趟。”

    就在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中,穿過層層茂密的樹枝,他們終于看到了小島神廟的全貌。

    那是一棟石頭堆砌成的建筑,盡管外壁被海風與青苔所侵蝕,但走進后仍能看到,浮雕而出的圖騰。

    神廟的正門像是被人故意封住了,雜亂地堆放著木板與石塊,像是要困住里面的怪物。

    紀鐸將銀珀放到地上,自己跟宋承業一起,沒多久就把那堆在門口的雜物都搬開了,露出后面緊閉的石門。

    與外側的墻壁一樣,門上也雕刻著清晰的浮雕,除了一些規律的幾何花紋外,最為醒目的,卻是左右兩扇門正中,各有一張面孔。

    它們的眉眼已經被腐蝕得看不清了,唯有下方的嘴巴,突兀地張開著,一左一右死死地咬著一根屬于人類的大腿骨。

    想要打開門,就必須摘下這根大腿骨。

    紀鐸沒有思考太久,用機械手握住那根腿骨,但他只是稍稍用力,骨頭上就立刻出現了裂痕,很快整個就在他手中碎掉了。

    “嘖。”紀鐸皺皺眉,將手中的骨頭碎屑拍掉,然后就干脆直接推開了那扇封閉已久的石門:“走吧,進去看看。”

    三人手中照明燈的光,隨著他們的身影,在廟中淡淡地擴散開,照亮了腳下意外干凈的地面。

    與外面的雜亂陳舊不同,神廟內意外的整潔有序,一根根石柱撐起的廳堂向前延伸著,通向盡頭另一個出口,周圍的墻面上,還畫著十分繁雜的筆畫。

    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對,什么都沒了,沒有任何供奉的神像、神位、碑文,什么都沒有,整個廳堂都是空的。

    這樣的場景確實有些讓人意外,就連半桶水的神棍宋承業,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只能仰起頭來指指墻上的壁畫:“說不定是神像被搬走了?”

    “壁畫上應該會有線索吧?”

    這個不用他說,紀鐸也知道,他抱著銀珀來到右側的墻邊,舉起手中的照明燈,開始看上面的壁畫。

    壁畫得線條與所用的顏料,都非常的原始,匯聚成最為簡單的黑色印記,卻能夠讓人一眼就看懂上面在說些什么。

    起先是許多黑色的小人,它們聚集著排成隊伍,走入了神廟之中。

    這些黑色的小人圖案,不禁讓紀鐸回想起之前在燈塔上看到的,渾身焦黑的尸體,但好在壁畫上的小人并沒有那么扭曲,甚至可以分辨出男女。

    接著再看下去,那些來到了神廟中的小人,圍在了一起,揮動著手腳,像是在參加什么聚會或者儀式。

    而在這之后,壁畫上的小人突然分散了,它們兩兩聚在一起,身體交纏著躺在墻邊或者樹下,看動作是在做——

    “咳咳咳。”宋承業尷尬地咳嗽了幾聲,銀珀卻仰著頭十分有興趣地看著,要是放在以前紀鐸一定會捂住人偶的眼睛。

    不過現在——顯然已經沒什么必要了,他只能盡量客觀地解釋道:“對于原始部族而言,繁衍也確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這里供奉的神祇,應該也跟這方面有關。”

    但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幅壁畫中,并沒有出現孕育新生命,而是兩棵相纏在一起的樹。

    盡管是那樣樸實簡單的線條,但冥冥之中,紀鐸卻看出了激烈的欲||||望,甚至比剛剛交歡的男女,都要明顯。

    而這兩棵交纏的樹上,結滿了大大小小的圓球狀果實,黑色的小人們就站在樹下,向著樹冠伸出雙手。

    有的在等待果實掉落,有的已經接住了果實。

    紀鐸已經明白了這里果實的隱喻,轉頭直接看向后面的壁畫。

    那些接住了果實的小人,手中抱著起了新生兒,周圍聚集著更多的村民小人,像是在狂歡著,慶祝新生命的到來。

    果然,就如同紀鐸所說的那樣,繁衍對于他們而言,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新生兒的降臨,值得整個部族慶賀。

    “原來做那種事,不僅是為了快樂。”一直安安靜靜看著壁畫的銀珀,伸出手來觸碰著小人手中抱著的新生兒,“還是為了繁衍。”

    他忽然抬起頭來,用那雙純凈微亮的眼眸望著紀鐸:“哥哥也想要一個孩子嗎?”

    紀鐸真沒想到,銀珀的思緒會跑去那個方向,無奈地笑著低頭抵著人偶的額頭:“不,我有你就夠了。”

    可銀珀卻并沒有停止發問,像是思索了一會后,又接著問道:“那如果是一個和我的孩子呢?”

    紀鐸愣了一下,其實以他的技術能力,制作一個融合兩人特點的小機械人,并不會是太難得事,但——

    他托著銀珀的雙腿,抱住了人偶,給出了同樣的答案:“還是只有你一個就夠了。”

    銀珀彎起了流動著數據的眼眸,瓷質的面龐貼緊了紀鐸的脖頸,顯然是在為這個回答而感到高興。

    繁衍對于人類而言,確實是一件重要的事,如果哥哥也想要的話,他不會阻止,但如果哥哥只會是他一個人的,那當然更好了。

    宋承業盤著手中的串子,又使勁扣了扣頭頂的帽子,生怕自己的電燈泡腦門冒光。

    不過紀鐸與銀珀也沒有耽誤什么時間,右側的壁畫已經走到了盡頭,接下來通向的,就是神廟后方的那道門。

    雖然三人還沒有走出去,但是站在這里,已經能夠看到后門外的景象。

    那里有兩棵樹,兩棵年歲足夠古老的參天大樹,它們樹干自根部就交纏在了一起,像是最為纏綿的愛侶,所有的枝葉都親密無間難分彼此。

    而在它們上方的樹冠里,墜滿了圓球狀的果子。小的只有拳頭那么大,大的則比籃球更大些,但無論是大是小,都個個飽滿異常。

    只不過——紀鐸皺皺眉,那些果子的色澤,卻完全沒有讓人聯想到新生兒,反而泛著黑灰色的死氣。

    隨著他們三個的靠近,那些圓球狀的果子,竟然發出一種比幼兒更為尖細詭異的哭聲,甚至在樹上搖搖欲墜地晃動起來。

    “那里面……不會真的是嬰兒吧?”宋承業驚恐地從紀鐸背后探出頭來,生怕那些果子真的墜下來。

    “不好說,”紀鐸機械臂中的刀刃劃出,銀珀也從他懷里跳到了地上,作出了備戰的姿勢:“你最好在神廟里藏一藏。”

    “但也別躲得太遠,起碼讓我們能看見你。”

    “好,那我就不添亂了……”宋承業向后退了幾步,躲在了神廟的后門里。

    紀鐸已經顧不上再看他了,樹上那一顆顆果子搖晃得越來越劇烈,像是已經爛熟之后,完全無法繼續留在樹上。

    紀鐸與銀珀默契地一句話都沒說,抓緊果子還沒有落下的時間,分頭向著那兩棵樹沖去。

    銀珀靈活地用手爪穿入樹干,整個身體就如銀蛛般迅速攀行,紀鐸的身體雖然沒有那么輕盈,但他在樹下疾速助跑,如蓄勢的獵豹猛地躍起,刀刃與肌肉隆起的手臂交替著,攀向樹冠。

    可就在這時候,那些圓球狀的果子終于徹底成熟,黑灰色如死人皮膚般的果皮,“噗”地爆裂開,流淌下腥臭粘膩的液體。

    而就在那液體之中,蜷縮著仿若嬰兒的身體。

    不!那根本不是人類的嬰兒!

    它們有著碩大而畸形的頭顱,身體兩側擁擠地破出數條鋒利的細爪,身后還拖著骨質的尾巴。

    這些小怪物,模仿著人類嬰兒的哭聲,卻裂開了滿是骨刺的嘴巴,向著樹上的紀鐸與銀珀爬去——

    第186章 十三位神祇十三

    鋒利的刀刃模糊的映著, 從茂密枝葉間漏下的月光,即便是在攀爬的間隙,卻絲毫沒有拖慢紀鐸的動作。

    “滋——”怪嬰發出刺耳的叫聲,死白的身體向著紀鐸撲來, 但在它張開嘴巴的瞬間, 紀鐸的刀刃已經橫劃而出, 生生從它的口中劈去了半個腦袋。

    怪嬰立刻如一團爛肉般,從樹上墜落下去, 但是更多的怪嬰卻接踵而至, 不斷地向紀鐸撲來。

    “哥哥, 你先走,”這時候,身形更為靈活的銀珀, 已經翻爬到了紀鐸的下方, 他根本無需切換武器, 穿透樹干的利爪, 同樣可以直接穿透怪嬰的頭顱:“這里交給我。”

    紀鐸十分清楚銀珀的優勢所在, 而且那些怪嬰雖然難纏,卻并沒有真正的危險。

    “好。”他簡短地應了一聲, 不再與那些怪嬰纏斗,盡量避開它們, 繼續向著上方爬去。

    纏在一起的樹干,盡管緊密相貼,卻形成了可以落腳的地方, 紀鐸穩準地將刀刃插|||||||入縫隙, 矯健地爬行其中。

    近了,他抬頭看著上方, 那是兩棵樹主干相接的最后節點,龐大的樹冠也由此伸展而出。

    從一開始他就瞄準了那個位置,在最后的距離中,紀鐸索性放棄了攀爬,繩爪直接死死地扣住了枝干,拉著他迅猛地上升。

    果然!

    就在經過那樹干交接處時,紀鐸透過那交錯的樹枝,看到了那里竟藏著個一人可過的樹洞,他沒有猶豫,直接松開繩爪,縱身蕩了進去。

    樹洞極深,粗糙的樹皮刮蹭著紀鐸的后背,讓他皺了皺眉,但并沒有放緩下墜的速度。

    而就在他做好準備,要落到結實的地面時,卻沒有料到從那樹洞中離開后,腳下卻只是一軟,緊接著身體像是跌入了某種溫床。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無比的舒適,全身的勞累與痛苦,好似在那瞬間就全部消失了,就連緊繃的精神,也跟著放松下來,迷迷蒙蒙地籠罩上了說不出的愉悅……

    正如紀鐸所想,那些小怪物根本對銀珀構不成任何威脅,銀珀很快就就擺脫了它們,同樣來到了樹干的交接處,看著紀鐸留下的標記,也跟著跳了下去。

    人偶纖細的體型通過樹洞幾乎沒有阻力,他很快就滑到了樹洞的底部,正打算呼喚紀鐸時,卻感覺到整個身體,都被卷入了那個熟悉的懷抱。

    “哥哥?”銀珀得眼眸發出微微的數據光芒,讓他能夠看清黑暗中的一切,同樣也看清了紀鐸靠近的臉龐。

    紀鐸好似已經忘記了,他們身處怎樣的險境中,低頭溫柔又著迷地親吻著他,圈攬著人偶那微涼的瓷質身體,想要與他一同陷入這令人愉悅的溫床。

    銀珀雖然仍舊無比喜愛紀鐸的觸碰,但他卻本能地感覺到,哥哥似乎不太對勁,他想要出聲提醒紀鐸,可剛剛抬眸就對上了紀鐸的目光,隨即唇齒就被紀鐸的灼燙的氣息覆蓋,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們如之前看到壁畫上的男女般,身體交纏在一起,像是要徹底沉淪于這莫名而來的欲||||望。

    而就在這時候,他們已經無瑕顧及的四周,那原本較為寬敞的洞中,卻悄無聲息地爬出了數根枝干,像是牢籠般從四周生長著,最后在他們的上方交匯,將兩人困在其中。

    而隨著紀鐸與銀珀越來越深的投入,那交匯處的枝干竟然也,冒出了黑灰色的骨朵,然后一層層綻開,妖麗異常卻又疾速枯萎,最后只剩下花芯中,那顆黑灰色的球狀果實。

    它似乎是吸收著兩人的情|||欲而生的,飽滿而富有光澤,甚至可以透過那被撐薄的果皮,看到里面掙扎的異形。

    果實越來越大,眼看著果皮已經無法再承受里面的汁水與怪物,可下方的兩人好似仍舊無知無覺。

    紀鐸寬闊的后背,幾乎將人偶的身形完全遮擋在下方,小怪物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還有那激烈又失控的動作。

    它肆無忌憚地發出竊喜的笑聲,翻滾著想要盡快從著果實中破出,然后將數條利爪,插||||入到那兩個人的皮肉中,去嘗嘗那帶著情|||||欲的熱血。

    就當它終于發育到成熟,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骨尾尖,劃破那層薄薄的果皮,讓包裹自己的汁液從里面流淌而出,它無比享受這個過程,只要等到汁液流淌干凈,自己就可以從里面鉆出了——

    可就在這時,它卻乍然提前享受到了,那期待已久的解脫感。利刃將那承載它的果皮,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剩余的汁液與它堪堪發育完成的身體,毫無準備地直接從里面掉落。

    “滋——”小怪物張開滿是尖牙的嘴巴,發出難受又憤怒的叫聲,可下一刻卻只剩下痛苦。

    紀鐸不知何時,早已翻過身來,一手抱著懷中的人偶,一手將刀刃猛地洞穿了小怪物的下顎,從它的顱頂,露出沾滿粘液的刀尖。

    小怪物還想要掙扎,可是它越是掙扎,那刀刃就傷得它越中,傷口不斷撕裂流淌下腥臭的液體,帶走了它稚嫩的生命。

    直到那小怪物漸漸失去了掙扎的動靜,紀鐸才將刀刃從它腦袋里拔出,然后嫌棄地甩掉上面的粘液,抱著銀珀站起身來,將它踩在腳下。

    “滋!”小怪物發出最后短促的叫聲,身體徹底癱軟了,化作一灘爛肉。

    “真是惡心。”紀鐸皺皺眉,他倒不是單純在說那小怪物,而是在惡心游戲設計出這樣的情節。

    銀珀瓷質的雙臂還掛在他的脖頸上,在他的頸窩里歪歪腦袋,剛剛落到樹洞底下,與紀鐸對視的剎那,他就已經明白哥哥是裝的了。

    只不過他完全不介意,陪著哥哥一塊演這出戲。

    等待那小怪物徹底沒了氣息后,四周困住他們的樹枝牢籠,也慢慢地枯萎了,變得干枯又易碎,只需要輕輕一掰,就能破壞。

    而紀鐸卻并沒有著急離開,而是重新蹲下來,用刀刃挑開小怪物的尸體,終于碰觸到了里面的硬物。

    那正是他們在找的神像,小小的一枚,象征著繁衍。

    紀鐸割下衣服的一角,將它擦干凈然后順手雜碎了,才放到了銀珀的手里。

    銀珀如同前幾次那樣,合攏掌心,卻比前幾次更快的張開:“哥哥,好了。”

    “嗯。”紀鐸的目光依舊復雜,他甚至都沒有打開那衣角,去看里面的東西,就將銀珀又按到了自己的懷里。

    “我們該走了。”銀珀感覺得到紀鐸的情緒,也知道紀鐸為什么會這樣,但他還是對著哥哥笑笑,語氣平常地提醒他:“宋承業還在外面等我們。”

    “好。”紀鐸答應著,機械手臂卻再次收緊,卻沒能在銀珀瓷質的身體上留下痕跡。

    神像被毀掉后,那兩棵交纏在一起的大樹,也隨之枯萎了,他們無需再從樹洞中攀爬出去,直接破開了干枯的樹干,很快就回到了外界。

    “宋承業,出來吧。”紀鐸向著神廟的后門喊著,但是聲音落下后許久,都沒有聽到宋承業的回答。

    他與銀珀對視一眼,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在“聽話”這方面,宋承業絕對是做的最好的。紀鐸既然讓他在那里等著,他就不可能去別的地方,除非——

    他出事了。

    紀鐸皺皺眉頭,步子變得謹慎起來,牽著銀珀的手,向著神廟的后門走去。

    里面就如他們來時那樣,空洞異常,完全不見宋承業的身影,但紀鐸的腳尖,卻踩到了一大串盤珠。

    那是宋承業整天纏在手上的。

    他手中的照明燈,隨即低了下去,照著神廟的地面,那里不只有一串盤珠,還有各種零零碎碎的,來自宋承業身上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在地上堆成了一條斷斷續續的路,通向后門的另一側,他們還沒有查看過的那面壁畫。

    事到如今,已經不需要過多的猜測了,神廟中一定還有另一座神像,而宋承業的失蹤,應該也與此有關。

    紀鐸與銀珀沿著那些東西的指引,來到了那側的壁畫前,舉起了照明燈。

    壁畫的風格與之前那面墻壁上的差不多,依舊是簡略的線條與黑色的顏料。

    只不過這次,畫面中的小人明顯多了起來,也不再限于是青年的男女,而是什么樣的人都有。

    他們在慶祝什么活動,聚集在一片山石前,畫面里除了人之外,還有一群長有角的牲畜。那些牲畜的體型像是馬,但偏偏又長著角,像是很擅長奔跑的樣子。

    一些身體健壯的小人,正坐在它們的身上,像是要駕著它們去參加某種比賽。

    紀鐸沿著他們前進的方向看去,沿途還有不少小人在觀賽,而賽程的盡頭——在石頭山下,那里有著整幅壁畫上,唯一不同的顏色。

    是一堆鮮紅的火焰,即便隔著壁畫,仍能感覺到它的溫度。

    而火焰之上,一根繩子吊著已經融入壁畫的宋承業,繩子的另一端在高處的山石上,一個祭祀模樣的人站在旁邊,像是隨時都會解開它。

    在看到這里的瞬間,紀鐸突然感覺到眼前一黑,短暫的失去了意識。

    第187章 十三位神祇十四

    與此同時, 在月光所無法照到的裂谷深處,遍地都是如翻卷的皮肉般,打開的墳墓。

    一具具已經高度腐化的尸體,就那樣暴露在土層外, 周遭的地面上, 還留著尸骨拖行的痕跡。

    谷銘將小刀插入了最后一具尸體的眼眶中, 轉手剜動,隨著腐化液體的爆出, 神仙的碎塊也露了出來。

    方陽實在惡心的受不了了, 他早已吐得連胃液都吐干凈了, 一邊的龍剛雖然受了傷,但還是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嘔……所以,我們的任務, 就完成了吧?”方陽使勁捂著眼睛, 生怕再看一眼那爆漿眼珠, 嘴里嘟嘟囔囔地說道。

    谷銘這時候已經將所有的碎塊都集齊了, 他從尸體邊站起來, 皺眉看向一直延伸像遠處的峽谷,心中卻還有著說不出的疑慮。

    他們找到了這枚象征“死亡”的神像, 但谷銘卻不能確定,峽谷墓地中會不會有其他的神像。

    “不如走走看吧。”這時候龍剛發出了聲音, 他的情況算不上太好,右腹部被從墳墓中鉆出的尸骸,挖掉了一大塊皮肉, 但止血后還能面前支撐。

    “好。”谷銘看了眼他的情況后, 率先走在了前面,方陽跟龍剛也跟了上去。

    兩側的懸崖是那樣陡峭, 沉默地佇立著,像是巨大的沒有合攏的墳墓。

    而他們就是墳墓中,未曾死去的尸體,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埋葬在里面。

    這樣的感覺并不好,三人誰都沒有說話,卻都默契地加快了腳步,想要快些結束這場附加的搜尋。

    他們越走越快,氣息也隨之變得沉重了,呼吸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因為周圍實在太過安靜,所以這些聲音顯得越發突兀。

    興許是因為氣氛太過壓抑,谷銘下意識地想要去關注些什么,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首先關注到的,就是他們的呼吸聲,最為沉重的是龍剛,因為他受傷了,在時時刻刻忍受著痛苦。

    時快時慢,最沒有規律的是方陽,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來他的緊張。

    最輕的那道呼吸是他自己的,他總是能夠掌控自己,但——

    谷銘的腳步,突然頓住了,他視線的余光看向并排在自己身側的兩人,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著,誰都無法打破。

    他,聽到了第四個呼吸聲。

    那聲音說不出來源,也描述不出特點,它就那樣出現在三個人的身邊,像是在隨著他們的前進而前進,又或者是——

    無論他們前進到何處,都沒能走出它的范圍。

    它在呼吸,它,就在他們的腳下!

    “跑!離開這里!”谷銘雖然對恐懼并不敏感,此刻卻尖銳地意識到了危險的靠近。方陽和龍剛聽到他的話后,也顧不上再問任何,拼盡全力地跟著谷銘跑了起來。

    而他們的舉動,像是觸碰到了什么開關,那隱秘的呼吸聲頃刻間就變成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而腳下的土地也開始劇烈的顫動。

    這樣的地動,讓三人幾乎寸步難行,更為恐怖的是,那原本佇立在峽谷兩側的山崖,竟然也跟著顫動起來,甚至有了向內合攏的趨勢。

    谷銘皺緊了眉頭,一旦峽谷閉合,他們就會被夾在其中粉身碎骨,他們必須快速從這里逃出去。

    可是眼前的峽谷根本看不到盡頭,即便他們拼命狂奔也無濟于事,兩側的山崖又太過陡峭,根本無法攀爬上去,他們像是三只被困在里面的螻蟻,實在太過渺小。

    山崖閉合的速度越來越快,從原本寬闊的谷地,到勉強容納他們三人并排通過,再到最后僅僅余一人身寬,也不過是三五分鐘的是。

    來不及了,谷銘看著前方僅剩一縫卻遙遙不見盡頭的峽谷,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的絕望。

    但就在這時候,他卻突然感覺到身上一緊,谷銘立刻回頭看去,就見著龍剛的手臂在瞬間變得極大,將他和方陽都包裹其中。

    方陽已經開始叫起來,即使單純如他,也明白了龍剛想要做什么。

    “你——”

    “我走不了,但還能送你們一程。”龍剛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有時在他明明在隊伍中,也總是會令人忽視他的存在。

    可他明明是最為高大的那個,有一只巨人之手,可以托起一切。

    “你可以變大一條腿……”谷銘大吼著被龍剛的手托起,飛速穿過不斷閉合的山崖,向著上方升去,而龍剛的身影卻在墜落的巨石中,變得越來越渺小。

    他可以變大一條腿,那樣即便無法邁出峽谷,也可以逃出身體,不過是犧牲一條腿。

    可那樣的話,他就無法再額外帶出任何人。

    沒有人知道,龍剛在作出決定時,心里是否也有這樣一座天平,又用了多長時間去選擇。

    但結果就是這樣了,山崖的頂端就在眼前了,峽谷也終于縮小到了連龍剛的手臂,都無法通過的程度。

    就在最后一刻,已經完全看不見身影的龍剛,那只已經幾乎無法在峽谷縫隙中動彈的手,卻帶著巨力與山崖抗衡著,作出了一個拋舉的動作。

    谷銘與方陽的身體,被大力所拋出,終于高高地躍出的山崖的頂端,然后又在下一刻掉落下來。

    只不過這次,他們并沒有落回到峽谷中,因為那道僅剩的縫隙,已經在他們的身下徹底閉合了。

    兩側的山崖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就像是從未分開過一樣。

    沒有人能夠想象,他們的同伴,一個真正的巨人,就這樣被留在了峽谷的墓地中——

    ------

    谷銘沉默地站在原地,方陽哭得撲在那已經閉合的地面上,無法接受這個慘烈的現實。

    但游戲并不打算放過他們,已經夷為平地的山崖頂部,卻又開始了劇烈的顫動。

    與剛剛不同的是,這次他們終于能夠看到他們的“敵人”,一座石山在前方緩緩升起。

    方陽的眼淚還掛在臉上,他震驚地望著那里,已經忘記了哭泣,面對巨物的無力感在心中蔓延,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次又該逃往何方。

    但就在他這樣發愣時,后頸已經被谷銘一把拽起,整個人被迫跟著對方奔跑起來。

    前方的石山并沒有太過高大,但它的中心,那原本巖石覆蓋的地方,卻裂開了一道深深地縫隙,然后如眼皮般睜開,露出了暗紅色的熔巖眼球,緊緊地盯著他們。

    石山之下也延伸出數條石觸手,向著在他們腳下的土地中,翻動攪亂著,稍有不慎就會踩空墜落,然后被它們壓碎。

    “啊——”方陽被谷銘拽著,從其中一條石觸手上直接凌空跳下,又直接被另一條石觸手打落。就當他以為自己就要完蛋時,身旁始終一言不發的谷銘,卻帶著他突然向著反方向翻滾,不知怎么竟然躲進了條隱秘的地裂中。

    方陽的精神已經近乎麻木,背靠著堅硬的石塊,趁著這難得的間隙,瘋狂的喘息。

    可谷銘卻仍舊趴在縫隙便,目光從未有過的嚴肅,望著石山上那只熔巖眼球。

    他們不可能永遠躲在這里,最多兩分鐘后,那只眼球就會發現他們的存在,雜亂的石觸手橫掃而過,用掃落的碎石將他們掩埋。

    他們已經沒有逃跑的可能了,這是一場必死的局,如果自己不想死,就必須解決掉對方。

    越是在這種時候,谷銘越是冷靜得嚇人,他將白色的騎士把玩在指間,雙眼仍舊緊緊地注視著那只眼球:“你看它。”

    “什,什么?”方陽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他真的已經要崩潰了。

    “它只有一只眼睛。”谷銘的聲音再次傳來,聽不出任何溫度。

    方陽用已經發軟的雙手,扒著巖縫竭力爬到谷銘的身邊,竭盡全力想讓自己去聽懂對方在說什么:“所以……所以呢?”

    “我,我們去弄瞎它?”

    他的腦子亂極了,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不,我們做不到這個。”谷銘殘酷地打斷了他,然后說道:“我只是在想,一只眼睛所關注的東西,總是有限的。”

    方陽的腦中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什么:“對……它應該,應該只能去看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我,我去引開它,然后你就可以……”

    “不,”谷銘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將視線收回,看向趴在自己身邊的方陽:“是我去引開它,你就可以使用能力,去尋找它身上的神像。”

    “我,我不行……”方陽的聲音又哽咽了,他使勁搖著頭否認道:“我不行,我做不到……”

    但谷銘卻異常堅定地回答他:“你的能力是小狗尋路,只有你能做到。”

    “我根本出不去這里,也爬不上那么高的山……剛剛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都鉆不到這里來,我就是個廢物……”方陽的精神幾乎崩潰了,他看著那座睜著眼睛的山,拼命搖頭。

    “你能。”谷銘的手扣住了他的肩膀,聲音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嚴厲,但卻讓方陽聽了進去:“紀鐸給了你西洋棋,不是嗎?”

    “可那只是最小的士兵。”方陽連聲音都快發不出了,對于紀鐸給他西洋棋這件事,他從來只有感激的,他從不因為那只是一枚小小的士兵而失望,因為在他眼里,這是最適合他的。

    渺小又脆弱,最容易被忽視被替代的一員,能夠幫得上忙已經是意外之喜。

    “你知不知道,西洋棋盤上有一條規則,”巨石觸手已經在靠近他們了,碎石翻滾著落入他們藏身的石縫,幾乎要將他們掩埋,但谷銘的聲音卻依舊鎮定:“當士兵行走至對方棋盤的最后一行,它就可以變成任何棋子。[1]”

    “騎士、城堡、主教……無論是什么,只要你想。”

    “我……”方陽被谷銘的目光所震撼,他已經再說不出什么推拒的話了,所有的言語卡在喉嚨中。

    “我相信你能做到,紀鐸在給你棋子的時候,也相信你能做到。”

    巨石的拖動聲驟然響起,那石質的觸手已經掃到了石縫邊,谷銘來不及也不需要再去聽方陽的回答了。

    在翻出石縫前的瞬間,他將一條紙條塞進了方陽的口袋中:“如果你活著出去了,幫我個忙。”

    “往地址上咖啡廳送束花吧,白色的。”

    方陽還沒有從心中的震撼中走出,就眼睜睜地看著,谷銘深色的夾克如蝙蝠的翅膀,在石質觸手嫌棄的塵土中,展翅疾行。

    他又一次使用了那枚騎士,獻祭掉自己所有的恐懼,變為真正無畏的人,向著遠處那可怖的熔巖眼球,表現出自己的鄙夷。

    所有的巨石觸手都因為他近乎挑釁般的舉動,鋪天蓋地地向他襲來,可谷銘卻絲毫沒有停下腳步,他的胸中有一團仇恨的火焰,是那些人、是這游戲毀掉了他所珍視的家人。

    憑他自己的力量無法撼動對方,那他就要用那團火,幫方陽、幫紀鐸、幫所有可能為他復仇的人,燒出一條路!

    哪怕是用自己作燃料——

    方陽的淚水已經完全糊住了雙眼,他根本無法去追蹤谷銘的身影,只能在巨石觸手的聲音遠離后,攥緊了那枚屬于自己的小小士兵。

    他翻出了石縫,在遠離巨石觸手的方向,在熔巖眼球所無法注意的角落,憑借著技能的控制,尋到了那條最為正確的路。

    他的身體是那樣脆弱,身手是那樣笨拙,但跌倒了不過是再次爬起,彌漫的塵土縱橫的溝壑,于他而言,就是那張廣闊的棋盤。

    或許對于小士兵而言去獲得勝利,是太過遙遠渺茫的事,但此刻的他卻有了一個更為明確的目標。

    他抵達了自己的終點,他可以是任何人。

    “咔——”方陽攥著刀,深深地扎入了堅硬的巖層中,盡管無法看見,但他卻清晰得感覺到了,有什么東西在刀尖下碎裂。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將它挖了出來,看清楚上面的文字后,終于明白為什么他們面對的一切是那樣的困難。

    “大地”,這枚神像所代表的,就是他們腳下的大地。

    但方陽已經沒有什么心情去感嘆了,他跪趴在地上終于哭嚎出聲。

    西洋棋從他脫力的手中滑落,那是一枚白色的騎士。

    第188章 十三位神祇十五

    閉上眼睛只是瞬間,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時,周身所有的景象卻已經全部改變了。

    紀鐸皺皺眉,他面前的不再是漆黑深夜中的神廟,而是山坡之下的荒野, 一切都附著上了來自巖石的黃褐色。

    黃褐色的天空, 黃褐色的山崖, 黃褐色的草地,不遠處還有那大量的黑色人形, 在山坡下聚集著。

    紀鐸下意識地想要尋找銀珀的身影, 可當他轉過身來時, 卻愣住了。

    銀珀就在他的身后,不過人偶那瓷白的身體、銀色的長發也統統被黑色的簡易線條所取代。

    不,不只是銀珀, 紀鐸定定地看著自己抬起的手——就連他自己, 也變成了黑色的線條。

    到了這時候, 紀鐸已經基本明白發生了什么。

    他與銀珀, 也進入了這壁畫之中。

    但情況已經不容許他們過多震驚了, 壁畫中那些黑色的人影,像是發現了他們的存在般, 在互相招呼著向他們走來。

    一并被趕來的,還有他們所放牧的那種牲畜, 此刻臨近了看,紀鐸更加確定那并非是常見的牛或者馬,它有著極為健碩、適合奔跑的長腿, 但頭頂又有頗有攻擊性的長角。

    更為詭異的是, 它的臉并不是如食草動物那般拉長的,反而十分圓潤, 在壁畫這樣簡易的線條勾勒下,甚至隱隱的有幾分像是人臉。

    那些黑色的人影,就這樣趕著牲畜群,像是極為高興般呼喝著紀鐸所聽不懂的號子,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他們在說什么?”紀鐸側身將銀珀抱起,趕在人群到來前問道。

    銀珀像是在分辨什么,思考之后才說道:“他們說的并不是已知收錄的土著語言。”

    “相似語言類比下,大致意思應該是要舉行祭祀、狩獵比賽。”

    人偶停頓了一下,然后又補充道:“他們在邀請我們,一起參與。”

    大片黑色的人影已經來到了兩人的周圍,正如銀珀所說的那樣,他們在歡呼著,用各種動作邀請,甚至在紀鐸起初并沒有反應后,動手推搡著他來到那些牲畜前。

    “他們讓你選一頭。”銀珀適時地向紀鐸,傳達了那些人影的意思。

    紀鐸抬頭看了眼,被吊在山崖下的宋承業,他們之間目前所隔的距離確實太遠了,騎著那牲畜過去,或許確實是個好主意。

    這樣想著,他也不再拒絕,在所有牲畜中挑選了一頭體格看起來,極為健壯的,先將銀珀抱了上去,然后自己一手握住牲畜的長角,腳下用力蹬著草地,翻身坐到了他的身后,將人偶攬在自己胸前。

    那些黑影見他接受了,再次發出興奮的歡呼聲,隨即幾個看起來年輕的人影,也紛紛舉著自己手中的長矛坐到了牲畜的背上。

    黑色的人影們開始唱起古樸的歌謠,像是在為勇士送行,又像是在禱告什么,他們讓出了前方的道路,分散向兩側。

    這時候一個弓著背的老者,高高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長毛,口中高喝著壓過了一切雜音,最后的呼號隨著他手中的長毛一起落下——

    “開始了!”

    這句話根本無需銀珀翻譯,紀鐸已經讀懂了這蓄勢待發的氣氛,他結實的雙腿猛地一夾身下的牲畜,這非牛非馬的動物,就立刻奔跑起來。

    靜止的壁畫徹底沸騰起來,數十頭牲畜蹄下踐踏著荒野,如風般疾馳不停。

    紀鐸雙手緊緊握住長角,身體前傾摟著銀珀壓向牲畜的背部,在劇烈奔跑引發的顛簸中,掌控著方向。

    他們可以說是一騎當先,用最短的時間,就將其他人都甩在了身后。正當紀鐸在心中規劃著路線,怎么跑去宋承業那里時,卻發覺了一絲不對勁。

    他們的身后,那些騎著牲畜的人影手中,都握著原始又鋒利的長矛。

    紀鐸起初以為那只是作為祭祀的禮器,握在手中調動氣氛的,可隨著他們一次次地騎著牲畜沖向他,揮動著的長矛也隨即朝向了他們。

    這真的僅僅是用來鼓舞士氣的嗎?

    紀鐸的心中開始生出了懷疑,為此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任由左后方的一個人影靠近他們。

    那人影果然發出了高昂的叫聲,手中的長矛幾乎毫不猶豫地,向著紀鐸的后背刺去。

    但紀鐸早有準備,他猛地向右側傾身,雙腿也再次用力驅使身下的牲畜,頓時如離弦的箭般,再次狂奔起來,與拿著長矛的人影拉開了距離。

    “他剛剛在說什么?”紀鐸壓著身子,在銀珀的耳邊做著最后的確認。

    “獵物。”銀珀如實的回答道,或者說按照他的理解,更接近于:“戰利品。”

    這下紀鐸全明白了,從始至終他們搞錯了一件事,他們并不是參加狩獵比賽的選手,而是這場比賽的獵物。

    之所以沒有設置終點,是因為終點就是他們,誰殺掉了他們,誰就是獲勝者。

    因為疾馳而越發猛烈的風,吹刮著紀鐸的臉,他很久不曾揚起的嘴角,又重新帶上了野性的笑。

    行啊,那就來吧!

    看看到底誰才是獵物。

    他用力掰著身下牲畜的雙角,由頭部傳來的痛楚,幾乎立刻讓它發了狂,激發出了那牲畜被馴化所磨去的獸性。

    前蹄猛地抬起,又被紀鐸的力量所壓下,那被壓制的憤怒,令它健碩的長腿更為用力地踏著地面,承載著背上的人,卷起荒草與塵土飛馳而去。

    起先紀鐸還避免撞到圍觀的人群,知道被他們當作獵物后,他再無顧忌,循著向山崖最短的路線,直接向一側的人群沖去。

    黑色的人影像是沒有料到他著瘋狂的舉動,有的驚慌避讓,有的則高呼引來后面那長矛的騎手,讓他們快去抓住紀鐸。

    但一切早已脫離了他們的控制,這非馬非牛的牲畜,在紀鐸的刻意駕馭下,已經徹底脫離了人群,奔出了平坦的荒原,沿著碎石坡路,向著山崖跑去。

    山崖上的祭司,像是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他也高舉起了手中的長杖,口中高呼著氣勢威嚴的話語,像是在祈求神去懲罰面前,這逆反的祭品。

    紀鐸卻連理都不愿理他,甚至都沒有讓銀珀去翻譯他在說什么,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神鬼都是笑話。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瞇起,夾著牲畜的雙腿再次猛地用力,隨著一聲劇痛的嚎叫,那牲畜便又一次四蹄翻飛,沿著山路向著祭司沖去。

    祭司見紀鐸沒有停下來,他也轉變了想法,向著山崖的另一側跑了起來,向著趁著牲畜速度太快停不下來,讓他們從山崖上沖下去。

    但紀鐸絕不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在牲畜即將逼近懸崖時,雙手向上抓緊長角,結實的馬靴驟然用力蹬踹它的一側,迫使牲畜下意識地逃避劇痛,向著另外的方向奔逃。

    那祭祀見著紀鐸沒有沖下去,立刻就要繼續逃跑,但已經晚了,紀鐸的機械臂已經松開了長角,在顛簸的牲畜背上,瞄準了那祭祀,如電光般飛射而出。

    利爪直沖祭祀的脖頸而去,祭祀的身體掙扎著倒下,隨即又被飛馳來的牲畜重重地踩踏過去,幾乎當即就沒了氣息。

    身下的牲畜雖然仍舊血性狂奔,但到底體力已經接近透支,紀鐸也不再繼續折騰它,幾次試圖緩和降低了它的速度后,就抱著銀珀從它的背上跳了下來,在山路上打了個數個滾才停下來。

    荒野上那大片的黑色人影,看見紀鐸他們放倒了祭祀后,更加憤怒,騎著牲畜向著山崖沖來。

    紀鐸與銀珀沒有絲毫停留,從地上起來后,立刻分頭行動。

    銀珀去躺在山路上的祭祀身上,搜尋有沒有神像,紀鐸則是跑去了山崖邊,將被吊在那里的宋承業拉上來。

    “大佬……你們終于來了!”宋承業這會已經快要被嚇麻了,他的下方就是火堆,稍有風吹草動繩子就帶著他蕩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

    這會他卻因為紀鐸的到來,一個勁扭動著身體,向著他大叫。

    “嗯,老實點,這就拉你上來。”紀鐸說著,留意后面沖上來的人,手上的動作也沒停,拉著宋承業身上的繩子往上拽。

    “好,好,”宋承業聲音也跟著打顫,但這會他覺得自己得救了,嘴里也開始碎碎地念叨起來:“其實我也沒太害怕……”

    “我還能扔銀幣呢,就算掉下去也未必有事。”

    紀鐸想提醒他,這種時候最好還是別立flag,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銀珀那邊傳來聲音:“哥哥,找到了!”

    只剩下黑色線條的人偶,舉起了手中那枚名為“狩獵”神像,趕在騎著牲畜的人沖來前,將它一把捏碎。

    紀鐸清晰地聽到了石頭碎裂的聲音,但這聲音卻并不是來源于他的身后,而是來源于他的腳下!

    他立刻想到要發生什么,可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幾乎可以被認定為是刻意的針對,原本穩固的山崖,毫無征兆的崩塌了!

    紀鐸本能地向后撤退,但連帶他身后的地面也碎裂陷落,根本夠不到任何著力點,他只能在身體隨著碎石墜落的同時,賭命般拋出了繩爪。

    “哥哥!”銀珀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可那樣的距離他也無法觸碰到紀鐸,幸虧揚起的塵土無法阻擋他的視線,在一片混亂中,他死死地抓住了紀鐸的繩爪。

    可山崖仍舊在塌陷,銀珀也只能將繩爪扣在自己身上,兩只手化為匕首,不斷硬扛著紀鐸的重量,在陷落的碎石間逆行。

    宋承業毫無疑問地,也跟著山崖掉落下去,他恨不得狠狠揍三秒前的自己幾下,可燒灼的火焰已經近在眼前,他就算不被燒死也要被摔死。

    保命要緊!

    宋承業沒時間肉疼,立刻使用自己的專屬道具,那枚決定他命運的銀幣,這次沒有出現在他的手上,而是直接出現在他的口中。

    【噴泉池銀幣】

    剩余使用次數:1

    宋承業想都沒想,就將口中的銀幣吐了出去,他期待著幸運的再次降臨,期待著它能夠再次完成心愿,期待著自己能夠再次得意地站到紀大佬他們的面前。

    “叮——”

    銀幣落地了。

    是反面。

    這次,沒有任何神再眷顧,這位信仰雜亂的信徒。

    紀鐸在高處,親眼目睹了宋承業跌入那山崖下的火堆,古樸顏料繪成的火焰眨眼間將他的身體吞噬。

    他來不及挽救任何,因為在下一次睜開眼睛時,他和銀珀已經重新回到了現實的神廟中。

    而壁畫上,那唯一帶有色彩的火焰中,卻留下了宋承業黑色的身影。

    這是來自游戲的無聲挑釁。

    第189章 十三位神祇十六

    “你的傷怎么樣?”

    年薇護著已經昏迷的梅貝, 看向不遠處一棵樹下,半邊身體被血染紅的簡旭,聲音因為脫力而虛弱。

    他們毀掉了那枚名為“森林”的神像,于是目光所及之處, 大片的森林在迅速枯萎, 葉子如大雨般從樹上落下, 轉眼就鋪滿了地面。

    看不見的密林深處,棲息于此的動物, 發出一聲聲垂死的哀嚎, 仿若是對他們靈魂的詛咒。

    簡旭已經快要感覺不到疼痛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傷到了哪里,傷到了多少處, 這會還能倚著樹坐起來, 就已經是奇跡了。

    年薇見他不說話, 已經猜到了情況不好, 他們已經毀掉了一座神像, 現在梅貝昏迷、簡旭受傷,無論如何不能再強撐下去了, 必須盡快去找紀鐸他們匯合。

    她閉閉眼睛,將梅貝的手搭過自己的肩膀, 勉強將人扶了起來,走到簡旭面前:“走吧,我們不能停在這里。”

    簡旭因為失血, 頭腦陣陣眩暈, 但卻仍舊保持著意識的清醒。他知道年薇說的沒錯,絕對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于是他咬牙用沒有受傷的那側手臂, 扶著樹干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好……走吧。”

    森林的生命,好似真的隨著神像的毀壞而逝去了,他們除了腳踩在厚厚落葉上的聲音外,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周圍是那樣的安靜,來自于死亡的安靜。

    可簡旭卻漸漸感覺到,就在那已經枯萎死亡的森林深處,好似有一雙眼睛,正在望著他們。

    無論他們走得快還是慢,走到了什么地方,那雙眼睛始終如影隨形的跟著他們。

    可每當簡旭要去探究時,那種感覺卻又忽然消失了,他的身后還是只有漆黑的、佇立著無數死去樹木的森林。

    簡旭并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幻覺,相反越是這樣,他的心中越是警惕。

    有東西,一定有東西跟上了他們。

    “年薇……”他嗓音嘶啞地喊了一聲,扶著梅貝走在前方的年薇,隨即回過頭來:“怎么了?”

    簡旭動動已經干裂溢血的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他怕打破這岌岌可危的平靜,只是注視著年薇,無聲地提醒她。

    年薇也已經疲憊極了,但當她對上簡旭的目光時,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一段距離,在枯萎的森林中對望著,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再次爬上了簡旭的后背。

    冰冷的,怨恨的,無法擺脫的。

    而正是因為這會的停頓,讓年薇也感覺到了,那道來自于枯林深處的視線,立刻讓她遍體生寒。

    “沒事就走吧。”年薇的唇也微微的顫抖,她望向簡旭的眼神,帶著深深地無力。

    他們現在再也沒有能力去面對第二座神像了,走,只能快走!

    簡旭聽懂了她的意思,堅硬地點了點頭,然后拖著虛弱的身體,竭力加快了腳步。

    可那來自枯林深處的目光,怎么可能就此放過,這些已經負傷的獵物。

    盡管簡旭強迫自己,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走路上,但他還是感覺到,身后的目光似乎……越來越多了。

    不再是起初的一道,而是更多,更多,來自于不同的方向,就像是那些已經枯萎的樹上,忽然長出了不知多少雙眼睛,都在看著他們。

    雖然沒有直接造成身體上的傷害,但那種精神的壓迫感,卻讓簡旭如鯁在喉,就像是有無形的力量壓在了他的身上。

    走在前面的年薇,同樣并不輕松,她也感覺到了那些視線,也感覺到了那些壓力,唯一能夠慶幸的是,那些躲在暗處的眼睛,現在還沒有任何動作。

    能夠讓他們走遠一點,走再遠一點——

    “唰——”

    一道幾乎擦著她耳邊而過的風聲,終是打破了年薇的幻想,它們來了!

    年薇幾乎下意識地,雙手生出了帶刺的薔薇藤,抽打向那襲來的東西。

    可對方在出現了一瞬后,立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反而是那些在枯樹林中,窺視著他們的視線,更為逼近了。

    “快走,快離開這里。”簡旭顧不上那么多了,他一瘸一拐地沖上來,拽住了年薇,嘶啞地喊道。

    年薇當然也知道,她緊緊地扛著梅貝的手臂,死咬著嘴唇跟簡旭跌跌撞撞地繼續走。

    可那些擦過他們身邊的不明之物,卻出現的越來越頻繁,就像是一次次的試探,不知什么時候,真正的襲擊就會到來。

    簡旭身上原本面前凝固的傷口,已經因為走動而再次扯開了,鮮血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更刺激了那些不明之物。

    它們越來越明目張膽地,靠近簡旭想要吸食他身上的污血,就像是圍繞腐尸的蒼蠅,可每當簡旭反抗時,它們卻又風一般逃走了。

    “別管它們了——”年薇剛要轉頭跟簡旭說著,卻感覺自己身側扶著梅貝的手,被迅速拉扯了一下。

    它們發現梅貝無法反抗了,要對她下手!

    年薇立刻拖著梅貝躲開,但那些不明之物盯上了梅貝后,幾乎已經將她當作案板上的肉,轉眼梅貝的身上就累累血痕。

    年薇終于還是被眼前的情況惹急了,她的手上生長出大量的薔薇刺藤,想要將那些惱人的東西趕走。

    可沒想到當她面向梅貝時,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傳來劇痛!

    那些不明之物,開始無差別的攻擊他們了!

    眨眼間,簡旭感覺到了鋪天蓋地的壓力,無數尖爪、獠牙出現在他們的身邊,這一刻他終于知道了,那些不明之物究竟是什么。

    它們是來自這森林中的生靈,哪怕平時溫順的動物,現在也全部變得異常兇殘,勢必要將他們撕碎。

    年薇拼了命的放出刺藤,卻根本無法阻擋它們,眼看著就要力竭倒下。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簡旭已經快要因為失血,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但他還是握住了臨別時,紀鐸扔給他的那枚西洋棋。

    他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原本的專屬技能在那一刻,被賦予了新的力量。

    【瘋狂的股票】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提升自己100%,象征股票的折線瞬間變紅,在黑色的面板中直竄而上,直至達到了頂點。

    而簡旭也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從未有過的充沛,他一把拽住了年薇,拖著她們如開籠的猛獸般,在枯萎的山林間狂奔。

    他只有幾分鐘的時間,股票在竄到頂點后,就會用較緩的速度下滑,他的體力也會隨之下降,用不了多久就會變回原來的狀態。

    他必須利用這段時間,帶著年薇她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可眼前枯萎的森林,讓他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也根本沒有可能跑出去。

    竄至頂點的股票,很快就變成了綠色,在黑色的面板上一節一節地往下跌。

    簡旭的腳步也越來越吃力,他感覺到背上的年薇越來越沉——如果他放下年薇和梅貝的話,應該會輕松很多吧?他應該能跑更遠吧?

    他明明是那樣自私的人,明明為了活著什么都可以做,但……簡旭陣陣發黑的眼前,卻似乎又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他咬著牙硬拖著年薇她們繼續向前跑。

    可股票下跌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簡旭幾乎都感覺不到自己的腳,究竟有沒有踩在地上,可就是這樣的麻木,卻讓他根本沒有注意到腳下,一個不穩就被石頭絆倒了,再加上正好遇到山坡,簡旭就連帶他拖著的兩個人,一塊滾了下去。

    游戲外,現在的觀眾們非但沒有因為他們的經歷而擔心,反而隨著那些異化的生靈撕扯血肉,而變得異常興奮。

    他們的眼中,有著比動物更加嗜血的瘋狂。

    尤沁坐在臺上,雙眼一刻都不敢離開屏幕,指甲已經深深地掐入手心。

    她已經看出來了,簡旭他們已經陷入了死局,如果再沒有人能幫他們一把的話,無論再跑多久,等待他們的結局,都只會是被森林中的生靈撕碎。

    可游戲中的其他人,也都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顧及到他們這邊的情況,除非——

    她看向自己手邊,那只一直緩慢地閃爍著提示燈的手機。

    簡旭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疼得讓他想要干脆昏死過去算了,根本不知道在山坡上滾了多久,還是年薇用刺藤強行纏住了旁邊的枯樹,才勉強停了下來。

    “簡旭,簡旭。”年薇也是遍體鱗傷,艱難地爬到簡旭身邊,拍了拍他的臉,好歹聽到了他模糊的回應。

    年薇第一次有了身處絕境的絕望,她支撐著身體看向四周,盡管已經跑了那么久,他們還是沒有走出枯萎的森林,而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嗜血生靈,卻仍舊躍躍欲試地想要襲擊他們。

    前方不遠處山坡盡頭,又分出了兩條路,一條繼續向下延伸向更為黑暗的地方,一條通往山坡上方,看起來植被稍微稀疏些。

    作為現在三人中唯一還算清醒的,如果不想坐以待斃,她就必須做出選擇。

    這選擇很有可能,會直接決定三個人最后的命運,也有可能——無論選那一條,都注定通往失敗。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選擇了,周圍的枯林中,那些動物又在向他們聚集,一定要將他們撕碎……

    “上啊!”

    “快上啊!”

    “咬死他們哈哈哈!”

    尤沁的耳朵被那些癲狂的聲音所充斥,她看著危險一步步的逼近,但是在場外卻全無辦法!

    她是游戲外的人,那些西洋棋賦予她的能力,全部無法使用,她現在幫不上任何忙!

    不,在這危急之中,尤沁的頭腦忽然閃過一霎的清醒,她曾經嘗試過在游戲之外使用棋子,并且曾經成功過一次,也就是那一次,那枚白色的主教指引她去與紀鐸合作。

    她并不需要真的進去,只需要——足夠的靠近!

    她的目光落到了圓臺之下,那里交錯的機械支架垂下一條條鎖鏈,連接著下放入深坑的金屬囊艙。

    尤沁沒有給自己哪怕分秒的猶豫時間,在念頭出現的同時,她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穿過那些已經瘋狂到根本沒有人注意她的人群,向著深坑之上的機械支架跑去。

    人太多了,她拼命地向前擁擠,甚至都不敢再分神去看一眼,屏幕上年薇他們的情況。

    終于在混亂之中,站到了深坑的邊緣,這時候才有幾個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前來制止,但全都被尤沁靈活的躲過。

    她奮力攀上了那結實又復雜的機械支架,雙手緊緊的抓住了其中一條延伸向深坑的鎖鏈。

    “尤沁女士,你在干什么!”

    “快下來,那太危險了!”

    工作人員發出了警告的叫喊,尤沁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仍舊處于危險之中的三人,深深地吸氣后,雙腿扣住鎖鏈,身體向后傾斜著,速降而下!

    她原本就不是力量型,雙手很快就被鎖鏈摩擦破了,鮮血沿著她的手臂流淌下來,但尤沁卻完全不在意這些疼痛,她在感知著,等待重新進入游戲領域,與西洋棋之間的聯系被激活。

    隨著尤沁越降越深,她能夠感覺得到,西洋棋的力量越來越清晰,她需要它,需要它——

    終于,尤沁感覺到了主教棋與她之間,久違的聯系被打通了!

    她強制自己清醒地,向它求問答案。

    ----

    “滴!”黑暗的枯林中,那驟然響起的電子音,此刻在年薇的耳中如同天籟。

    這是他們進入到游戲前,想盡一切辦法建立的信號通道,但因為游戲干擾每條通道只有一次機會,之后就會被強制斷開,所以極為珍貴。

    年薇的手幾乎顫抖著,打開了藏在腰后的通訊器,上面只有三個字:“往上走。”

    這三個字,像是給她重新注入了力量,她用薔薇刺藤將自己和簡旭、梅貝纏在了一起,然后向著通往山坡上方的路爬去。

    -----

    神廟中再沒了動靜,這里的神像已經全部被毀掉了。

    紀鐸背靠著壁畫上那團燃燒著宋承業的火焰,坐到了神廟的墻角,銀珀就那樣安安靜靜地靠在他的身上,瓷質的小巧下巴抵著他結實的手臂。

    許久之后,紀鐸才借著外面投落的月光,打開了口袋里的懷表,上面顯示已經過了三點。

    他們只剩下兩個多小時了,就算其他兩組一切順利,也必須前往下一處工廠,才有可能在六點鐘前,找到所有的神像。

    疲憊,失望,憤怒……太多情緒充斥在紀鐸的胸口,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被這些情緒打倒的時候,他必須繼續走下去。

    這場游戲,必須要有一個結局。

    就在他準備起身,前往地圖上下一個目標時,卻忽然覺得自己的臉,被一雙纖細手捧住了,接著他就看到銀珀的臉湊了過來,慢慢地吻住了他的唇。

    瓷質的人偶,就連親吻都是微涼的,不沾染情欲像是最為純凈的月光,卻讓紀鐸無比的著迷。

    紀鐸難得的沒有入侵,而是稍稍的后退,銀珀就像是在追逐他般,再次盡力的靠近,主動地將自己整個身體,送入到紀鐸的懷抱中。

    紀鐸的心像是重新被什么溫暖的東西填滿了,他不再后退,而是用手主動抱住了他的人偶,低頭溫柔地回吻著他。

    兩人就這樣,在廢棄又冰冷的神廟中擁吻,無限的靠近彼此,擁有彼此。

    “哥哥的心情好些了嗎?”當這場親吻結束,銀珀趴在紀鐸的胸口,稍稍抬起頭來望著他輕聲問道。

    “所以寶貝剛剛是在逗我開心嗎?”紀鐸低頭又吻了吻他的額頭。

    “是呀,”銀珀蹭著紀鐸的胸口點點頭,然后又問道:“所以哥哥有沒有開心?”

    “當然。”紀鐸按著銀珀的后背,將他的小人偶抱得更緊了些:“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

    紀鐸的目光漸漸放遠,最終還是拿出了那張地圖:“好了,我們該走了。”

    “去最后一個地方。”

    伐木工廠雖然在森林的范圍中,但是距離他們目前所在的神廟并不遠。

    大約十分鐘后,紀鐸與銀珀就穿過了已經枯萎的森林,看到了那座兩層的建筑。

    老實說,剛剛經過原始的村莊與神秘的神廟后,此刻見到這種明顯是近現代文明的產物,一時間還真有些讓人不適應。

    這座工廠大約有兩層高,磚石結構的外墻上,附著著生銹的金屬框架,頂棚已經基本塌陷了,一樓的大門也被堵上了。

    反而是貼著墻邊,還有一條向上的金屬樓梯,雖然銹得缺了不少臺階,但可以通往二樓。

    從占據有利地位來看,紀鐸也會選擇直接去往高處,于是他便帶著銀珀,走上了那條金屬樓梯,直接從外墻來到了二樓。

    二樓的門也已經銹蝕的差不多了,紀鐸一個用力就連門框都拆了下來,工廠內部的情況,也呈現在兩人面前。

    與空蕩的神廟相比,這里可以稱得上是雜亂了,二層并沒有完整的地面,而是環繞著墻體搭建了一圈走廊,中間留出大片空蕩與一樓貫通。

    而一樓更為廣闊的空間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廢棄零件,像是一片生銹的死海。

    這片死海的中心,突兀地立著一根非常粗壯的樹樁。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上了走廊,隨即已經塌陷的頂棚四周,傳來了“滋滋”的電流聲,緊接著一盞又一盞的燈光環繞著頂部亮起。

    與此同時,紀鐸所無比熟悉的機械齒輪運轉聲響起,自二樓的四角分別推出了生銹的支架,搭向空蕩的中心,每個支架都有三十個等距大小的格子組成,而在它們中心交匯的地方,卻突然出現了一臺機器。

    紀鐸瞇瞇眼睛,借著月光很快就認出了,那是一臺老式的伐木機,只不過它的主要部件鋸頭,還有兩側的輪子,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無用的架子。

    他立刻環視四周尋找其他的部件,但很快那些部件就出現在了二樓走廊上,除了他與銀珀所在的其他三個角落。

    一把鋸頭,兩個輪子。

    “這場景……怎么看著有點眼熟?”紀鐸又走了兩步,來到了自己這個角落,所對應的那格子鐵架前。

    “像是大富翁或者飛行棋的棋盤哦。”銀珀小時候最喜歡拉著紀鐸,玩那些人類孩子喜歡的玩具,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嘖。”紀鐸倒是怎么都沒想到,都到了這種你死我活的境地了,游戲居然還有心情跟他來玩這種東西。

    果然,就像是銀珀所說的那樣,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一枚金屬的骰子被扔到了紀鐸的腳邊。

    他們確實需要玩一場飛行棋,而他們的對手分別是伐木機的鋸頭與兩個輪子。

    第190章 十三位神祇十七

    紀鐸撿起了那枚金屬骰子, 在看似隨意地向上拋出,又將它接回手心。

    “既然這么想玩,那就試試吧。”

    說完,他就打開了手, 露出了那枚被他接住的骰子, 銀珀扒著他的胳膊探頭看去, 可惜幸運并不曾眷顧他們,向上的點數僅僅是個“2”。

    “嘖。”紀鐸挑挑眉, 但也不泄氣, 抱起還在研究骰子的人偶, 踩上了面前那條格子架。

    生銹的金屬在他腳下,發出仿佛不能承受的吱嘎聲,下一刻就像要散架, 掉入那零件組成的生銹廢海中。

    紀鐸并沒有因此而退縮, 反而是踩著格子架的邊框, 穩穩地站到了第二格上。

    但他看著前方還剩的二十多個格子, 忽然生出了想法, 要是多走幾個又會怎樣?這么想著,手中也沒停下, 飛快地從機械臂側面卸下了幾個無關緊要的零件,捏合在一起, 然后就向前拋去。

    那零件沿著框架滾過了三個格子,可當它正要靠近第四個格子時,下方看似平靜無用的銹海, 卻突然掀起波瀾, 猛地拍打上紀鐸所在的格子架。

    原本就不穩的架子,立刻劇烈搖晃起來, 紀鐸迅速作出反應,一手攬著銀珀俯身蹲下,一手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架子,扛過這陣激蕩。

    而那枚滾過格子的零件,也眨眼間就被生銹的廢海所吞噬了。

    好一會后,格子架才終于勉強穩定下來,紀鐸也抱著銀珀重新站了起來,他深邃的眼眸看著下方那無數廢棄零件,淡淡地說了句:“也就這樣。”

    而隨著這插曲過去,其他的三位“玩家”也該扔骰子了。

    紀鐸他們的左邊,是伐木機的左輪子,骰子在它面前自己轉動起來,停下時上方是個“4”。

    他們的右邊,是伐木機的右輪子,骰子同樣自己轉起來,投出了一個“5”。

    至于他們前方,與伐木機相隔的對面,則是鋸子,它投出了一個“6”。

    紀鐸幾乎被這樣的結果氣笑了,轉頭看看那三堆廢物:“你們這作弊的也太明顯了吧?”

    輪子和鋸子當然不會回答他的話,只是它們向前方的格子前進時,底下的格子架被壓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像極了得意的嘲笑。

    紀鐸冷笑一聲,然后低頭喚了一聲被他攬在身前的銀珀:“寶貝,這次你來扔。”

    “好呀。”銀珀早就準備好了,聽到紀鐸的話后,立刻伸出手來想要接骰子,卻不想接到的卻是一個吻。

    紀鐸吻了一下人偶的手心,然后才將骰子放到了上面,抬頭對著銀珀笑笑:“好了,扔吧。”

    “嗯,”銀珀也笑了起來,然后看似隨意地將骰子拋出,等它再落到手心時,連看都沒有多看,直接瞇著眼睛捧到了紀鐸的面前:“哥哥!”

    紀鐸低頭一刻,果然是個穩穩的“6”,他親了親銀珀的發頂,像是感嘆般說道:“果然,還是寶貝你手氣好。”

    銀珀也不反駁,任由紀鐸將他抱起來,踩著格子架,又向前走了六格。

    可就在他們要停留在那里,等其他三組扔骰子時,他們腳下的架子卻突然傳來發出尖銳響聲,右側的金屬條,眼看著竟腰從中折斷。

    但它卻并沒有真的就此斷裂,那聲音更像是警告,驚嚇紀鐸他們。

    “玩不起就別玩。”紀鐸已經快要被這卑鄙的做法惹毛了,他俯身將那快要斷開的地方,用繩爪緊緊纏好,算是做了層保險后,一言不發地看向其他三組扔骰子。

    這次右側的輪子扔出了“6”,左側輪子扔出了“5”,對面的鋸子扔出了“4”,又是再明顯不過的作弊。

    等到再次輪到紀鐸他們扔骰子時,紀鐸也沒有猶豫,直接將骰子給了銀珀。

    銀珀也早就因為游戲的手段而不高興了,他絕美的瓷質面龐冷冰冰地,手上又穩穩地扔出了一個“6”。

    但這次,當紀鐸抱著他再次向前走了六格后,卻借著頭頂的月光,敏銳地注意到,腳下的這個格子架,顏色似乎有些不對勁,上面的銹跡明顯比其他格子要多,銹跡斑斑的架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黑色的格子。

    這個想法一出現,紀鐸就警覺起來,只見前方中心的伐木機外殼上,顯現出了幾個銹蝕的字:“玩家踩中懲罰格子。”

    “請完成小游戲,取回骰子。”

    最后一個字出現的瞬間,紀鐸就發現手中的金屬骰子化成了粉末,從指間滑落到了下放的零件銹海里。

    接連無恥的舉動,已經讓紀鐸的眼神徹底冷了下去,隨后格子架的下方,竟然垂下了一排被繩子吊著的銅球,每個銅球只有巴掌大,想要踩上去是不可能了,最多用手拽住。

    而這排銅球向著伐木機的反方向延伸,盡頭則吊著一顆新的金屬骰子。

    “哥哥,我去吧。”銀珀也看明白了游戲的意思,他打量著每個銅球之間的距離,覺得對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困難。

    紀鐸卻皺起了眉頭,思索片刻后才點點頭,望著銀珀的眼睛:“一定小心。”

    “好。”銀珀輕聲答應著,在紀鐸的手里蹭了蹭側臉,然后才在格子架的邊緣坐下,伸手地抓住了第一個銅球,然后身形靈巧地向前蕩去,眨眼就轉移到了第二個銅球上。

    本以為任務就這樣輕松的完成,可沒想到他離開第一個銅球后,它連接的繩子竟然從根上斷掉了,完全無法挽回地落入了下方的零件銹海里。

    游戲隱藏了條件,每個銅球只能走一次!

    紀鐸的手緊緊攥起來,被蜷曲發絲擋住了額頭因憤怒而爆出青筋,但他卻沒有表現出太多,因為銀珀還在下面,這種時候他不能讓他分心。

    銀珀見狀眼眸中流露出了不滿的情緒,不過對他而言目前依舊問題不大,他調整了一下身體,掛在第二顆銅球上再次蕩出。

    但是這一次,他蕩出的距離明顯比上次要遠得多,他隔過了第三個銅球,直接穩穩地抓住了第四個銅球。

    他在給自己留出回去的路。

    就這樣,銀珀精準地算計好了自己的力量,隔一個銅球抓一個,終于安全到到達了終點,將那枚新的骰子拽了下來。

    因為事先留出了空余,所以回去的路也依舊暢通,直到他來到了最開始第三個銅球的位置。

    在知道隱藏規則前,他已經碰過了第一枚和第二枚銅球,導致它們都落了下去,所以他的前方所缺的,并不是一個銅球的距離,而是整整兩個銅球的距離。

    紀鐸的身子已經從格子架邊探了下來,隔著那段距離向著銀珀伸出了手:“寶貝別怕,哥哥在這里接著你。”

    銀珀因為對游戲厭惡而繃緊的面容,終于露出了淺淺的笑,他對著紀鐸點了點頭,然后毫不猶豫地用力,松開了手里的銅球。

    他纖細的身體飛躍了下方,那翻涌著的銹海,劃出一條銀色的弧線,再即將下落前,瓷質的手指與紀鐸的機械手指,交錯著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紀鐸肩背肌肉隆起,將懸在半空中的人偶一把提了上來,然后立刻攬進了自己懷中。

    “哥哥,拿到了。”銀珀卻并不覺得剛剛經歷過什么危險,他只知道自己去完成了任務,然后哥哥接住了他。

    他將那枚新的骰子捧到了紀鐸的面前,可是等待他的,卻是紀鐸壓在他唇上輾轉的吻。

    他的手還放在紀鐸的胸前,那里跳動異常快的心臟告訴他,剛剛哥哥又在緊張他了。

    “沒事的,哥哥。”銀珀收起了骰子,瓷質細長的手指按住紀鐸的胸口,像是在與里面的心臟對話。

    紀鐸攥住了他的手,忽然感覺到這場景似曾相識。

    曾經多少次,他要去冒險時,也常常這樣安撫著自己的人偶。

    “沒事”這兩個字,好似說出來就可以真的沒事,其實卻是最為無用的敷衍,即便說再多遍,也無法讓留下來的人安心。

    紀鐸苦笑這,當真是天道好輪回,如今,也終于輪到他嘗嘗這滋味了。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只是緊緊地抱著他的人偶,親吻著他銀色的發絲。

    這邊懲罰任務結束后,另外三組也開始了新一輪的扔骰子,它們就像是完全不怕被拆穿般,再次扔出了一組左“4”鋸“5”右“6”。

    甚至扔出“5”的鋸子,明目張膽地踩中了銹色偏紅的格子,得到了第二次扔骰子的機會,再次扔出了一個“5”。

    銀珀看著它們這種行為,在紀鐸的懷里也氣得瞪圓了眼睛,但這會紀鐸卻好似冷靜了下來,只是攬著他的身體,淡淡地說道:“讓它們繼續扔。”

    又一輪從紀鐸這里開始,銀珀用新骰子扔出了一個“6”,大概是上一輪做得實在太過分,這次游戲沒有再鬧什么幺蛾子,讓他們順利地前進了六格。

    目前他們已經來到了第“20”格,距離伐木機還剩十格。

    而左邊的左輪子,再次扔出一個“6”后,同樣來到了第“20”格。

    右邊的輪子扔出了“5”,來到了第“21”格。

    前方對面的鋸子,扔出了“6”后,來到了“26”格——它只需要最后一次,就能抵達伐木機,贏得游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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