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墨宴按捺住心底某些愈發忍不住萌生的猜測, 揉了下白瑯的腦袋,笑著說:“怎么忽然這么粘人?之前你出門玩得那么開心,也不見你想我。”
他特指這兩日白瑯隔三差五就同莊陶莊瑜出門的事情。
白瑯小聲道:“不一樣, 這次遠一點,而且……我又不知道你會不會又騙我。”
他后半句聲音放得更小,幽怨似的,還在惦記著此前墨宴騙他之事。
墨宴辨認了會兒他的意思, 哭笑不得,無奈道:“好好, 之前那次隱瞞我身體狀況騙你是我不對,但事關你安危之事,我定然不會騙你的。”
白瑯不知信沒信, 沒說話。
莊陶莊瑜與林知還在不遠處,他不好給白瑯掰扯清楚這回事, 便暫時將話題轉移:“你來得正好, 我正選著這里會不會有你喜歡的小擺件, 你來看看?”
白瑯總算松開墨宴, 看向旁側的小攤子。
此處買的都是些瓷制鎮紙筆架, 各式各樣的都有, 可以在白瑯練字時用。
他一眼便看見了墨宴剛順手放回去的白狐形狀鎮紙:視線直勾勾的:“我想要這個。”
墨宴大致料想他就會喜歡這個:“果然還是小狐貍最吸引小狐貍了。”
白瑯歪頭看向墨宴,沒明白他的意思。
墨宴只是笑了笑,找攤販買下了這枚白狐鎮紙。
——看起來乖乖軟軟,其實小心思亦不少, 可不就是只“狡猾”又總叫人想偏愛的小白狐么?
他陪白瑯回去找林知他們, 在莊陶莊瑜出聲想喊“墨公子”前, 白瑯朝他們搖了搖頭。
莊陶莊瑜有些茫然, 林知在這時已經乖乖地喊:“燕公子。”
莊陶莊瑜更茫然了, 但是見墨宴隨意地應下了這個稱呼,過會兒又反應過來。
墨宴是懶得應付麻煩的性子,大抵亦是怕墨白之姓總叫人聯想到曾經的陰陽墨白,干脆直接以假身份出現。
那就難怪才兩月不見,白瑯對墨宴都不直呼其名了。
倆小孩對視一眼,亦默默地跟著林知喊:“燕公子好。”
墨宴對這兩小孩的識趣很滿意,看了眼他們身后的靈寵小院,問白瑯:“想養靈寵了?”
白瑯搖搖頭:“只是沒見過,有些好奇。”
莊瑜跟著回答:“嗯,白瑯哥哥主要還是跟著進去看看。不過里邊有只小白狐確實和白瑯哥哥很像。”
聽到這個,墨宴來了興趣:“是么?那我可要去看看。”
他與白瑯重新進去,白瑯便帶他去了那只靈狐面前。
“嚶嚶。”靈狐見到白瑯回來,站起身轉了一圈,看起來很喜歡白瑯。
墨宴看向白瑯,亦能看出他是喜歡這只小白狐的。
他問:“喜歡?想養么?”
白瑯搖了搖頭:“養不了的。”
他沒對墨宴說不想,只是陳述了一個客觀上他能夠認知到的事實。
白瑯想的不能養,是一個不會一個不想。墨宴思及的,則是他們在人界待不了多長時間。
靈狐比凡塵普通狐貍長壽些,養得好的話活過百歲不在話下。
但他們不可能再在世間逗留百年——否則鐘馗第一個把他們追殺回冥界。
靈寵亦不像鳳鳴那樣的妖族,養不了就丟他們自由生長,若是買下這只小白狐,對它亦是種不負責任。
墨宴看了眼白瑯表現得比較淡然的遺憾,揉了揉他的腦袋:“待日后穩定了,你若還想養,我再帶你去選,好不好?”
白瑯眼睛微微亮起些:“可以嗎?”
墨宴笑著點頭:“自是可以的。”
冥界除卻有人的魂魄,亦會有飛禽走獸,有些飛禽走獸通人性,便留在了冥界,偶爾亦會有冥界居民遇見有眼緣的,搭伙過日子。
只不過飛禽走獸的魂魄存留時間有限,總有必須離開之日,便如同在人世間飼養的寵物一般。
白瑯生前就活到十八,正是喜好小動物的年紀,大不了到時去找專門管理走獸魂魄的鬼使豹尾,看看是否有新入冥界不愿馬上入輪回的。
以白瑯這總能吸引小孩小動物的心性,說不定還能再遇到有緣分的小動物。
白瑯不遺憾了,他們面前的小白狐似乎亦聽懂了他們的意思,乖順地趴回自己原本的位置,只是仍看著白瑯方向。
這邊容納靈寵的法器是可以直接觸摸到靈寵的,白瑯想了想,伸手在小白狐的腦袋上撫了撫算作道別,之后才起身同墨宴一道離開。
出來后,墨宴問他:“是要同我去逛逛,還是繼續同他們玩?”
白瑯想到自己還未挑選出來的生辰禮物,乖乖道:“我跟他們去玩。你自己逛吧。”
仿佛方才還跑來抱住墨宴說想他的人不是他似的。
墨宴笑哼一聲,蹂.躪一把他的腦袋:“小沒良心的。那你好好玩,晚點要回去了就找我,我們一起。”
這話亦是在承諾,在白瑯離開白歸鎮前,他不會自己先回去。
白瑯聽話點頭,和墨宴道別,跟著林知他們繼續往別處去。
走出一段距離后,林知終于忍不住問:“你怎么不同你師尊一起呀?”
白瑯坦然:“給他的生辰禮物還沒挑到,不想要他跟著。”
他這會兒心情不錯,語氣比之前輕快些,叫林知聽出了些恃寵而驕般的意味——雖然白瑯本人顯然是沒有意識到的。
林知更羨慕了:“你同你師尊的關系真好。”
白瑯方才那迫不及待的擁抱,還有之后墨宴全程的縱容與寵溺林知全看在眼里,這樣的關系可不是一般的“師徒”關系了。
只是目前還有莊陶莊瑜倆小孩在,林知不好拉著白瑯細說,只能得出這么一句感慨。
他們繼續在集市里逛,各式各樣的店鋪基本都逛了一遍,只是白瑯始終沒找到適合送墨宴的禮物。
莊瑜都忍不住問:“所以墨……咳,燕公子喜歡什么類型的東西呀?要不我們幫你一起找找?”
白瑯因為偶遇墨宴而恢復的心情一下又低落回去:“我不知道。我師尊他從未表露過自己的喜好。我只知他應當會更偏好能彰顯心意的禮物。”
林知好奇:“更偏好能彰顯心意的禮物?”
白瑯點點頭,粗略解釋:“之前我找他要過禮物。他送我的是一枚他自己做的香囊,說看出我應當是喜歡他身上的氣味,便用他常用的熏香香料親手做了香囊贈予我。”
這聽得連莊瑜都開始羨慕了:“你師尊對你真的好好呀。”
林知不僅羨慕,還覺得有點牙疼。
這態度,這心意,這妥妥的就不止是師徒關系了呀。
他關注到另一個重點:“那若是這樣的話,你想回應你師尊的心意確實會更難一些了。這集市里亦不知能否找到合適的。”
白瑯低下頭,看起來有些失落。
送禮物真是一件麻煩的事宜。
林知也不忍心見他難過,又道:“不過說不定還是能找到些什么靈感的。譬如……嗯……你以前可有送過什么讓他覺得開心的東西?”
白瑯印象中這是他初次想到要送墨宴些什么,真要搖頭時腦海中忽地又閃過一些場景。
初時是之前中秋燈會,他給墨宴送了一盞花燈,再后來便是他已忘卻的片斷,似乎是曾經的他在何時,亦給墨宴送了紙花燈——他自己做的紙花燈。
而他送花燈的緣由,是因為墨宴自己想要,但又偏要說自己不想要。
不一定是喜歡,但至少肯定是想要。
他也不一定非要糾結墨宴喜歡什么,他可以去觀察墨宴想要什么。
他最擅長觀察墨宴的小心思了。
白瑯想清楚這一點,忽地停住了腳步:“我不跟你們一起逛了。”
林知和莊陶莊瑜都是茫然的模樣。
林知緊張地問:“怎么了?是和我們一起逛不開心嗎?”
白瑯搖搖頭:“不是。我要去找我師尊,他想要的才是送給他最好的生辰禮物。我自己想是沒有意義的。”
莊瑜疑惑:“難道你要去問你師尊想要什么?”
白瑯仍是搖頭,但并未再解釋:“我去找我師尊了,你們自己玩吧。”
他轉身,主動地朝方才墨宴離開的那個方向尋去,只留下摸不著頭腦的莊陶莊瑜,與在艷羨中若有所思的林知。
白瑯穿梭在行人間,估算他們走出的距離不算遠,便沒有提前去聯系墨宴。
以往總是墨宴來找他,這次他也想試試看去找到墨宴。
所幸墨宴今日閑得很,本就打算在這集市多逛逛,白瑯在他們分別之處再往前不久,就見到了仍是漫不經心的墨宴。
墨宴亦注意到身后追隨他而來的腳步與氣息,是他所熟悉的,一回眸就對上了白瑯的視線。
“小白瑯?”他停住腳步,看了眼白瑯空空如也的身后,“怎么一個人又過來了?那仨小孩呢?”
白瑯說:“我不想跟他們逛了,我想跟你一起。”
墨宴輕蹙眉:“怎么了?他們欺負你了?”
白瑯搖頭:“沒有。”
在墨宴困惑之際,白瑯看著他:“我想了想,第一次逛這樣的集市,還是想和你一起逛。你不愿意嗎?”
他微仰頭,灰眸看起來有些亮亮的,滿心滿眼都是眼前人似的。
這墨宴哪里招架得住,立馬就心軟答應了:“愿意,當然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白瑯似是開心了,主動牽住墨宴的手,還輕輕晃了晃。
墨宴甚至都忘了想著與白瑯獨處時要掰扯的事情,只記得要好好陪他逛集市,其余什么的,全都等回去了再說吧,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白瑯能感覺到身邊人此刻亦是不錯的心情,他偷瞥了眼墨宴,又在墨宴察覺前收回視線。
想和墨宴逛集市是真,不過他亦隱瞞了想從中觀察出他是否有想要之物的本質目的,方才那話其實也并非墨宴以為的那么純粹。
不過有什么關系呢?
反正墨宴亦時常會糊弄他,他偶爾糊弄一次墨宴,也是很公平的。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黑芝麻湯圓·小白瑯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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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嬌氣白月光被替身拐跑了
一句:劇情?誰愛走誰走:)
文案:
白書悅被他的師兄害死了。
重生后他遇見了一個自稱“系統”的東西,得知他所處的世界其實只是一個話本,他是這個渣攻賤受話本里的炮灰白月光。
前世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師兄就是那個渣攻。
白書悅:能不能把他骨灰一把揚了?
系統:大、大概是不能的QAQ
系統告訴他,渣攻是天道之子,前世因不明原因死亡導致世界崩壞,他必須得重生一次老老實實走完劇情,才能修復崩壞的世界。
白書悅:呵呵。
劇情?誰愛走誰走,話本世界崩不崩壞關他屁事。
系統試圖勸說,逐漸放棄,最后擺爛。又從主神處得知他若是不想走劇情,破道生情,代替賤受與渣攻走感情線同樣能保全世界。
白書悅仍舊理都不理它。
他每日窩在峰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中途還意外撿到了渾身是傷、還在當替身的反派魔尊牧元術。
潔癖嬌氣的白書悅直接把人洗干凈治完傷再丟出去,然后沒過多久又遇到了渾身是傷的牧元術
白書悅:?
看在牧元術確實和他有幾分相像的份上,白書悅又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再后來白書悅都懶得丟他出去了,由著他留在峰頭說要報答他,被深知他習慣喜好的牧元術照顧得舒坦。
起初是給他端茶倒水,之后是替他打理衣食住行。
再之后,就直接報答到了他的榻上。
一個月夜,牧元術輕輕圈住他的手腕,親吻他的指尖,向他低聲求愛。
“仙尊,讓我來做你的破道之人,好不好?”
——
牧元術有個秘密,他能聽到白書悅和識海中一個叫“系統”的神識說話。
然后他得知了他所在的世界只是個話本,他視若神明般不容侵犯的心上人,只是這個話本的炮灰白月光。
那個“系統”還在勸他的神明伏低做小,去討好那個人渣。
那他偏要告訴它,他們的人生由不得一個“話本”來決定。
——
冷情冷血的嬌氣美人受×城府深沉的心機綠茶攻
第122章
白瑯如愿同墨宴在集市中逛了一圈, 亦注意到墨宴似乎對于大部分事宜都不是特別感興趣,只對白瑯喜歡什么感興趣。
但凡是白瑯多看了一眼的事物,墨宴都要問上一句他是不是想要, 一圈集市逛下來,白瑯的儲物法器里又多了不少墨宴送給他的各種小玩意。
路過一些話本攤子時,墨宴還問白瑯要不要買些新的話本打發時間。
白瑯估摸著該學的他似乎都學得差不多了,便搖頭拒絕, 墨宴看起來似乎還有些遺憾——主要是遺憾沒能再給白瑯買點東西。
總的來說,白瑯除卻多了一堆無用的玩意外, 并無太大收獲,但亦無太多沮喪。
這只能說明集市中本就無墨宴感興趣事物。
不過墨宴的喜好真的好難琢磨哦。要不他再送盞花燈算了。
可他其實并不知墨宴為何會喜歡花燈,還獨獨是想要旁人贈予他的花燈。
他對墨宴好像一點都不了解。
一點都不。
白瑯暗自苦惱地想著, 任由自己的思緒隨意飛散。
須臾,他感覺到手心的溫度稍微握緊了些, 收斂思緒, 抬眸看向墨宴方向, 問他有何事。
墨宴輕掐一把他的臉頰:“還問我呢?不是你特意折回來找我, 要我同你逛的么?怎么感覺你全程心不在焉的。”
白瑯“哦”一聲, 收回視線, 含糊地說:“沒看到感興趣的,感覺有點無聊了。”
墨宴對白瑯的印象還是單純天真,就算有小心思也不會對他說謊,便沒在意。
白瑯把話題引開, 主動說起他從林知那里得知的訊息。
他同之前一般, 只是不帶自己主觀評價地復述一遍林知說過的所有話。讓墨宴自行去判斷。
墨宴很快亦將心思放在了所言之事上。
他思索著:“聽你這么說的話, 林知挺喜歡他師尊的?”
白瑯不太懂這些, 從林知的話語間分析:“應該是。好像每次我提及你, 或是莊瑜提及我們的時候,他都會很……羨慕?但我不確定那是不是羨慕的意思。”
白瑯比較無欲無求,“羨慕”這種感情亦是他不曾體會到過的,他只是按照在話本中看到過的描述,大致套了一個最為近似的表現。
墨宴若有所思,又問:“那你可曾具體問過林知當年與白游相遇之事。”
白瑯搖搖頭,抬眸:“要我下次問問嗎?”
墨宴“嗯”一聲:“盡量在一個合適的,不容易覺得突兀的時機問一下。”
白瑯皺了皺鼻子,嘟囔似的:“你的要求怎么越來越多了。”
以前的墨宴可不會還專門給他限定這般難度。
以前的白瑯也不會這般耍小性子“埋怨”。
墨宴只覺可愛,蹂.躪一把他的腦袋:“這不是給你一些鍛煉的機會嘛。小白瑯可以做到的吧?”
白瑯沒理他,墨宴便當作了默認。
若是不想做的事情,現在的白瑯是會直接拒絕的。
墨宴總覺得似乎就是那次白瑯強撐著吃辣之后,便如同打開了什么開關,也真不知是在哪里學的。
不過無所謂,墨宴是愈發喜愛白瑯這般活潑起來的性子。鬧小脾氣也好,耍小心思也罷,都是分寸合理內的小任性,可愛得要命。
墨宴在短暫跳脫后回到方才的話題:“總之,目前看來林知或許不是很能構成威脅。林知確實挺敬重白游的,但說實話白游還不一定信得過他。”
這次拜師典禮的形式意義要大于實質意義,林知若是未同白游有何共謀,那他很有可能也只是白游與厲鬼合作間的一枚棋子罷了。
如今還需要弄清楚的,便是林知與白游之間的具體關系遠近,以及白游是否知曉林知與白瑯相識之事,又是否對這件事有何圖謀。
墨宴不好接近林知,否則意圖便太明顯了,試探林知之事便交由了白瑯去做。
白瑯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安安靜靜的,甚至不知是否將墨宴的話聽進去了。
墨宴還是覺得他今日的狀態實在是奇怪:“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今日這表現確實有些奇怪了,是不是他們誰真的欺負你了?”
白瑯瞥他一眼,小聲:“他們才不會欺負我。只有你會欺負我。”
突然背上一口鍋的墨宴:“……?”
他嘆口氣,無奈輕笑:“我的小祖宗,我又怎么惹到你了?那你倒是同我直說,我好跟你認錯。”
白瑯照著在話本里學的套路沒應答。
墨宴自己補全了一個緣由,問:“你不會還惦記著我之前騙你的事情吧?”
白瑯順勢應了下來:“嗯,就是這個。”
墨宴:“那我今日這不是依照承諾來了么?”
白瑯又看他一眼,仍舊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這次跟來了,不代表他會相信墨宴下次亦會遵守承諾。
墨宴在莊府時給白瑯建立起來的信任值如今已跌落至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白瑯素來是欠缺安全感的,墨宴并未覺得他這是不可理喻。正好他原本亦打算同白瑯掰扯一下這件事情。
這些事情路上不好說,他便帶著白瑯回到白歸宗客峰的房間內,坐下來和他好好說。
墨宴坐在白瑯對面,看著他認認真真地說:“首先,之前隱瞞我身體情況欺騙你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認錯。我當時應當也同你解釋過了,我隱瞞我的狀況只是希望我能繼續保護你,我不會成為你眼中對你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的……廢人。”
他斟酌了一番用詞,但最后還是用了這個他最不愿說的詞。
白瑯不懂這個詞所包含的深刻內容,只是能從墨宴的神情中感知出這似乎是一句很重的話。
他想套墨宴的話,可沒想讓墨宴這樣自貶。
白瑯皺了下眉,一本正經:“你不是,也不會是。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墨宴沒料到白瑯還會給他這樣的回應,頓了下,笑笑:“好,那我不說。”
他將話題繞回來:“我當時欺騙你的前提其實仍然是想保護你,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相信,在保護你照顧你,事關你安危的事情上,我絕對不會有任何騙你或是糊弄你的話。”
白瑯默然,須臾才又問:“那不事關我的安危,你就能騙我了嗎?”
“……那也不是這個意思。”墨宴以為白瑯是在說一些他總是含糊其辭的內容,“若是與玉珠或是我們行程相關的事宜,有些我確實是如今無法同你細說。就如同我此前與你解釋的那般,待你記憶完全恢復了,那無須我來說,你自己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
白瑯沒說話。
墨宴又不確定了:“除了這些……我應當再無騙你的事情了吧?”
白瑯篤定地說:“你有。”
墨宴真記不起來一點。
平日里哄人哄慣了,他還是在確認自己心意后才注意著不再用哄人的方式對待白瑯。
但在那之前……他屬實不確定他是不是還做過什么讓白瑯耿耿于懷的事情。
墨宴誠懇:“那你說,我或許還可以再狡辯一下。”
白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騙我說你是我師尊。”
“呃……”這個墨宴確實沒得狡辯,他只得承認,“那時候我確實是起了想逗逗你的心思。這不是沒騙成么。”
墨宴盡可能真誠道:“但你失憶前的許多技能常識確實都是我教會你的,我騙你一句師尊也不過分吧?”
白瑯很少會見到墨宴向他露出這般心虛又真摯似的模樣,姑且原諒他了。
他又轉到他真正在意的事情上:“還有中秋燈會時,你明明想要別人給你的花燈,卻騙我說花燈只能為自己祈愿。”
墨宴頓一下,過會兒才佯裝輕松無奈地笑著說:“你怎么這么記仇,這點小事都記得?”
“你騙過我的事情我都記得。”白瑯抬眸看著墨宴,“你又想糊弄我嗎?你現在說的話,我都會信的。”
言外之意,繼續騙他也可以,只是若后續又被他察覺只是糊弄或欺騙的話,他就真的不再信任了。
許久,墨宴嘆口氣,發泄什么似的又揉了一通白瑯的腦袋:“有時我真是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凈挑些我不愛提及的事情。”
就是故意的白某疑惑地看著他:“和你以前的事情有關么?”
白瑯大致知曉墨宴以前過得亦不好,但具體如何不好,他并不清楚。
墨宴不愛同他說過去的事情。
墨宴承認了:“嗯。同我……沒遇見你之前的事相關。就是我們真正的初見見面前,我自己獨自經歷過的一些事情。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你真的想聽么?”
白瑯點頭:“想。”
他看著墨宴,灰眸間清澈又認真:“與你有關的事情,我都想了解。”
他想了解墨宴。
了解墨宴的喜好,了解墨宴的過去,了解……墨宴的一切。
墨宴對上他干凈視線,有那么剎那間,他產生了白瑯眼里獨獨有他一人的錯覺。
——或許不是錯覺。
白瑯對他,或許并非沒有對等的喜歡。
而且同樣是……從很早之前,到如今。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嘿
第123章
墨宴回避了白瑯看來的視線。
他還不確定如今的白瑯是否對這份感情有認知, 繼續白瑯所提起的這個話題。
“中秋燈會那日,其實我不算在騙你。”墨宴放緩了語氣,聽著比平日要溫和些, 又似是浸入到怎樣的回憶之中,“我當時確實認為,花燈只能為自己祈愿,為他人的話……不值得。”
白瑯歪頭:“不值得?”
他沒太理解這樣的感情含義, 墨宴便詳細同他解釋起自己的過去:“你應當記得,我出身墨家, 是墨家傳言中不出世的奇才。我幼時與族中手足關系很好,他們總樂意來找我玩,找我請教修習上不懂的事宜, 我亦很樂意同他們解答。連廚藝也是為了他們而學。但后來……”
墨宴眸色冷了些:“后來我知曉,他們對我好, 不過是想騙取我的信任。他們想囚禁我, 將我煉制成活死人, 作為他們的傀儡, 他們的殺人工具。墨家全府上下所有人, 甚至仆從都知曉我遲早只會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有我不知, 只有我還真心實意將他們當作家人對待。”
白瑯怔怔地聽著,心底涌上一陣陌生的、酸澀的情緒,脹得有些難受:“所以……后來你一把火燒掉了墨家?”
墨宴微斂眸色:“嗯。在我及冠那日,他們想將我囚禁起來, 我廢掉了我那位嫡兄的根骨修為, 用我的火靈力, 將墨家數百年心血盡數燒毀。之后我便離開了墨家, 獨自前往修仙界。”
以靈力燃起的火是無法撲滅的, 只有縱火者主動收回,亦或是比縱火者修為高者將縱火者擊潰,才能阻止大火的蔓延。
墨宴本就是墨家內天資最為出眾者,只不過并非嫡出,又生來白發,在極其古板且注重嫡庶血脈的墨家中,才被墨家那群目光短淺的鼠輩背地里視做不詳,視做嫡子繼任的工具。
白瑯忍不住問:“他們沒有為難你么?”
墨宴輕哼一聲:“那也要他們敢。若非我不想傷人,燒的可就不止墨家那些典籍珍寶了。”
白瑯有點難過:“你好可憐。”
這樣的話本是墨宴最不樂意聽到的,但自白瑯口中說出,這般單純直敘的模樣只惹得墨宴心軟。
比起“可憐”,他生前的遭遇興許還不及白瑯呢。
墨宴揉揉白瑯的腦袋:“這還只是個開始。后續的……你還想聽么?”
白瑯往墨宴的方向湊近了些,輕輕點頭:“想聽。”
墨宴亦不瞞他,繼續道:“離開墨家后,我便在抵達修仙界時結識了一位好友,跟隨他去了他所在的宗門,拜他的師尊為師。我本以為我能忘卻墨家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但直到后來,我才知曉那位所謂好友,我后來的師兄,打一開始接近我便別有目的。”
白瑯有了大致的猜想:“又是因為你的天資嗎?”
墨宴點頭:“嗯。還記得此前我同你說過的,我有份無人用過的劍譜么?”
白瑯回想一下:“記得。你說那是別人不要的東西。”
“你怎么連這個都記下來了。”墨宴輕笑,但很快眸間笑意便又淡了些,“初入修仙界時,我還不是如今這般性子。那時較現下要平易近人得多,師門內之人得知察覺我天賦很高,又察覺我很擅長于找出他們修煉中的瓶頸,助益他們修為增進,便常常會來找我。
“我天真的以為我找到了可接納我之處,但后來,在我為那位所謂師兄量身定制了一套劍法,準備給他時,我才察覺他們整個師門……都在覬覦我的血肉。他們想以我的血肉煉制為丹藥。”
墨宴輕飄飄地將這些過往說出來。
白瑯聽得更為揪心:“他們好壞。”
他悶悶地說著,本能間與墨宴挨得更近,似是想表達自己的安撫之意。
墨宴卻因他這樸素單純的評價笑了一下:“確實,他們好壞。所以后來我把他們的宗門也燒了,當了一名散修。再之后……便是花燈的事情了。
“當散修后我獨自一人游歷修仙界,本想就這樣孑然一身地過去,但后來又遇上一人,非說我們有緣,要同我結伴。我初時不太信他,拒絕幾次拒絕不掉,才勉強同他一道。但結伴時間長了,我便以為他同我之前遇到過的人并不一樣,還同他約定了會做永遠的摯友。”
“在某年花燈節,我們相約一同為對方準備花燈,一同去祈愿。但就在我拿著我特意做的花燈去找他時,卻偶然聽到他在同另一人商議,在花燈會后找個我最松懈的時機,將我迷暈,只為取我根骨。”
這是墨宴的第三次被背叛。
白瑯也終于明白墨宴當時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這種身外物就該是為了取悅自己而存在的,何必浪費自己精力去為他人。”】
為了家人學廚藝,換來的是一場長久以來的囚禁陰謀。
為了師門譜劍法,得到的是自始便為貪欲的別有所圖。
為了摯友做花燈,等到的還是本就不單純的蓄謀已久。
三次真心,全部錯付。
白瑯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
他在話本中學了許多,可是在這時,他覺得所有言語都沒有用。
墨宴將后續余下的一點經歷補完:“那夜之后,我便不再與任何人結交,建造了我之前帶你去過的那個洞府,基本處于隱世的狀態。我唯一還會有些信任的,便是涉世未深的小孩。”
但最后,他卻被小孩騙離了洞府,被小孩騙取一處為他打造的囚籠,被小孩目睹著,一點點被凌遲而死。
第四次的被背叛,是他以性命得到的最后的警醒。
亦使得他徹底不再信任世間任何感情。
墨宴未將第四次的遭遇詳細地說給白瑯聽,但白瑯記得他曾說過最討厭小孩,差不多亦知曉了最后的結果。
白瑯只覺心底酸脹得更為難受,鼻尖一酸,眼圈亦是紅紅的:“你真的好慘哦。”
他嗓音中帶了些軟軟的鼻音,墨宴注意到他狀態,反倒心疼起他來:“你別哭呀,已經過去很久了。這些事情我都不太在意了。”
白瑯小聲:“你又騙我。”
墨宴頓了頓,卡在喉間的安撫最終化作無聲的嘆息:“好好,我承認,我確實還會在意。但這些事情確實已了結許久,我不想再去在意這些事情了。”
這樣的過往是不可能真正釋懷得了的。若墨宴真的早已不在意,便不會在死后成為如今這般的性子。
白瑯也沒真的哭出來,只是實在是難過,側身一把撲進墨宴懷里。
墨宴的那些過往是他無法再觸及的曾經,他知曉這時候任何言語的安慰都太蒼白。
他埋在墨宴懷里,聲音悶悶的:“要是那時候我就能認識你就好了。”
墨宴感受到懷里熟悉的溫度,抬手,輕輕攬住他,聲音很輕:“是啊,要是那時候我就能遇到你就好了。”
白瑯的天資同墨宴相當,心性又單純,只有白瑯不會因他的天資而產生任何覬覦。
而他若是能認識白瑯,便能早早帶白瑯離開那樣的環境,給他一個完整的人生體驗。
可他們是命定的黑白無常使。
黑白無常使在生前,注定是要錯過的。他們的緣分只會在他們死后開始。
墨宴又淺淺地笑了下:“不過如今這樣也挺好的。至少還是有人愿意吃我做的東西,有人愿意學我寫的劍譜,有人愿意……送我一盞花燈。
這是墨宴曾不再愿意相信的感情,是白瑯給了他一份他曾以為他再也得不到的真心。
白瑯窩在墨宴的懷里,嗅著鼻尖熟悉的淺淡香氣,忽然就想到了要在墨宴生辰時送他的生辰禮物。
少傾,他抬頭看向墨宴,眼尾的微微紅意已淡卻不少,就這么定定地盯著墨宴看。
墨宴這會兒聲音還比較溫和,輕聲問他:“怎么了?”
白瑯清脆開口:“我餓了。”
墨宴:“……?”
他對上白瑯同往日般純澈干凈的視線,須臾,無奈地笑著輕掐了一把他的臉:“你就非要在這么好的氛圍里說這么沒情調的話嗎?”
墨宴動作很輕,不痛不癢的,白瑯便由著他掐,只露出一個疑惑的視線。
他在心底嘆口氣,松開他站起身:“好,行,我知道了。我這就去給你做吃的。”
臨走前還不忘揉一把他的腦袋,權當索要的報酬了。
但是在墨宴臨出門前,白瑯忽然又叫住了他:“墨宴。”
墨宴回頭看向白瑯。
白瑯仍坐在原來的位置,仍以方才那樣清澈的視線定定地看著墨宴。
“你方才是不是覺得,我會說,我喜歡你?”
墨宴愣住了。
白瑯用了陳述的語氣:“我喜歡你,我也知道你喜歡我。是愛人之間的喜歡。”
白瑯的告白打了墨宴一個措手不及。
他喉結微動,聲音有些發緊:“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白瑯抬頭看著他:“我知道。在落隱村你為了救我而昏迷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
墨宴怔然,他還想說些什么,白瑯卻又在這時補充一句:“但是我現在我餓了,我不想同你說這些。我要吃你做的飯。”
墨宴:“?”
不是,哪有人前腳告白后腳趕人去做飯的?
墨宴看著白瑯一副坦坦蕩蕩的神情,突然笑了下:“行,還學會釣人了是吧?你等著的,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便徑直轉身,風風火火地離開了房間。
【作者有話說】
小白瑯的心思你別猜系列,主打一個突如其來的直球,打得高攻低防的墨宴一個措不及防www
徹底戳破窗戶紙啦嘿嘿嘿嘿
第124章
墨宴如他所言, 回來得很快,但給白瑯做的膳食并未敷衍,只是挑了些他比較熟悉的菜色, 故而做得快了些。
他回來時已重新將被白瑯一擊直球打亂的思緒重新理清,不著急馬上同白瑯掰扯清楚,而是同往日一般把飯菜一一擺放好,和顏悅色地讓白瑯先好好用膳。
白瑯總覺得自己能從墨宴的溫和笑容中, 品出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征兆。
他還不是很懂直面這樣的感情事宜,方才選擇坦白, 不過是因為覺察到了墨宴那隱秘又不好希望的期許,想要滿足他。
至于坦白之后的事情,白瑯沒有想過。
于他而言, 他們成為“愛人”關系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不需要更多的談論。
白瑯在墨宴如往日般的注視下拿起筷子, 慢吞吞應了個“哦”, 乖乖地開始吃飯。
墨宴遵守了他的承諾, 在白瑯用膳時并不打擾他。
等白瑯安安靜靜吃完了, 他將桌面收拾好, 又給白瑯和自己各倒了杯茶:“吃好了, 那便差不多是該好好說清楚的時候了。”
白瑯坐得溫順筆直,抬眸看向墨宴,眸間并無太多旁的情緒,只是聽話地等著墨宴開口。
這般乖巧的模樣, 倒是讓墨宴舍不得用太嚴肅認真的態度對他了, 就怕把他給嚇到。
墨宴在心底嘆口氣, 緩和了神情, 問:“你方才說, 你是在我因救你而昏迷時察覺的你喜歡我?”
白瑯點頭:“嗯。”
墨宴:“那你又覺得你是因何而喜歡我?因為我保護你的舉止?”
這次白瑯搖頭,看著墨宴:“不是因為你保護我,是因為我忽然明白了,我在擔心你。
“我問過方慕雅,到底何為愛人間的喜歡。方慕雅說,喜歡是關心,是分享欲、保護欲和占有欲——除了最后一個我還不懂,其他我都對應上了。”
墨宴一時無言。
在給白瑯做飯時,他仔細考慮過。哪怕大致確認白瑯在失憶前,或許對他就并非沒有更深入的感情,但總的來說白瑯在感情之事上還是一張單純懵懂的白紙。
他不希望白瑯對“喜歡”的認知,源自于危險時刻他的保護,不希望白瑯將“生死關頭”被救下的安全感當作怦然心動的喜歡。
但他不知,原來在他未察覺到的時候,白瑯已經那么認真地思索過這個問題。
墨宴不說話,白瑯便繼續:“在你被怨氣侵擾的時候,我會擔心你。在我練字有成果的時候,我會想和你分享。在你出事的時候,我也想保護你。在見不到你的時候,我還會想你。
“所以我忽然間就明白了,我就是喜歡你。”
墨宴默然片刻,又問:“那你是如何確定,我亦是喜歡你的?”
白瑯以一種奇怪的神情看他:“你的這些表現比我還明顯,這還需要我另外確定么?”
墨宴:“……咳。”
好像是這樣沒錯。
仗著白瑯對感情一無所知,除卻最初察覺自己心意時的短暫克制疏遠外,墨宴就沒想過要藏——也根本就藏不住。
他生硬地將話題掰回到方才白瑯說他不懂的那份感情:“占有欲就是想獨占對方的一種想法。譬如在鳳鳴初化形,與你親昵示好之時……”
墨宴頓了頓,過了會兒才終于將自己的心緒坦誠:“那時我很嫉妒他。嫉妒他能與你這般親近,而我卻不能。當你與那些小孩們相談甚歡時,當你……夸殷知樣貌好看時,我亦會不太舒服,因為我不想別人分走你的注意力。”
“占有欲是更深層次的一種情緒,摯友之間會有,但更常見于愛人關系當中。你或許會對我有分享欲保護欲,但占有欲……你應當不會有。”
說出這番話時,墨宴的神色稍稍淡了些。
就算白瑯確實是“喜歡”的,但他的喜歡大抵還達不到這樣的程度。
墨宴亦不會強求白瑯的這一份獨特偏愛。只要白瑯能夠感受到他的偏愛,也足夠了。
而另一頭,白瑯在腦海中解析著墨宴的這番話,結合他所閱覽過的話本,最終理解為“自己想要得到的特殊對待”。
白瑯終于明白了,他篤定道:“我有。”
墨宴微愣。
白瑯認認真真地補充:“在落隱村,我誤以為你要保護殷知的時候,我很不開心。我不想要你再特殊地保護誰,我只想要你特別保護我。”
“你只能對我最特別。”
他說著任性似的話,明目張膽地要求墨宴對他的偏愛。
這樣一本正經的要求,墨宴可真是一點都拒絕不了。
墨宴被他這一下直白陳述打得一時又不知該回應些什么。
白瑯卻似是對他的沉默有些不滿,他皺了皺眉頭:“你不愿意嗎?那我不要喜歡你了。”
“愿意,當然愿意。”墨宴無奈地笑著蹂.躪一把他的腦袋,“你這都哪里學來的話?釣人真是愈發有一套了。”
白瑯看著他,坦誠:“話本學的。你不喜歡么?你不喜歡我就再換個別的學,反正最近話本也看完了。”
墨宴本只是隨口調侃,哪能想到他還真是自己找了門路學來的。
他就說怎么最近白瑯變得和以往都不太一樣了,敢情前陣子這么癡迷話本就是為了這個?
墨宴哭笑不得:“我同你開玩笑的,你還真是學來的啊?你不用特意去學這些,做你自己想做的便好。”
白瑯“噢”一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他又湊到墨宴面前問他:“那我們現下,算是愛人關系么?”
興許是不愿墨宴回避他這樣的話題,白瑯特意湊得近了些,微抬眸看著墨宴。
墨宴甚至能在他的灰眸間清晰看到他自己的倒影。那樣的純粹剔透,仿佛全心全意只有眼前人。
他喉結動了動,將白瑯按回他自己的位置上:“算,但……并不完全算。你還是太單純了,就算分清了感情,但更深入的一些事情,你還沒有接觸過。”
這樣的話白瑯聽過類似的,還是墨宴當初同他說的。
他問:“更深入的事情,是你之前說的牽手、擁抱、親吻和云雨之事,對嗎?”
“呃……是這些沒錯。”墨宴都忘了自己還同白瑯細致解釋過這些。
白瑯繼續:“那牽手與擁抱我們都做過了,親吻和云雨之事,不可以嗎?”
風月話本主打的是浪漫含蓄的風花雪月,愛人之間的牽手與擁抱白瑯常能看到,親吻要么是直白的一言帶過,要么就都是些白瑯看不太懂的描述。
至于云雨之事,白瑯更是不曾在風月話本中見到分毫,對于這事的認知還停留于此前墨宴的簡單描述。
因此他問得天真,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話究竟代表著什么。
墨宴深吸一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思緒:“還不行。”
白瑯理解了愛,但他仍未理解何為情.愛。
白瑯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低著頭,似是不滿:“你嫌棄我嗎?”
墨宴一時都沒跟上他的思路:“?”
他啞然失笑:“你怎么會這么想?我自然不可能嫌棄你。誰能這么沒眼光,會嫌棄我們的小白瑯?”
他又輕輕地捏了下白瑯的臉頰,觸手溫涼軟滑,叫人都有點舍不得松手。
白瑯喜歡墨宴手心的溫熱,亦喜歡墨宴對他的親近,雖然覺得墨宴這輕飄飄的力道弄得他有些癢,但懶得揮開,由著他玩。
他只在墨宴依依不舍地松手后,故作失落地問:“那到底是為何?是我喜歡得還不夠多,還是你喜歡得還不夠多?”
如今的他只能將原因簡單歸結于“喜歡”的程度。
墨宴哪里舍得見他難過,緩和語氣,輕撫他的發梢:“我已知曉你的心意,你亦明白我的心意,便已不關乎這件事情。只是——你所經歷的,你所能理解懂得的還是太少了。
“在你真正明白親吻與那云雨之事意味著什么前,我都不會對你做這些。不然對你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白瑯再次皺起眉頭,小聲嘀咕似的:“可是話本里沒有寫過這些。”
未等墨宴反應過來,他又想到什么一般,抬眸看向墨宴:“那你教我好不好?我想要你教我。”
——想要你親自教會我,如何真正去愛你。
墨宴呼吸一滯,被白瑯這么短短的一句話擊中了心底最柔軟的一處。
他根本就拒絕不了這樣白瑯,拒絕不了他的一切要求。
須臾,墨宴輕吐出一口氣,眉眼間的笑意是白瑯都很少能見到的極致溫柔。
墨宴還是沒忍住,伸手輕輕地將白瑯攬進自己懷里:“好,那我教你。我會教會你所有……你想知曉的事情。”
白瑯被墨宴擁入懷中,鼻翼間是熟悉的氣味,身側是他所眷戀的溫度,而耳畔邊,似乎還能聽到墨宴一下一下跳動得有些急促的心跳。
白瑯的心緒立馬就自方才的氛圍中抽出來了。
他坐到墨宴的腿上,直起身,一手放在墨宴胸口,很新奇似的:“你心跳好快。”
墨宴輕笑一聲,伸手覆在白瑯的手背上,指尖順著白瑯的指縫輕輕插.入,與他另類地十指相扣。
“因為它是在為了你而跳動。是你重新賦予了它這般鮮活的生命力。”
墨宴輕閉眼,發出一個近似于嘆息的氣音,再睜眼時,他的黑眸間只余盛滿白瑯身影的溫柔。那是藏匿多時后再也掩蓋不住的繾綣愛意。
他將白瑯的手拉至面前,輕柔而又虔城地在他指尖落下一個輕吻。
“白瑯,謝謝你。”
謝謝你愿意來愛我。
【作者有話說】
墨宴子反撩小白瑯開始!
小情侶要更進一步的黏黏糊糊啦,某人送的禮物也要開始發揮助攻作用了嘿嘿嘿嘿
第125章
次日, 白瑯一大早又收到了來自林知的邀約,還是約他去白歸鎮玩。
白瑯正吃著墨宴給他做的早飯,大致掃了一眼內容, 便將林知給的通訊法器丟給墨宴。
墨宴看完,“嘖”一聲:“這小子怎么每日都約你,他一個首席弟子一天天的這么閑嗎?”
他語氣不善,昨日學到了新知識的白瑯終于理解這種便叫“吃醋”。
白瑯歪頭看向墨宴:“你不想我去嗎?”
墨宴反問他:“我若不想你去, 你便不去了?”
這若換平日,白瑯肯定都是依著墨宴來回答的, 因而墨宴問的隨意,并無真的不讓他去的意思。
然而白瑯卻搖了搖頭:“我要去。”
墨宴:“?”
白瑯當他是沒聽清,認真重復一遍:“我要去。”
墨宴被氣笑似的, 隨手將那聯絡法器丟至桌面:“行,好, 想去便去唄。你愛去不去, 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白瑯慢吞吞地扒拉了口早膳, 又補充:“我要吃飯, 你幫我回他。”
墨宴又一聲不吭地把丟出去的聯絡法器拿了回來。
白瑯看得稀奇, 感慨:“你好聽話哦。”
昨日徹底坦白之后, 墨宴教給白瑯的第一件事,便是讓白瑯隨他心意,想讓他、對他做什么都可以——雖說此前的白瑯已差不多是這樣,但這種明確的縱容態度能給他更多的安全感。
墨宴斜睨他一眼, 笑哼一聲:“不然?我還能奪了你的聯絡法器不準你與旁人有任何交流, 然后把你鎖在房間里哪也不準去只能見到我?”
白瑯見過墨宴所說的這種橋段, 在話本里, 似乎是被叫做“囚.禁”的一種獨特愛好。
他想了想, 直言:“好像也很不錯。”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無需擔心處理任何事宜,只要乖巧溫馴地陪著墨宴便好。那他很擅長的。
“是你變態還是你覺得我就這么變態?我可沒有這種愛好。你也別想,我不會對你做這些事情的。”
墨宴見他還真的在深入去想,直起身,輕掐了一把白瑯的臉頰:“就該讓你少看點亂七八糟的風月話本,都學壞成什么樣了。”
白瑯乖乖仰著臉隨他玩,還眨了眨眼睛,很單純天真似的問:“你不喜歡嗎?”
墨宴松了手:“你就仗著我對你說不出一個不字。”
白瑯:“那我還要你親我。”
他灰眸間浸入幾分很淺淡的笑意,亮晶晶的,面上仍是沒有太多表情,但能看得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墨宴徹底收不回手了。
他發泄什么似的蹂.躪一把白瑯的腦袋,沒好氣地笑著說:“你當你訓狗呢?”
打一棒槌又給顆甜棗的。
白瑯又眨了眨眼,無辜且清澈。
墨宴哪里還忍得了,俯身低頭,在白瑯的眼睫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他自然不會是百依百順的性子,但他很喜歡白瑯這樣仗著被寵愛而任性的模樣。
以白瑯天資家世,他本就該是在旁人依順中養成的嬌縱性子。
白瑯終于心滿意足的不鬧騰了,乖乖把早飯吃完。
墨宴和林知那邊又交流了會兒,把林知約的時間與位置告知給白瑯。
白瑯隨意地應下,用過早膳后在房間內休息了會兒,時辰才不多了才準備出門去。
不過在他臨出門前,墨宴忽地叫住了他:“對了小白瑯,這個給你。”
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條手鏈,走到白瑯面前直接替他戴上。
白瑯疑惑:“這是什么?”
墨宴解釋:“單向的感應法器。我在里邊滴入了我的指尖血,你只要輸入靈力,便能感知到我大致在何處。”
這是在昨日白瑯擔心他沒跟去白歸鎮時,墨宴就已盤算著在準備的法器。
白瑯嘗試了一下,往手鏈內輸入靈力,便清晰地在識海中感知到墨宴此刻與他完全為零的距離。
他頗感新奇:“你真的好像一只乖狗狗。”
還主動給自己戴上牽引繩交予他。
墨宴這么多年閱歷,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么評價他。
他好氣又好笑一般:“還不是你昨日非不肯信我。這下有了這個,你再說我騙你,那你可就沒理了。”
白瑯對這個東西很滿意,沒再說什么,心情不錯地出門去了。
今日林知只約了白瑯一人,見到白瑯出來時,他還有些畏懼著什么似的,往他身后看了幾下。
白瑯疑惑地跟著回頭看了看,并無察覺任何異樣:“你在看什么?”
林知小聲地問:“你師尊他……沒跟來么?”
白瑯更疑惑了:“你還約了我師尊么?”
“沒有沒有,我哪敢約啊……”林知似是想到什么,心有余悸地繼續,“方才在聯絡法器上看他語氣,我還以為你師尊會跟著你一塊出來呢……你師尊真是太嚇人了。”
白瑯歪頭,仍是不解:“很嚇人嗎?他人很好的。”
林知可沒法把墨宴和“人很好”這個詞匯聯系在一起,慫慫地問:“你確定你師尊……不跟來吧?”
白瑯點頭:“嗯。他不干涉我自由的。”
頂多就是會跟著一塊到白歸鎮罷了。
白瑯沒將后半句說出來。
林知信了他的話,總算松口氣:“那真是太好了。我可是真的不懂要如何同你師尊那樣的人相處。”
白瑯想了想最近墨宴待人處事的風格:“他其實挺溫和的。”
至少自落隱村時起,墨宴對外端的人設便是溫和友善——除了對鳳鳴會不耐煩點。
林知想到方才墨宴在聯絡法器中問他是不是很閑的語氣,就覺得后背有點涼涼的,小聲嘀咕:“他應當也只對你是真的溫和吧。”
白瑯沒聽清:“什么?”
林知本想說“沒什么”,但對上白瑯坦然的目光,想了想,又往四周看一眼,確認墨宴是真沒跟來,拉著白瑯離開。
白瑯茫然地跟著他走,等離開了客峰,林知才終于忍不住問:“那個,小白啊,我能不能悄悄問一下,你和你師尊……是道侶關系嗎?”
他與白瑯并肩御劍,說是悄悄,但仗著附近一覽無余并無旁人,問得可一點都不“悄悄”。
白瑯思索了會兒,回答:“算是,但不完全是。”
他照搬了昨日墨宴對他的回答。
林知迷茫:“啊?”
白瑯便繼續道:“我們心意互通,但是他說我還有許多事情不曾弄明白,他還在教我。”
林知忽然覺得自己就多余這么一問。
他露出了更加艷羨的神情:“你和你師尊一定是真的很相愛。”
白瑯看出他的羨慕,終于問:“你和你師尊,也是這種關系么?”
“……?!”林知被他這么猝不及防一問,差點直接從佩劍上摔下去,臉頰“蹭”一下漲得通紅,“你你、你怎么突然這么問?”
白瑯已經從他的反應中得到答案,平靜回答:“每次提及我與我師尊時,你好像都很羨慕的樣子。原來真的是啊?”
“也、也還不算是吧……”林知這次的回答是真的比較小聲。
白瑯好奇:“不算是?難道你也還有很多不懂的在等你師尊教你?”
林知:“那也不是,該懂的我都懂。”
白瑯不懂了:“那為何不算是?”
林知臉頰耳根都紅得徹底:“就、我目前……我目前還是單相思。我喜歡我師尊,但師尊尚不知曉。我亦……不太敢讓師尊知曉。”
白瑯這次明白了:“那你這不叫不算是,你這叫根本就不是。”
林知被一箭狠狠地扎了個貫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難過起來。
白瑯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戳了林知怎樣的痛處,灰眸澄澈,無辜又單純。
林知勉強將自己的被扎得支離破碎的心重新粘起來:“……嗯,你說得也不錯,確實還不是。”
白瑯遲鈍地意識到林知或許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
他運用他最近所學到的一些人際交往關系知識,盡他的能力找了個新的內容:“可是依照你此前所言,你師尊對你這么嚴格,你為何會喜歡上你師尊?難道你喜歡被罵?”
林知沒太明白他為何會這么想:“啊?你是這么得出這么個結論來的?”
白瑯一本正經地解釋:“我聽說有的人興許愛好比較獨特,喜歡伴侶罵他或是責罰他,越是對他嚴厲兇狠他便越是癡迷。”
這些都是他在某些癖好獨特的風月話本中看到的,就和此前他同墨宴說的“囚.禁”一般,似乎都是一些比較小眾的喜好。
白瑯不太了解這些,但亦不排斥,報之以好學的心態將這類型的話本都深入細致地看了個遍。
林知聽完他的解釋,哽了哽,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應答,只憋出一句:“……我不是變態。”
白瑯不解地眨著眼:“不是嗎?”
林知再次強調:“我不是變態。”
“好吧。”白瑯還有些遺憾,以為能再在現實中了解些新的相處模式。
林知看著他仍舊天真單純的模樣,忽然對墨宴產生了點異樣的印象,甚至有些懷疑起墨宴這人究竟靠不靠譜。
他的師尊都在教他這么一個單純小孩一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作者有話說】
墨宴:飛來橫鍋.gif
補一個昨天忘了插入的小彩蛋:白瑯崽看的風月話本不是沒有車車,只是車車都是文藝風意識流所以白瑯崽沒看懂ww
所以白瑯崽目前是看似單純懵懂 ,實際上已經見識過很多奇奇怪怪的癖好(?)
第126章
林知實在不認識向白瑯解釋他所言之事有多么“獨特”, 最終還是選擇繞回方才的話題,杜絕白瑯的誤會。
“我會喜歡上我師尊,自然不會是因為他對我嚴苛。”林知認認真真地解釋, “師尊只是對我修煉事宜要求會比較高,平日里的話還是很關心我的……嗯……至少之前是這樣。”
說到這,林知又顯得有些失落:“只是在我拜入師尊門下之后……興許是我讓師尊失望了,師尊才漸漸對我更加嚴苛。”
白瑯更是疑惑:“拜入你師尊門下后?你不是一開始便入的你師尊門下么?”
“啊, 我沒同你說過么?”林知撓了撓頭,“我大抵十歲左右便被師尊帶回來了, 最初被師尊撿回來時只是隨侍師尊左右的普通弟子,直至去年師尊才收我為徒,讓我做了首席弟子。”
白瑯不太懂這種宗門間的師徒關系, 只覺得有些奇怪,但未多問, 同此前一般原原本本地記下來, 等回去了讓墨宴自己琢磨去。
林知將話題提及至此, 便繼續同他說:“我大抵就是十歲那年, 在村落內受了欺負, 獨自跑到無人角落哭, 在那時遇見了云游的師尊。”
他陷入回憶之中,聲音都放輕了不少:“那時師尊很耐心地安慰了我,問我是遭遇到何事了。我第一次遇到那么溫柔的人,后來便將我的事情都同師尊說了。”
“師尊憐我小小年紀便有此番遭遇, 好生安慰過我后便將我帶回了宗門內。
“這近十年來我一直都隨侍在師尊左右, 初時師尊還會擔心我不適應, 時常會帶我在宗門內逛, 帶我去白歸鎮玩, 還親自教我修煉,贈予我一套獨門功法……”
“再后來,便是去年我及冠之日,師尊正式收我為徒,認命我為首席,還拿出了他珍藏的酒釀,邀我月夜共酌。
“就是在那一夜,我忽然察覺到我對可以說是養大我的師尊……抱了些大逆不道的心思。我也本以為,我還能有無數個月夜,再同師尊共賞明月……”
林知越說越低落。
白瑯大致弄明白了情況。
師徒類型的風月話本他看得最多了,這種可不就是師徒話本里最常見的……叫什么來著?啊對了,叫年下養成系。
這可是師徒話本里最熱門最常出現的情節。
白瑯在其中注意到另一個重點:“原來你已經二十一歲了么?”
“……?”林知都被他這莫名其妙一問給問懵了。
白瑯平靜地補充一句:“你看著一點都不像大人。”
既不聰明還不靠譜。
林知:“……重點也不是這個吧!我還在掏心窩子地同你說我的心事誒!”
白瑯回眸看他,清澈的視線仿佛傳遞著一種訊息——你的心事和我有什么關系么?
林知萎靡了:“我錯了,我現在覺得你真是一點都不可愛。要不是小陶小瑜他們年紀還太小,至少他們說不定還能安慰安慰我。”
白瑯從林知幽怨的吐槽中分辨出意思來:“原來你是想要我的安慰么?”
他坦誠道:“但是我還沒學會如何安慰人,你就先別想了吧。”
一句能算得上陰陽怪氣的話由白瑯說出來,又實在率真單純,林知終究是沒舍得再對他說些不好的話。
林知:“罷了,無妨,我亦差不多習慣無人安慰的日子了。還是很謝謝你愿意聽我說這些事情。”
這種客套話白瑯學過了,干脆道:“不客氣。”
林知忍不住輕笑出聲,終于結束這個話題:“好吧,那就不說這些糟心事了,走,我帶你去白歸鎮里好好玩玩。”
白瑯興致不高,但很配合地點了點頭:“嗯。”
路上林知又順便問:“對了,你此前說要準備給你師尊的生辰禮物呢可想好了?還需要去趟集市那邊么?”
白瑯想了想:“去一趟吧。我想好需要什么了,只是尚未來得及買。”
林知興致勃勃:“行,那就先去集市買你想買的,之后我再帶你去玩。”
白瑯應了聲“好”,隨同林知一道先去了趟集市。
白瑯想買的東西尋常易找,很快他便購置完所需之物,再同林知去了白歸鎮白歸鎮另一處玩。
林知特意帶白瑯來到了白歸鎮內偏僻之處的一座山頭,山不高,很輕易便能走到頂,至高處是亭臺水榭般的布置,還可遠眺大半白歸鎮。
他很得意洋洋似的介紹:“這里風景還不錯吧?這可是我師尊特意建的,自人界中習得,專為有文雅愛好的修士們所造,予他們一處吟詩作畫、曲水流觴的好去處。”
白瑯放眼望去,布置得確實不錯,環境清幽靜雅,應是那些個文人墨客最喜愛之處。
就是偌大個空地,連個人影都沒有。
他疑惑:“可是為何此處無人?”
林知回答:“噢,因為現下尚未完全布置好,師尊亦未對外公開此處的布置。”
“這里其實是有結界暫時擋住了,不過我有這個,所以可以帶你一道入內。”林知說著,拿起腰間的一塊玉佩示意給白瑯看。
他接著解釋:“這是拜師典禮后我師尊給我的,可以進入師尊布置的部分結界內,師尊亦可感知到我所在的大致位置,若是我出了何事,亦便于師尊找尋我。”
這種法器白瑯很熟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隨林知繼續在這未完全建造完的山頭探索。
林知其實自己亦是第一次到這邊來,還是昨日自白游處聽聞,因而感到好奇,特意帶上白瑯一同過來看看。比起白瑯,林知本人探索得還更開心些。
白瑯對于這些景致興致沒有太大,全程只是單純在陪林知而已。
只是隨著他們逐漸往亭臺水榭背面去,白瑯逐漸感覺有些不舒服。
這邊的氣息怪怪的,但白瑯說不上來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就是莫名讓他不舒服,又不至于覺得很危險。
林知這是仍是對周圍很新鮮好奇的模樣,白瑯借用手鏈感知了下,察覺墨宴距離他沒有太遠,似乎就在這山頭附近的某處集市閑逛。
白瑯稍稍安了些心,跟著林知繼續走。
繞過亭臺水榭之后,背面的區域基本都尚未進行布置,還是一片原生態的荒地。
林知失了興趣:“這邊應當尚未來得及布置,我們就不去那邊看了,回去逛吧。”
白瑯不太喜歡這邊的感覺,愈是靠近荒地便愈覺得詭異,贊同了林知的提議。
而在這時,林知又注意到旁側有個別的什么奇怪的東西,是一塊隱藏在荒地內的石碑。
他走近去看,便見石碑上寫著幾個潦草的字跡,依稀可以辨認出具體字形——
「不要摸」
林知疑惑:“不要摸?那摸了會怎么樣?”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下意識就將手伸向了那處石碑,觸指是森然瘆人般的冷意。
下一瞬,周遭場景陡然變幻。
只見原本荒地中叢生的荒草頃刻間便全部消失不見,露出來的……竟是密密麻麻的大片無名墓碑與尸骨殘骸!
“嗚!”
白瑯被嚇得一哆嗦,往后退卻小步,又“咔嚓”一聲踩到一截斷骨。
這下他徹底不敢動彈了。
林知亦不曾見過這般場面,臉色煞白,聲線都帶著顫:“這、這……這是怎么回事?!”
“……對了,小白!”他立馬看向白瑯方向,就見白瑯已經被嚇得一動不敢動,忙跑到他面前去,“你、你別怕,我、我會保護你的!”
林知拔劍出鞘,但他同樣抖得厲害的手讓他這番話并無任何安慰的作用。
白瑯敏銳感知到身后忽地襲來一陣危險之意,但他尚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便聽聞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傳來。
“小白哥哥小心!”
緊接著,一只不知隱匿在何處的小白鳥忽然沖出來,化作人形替白瑯抵擋了大半野鬼侵襲的招數。
——可不正是鳳鳴?
比之他們分別時,鳳鳴又長高了些,已是十五六歲少年模樣,身著一襲素白羽服,化作人形后仍有一對能將他自己完全包裹似的潔白羽翼。
而方才,鳳鳴便是以這對羽翼抵擋住了一只野鬼的突襲。
白瑯愣愣的,都忘了哭:“鳳鳴?”
鳳鳴目光有些閃爍,應是尚未做好在白瑯面前出現的準備。
林知整個茫然:“你是誰?你和小白認識?你怎么還有翅膀?你你你、你是人嗎?!”
林知越問越驚恐,生怕突然竄出來的這“人”對白瑯做些什么,忙一把將白瑯拉到自己身后護住:“你、你可別想傷害小白!”
比起面對不知名亂葬崗的環境,面對起鳳鳴這個會說話長得還標致可愛的人臉,林知顯然鎮定一些。
鳳鳴似是被他的話氣到:“我才不會傷害小白哥哥!明明是你!不知懷著什么心思居心叵測,還把小白哥哥帶到這種地方來!”
林知委屈:“我又不知這里為何會忽然變成這樣。”
兩人還要再吵,但是周圍忽然冒出來的孤魂野鬼沒打算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白瑯也無暇再顧及與熟人“敘舊”,眼睜睜看著周圍的“亂葬崗”出現一只接一只的孤魂野鬼,有的只有半個腦袋,有的眼睛突出,有的被開膛破肚……
白瑯這下是徹底被嚇哭了。
好丑……好多好丑的鬼怪嗚……
孤魂野鬼不同于惡鬼,只要是修士都能看到這些鬼怪,方才還在吵架的鳳鳴與林知見到白瑯哭,對視一眼,默契地暫時停戰,將白瑯護在他們身后。
鳳鳴亦于同一時間,動用了此前墨宴給他,而他未有機會還給墨宴的那枚單向法器。
孤魂野鬼一只接一只地出現,似是永無止境一般,而以鳳鳴和林知的修為,恐怕連第一波都不一定能抵御得過去。
鳳鳴只打算盡力撐到墨宴趕來,但在他們兩人都緊張地準備迎戰時,一道白光自他們腳下亮起,將他們圈在一個陣法之內,一下便將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只野鬼給打了個魂飛魄散!
兩人震驚回頭,就見白瑯紅著眼圈被嚇得手都在微顫,但一點都不影響他于虛空中畫出陣法紋路,操控自己的魂力輕而易舉地擊潰每一只試圖靠近孤魂野鬼。
鳳鳴&林知:“……?”
是……他們眼花了還是陷入什么幻境了?
此刻的白瑯根本無暇顧及兩人震驚的目光,雖然已在上次高閣中意識到自己很厲害,并且學會了憑著本能在抵御攻擊。
但、但周圍一個接一個的孤魂野鬼真的長得太嚇人了嗚嗚嗚。
于是當墨宴同時收到兩道求助訊息,匆忙趕來之時,見到的便是明面上鳳鳴和林知護著白瑯,但實際上顯然是白瑯在游刃有余地保護他們三人的場景。
“小白——瑯……?”
墨宴原本著急的語氣變了個調。
……嗯?怎么感覺似乎好像……他家小白瑯也不是很需要他保護?
白瑯聽到墨宴聲音,立馬就收了原本的陣法,跑到墨宴身邊去,委屈地地拽著他衣角,哭著告狀:“墨、墨宴……它們欺負我……嗚。”
墨宴立馬就把方才的疑慮都拋到了腦后,左手手腕翻轉,斬魂鐮刀憑空出現。
管他娘的那么多,敢惹哭他家小白瑯的一個都別想好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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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墨宴的斬魂鐮刀直接將亂葬崗內所有孤魂野鬼一網打盡。
不知是感受到了黑無常氣息, 還是本身便只是做了些源源不斷的樣子,待冷然光亮消失的瞬間,整個亂葬崗只余一片空落落的死寂。
白瑯總算松了口氣, 抽抽噎噎地停下。
墨宴拿出許久不曾派上用場的帕子,遞給白瑯,揉揉他的腦袋安撫他:“沒事了。”
這邊亂葬崗的氛圍依舊格外陰森,白瑯還是沒敢松手, 緊挨著墨宴。
須臾,他原本攥著墨宴衣角的手便被一個干燥暖和的溫度輕輕握住。
白瑯這才真的被漸漸安撫下來, 乖乖地站在墨宴身邊。
墨宴又淡淡地掃向另一邊的鳳鳴和林知。
兩人都默默地低下了頭。
一個因為自己偷偷跟來,一個因為牽連白瑯到了這么個鬼地方,倆小孩都心虛得很。
白瑯不想在這么個地方久待, 晃了晃與墨宴相牽的手:“我們先出去好不好。”
墨宴自是依他的,姑且收斂對鳳鳴和林知的態度, 先把“亂葬崗”這個幻境給破了。
這個幻境水平很低, 便如同他過來時這座山頭附近的結界, 他感知得出二者皆出自同一人布置, 而且大概率是白游。
白瑯對這周圍環境的忽然變化有些驚奇, 問:“方才那個地方是假的么?”
墨宴點頭, 同他解釋:“是一個很簡易的幻境,要破除不難。”
墨宴想到方才白瑯自己都能抵御那些個孤魂野鬼的事情,頓了頓,補充:“以你方才所表現的修為來看……你若記得方法, 亦可自行脫身。”
“不過我確實沒想到……你這修為受損, 似乎對你影響沒有特別大。”
白瑯慢吞吞地回答:“我亦是上次在落隱村墜樓前察覺的。那一次畫皮鬼想襲擊我, 但被我打飛了。”
墨宴笑了笑, 神情似是還有些落寞:“那看來你還是不太需要我保護。”
“要的。”白瑯小聲說著, “那些鬼怪長得好丑,我才不要自己打。你不準不保護我了。”
墨宴偏頭看向白瑯。
白瑯沒得到他的應答,亦抬眸看向他,不太開心地問:“你不愿意嗎?你要不是不愿意我就不要你保護了。”
墨宴終于輕笑出聲:“愿意,當然愿意。我還求之不得呢,怎么可能不愿意。”
白瑯這才滿意,收斂自己的小脾氣,乖乖跟在墨宴身邊。
真是可愛得要命。
若非此刻他們身后還跟了倆礙事的,墨宴簡直想抱住他蹂.躪一頓。
他稍稍握緊了些與白瑯相牽的手,兩人親親蜜蜜地一同離開了這座山頭。
這會兒正巧差不多到午膳時間,白瑯方才又受到了驚嚇,墨宴便徑直帶他們去了白歸鎮內最大的酒樓,選了個雅間。
墨宴可懶得顧及鳳鳴與林知愛吃什么,點了些白瑯喜歡的菜色,待小二吩咐下去之后,抬手又給白瑯倒了壺茶水。
他這邊神情淡淡,對面的鳳鳴與林知便顯而易見地局促緊張起來。
墨宴給白瑯倒完茶,斜睨他們一眼,漫不經心似的說:“有何要交代的,都交代一下吧。”
鳳鳴與林知相互看看,你戳戳我,我捅捅你的,胳膊肘互動得頻繁,卻分不出個先后來。
墨宴笑哼一聲:“爭不出先后啊?小白瑯,你想先聽誰說。”
乖乖喝茶的白瑯突然被點名,捧著茶杯,視線毫無疑問地落在了鳳鳴身上。
他本就是同林知一道出的門,比起為何突然到了那么個“亂葬崗”,他更關心鳳鳴為何在此,而且短短這么一段時間,模樣感覺變了許多。
墨宴指節曲起,在桌面上輕敲一下:“鳳鳴。”
鳳鳴這次是自己完全理虧在先,不再像之前那般還敢同墨宴吵架。
他小聲地說:“我、我就是怕小白哥哥又會遇到危險而已。我已經回過一次我的族群里了,我現在有能力保護小白哥哥了!”
他說到最后一句,聲音本來又大了些,但是想到今日被白瑯保護的事實,又低了回去:“至、至少我也確實有保護一點點。”
墨宴輕挑眉梢:“你管這叫保護?”
鳳鳴不吭聲了。
白瑯喝完茶壓過驚,幫他說話:“鳳鳴有保護我的。第一只野鬼偷襲我時,我并未察覺,是鳳鳴擋住的。”
孤魂野鬼身上怨氣很輕,只有一只的話即便偷襲成功,對白瑯亦不會有太大影響,因而白瑯平日不會分心神去關注這些野鬼。
但不會有太大影響不代表不會有感覺,鳳鳴幫他擋住了那次偷襲,白瑯還是會記得的。
鳳鳴聽到白瑯的話,總算找回點底氣:“嗯!我還是有發揮作用的!”
墨宴冷笑:“那也不是你偷偷跟著我們過來的理由。”
鳳鳴又把腦袋縮了回去,求助似的看向白瑯。
白瑯并不會拒絕鳳鳴對他們的跟隨,他把手里空掉的茶杯塞到墨宴手里,是無言間表示著不準墨宴再說話,免得他把人給嚇狠了。
墨宴不太樂意,但這是白瑯的要求,他給白瑯重新滿上茶杯后,總算收斂了氣勢,陪在白瑯身邊不再開口。
白瑯問鳳鳴:“你好像長大了一些,還有翅膀,是怎么回事?”
提起這個,鳳鳴就自信許多了,眼睛亮亮地說:“因為我回了一趟我們族群,族長說我是嫡系一脈遺落在外的,教了我如何突破幼崽期瓶頸了!我一下就學會了!羽服和羽翼都是少年期才會長出來的!”
白瑯不太懂他們白鳳族的習慣,從鳳鳴的神情中分辨出這個應該是想要夸獎的意思。
他也不是很懂“夸獎”這種行為,回想話本中看到過的一些內容:“那你好厲害哦。”
他這話說得毫無波瀾,但凡是個有心眼的、不了解他性子的興許都會覺得他這是明褒暗貶。
所幸鳳鳴兩種都不是,聞言還很開心地展示了他現在的翅膀。
雪白羽翼才是新生的,雖已足以將鳳鳴自己給包裹起來,但還不是他們白鳳族的極限,稍顯出幾分稚嫩。
白瑯驚嘆地開口:“你好白哦。”
白發白衣,還有一對白翅膀,真不愧是白鳳族。
白瑯又好奇:“那這幾日我同墨宴分開時感覺到過的,跟隨我的視線,是你么?”
鳳鳴把翅膀收了起來,頃刻間便從“孔雀開屏”便回乖巧端坐:“是、是我。”
白瑯歪頭:“那你的原型沒有變化么?”
“還沒有……”鳳鳴不知白瑯如何跳到這個話題來,但還是小聲乖乖地回答著,“我們族群的原型只有幼崽期與成年期。在度過蛻變期之前,我們的原型都會維持在幼崽期的模樣。”
白瑯明白了。那就怪不得他每次感知到視線后回頭,卻總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就鳳鳴那能窩在他頭頂的小白鳥原型,想要藏起來不被察覺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
兩人這么聊著,始終在旁邊的林知終于憋不住開口問:“所以……你到底是個什么啊?”
他這話是在問鳳鳴,鳳鳴驕傲地說:“我可是白鳳族的嫡系幼崽!比你這個人族小屁孩厲害多了!”
林知:“???”
他一時都不知是該震驚鳳鳴的種族,還是對他話里的“小屁孩”表示迷惑。
最后林知選擇了后者,不滿:“不管怎么看都是我比你大吧!”
白瑯捧著茶喝了一口,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隨口幫鳳鳴應了聲:“他在化形前已活了百余年。”
比滿打滿算只活了不到二十一年的林知可要長得多。
林知不說話了。
白瑯把話題轉回鳳鳴身上:“那你回了族群里,怎么又出來了?”
鳳鳴驕傲的氣勢又收了回去,小聲地說:“族長說了,嫡系一脈的幼崽生來便是要經歷磨礪的,他問我是要在族群內修煉,還是再次出門,去感知世間萬物,認識更多的人……我就想到了小白哥哥你嘛。”
白瑯疑惑:“那你如何知曉我們在這里?”
鳳鳴悄悄地往墨宴方向看了眼,對上墨宴冷淡視線后又迅速挪開,聲音更小了:“我們白鳳族有獨門秘術,只要有帶有你們氣息的物件,便能跟隨秘術指引找尋到你們所在。”
他用的便是當初墨宴給了他,本意是讓他順道幫忙保護白瑯的單向聯絡法器。
法器內有墨宴留下的氣息,而墨宴與白瑯形影不離,鳳鳴便是循著這縷氣息一路自修仙界的偏南處,跨越大半個修仙界飛來。
他已知曉白瑯墨宴并非世間人,很大可能是傳說中的“冥界”鬼使。但他不知白瑯墨宴為何會再次以人族的身份出現在世間,亦不知他們何時又會再次離開。
他不愿就這樣與白瑯只相交一瞬,連正式的、好好的告別都沒有,便再無機會相見。
他這一路都不敢有任何停歇,不敢有一瞬逗留,連喝口水的時間都不敢給自己,就這么跨越數個城鎮,日夜兼程地趕過來。
只是為了再來見一見白瑯,見一見他在這世間見到的第一“人”。
哪怕只是遠遠地、默默地在白瑯不知曉之處看著他。
第128章
鳳鳴解釋完了, 白瑯亦理清了原本的困惑,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他不懂鳳鳴表現出來的對他的感情,只知墨宴同他說過, 他們與鳳鳴本就是不可結緣的不同類。
但鳳鳴并不愿意放棄這次難得再相遇的機會,他心中隱隱有預感,錯過了這次興許他們就真的再也不會有下一次見面了。
他看著白瑯,神情中帶上些小小的懇求之意:“小白哥哥, 你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我只是想跟著你……不會搗亂的。”
白瑯不確定是否可以, 偏頭看向了墨宴。
墨宴看起來不太高興,漫不經心似的地說:“我現下可管不了你,你自己做決定吧。”
白瑯眨了眨眼, 收回視線,順著自己的心意點頭同意了鳳鳴的請求:“嗯, 隨便你, 我沒關系。”
鳳鳴眼睛一亮, 欣然道:“謝謝小白哥哥!”
白瑯搖了搖頭表示不客氣, 與鳳鳴的“掰扯”便算結束。
墨宴看對面倆小孩都不爽, 但如方才所言, 并未反對白瑯的決定。
鳳鳴的事情弄清楚了,他又懶懶地掀起眼皮,看向旁側的林知:“林首席是不是也該交代些什么?”
林知本來就怵墨宴,聽到他慢悠悠的語氣, 更是一下就正襟危坐, 緊張地捏了捏衣角:“我、我就是今日想帶小白參觀一下我師尊正在籌劃打造的亭臺水榭, 走到后山察覺沒東西了, 本想回去的, 無意中看到一塊寫著不要摸的石碑,我就下意識摸了上去,然后……然后就變成那樣的場景了……”
墨宴冷笑:“那林首席還真是一身反骨。”
林知臉頰微紅,低著頭自責內疚:“我、我這個人有的時候手比腦子快……反應過來意思前我便已經摸上去了……”
墨宴對此不予置評,只覺這人真是蠢得可以。
正巧這時小二敲門來上菜,林知的事情在他的短暫解釋后暫時翻篇。
等午膳結束,墨宴便帶著白瑯回到了白歸宗客峰內。
鳳鳴跟隨他們過去,林知便單獨安排了另一個房間給他。
臨走前,林知還單獨再同白瑯真摯地道了歉,并說下次一定再帶他來一次完美的出門玩行程。
白瑯不太在意這些,聽著他的道歉只實誠地說了一句“沒關系”,應下林知的再次邀約后,終于隨同墨宴回到房間。
墨宴走在白瑯身后,進入房間內先是將門關上,順手落下插銷。
清脆的聲響引起了白瑯的注意,他回眸便見墨宴還是一副不太開心的模樣,面上沒有太多表情。
墨宴長相本就是棱角分明、劍眉星目那般帶著幾分凌厲的俊逸,溫和笑著時如同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似笑非笑或是冷然無笑時便無端給人上位者一般的壓迫感。
他很少會在與白瑯獨處時有這般神情,更不會在除夜間休息外的時候,給房門上插銷。
白瑯看著他,忽然問:“墨宴,你知道現在的你像什么嗎?”
墨宴抬眸:“?”
白瑯一本正經:“像話本里描述的,黑化后想把不聽話的徒弟囚禁起來的師尊。”
墨宴:“……”
墨宴是真的一點脾氣都提不起來了,又好氣又好笑地捏白瑯的臉:“下次你再要看話本,看之前先把話本給我過一遍,省得你又跟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學。”
白瑯乖乖地由著墨宴發泄,能感知到臉頰上的力道其實輕得很,根本就舍不得把他弄疼。
他微仰著腦袋,主動問墨宴:“你是不是不開心?”
墨宴懶洋洋地松開手:“我還以為某位小沒良心的看不出來呢。”
那就是確實不開心的意思了。
白瑯歪頭,正經求教:“那你為何會不開心?”
墨宴哼一聲:“還不是因為某人只知曉幫別人說話,還不準我開口。”
白瑯終于知曉,是他不準墨宴說話的舉動讓墨宴不開心了。
他仍有些不解,繼續問:“但是你當時嚇到鳳鳴與林知了。”
“那又如何?”墨宴不在乎,“他們是你的誰?我又是你的誰?”
白瑯想了想,回答:“他們是朋友,你是我的愛人。”
白瑯忽然間明白過來:“你比較特殊,也更重要一些。但是我為了‘照顧’鳳鳴和林知,選擇了制止你。你是因為這個不開心,對嗎?”
墨宴垂眸,對上白瑯單純的視線,抬手撫上了白瑯后頸:“嗯。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大度的人,我會縱容你,偏愛你,若我不知曉你對我的感情,我便不管你如何對我。但既然我知曉了,那我便需要你同樣的偏愛。”
墨宴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想法亦剖開來,坦然地展露給白瑯看,教會白瑯來愛他。
白瑯仍是懵懵懂懂地看著他。
墨宴輕笑一下,緩和了情緒:“當然,你也不必因此而特意去疏遠你的‘朋友們’。我只是需要你獨一份的,對我偏袒的態度而已。
“不然……我總是會忍不住多想的。”
最后一句話墨宴說得很輕,好似本就不想讓白瑯聽到一般。
但兩人此刻距離實在太近,白瑯還是將他那句若有似無的話收入耳畔。
他仍抬眸看著墨宴,亦能看出他淺淺笑意之下的細微落寞。
到這時白瑯才意識到,看似對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墨宴,在這份感情里也是會不安的。
墨宴經歷了太多次背叛,他早就已經是不再相信他人所謂真心的多疑性子。
哪怕知曉白瑯的懵懂,知曉他們之間不能互相傷害,但已變得敏感的心緒不是只要他“知道”,便能穩定著不去多想的。
白瑯需要他教如何真正去愛他,他便將自己藏于心間的情緒亦直白告訴白瑯,主動向白瑯索要他更深的愛意。
白瑯恍悟,認認真真地點頭:“我明白了,之后我會注意的。”
墨宴又笑著揉一把他的腦袋:“那這時候,你是不是該哄哄我了?”
白瑯目光清澈:“可是我不會哄人,你想要我怎么哄你?”
墨宴無言地朝白瑯張開手。
白瑯看懂了,上前小半步,滿足了墨宴索要擁抱的動作。
墨宴比白瑯高小半個腦袋,輕輕擁住白瑯,低頭,將腦袋埋進白瑯脖頸間。
這是一種近乎于依賴的表示,不似此前的每一次擁抱,都是墨宴給予白瑯安撫,亦或是依靠,占據主導位置的永遠是墨宴。
這一次,是純粹的墨宴依戀著白瑯身上獨有的氣味與溫度。
白瑯感知到頸窩間傳來的重量與觸感,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
整個房間在這一刻異常靜謐,他能清楚地聽到墨宴的呼吸聲,感知到墨宴此刻隔著厚實衣料仍能清晰傳遞而來的心跳。
這樣的體驗對白瑯而言有些新奇,但他并不討厭。
相反地,亦在墨宴的無言間逐漸放松,并沉浸其中。
擁抱本不是最親密的舉止,有時在好友間亦會有這樣的親近表示,但卻是最能讓人感到安定的交互。
如同在長久的獨自漂泊后,隨時歡迎自己短暫停歇,重新休整的精神港灣。
白瑯喜歡擁抱的感覺。
他稍稍緊了些擁住墨宴的動作,旋即便聽聞耳邊傳來一個極輕的笑音。
至少在此刻,他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
良久,墨宴終于心滿意足地起身,又是那個什么都不在意似的墨宴,給白瑯倒了茶,讓他好好休息。
白瑯捧著茶杯,又將今日在林知處聽聞的有關他喜歡白游之事都告知給墨宴。
墨宴眉梢微揚,倒是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那小子這么早便到白歸宗來了?居然還喜歡白游啊,眼光有夠差的。”
白瑯對此,認同地點了點頭。
白瑯純粹看臉,此前拜師典禮上打量過白游,長得不如墨宴一半好看。
若墨宴是白游那般的長相,初醒見面那次白瑯理都不帶理會一下的。
墨宴不知白瑯此刻心底想法,又將注意力放回關于那座山頭之事上。
依白瑯之言,林知亦是才知曉那座山頭的存在,并且看當時林知在面對孤魂野鬼時的下意識反應,他應當確無太多要傷害白瑯的意思。
這幾日墨宴亦大致去了解過白游的性格,并非林知所言那般什么無微不至的溫和師尊形象,至少這白歸宗宗門內的弟子對他的評價是從始至終的嚴厲。
而以孫方海為主的一些客峰中其他宗門弟子或峰主、長老,與白歸宗相處得比較多些的都評價白游為只看重宗門利益。
這樣一個掌門,不可能對林知這種天賦平平資質一般都弟子這么上心,還破格讓他成為首席。
那比較大的可能,便是林知只是白游與厲鬼合作中的棋子。
但林知是十年前便已經被白游帶回白歸宗內,若打一開始白游便是想利用林知,又是圖些什么?
那厲鬼又究竟是以何方式來聯絡人間界,提前那么久籌謀這些事宜,它又如何知曉最終他與白瑯會到這個白歸宗來?
墨宴蹙眉深思,只愈發覺那厲鬼的目的不簡單。
它已經竊奪了白瑯原本的命數,它究竟還想從白瑯身上圖謀些什么?
還有那“亂葬崗”內的一群孤魂野鬼。
他們黑白無常使在拘魂事務之余,亦會隨手處理掉感知范圍內遇得到的孤魂野鬼。
厲鬼是哪兒招來的這么多野鬼?
白歸宗內……興許還有更多那厲鬼埋藏的秘密。
第129章
另一頭, 林知在與鳳鳴和白瑯分別后,便回到了他與白游同住的主峰。
他剛回去,便見到了坐在院子內的白游。
白游似乎正在看書, 林知已許久不曾在院子里見到白游,尤其還是這般安靜溫和的模樣。
林知不由得喊了一聲:“師尊……”
白游似是才注意到他回來的動靜,抬眸看向他:“小知?你回來了啊。”
林知已許久不曾聽到白游這般喚他了。
自從拜入白游門下,白游逐漸對他變得更為嚴厲開始, 幾乎就總是連名帶姓地喊他,只極其偶爾心情不錯時, 會重新用這個幼時起他便已經習慣的稱呼。
林知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走到白游面前,又停頓:“師尊今日怎么有興致到院子中來看書了?”
白游將手中書卷放下, 態度也是和曾經比較相近的隨和:“近日不忙,便出來坐坐。你也坐著吧, 從外邊玩了一圈回來, 應當累了吧?”
白游久違的關心讓林知心底心底微微酸澀, 又有些慶幸——他就知道, 他的師尊只是希望他能擔得起首席的職責, 才會在后來對他那么嚴厲。
林知坐到了白游對面, 見白游手邊的茶杯已經空了,還特意再給他倒上一半。
白游喝茶習慣每次只倒半杯,這是旁人都不會留意到的小細節。
見狀,白游笑了笑:“小知還記得啊。”
林知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師尊的習慣, 我都會記得的。”
白游未評價些什么,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好似很隨口地問:“今日同那位白小公子出門, 玩得如何?”
林知在白游面前根本瞞不住事, 本來也沒打算瞞,一五一十地說:“我今日帶小白去師尊您昨日說的那座山頭了,那邊布置得真的好漂亮,未來一定會很受愛好文雅的修士們歡迎的。”
“小知喜歡便好,那也不枉為師特意花費那么多心血。”白游又笑了下,漫不經心似的,“你們就只在亭臺附近看了看么?”
林知:“也不是,我們還去了后邊的一片荒地。說起來,荒地處有塊石碑,寫著不要摸,我下意識就摸了上去……之后就進到了一個亂葬崗一樣的……幻境?還有好多鬼怪,好瘆人,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白游皺起眉頭,思索了會兒才想起:“應是此前鎮壓在那邊的一些孤魂野鬼。本是要在那邊建造快完成時轉移的。為師都特意立了石碑警示不要觸碰了,你小知你怎么還是這般好奇性子?”
林知摸了摸鼻子:“實在是……下意識的習慣有點難改嘛。”
白游又道:“那里邊鎮壓的鬼怪挺多的,你們沒受傷吧?”
林知大大方方道:“嗷,幸好后來小白的師尊——就是那位燕公子及時趕到,一下就把所有的鬼怪全都收拾掉了!特別厲害!”
他雖然比較害怕墨宴不怒自威的性子,但是對于墨宴的實力他還是很敬佩的。
白游眸色微動:“他師尊及時趕來?他師尊同你們一道去的么?”
“沒有誒。”林知撓了撓頭,這才察覺不對勁,但仍舊不曾多想,“應當是正巧燕公子也到白歸鎮里去逛了吧?上次同小白出門去集市時也是,還在集市碰見了呢。”
白游又問:“所以是遇到危險時,那位白小公子找了他師尊求救,他師尊才趕過去的?”
林知:“應當……是這樣沒錯?我當時太緊張了,倒是不曾留意小白是否聯系了他師尊,但他師尊會來,至少該是知曉小白有危險了。”
回答到這里,林知又后知后覺覺得這些問題怪怪:“師尊問這些做什么?”
白游收斂眸色:“無事。只是下次再遇到這般事情,你也可以記得找為師。你是為師欽定的首席弟子,倒不至于麻煩旁人去救你。”
林知將白游這句話理解為了對他的關心,心底暖意更甚,小聲地說:“弟子知曉了……”
白游并未再同他閑聊太多:“那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今日遇上這般事情,想來更是疲乏。”
說到這,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今日那位白小公子亦受驚了,下次為師再為你們選個新去處罷。來者即是客,總不能叫客人盡留下些不好的印象。”
林知聽話地點了點頭:“好,謝謝師尊。”
白游擺擺手:“無事,那你便先回去吧。”
林知又應了聲“好”,起身告退離開,心情不錯地回到他的房間去。
白游目送著他消失在房門之后,原本溫和的眸色頃刻便收斂起來,皺著眉頭臉色陰沉。
須臾,他起身,匆匆御劍往宗門的一個隱秘之處而去。
在白歸宗不開放給賓客的區域之中,有一處是連尋常白歸宗弟子亦不能靠近——更甚者,亦不知曉的地方。
此處便是他們白家的宗祠。
白游御劍到了安置著他們白家宗祠的山頭。
此處供奉著他們白家世代以來的家主,以及成立白歸宗后的掌門們的牌位,周圍亦有歷任白歸宗掌門布置的陣法在,只有純粹的嫡系血脈可進入此地。
他們是由世家出身,亦不能忘記祖祖輩輩歷來的貢獻與努力,這是傳承至白游之后,仍在強調的祖訓。
白游遵照禮節,抵達此處后先進入宗祠內,叩拜先祖之后,方才起身,去往宗祠旁的一處閣樓。
閣樓不算很高,總計便只有五層,其中供奉著歷來每位家主與掌門的“家主令牌”與“掌門令牌”,此外亦有隨著家主掌門隕落而熄滅的本命長明燈。
白游今日,便是要來找尋白家最巔峰時期的最后一位家主的長明燈。
他一路行至頂層,便見到了被他特意供奉在頂層最中央的長明燈——一盞仍散發著幽幽光亮的長明燈。
白游不由得放輕了腳步,掀起衣擺跪地行禮:“晚輩見過先祖。”
長明燈燈盞上的淺藍焰火微微晃了晃,旋即便有一律霧氣似的朦朧身形騰空出現。
那身形悠悠地問:“事情進展如何了?”
白游恭敬道:“啟稟先祖,林知順利帶那位白家的叛徒去了幻境中,只是仍舊為那墨家之人所救,沒能完成先祖交代的任務。是晚輩辦事不力,請先祖責罰。”
那身形晃了晃,輕飄飄的,似是不在意,又似是早有預料:“無妨。以那叛徒如今實力,那些孤魂野鬼本就傷不及他分毫,我沒報你會一次成功的希望。”
白游疑惑:“那先祖讓晚輩利用林知引誘那叛徒去那兒……是何用意?”
“不過驗證些猜測罷了。”那身形又晃了晃,發出一個很輕的嗤笑聲,“那墨家之人倒是關心,想來是給了他可便捷聯絡的法器。只要那法器不除,他總歸會在那叛徒遇險之際趕到。”
白游皺起眉:“但既然這法器這般重要,要騙走只怕不是易事……”
那身形繼續道:“無妨,現下先不管他。本座被鎮壓的那一半魂魄已重新融合得差不多,只差最后的一縷怨氣,便能恢復全部修為,屆時……”
那身形冷笑一聲:“本座還能怕他一個被奪了命數的小小叛徒?”
白游:“可……這怨氣又該自何處尋?”
“你身邊不就有一個現成的棋子么。”那身形漫不經心的,“這些年你對他關懷備至,如今又欲擒故縱,想必他那一顆心早已牢牢系在你身上。當他得知這一切不過是個騙局,所化的怨氣便足夠了。”
白游猶豫著:“那是需要晚輩找機會將真相揭穿么?”
那身形:“倒也不必如此直白。這樣輕飄飄告訴他,怨氣轉化太慢了。”
白游:“晚輩愚鈍,還請先祖賜教。”
那身形沉吟片刻,開口:“那叛徒怕落水,亦怕幽閉漆黑之處,你自尋個法子讓你那小徒弟刺激到他。屆時本座會再招怨靈協助你,最好是能傷到那叛徒。
“當你那小徒弟知曉是成了你的棋子,還害了他的好友,想必這由愛生怨的怨氣……可還要比尋常人要濃郁不少。
“至于那叛徒,若是能順便一網打盡最好。不能亦無妨,只要怨氣足夠,他被奪了命數還被封印了修為,不可能再是本座的對手。”
“晚輩明白。”白游領命,心中已有計較,又問,“只是那墨家之人的修為亦不可小覷,先祖若與他對上……”
那身形:“無妨。此事本座自有考量,無需你多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
白游恭敬低頭:“是。那晚輩便先行告退了。”
“自去吧。”那身形說完,補充一句,“記得不要講時日安排得太緊。留下幾日時間讓那叛徒與墨家之人松懈,以免打草驚蛇。”
“晚輩明白。”白游又磕了個頭做完禮節,起身施施然地離開。
待白游的身影徹底消失,那身形又緩緩飄蕩至了這高閣的窗扇前,遙遙望著他已看了無數遍的景致。
數百年,他被困在他父親的長明燈里已有數百年時間。
數十年前他好不容易蘇醒,被鎮壓至冥界的那一半魂魄卻告訴他,他最憎惡的那個旁支庶子,竟成了冥界的白無常。
他的命數明明已被他竊奪,又憑什么——
憑什么他成了長生的鬼使,他卻只能是被鎮壓在暗無天日之處的鬼怪!
他偏要叫那庶子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至于那所謂黑無常……
他又是冷笑。
當年他尚未消化那庶子的命格,才被那黑無常拼死鎮壓了一半魂魄,幾乎是兩敗俱傷。
而如今,他有白無常命格在手,只待他修為全部恢復,將這白歸宗攪為煉獄,源源不斷為他提供怨氣,他就不信他還制服不了區區黑白無常。
只要殺死那庶子解他心頭之恨,再拿到他的玉珠,增強他的修為。
莫說白歸宗,這個人世間遲早亦是他的!
【作者有話說】
淺走一章純劇情,收束世界線嚕——
第130章
在那日出門過后, 林知大抵亦是有了些陰影,并未著急再約白瑯出門,而是時不時地來找白瑯、鳳鳴和莊陶莊瑜玩。
白瑯本就不是很愛出門的性子, 自然樂得只在白歸宗內待著,基本也都把白歸宗逛了個遍。
到十月初十,白瑯用早膳時林知又在聯絡法器中發來邀約。
墨宴已習慣在他用膳時幫他回這些消息,瞥了一眼, 懶散道:“那林知又來找你了。可要我替你回應他?”
白瑯咬了一口餃子,吃完, 之后才搖搖頭:“不要,今日不同他們出門。”
墨宴挑眉:“怎么今日不想去玩了?玩累了么?”
白瑯還是搖頭:“不累。”
他又抬眸看著墨宴:“你累嗎?”
墨宴一時還沒太明白他的意思,奇怪著說:“我不累啊, 我能有何累的。”
白瑯這才收回視線:“那我今日要你陪我出門玩。”
墨宴頓了頓,輕笑:“行。是想去白歸鎮玩了吧?”
這幾日林知他們都只約在白歸宗內玩, 墨宴只當他這是悶了, 想去鎮子上再逛逛。
墨宴給白瑯找到了一個天然的借口, 白瑯亦不會主動戳穿, 點頭順勢應下。
墨宴開心了, 難得不郁悶地直接用聯絡法器拒絕林知的邀約。
林知那邊也沒堅持——主要是沒敢堅持, 還祝了他倆玩得開心,扭頭跑去找鳳鳴玩了。
今日行程定下,白瑯用完早膳后便去換了套出門的衣裳。
往常他自己換衣服只會隨意地在他的白衣中挑上那么一件,偶爾墨宴給他其余顏色的衣裳時, 他才會穿得與往常不太一樣。
這次白瑯原本亦打算同往日一般, 只是選衣裳之時, 無意在他的儲物法器中瞥到一件此前墨宴買給他的淺藍長衫。
他記得墨宴好像挺喜歡看他穿不同顏色的衣裳的。
說起來……墨宴似乎還從未在他面前穿過黑色以外的衣裳。
他回眸看向了坐在一旁等著他的墨宴。
墨宴還說過, 只有黑色襯他, 其余顏色都不適合他。
不適合么?
白瑯歪了下頭。
他倒覺得墨宴這頭白發,加上他平日瀟灑的性子,反倒是更張揚些的色彩比黑色適合他。
墨宴覺察到來自白瑯的視線,抬眸,便正正撞進他盛著疑惑與好奇的灰眸。
他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你不是要換衣服么,怎么這么看著我?”
白瑯又看了眼自己儲物法器里,被墨宴塞來的各式各樣顏色款式的衣裳,抽出心神重新看向墨宴,問:“你有其余顏色的衣裳么?”
“嗯?”墨宴初時尚未跟上白瑯思路,“想換別的衣裳了?”
白瑯搖搖頭,再看向他的眼睛有點亮亮:“想看你穿別的顏色。”
“……怎么忽然對這個有興致了?”墨宴啞然片刻,失笑,“我不適合其余顏色,你若有想換的你自己換便是了。”
白瑯視線黯淡下來,失落又不滿似的說:“可我就是想看。”
墨宴并不舍得見白瑯露出這樣的神情,雖心底這么想,但終究是沒再行動上堅持太多。
換身衣裳又不會掉肉,哪比得上他家小白瑯開心。
墨宴妥協似的嘆了口氣:“好好好,我換。想看我換什么顏色?”
白瑯一下便將方才的失落收起,仿佛早便料定墨宴一定會退讓。
他問:“你有什么顏色的衣服?”
墨宴:“你自己過來看吧。”
白瑯便直接走到墨宴那邊去,接過墨宴遞來的儲物法器,旁側椅子又有點遠,順勢便直接坐進了他懷里。
墨宴笑著圈住他,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同他說:“在儲物法器的最左邊,這些都是我以前的衣服,后來不愛穿了,你自己隨意挑挑罷。”
白瑯依言往最左邊找去,果然找到了許多不同顏色的衣裳,與另一欄全是黑色的涇渭分明。
白瑯在那堆五顏六色的衣裳里,一眼便看中了一套紅色的。
紅色張揚,通常而言并非好駕馭的顏色,白瑯唯一一次見到有人穿紅色,還是上一次見到的那位沐傾月。
白瑯又代入墨宴的模樣想了想。
墨宴樣貌好看,骨相亦很好,長得便是一副什么衣裳都能駕馭的模樣,紅色還更能襯出他平日張揚肆意的性子。
好像蠻配的。
白瑯有了考量,下一瞬,他的懷中便多了套紅艷艷的衣裳。
他偏頭看向墨宴:“想看你穿這個。”
墨宴頓了頓,倒是沒想到他這一挑,便挑了件顏色最艷麗的。
他許久不曾再穿過這般鮮艷的色彩,但見白瑯確實期待,他還是應了下來:“好。你想要我穿什么我便穿什么。”
白瑯滿意了,從他身上起開,把衣裳塞給他,讓他自己去換。看著還怪期待的。
墨宴揉了一把他的腦袋,之后才走去屏風后換衣服。
白瑯就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乖乖地等著他。
沒多會兒,墨宴便換好衣裳自屏風后重新走出來。
白瑯一眼相中的這套是紅底細金花紋的窄袖,衣襟、衣擺與袖口處都繡有大簇精致的花鳥紋路,墨宴還隨手將他的頭發簡單扎成一束高馬尾,眉眼間更顯出幾分漫不經心似的閑散瀟灑。
張揚但不自負,是恰到好處的耀眼奪目,便如同大宗門內最是瀟灑快活的天縱奇才。
不為修為限制,不為世俗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活一個隨心所欲。
白瑯眸間閃爍起驚嘆的光亮:“好看。”
他不會太多甜言蜜語或是修飾的詞藻,只會以自己最直白的語言,最誠摯地態度表示出自己的贊賞。
他又補充上一句:“明明就很適合你。”
墨宴笑了笑:“只是適合這幅皮相罷了。”
他未在這個話題中停留太久,悠悠然道:“你要我換的我也換完了,我這么聽話,你是不是也該給我些什么獎勵?”
他眸底含笑,語調微揚,話里的內容聽著不似要討要什么正經獎勵的模樣。
白瑯沒聽出來,想了想今日的行程,隨后點頭,慢吞吞地說:“有哦。有獎勵的。”
墨宴倒是沒料到還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正要再問時,白瑯已不打算再答。
他站起身,也去給自己換一套衣裳。
見狀,墨宴亦未再追問,又坐回原本的位置再等候白瑯出來。
在墨宴換衣的間隙,白瑯已經選好了自己這次要選的衣服。
他亦選了套窄袖,以藍色打底,繡有白色波紋,似浪似云,通透干凈,很適合他的單純氣質。
墨宴未戴冠,他亦懶得再戴,學著墨宴模樣只是將頭發簡單扎成馬尾,與常人相較稍淺的眸色更襯出幾分不諳世事般的天真。
與墨宴的入世而游離在外不同,白瑯便完全如同尚未入世的,在宗門中被好好保護著的天資聰穎小師弟。
一人隨性恣意,一人活潑通透,仿佛二者皆動,又仿佛兩人皆靜。
本是最不融洽的氣場,又仿佛他們天然就該站在一起。
墨宴認出這套衣裳是此前在桑元鎮時,他特意帶白瑯去定制的一套冬衣,這還是白瑯第一次主動穿上。
他緩了神色,走到白瑯面前贊嘆:“不愧是我們小白瑯,穿什么都這么可愛。”
白瑯微抬眸看他:“那你不親親我嗎?”
墨宴笑著低頭,只在他眉心落下一個輕吻。
虔城又真摯,像是在對待一件捧在手心里的珍寶。
白瑯滿意了,又由著墨宴給他系上一件同色斗篷,總算同墨宴一道出門。
而這一出門,白瑯才看到屋外景致不知何時竟覆上了一層茫茫雪白。
——下雪了。
白瑯看著灰蒙蒙的天上飄落的零星白絮,新奇地瞪大眼睛。
這是白歸宗今年的第一場雪,亦是白瑯認知當中,第一次見到雪。
他伸手,在掌心接到一枚晶瑩剔透的雪花,又很快消融。
涼涼的,好神奇。
墨宴見外邊下雪,思及白瑯不愛用靈力護體,本想打傘的,但見白瑯這般新奇模樣,又暫時收了回去,笑著問:“第一次見到雪?”
白瑯點頭:“嗯……至少我目前的記憶里,是第一次。”
墨宴牽住了他的手:“今日這雪估計會下很久,到晚上應當能積上一層,到時再帶你玩,好不好?”
白瑯期待著應了下來:“好。”
墨宴又笑著揉了一把他的腦袋:“那我們先走吧。趁現下雪還不是很大,再下大些你若不愿用護體靈力,可就得打傘了。”
白瑯乖乖地點頭,與墨宴牽著手一道往白歸鎮去。
臨出客峰要御劍時,白瑯還犯了懶,不想自己御劍,要墨宴帶他。
適應過這么一段時日之后,白瑯已完全不會再害怕高處,亦不害怕同墨宴共御一劍了。
墨宴自是拒絕不了他任何請求的,召出自己的佩劍,牽著白瑯站上來,順手拂去白瑯發梢上的一些細碎雪粒。
他估計著御劍時的高度與速度,又道:“你可要暫時用一會兒靈力護體?御劍時會比平時要更冷些,現在又下雪,凍著就不好了。”
白瑯緊挨著墨宴站在他的佩劍上,小聲說:“那我要你的。”
墨宴一開始沒聽清:“嗯?”
白瑯便抬眸,眼底仍是微微閃著光亮似的:“你的護體靈力會有你的氣息,我要你的靈力護體。你不會拒絕我吧?”
換而言之,便是想要墨宴的氣息環繞在身側。
墨宴心一下便軟了,笑得更加溫和:“好——你開心便好,我可舍不得拒絕你。”
他揉了揉白瑯的發梢,但并未單獨給他套護體靈力,而是將他身邊的靈力擴大一些,足以在狹小的劍柄之上,同時容納他們兩人。
只親密無間地,容納他們兩人。
第131章
白瑯和墨宴下山后, 便直接到了白歸鎮去。
白歸鎮今日恰逢初雪,大街小巷內亦有不少趁著閑暇出門散步之人。
白瑯不常到這白歸鎮來,第一次來這邊集市時因著要留意墨宴的喜好而沒怎么玩盡興, 第二次又同林知碰上那亂葬崗幻境之事,總的來說對這白歸鎮還是有些陌生的新奇。
墨宴相對倒是熟悉一些,牽著他的手問:“小白瑯可有何想去之處?難得你今日這么有興致,行程便由你安排了。”
白瑯本就有這樣的打算, 聞言便仔細想了想,說:“想先去吃東西。”
墨宴疑惑:“嗯?你不是才用過早膳么?”
說完他又緊張起來:“可是早膳不合你胃口了?”
白瑯搖頭, 抬眸看著他:“我不吃,我想看你吃。”
墨宴:“……?”
他有點哭笑不得:“你好端端地看我吃東西是要作甚?”
白瑯歪頭:“不可以嗎?我還沒有單獨看過你吃東西樣子。但你天天看我吃。我也想看你吃。”
墨宴一時都沒理清他這番話有何內在邏輯聯系。不過既然是白瑯的要求,哪怕奇怪了些, 他還是會照做的:“好好,那便聽你的。吃什么你自己挑。”
早膳的分量墨宴素來是有把控的, 只差不多剛好足夠白瑯填肚子, 不會吃得太飽, 若是他有需要還會在午膳前給他加一份糕點。
雖然不知白瑯為何忽然有了這么個興致, 但若是中途白瑯亦想吃些什么, 他還是更希望在一個正好能有合白瑯口味之處。
白瑯便同墨宴一道在街巷內走了會兒, 終于看到一個他感興趣的地方:“想去那家。”
墨宴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一個很普通的早餐攤子,主要是賣面條的,門口還有一名男子正在揉面。
此前他們不常到這樣的小攤小鋪來, 要吃什么墨宴都是直接帶白瑯去最好的酒樓。
見狀, 墨宴只當白瑯是對這些沒去過的地方比較好奇, 便同他一道走了過去。
白瑯看了眼菜單, 給墨宴點了一碗陽春面, 又實在被攤子里的香味勾得忍不住,和墨宴尋了處位置坐下后,又回去給自己點了一份灌湯包。
等他點完再回來,便對上了墨宴笑吟吟的視線。
“是誰方才還說自己不吃的來著?”
墨宴語調微揚,聽起來有些懶洋洋的,與他這身紅衣相稱,倒有幾分瀟灑公子調笑似的模樣。
白瑯挨著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不是我。”
他鮮有這般耍賴的模樣,墨宴感覺得出白瑯今日心情很好,心下更軟乎了,揉一把他的腦袋,樂得繼續陪他。
難得自家小孩這么開心,那他自然是得繼續好好陪著。
他們點的東西很快便被端上來,白瑯給墨宴點的那份陽春面還加了辣子,看起來紅通通的。
白瑯看了一眼就想起上次吃辣吃傷胃的事情,端起自己那份灌湯包,又坐得離墨宴遠了些。
墨宴哪能不知他的想法,只更覺他可愛,也安分地坐著沒過去找他,免得辣子太嗆,影響到白瑯。
白瑯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東西,時不時也會踐行他之前說的要看墨宴吃東西,會抬眸看向墨宴的方向。
墨宴本身出身墨家顯赫之時,教養很好,哪怕是吃面條舉止亦很文雅,慢條斯理的,不會發出嘈雜的聲音響動,和平日里瀟灑放蕩的他倒是相差許多。
白瑯思緒放飛了些,想起此前墨宴說起的他的過去。
曾經那個還相信旁人的墨宴,應當性子也會溫和許多吧,至少應當不是如今這種對任何事物滿不在乎的模樣。
白瑯低頭,又咬了一口自己碗中的灌湯包。
鮮美的湯汁在薄薄面皮被撕破后流淌而出,帶有蝦的鮮甜。
唔,好吃。
白瑯一下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給丟掉了,只專注吃著面前的食物。
待這頓早膳結束,白瑯心情更好了。
墨宴的心情則有些微妙了:“這么喜歡這家的灌湯包?”
白瑯一時還沒察覺,點頭:“嗯。好吃,下次還想吃。”
“噢。”墨宴應了聲,聽不出太多情緒來,只是又盯著那鋪子門口正在搟面的男子看了幾眼。
白瑯終于注意到他的視線,晃了晃和他牽著的手,拉回墨宴的注意力,問:“你在看什么?”
墨宴收回視線,笑著說:“無事。只是在考慮著,那我是不是也該拜師學個藝了。”
白瑯茫然一瞬,過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直白地問:“你不會是,又吃醋了吧?”
墨宴也直白地回答:“有點。不過還好,你喜歡比較重要,我還不至于那么小氣。”
頂多就是想把白瑯喜歡的口味都學回來,自己也能做給他吃。
白瑯聽出了他的未盡之意,心底涌出些不算陌生,他亦能分辨出來的情緒。是一種暖融融的,意識到自己被放在心上好好珍視著的情緒。
他無師自通了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哄人:“他們做的好吃,但你做的更好吃。我還是更喜歡你做的——記得多放蝦仁就更喜歡了。”
“好,知道了,喜歡吃蝦仁對吧?”墨宴理解了,笑著捏一把他的臉頰,“行,下次給你做一份特制的,一定給你多放些。還有什么喜歡的你到時再同我說,我一并給你放多多的。”
白瑯滿意了,心情比之前更好一些,同墨宴一道在周圍走走。
白歸鎮的雪仍未停歇,只是比他們才出來時要小一些。
白瑯沒再找墨宴要他的靈力護體,墨宴亦懶得打傘,兩人便一起就這么漫步在雪中。
白瑯今日沒有特意安排太多日程,方才那頓“早膳”,也不過是記得話本中每逢有一方過生辰,另一方都會給對方做長壽面,大致知曉了長壽面是一種過生辰時的儀式感。
他不會做面條,方才那家店亦無長壽面,他便隨意選了個接近的陽春面。
反正都是面,吃過陽春面便當是吃過長壽面了。
白瑯不太在意這種特別表面的儀式,之后便基本都是同墨宴一道在白歸鎮內四處走走。
他們無意間,還走到了白歸鎮內的一個湖畔。
湖畔與白歸鎮護城河相連,很大,而且看起來早已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在冰凍的湖畔中心,還有一艘畫舫,上邊看起來還有人。
白瑯怕下水,湖畔結了冰他便不怕,好奇地站在岸邊往那邊觀望:“為何湖心還有船?”
墨宴亦往那邊看去一眼,回答:“是白歸鎮的習俗。每逢冬季湖畔結冰時,都會留有一艘畫舫在湖心,供往來過客飲酒作樂,相當于酒樓。”
墨宴瞥向他:“你有興致?”
白瑯搖搖頭:“沒興趣。”
墨宴這才放心:“那便好。畫舫這類地方魚龍混雜,保不準會有些亂七八糟的人事,無事便不要到這種地方去湊熱鬧。”
白瑯乖乖點頭應了下來,跟著墨宴繼續去別處逛。
待到天色漸晚,夜幕將至,今日一整日他們亦游玩得格外閑暇愉快。
如同這世間最普遍尋常的一對道侶,閑暇之余攜手閑逛,不必管那些己身職責,不去憂何種陷阱困境。
夜色悄然而至之時,墨宴都有點不舍得就這么結束今日。
他隨口似的問身邊的白瑯:“走了一日,你應當累了吧,可要回去了?”
白瑯卻搖搖頭:“還有一個地方。”
“嗯?”墨宴注意到他的措辭和平常不太一樣,“還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么?”
白瑯:“嗯。你陪我去。”
他未解釋,如同今日的臨時出門一般——亦無需解釋,因為他知曉墨宴總會依著他,滿足他的一切心愿。
墨宴如他所想:“好,都聽你的。”
白瑯帶著墨宴去了他這幾日自林知口中打聽出來的另一座山頭。
這個地方位于白歸鎮的郊外,位置很偏僻,平日里幾乎沒有人會到這個地方來,只有零星幾盞燈籠。
白瑯帶著墨宴御劍到一片空地,恰好是這座山頭里燈籠比較多的位置,還算亮堂,不至于叫白瑯害怕。
但這四周亦無任何具備觀賞價值的景致。
白瑯來到此處便停住了,思慮著些什么。
墨宴疑惑地問:“這里有什么可看的么?”
白瑯又抬頭看向了墨宴,直勾勾地盯著,也不說話。
墨宴:“……?”
他難得被盯得有點茫然:“怎么了嗎?”
白瑯:“能不能給我點火?”
“?”墨宴更疑惑了,“你要火做什么?”
他嘴上這么問著,但掌心已凝聚出一團以他的火靈力聚集而成的靈火。
白瑯撿了根木棍取火,一本正經地對墨宴說:“你站在這里不要動。”
墨宴茫然,但還是選擇了聽話,站在原地看著白瑯往外跑出幾步,蹲下,似是點燃了什么。
下一瞬,隨著“咻”的一道破空聲驟然騰空,無數絢爛的煙火驟然自夜幕中炸裂!
墨宴錯愕地望向夜空。
璀璨煙火接連不斷地炸開,將小片幽暗樹林接連照亮。
而白瑯本人,自點火之處小跑回到墨宴身邊,回到絢爛煙火圍繞的最中心,手心捧出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平安符做工沒有很精致,一眼便能看出是白瑯自己一點一點認認真真親手做出來的。
他微抬眸看向墨宴,眸底映照著流光溢彩的焰火,亦獨獨倒映出墨宴的身影。
他眼底盛著笑,唇角也淺淺地揚起一個弧度,嗓音清脆:“墨宴,生辰快樂。”
這句祝福他是以傳音的形式說的。
正座山頭只有砰然不斷的煙火綻放聲,一下一下鼓動墨宴的耳膜。
唯有墨宴的識海中,清晰地響起來自白瑯的聲音,響起這份獨屬于他的,天地萬物無任何其余事物知曉的祝福,鼓動墨宴的心臟。
這是白瑯送給墨宴的禮物。
一份熱烈盛大,而又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煙火晚會。
一份誠摯熱忱,而又獨屬于墨宴的真心真意。
第132章
煙火尚未燃盡, 墨宴在砰然絢爛的光亮中,見到了白瑯第一次露出來的清淺笑容。
輕輕軟軟地,撞進墨宴心底最柔軟之處。
今日這一切忽然變得有跡可循。
早晨拒絕林知邀約, 是為陪他過生辰,早膳帶他去吃面,是為給他“長壽面”的儀式感。
今日的行程,本就是白瑯特意用心安排。
墨宴收下了白瑯給他的平安符, 收下了這份承載著他滿滿愛意的真心。
“謝謝你小白瑯,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白瑯灰眸仍是亮晶晶的, 看起來很開心:“你喜歡就好。”
墨宴實在沒忍住,攬住他,在他的發梢處落下一個吻。
絢爛煙火逐漸停歇, 靜謐山林間只余下他們二人與幽幽暖黃光亮。
墨宴問:“平安符我還能理解,怎么想到給我送煙花來了?”
白瑯和他挨在一起, 望著山下燈火通明的白歸鎮, 一本正經地解釋著:“你喜歡熱鬧, 喜歡節日的氛圍, 但過往之中你沒能找到與你一同結伴的人。還總是被他們背叛。但今日沒有節日, 沒有慶典, 那你的生辰便是獨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慶典。
“話本里說了,有的慶典會放花燈,有的慶典會放煙火。花燈我們已經放過了,所以我想給你放一場煙火。”
哪怕當初論及墨宴過往時, 他不曾親口說過他的遺憾, 白瑯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了。
對情愛似懂非懂的白瑯, 依然捕捉到了墨宴心底最深處潛藏著的心愿。
墨宴擁住白瑯,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白瑯毫無保留給他的一份真心。
白瑯今日心情也好, 由著他抱,還自覺主動地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埋在他脖頸間,眷戀他身上的氣味似的。
過了會兒墨宴才平緩心緒,又問:“對了,你又如何還記得我的生辰?你若沒說,我都不記得這回事了。”
白瑯:“我一直就記得。便如同我記得你曾贈予我的小狐貍,記得如何保護一般,你的生辰我也記得。”
墨宴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那看來,你失憶前便已喜歡上我了?”
若非心有執念,白瑯是不可能會記得這些的。而他會對這些原本稀疏平常的事情有執念,那邊只能是之前就已經有了感情,只是他的懵懂性子讓他根本察覺不到。
便如同初次收到白瑯贈予的花燈之時的墨宴,其實早早便已有了其余心思,只是他已摒棄對感情的執著,不再相信自己能得到同等的回饋,便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白瑯并不知曉曾經的自己是否喜歡墨宴,但他按照他自己的性格代入了一下,回答:“肯定是喜歡的,因為你長得就是我會喜歡的模樣。”
墨宴挑眉:“所以小白瑯喜歡我,是因為我的長相?”
白瑯還認真點頭:“嗯。你長得好看,你如果長得不好看,初醒遇見你那會兒我都不會跟你走。”
墨宴想起此前自己那副面具都把白瑯給嚇哭了的事情,還是認了他這個理由。
看臉便看臉罷,對于容貌墨宴還是很有自信的。
墨宴又陪白瑯在此處待了會兒,便如同最尋常的眷侶,于夜晚山間閑暇觀景。
直至又一場雪落下,墨宴才帶著白瑯回到白歸宗的客峰房間內。
今日拉著墨宴逛了一整日,白瑯累得很,回到房間內就坐到床沿邊去,不想再多動彈。
他雖是修士,但實在是這具身體仍是十八歲不曾接觸修煉的少年狀態,走了這么一整日還是有夠他受的。
墨宴原是要替他施凈塵術的,見狀,又問:“小白瑯可要沐浴一番?勞累這么一整日,于熱水中泡泡興許會舒服許多。”
白瑯本身的習慣偏好是更愛沐浴的,聞言眸色又亮了些:“可以嗎?”
墨宴笑笑:“自是可以的。你若想沐浴,我便去給你備熱水。我只是想著你此前說怕水,擔憂你會不喜沐浴。”
白瑯坦然道:“想的。水不深我就不怕。”
墨宴:“好,那你等我一會兒。”
不稍片刻,墨宴便將熱水備好,連著浴桶安置在屏風內,還在水中給白瑯加了些他喜歡的香味,以及一些舒緩疲憊的草藥。
白瑯自失去記憶蘇醒以來便沒再沐浴過,每次都是凈塵術便解決了,但平心而論,他還是更喜歡這樣熱騰騰地泡一泡。
白瑯在屏風內褪下長衫,沒入水中,清淺香氣隨之環繞在他身側,是白瑯所熟悉的,墨宴身上的氣味。
墨宴將水位把控得也很合適,只正好沒過白瑯肩膀,不至于會讓他產生危險害怕只敢。
浴桶內的水還被墨宴以靈力落了一層結界,溫度始終恒定,不會因今日天冷而容易變涼。
白瑯泡了個盡興,甚至都有些困了,怕自己在水里睡著,這才戀戀不舍地起身。
他簡單擦拭一下頭發,懶得自己用靈力弄干,隨意地套上一層里衣便走了出去。
墨宴正在屋內翻閱白瑯之前看過的話本,看看他之前都學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聽聞白瑯出來的動靜,便抬眸看去,忽地頓在原地。
白瑯只隨意地將里衣穿上,甚至都未將衣裳系好,只是隨意地繞了圈,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大片白里透粉的皮膚。
他赤足散發走出來,頭發濕漉漉的,眉眼間都是泡舒服了之后的慵懶,原本清澈單純的模樣間平添幾分往日沒有的誘惑。
不過白瑯本身仍是懵懂模樣,并不知曉自己這般形態有可能引起怎樣的后果,只是單純泡澡泡得懶了。
墨宴收斂自己的心緒,將手中書卷合起,輕蹙眉:“怎么就這么出來了?冬日地上涼,便是屋內有暖爐也不能不穿鞋襪便出來了。”
白瑯慢吞吞地說:“反正等會兒便回榻上了,懶得穿。”
墨宴已走到他身旁,牽著他回到床沿邊坐下:“那也不行。你本就怕冷,好不容易泡暖和了,又冷下來晚間睡覺要難受的。”
白瑯乖乖地隨同墨宴走回去坐下。
墨宴又問:“怎么頭發也不弄干?”
這次白瑯就很理直氣壯了:“要你幫我弄。你是火靈力,你弄起來方便。”
墨宴無奈一笑:“好好,我幫你。那你……咳,你先把衣服穿好。”
最后一句墨宴說得有些不自在。
白瑯歪頭:“可是等會不是便要睡覺了嗎?不想弄,好麻煩。”
他眸色實在干凈,就那么直直地放在墨宴身上,似一縷飛散地絨毛,只輕輕地撓了一下,又靈巧地飛走,如何都不抓不住。
墨宴只得耐心地緩和語氣哄他:“乖,若是不系好很容易著涼的。而且……我也不好幫你打理頭發。”
白瑯不懂這二者間有何關聯,但墨宴都這么說了,便聽話地把衣服系得整整齊齊。
墨宴這才開始以靈力幫他將發絲一點點弄干。
兩人這會兒都坐在床沿邊上,為了方便墨宴的動作——也因為自己實在有些累了,沒多會兒白瑯就換了個姿勢,直接圈住墨宴窩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緊接著他便聽聞耳邊傳來一個笑音:“困了?”
“嗯……”白瑯應得有些含糊,“你快點,好困。”
說話間,他還無意識地埋在墨宴脖頸間蹭了蹭,小獸似的,粘著人撒嬌。
他身上還帶著淺淺的,本該來自于墨宴身上的氣味,仿佛整個人都被墨宴的氣息包裹著。
白瑯聽到耳邊又傳來一個墨宴的深深吸氣聲。
唔,壓到墨宴哪里了嗎?
白瑯迷迷糊糊地想著,未經太多世事的性子讓他根本察覺不出任何異樣,稍稍動了幾下,想換個不會壓得墨宴不舒服的姿勢。
結果還沒找尋到合適的位置,又被墨宴扣住了腰。
“好了,不要亂動了。”
墨宴將聲音壓得低了些,似是在掩蓋什么,又似是怕自己的聲音太大會驚擾到此刻困得不行的某人。
“嗷……”
白瑯軟綿綿地應了聲,勉強撐起些精神起身,已經是面對面坐在墨宴腿上看著他,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墨宴對上他剔透灰眸,嘆了口氣似的:“沒有。哪里都沒有,只是你這樣亂動我不好幫你。乖一點,好不好?”
他很少會用這樣的語氣來哄白瑯。
白瑯盯著他看了會兒,確實不像在騙他,這才安安分分地重新圈住他,不再隨意動彈。
墨宴加快了些速度,等幫白瑯頭發完全弄干之后,便聽到耳邊不知何時已變得平穩綿長的氣息聲。
居然就這么睡著了。
墨宴啞然失笑。
罷了,想必今日絞盡腦汁地要陪他過生辰,也確實讓他累到了。
墨宴抬手,在白瑯柔順地發梢間輕撫了一下,待他睡得更安穩些,才抱著他放回床上,好好地躺著睡,順便俯身為他蓋好被子。
白瑯似是感知到什么,無意識間囈語:“墨宴……唔……生辰……喜樂。”
軟綿綿的夢話清晰落在墨宴耳畔。
墨宴眸色更是溫和,聲音放得格外輕:“嗯,多虧了小白瑯,今年的生辰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
睡夢中的白瑯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墨宴的回應,唇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和今日在璀璨煙火中那抹淺淺的笑意一般,清淺又可愛。
墨宴終究是沒忍住,在他的唇瓣又落下一個輕吻。
“夜安,做個好夢。”
緊接著,他重新起身,于房間內的搖曳的燭光間,又幽幽地無聲嘆息。
今夜,估計得是他的不眠夜了。
【作者有話說】
怕冷的白瑯崽泡熱水澡,怕熱的墨宴子洗冷水澡,怎么不是一種合理呢~
第133章
次日早晨, 白瑯朦朧間醒來時,便感知到腰上還有一個攬住他的輕柔力道。
他動作微頓,抬頭就看到墨宴還閉著眼在休息。
往常墨宴很少會睡到他醒來。
白瑯有些奇怪, 但亦未多想,只當墨宴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了,以至于睡得比較晚。
墨宴還沒醒,白瑯也懶得這么快起身, 又往墨宴懷里縮了縮。
興許是察覺到動靜,墨宴迷迷糊糊睜眼, 嗓音帶著些初醒時的微啞:“小白瑯?”
白瑯詢聲抬眸,神色還很無辜:“吵醒你了嗎?”
“嗯,是啊, 被你吵醒了。”墨宴攬住他,輕笑著說, “小白瑯是不是該補償我點什么?”
白瑯想了想:“那我陪你再睡一會兒。”
墨宴又笑了一下,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只是行動上直接將白瑯拉進懷里, 埋在他的頸窩間, 聲音變得含糊了點:“嗯, 那就再陪我一會兒。”
他說話時的氣息落在白瑯脖頸上,有點癢癢的。
白瑯不自在地動了動,感覺很奇怪,但又不想鬧墨宴, 便忍了下來, 乖乖窩在墨宴懷里陪他。
半晌, 墨宴才終于舍得起身, 收拾好自己又給白瑯備好洗漱所需, 去為他做早膳。
白瑯也下床洗漱好,坐到桌邊等候墨宴時,又聽到門口傳來敲門聲。
“小白哥哥你在嗎?”
鳳鳴的聲音自屋外傳來,白瑯起身去給他開門,就看見鳳鳴與林知都站在門外。
白瑯疑惑:“找我有事么?”
林知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今日想約你出門玩,但是法器聯絡你沒見你回應,就想來看看。”
林知每次邀約白瑯都是在白瑯的早膳時間,今日白瑯起得晚,聞言才拿出聯絡法器看,果然有林知的聯絡訊息。
見他不回應林知還擔憂起他的安危來,一連發了好幾條,想來是實在不確定白瑯情況,又去找了鳳鳴詢問,鳳鳴便直接“找上門”來了。
白瑯明白了緣由,隨口解釋:“早上墨宴不想起,陪他又睡了一會兒,才起身沒看到你的訊息。”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林知不知想到了什么,聽白瑯這么一解釋忽然就不自在了起來,“那幸好沒打擾到你們。”
白瑯以為林知所言只是沒打擾到他們休息,未再多說些什么,又問:“要進來嗎?墨宴去做早膳了,我還要先用過早膳才會出門。”
鳳鳴當然是想應下的,但林知立馬拉住他:“咳,不用了不用了,那你晚點吃好了再聯絡我們吧……呃,或者說,你今日要不要休息一日?”
白瑯疑惑:“為何要休息一日?”
林知也不知單純懵懂的白瑯目前懂到了哪一步,身邊還有個更加不懂世事的鳳鳴,盡可能委婉地說:“就是,那個,你今日不會身體不舒服么?畢竟你昨日陪你師尊過生辰了,今早又……嗯……”
后面的話林知沒說話,白瑯也沒聽懂,將他的后半句忽略,只關注前半句。
大抵是覺得他昨日走了一日會累?
白瑯隨口回答:“無事,我不累,還累不到我。”
不過是走了一日而已,作為修士睡一覺起來便神清氣爽了。
林知表情卻更奇怪了,但終究是沒說什么:“不累就好不累就好,那、那我先同鳳鳴去鳳鳴的房間等你哈。”
說完他便拉上鳳鳴逃也似的離開了。
白瑯一臉懵,但既然林知和鳳鳴都走了,他便也懶得再管,回到房間里等墨宴回來。
早飯時他順便同墨宴說了林知約他,以及方才找上門來之事。
這次不是需要向墨宴匯報的情報,白瑯便加上了自己的主觀評價,比如對于林知關心他昨日走了一日會累的事情。
墨宴便也沒往別處想,笑哼一聲:“那他人還怪好的呢。”
這話說得比較陰陽怪氣,連白瑯都聽出了一些不對,對應了一下最近墨宴教他的事情,確認現下的墨宴應該屬于“吃醋中需要哄”的狀態。
他不會哄人,便一本正經道:“林知喜歡他師尊,你不要亂醋。”
墨宴這才沒說什么,只道:“想去玩便去吧。只是仍要記得小心,尤其是林知又提及到白游說了些什么的話,你就多留個心眼。不過鳳鳴也在的話,應當有異樣他也會感知到,出了什么事情記得找我便好。”
白瑯乖乖點頭:“好,我知道了。”
白瑯又在房間內休息了會兒,差不多了才去鳳鳴的房間里找鳳鳴和林知。
他之前沒有正面回應林知他同不同意今日的邀約,林知似乎也沒抱他真能來的希望,見到他時還有幾分詫異。
鳳鳴還在屋里,林知小聲地問著他:“你師尊真同意你來啊?”
白瑯更加疑惑了:“他為何會不同意我來?我想做的事情他不會不同意的。”
林知只聽進了最后一句話:“那你師尊真好啊。”
這樣羨慕似的話最近白瑯在林知口中聽到過許多次了,沒在意,只問:“那今日要去何處玩?”
林知亦把注意力轉回來,眼睛似是一下子都亮起不少:“今日去白歸鎮!之前兩次都沒能帶你好好玩,這次我一定要帶你去我們白歸鎮冬日最獨特最好玩的一個去處!”
白瑯對林知的“好玩”并無太多期望,見他興致勃勃的,便應了他:“好吧,都聽你的安排。”
林知又回頭去叫上了鳳鳴,三人一同準備出行。
初次見面時還一言不合就要吵架的鳳鳴與林知這幾日相處得似乎還不錯,白瑯不愛說話,林知便與鳳鳴在聊天,兩人之間氣氛還挺好的呢。
白瑯記得此前在落隱村時,鳳鳴與方慕雅差不多便是這樣的關系,對應起墨宴教他的那些感情區分,大致明白鳳鳴與林知這是成為新的好友了。
他亦記得墨宴同他說過的,他與鳳鳴他們并非一類人,最好不要有太深的交際,便不參與來人之間的交流,只是站在中間聽著左邊一句右邊一句的,實在吵得他耳朵有點疼。
好不容易臨下山了,林知終于安靜一些,看向鳳鳴問:“話說小鳳鳴你會不會御劍呀?下山的路比去其他峰頭的路要遠一些,這幾日又才下過雪,正是最冷的時候,你像之前那邊直接飛過去的會不會受不住?”
鳳鳴已經可以在人形時外化出翅膀,但到底還不是很熟練,以人形飛行的話他目前還支撐不了太久。
鳳鳴估算了下山的距離,抖抖翅膀收起來,不在意:“無妨,我可以讓小白哥哥帶我!”
說話間,他已扭頭看向白瑯,黑眸亮晶晶地看著白瑯,像是詢問他可不可以,又更像是在說“小白哥哥一定不舍得讓我獨自飛那么遠的對吧”。
白瑯自然知曉他的這個“帶”,就是帶他的本體,不費什么力氣,便點頭應下了:“可以。”
鳳鳴開心了,原地變化回一只小白鳥,在白瑯的肩膀上找到他熟悉的位置,安安心心地窩著。
林知還是第一次見到鳳鳴變回本體,驀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
鳳鳴在白瑯肩膀上蹦跶一下,歪了歪他的小腦袋,問:“我什么?我怎么了嗎?”
林知“你”了半天,終于在震驚中憋出他的后半句話:“你就是那日害我從劍上摔下來見到小白和小陶小瑜他們的小胖鳥!!”
他這一連串的話說得有些快,鳳鳴只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他最不愛聽的話:“什么小胖鳥,我可是尊貴的白鳳幼崽!”
白瑯倒是從他們的對話中理出一點線索來。
他就是在初至白歸宗那日,在主峰與莊陶莊瑜他們重逢時,遇到了從空中摔下來的林知。
那會兒林知確實說過,他原本飛得好好的,就是被一只突然出現的小胖鳥嚇得從劍上摔了下去。
而那日也是白瑯第一次感知到有一道沒有惡意的視線的時候。
白瑯恍悟:“所以那日起鳳鳴你就跟著我了?林知也是被鳳鳴嚇到才御劍摔下來的?”
他把前因后果理出來,林知重重點頭:“對!就是這樣!我說我們白歸宗哪里來的小胖鳥!”
“都說了我不是小胖鳥!”鳳鳴炸毛,變成圓滾滾毛茸茸的一只小白球球,更像小胖鳥了。
白瑯隨手給他順毛安撫了一下,鳳鳴才終于安穩下來,想起那天的事情:“我那日看你笨手笨腳在空中御劍,還一直跟著小白哥哥的方向走,我還以為你是對小白哥哥心懷不軌嘛。”
“我那只是巧合,我全部心思都在怎么保持平衡不摔下去上了,我連看都不敢往底下看一眼。”
林知對自己當時的慫承認得很坦然,但對鳳鳴當時的行為仍然表示譴責:“那你也不能就這么忽然沖過來啊!雖然我有師尊的靈氣護體,可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還是很痛的啊!”
鳳鳴對于他說他是小胖鳥很記仇,輕哼一聲:“那是你自己菜,御劍都御不好,我才剛飛到你面前,什么都沒做呢你就摔下去了,嚴格來說還不管我的事呢。”
“我本來御劍得明明很平穩的!是你突然過來嚇到我而已!”
“你那叫平穩?我就是不過去你指定也要不了多久就得摔!”
“……”
好不容易和諧共處的兩人因這么一樁舊事又開始吵起來。
白瑯站在一人一鳥中間,面無表情。
好吵哦。要不他還是掉頭回去找墨宴算了。
跟墨宴睡覺都比聽他們吵架有意思。
【作者有話說】
嗯,正經睡覺
第134章
鳳鳴與林知的爭吵最終止于白瑯實在懶得聽他們聒噪, 御劍就走。
在他肩膀上的鳳鳴差點沒站穩,撲棱了兩下翅膀才沒被甩下去,林知也連忙跟了上來。
大概是看出了白瑯不想聽他們吵架, 方才還爭執不下的一人一鳥沒過多會兒又開始其樂融融地聊天。
這和好速度白瑯簡直嘆為觀止。
兩人一鳥輕車熟路再次來到白歸鎮,鳳鳴變回人形的模樣,對周圍還比較新奇。
此前他一直只是跟隨在白瑯身邊,并未真正在這邊玩過, 后來被發現后又只是待在白歸宗內,今日于他而言是難得地出門玩。
鳳鳴本身亦是好玩性子, 但記著自己有個有留意白瑯身邊是否有危險的任務,始終只是乖乖跟在白瑯身邊。
白瑯并不管他,同林知隨處走著時, 問:“今日又要去哪里?”
林知看起來是同往常每次出來時一致的興奮,但還想維持神秘感:“我先帶你們去!到了就知道了, 那里是每年冬季才會有的活動, 只有我們白歸鎮會有, 很好玩的!”
聞言, 白瑯便沒再多問, 和鳳鳴一同隨林知去了他說的地方。
林知帶著他七拐八繞, 最后將他們帶到了一個白瑯還有些印象的地方。
——是白歸鎮內與護城河相連的那個湖畔。
昨日白瑯與墨宴便到過這邊來,湖面早已結成厚厚的冰面,湖心仍是白瑯詢問過墨宴的那艘畫舫。
白瑯:“你說的便是這里?”
林知:“嗯!”
他后知后覺又問:“小白……不感興趣嗎?”
白瑯回答:“昨日同我師尊路過過,師尊說這種地方都不正經, 讓我無事不要來。”
“那應當是你師尊誤解了, 這畫舫可是正經畫舫!”林知忙解釋, “畫舫內可觀藝可賞曲, 還有一處冰雕展, 是每逢歸湖結冰后才會開始的活動,還有特供的酒水茶水,不做那些不正經之事的——不然我也不至于帶上小鳳鳴來。”
突然被提及的鳳鳴:“?”
鳳鳴:“怎么還關我事?”
以妖族的年齡來算,鳳鳴仍是幼崽,并未被族人教習相關內容,沒太聽懂林知話里的意思。
林知隨意敷衍:“沒事,不關你事,我就隨口這么一提。”
白瑯亦不知曉正經事與不正經事都是些什么,但既然林知都這么說了,白瑯想了想還是答應了:“那便隨你去看看吧。”
林知終于開心了,帶上白瑯與鳳鳴去湖心的畫舫。
歸湖很大,停于結冰湖心的畫舫亦不小,足有三層高,才走近便已能聽聞人聲鼎沸,交際喧鬧。
而正如林知所解釋那般,這畫舫自外看繁華熱鬧,但確實是正經畫舫,入內一層便是吟詩作畫,以文會友的修士們。
冬日冰雕展示在畫舫二層,林知便又帶白瑯上了二層,去看那些栩栩如生的冰雕塑。
生前長于南方的白瑯未曾見過這些事物,頗為新奇地瞪大眼睛:“還可以做成這般模樣么?”
林知非常自豪地挺了挺胸脯:“嗯!每年入冬后我師尊都會征集一些對這些事宜感興趣的修士,這些都是他們做的。”
白瑯起了興致,將這一整層都逛了一遍。
冰雕都被保存在特殊的法器之間,不會消融,還能清晰展示出其間細節,多為栩栩如生的鳥獸花草,還有術法為之加諸色彩,畫舫布置亦與這些雕塑相似。
確實好漂亮,昨日應當同墨宴一道來看看的。
白瑯頗感遺憾。
下次再同墨宴來吧。
白瑯跟隨鳳鳴林知一道將這一層都逛了個遍。
來看冰雕之人不少,白瑯正出神想著方才所見時,無意中與一人迎面撞上。
“唔!”
白瑯被疼得回過神來,那名修士忙向他致歉:“抱歉抱歉,無意間沖撞了小公子,你無事吧?”
修士道歉道得懇切,白瑯便沒多想,站穩后搖搖頭:“無事。”
這修士似是還有何匆忙之事,又連連道了幾次歉后便快步地離開了。
白瑯望著他走開的背影,總覺這人怪怪的。
但他又看不太出究竟何處奇怪,沒再細想,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肩膀。
林知與鳳鳴走得比他快一些,聽到他這邊的動靜后忙趕回來。
鳳鳴擔憂地問:“小白哥哥你如何了?撞得很疼嗎?”
白瑯緩了會兒,搖頭:“無妨,還好。只是一時沒緩過來。”
鳳鳴反復確認了好幾下白瑯的神情,見他確實還好的模樣,這才稍稍松口氣。
林知又道:“小白可是看累了?要不我們上去坐會兒吧,這邊畫舫還有獨獨此時能喝到的茶酒,正好歇會兒。”
白瑯點頭應下了。
畫舫一層很大,但能擺下的冰雕其實不多,他們已經逛了個七七八八,正好坐下歇會兒。
林知帶著白瑯與鳳鳴上樓,但一二層還很熱鬧的畫舫,三層意外地有些冷清,唯有一名隨侍小二,以及角落一名帶著斗笠喝茶的人。
鳳鳴皺了皺眉:“我怎么總覺這里怪怪的?”
林知倒是不太在意:“有嗎?興許是這會兒還早,晚點到說書人來的時辰,應當就會很熱鬧了。”
白瑯與鳳鳴的注意力都被林知話中的“說書人”吸引。
白瑯好奇:“這邊還有說書人么?”
林知點頭:“嗯!三層更類似于茶館茶樓,飲茶之人多過飲酒之人,故而在午膳晚膳時辰前后,都可以到這邊來聽書。”
白瑯看了許多話本,但還從未聽過,對此非常有興致。
鳳鳴對聽書之事亦倍感好奇,見他們兩人都很期待似的,林知被定下了順便在三層聽個書的行程。
他們隨意尋了處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便走上前來:“三位客官好,請問三位客官需要什么?”
鳳鳴年紀尚小,必然是只能喝茶的,林知便問白瑯:“小白你可能飲酒?是要喝酒還是喝茶?”
白瑯:“茶吧,我不曾飲酒,喝茶便好。”
林知還記著墨宴的小氣醋勁,可不敢胡亂勸酒,應了他的決定:“好。那就都上歸素茶吧,辛苦了。”
說話間,他隨手遞了些靈石給小二作為打賞。
小二亦是修士,不過修為比較低些,想來只是找了份活計營生。
他笑瞇瞇地接過:“好嘞,三位客官請稍候,馬上給你們端上來。”
小二走下樓去,三層很快便只余下他們三人,以及角落一名戴著斗笠的男子。
林知是個心大的,沒感覺出有何異樣,而白瑯與鳳鳴因林知對這邊更熟悉,亦信了他的話,未再注意這些細枝末節。
鳳鳴同林知聊起天來,白瑯不愛參與,便只是安安靜靜在旁邊走神。
沒過多會兒,門口處又傳來有人入內的動靜。
鳳鳴第一時間察覺不對:“有異樣氣息!”
白瑯思緒被鳳鳴這一聲喊回來,不經意間抬眸,便見門口處進來那人——
不,或者說進來的本就不是人,還是被怨氣圍繞著的惡鬼!
那惡鬼似是發覺白瑯已看出它的身份,亦卸下了原本的偽裝,露出被削了半個腦袋都原本面容來。
森然的白骨、仿佛仍在不斷低落地血液與腦漿全都展露無遺。
白瑯被這驟然出現的面容狠狠嚇到,惡心得想吐。
鳳鳴只能看到一團黑霧,無法看清惡鬼面容,見白瑯臉色一下變得很差,立馬護在了他身邊。
林知亦在此時回眸,能看到的是比鳳鳴眼中還要淡一些的黑霧。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只本能間覺得陰森可怖,寒毛直立:“這、這是什么東西?”
鳳鳴凜神,嗓音壓低了些:“是惡鬼。我聽族長說過,這是人死后怨氣所化,又轉以活人怨氣陽氣為食。”
林知與鳳鳴的短暫對話間,白瑯還是沒能從那惡鬼面容沖擊中緩過神來,被嚇得手都有些抖,只不過沒像之前那般輕易被嚇哭。
他伸手想以法器聯絡墨宴,卻倏地察覺他腰間別著的那枚玉佩不知何時竟不見了!
白瑯驀地反應過來。
是撞到他的那名修士!
白瑯想喊鳳鳴,但這時那惡鬼驟然發起襲擊,已不給白瑯更多反應時間!
他慌張間憑著本能便要御起抵御的陣法,可那惡鬼卻在將要靠近他與鳳鳴方位的頃刻間,突然改變了方向,徑直向林知沖去!
林知與白瑯鳳鳴便是面對面而坐,以白瑯與鳳鳴目前的打架經驗,根本來不及做任何保護。
林知亦未想到這團黑霧會沖他而來,慌忙間連劍都來不及觸碰到,便感知到自己胸口被一陣冷得滲入骨髓的氣流重重向后推去!
脆弱的窗扇剎那間碎裂,林知徑直向外墜落。
而與此同時,白瑯才注意到他們所在的這邊位置外,那結得厚厚的一層冰不知何時竟已消融了大半!
白瑯瞳孔猛地一縮。
“林知!!”
林知自己都未反應過來,怔然地望著畫舫上愣住的白瑯,以及立馬跑到窗邊來的鳳鳴。
也看到了在白瑯的身后,那只團黑霧已猛地再次向他們發起襲擊。
他張嘴想喊些什么,可什么都喊不出來。
……好冷。
“撲通——”
清晰的落水聲傳入白瑯耳畔。
他雙手緊握,指尖攥得發白。
又有人……墜湖了……
第135章
“小白哥哥小心!”
在白瑯愣神的片刻, 那惡鬼驟然掉頭再次襲擊白瑯,鳳鳴當即便展翅沖上前,要庇護白瑯。
只是他的翅膀還太弱小, 根本擋不住惡鬼的侵襲。
白瑯此刻沒有心思躲,森冷怨氣穿透鳳鳴羽翼,正正打中白瑯胸膛。
好冷……
像當年一樣……的冷……
白瑯踉蹌一步,面色霎時間慘白如紙。
鳳鳴此刻亦不好受, 他的羽翼與血肉相連,潔白羽翼被怨氣穿透, 沾染上大片黢黑“污漬”,森然冷意亦不斷侵入他體內。
這便是怨氣惡鬼么……
他緊緊地盯著那團怨氣,一面擔心落水的林知, 一面又擔心狀態奇怪的白瑯。
可以他修為資質,根本就無法獨自與這惡鬼對抗。
但他必須, 必須要撐到墨宴來的那一刻!
鳳鳴咬牙, 死死擋在白瑯身前, 不經意間的一瞥, 又發覺原本那名坐在角落的男子忽然不見了。
他并無太多心思分神去想, 很快那惡鬼便再度撲向兩人方向!
在將要襲向鳳鳴的一瞬間, 那團黑霧景又驟然分成兩團,另一團繞后直直打向白瑯!
“小白哥哥!”
鳳鳴猛地大喊一聲,白瑯神智回籠一瞬,但亦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被一陣侵襲而來的怨氣順著方才林知砸開的口子推落。
“小白哥哥!!”
鳳鳴的呼喊再度響起, 白瑯耳畔能聽到的聲音卻逐漸朦朧……又逐漸嘈雜。
【“孽子!去死吧!”】
【“噗——”】
中年男子惡狠狠的面容浮現在白瑯耳畔, 肩膀上仿佛還殘余著那狠狠一推帶來的痛楚。
可他尚來不及有任何悲戚反應, 一柄長劍貫穿了他面前的中年男子。
正如同……此時此刻, 墜落的白瑯親眼看到那惡鬼再度侵襲了鳳鳴的羽翼。
他的面前仿佛驟然噴灑出大片溫熱血跡,可他已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過去的回憶。
溫熱鮮血濺在他臉上,而他又驟然墜入冷得徹骨的湖水。
朔九寒冬之際的湖水霎時將他侵吞,臨墜湖前,白瑯只聽到一個模糊的、又匆忙著急的熟悉聲音。
是誰呢……
白瑯任由自己的身體于冰冷湖水中沉沒,甚至不曾有一瞬一息的掙扎求生。
好難受……好冷……呼吸不了了……
“撲通。”
沉悶的入水聲激起小片漣漪,緊接著而來的,是一陣令白瑯熟悉的氣息。
好像是……墨宴?
白瑯無意識間睜開眼,便見墨宴正朝他的方向而來。
墨宴朝他的方向伸手,白瑯下意識地亦朝他的方向抬手。
緊接著,他便感覺到自己已然冰冷的手心被熟悉的溫度緊緊扣住。
再下一瞬,不斷墜落地身體被拉住,他的腰間也多出一個穩穩護住他的力道。
白瑯很想說些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森冷入骨的怨氣,還有此刻幾乎已經要窒息的眩暈。
他或許……也撐不到離開水面了。
和好多好多年前一樣的冷……
白瑯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只覺自己身體忽然變得很沉,耳邊又再次響起了那些嘈雜刺耳的聲音。
【“救命啊!有怪物發瘋殺人了!”】
【“別殺我,別殺我嗚嗚嗚……”】
【“有人落水了!”】
【“……”】
【“孽子!去死吧!”】
【“去死吧……你只是個沒人要的災星……死亡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
死亡……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環繞在白瑯耳側,低沉嘶啞,仿佛就附在他的耳邊,蠱惑著他的心智。
白瑯漸漸地更無求生意志。
那便……接受這般的命運罷……
白瑯放縱自己在昏暗冰冷中沉淪。
而在這時,一個微涼柔軟的觸感覆上他的唇邊,為他渡來一息喘息的余地。
獨屬于墨宴的冷冽氣息渡入體內,喚醒他已然沉淪的分毫神智。
“別怕……我……救……。”
墨宴輕柔的嗓音以傳音的形式傳入白瑯識海中,但白瑯已無力再分辨他言語中的具體字句,只朦朧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字詞。
墨宴……
白瑯用盡最后的力氣,卻是企圖將墨宴推開。
他是必死之人……但墨宴,不可以。
不可以拖累墨宴。
可此刻的白瑯又哪里還有掙扎的氣力,他抵在墨宴胸前的手被墨宴忽地握得更緊,原本還算溫柔的動作頃刻變得霸道,唇齒間渡入的氣息于此時的白瑯而言便如同噬心蝕骨的毒。
糾纏著他讓他沉溺,又被他體內的冰冷所排斥。
墨宴……嗚。
白瑯徹底失了力氣,神智被淹沒在一片漆黑之中。
一片他本不愿再回想的漆黑。
……
另一頭,畫舫上。
——亦或者說,畫舫的上的幻境內。
鳳鳴看到墨宴終于突破幻境趕來之時便驟然松懈下來。
墨宴去救白瑯,他本也想不再管那惡鬼去尋林知。
然而在他試圖拼盡全力將那團黑霧擊退,整齊喘息余地時,那黑霧忽然自己退開了。
鳳鳴愣了愣,又見那名突然消失不見的男子御劍回到畫舫中,身邊還帶著嗆水的林知。
“林知!”
鳳鳴眼睛一亮,正想過去時,那黑霧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那名男子身旁。
鳳鳴腳步停滯。
林知有白游特意給他加持的護體靈氣,落個水及時被救上來倒是沒出什么大事,就是一時慌亂間嗆了好幾口水。
他咳了好幾下,渾身濕漉漉地跌坐在地上,又在這時感知到自己的后背傳來幾下溫柔的輕拍。
“小知你還好吧?”
白游擔憂地看著林知,一副很關心他的模樣。
林知聽到白游的聲音,甚至都忘了繼續咳,抬頭愣愣地看向白游:“師、師尊?”
白游眉眼溫和,輕撫他的發梢:“沒事了,為師說過不會讓你真的出事的,你這次做得也很好,不愧是為師的乖徒兒。”
做得很好……?
林知茫然地看著白游,尚未理解他這番話是何意時,就聽到旁側傳來生氣的質問。
“林知?!原來是你故意把我們引到這里來的?!”
鳳鳴與那惡鬼纏斗了一會兒,此時張開的羽翼都已被怨氣浸染了大片,狼狽又震驚。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林知,又回想方才白瑯墜湖的那瞬間,氣得眼睛都紅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這樣欺騙小白哥哥的感情?!”
林知慌忙要解釋:“我……”
但他后邊的話都未來得及說,又被白游淡淡截斷:“不過一只尚未成熟的小鳥崽,小知你不必同他多言。”
鳳鳴直接炸毛:“你說誰是小鳥崽!我可是堂堂白鳳妖族的后代!我不允許你們這樣蓄意傷害小白哥哥!”
白游冷笑:“就憑你這修為,可還沒資格同我叫板。”
他似是懶得同鳳鳴再多費口舌,將呆愣的林知扶了起來,直接御劍離開。
鳳鳴想追上去,但此刻他的羽翼受了怨氣侵襲,暫時不能再飛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他憤憤地跺腳,跑到他們離開的那邊窗扇去:“白游林知,你們都給我等著!!”
林知被白游帶著御劍,鳳鳴怒氣沖沖的喊聲終于將他重新喊醒。
他掙扎著要回去:“師尊你放開我!我要回去和小鳳鳴解釋!”
“解釋?解釋什么?”白游笑得溫柔,但黑眸間的冷意卻叫林知無端感到害怕,“解釋你是如何一步步帶著你的好友們走進我的圈套?”
“我明明沒有!”林知急得眼眶都紅了,“不是師尊您說要好好招待小白的嗎?您為何又要突然做這種事情!”
白游勾唇:“這便是為師說的‘好好招待’呀。小知你看,你這不是好好地帶著他們去了我安排予你的地方么?”
“可我明明沒有想害他們!”林知一時都不知到底該震驚白游的態度,還是該慌亂鳳鳴那邊的誤解,“師尊,您到底為何要這么做?!”
他第一次,第一次以質問般的語氣同白游說話。
在他的心目中,白游明明是溫和體貼,會細心照看他,會耐心教習他的師尊。
是……那日月夜下令他怦然心動的溫柔尊長。
怎么會……怎么會是如今這般模樣。
白游看著情緒已有些崩潰的林知,還是方才那般輕飄飄的態度。
他低聲笑了一下,以最無謂的態度,揭開最血淋淋的真相:“小知你可是誤會了什么?自十年前將你帶回白歸宗起,為師便是為籌謀今日。”
“白瑯是白家的叛徒,他終有那么一日將會回歸到白歸宗,接受他應得的懲戒。至于你——不過是用以引誘他一步步落入陷阱的棋子罷了。
“那叛徒最畏落水了,又受了怨念一擊,大抵心魔纏身已活不長久,可真是多虧了小知你啊。”
白游的一字一句都宛若最尖銳的細針,一根一根扎進林知心底。
“什、什么……?”
說到這,白游神情又淡了些:“不過既然那叛徒已受懲戒,你也沒什么用處了。這首席之位等過陣子我自會對外公布,是你修行出錯道心不穩已被逐出師門。
“白歸宗的首席之位,可還不至于淪落至白氏嫡系以外的無名血脈來玷污。”
林知驀地瞪大了眼睛,企圖在白游神情中找尋出哪怕一絲只是玩笑話的蹤跡,可他卻只看到了白游比往日更為冷淡的眸色。
甚至是……厭惡。
第136章
鳳鳴眼睜睜看著林知被白游帶著同那團黑霧離開, 氣急攻心加之怨氣影響下,喉間涌上一陣腥甜。
但他知曉此刻尚不是他能松懈的時候,又跑回白瑯落水那邊, 焦急地等著墨宴回來。
片刻后,他才等到面色陰沉的墨宴御劍抱著白瑯回到這個“畫舫”內。
“小白哥哥!”鳳鳴連忙要去看白瑯的狀況,只見白瑯唇色蒼白,看起來失了大半生氣, “小白哥哥他……如何了?”
墨宴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只冷聲問:“他們呢?”
鳳鳴忙回答:“白游帶著林知和惡鬼走了。”
“白游……”墨宴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今日這個畫舫的幻境比此前在那座山頭遇到的明顯要高明得多, 墨宴都花費了一定時間才突破幻境趕過來,這幻境只有可能是那只叛逃厲鬼協助白游布置的。
墨宴繼續問:“今日自出門時起,至小白瑯墜湖, 都發生了何事?”
鳳鳴第一次見到墨宴這般冷厲的神情,雖心底著急想得知白瑯情況, 但還是老老實實先把今日出門之后的經歷事無巨細都說了一遍。
包括白瑯在二層時曾被一名修士撞到, 包括林知落水, 亦包括方才他與白游林知的短暫對峙,
墨宴大致有了掌握。
他尚不知白瑯為何畏水, 但今日白瑯既目睹了一次林知落水, 自己又切實地遭遇了一次,心理陰影應當被激發至了最嚴重的狀態。
而且方才那惡鬼的怨氣,正正好襲向了他胸前那枚玉珠,導致原本被短暫禁錮的怨氣再次動亂, 在他心理狀況最脆弱的時候, 又激發了他的心魔……
所以……
白瑯才會在剛才, 放棄了求生。
墨宴深吸了一口氣, 按捺下心底翻涌的思緒。
當務之急, 還得盡快先把白瑯的心魔解決,否則……白瑯真的很有可能就此歷練失敗,被心魔反噬。
他大致了解完情況,沒再多說什么,只留下一句“先去客棧”便轉身要走。
“誒等……你倒是帶上我!我現在飛不動!”鳳鳴現下不能飛,眼見墨宴御劍就要走,連忙喊住他。
墨宴這才注意到鳳鳴的羽翼亦被怨氣侵擾了不少,應當是為保護白瑯所致。
墨宴輕嘖一聲:“麻煩。你自己變回去。”
他不太想,也沒心思管鳳鳴,但看在鳳鳴確實是真心對白瑯的份上,還是讓鳳鳴蹦跶上了他的佩劍。
白游已然暴露其本來面目,白歸宗此刻必然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墨宴便隨意在白歸鎮內尋了最好的酒樓。
他定了兩間上房,先將昏迷的白瑯抱到其中一間放到床上好生躺著。
白瑯情況危機,墨宴亦顧不得鳳鳴還在場,直接默念了道法決,把鐘馗給喊來。
鐘馗正好就在鳳鳴面前現身,一大一小面對面都被嚇了一跳。
“嚯!怎么還有別人?”鐘馗先是迷惑,又注意到鳳鳴身上的怨氣痕跡,“嘶,你這小孩怎么身上怨氣這么重?被惡鬼打了嗎?”
鳳鳴沒見過這種場面,被面前穿著隨意,面容重看著亦滿是怨念的鐘馗嚇得往后退了兩步:“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如何會突然現身?!”
墨宴沒心思給他倆做介紹,更沒心思回答他們的問題,同鐘馗開門見山:“小白瑯現下受過去遭遇的陰影影響,玉珠亦被怨氣污濁,心魔喚醒,求生意志薄弱。鐘馗,你幫我去找孟婆,讓她聯系一下月老馬上過來。”
說到這,他頓了頓,補充一句:“順便也把朱雀神君喊來吧,他家后輩被怨氣侵擾,估計只有他自己能處理了。”
墨宴語速比較快,鐘馗聽完后一句才反應過來前一句的意思,全部聽完時都差點一口氣沒呼上來——雖然作為魂體他并不需要呼吸。
“行,你等著,我馬上就去。”他聽出此刻事態緊急,來不及再詳細問,才現身不久又馬上消失。
鳳鳴緩了好一會兒都緩清楚目前的情況。
他只大致從墨宴方才的話語中知曉,此刻的白瑯狀態很差,并且他自己失了求生的意志。
而至于墨宴的身份……
鳳鳴愣愣地:“鐘馗孟婆月老……和、和朱雀先祖?你……你和小白哥哥究竟……”
墨宴側眸看他一眼,神情淡淡:“還看不出來么?那你這智商是真挺丟陵光他們一脈的臉的。”
“……我才沒有那么笨!”鳳鳴惱羞成怒似的反駁一句,大抵已猜出了墨宴與白瑯的身份。
以墨宴對鐘馗的態度,還有墨宴曾經同他說過,他是已死之人,加之他與白瑯黑白交錯的模樣裝束,那便只余下一種可能。
他們……是黑白無常使。
鳳鳴怔愣地看著墨宴與白瑯。
上次得知墨宴與白瑯早已死過之后,鳳鳴便推測過他們的身份,猜測他們興許是什么能到人界來的鬼差,但從未想過他們……竟是黑白無常使。
作為鳳凰妖族的嫡系血脈,鳳鳴知曉三界中冥界最為特殊,除卻特定能到人間界來執行公務的鬼差外,其余所有鬼差鬼使,都無法再被活人所見。
黑白無常使更是他們死后才能初見到的鬼使。
鳳鳴過了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那、那你們緣何會到這人間界來?”
聞言,墨宴回眸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白瑯,語氣變得輕了些:“在一次執行公務之際,小白瑯受怨氣影響激發了心魔,必須封印記憶與修為到人間界歷練,以斬除心魔,否則便會徹底消亡。”
但為除心魔而來的白瑯,卻因這次遭遇再度激發了心魔。
鳳鳴終于真正理解了此刻白瑯的狀況,沉默下來。
這種時候……他根本幫不上哪怕一丁點的忙。
片刻后,鐘馗終于匆匆地趕回來,慕箐芍亦動用了短暫的術法到人間界來。
“小白呢?情況真的很不好嗎?”慕箐芍難得收斂了往日面對熟人時的不正經,眉間都是愁緒與擔憂。
墨宴也沒再攔她:“不太好。落水本就是小白瑯的陰影之一,這次不僅眼睜睜看著別人落水一次,自己亦在不久后再度經歷。”
慕箐芍輕吸一口氣:“雙重刺激,玉珠又受損……確實不太樂觀,不過居然沒有當場被反噬……那應當還有挽回的可能性。沐傾月那邊在過來了,只能由他再看看小白如今命劫情況如何了。”
墨宴注意到她話中的另一個重點:“居然沒有當場被反噬?”
“嗯。”慕箐芍解釋,“照理來說這般雙重刺激以及心魔的再發作,本身便是歷練失敗的一種表現,正常情況下小白是會當場遭遇反噬,并……開始襲擊你。”
墨宴又想起在水下,白瑯想推開他的舉動,當即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既是白瑯求死的表現,亦是……白瑯不愿他出事,怕拖累于他。
白瑯現下唯一的生機,唯一還撐著與心魔反噬抵御的動力,不是他尚存微弱的求生意志,而是白瑯怕會害了他。
墨宴心下酸澀,走到床邊坐下,輕輕握住了白瑯冰涼的手心。
慕箐芍嘆了口氣,又順便去催了催沐傾月那邊的進度。
“別催了別催了,這不就來了嗎。”
正好就在下一瞬,兩道紅彤彤的身影亦同時出現在房間內。
沐傾月無奈地隨手揮走了一只由慕箐芍魂力凝聚而成的小蝴蝶,走向墨宴那邊:“我看看怎么個事……嘶,小白怎么突然身體狀況變這么糟了?”
墨宴簡單地又說明了一下今日情況。
沐傾月皺眉:“但我還未找尋到他的紅線,月樓紅線太多了,我真找不著啊。不然我早聯系你們了。”
墨宴沉吟片刻,道:“要不你再試試看直接查看小白瑯的紅線?最近一陣我同小白瑯心意相通了,他的紅線應當已經顯現了。”
沐傾月:“ ?”
沐傾月震驚:“你們心意相通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們不聯系聯系我?枉我還每日泡在紅線堆里給你們一根根找紅線!”
墨宴攤手:“你也沒同我說要知會你啊。”
鐘馗無奈扶額:“行了你倆都別爭了,當務之急是小白的情況,先看看到底如何了再說吧。”
墨宴這才不再多言,給沐傾月讓了位置,讓沐傾月順著白瑯的紅線來推導白瑯此時的命線。
在沐傾月梳理狀況的空隙,跟隨沐傾月一同而來的另一名紅衣男子終于出聲:“所以,把我一同喊來又是有何事?”
陵光身為四大神獸之一的朱雀神獸,性子最是冷淡,素來不愛湊這般人多的熱鬧,平日與冥界亦無太多接觸,在場除了沐傾月他一個都不曾接觸過。
墨宴隨手示意了一下已經被嚇到角落里的鳳鳴:“那邊那只小崽子,是你們鳳凰妖族的嫡系血脈,他受了點怨氣侵擾。我可不懂你們鳳凰妖族的治愈方式,你看看怎么辦吧。”
陵光這才注意到旁側確實還有一道比較熟悉的氣息。
他回眸看去,稍一打量:“白鳳妖族的十一子鳳鳴?”
“晚、晚輩見過陵光先祖!”鳳鳴沒想到真能見到活的先祖,慌慌張張行了個禮。
鳳凰妖族各個分支的嫡系血脈自誕生時起,便會得到陵光給予他們的福運加持,以庇護他們順利成長至成年。
不管是在何處誕生的孩子,陵光都會在天界感知到他們的存在,并賜予他們名諱,之后再由他們自由生長。
面對同族后代,陵光總是會寬和一些,向他招手:“過來罷,我為你療愈。”
“好、好的。”鳳鳴同手同腳地走到陵光面前,對比起在墨宴面前的模樣,那真是要乖順不少。
墨宴只看了眼他們那邊的情況,很快便收回視線,看向已松開紅線蹙眉沉思的沐傾月。
他問:“情況如何了?”
沐傾月搖搖頭:“不妙。小白的心魔自他生前便已在糾纏他,”
墨宴皺眉:“生前?但小白瑯生前從未開始過修煉,何來心魔?”
沐傾月:“不是修煉的心魔,是竊奪他命數的厲鬼所糾纏而來的心魔。那厲鬼自小白生前……差不多便是十三四歲時便已在糾纏他。
“他生前經歷了四道劫難,大火、墜樓、落水、囚禁虐殺,如今前兩道劫難已解,厲鬼差不多便是在第三道劫難時開始糾纏的他。而今日又被曾經的第三道劫難刺激……不過興許是你的介入,這第三道劫難的影響倒是小了些,現下唯一要關注的,便是最后一道劫難。”
“目前小白唯一的生機,便是引導他在夢境中再經歷一次最后的那道劫難,并且看他自己是否能度過這道劫,突破心魔,解除原本封印的記憶與修為。否則……
沐傾月頓了會兒才補充:“命數估計就是這幾日了。”
墨宴抿了抿唇:“……不可能的。以小白瑯目前的心理狀況,沒有別人介入,他不可能突破這道劫難的。”
第四道劫難對白瑯的影響有多深墨宴都不敢說他百分百清楚。
白瑯已經在第三道劫難時幾乎要放棄求生,第四道劫難他絕對不可能渡過去。
可若是不渡過去……
墨宴深吸一口氣,根本不敢想象那樣的情況發生。
擁擠的房間內驟然陷入死寂。
須臾,陵光才忽然開口:“若是要渡心魔,那或許……我這里還有一種方法。”
第137章
南方無名小城鎮, 白家。
淅淅瀝瀝的春雨浸著早春時節的寒涼,隱約間還夾雜了幾聲悶雷動靜。
四五歲的小白瑯安安靜靜跪在院子內,雨水早已浸濕他的發梢與單薄衣料。
但他卻似是毫無察覺, 只是沉默而又溫馴地跪著。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被罰跪,但他亦早已習慣被各種他聽不懂的緣由,被嫡母處罰。
至于生他的娘親,平日亦從不會管他, 不會關心他,只會覺得他又做了錯事惹嫡母不高興, 在他被處罰完回去時,還會再加罰他不得用膳、不得出門等等。
小白瑯漸漸習慣了這般日常,無悲無喜地照做著。
但今日有些不同, 小白瑯正跪著時,他的身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腳步聲。
須臾, 一名男子走到了小白瑯身旁, 而他的身后, 還跟了好幾名下人。
小白瑯鮮少見到這般陣仗, 抬眸看向來人。
比常人稍淺些的瞳色于白日光亮映照下, 宛若剔透的灰琉璃, 清澈映出面前男子緊皺的眉頭。
他不認得這人,很快又乖順地低頭,沉默地跪著。
隨后,他聽到了身旁那名男子問:“這是誰的小孩?怎么跪在此處?犯什么事了?”
一名下人連忙回答:“啟稟家主, 他就是……之前抱著小孩在門口大吵大鬧的那個瘋女人的小孩。夫人時常會找些緣由來責罰他。”
白尹閑斥責一聲:“胡鬧!這般年紀若是鬧出人命來, 我這家主之位還要不要了?你們也不知攔一攔她?!”
下人被嚇得連忙跪倒一片:“家、家主恕罪!實在是、實在是夫人態度堅決, 讓小的們誰若敢擅自幫扶, 便、便要仗責……”
白家下人都是無修為的凡人, 但仗責是由有修為的侍衛動手,幾乎是事關性命的責罰。
白尹閑冷哼一聲:“我不過外出幾年,她這勢頭是便要踩在我這家主頭上了?隨便誰,把他帶回他屋里去。”
“是!”
一名下人忙起身,到小白瑯身邊將他拉起來。
小白瑯并不知發生了何事,在下人攙扶下站起身,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白尹閑。
雨水早已將小白瑯浸濕了個徹底,濕漉漉的衣料貼上他瘦弱的身體,面色蒼白,比尋常同齡人要矮上不少,但一對灰眸仍是干干凈凈毫無陰霾的模樣。
他模樣狼狽,但絲毫不影響他本就精致可愛的長相,反倒是還平添幾分落難般的惹人憐愛。
小白瑯懵懵地眨了眨眼,看清了白尹閑眼中閃過的一瞬厭惡。
但他并不在意,畢竟這樣的神情他在所有人眼底都看到過許多次。
他只知是面前這人提前結束了他今日的責罰,遲鈍地轉了下思緒,無聲地朝白尹閑行了個禮。
白尹閑眉頭皺得更深:“怎么不說話?”
小白瑯抬頭看他,眼睛里尚有些光彩,只是仍舊不做聲。
下人忙在旁側回答:“啟稟家主,他……還不會說話。那個瘋女人從不管他,亦未交予他任何啟蒙之事,還不準他說話,他目前的心智……同一兩歲稚童差不多。”
白尹閑厭惡更甚,交代下人:“給他去找個啟蒙先生,教會他說話就行。過陣子便會有主家那邊的人開始固定每年來視察情況,若被他們知曉我們這一支還有這么個低智小孩,我看你們也不用干了!”
“是、是!小的遵命!”下人忙又跪下應聲。
白尹閑不再管他們,甩袖轉身,去院子內找他那位跋扈的蒸氣。
下人則在白尹閑離開后,又惡狠狠地拽了小白瑯一把:“算你今日好運,遇到家主歸來,還不快跟我走?!”
小白瑯不太懂下人在說什么,感覺到手臂的一陣痛楚,但面色并無分毫變化,乖乖跟著下人離開。
直到后來,小白瑯才漸漸分辨清楚,今日是他在有記憶之后,第一次同他“父親”的見面。
……
兩年后。
有了白尹閑的歸家,小白瑯這兩年的吃穿用度都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尤其是當有別的姓白的“大人物”來時,那一日下人總會一反常態地對他特別好。
不苛待他吃穿,不打罵他,也不把他送去他那位有瘋病的娘親身邊。
小白瑯不知這些“大人物”究竟是誰,偶爾白尹閑還會命人帶他去見一見那些人。
他說話不利索,白尹閑就不讓他說話,只對外說他性子靦腆內斂。
他還會讓下人提前為他梳洗打扮一番,露出他原本的精致長相,對外說這是隨了他早逝的娘親,說他的娘親亦是出身名門,只是命苦去得早,他的性子亦是受了娘親的逝世而影響。
只是小白瑯的底子基礎便沒打好,這兩年時間又并非特意大補,僅僅為他恢復了基本該有的規格,他的個子竄得仍有些慢,瘦瘦弱弱的,看起來剛像是四五歲的模樣。
于是白尹閑向大人物介紹時,又總會將他的年齡往小了報幾歲。
小白瑯從頭到尾都不在意。
他本就習慣聽從任何的擺布。
至于白尹閑初見他時命人給他請的啟蒙先生,也確實只給他啟了個蒙,待小白瑯學會說話后,那先生便再也沒來過。
小白瑯很喜歡學習東西的感覺,先生走后他知曉他那位嫡兄會去私塾上學,偶爾會在有空暇時間時偷偷跑去附近的私塾,躲在私塾角落聽夫子講學。
但他年紀小,啟蒙又晚,夫子說的許多之乎者也的東西他一開始都聽不懂。
只不過多偷聽了幾次之后,小白瑯便漸漸了悟了些規律,跟著偷聽到的內容來識字。
私塾小孩年紀有大有小,小白瑯特意偷聽的看起來與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孩所學內容,無意中還被一名小孩察覺到他的存在。
他怕那小孩會向嫡母揭發他,更怕那小孩會同夫子說,讓夫子趕走他,好長一段時間沒敢再去。
可他實在不愿放棄偷聽的機會,之后還是偷偷地又去了一次,只發現了地上一些被人丟棄的舊書。
他借著這些舊書,又繼續偷偷聽著夫子講學,漸漸便能將手中這些書卷的內容給看懂。
這種感覺于小白瑯而言格外新奇,他非常喜歡這種能從無到有的感覺。
可就在小白瑯偷學到一半時,他的父親發現了他總是偷偷跑出門的事情。
之后,白尹閑以有背家訓為由,不再允許他偷跑出去。
小白瑯亦第一次向他的這位親生父親,磕磕絆絆地提出了他的請求。
他站在白尹閑面前,才堪堪到他的腰部,仰著頭,努力把話說清楚:“父親,我、我想,去聽學。”
原本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小白瑯為了能說得清晰,還是花費了一些力氣。
白尹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想聽學?可以,等你何時能把話說清楚了,不丟我們白家的臉,我再送你去聽學。”
小白瑯眼睛亮了幾分,這是他在白家的六年里,第一次露出可以稱得上是開心的情緒。
亦是他第一次,與他的這位“父親”交互。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他的愿景便被一場他房間里突如其來的大火焚燒殆盡。
他的嫡兄在那場大火里死了。
大火在他的房間燃起,把他曾經所擁有的,為數不多的一切東西都燒毀了。
他本以為自己亦會在那場大火中死去,可睜開眼,卻見到了哭喊著在打他娘親的嫡母,還有面色陰沉的白尹閑。
他的嫡母見他醒來,發了瘋似的要撲過來打他。
小白瑯沒有任何反抗,甚至連一點畏懼都瑟縮都沒有,只是乖乖地坐在床上,低著頭,等著嫡母以他來發泄情緒。
但他并未等到落在他身上的痛楚,便見白尹閑擋住了他嫡母的攻擊,還把他的嫡母給推開了。
“我現在就只剩這么一個兒子了!你要是再把他打出個好歹來,我拿什么去搏進入主家的資格?!你再給我生一個嗎?你還生得了嗎你?!”
嫡母被推倒在地,哭訴著:“那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就這么平白沒了嗎?!”
白尹閑怒目而視:“你不要非逼著我在這么多人面前拆你臺!那火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放的!若非他先想害人,又何至于此?!”
白尹閑與嫡母爭吵著,小白瑯的娘親又在旁邊癡癡地笑著。
許是在笑嫡母的狼狽,又許是在笑自己總歸會熬到一個母憑子貴。
小白瑯什么都不懂,他只覺得周圍好吵好吵,吵得他耳朵有點疼。
后來嫡母傷心欲絕昏了過去,白尹閑命人把她抬回了房間,又將小白瑯的娘親也關了回去。
房間里只余下小白瑯與白尹閑兩人。
小白瑯坐在床上,抬頭看著白尹閑,輕輕地問:“我、還可以,去聽學嗎?”
他為數不多的那幾卷破破爛爛的,別人不要了送給他的書,都在那場大火里被燒毀了。
他沒有錢買新的書。
白尹閑卻有些不耐煩地回答:“聽學聽學,你就知道聽學,聽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有個屁用!日后你就是我白尹閑唯一的兒子,你給我乖乖在府上待著!哪里也不許去!”
小白瑯低下頭,眸間僅余的光彩消失不見:“……好。”
這是小白瑯第一次被他的“父親”承認他的身份。
可是小白瑯一點都不開心。
他也……再未有過開心的情緒了。
【作者有話說】
稍微交代一下小白瑯的過去()
第138章
又過去四年, 小白瑯長到了十歲。
十歲,已可以進行資質測試。
小白瑯被關在府上,安安靜靜地過了四年。
四年時間他哪里都沒能去, 白尹閑不允許他出門,說他們家的旁支一脈還在給予他這個家主之位,他出門會很危險。
他是白尹閑余下的唯一的兒子,白尹閑不允許他再出事。
于是小白瑯哪里都沒去, 每日只能在白尹閑后來單獨給他安排的院子中,在無數下人的監視中, 沉默地長大。
唯一令小白瑯感到慶幸的,是他不用見他的那位娘親,也不用再被嫡母責罰了。
他的娘親沒有因為他的地位“上升”而得到對等的待遇, 仍舊被困在破爛的小院里,是誰都不愿多管的瘋女人。
只有她到小白瑯住的院子前, 瘋了似的拿著刀、拿著劍、拿著鈍器要闖進來時, 會有侍衛“管”她, 將她押走。
再后來, 小白瑯的娘親被用鎖鏈鎖在了柴房里。
小白瑯不知為何他的娘親比嫡母還恨他, 亦不知為何他的娘親總想讓他死。
但是他知道, 至少他的父親,不會讓他死。
父親是唯一會保護他的人——哪怕他知曉,父親的保護其實并不純粹。
他不知父親到底是要他做什么,但只要能活著, 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活著而已。
小白瑯乖乖地聽著白尹閑的一切安排, 每日只在臥房與書室間來回。
他識字不多, 便回想著此前偷聽到過的夫子講學內容, 自己慢慢地、一點點地學。
白尹閑還給過小白瑯幾卷稚童啟蒙識字的書冊, 加上原本便不算很多的書卷,小白瑯便一遍遍地翻,一遍遍地看。
四年的時間,他幾乎都是這般于書室中消磨結束,哪怕后來,書室中的書都被他翻過至少十遍以上。
直至他十歲生辰結束,白尹閑忽然讓他收拾東西,同他說要帶他去另一個城鎮。
小白瑯不記得那個城鎮叫什么,亦不知那個地方在何處,于他而言,離開超過白家的范圍便已算是“出遠門”了。
小白瑯聽從了父親的安排,但他并無要收拾的東西,唯一想帶的一卷書冊,被白尹閑亦太破爛不體面為由拒絕了。
他便什么都沒帶,只拿了白尹閑新為他置辦的衣裳。
小白瑯很少有新衣服穿,這是他記憶中的第三次。
第一次是白尹閑剛回白家時,第二次是嫡兄死掉的那場火災后。
他個子竄得慢,大部分時候穿的都是他那位死去的嫡兄的舊衣裳。
小白瑯跟著白尹閑上了飛行法器,這亦是他第一次接觸有過“修士”的東西。
白尹閑在路上和他說,白家是個很大的世家,他們只是白家分支下的一個旁支。
旁支族中若有資質足夠優秀的男孩,便可搬入到主家中,隨同主家的小孩們一同修習。
小白瑯的那位嫡兄本身資質是可以的,只因主家那邊出了些亂子,白尹閑離家的那幾年便是去了主家那邊幫忙處理。
后來白尹閑所支持的那一脈當上了白氏主支家主,白尹閑亦是因此而在旁支中脫穎而出,等到主家的關注。
白尹閑本已同主□□邊商議好,雖然小白瑯的那位嫡兄已錯過最佳年紀,但到了十五歲時還可再得到一次去主家的機會。
可惜小白瑯的那位嫡兄死了,死在十四歲那年。
小白瑯被白尹閑捏造為非正室所出,但由正室撫養長大,還是于十歲時得到前往主家的機會。
小白瑯什么都不懂,他只知他要聽白尹閑的話,不可以將以往在府中的遭遇告訴別人,必須要表現得和他曾經那位嫡兄一般,說他是被寵愛著長大的。
小白瑯甚至不懂何為“寵愛”,但既然白尹閑這么說了,他便應了下來。
他的父親會保護他,會不讓他死掉,那他愿意聽他父親的話。
小白瑯跟著去到了白氏主支的白家里,第一次見到那么多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孩聚在一起。
那些小孩中,有一個人叫白寧,比小白瑯大五歲。
后來小白瑯才知曉,這人便是白氏主家的嫡長子。
白寧自幼便是天之驕子般被眾人捧在手心中長大,資質亦是白氏數百年來難遇的上佳單靈根,唯獨是心性稍差些,但已可以預料他順利修習下去必是白氏族譜中都能赫赫有名的人物。
主家家主之位,更是在他資質測試出來后,便已基本內定于他。
白寧本人在這般環境下長大,亦是個嬌縱的性子,對于初來乍到的小白瑯并無太多好臉色。
他自幼便被灌輸嫡庶有別,主旁分明的理念,旁支來的小孩都不過是些想企圖攀附他們主家的下等人,資質再好都好不到哪里去,無需過多理會。
小白瑯并不知自己的資質測試如何,他只知在他將手放到一塊冰涼的石頭上之后,刺目的藍光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而那之后,他又見到白寧的臉上,出現了他的娘親、嫡兄、嫡母對他時會有的神情。
小白瑯只是安靜且乖順地收回了手,聽著耳邊的竊竊私語,但基本聽不懂他們到底是在討論些什么。
他在下人的引導下,回到白尹閑身邊,卻見白尹閑神情說不上很好。
興許是結果并不令人滿意吧。
小白瑯這般想著,少有地有些緊張。
若是結果不滿意,那他……是不是便失去了對他父親而言的價值。
如果他沒有來價值……他又要面臨被別人殺死的威脅了嗎?
小白瑯又一次看向了白寧。
他不懂感情,但他能分辨出一些很直白的情緒——比如白寧同他的娘親、嫡兄與嫡母一般,想讓他死。
小白瑯再次低頭。
可是他想活著。
資質測試之后,小白瑯便跟著白尹閑去到了主家那邊給他們安置的院子。
僅僅只是客房小院,便已比他們那個白家住的主院都要大上許多。
小白瑯被白尹閑勒令在屋子內待著,不可隨意走動。
他最擅長的便是乖乖聽話,安安靜靜什么都不做在一處待著,便應了白尹閑的命令。
后來他又在主家中住了一段時日,白尹閑每日都很忙,但還總抽空叮囑他,他是庶出但如同嫡出。
小白瑯總是很聽話地應下,亦察覺他住的屋子附近多了許多陌生的人。似乎都是守在他屋子旁邊的。
但有一日,守在他屋子旁邊的人忽然急匆匆地去了別的地方。
再然后,小白瑯見到了他已許久不曾見過的娘親。
娘親沒有往常發瘋時那般,對他的恨意與厭惡,小白瑯便以為這是他娘親偶爾會有的,精神狀態正常的時候。
在他年幼時,唯有這種時候他的娘親會愿意給他稍微好點的吃食。
他不知他的娘親為何亦會在此處,但娘親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他便乖乖地跟著了。
再后來,他親眼目睹了娘親自高閣摔落。
墜亡前,娘親還告訴他,在他臨離開他原本生活的那個白家時,他的嫡母死了,懷著對他的恨意自縊死的。
娘親說他是終將害死所有人的災星。
再然后,便是滿目的血紅。
小白瑯怔怔地站在缺口之上,后來是白尹閑帶著隨從找到了他。
白尹閑臉色很陰沉,反反復復地同他說,人不是他害死的,不能是他害死的。
但這樣的態度,反而一遍遍加深了小白瑯的反面認知。
他害死了他的嫡兄,然后是嫡母,現下是他的娘親。
未來,又會是誰?
最終……會是他自己么。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他只是想活著。
小白瑯跟著白尹閑回去了。
再后來,他又在主家中住了一段時日,白尹閑比之前還要忙了,每日進進出出難以見到蹤影。
而小白瑯亦失去了原本的清閑,時不時便會有人來找他。
大多是問他高閣那日情況的。
小白瑯不愿回想那日,他們便又忘墜樓女子與他的關系。但白尹閑不允許他說,他始終閉口不言。
最后這件事情的結果如何,小白瑯并不知曉,他只知他們最終還是在主家住了下來。
他們這個旁支的主脈只余下他與白尹閑,便被分了一個偏僻的小院。
小白瑯成為了主家里的旁系,但他仍舊不被準許修煉與學習。他的活動范圍依舊被局限于主家的部分院子內。
他接觸不到主家其余孩子們的生活,只是被好吃好喝地供養在一個偏僻小院子內。
起初,他過著和在之前的白家差不多的日子,每日無事可做,如同吉祥物似的被豢養著。
但再后來,白寧知曉了他所能活動的區域范圍。
白寧常常會跑來找他,還會說他只是個庶子,不配學習白家的劍招,修煉白家的功法。
小白瑯本就不懂修煉,對此并無太多反應。
白寧卻似是氣不過,總想同他動手,似是想像他的嫡母在他年幼時對他的態度那般,肆意地責罰他。
只是白瑯身邊跟有主家派遣的隨侍——亦可說是監視,每每白寧找茬時,都會替小白瑯擋住。
興許是白寧找茬次數實在太過頻繁,被侍從上報給主家,主家家主還特地帶著白寧來讓白寧向他道歉。
小白瑯不知為何要讓白寧向他道歉,懵懵地接受了。
可他也明顯看到,白寧在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之后,愈發狠厲的眼神。
第139章
小白瑯在主家中安安穩穩住了三年。
只不過這安穩說是安穩, 實際上只是并未被趕出過主家,便已算得上安穩。期間他所受到的來自白寧的騷擾并未減少分毫。
起初侍衛們還會管管,但后來不知是侍衛們嫌麻煩, 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因素,只要白寧不做得太出格,他們全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偶爾,白寧還會帶著一些本家的其余孩子來欺負他。
小白瑯從不會反抗。
早在四歲之前, 他便習慣了這般被肆意欺負的狀態。
但是再后來,小白瑯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白寧的狀態看起來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白寧只是單純地討厭他,不喜歡他,總有事沒事找一點小岔, 在小白瑯看來都是些承受范圍內的小打小鬧。
但是在白寧變得奇怪之后,他看向他的神情中仿佛多了些……貪婪?
小白瑯不太懂。他只是個什么都沒有的, 被圈養在主家的庶子, 他身上并無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與此同時, 白寧對付他的手段亦從小打小鬧的挑釁, 變為了各種栽贓誣陷, 以及真正意義上的欺辱。
白寧盜走族中重要之物, 放到小白瑯的房間內,誣陷是他偷走的。
白寧還偷偷給白尹閑送予族中長老的東西中動手腳,在長老與白尹閑勃然大怒時,說他看到了是小白瑯動的手。
……
諸如此類, 種種構陷。
起初, 長老們與白尹閑會詢問他的解釋, 但小白瑯本就不善言辭, 在白寧的花言巧語之下只是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后來, 他們都逐漸默認這些事情是小白瑯所為,對他漸生煩惡,只是仍堅持將他留在主家。
再后來,白寧的誣陷逐漸升級。
他殺了族中他看不順眼之人,因小白瑯并無修為很難誣陷成功,便到處散播是他不詳,是他克死了那名被殺害的弟子。
族中人本就對他心存偏見,這樣的傳言一出,幾乎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相信。
那名弟子的生母想來找小白瑯討要說法,但她見不到小白瑯,又去找了白尹閑。
最后如何解決的小白瑯不知,他只知在過幾日后,那名想找他要說法的母親亦意外死了。
小白瑯知曉是白寧殺的,但事件的輿論最終還是引向了是小白瑯的晦氣,是他的災星體質又害死了一人。
這樣的言論愈演愈烈,亦出現了不少希望送他回到他的旁支內去的要求。
在白氏一脈中,旁支能到主家去是很榮耀的事情,可一旦被主家送回去,那便有可能連原本的家主之位都混不上了。
白尹閑并不愿承受這般屈辱,亦問過小白瑯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小白瑯對白尹閑總是很坦誠很聽話,乖乖地答出了白寧這個名字。
白尹閑得到他的答案后出門了,之后小白瑯有好幾日不曾再見到白尹閑。
再后來,小白瑯便注意到白尹閑的表情似乎也變得有些不對勁,變得……和白寧有些類似。
小白瑯不懂,但他的印象中至少白尹閑不會害他,不會想讓他死,他便沒再思考太多。
又過去幾日后,白尹閑忽然要他跟著出門,說是主家那邊給他的一次機會,只要他能安安分分完成這次修行,便可以繼續在主家里待著。
小白瑯對在主家待著并無太多執念,只是聽白尹閑的話,又乖乖地跟著他出門了。
出了門小白瑯才知曉,這次是主家一些弟子們的一次出門歷練,由長老帶隊,會有在主家的各家弟子,以及白寧為首的主家本支弟子一同前往。
小白瑯并無修為,尚未歷練,這次出門本該與他全無干系。
后來他還聽到過一些隨行弟子去問長老,為何他要跟著過來,長老卻說他亦不知,只知是白寧向主家那邊申請的,說是給白尹閑他們這一脈的最后一次機會。
具體是何機會,長老不知,小白瑯亦不知。
他只知他們隨水路前往歷練目的地的中途,船上出事了,出現了——怪物。
無人知曉那是一種怎樣的怪物,只是一個偶然間,有弟子察覺,一名本家的小孩被吸干了精氣,只余下一具干尸在儲物間。
一時間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說,這是小白瑯引來的怪物。連帶著,就連隨同前往的白尹閑也不受待見,還被長老們排斥。
再之后,便是“怪物”現身,濃郁的一團黑霧襲擊它所能看見的所有人,獨獨避開了小白瑯。
怪物襲擊了越來越多的人,在吵鬧聲中,承受了好一陣子高壓的白尹閑或許是終于超過了閾值,對他的厭惡轉為了恨意。
“孽子!去死吧!”
白尹閑狠狠地將他推落入海。
小白瑯怔愣著,并未反應過來這個變故。
哪怕船上慌亂一片他都不曾有任何神色變化,只覺得吵鬧。
直到被白尹閑推落,小白瑯才有了情緒波動。
他一直以為,會保護他,讓他活著的“父親”,親手將他推落入湖。
而同一個瞬間,小白瑯又看到在白尹閑的身后,白寧借著黑霧的掩護,一劍刺穿了白尹閑。
溫熱的鮮血噴灑在小白瑯臉上,旋即他又被冰涼湖水淹沒。
過程中,他第一次聽到一個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遙遠地根本觸碰不到的聲音。
“去死吧……你只是個沒人要的災星……死亡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死亡……
可是……他真的只是想活著而已啊……
不需要多好的對待,不需要多少的關心。
他只是很單純地想活著,哪怕僅僅只有“活著”。
可是為何所有人都要殺他……
他到底……哪里做得還不夠好?
海水連同無盡的絕望將白瑯淹沒。
這亦是白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
再之后,興許是有人注意到落水的動靜,一名擅水性的長老好歹是將他撈了回來。
這一次歷練最終中止,原地折返回到白家中。
白瑯被鎖在了船上的一個小房間里,哪里都去不了,抱著自己的膝蓋獨自蜷縮在角落。
他的腦海中始終徘徊著落水時聽到的那個聲音,那個總告訴他死亡才是他最好歸宿的聲音。
他試圖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一點用都沒有,那聲音就那么切切實實地扎在他腦海中。
白瑯用了好幾日的時間,才學會用放空自己來屏蔽那道聲音對他的影響。
這幾日里,興許是顧及他到底是白家的小孩,每日固定時辰仍會有人來給他送餐食。
但白瑯受那聲音的影響,情緒高度緊繃,門口一傳來響動他便會下意識地再往角落里縮。
他不知進來的人是不是要殺掉他,抱著膝蓋坐在角落,眼睛紅紅地看著門口的人,好似一只可憐又無辜的小獸。
大抵是察覺他的狀態異常,后來便固定為一位長老來給白瑯送餐食,后幾次白瑯的狀態才稍微好上一些。
等回到族中后,白瑯這一脈最終只余下他一人,主家的長老們與家主在商議過后,還是允了白瑯一個住處,讓白瑯繼續以吉祥物似的身份,待在主家中。
只是白瑯腦海中的那道聲音并不消停,由于那道聲音的存在,他變得敏感且膽怯,平日里幾乎都只把自己關在房間中,有下人進屋時亦會表現得很怯懦,小心翼翼地縮著,不想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足足四年。
在白瑯十七歲那年,出門云游歸來的家主在回到白家后,卻第一時間來見了白瑯。
他想找白瑯簡單地聊一聊近況,但白瑯將自己困在房間中四年時間,語言能力比之前又差了一些,全程一句話都沒回應,瑟縮著似是很害怕。
家主便沒逗留太久,很快便又離開了。
可偏偏是沒幾日后,家主遭遇一次刺殺,雖及時躲避,但傷得不輕。
消停了一段時日的白寧將這件事情記到了白瑯頭上。
家主歸家第一時間并未去見他這位嫡長子,而是去找了白瑯,他恨白瑯奪走了他父親的關注,又恨白瑯的災星體質給他的父親帶來災禍。
后來……
白瑯不知白寧用了何樣的理由,但總之,他被白寧囚禁了,囚禁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小黑屋中。
白寧無數次想直接殺掉白瑯,可又似乎和什么人爭執不下,白瑯偶爾會聽到一個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的聲音,阻止了白寧殺他的舉動。
但白寧亦未放過他。
鞭笞、群蛇、蟲子……各種各樣的刑罰幾乎都未停止過。
白瑯腦海中的聲音更是愈發強烈,引誘他走向死亡。
可白瑯不想死。
他真的,只是想活著。
最后,白瑯被囚禁了近一年的時間。
白瑯的精神狀態變得愈發脆弱,原本的求生意志亦漸漸削弱。
他亦不記得自己到底為何想活著,更不記得……怎么樣,才算是活著。
死亡……是他最好的歸宿。
活著于他而言,或許也不過是平白受罪而已……
白瑯蜷縮在漆黑的角落,如同困獸般發出一聲很輕的嗚咽。
或許……或許他早就該死掉了。
在那場大火里,在那次高閣上,在那片海洋中。
他……才是真正該死之人……
他又到底,為什么要執著于活著呢……
……嗚。
在白寧又一次放出群蛇,在白瑯又一次感覺身上的皮肉被撕咬時,白瑯漸漸地想放棄了。
不如就這般,死了算了。
可偏偏在這時,他仿佛聽到一個很遙遠的,又似乎很熟悉的聲音。
是什么聲音……?
白瑯記不起來,也……不想再記起來……
……
……
“小白瑯!”
【作者有話說】
把白瑯崽的過去交代得差不多了!
終于可以回歸白瑯崽和墨宴子的貼貼了——
第140章
四大神獸于上古時期, 他們仍在人間界時,便有專門的對付心魔的方式。
陵光不確定這樣的方式對鬼使是否有效,但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墨宴毅然決定嘗試。
再之后,墨宴進入了陵光與沐傾月合力布置的陣法內,親眼見證了白瑯的過去。
他看著小白瑯從小到大都只被關在一個方寸之地,看著小白瑯遭人誤解被人欺辱, 亦看著小白瑯一次次遭遇劫難。
他明明只有一個最本真的,想活下去的愿景, 卻被一點點掐滅了求生的意志。
這是那只厲鬼與白寧達成合作后,為竊奪他命格而為。
白瑯是生來便注定要經受歷練的鬼使,本來在白瑯去到白氏主家后, 他將面臨的命運是與墨宴類似的,想將他養成吉祥物, 最后伺機奪取他的根骨, 以輔助白寧的修習。
但白寧年紀尚小, 主家并未將這個決議告知予他, 白寧因嫉生恨, 在被家主壓著去同白瑯道歉后, 遇上早已蟄伏在白氏主家內的厲鬼,受厲鬼蠱惑而被上身,與厲鬼達成合作。
而白瑯作為本就必須經歷足夠時間歷練的白無常命格,他原本的命數會讓他始終保有“活著”的念頭。
不論經歷怎樣的磨難, 他都不會主動求死, 他需要“活著”才能完成所有的考驗。
要想竊奪白瑯的命格, 就必須是白瑯自己放棄了求生, 自己甘愿死去。
厲鬼便是因此, 在后來一次次地折磨白瑯,最后徹底將白瑯的求生意志消磨掉。
這本不該是白瑯的過去。
依照白瑯的命格,他本可以突破白家的束縛,自行修煉前往修仙界。
哪怕最終仍要經歷與墨宴相似的軌跡,但也比被囚禁在那般暗無天日之處,欺辱凌虐了足足一年時間要好。
墨宴簡直不敢想象,那一年的時間白瑯是如何熬過來的。他更不敢想象,是怎樣的絕望,才會讓他放棄了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
難怪在冥界時的白瑯總不愛說話,難怪之前的白瑯總愛以放空自己來打發時間……
墨宴握拳,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透明屏障上。
指節連心的痛楚讓他稍稍平靜下來。
白瑯的過去還未結束,再接下來——
該是那段他和白瑯共同失去過的,有關那只厲鬼的記憶。
墨宴站在與白瑯相隔幾步的位置,眼睜睜看著白瑯最終選擇了放棄自己的生命,化作微微閃爍著一點瑩白光亮的魂體,成為這個小小的囚籠中唯一的亮源。
“墨宴”亦是在這時,來到了這里,與白瑯初會。
墨宴看著從前的自己來到此處,見到白瑯模樣時只是頓了一下,但并未有過多其他情緒。
黑白無常使生前要遭遇歷練,這是他已知曉了百年的事情,他并不知白瑯生前具體是何遭遇,頂多是覺得,他的這位未來同僚,比他預想中要更年幼些。
……
“你就是白瑯?”墨宴站在漆黑的小黑屋一角,環顧了一圈周圍環境,“你這死得……怪黑的哈。”
白瑯看著面前的人——亦或者說,是與此刻的他同樣的魂魄,眸間略過一瞬懵懂怔愣,又徹底消失,變成冷淡的模樣。
他放棄了求生,亦放棄了過去那般懵懂的生活。
既然到頭來只有死,他又何必有任何的執著牽掛,倒不若……什么都不在意,那便不會有絕望了。
白瑯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但過了會兒,又忍不住看向了墨宴。
這個人,長得好好看,他之前還未見過長得這么好看的人。
墨宴并不知白瑯心緒,見他不說話,摸了摸脖子,思考著說辭:“總之呢,你應該也看出來了,現下的你已經死了。不過你是命定的白無常——白無常,你生前聽過這類話本吧?”
白瑯搖頭。他甚至不知何為話本。
“怎么還有沒聽過這種話本的小孩啊。”墨宴小聲嘟囔了句,隨后大致同白瑯介紹了有關冥界、鬼使之類的事宜。
說完,他最后補充道:“總之呢,你是白無常,我是黑無常,我叫墨宴,日后我們便是命運相連的黑白無常使了。”
白瑯看著墨宴,似是懵懂,似是疑惑:“命運……相連?”
“原來你會說話啊?”墨宴笑了一下,“嗯。從今往后,我與你命運相連,我們任何一方魂魄消散,另一方亦會隨之徹底消散。而且我們相互之間不能傷害對方,除卻拘魂職務外,最大的任務便是保護好對方。”
“保護……你會保護我嗎?”白瑯看著墨宴,灰眸無悲無喜。
他已不再相信這樣無端的保護。
墨宴回答得干脆:“當然。只不過對等的,你亦要保護我。我們的職務便要求我們必須要完全信任對方,才能雙向合作。”
有條件的保護,白瑯比較愿意相信。
他正要點頭,就在這時,白寧——亦或者說,附在白寧身上的那只厲鬼察覺了這邊的異樣。
白寧被厲鬼附身多年,本身的魂魄幾乎已要同厲鬼融合,哪怕仍是活人,亦能清清楚楚看到白瑯與墨宴的魂魄體。
厲鬼等了一年,才等到白瑯放棄求生,竊奪到了他的命格,但尚未來得及完全“消化”,自然不愿意放過白瑯的魂魄。
白無常的魂魄,哪怕是丟失了部分命格的魂魄,對于厲鬼而言仍是非常有助于修為的“養料”。
更遑論還多了“自投羅網”的黑無常魂魄。
墨宴幾乎馬上便察覺到朝他們發動襲擊的厲鬼,當機立斷護在了白瑯的身前。
只是墨宴仍未真正任職黑無常,必須就任后才可學會的斬魂鐮刀召喚方式他亦未完全掌握,只能憑借自己生前的修習經驗同那厲鬼對抗。
厲鬼在囚禁白瑯的黑屋中提前布下過陣法,白瑯一死,他的命格便已被竊奪,只是厲鬼尚未來得及將他的命格力量消化,驟然對上墨宴,一時間打得有來有。
后來厲鬼徹底蠱惑白寧,與白寧的魂魄融為一體,鬼力短時間內猛地增加。
墨宴一時難敵,耗盡他目前所儲存的魂力,才召出了獨屬于他的斬魂鐮刀,以斬魂鐮刀徹底將“白寧”的肉身殺死,并將魂魄封印住。
但墨宴初次使用魂力與斬魂鐮刀,不太熟練,一次性承受了太多怨氣侵擾,與“白寧”完全是兩敗俱傷。
唯有白瑯從頭到尾,作為真正被針對的那一方,卻毫發無損。
墨宴真的在保護他……
白瑯愣愣地看著面前于短暫瞬息間發生的事情。
墨宴將“白寧”封印,以方便帶回冥界送入十八層去鎮壓,又因魂力的透支與怨氣的反噬有些難以支撐。
他見白瑯怔愣,以為他是年紀小閱歷少,見到這般場景被嚇到了,還想安慰一下“別怕沒事,已經解決了”,但他只來得及說出前半句,便徹底支撐不住昏倒。
白瑯與他距離近,下意識便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獨屬于墨宴的清淺味道將白瑯包裹。
這是他第一次與旁人有這么近的接觸,亦是第一次……有人為了保護他到這種地步。
白瑯將墨宴搬到了這個小黑屋里唯一的一張石床上,暫時讓他能安穩地躺著。
隨后,他將那枚封印了白寧的,滿是濃郁黑霧的珠子拿了起來,感知到里邊似有掙扎的痕跡,腦海中無端浮現出一個法決。
他依照那個法決將白寧徹底封印,但在白瑯并未注意到的漆黑角落,仍有一縷黑霧掙脫而出,鉆入了黑霧外最近的一盞長明燈內,短暫沉眠。
白瑯又回到墨宴躺著的地方,再次遵循自己的本能,將手心置于墨宴的胸口之上,為他凈化了侵襲他的怨氣。
而在這個交互的過程中,出于黑白無常使初次接觸時會有的一部分意識傳輸,白瑯接收到了一些更詳細的有關冥界的事宜。
后來白瑯便根據自這部分交互,找到了去冥界的方式,將墨宴帶回了冥界,帶去了墨宴自己的住所。
但再醒來時,墨宴便遺忘了與白寧相關的事宜。
應當是過量的怨氣侵襲影響到了他的記憶。
白瑯垂下眼睫,對此并未在意。
墨宴忘了沒關系,他記得便好。
墨宴保護了他,他亦會付出對等的保護。
這已經是他仍“活著”的,唯一的動力了。
……
記憶最終結束于墨宴送白瑯去到他在冥界的住所,白瑯在墨宴離開時,站在門口看著墨宴背影的模樣。
所有的記憶場景消散,原本阻攔在現在的墨宴面前的屏障亦徹底消失。
周圍變成了一片漆黑,墨宴往周圍環顧一圈,才終于見到蹲坐在角落里,將腦袋埋在雙膝間的白瑯。
那是……現在的白瑯。
墨宴在白瑯的記憶中,亦回想起了曾經他所丟失的那一段記憶。
他當時會那么拼命保護白瑯,其實只是覺得白瑯年紀小可能不會有太多魂力,不想白瑯出事還會牽連到他。
但就是這一次的保護,換來了白瑯后來一次次的主動沖在最前邊,一次次主動保護他。
……怎么會有這么惹人憐愛的小孩啊。
墨宴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白瑯身旁。
白瑯并無任何反應,他只是效仿在主家的最后那幾年,將自己困在一個方寸之地中。
漫無邊際的漆黑將他吞沒,亦將他的生機再次消磨。
他從來……從來就不該活著。
“嗚……”
白瑯發出一聲很輕的嗚咽,落在這方小天地里又清晰可聞。
下一瞬,他又感知到自己的發梢處傳來一個很溫柔的觸感。
他稍稍抬頭,正對上了蹲在他面前的,墨宴的視線。
“墨……宴……?”
他聲音很輕,帶著很濃的鼻音,聽起來很軟,露出來的眼睛哭得紅通通的。
“是我。”墨宴似是嘆了口氣,“對不起小白瑯,我不知……原來你一直都在這么努力地保護我。”
白瑯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他始終將自己蜷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里,就如同他生前最后的那幾年,主動也好,被動也罷,只將自己困在不愿離開的小小天地中。
有這么多年的相處,還有方才所親眼見證的白瑯的所有過去,墨宴亦看得出白瑯本心并不想將自己關起來,可他沒辦法。
他不被任何人接納,只能選擇獨自帶著。
墨宴心底泛酸,朝白瑯張開手,輕聲問:“要不要抱一抱?就像之前你每次想哭那般。”
白瑯已恢復全部的記憶,墨宴不確定他是否愿像之前那般親近他,還是……回歸曾經那般冷淡的性子。
但他總是愿意在白瑯需要的時候,滿足他的一切愿景。
這是他不會變的愛意。
白瑯抬眸對上墨宴一如既往的溫柔眸色,鼻尖酸了下,終究是沒忍住,撲進了他的懷里。
“嗚、墨宴……”
他嗚咽著,溫熱的眼淚一顆一顆打濕墨宴肩膀的衣料,宣泄這么多年受過的一切委屈。
墨宴沒有說什么,穩穩擁住他輕顫的身體,抬手撫上他的后腦,給予無聲又輕柔的安撫。
過去既定,但未來,他不會再是被嫌棄、被厭惡的對象。
求知的渴望,平凡的喜悅,還有探索世間的新鮮好奇,全都可以被滿足。
他可以擁有真心實意的愛與保護……源自好友,源自伴侶,都可以。
他也……本就合該擁有。
【作者有話說】
回憶篇結束了,接下來都是甜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