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白瑯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仿佛真的是要把十八年來遭受的一切都宣泄出來,哭都后邊已經累得只剩輕聲的抽泣。
墨宴的肩膀濕了大片,但似是全無察覺, 輕拍著白瑯后背幫他順氣,免得他給自己哭岔氣了。
又過了許久,白瑯終于緩過來一些,只是仍埋在墨宴懷里, 眷戀他身上的溫度與氣味,有點不想起來。
墨宴輕笑了一下, 揉揉他的腦袋:“現下感覺好點了沒?”
白瑯悶悶地應了一個“嗯”。
他從來就不需要什么人生大道理的開解,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讓他宣泄壓抑情緒的,安穩的依靠。
只是他受了太多的欺辱與詆毀, 他始終小心地將自己縮在一個能讓他覺得安全的角落,不讓任何人走近, 亦從不主動走近任何人。
唯有墨宴, 唯有共同經歷了這么一段時間歷練的墨宴, 能給予他同等的安全感。
白瑯覺得坐在地上抱人的姿勢有點難受, 又安安靜靜窩了會兒就受不了了, 終于坐起身來。
墨宴拿了手帕, 溫柔地幫他擦臉——他現在很慶幸在這個白瑯的心魔幻境內,他的儲物法器還能正常使用。
白瑯亦乖乖地坐著不動,只是直直盯著墨宴看。
這樣的狀態之前的白瑯偶爾亦會有,但如今記憶恢復了, 便不再似之前那般純粹的懵懂天真, 仍是多了些經歷過絕望的“不在乎”。
墨宴有些心疼, 又揉了一下他的腦袋, 溫聲問:“怎么了?可是還有何事要同我說?”
白瑯搖頭, 坦誠還是老樣子的坦誠:“你好看,想看你。不可以嗎?”
“可以,隨便你看。”墨宴笑著輕掐了一把他的臉頰,“你這性子倒是沒多大變化。我還怕你記憶恢復了,會不那么喜歡我了呢。”
白瑯還是搖頭:“喜歡你,是很早很早就開始了。”
他記得在他失憶那段時間里,墨宴生辰那日,墨宴便問過關于他失憶前是不是就喜歡他的事情。
白瑯認認真真回答:“一開始是你好看,還保護了我。后來是你會和我說話,還對我很好。只是那時我不懂。”
墨宴笑哼一聲:“喜歡我和你說話,還嫌我吵?你第一次開口同我說話便是嫌我吵,害我還難過了好久。”
白瑯慢吞吞補充:“有的時候確實你很吵。我喜歡聽你說話,但不喜歡你說個不停,會很煩。”
墨宴時隔許久再度被白瑯的實誠扎心。
所幸他已習慣這是無惡意的直白陳述而非嫌棄,自己把扎心的箭拔出來再縫縫補補粘好來。
白瑯終于有了些這個話題墨宴可能不是很喜歡的意識,又問:“那你呢,你是何時喜歡我的?”
他抬眸看著墨宴,灰眸不再清澈,但始終干凈。
墨宴:“我么……便是在你真正第一次送我花燈時,只是那時我亦不知那樣的感情叫喜歡。
“直至中秋那日你再送我花燈,我才恍然驚覺,原來在那么早的時候,我便已萌生了想與你攜手相伴的念頭。”
說到這,墨宴笑著補充:“你送我的花燈,現下都還在我房中最顯眼的位置里放著呢。”
“你送我的小狐貍,我也都留著了。”白瑯小聲地補充一句。
墨宴隨口:“那回去我可是要檢查的。”
白瑯挨到墨宴身邊去:“嗯。隨便你。”
他挪動了自己的位置,亦終于想起周圍環境的不對,問:“這里是什么地方?好黑哦。”
他聲音比較輕,受方才一次性接收了數百年記憶的影響,還未完全緩過來,整個人看起來都蔫蔫的。
墨宴怕他是還受環境影響,攬住他:“這里是你的心魔幻境。你落水后便受怨氣與心魔影響昏迷了。”
白瑯愣愣地聽著,在自己還有點雜亂的記憶中,梳理出他昏迷前的遭遇。
落水后的所有細節一點點回籠。
白瑯看向墨宴,冷不丁地問:“所以你那時是不是親了我?”
“你怎么第一時間還惦記這個?”墨宴哭笑不得,“嗯。當時看你狀態不大好,應當快窒息了,便想給你渡氣的。誰知你這小祖宗的還想推開我自己尋死,差點嚇死我。”
說話的同時,墨宴又泄憤似的輕捏了兩把白瑯的臉頰。
白瑯自知理虧,悶聲說:“我當時只想著不能連累你。”
墨宴笑一下:“罷了,至少你現下平安無事,那便還好。也多虧了月老與朱雀神君,讓我能進入到你的心魔幻境里來,放你獨自一人去面對這些過往,我真的很害怕你會撐不過去。”
他說得輕飄飄,只將白瑯昏迷后他心底的擔憂與害怕藏在最深處,不愿給白瑯增加心理負擔。
但如今的白瑯不再似之前那邊純粹懵懂,他聽得出墨宴話里不曾全然表露的意思。
白瑯側身,又抱了墨宴一下:“謝謝你來救我。”
若是沒有墨宴的相救,這片漆黑……他是不可能走得出去的。
墨宴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你沒事,便比什么都強。”
他并不習慣停留于這般白瑯安慰他的煽情環節,又轉了話題:“對了小白瑯,那你現下可記得當初歷練前受的那次傷,具體是什么影響么?孟婆當時說你是又受了心魔影響。可是那白寧做的?”
白瑯憶起那段過往,點頭:“嗯。白氏主家每任家主都有長明燈,我生前被關的那個地方,是安置長明燈的地窖內的一個屋子。應是白寧與厲鬼融合后,分了一部分魂魄寄生于他父親的長明燈中。”
“因為其中一部分魂魄被我帶回冥界鎮壓,它大抵沉睡了許久,在上一次執行公務之時……我感知到了它的存在,便于一時不察間,受到了怨氣侵擾。”
白寧當年對白瑯做的事情,于白瑯而言是最嚴重的心魔,在他心緒受到動搖之際,怨氣的影響直接激發了他最深層次的心魔影響。
他們執行公務的那個地方距離白歸宗很遠,白寧應當是故意要讓白瑯察覺他的存在,并且早已與冥界煉獄中自己的部分本體建立了聯系,故意激發白瑯的心魔。
因而才有了白瑯的這一次歷練,有冥界的厲鬼動亂,有當時莊府的事情。
這是白寧早就蓄謀好的一次“復仇”。
墨宴聽得更是心疼:“要是我當時能及早注意到你的不對,應當也不至于到今日這般的境況了。”
白瑯搖搖頭:“心魔歷練是所有白無常都要經歷的,不過是早晚問題,你并未做錯些什么。”
墨宴拍了下他的腦袋,總算起身:“好了,那便先不說這些了。白歸宗那邊這幾日情況估計不會好,白游讓鳳鳴誤會葉知故意要害你,應當是想刺激葉知,以收集怨氣。
“按照白寧此前恢復的狀態,估計現在……差不多已回歸全盛狀態,我們不能再由著它為禍人間界。”
這本就是他們黑白無常使的職責。
白瑯點點頭,見墨宴朝他伸出手,亦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握緊,再借力起身。
周圍漆黑的環境隨著白瑯的站起而逐漸亮起,白瑯回眸看了眼,隱約間仿佛看到在光亮的角落中,似乎有個小小的,蜷縮著的身影。
他定定看了眼,認出那是曾經的他。
曾經那個總將自己封閉起來的他。
白瑯晃神一瞬,又聽聞墨宴問他:“怎么了?”
他回頭,對上墨宴擔憂的視線。
白瑯搖了搖頭:“沒事,我們走吧。”
他沒再看角落里的那道影子,隨著墨宴一同走向光源亮起之處,徹底離開了這個幻境。
……
白歸鎮的一個客棧內,昏迷了近四日時間的白瑯終于緩緩睜眼。
他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便聽聞耳邊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
“小白哥哥!小白哥哥是不是要醒了!”
“醒了么?我看看,眼睛確實有在動,不錯不錯,那就是挺過最危險的那個階段了。”
“我去給孟婆知會一聲。”
“去吧,她估計這幾日等得也心焦呢,我去看看墨宴那邊的情況。”
“……”
耳邊的聲音有些嘈雜,刺激得白瑯耳朵有些疼,過了會兒才終于緩過神來,真正睜眼。
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靠在床邊最近的鳳鳴。
白瑯被距離過近的鳳鳴嚇了一跳,只是如今性子穩重些,倒是無太大反應。
他又往附近看了一圈,見到了他已認得出名字的沐傾月與鐘馗,還有才匆匆趕來的慕箐芍。
在慕箐芍身后,還有一名紅發紅衣,雙耳狀似鳥翅的陌生男子。
白瑯不認得他,便沒理會,坐起身又找了一圈,才看見在角落里的墨宴,四處搜尋的視線定了下來。
慕箐芍注意到他的神情,嘖嘖兩聲,調侃:“小兩口就是小兩口,這剛醒便第一時間找人。”
白瑯姑且將視線往慕箐芍方向轉了一瞬,沒說話。
和他平日里在冥界的高嶺之花狀態更接近,只是有了這一次的歷練,倒不再似之前那般那么不近人情。
慕箐芍又問:“所以你們這在幻境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怎么這么久才醒過來?我差點都要以為你倆一起出事了。”
回答她的是墨宴。
墨宴雙手抱胸,單肩倚靠在墻上,懶懶散散地開口:“那自然是因為我們小兩口順道在幻境里談了會兒情說了會兒愛。”
這說辭完全不會有人信。
慕箐芍笑哼一聲:“行了行了,我不逗小白了好了吧 ,真是小氣死了。”
她又回頭看向白瑯:“總之你們沒事就好,也恭喜小白終于結束白無常的歷練,歡迎小白回歸到我們冥界的大家庭來~”
慕箐芍笑得燦然,今日之后,只要順利解決掉白寧相關事宜,白瑯與墨宴便是第一對正式通過所有考驗,將長久任職的黑白無常使了。
白瑯看了眼慕箐芍,又抬眸看向了旁側的鐘馗與沐傾月,他們都是一副欣慰似的神情。
接著他看向墨宴,墨宴只是朝他笑了一下。
須臾,白瑯才收斂視線,小聲地回答:“謝謝。”
既是感謝他們的恭喜與歡迎,亦是感謝他們的接納。
第142章
歷經幾日昏迷, 加上驟然恢復的記憶與修為,白瑯身體狀況還未完全恢復。
他這具肉身原本能承載的魂力便只有他原本魂力的一半,如今魂力全然恢復, 他也需要一定時間重新適應。
鐘馗還要去忙他們倆的工作,慕箐芍亦因時間限制,沒多會兒他們倆便先告辭離開了。
白瑯坐在床上,這時才重新注意到一旁長著鳥耳的人。
陵光注意到他的視線, 亦往他這邊看來。
記憶恢復的白瑯沒有那么怕生,對應上幻境里墨宴同他提及過的人名, 問:“你是朱雀神君嗎?”
陵光頷首:“是我。初次見面,感謝白小公子對我族后輩的照顧。”
聽聞朱雀族后輩,白瑯便對應上了鳳鳴, 大致猜出陵光會出現在此地的緣由便沒再說什么。
陵光盡了禮節打過招呼,便起身道:“既然白小公子心魔事務已了結, 我便不再多做打擾, 先行告辭了。”
白瑯點點頭:“好。”
陵光又看向鳳鳴:“你要回族群內, 還是留在此處?之后便是他們黑白無常使公職事務, 你若要歸族, 我可先送你回去。”
鳳鳴看了眼陵光, 又看了眼白瑯,最后搖頭:“我、我還是想先留在這里。”
這幾日的事情已讓他確信,白瑯便是因白歸鎮白歸宗這邊的事情而來到的人間界,等解決這些事宜后……興許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他不愿在此時便離開。
陵光并不干擾他的選擇:“那我便先走了, 若還有何需要, 你讓他們尋我便是。”
鳳鳴:“謝謝先祖!”
陵光隨意地擺擺手, 不再多逗留, 亦離開了房間, 回到他本該在的地方。
房間內只余下了沐傾月還未走。
墨宴猜出他還有事情要說,問:“不知月老可還有何事宜相告?”
“是有點,不過不算要事,只是給你們提個醒。”沐傾月坐在一邊,神情看起來比較隨意,“你們紅線中仍有一道結,是你們二人注定共歷的命劫,應當就是你們將要共同面對的厲鬼。
“司明熙近日亦到了這邊來,昨日他聯絡了我,說此時的白歸宗已為怨氣所籠罩,你們要抓捕的那只厲鬼,只怕已恢復至最巔峰的水平,可不好對付了。那厲鬼畢竟竊奪了小白兩百年的命格,這幾日你們最好不要硬上,先等小白身體完全恢復。你們黑白無常使聯手,才有可能與之較量一番。”
這件事情的發酵在墨宴預料之中:“我知道了,我會權衡好的。”
沐傾月:“行,那多的我便不插手了,畢竟這是你們冥界的事宜,亦是只有你們自己能渡的劫難。你們若需要了解具體情況,可以聯絡司明熙,他已混入白歸宗內了。”
墨宴點頭:“好。”
沐傾月不再多逗留,同白瑯鳳鳴打聲招呼,便隨著陵光的軌跡離開。
白瑯需要好好休息,墨宴又將鳳鳴趕去隔壁,終于讓這個房間重新安靜下來。
白瑯神情懨懨的,扯住墨宴袖角:“你陪我睡。”
他的記憶與魂力修為實在有些混亂了,他需要一點能讓他安心的氣息,才能放縱自己陷入無意識的睡眠之中。
墨宴揉揉他的腦袋:“好,我陪你。”
他先重新加強了客棧內的結界布置,之后才回到床邊,寬衣上榻,陪著白瑯一起休息。
白瑯受自己魂力的影響,身體發冷,一感受到墨宴的唯獨,就直接翻到他那邊去抱住他,肆意地蹭著他的體溫。
墨宴笑著蹂.躪一把他的腦袋:“難怪要我陪你,你把我當暖爐呢?”
他嘴上這么說,實則亦將白瑯抱住,給他留有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稍稍加持了些他的火靈根靈力,讓白瑯能更暖和些,充當一個盡職盡責的暖爐。
墨宴還握住他的手腕,順便探了些靈力進他體內,幫他疏導此刻有些紊亂的魂力與修為。
白瑯滿意了,也沒回答些什么,就著墨宴的安撫,安安穩穩地睡過去。
一覺好眠。
待白瑯再次醒來,已是次日的早晨。
復雜的記憶都被重新梳理好,體內的魂力亦托墨宴的福,大半已轉為了這具身體的修為,雖尚有些游走的凌亂魂力,但大抵用不了多久白瑯便能恢復好了。
他神清氣爽地起身,但由于躺了太久,突然起身時身體還是有些不適應,眼前一黑直接栽了個跟頭。
“咚!”
“唔……”
白瑯跌坐在地上,捂住磕到柜子的手肘,疼得皺起臉來。
墨宴正好在門外,聽到屋內動靜忙推門而入:“小白瑯,發生何事了?我怎么聽到……”
他話沒說完,便見到了坐在地上捂手的白瑯。
墨宴反應過來情況,走過去:“是起身太猛摔倒了么?你昏睡了這么多日,又才接受了些這具身體承受范圍之外的魂力,身子會比較虛一些,不要著急起身。”
他蹲在白瑯面前,看了眼他的手肘,磕紅了,但勝在沒腫也沒破皮。
“很疼么?”他幫著白瑯捂了捂。
白瑯委屈地點頭:“好疼。還麻麻的,好難受。”
墨宴安慰他:“沒事,緩一會兒便好了。我先扶你起來罷,地上涼。”
白瑯乖乖借著墨宴攙扶的力道起身,又皺了皺眉:“有點頭暈。”
果然方才睜眼時的神清氣爽都是假象。
墨宴在他的額間扶了扶:“暈就再坐著歇會兒,先好好休息,其他的晚點再說。”
白瑯聽話地應了下來,再度蔫下去,坐在床上無精打采的。
墨宴憐惜地揉揉他的腦袋:“很難受么?那我去借膳房給你做點藥膳吧。雖然藥膳對我們這樣塑造出來的身體不一定能有太大功用,但應當多少能緩解些。”
白瑯:“嗯,那我要吃。”
墨宴又去給他倒來一杯溫水:“好,那我去做,你先好好休息。”
白瑯捧著水杯,總算稍稍安定下來,小口地喝著水,緩過身體的不適。
須臾,在墨宴離開的間隙,門口傳來鳳鳴的敲門聲:“小白哥哥,方便我進來嗎?”
白瑯仍有些暈,便沒下床,直接應聲:“你進。”
鳳鳴推門而入,見白瑯還坐在床上,臉色不是很好的模樣,一時都忘了自己最初想說的事情,先擔憂地問:“小白哥哥你還好嗎?”
白瑯搖了搖頭:“不太好,不過還好。你有何事?”
多了數百年的記憶,白瑯的處事態度都要沉穩一些,面對鳳鳴亦有了更多的距離感。
鳳鳴頓了頓,又想起在白瑯昏迷時聽鐘馗說過白瑯以前是高嶺之花一般的性子,便沒將這些變化放在心上,說:“我想來同你說,我可以到白歸宗里去幫你們找情報!”
鳳鳴回歸正事,情緒亦振奮了些:“我可以變成本體的模樣飛進去,不會被懷疑,還能感知到你們說的那個……那個怨氣,正好可以探聽情報!這樣我就可以幫到你們了!”
白瑯向他陳述事實:“如今的白歸宗會很危險。”
“無妨,我不怕的。”鳳鳴堅定,“而且莊陶莊瑜他們還在那邊呢,我也得去看看他們的情況。”
莊陶莊瑜他們本是要在前段時日便回宗門去的,但是在找白瑯辭行時并未見到白瑯,擔憂他的情況,聯絡到了鳳鳴,得知白瑯出事后便逗留在了白歸宗內。
鳳鳴與莊陶莊瑜他們只一起玩過幾次,但他本身就是很容易同別人處熟的小孩子心性,心理年紀同莊陶莊瑜只怕是差不多了多少,就那么幾次的相處——最重要的是他們對白瑯的關心,便足夠鳳鳴將他們當作好友對待。
莊陶莊瑜娘親之事說來亦與白瑯相關,若非白寧需要怨氣來恢復其修為,他們的娘親不至于要在生前被折磨,以至于成為惡鬼。
白瑯便沒再說什么,給了鳳鳴一個聯絡他的小法器:“有何需要的,或是有何要同我說的,可以此物為媒介聯絡我。注意安全。”
鳳鳴似是被委以重任一般,眸色更亮了:“我會的!小白哥哥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們把白歸宗的情況探得清清楚楚!”
說完,不等白瑯再應答,鳳鳴便直接化作本體飛走了。
白瑯起身追到了窗邊,想讓他安全第一不必太在意情報,但最后沒能追上他。
應當……不會有問題吧。
白瑯憂慮地坐了回去。
待墨宴帶著藥膳回來時,便見他坐在床邊愁眉苦臉似的。
他問:“怎么了小白瑯,可是還有何處不舒服?”
白瑯搖頭,將方才鳳鳴的事情同墨宴說了一遍,又道:“鳳鳴性子太直,我怕他過于執著情報,會容易出事。”
墨宴倒是沒有太在意:“無妨,我讓他祖宗多關照著點他便好。而且他們鳳凰妖族不會那么容易出事的,他們生來便有一道需要他們自己去追尋的死劫,要歷經死劫磐涅重生,才能真正稱之為‘鳳凰’。有的鳳凰妖族小孩還沒這個機遇呢。”
白瑯不太了解鳳凰妖族之事,聞言便放了心,收斂起原本擔憂的情緒。
墨宴將膳食放出來,又笑著說:“不過我倒是第一次見你擔心別人,沒想到恢復記憶之后,你倒是比失憶時更有人情味了。”
白瑯頓了頓,亦是這時才察覺自己狀態的變化。
他眉眼間多出一抹淺淺的笑意:“那大抵,多虧了你教得好。”
許多失憶時懵懂無知,難以理解的事情在那數百年閱歷恢復后,都有了對應的事例,都有了忽然間的明悟了然。
在死后的數百年,白瑯也知曉了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第143章
用過早膳之后, 白瑯身體狀況勉強好一些,至少可以下床走動而沒那么暈。
墨宴原本的計劃是今日找個時間把沐傾月再喊來看護白瑯,自己去白歸宗那邊打探一下情況, 不過既然有鳳鳴主動過去了,便干脆自己守著白瑯。
白瑯身體還比較虛,眼下亦不好出門,閑來無事下便回到床上去翻話本。
這些話本都被墨宴重新過濾篩選過, 就怕他又跟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本給學壞了。
白瑯不在意內容如何,失憶時的他會喜歡看話本, 其實亦是受曾經未能讀書的遺憾所影響,只要是書卷他都愿意看。
白瑯脫了鞋襪縮在床上一角,背靠著強, 書卷被他放在屈起的雙膝上。
但沒過一會兒他便覺得這樣的姿勢有些不舒服,放下書卷在房間里環顧一圈, 想找點什么東西墊一下。
墨宴注意到他那邊的狀態, 問:“怎么了, 可是在找些什么?”
白瑯:“墻好硬, 不舒服。”
墨宴起身走過來, 打量一番白瑯縮著的范圍:“這樣確實會不大舒服。我給你找點軟和的東西墊一墊?”
說話的同時, 墨宴傾身向前,估量一番需要的厚度。
他單膝跪在了床鋪上,一手撐在白瑯身后,清冽冷香幾乎一下便將白瑯包圍。
白瑯本想點頭的, 卻又在這時眷戀起墨宴身上的味道。
他抬頭, 正好能見到墨宴的喉結, 還有往下一截的鎖骨。
墨宴身形看起來并不壯實, 但白瑯記憶中看到過一次墨宴的真正身材。
沒記錯的話應是某次解決一只厲鬼之后, 他們回到冥界的居所。
雖然他們都已是魂魄體,但在冥界內是可以尋常人一般都狀態去生活,有閑情雅致的話沐浴亦是常態。
白瑯本是想將封印了厲鬼的珠子交給墨宴,讓墨宴拿去鎮壓的,正巧碰上墨宴沐浴完出來。
當時墨宴應是未料到白瑯會出現,身上只圍了一條澡巾,上身赤.裸,還沾著未來得及弄干的水珠,順著他身上的肌肉線條滑落。
墨宴看起來很瘦,寬肩窄腰,實則該有的肌肉一點都不少,勻稱的一層,既不會太過壯實,看著亦很有爆發力,是很有美感的類型。
亦是白瑯會喜歡的類型。
白瑯還記得那時他多看了兩眼墨宴的身材,墨宴亦是一愣,但并未表現得太過異樣,平淡地說了一句稍等,便回到屋內去把衣服穿上。
見他重新穿得嚴嚴實實之后,白瑯還有點遺憾,只是明面上并未表現出來分毫,同墨宴一本正經處理公事。
后來白瑯便再沒見過墨宴未穿好衣服的模樣。
白瑯自記憶中的思緒回神,墨宴亦終于注意到他直勾勾的視線。
和平日不太一樣,像是……饞什么東西似的,和他想吃糕點時的模樣比較相似。
墨宴困惑:“怎么了?怎么這么看著我?”
白瑯收回視線,搖搖頭:“無事,只是想起之前有一次在冥界去找你,你正好才沐浴完的事情。”
墨宴頓了會兒,記起這回事:“怎么忽然想起這個來了?”
白瑯盯著他的胸前看:“我覺得以你的身材,當靠背一定很合適。”
墨宴:“?”
他哭笑不得:“你個沒良心的小孩,我好心過來幫你找墊子,你還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
“不可以嗎?”白瑯看著墨宴,保留了失憶期間被墨宴寵出來的任性,“你不許說不可以。”
墨宴蹂.躪一把他的腦袋:“記憶恢復了還變強勢了是吧?行,怎么不行,我哪里舍得拒絕你。”
比之初時的冷淡,墨宴還是更喜歡白瑯會要求他做些什么的模樣,活潑可愛多了。
他又回到桌子邊先去把他方才在看的東西拿過來,亦跟著脫靴上床,老老實實給白瑯當靠背。
白瑯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總算滿意了,繼續安安心心地看手中的話本。
墨宴側眸看他一眼,見他狀態放松,眸間蘊出些淺淺的笑意。
一室靜謐。
一個上午的時間,白瑯便將手中那卷話本剩余的內容全都看完。
這是墨宴給他的最后一卷話本,他本想再找墨宴要,但側眸間又見墨宴似乎正專注在手中的書卷上。
白瑯好奇地湊過去看了眼,察覺墨宴是在看地方志,上邊似乎都是關于白家歷代變遷的內容。
他記得此前每次執行公務之前,墨宴都會找出地方志來看,以此先將厲鬼所在地方的基本情況了解。
見墨宴是在做正事,白瑯便不再打擾他,百無聊賴間繼續靠著他整理自己的儲物法器。
黑白無常使本身便會有與魂魄相連接的“儲物空間”,最主要是存放他們的斬魂鐮刀,還有一些平日里隨手塞進去的各式物件。
墨宴很多在去到洞府前給白瑯的東西,都是從他那儲物空間里翻出來的存貨。
儲物空間的空間有限,還有一大部分是被斬魂鐮刀占據,白瑯便想著暫時先將一部分騰出來,放到儲物法器中,兩邊都整理一番。
不過在整理的中途,白瑯忽然翻到了之前慕箐芍給他的那枚玉珠狀儲物法器,他順便往里邊翻了翻,又見到躺在角落里的《龍陽春圖文啟示錄》。
說起來,拿到這個時因為他并不缺話本,所以都還未看過這個呢。
白瑯有些好奇,翻出來準備看看這話本究竟都是些什么東西。
然后一打開,他便看到了一些……白花花的東西。
似是兩具男子的軀體……糾纏在一起?
白瑯不曾接觸過這種東西,懷抱著非常新奇與好學的態度一點點往下看。
在圖示的旁側還有附帶著的文字解釋,果然是“圖文啟示錄”。
白瑯一頁一頁地翻看,只見上邊先講解了何為云雨之事,男子與男子做云雨之事是會使用到哪些地方,要注意哪些安全措施。
安全措施的上邊貼了一張小紙條,是慕箐芍留的,說是如果他和墨宴有需要的話,在圖文啟示錄旁的小瓶子便是她為他們準備上好的藥膏與潤滑之物。
冥界特產特供,別的地方還買不到的呢。
白瑯好奇地去把慕箐芍所言的兩個小罐子亦翻找了出來。
小罐子都不大,也就白瑯的半個巴掌大小,擰開來會有一些淡淡的清香。
一個是藥香,應是藥膏,另一個是有些甜甜的花果香,應是慕箐芍所言用以潤滑之物。
味道還行,白瑯挺喜歡的。
許是開合瓶瓶罐罐的聲音終于引起墨宴注意,墨宴往他這邊看一眼:“你在研究什么?聞起來倒是……”
他話未說完,又注意到白瑯放在一旁,攤開著的白花花的內容。
墨宴:“?”
他臉色一下便黑了:“你這是什么東西?”
白瑯看著他指示的位置,一本正經回答:“好像叫,龍陽春圖文啟示錄。是上次孟婆給我的那個儲物法器里的東西。”
說完,他還順便把手里的東西給墨宴看:“還有這兩個也是。她說是藥膏與潤滑之物,好像是什么……安全措施需要的?”
白瑯歪著腦袋,眸間帶上些困惑與好奇。
墨宴眼皮一跳,近乎咬牙切齒:“都是慕箐芍給你的?”
白瑯點頭:“嗯。”
墨宴:“好好,看來我還是有必要去找她算個賬了。”
白瑯茫然:“怎么了嗎?”
墨宴深吸一口氣:“沒事。這種污穢之物你便不要看了,傷你眼睛。有何不懂的以你現在閱歷我可以教你了,不要看這種稂莠不齊的東西學。”
墨宴本就是打算等白瑯記憶恢復了之后提及這些事時再教他,不然他實在很難對只有十八歲心智的小白瑯教授這種事情,顯得他很老牛吃嫩草。
但這東西是慕箐芍實打實在小白瑯記憶未恢復之時給他的,這不妥妥教壞小孩呢。
他就知道不該相信慕箐芍那家伙給的東西。
墨宴恨不得現在就回到冥界去找慕箐芍算賬,直至對上白瑯澄澈目光,才姑且先將對慕箐芍的憤懣收起。
他伸手撫上白瑯后頸,說:“你現下身體未完全恢復,白歸宗那邊事宜亦未解決,還不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具體的待一切結束了我再教你。”
白瑯點頭:“好。”
他知曉要以大局為重,公務尚未解決,他們卻沉浸在這種翻云覆雨之事中,那對白歸宗內正在面臨怨氣侵擾危險的人來說就太不負責了。
他們是黑白無常使,守護三界陰陽平衡才是他們的主職。
白瑯老老實實地把這些東西都先上交給墨宴,又問:“你說以我現在的閱歷可以教我,那你之前不肯同我細致地談論,是嫌我太小嗎?”
墨宴笑哼一聲:“是怕你嫌我太老。也不知是誰,之前看到墨氏簡介是第一反應便是覺得我老。”
白瑯以他失憶時的心態想了想:“那確實太老了。”
墨宴又被猛扎了一次心,憤憤地捏他臉:“沒良心的家伙。”
他根本就沒舍得用力,白瑯就乖乖由著發泄,仰頭看他:“那現下不能教我云雨之事的話,可以教我親吻了嗎?你之前都親過我了。我也要親你。”
“你這是被占了便宜想討回來呢?”墨宴輕笑一下,放下手中的書卷,“那你坐過來。”
白瑯依言起身,到墨宴面前直接坐在了墨宴的腿上,因為位置的差距,比墨宴高出了一些。
墨宴微微后仰著靠在墻上,白發隨意地散在身側,眉眼帶笑,又什么都不做,一副任由白瑯采擷的模樣。
白瑯以這樣的體位看著他,忽然間便有了無師自通般的感覺。
他的視線略略下移,放在了墨宴毫無防備露出的喉結上——感覺也很好親的樣子。
但下一瞬他耳畔邊便響起墨宴無奈的聲音:“我沒那么好的定力,你現在最好不要嘗試別的地方,不然我不保證后果。”
“噢。”白瑯有些遺憾,但亦知現下不是任性的時候,俯身,與墨宴唇齒相貼。
白瑯不太清楚下一步該如何做,墨宴便扣住他的腰,引導他一點點深入。
他青澀地跟隨著墨宴的節奏,小心地在他的唇舌間探索。
溫熱而又有些凌亂的氣息頃刻間交織在一起。
他們于小小的床榻上緊緊相擁,珍惜著此刻短暫而又繾綣的溫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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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到了夜間臨近晚膳的時辰, 鳳鳴給白瑯傳輸來了第一次訊息。
白瑯怕鳳鳴有時會不方便以言語方式給他傳遞消息,給鳳鳴的法器與此前莊陶莊瑜他們聯絡顧舒術的法器類似,以書寫方式寫下, 再以文字形式傳遞而來。
白瑯感應到法器的動靜,拿出來看,便見鳳鳴給他寫了好長一段話,詳細報備了他所留意到的情況。
白瑯看得有點暈字, 皺了皺臉,把法器丟給還在兢兢業業當靠背的墨宴:“鳳鳴打探到的情報, 字好多,你念給我聽。”
墨宴措不及防被丟了個法器,任勞任怨地充當起轉達工具人。
他大致掃了一眼, 一邊看一邊整理出主要內容同白瑯說:“依這鳳鳴所言,白歸宗內應當已完全被怨氣籠罩, 他去找了莊陶莊瑜, 他們目前還安安穩穩地在客峰里, 亦給他們傳達了你如今脫離險境之事。”
“嘖, 不過這如今的白寧倒是有幾分本事, 居然還在白歸宗內召集了不少的惡鬼和孤魂野鬼。莊陶莊瑜那倆小孩和他們師尊現下算是被困在了客峰的客棧內, 不能輕易輕易離開,否則容易被那些惡鬼怨氣纏上。”
白瑯聽到這里,皺眉:“有很多么?可我們出門不過數月時間,在任時明明并未松懈過對惡鬼與孤魂野鬼的討伐。”
墨宴道:“據這鳳鳴夸張言語所看, 應當不會太少。之前那個亂葬崗幻境時我便覺得奇怪了, 照理說這白寧與那部分此前被鎮壓的魂魄融合應當還未有太長時間, 以它近日才恢復的實力, 不該有聚集這么多怨氣的能力, 除非……”
“除非那些都是歷代以來,便被拘于白歸宗內的白家子弟——亦或是白歸宗弟子的怨魂。”白瑯在墨宴停頓的片刻,補上了推測。
白歸宗建立亦有個小幾百年的時間,白瑯與墨宴除卻正常的引領魂魄歸于冥界之外,并無任何在此處遇到孤魂野鬼或是惡鬼的經歷。
要么就是白歸鎮這邊民心安定,無人遭受冤屈,要么便是被惡意地禁錮在一個他們察覺不到之處。
真要是這樣的情況,只怕白寧的蘇醒比他們預料中的還要早上不少。
墨宴繼續往下看:“此外便是鳳鳴又去了主峰那邊想看看有無線索,倒是蹲到了白游在往白歸宗一個角落的方向去。只是那個方向并無遮擋,跟過去太明顯他便沒有跟。又在主峰等候到白游歸來,便感知到白游身上有更加詭異的氣息。
“他說和上次在落隱村里時的那個很像,那白游大抵是去見白寧了。鳳鳴準備自己順著那個方向去碰碰運氣。”
總結下來,目前鳳鳴能帶給他們的訊息便只有這些,但這于白瑯與墨宴而言已是很有用的消息。
白瑯將法器拿回來,給鳳鳴那邊回復了一句讓他注意安全,以自己安危為重,不必太過執著于情報內容。
鳳鳴那邊回應得很快,前腳一句“謝謝小白哥哥”,后腳便又接了一句“那我先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只厲鬼所在了”。
看得出來是一點沒把白瑯的叮囑放在心上。
白瑯管不到他,便暫時不管了,總歸鳳鳴應當有自己的分寸。
他將法器收起來,側身,抱住了墨宴,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里。
墨宴察覺到肩膀上的重量,抬手撫上他發梢,笑著問:“累了?”
“嗯。”白瑯悶悶應答一聲。
他今日身體本就未恢復,白歸宗內的狀況又讓他更為憂慮。
論私,白寧與厲鬼的結合有了如今的“白寧”,這說到底本是他與白寧之間的恩怨,他不想再因此而禍害到更多人。
論公,他的白無常職務本能更讓他迫切地想解決厲鬼,不想再讓那些怨氣去侵擾原本無辜的人間界之人。
墨宴感知到白瑯的煩擾,輕輕擁住他,溫聲安撫:“不用想太多,思慮過重不利于你的身體恢復,解決厲鬼可是我們一同做了這么多年的事情,你總該對你,對我都有信心。”
聞言,白瑯的思緒劈叉一瞬,抬眸看向墨宴:“可是之前的厲鬼都是我殺的,我好像確實不知你對上厲鬼的水平如何。”
原本的溫情氛圍突然被打破。
墨宴:“?”
墨宴被他氣笑:“我好心安慰你,你還懷疑起我的水平來了?那還不都是你不給我發揮的機會,至少在莊府時我表現得還是可以的吧?還有初次對上白寧之時,雖然我那時業務不熟練,但至少我沒讓你受傷。”
白瑯想了想,姑且認同了:“好吧,認可你一下。”
“真是越來越沒良心了。”墨宴搓一把他的臉,“不過這么看來,這確實還是我們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
之前白瑯總是沖得太莽,失憶時又完全是墨宴保護他,他們還并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共同御敵。
白寧如今已完全吸收所竊奪的白瑯的命格,實力比之前必然是增強了不少,有經過這么多年的沉睡再蘇醒。
不過墨宴并不擔心,他與白瑯的實力在冥界可都是數一數二的,他們聯手要對付一個白寧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墨宴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免得影響白瑯身體恢復:“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可要用膳?”
白瑯想了想,點頭:“嗯,餓了。但想要你陪我,我們去大堂吃吧。”
墨宴問:“你身體可還行?若是不太舒服的也不必勉強自己,我可以讓小二送上來。”
白瑯搖頭:“無妨,還不至于虛到這個地步。白歸宗出事,白歸鎮修士多少應當都有察覺,大堂說不定會有人論及。”
墨宴倒是沒想到白瑯會這么說,輕挑眉,揉一把他腦袋:“不錯嘛,我們小白瑯也知道利用一切機會搜尋情報了?”
白瑯由著墨宴隨意蹂.躪他腦袋:“既然我們要相互保護,那套情報的事情也不能只讓你一個人去做。”
墨宴笑道:“嗯,我們本就該一起合作。那走吧,我帶你下去用膳。”
白瑯乖乖點頭,起身先使喚墨宴幫他重新梳一遍已經散亂的頭發。
墨宴聽憑使喚,幫他重新束發,順便整理了他有些亂了的衣領,之后才同白瑯牽著手一起下樓。
墨宴選的是白歸鎮內最大最好的客棧,他們下樓時正是晚膳的時間點,大堂如他們預料一般,人還挺多的。
白歸宗才舉辦過一次拜師典禮,還有一段開放日時間,白歸鎮內還有不少自白歸宗內離開,暫且逗留于白歸鎮的修士。
小二見他們自樓上下來,迎上前來:“二位客官好,可是要用膳?”
墨宴點頭:“嗯。大堂便好。”
“好嘞,二位請隨小的來。”小二引導他們到一個空桌子坐下。
墨宴按白瑯喜好與他自己的喜好點了菜,小二便領命暫離,中途折回來一次給他們備好茶水。
白瑯很少會在客棧大堂這樣的環境用膳,上一次比較熱鬧的還是墨宴生辰那日,同他一起在一個早餐攤販中用早膳。
他挑了一邊位置坐下,墨宴拿茶壺倒了杯水,自己先嘗了一下,確認還在白瑯的口味可接受范圍內,才倒一杯給他。
恢復記憶的白瑯口味沒有之前那么挑,只要不是太苦太澀的茶他都能接受。
他接過茶杯暫時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等小二上菜,果然在這期間便聽聞了一些有關白歸宗的討論。
“……保真嗎?”
“那是自然!我師弟特地聯絡的我,讓我暫時不要回去!不然我與師弟本是昨日便該回宗門去了。”
“可那白歸宗不是前段時日還好好的么?”
“誒,你們是在說白歸宗么?你們可知里邊的情況?”
“你們是……?”
“是這樣的,我們宗門之前有弟子來參與白歸宗的拜師典禮,之后于白歸宗內逗留了一段時日。但前幾日我們忽然收到弟子們的求助訊息,說是白歸宗內出事了,他們不能離開。”
“不知二位可是知曉些什么相關情況?”
“這個啊……聽說是白歸宗內招惹到不干凈的東西了。我師弟就在白歸宗內,那邊那天黑壓壓的,白日黑夜幾乎無太多分別,他還說能看到很多團給他感覺很陰森的黑霧在客峰客棧附近走動。
“我們試圖聯系過白歸宗那邊,但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應,去往白歸宗的路亦被封住了。”
白瑯聽到這里,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單手端著茶杯,看起來似是在品茶,但微垂眼睫下是遮掩著的思緒,顯然亦在旁聽周圍人的討論。
他注意到白瑯視線,抬眸看向他。
白瑯以神識傳音于他:“通往白歸宗的路被封印了,會是白寧那邊故意的么?”
墨宴回答:“八九不離十。不知白寧那邊打的是個什么主意,不過比較大概率……是白歸宗內的人有關。”
“……白歸宗內的非白家弟子。”白瑯補充完整,“以白寧接受的思想灌輸,他必然是看不慣白家的白歸宗內,會有外來人弟子。”
那些原本因信任白歸宗,高高興興選擇了于白歸宗求道的外族弟子,卻是白寧最憎惡的對象。
白瑯做下決定:“墨宴,明日我們便去白歸宗吧。”
墨宴:“你的身體沒問題么?”
白瑯悶悶不樂地搖頭:“現下不是我的身體如何,而是白歸宗內那些無辜者會如何。”
墨宴看了白瑯一會兒,只見他面色仍舊蒼白,病懨懨的,狀態并不樂觀。
但半晌后,他并未阻攔:“好,我明白了。那今夜我便去聯系司明熙。”
封路這一套很有可能就是白寧做給他們看,引誘他們自投羅網的。
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無辜陽間人遇難的可能性,是否上套都由不得他們來抉擇。
這是他們生來注定的職責與使命。
第145章
墨宴當夜便去找了司明熙。
司明熙是以白歸宗外族弟子的身份混進去的, 對于外族弟子目前的處境較為了解。
司明熙下凡本就為歷練,亦有要順路解決人間界危難之意,不必避嫌此次他們冥界的事務, 墨宴才發去聯絡不久,他那邊便有了回應。
他先關心了一下白瑯的狀態,知曉白瑯此時記憶修為全然恢復,又道了聲恭喜。
司明熙的身影出現在小小的聯絡法器內, 白瑯實在好奇,湊到墨宴身邊挨著他坐下。
墨宴順手摸了下他的腦袋, 問司明熙:“我們目前已確定,此前泄露過冥界規則的,以及此時在白歸宗內作亂的厲鬼是白家鼎盛時期的最后一位嫡長子, 他與當時的厲鬼達成合作交易,竊奪了白瑯的命格。”
司明熙是司命星君, 對命途命格類會比較敏銳。
此前他在專注他的歷練, 并未關注過白瑯這邊的具體情況, 聞言便皺起眉, 詢問具體情況。
墨宴將沐傾月說的那些事情同司明熙都簡單說了一遍。
司明熙只司管人間界的命途平衡, 并不管冥界鬼使的命格, 還是頭次聽聞冥界鬼使命格被竊奪之事。
他沉吟片刻,開口:“若按這個說法的話,我疑心你們所說的那個與叫白寧的人結合的厲鬼應當是在見到白瑯時便察覺到了他是命定的白無常使。
“尋常人命格是很難被看穿的,哪怕是懂得竊奪命格之術的厲鬼, 一般只能看出一些順風順水之人的命格, 因此而生出竊奪之意。但當時的白瑯別說順風順水, 他連好點都生活都沒有, 只是資質很高。這樣的尋常人有可能是命格很好后期逆襲翻身, 但亦有可能他就是徒生這般好資質,最終被埋沒。”
“照理說那厲鬼不至于這般糾纏于白瑯,更不會專門為磨滅白瑯求生意志而折磨他,因為最后結果很有可能并不如它所愿,只會白費它這么長時間的功夫——除非它能認出白瑯命格特殊,就是冥界待繼任的白無常。
“而能夠有這樣的能力認出這般命格的厲鬼,我所知的唯有一只,亦是致使上任黑白無常使消亡的那只。”
聽到這,白瑯稍稍直起身:“上任黑白無常使?”
司明熙點頭:“嗯。上任黑白無常使便是在解決厲鬼時遇到了這只能竊奪他人命格的厲鬼,因而找到我,希望我能幫忙。但我是天界人,無法插手你們冥界事,便只為他們提供了一些訊息。但后來我實在不放心,便亦歷練為由頭下凡,看看能不能協助他們。”
“但那只厲鬼實力很強,應當是曾經的修仙界大能隕落后化作的厲鬼,上任黑白無常使最后與它正面對上,兩敗俱傷。上任黑白無常使由于白無常的歷練尚未完成,最終消亡。那只厲鬼則留了最后一口氣,逃得無影無蹤。
“再之后,便是你們的事了。”
白瑯聽得怔愣。
他確實于冥界中聽聞過一些前輩們論及上任黑白無常使之事,都說他們是在一次清剿厲鬼的任務重失敗,導致的消亡,但具體情況上任黑白無常使并未來得及匯報,他們亦不清楚太多內容。
不曾想,竟是讓他們遇到了上任黑白無常使消亡前執行公務的對象。
那只厲鬼能察覺到白瑯身上的白無常命格,便是因為曾于白無常有過纏斗,知曉他的命格是如何的。
那只厲鬼恨黑白無常使,白寧又恨白瑯,兩相結合下,白寧的身份占據主導,吸收了受過重創只能附體于陽間人身上的厲鬼的怨氣力量,便成為了如今只恨白瑯的“白寧”,竊奪并吸收了白瑯那兩百年的命格。
墨宴不太在意,隨意往后一靠,吊兒郎當似的:“那看來還得是我們來收拾上任的爛攤子啊。”
司明熙挑眉:“看來墨宴大人是有應對方法了?”
墨宴攤手:“沒有。硬上唄。”
司明熙:“……”
司明熙:“那你是真硬。”
墨宴聳聳肩:“反正厲鬼我們肯定要清剿降服的,有無辦法都得上。他們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不代表我與小白瑯解決不了。我們小白瑯可是連歷練都順利結束了的。”
白無常歷練結束之后,才能真正自如地掌握自己的魂力,如今的白瑯實際是要比之前他們執行公務時總是沖在最前邊的白瑯還要強一些——雖然前提條件是白瑯的身體完全恢復。
白瑯坐在墨宴身邊,唇色蒼白,看起來便如同隨時有可能昏過去的小可憐。
司明熙愈看愈擔心:“你們真沒問題么?我怎么看小白情況不是很好的樣子?”
白瑯聽到自己被提及,認真地說:“我沒關系的,只是這具身體還沒能完全接受原本的魂力,有些不適應。不過如今的修為也夠了,我們不能再放任白寧于白歸宗內作惡。”
司明熙見白瑯這般堅持,亦未再說什么。
這到底是他們黑白無常使的事情,他作為天界之人,只能提供一些訊息上的幫助。
白瑯又問及目前白歸宗內的情況:“白寧現下可有對白歸宗內的外族弟子們做些什么?”
司明熙回答:“暫未。不過外族弟子目前都被結界關在了他們住的寢舍內,誰都出不去。白歸宗招收外族弟子不久,寢舍這邊的弟子大都是新入門未習辟谷之術的。待到寢舍口糧耗盡……只怕很容易生亂。”
白瑯聞言,與墨宴對視一眼。
他們幾乎都馬上明白那白寧的真正意圖。
白寧如今已是厲鬼,它必然需要更多的怨氣來壯大它的實力。
當被困于方寸之地的人們彈盡糧絕,下一步可便是為了活命不管不顧了。而這樣的自相殘殺,是最容易滋生怨氣乃至惡鬼的。
不能再讓白寧牽扯到更多無辜之人了。
白瑯蹙眉思考起對策。
墨宴繼續同司明熙交流:“那這段時日你可與白寧本體見過面?”
司明熙搖頭:“并未。倒是白游出現過一次,結界便是白游布下的,說是白歸宗遭遇侵擾,為了保護外族弟子們。但實則結界布下后便再無任何掌門峰主長老之類能管事的出現過。如今外族弟子中已出現不滿情緒。所幸我這具身體的身份話語權還不錯,還在盡力安撫他們,但只怕撐不了多久。”
墨宴:“你們那邊可有出現游蕩的孤魂野鬼?”
司明熙:“這個倒沒有。怎么這么問?”
墨宴繼續道:“我們這邊亦有些旁的線索,目前知曉的是客峰內居住有其他宗門弟子的地方,附近有大批量的孤魂野鬼在巡視,將他們困在了客峰內。目前亦有其余宗門的人因接到自家弟子被困的訊息,趕到白歸鎮來想救人,只是目前通往白歸宗的路亦被封印住了。”
司明熙眉頭皺得更深:“竟還有這樣的事?要不我再混去那邊看看?”
墨宴搖頭:“不,不必。外族弟子這邊還需要有能安撫得住他們的話事人,至少絕不能讓他們走到自相殘殺那一步,否則便遂了白寧之意。
“至于客峰的宗門子弟,我到時回去解決他們那邊的孤魂野鬼,沒有那些的威脅他們基本不會有礙。”
司明熙想了想,是這么個理:“行,那我知道了,我會安撫好這邊的外族弟子的。那你們那邊可有門路找尋到白寧的本體所在?”
黑白無常使對付厲鬼最重要的,便是要找到厲鬼本體所咋在,弄清厲鬼成因,對癥下藥地去封印厲鬼。
墨宴想了想鳳鳴那邊的可靠性:“有點門路但不全有。不確定他能不能找尋到本體所在,不過已有大致方向,到時我們再去找便是。”
司明熙便沒再干涉他們:“行。那你們那邊也記得多加小心。”
墨宴應下,切斷與司明熙這邊的聯系。
白瑯舒出了一口氣。
他并不擅長于應對這般要面對面的交流方式,但出于對白寧之事的需要,又必須要重視這一次能從司明熙口中得到的訊息。
墨宴看他狀態,笑著揉一把他腦袋:“也辛苦我們小白瑯了。”
白瑯因方才得知的與上任黑白無常使相關事宜,還有些悶悶不樂,朝墨宴方向無言伸手,找他要擁抱。
墨宴給予了他一個溫柔的回應。
他擁住白瑯:“別擔心。白寧成因如今我們已全然洞悉,眼下唯一還缺的,只是有關白寧本體所在罷了。”
白瑯把腦袋磕在墨宴的肩膀上,有了失憶時的那段經歷,面對墨宴時他總能很坦然地表露出他的不安與擔憂。
他稍稍收緊了些抱住墨宴的手,悶聲道:“可是前輩們都未能解決的話……我們可以嗎?”
白瑯對白寧仍有本能的畏懼。
他受白寧欺負太長時間了,還有那足足一年的囚禁時間。
即便歷練順利結束,但實際他還未能真正走出那一年帶給他的陰影。
他害怕他與墨宴的這次公務會重蹈前輩的覆轍,更害怕會因此連累墨宴,連累白歸宗無辜的陽間人們。
白瑯又收緊了些擁住墨宴的手。
須臾,便感知到后背被墨宴很溫柔的、哄小孩似的拍了兩下。
他輕聲安撫:“別怕。相信你自己,相信我,也相信我們。你可是第一位完成了歷練的白無常,我們不會重蹈任何人的覆轍。”
白瑯感受著圈在身邊的溫度,過了會兒終于漸漸放松了下來。
“……嗯。”
第146章
白瑯并不擅長于謀劃計策, 墨宴將人安慰好后便哄他去睡覺。
墨宴還需要準備去往白歸宗的計劃,做好完全籌謀,今夜便未陪同白瑯一道入睡。
白瑯知曉他有要事, 亦不打擾他,自己乖乖休息,多少將身體稍微再養好些。
到次日早晨,白瑯是被墨宴叫醒的。
他揉揉眼睛, 腦袋還有些昏沉,不過比昨日要稍微好一些。
墨宴笑著拍一下他的腦袋:“今日起得會早一些, 先去洗漱吧,早膳可能來不及給你準備了,晚些先吃點糖湊合一下吧。”
白瑯還沒完全清醒, 茫然地問:“是有何突發情況么?”
墨宴鮮少會在這種時候不給白瑯準備早膳,白瑯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確實有何特別要緊之事耽誤了時間。
墨宴亦未瞞他:“嗯。昨日在大堂中討論的那些人應當是決意要聯合起來前往白歸宗去救他們被困的弟子們了。我們可趁機混進去, 一道去找再次進入白歸宗的方法。”
白瑯懵懵懂懂地爬起床了。
等洗漱完他才差不多清醒一些, 皺著眉問:“可若是這樣的話, 會不會牽涉太多?”
墨宴知曉他在擔憂什么, 搖頭道:“白歸宗那般的理念, 在修仙界內遲早要混不下去, 成為眾矢之的。我們唯一的目的是找到白寧本體,至于其余人間界的討伐還是旁的什么,與我們并無關系。”
“就如同莊府時的莊致季,落隱村時的蘇青剛與蘇志榮, 他們雖有作惡, 但最終下場如何皆于我們無關, 我們唯一要管的只有莊府的惡鬼, 與落隱村的畫皮鬼。”
墨宴向白瑯強調了他們的立場:“我們是鬼使, 不可與人間界有過多牽扯。我此前不讓你與莊陶莊瑜、鳳鳴他們相處太深,便是擔憂你因此而不忍心,插手人間界事宜。”
“你不必覺得這是因你而起,或是因你而有何傷亡。這是他們陽間人自行選擇的因果,是即便我們這一次全權包攬白歸宗事宜后,亦有可能再度出現的局面。”
“在白歸宗這般的理念下,外族弟子與本族弟子的矛盾遲早爆發,白歸宗的自視甚高亦遲早會惹怒比他們地位更高的宗門。就算沒有我們,沒有白寧這一遭,白歸宗亦早晚會有滅門之難——正如同墨白兩家曾經的隕落。”
墨宴定定地看著白瑯:“我這樣說,你可能明白我們該保持的立場?”
白瑯沉默。
這便如同沐傾月與司明熙、陵光,他們是天界之人,本有能力共同對付厲鬼——或者說只要加上他們,清除厲鬼簡直易如反掌。
但他們都不能插手。
沐傾月只能掌管與姻緣相關事宜,防止姻緣錯亂。司明熙只能掌管人間界的命途,防止人間顛覆。陵光更是作為一種圖騰與象征,除卻本族內事宜外一律不得插手。
他們都有他們自己的因果,人間界的人亦是如此。
他們負責維護他們領域的平衡,但不能打亂人間界的因果輪回。
哪怕是預料到怎樣的事情有可能會有死傷,那都是陽間人他們自己選擇的路,他們陰間鬼與天上神是絕不能插手的。
他們總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否則大家一起順風順水地長生不老算了。
這是墨宴在冥界等候白瑯,游手好閑的那百年里便已知曉的準則與立場。
但白瑯不同,白瑯從未弄明白過感情為何物,亦從未真正以“白無常”的身份來看待世間人,此前他所做全部都是將職務當作任務般,機械地去完成。
如今他才懵懵懂懂理解了何為好友、愛人,難免會陷入鬼使初期會有的悲天憫人心態之中。
在昨夜白瑯表示出不安時,墨宴便隱隱有這樣的感知了。
他亦想過要如何同白瑯說這樣一件事情,能夠顯得不那么殘忍,能夠更好接受一些。
但思量一夜,他還是決定明明白白地同白瑯說明他們該有的立場。
良久,白瑯終于理清,鄭重點頭:“我明白了。”
他坐在椅子上,仰頭看著站在他身旁的墨宴,灰眸始終澄澈。
墨宴松口氣,笑著揉他的腦袋:“你能明白就好。那我們現在下去?”
白瑯點頭:“嗯。”
他同墨宴一道牽著手下樓,果然聽到大堂內已有幾波人在一同商討前往白歸宗之事。
這些人的穿著基本三兩一致,顯然是不同宗門的人匯聚于此,由領隊的或是有話事權的人聚在一起商議。
白瑯目測一番,比昨日要多了一些宗門。
墨宴已換成往日面對有價值之人那副好似溫文爾雅般非模樣,走到討論的那群人當中:“抱歉打擾各位,敢問各位可是在討論如何去往白歸宗之事?”
桌旁圍桌的幾人打量他們一番,似是在探究他們意圖。
白瑯原本是淡然站在墨宴身邊的,卻在這時聽聞識海內傳開墨宴的神識傳音:“你按你失憶時的狀態來配合我。”
失憶時的狀態?白瑯眨了眨眼,明白了墨宴的意思。
他收斂原本的沉穩從容,怯生生地往墨宴身后站,似是因為怕生而對面前這么多人的同時打量感到害怕。
白瑯本就因身體狀況尚未完全恢復,面色有些蒼白,眼睫輕顫著拽上墨宴袖角,精致可愛的面容無端惹人憐愛。
桌旁的幾人都是各宗門內的話事人,亦都是些行得端坐得正的君子,見白瑯狀態,都懷疑是不是他們方才太兇,把人小孩嚇到了,一時甚至有些無措。
墨宴歉然:“抱歉,我家小徒弟比較怕生。我們此番并無惡意,此前亦參加過白歸宗拜師典禮,前一陣子因故離開,近日又聽聞好友求救,直言被困在白歸宗內,因而想尋些法子救他們。
“方才聽聞幾位在談論白歸宗事宜,想著若目的相同,多些人興許能多幾分把握,這才斗膽上前打擾各位。”
他說得溫和,舉止間風度翩然,還算可信。
桌旁幾人相互對視一番,其中一人詢問:“敢問這位兄臺是哪個宗門的?”
墨宴搖頭:“我與我家小徒弟皆為散修。不過我們的好友一人名為孫方海,另兩人是他的兩名徒弟莊陶莊瑜。他們都是望遠宗的。”
他話音才落,便有一人面露詫異,忙站起身來:“敢問二位貴姓?”
墨宴莞爾:“免貴,我名墨宴,這位是我小徒弟白瑯。”
起身那人欣然:“竟是墨公子與白小公子,我早從方海口中聽聞,當初便是你們將小陶小瑜救出,還聽聞你們擅長于捉鬼?”
墨宴謙虛道:“略有涉獵。此次我亦聽小陶小瑜他們說白歸宗客峰附近出現了許多冤魂游鬼,正想著興許我們能幫上些忙。”
修仙界內偶有邪祟,修士可以對付尋常敵人一般對付他們所能看得見的邪祟,但效率很低,偶有修士專修此道,習得驅鬼法訣,效率會高得多。
方才他們幾人討論之中,便有憂慮如何解決那些游蕩在客峰中的大批量孤魂野鬼。
望遠宗的另一名峰主認出了墨宴與白瑯,又道明了他們的這項技能,墨宴與白瑯的加入一下便順理成章得多。
托望遠宗的名頭,他們順利混入此次要前往白歸宗營救自家弟子們的各宗門聯合行動中。
白瑯不懂這些,聽話按照此前失憶時的性子來端人設,坐在墨宴身邊又乖又懂事。
墨宴怕他無聊,便讓他先去旁邊玩,還小聲問他:“可要順便吃點東西?”
白瑯還沒答,望遠宗的那名峰主吳竹風便道:“白小公子是尚未用早膳么?看你年紀似乎不大,應當尚未至辟谷之齡?我讓悅兒先帶你去旁邊的桌子用早膳吧?”
悅兒是吳竹風的徒弟,名叫楚悅,吳竹風是莊陶莊瑜的師伯,楚悅也算他們的師姐。
記憶恢復的白瑯與墨宴多出幾百年的相處,亦更有默契,他聽得出墨宴方才那么問他是故意要讓吳竹風聽到。
他并未糾正期間的一些誤差,乖乖應了下來:“麻煩您了。”
吳竹風心下一軟,若非這是別人家小徒弟,想必都忍不住想上手揉一把了。
他喊來楚悅,同她簡單交代了一些事情。
楚悅是個沉穩性子,笑著應下:“好。那白小公子請隨我來吧,想吃什么我去給你點。”
白瑯輕聲道謝:“謝謝。”
他站起身,臨走前有些依依不舍地松開墨宴的手。
墨宴在他尚未來得及離開的手心勾了一下,聲音放得更輕:“乖,我等會兒便去找你。”
他的極輕的嗓音里仿佛帶了些若有似無的笑意,這次便只有白瑯一人能夠聽聞。
白瑯感覺手心有點癢癢的,不自覺地蜷起指尖,總覺得這陣細微的癢意順著手心一路傳到了心底。
……好奇怪哦。
不知是不是周圍人太多,白瑯難得有些局促,很輕很快速地回了一個“嗯”,便忙走向了楚悅那邊的方向。
墨宴看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視線,眨了眨眼。
怎么好像記憶恢復的小白瑯,比之前還要純情了一些呢?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安安分分走劇情的,還是沒忍住讓小情侶調個情x
還是小情侶貼貼香嘿嘿嘿
第147章
大抵是顧及到白瑯怕生, 楚悅帶白瑯去到了一張無人桌子上,問過他想吃什么后便找來小二。
楚悅已至辟谷之境,點完白瑯想吃的東西, 想了想又給自己點了一份,怕等會兒白瑯自己吃的話會覺得尷尬。
白瑯始終只是乖乖坐在一邊,不吵不鬧。像鄰家的乖巧弟弟。
楚悅對他好感更甚,主動向他釋放善意:“你應當知曉我叫楚悅了吧?我可以叫你小白嗎?”
白瑯謹記墨宴讓他扮演的狀態, 輕輕點頭,小聲說:“可以的。”
楚悅彎眼:“你應當和小陶小瑜他們是好友罷?我此前亦聽他們提及過你, 尤其小瑜,很喜歡你這位白瑯哥哥呢。還說若非有你們在,他們還不知要在原本的地方受多久的折磨。”
白瑯并不擅長應付這種夸獎, 沒有回應,只稍稍低下頭。
楚悅把他這當作了不好意思的表示, 示過好后又聊起些別的話題:“你與你師尊是專門研習捉鬼之術的么?”
白瑯想了想他與墨宴的身份, 謹慎地點點頭:“應當……算是?”
楚悅眸間似有贊嘆:“那你們好厲害呀。鬼神邪祟之類如今出現得少, 修仙界內已鮮少會有孤魂野鬼之類的邪祟出現, 許多原本專修此道之人都為生計或是覺得于修為無助益而放棄了呢。”
這些事白瑯在冥界時有所耳聞。
曾經的人間界有好長一段時間便是因為陰陽失衡, 導致人間界惡鬼叢生, 人間界之人原本是無法抵御惡鬼野鬼的,在陰陽失衡后逐漸研究出了對付這些邪祟的方式。
再后來冥界這邊終于千辛萬苦將陰陽調整平衡,惡鬼野鬼之類恢復成平日鮮少可見,基本都能及時被他們鬼使驅散清除的狀態下。
白瑯想到什么, 輕垂眼睫:“惡鬼源自于惡念, 只要‘人’尚存惡念, 惡鬼便永不會徹底絕跡。總需要有人, 在它們為禍人間界前處理掉他們。”
他聲音有些輕, 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在說給楚悅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他在重復加深他對白無常身份的適應。
楚悅與他坐得比較近,還是將他的話收入耳中,愣了下,倒是沒想到白瑯看著年紀輕輕,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不由心生敬意:“沒想到小白你居然能想得這么深層次,你未來一定會是特別厲害的捉鬼師的!”
白瑯忽然被楚悅這般激動似的夸獎,有些茫然。
正好這時小二將他們點的膳食送了上來,方才的話題短暫結束。
白瑯點的是一份陽春面和一份餃子,熱氣騰騰的面條上撒著綠油油的蔥花點綴,看著便讓人食欲大開。
他一下便將方才的正經話題給拋到了腦后——沒有什么能比好好吃上一頓熱乎的更重要。
楚悅給自己點的則是一份粥,看著比較清淡。
白瑯想起之前在冥界時,墨宴絮絮叨叨隨口教過他的,要與人拉近關系以套取情報的話,可以適當給予一些好處——雖說當時的他們根本就接觸不到人,套取情報只需要最簡單地晃到討論者旁邊光明正大偷聽。
白瑯略一思索,將自己那份餃子往楚悅方向推了推:“你要試試看嗎?客棧的餃子,很好吃。”
楚悅受寵若驚,她本意只是怕白瑯尷尬,沒想到白瑯還會這般體貼。
興許是見白瑯態度認真,灰眸清澈通透,楚悅有些不忍心拒絕,便夾了一塊:“謝謝你呀小白。”
白瑯搖搖頭,表示了不客氣,繼續吃東西。
被墨宴養了這么幾個月,白瑯吃東西仍是習慣比較小口小口地吃,動作很斯文。
他低著頭,思索起墨宴希望他能從楚悅這里套的什么相關情報,一走神便無意識地收斂了面上的細微神情,看起來有些冷冷的,不好接近似的。
楚悅對他還停留在方才給她遞餃子時那般乖乖軟軟的模樣中,并未多想,問起白瑯這邊的情況:“對了小白,你們大概是何時離開的白歸宗?”
白瑯回神,想了想:“大概幾日前。出了些意外逗留于白歸鎮內,之后便回不去了。你們是何時知曉意外之事的?”
“這樣。”楚悅看起來很憂慮,“我們這邊亦是前幾日收到的小陶小瑜他們那邊的訊息,說白歸宗出事了,他們出不來。望遠宗離這邊還算近,我們便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今早才到。”
說到這,楚悅又嘆口氣:“當初我便勸過師叔最好不要在白歸宗逗留太久了,沒想到還真出事了……”
白瑯敏銳捕捉到重點:“勸他們不要在白歸宗逗留太久?為何?”
楚悅還有些奇怪:“你們不知道么?哦對,你們可能并非宗門子弟,故而牽涉不深。”
她反應過來,解釋:“白歸宗是世家出身,而且非常講究血緣,據說還保留了一套什么嫡庶之說。他們要是自己內部搞搞便算了,修仙界內不乏一些世家出身的小宗門,結果他們還搞得大張旗鼓,初來修仙界那會兒高傲得好似我們都不如他們似的。”
楚悅說得還有些氣。
白歸宗來修仙界的年歲還不長,楚悅在望遠宗內已有兩百多年,雖未真正經歷過白歸宗初至修仙界那段時日,但聽她的師尊吳竹風討論過,那會兒的白歸宗根基不牢還自視甚高,搞過一次宗門創立的宴席,結果受邀而來的宗門們全都不歡而散。
望遠宗與白歸宗的關系就說不上很好,最近幾年雖因白歸宗稍稍放低了些姿態而有所緩和,但結下的梁子并未完全解決。
說到這,楚悅又哼一聲:“我就知道這白歸宗早晚還得出些幺蛾子,只是小師叔心善,想著多個朋友對弟子們也好。誰承想竟遇到今日這般大張旗鼓的境況。”
楚悅憤憤地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勉強克制一二。
白瑯則是沉默地垂下了眼睫。
楚悅所言,倒真與墨宴同他說的內容相似。
白歸宗這般假惺惺的姿態與從未改變過的內核想法,遲早都是要引起周圍宗門不滿的。
楚悅似是覺得這樣的話題也不適合白瑯這般的小孩,大致說明過之后又收斂了情緒,找了些更尋常的話題來陪他聊天。
等白瑯早膳吃完不久,墨宴那邊便結束了討論,墨宴起身過來找他。
“小白瑯,吃完了么?”他走到白瑯身后,一手隨意地搭上他肩膀。
“嗯。”白瑯乖乖點頭,仰頭看向墨宴,“你們商議完了么?”
墨宴:“嗯。拖得越久對于白歸宗內被困之人越不利,正好來的宗門中有人擅長陣法結界,我們等會兒便直接出發前往白歸宗。”
白瑯全聽墨宴的安排:“好。”
他朝墨宴伸手,墨宴笑了一下,覆上他微涼的手心,與他十指相扣。
兩人沒有一點避諱,楚悅在旁邊目睹全程,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們……”
白瑯聽到動靜,回眸去看她,稍有些淺的眸色里是很單純的疑惑。
楚悅連忙輕咳一聲:“沒事,就是有點詫異。你們原來也是道侶嗎?”
白瑯沒有否認:“嗯。”
楚悅好歹也是成熟的大人了,師徒戀之類的話本亦看過不少,并無太多別的反應。
她誠摯道:“你們很般配,祝你們百年好合。”
墨宴莞爾:“多謝楚姑娘。”
楚悅也很有眼色地在這時起身:“那我便不打擾你們了,正好我去同師尊聊聊等會兒的安排。”
墨宴頷首:“好。有勞楚姑娘方才照顧。”
楚悅忙擺擺手:“不勞不勞,這是我應該做的。”
說完她才起身離開,去找吳竹風。
墨宴順勢在白瑯旁邊坐下,問:“方才聊得如何?”
白瑯將從楚悅處聽來的話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墨宴,最后他還帶上了個人主觀的總結:“白歸宗確實早晚都要有那么一劫,他們自己作出來的。”
墨宴笑著拍拍他的腦袋:“你能看明白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他沒再同白瑯太深聊這件事情,接受以白無常的角度來看待世間人并不能著急,得要白瑯自己慢慢學會。
他們在一旁稍微坐了會兒,另一邊各個宗門的人亦同他們此番一同前來的弟子們大致交代商議好,大家一同出發前往白歸宗。
這一次各宗門都提前收到了他們宗門內被困弟子的消息,雖不知白歸宗這好端端的為何會這么大膽做這種惹眾怒之事,但不論如何絕不能讓他們自家弟子繼續受難,來的人基本都是元嬰及以上修為的峰主與峰主們的親傳弟子。
白歸宗受血緣觀念影響,大部分弟子天資并沒有很高,長老與峰主都是白家之人,最高最高不過大乘初期修為,他們這么一群人過去,不出意外的話已綽綽有余。
墨宴與白瑯此行跟隨,便是要將唯一有可能出的“意外”給解決掉。
吳竹風還有意讓墨宴作為領隊之一,振奮士氣,不過被墨宴找借口婉拒了。
他們只是趁機混進去,最終目的地和他們并不一樣,不能在隊伍里太過顯眼。
吳竹風雖有遺憾,但還是尊重了他們的意愿,與其他幾個宗門前來的峰主一道作為領隊。
一群人浩浩蕩蕩,白瑯只跟隨墨宴混在隊伍中間不起眼的地方。
然而在這路上,白瑯感覺到墨宴的手忽然收緊了些。
他抬眸看去:“怎么了?”
墨宴輕蹙眉,似是停頓片刻,過會兒還是如實同白瑯說:“我之前不是為了讓鳳鳴能順便看護你,給了鳳鳴一個類似的求助法器么?我感應到鳳鳴那邊傳訊而來的求助訊息了。”
白瑯一怔,當即明白了墨宴的意思。
——鳳鳴那邊出事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或者準確來說已經是今天了x)要畢業論文答辯,之后幾天應該還要改論文,之前欠的兩更近期應該補不上了,等過陣子忙完了再補吧qwq
第148章
在得知鳳鳴很有可能出事之后, 白瑯便拿出了給鳳鳴的通訊法器,想詢問鳳鳴那邊的情況。
墨宴看他的動作,想了想, 還是什么都沒說。
白瑯給鳳鳴發去訊息,但直到他們抵達白歸宗原本的入口附近,鳳鳴都并未給他任何回應。
難道真的出事了……?
白瑯皺起眉,又問墨宴:“你能感知到鳳鳴此刻的大概方位么?”
墨宴:“嗯。在一個此前我們未曾涉足過的地方, 有可能他是找到了白寧的本體所在,但是被白寧發現了。”
他只簡單回答了白瑯的問題, 并未就這個話題安慰他太多。
白瑯牽掛鳳鳴的情況,并未察覺此時墨宴微妙的異樣,只愁眉不展地思索起此時鳳鳴的境況。
墨宴張了張嘴, 原本是想再說些什么的,但最終沉默無言。
浩浩蕩蕩一眾人御劍徘徊于白歸宗原本的宗門入口附近, 此前說過擅長解決陣法的那名修士正在試圖破解白游與白寧共同留下的封印山門的陣法。
這陣法不算特別高深, 由墨宴來的話大抵花不了多長時間便能完全解開。
不過墨宴并未摻和, 同他之前所言一般, 只由著他們人間界的人自己解決這一部分的進展。
約摸兩刻鐘后, 那名修士才欣然道:“解開了!大家隨我來!”
一眾人又跟隨那名修士一同聲勢浩大地進入白歸宗,
而這一進去,白瑯便感受到了近乎窒息的壓抑感。
他往四周望去,白歸宗內已完全被怨氣所覆蓋,天色黑沉沉, 濃郁得化不開的烏云幾乎就要化作實體, 沉重地將整個宗門擠壓碾碎。
白瑯有點難受, 攥住了墨宴的袖角。
白無常對怨氣的感知是最敏銳的。
這樣濃郁的怨氣, 與將一個尋常人丟進滿是瘴氣的沼澤中全然無異。
墨宴輕輕攬住他:“很難受嗎?”
白瑯點頭:“嗯……怨氣太濃郁了, 不過都是些孤魂野鬼聚集而成的,還能支撐。”
但外邊都已是這般濃郁的怨氣,白寧本體所在……就更不用說了。
墨宴動用魂力給他加了一層庇護,雖抵御不了太多,但聊勝于無。
白歸宗的長老們似乎都有所預料,在一眾人進入白歸宗后,長老們都聚集在入口處附近。
白瑯往那邊看去,明顯看出長老們的身上都有圍繞的烏黑怨氣。
——他們已經被怨氣侵擾了。
甚至有可能,他們都已經被白寧操控了。
白歸宗的長老們與其他人碰面,很快就爆發了第一輪的爭吵。
望遠宗等宗門原本的訴求只是要為他們被關在白歸宗內的弟子們討要說法并將他們救出來,但此時白歸宗內的怨氣已濃郁到尋常修士都能感知到不對勁,他們開始懷疑白歸宗是與邪祟之類勾搭在一起了。
人間界陰陽失衡已過去千年萬年,但有關當時的史料記載浩若煙海,修仙界的人幾乎都自書卷中看到過當年的慘狀,并將邪祟視做必須鏟除的污穢,就怕又重蹈那千年萬年前的慘痛覆轍。
白歸宗與邪祟勾結在一起,倘若不除盡這些邪祟,必然引起周圍的,乃至整個修仙界的禍亂。
兩邊的矛盾愈發激烈,被操控的那些長老們的言辭亦格外激烈。
白瑯與墨宴幾乎馬上便想明白了因果。
這恐怕是白寧在故意激怒前來的修士們,還想要這些修士們的怨氣來壯大他的實力。
當務之急,他們必須盡快找到白寧的本體。
白瑯與墨宴對視一眼,兩人都無任何交流,但已在無言間做出了相同的決定。
在雙方仍在言語爭論的混亂之中,白瑯與墨宴悄然離開了大部隊。
墨宴感應著鳳鳴最后給他發來的位置訊息:“我大概知道鳳鳴最后的訊息是在哪個位置了,我們走。”
“嗯。”白瑯點頭,跟上墨宴的速度。
他們徑直往一個與主峰相反的位置而去,路上亦有不少孤魂野鬼的游蕩,長得都是一如既往的丑,把白瑯嚇得不輕,被墨宴隨手全部解決掉了。
墨宴還抽空調笑一句:“我還以為你恢復了記憶,就不怕這些了呢。”
白瑯小聲反駁:“我本來就不怕。是它們長得太丑了。我討厭丑東西。”
說到這,他又繼續小聲補充:“之前無人護我,我只能告訴自己我不能意氣用事,我必須把它們都斬除掉。”
因為這是他要保護墨宴的“任務”。
墨宴聽得心疼:“無事,日后你不想做的討厭做的事情,都交給我來做就好。”
白瑯乖乖地點了點頭,不想再自己遇見,直接蹭去了墨宴的佩劍上,握住他的手,汲取他此時能給他的手心溫度。
兩人在路上并未有太多的停歇逗留,沒多久終于見到了一座有些矮的小山頭。
小山頭周圍圍繞著更為濃郁的怨氣,似是完全被濃墨般的黑霧給包圍。
周遭靜得可怕,墨宴帶白瑯落地,壓低聲音同白瑯道:“就是這個地方。鳳鳴應當是于這個地方附近出的事。”
白瑯環顧一圈四周,有些偏僻荒涼,讓他無端生起些森然冷意。
這邊比白歸宗主峰那邊還要黑,儼然已似日落般。
白瑯往墨宴身邊靠近了些,聲音微顫:“我、我有點害怕。”
墨宴聲音低沉:“是太黑了嗎?”
“有點……也可能有其他緣故。”白瑯有些說不清,這個地方給他的感覺太詭異了。
墨宴將他的手握得更緊:“別怕,有我在。我們進去看看。”
白瑯縮在墨宴身邊點了點頭。
兩人沿著這座小山頭的石子小路繼續往前走,沒過多久,便來到山頂見到一間屋子。
或者說,更像一個……廟宇般的地方?
屋子的旁邊還有一座閣樓,不算很高,但看起來亦是常年無人造訪的荒涼。
閣樓附近的怨氣比屋子內的還重。
白瑯推測白寧本體可能就在那閣樓內,但亦不排除這是方面的障眼法的可能性。
他還是大著膽子,同墨宴一同先進了那個屋子。
之后,他們看到了整整齊齊的幾列牌位,每一個牌位上都注明了是白氏第幾任家主,以及第幾任掌門。
——這里是白氏宗祠。
而宗祠的中間,缺了一個牌位,留下一個突兀又顯眼的,黑漆漆的空洞。
白瑯幾乎馬上便反應過來,那是白寧的父親,當時的白家家主白仁的牌位。
他握緊了墨宴的手。
墨宴偏頭問他:“怎么了?”
白瑯示意給他看:“那個空缺的牌位,是白寧他父親的。”
墨宴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皺眉:“白寧本體可能會與這個空缺牌位有關?”
“有可能……”白瑯心有些亂,重回他腦海中不久的記憶仿佛還是嶄新的昨日經歷。
他下意識想往旁邊走,又無意中踢到了一個東西。
他低頭看去,有些熟悉。好像是 ……墨宴給鳳鳴的那個單方求助法器。
白瑯心下驀地一緊,慌忙將那法器撿拾起來,就見上邊還沾著血。
血跡還是濕的,隨著白瑯撿拾的動作沾上他的指尖,紅得刺目。
白瑯的嗓音忽然有些發緊:“墨宴,鳳、鳳鳴是不是出事了?”
自從進到這個屋子后,他便總覺得有什么東西環繞著他,讓他心慌。
他甚至能清晰聽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脖頸仿佛亦被什么東西束縛住,近乎窒息。
他不免出現一些更不好的猜想。
墨宴自然是認得這枚法器的,他見白瑯狀態糟糕,隨手施了個凈塵術,將那枚法器從白瑯冰冷的指尖中一點點剝離。
他終究是沒忍住,寬慰他:“只是一個法器與一些血跡,說明不了太多東西。也有可能是鳳鳴遇到了白游,這是白游的血。而且你不要忘了,鳳鳴是鳳凰妖族,還有他那位祖宗暗中庇護著,不會出事的。”
白瑯覺得耳邊又多出一陣刺耳的嗡鳴,刺得他耳膜一陣陣發疼。
鳳鳴。
這個名字突兀又尖銳地刻進了他的識海里。
往常的白瑯不會這么失控的。
可他的腦海里又冒出了曾經在火海里喪生的嫡兄,在高樓下倒于血泊的生母,在船舶上被一劍刺穿的生父,還有……
還有曾經倒在他面前的,墨宴。
“唔……”
白瑯頭痛欲炸。
他抽出了被墨宴握著的手,猛地轉身向屋子外跑去。
“小白瑯!”墨宴追出去一步,又停住了腳步。
另一頭,白瑯剛跑出屋子,又忽地感覺到一陣陰風驟然卷起。
而他的背后,突然出現了一道陰冷森然的視線。
他猛地回頭,猝不及防對上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
——是他的父親。
“孽子……去死吧!”
胸膛被破開的父親面目猙獰地撲向白瑯。
“嗚、你、你不要過來……”白瑯被嚇得當即往另一個方向跑。
他想回去找墨宴,他想喊墨宴,可他又在這時驟然發現墨宴不見了。
墨宴不見了,那個屋子不見了,那個閣樓也不見了。
他的面前,又是他曾無比熟悉,又無比懼怕的漆黑。
白瑯嗚咽一聲,再回頭時,他的身后已不只是他的父親。
甚至還有被火燒得焦黑的嫡兄,四肢扭曲腦漿迸裂的嫡母,以及……
遍體鱗傷的鳳鳴。
【作者有話說】
白瑯崽獨面最后的心魔!
第149章
嫡兄、生母與生父都叫囂著白瑯的該死, 唯有鳳鳴只是沉默地站在不遠處。
但鳳鳴的出現,已讓白瑯失去了深入思考的能力。
鳳鳴……真的還是出事了嗎?
不然、不然他為何會同他的嫡兄他們一同出現在此處?
白瑯定定地站在原地。
在他的面前,又仿佛忽然出現一個畫面。
是吳竹風和楚悅。
他們帶領著前來的宗門弟子們, 已經在與白歸宗的長老們、白氏本族的弟子們產生了肢體上的沖突。
戰役本就一觸即發,孤魂野鬼的加入徹底激化了雙方的矛盾。
白瑯眼睜睜地看著一些孤魂野鬼侵擾一些修為稍微低一些,還不懂驅鬼之術的弟子們。
“白瑯,你看到了嗎?這一切, 可都是因你而起。”
曾經無數次在他耳邊折磨他的聲音又一次冒了出來。
那道聲音一遍一遍地控訴他如何一個接一個地害死他的身邊人。
一遍一遍地說,他早就該死, 早就該消亡。
一如無數年前在那個漆黑的小黑屋,一如就在幾個月前……那個同樣漆黑的破廟。
白瑯并未同墨宴詳細說過,他以白無常身份再次遇到白寧, 再次被刺激出心魔時,其實是在他們執行公務結束之后的一個廢棄宗祠里。
當時他與墨宴分頭去看周圍是否還有其他的孤魂野鬼需要處置, 他在當時便發現了一個廢棄宗祠, 就是他們白家的宗祠。
白瑯對宗祠所在的地方并無印象, 推測應當是白寧與厲鬼結合, 出事之后白家主家的府邸搬遷過。
而白瑯之所以知曉此處是白家宗祠, 便是因為他發現了一塊遺落在此的破舊牌位, 他以魂力召來一陣風,將那牌位掀過來,便看見了白仁的名字。
同一時間,他見到了被困在這個宗祠里, 化作孤魂野鬼的白仁。
白氏主家的家主所擁有的長明燈是獨特的, 與持有者命數相連的法器。
白寧占據了白仁的長明燈, 白仁最后暴斃而亡, 嫡長子白寧亦在此前莫名死在了失蹤一年有余的吉祥物白瑯尸首所在的牢籠外。
白寧囚禁白瑯致死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白仁與白寧無端的死都被認定為是白瑯的報復。
之后白家又經歷了幾次怪異事件,他們都以為是白瑯在報復他們,幾次遷移,在某一次遷移時遺棄了白仁的牌位,希望白瑯不要再糾纏他們。
白仁并不知這些詳細內情,只把一切都怪罪于白瑯。
他說是白瑯害死了他,害死了他的兒子,還害得白家從此沒落。
他說白瑯是白家的叛徒,當初就該讓他死在荒郊野外。
白瑯隨手就把白仁的魂魄劈散了。
但之后,他又聽到了曾經讓他放棄生機的那道聲音。
當時的白瑯不知白寧有部分魂魄逃脫,只想著白寧和那只厲鬼明明已經被封印了,他為何會又聽到這個聲音?
那會兒正巧還是夜晚,廢棄宗祠內漆黑一片。
熟悉的聲音與熟悉的環境,一下便將白瑯拉回了數百年前的那一年。
成為白無常那么久,他始終只是麻木地在執行任務,在“保護”墨宴。
他試圖通過放空自己,試圖通過不去回想過去來遺忘自己的恐懼,遺忘曾經的一切,麻木地屏蔽對外界的一切感知。
可他其實從來就沒有遺忘過過去的一切。
麻木且盲目的逃避,帶來的是更強的反噬。
后來墨宴回來了。
白瑯壓下自己的一切不對勁,但不免又在那道聲音的蠱惑下,回想起之前墨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保護”他。
那時的墨宴差點就出事了。
他的存在是不是只會害了別人?
白瑯無數次地想著這個問題。
生前的嫡兄,嫡母,生母,生父,再到白家的無辜之人,白寧,白仁。
歷練時被作為第一環的莊陶莊瑜的娘親、被怨氣纏身而亡的莊夫人、因此成為孤兒的莊媛媛、走上歪路的莊行良,還有險些墜樓而亡的陳新柔、蘇嵐母女,以及恢復記憶后為他調查的鳳鳴,來白歸宗的那些原本無關緊要的人們。
他不通人情世故,他不懂感情,可不代表他能眼睜睜看著旁人因他而出事,他卻無動于衷。
知曉姓名的每一個人,他都記得。
那道縹緲的、帶著蠱惑的聲音不斷回響。
“你繼續活著,只會繼續害死更多人。”
“你就是個帶來禍患的災星。”
“死亡……消亡……徹底離開這個世界,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嗚……”
白瑯痛苦地捂住耳朵。
他的心魔,一直以來都是那些曾因他而出事的所有人。
……包括墨宴。
墨宴……
白瑯的神智有一瞬的清明。
他其實曾問過墨宴,為何黑無常不會有心魔,只有白無常會有心魔。
墨宴當時很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說:“那自然是因為你們白無常太端著了啊。苛責別人寬容自己是我們黑無常代代傳承的最大理念,你們白無常一天天的道德感責任感強得要死,你們不生心魔誰生心魔?別人怎么樣關你屁事,那都是他們自己的因果。
“不要總是瞎責怪自己,要多責怪別人。難道別人就沒錯嗎,一定是你自己錯了嗎?”
當時墨宴那番話說得特別理直氣壯,白瑯只覺得他有點不可理喻,后來好長一段時間又不理墨宴了
現在回想起來白瑯還是覺得有點不可理喻。
但不得不說,墨宴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讓他短暫地從耳邊的聲音當中脫離了出來。
“少責怪自己,多質問他人”么……
白瑯其實還做不到。
他的思維早已是定式,他習慣了先從自己的身上找尋原因與錯誤,否則也不會再度深陷這片漆黑之中。
他只能從墨宴曾經教過他的話,從他曾經的經歷中去思考。
莊陶莊瑜若是得知他們娘親的真相,會如何對待他?
莊媛媛若是知曉莊夫人死因背后的牽扯,會如何看他?
陳新柔與蘇嵐……她們的態度白瑯是知曉的。
蘇嵐責怪的是她自己,而當時白瑯依照墨宴的話,告訴她她應該責怪的是畫皮鬼。
畫皮鬼是陳新柔母女會墜樓的源頭。
至于害死嫡兄與生母的源頭,是他們自己。
其余人的因果根源,本該是白寧。
白寧。
分明是他操縱了一切。
白瑯忽地抬頭,又看向了不遠處始終沉默著的“鳳鳴”。
原本渾身雪白的少年被污濁的血跡浸染,狼狽臟污。
但“鳳鳴”身后的羽翼,還有正在蔓延的,燒灼的痕跡。
【“他們生來便有一道需要他們自己去追尋的死劫,要歷經死劫磐涅重生,才能真正稱之為‘鳳凰’。”】
鳳凰涅槃,必先浴火重生。
一聲嘹亮的鳴叫隨著“鳳鳴”魂魄的徹底焦化,響徹整座小小的山頭。
鳳鳴會不會怪他,白瑯不知道。
但他現在知道,他可以破開幻境親自去問。
眼下他唯一要做的,便是封印白寧送它去冥界煉獄中,為鳳鳴,為墨宴,為此前的所有人,亦為他自己——報仇。
仍在叫囂著的嫡兄、生母與生父的魂魄幻象驟然變得扭曲。
白瑯伸手,一把泛著瑩白光芒的斬魂鐮刀出現在他身旁。與此同時,他的腳下亦有一道瑩白陣法驟然蔓延。
白寧特意編制的幻境徹底破碎。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被白羽織就的繩索捆綁住的白游,以及對面同樣拿著斬魂鐮刀的墨宴。
雪白巨大的鳳凰盤旋在他們頭頂,發出第二聲鳴叫,為他們引路。
白游已被鳳鳴禁錮,他是陽間人,白瑯與墨宴不能對他做什么。
兩人對視一眼,共同跟隨鳳鳴的軌跡往閣樓后而去。
果不其然,在閣樓后怨氣最為濃郁的地方,他們見到了白寧。
白寧吸收了林知的怨氣,已能脫離長明燈凝聚為霧化的實體。
但他又消耗了不少的怨氣去編織方才試圖囚禁白瑯的幻境牢籠以及召喚大批量的孤魂野鬼,在白瑯掙脫幻境之時便想著暫時逃跑,只可惜被天上的鳳鳴看了個一五一十。
白瑯與墨宴截住白寧,白寧也終于不再試圖逃跑。
它面容猙獰,朝向白瑯的方向:“白家的叛徒,別以為僥幸逃脫幻境便能殺了我,我能竊奪你的命格,亦可徹底讓你魂飛魄散!”
白瑯眸色冷然:“那你大可一試。”
他左手的兩指間憑空出現一張魂力凝聚而成的白色符紙,指尖飛速落下一個符咒,猛地一下將符紙丟出。
他腳下的瑩白陣法隨之驟然擴大!
刺目白光襲向白寧,白寧亦御起濃重怨氣抵抗,“砰”的一下與白瑯的魂力碰撞。
白瑯握著斬魂鐮刀的手被震得一麻,不由收緊。
不行,他的身體狀況還是不足以讓他同白寧對上,他堅持不了太久。
而與此同時,墨宴不知何時已繞到白寧身后,一道濃墨似的漆黑幽光亦于此刻迸發!
兩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將白寧徹底包圍在了他們中間。
白瑯抬眸與墨宴對上視線,彼此已看不清對方眸中的身影。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合作,毫無交流,毫無溝通。
可意外的,他們都在本能間知曉這時應該做些什么。
白瑯強撐身體的不適,與墨宴同時念出了同一道法訣。
剎那間,他們的陣法交融在一起。
凌厲冷風卷起他們的衣角。
刺目白光間,白瑯白衣黑發。幽深黑光間,墨宴黑衣白發。
明明是相斥的兩種顏色,在此時卻和諧融洽地交織在一起。
這便是他們獨有的,專以對付厲鬼的——陰陽合陣。
黑白無常使的魂力同時將白寧拘束,白寧終于支撐不住,在凄厲而不甘的嘶喊聲中,連同周圍濃郁的怨氣,最終被封印為一顆混沌的珠子,清脆墜落在陰陽陣的最中心。
黑白光亮漸漸消散。
有過一次意外,白瑯與墨宴這次都未敢在此刻掉以輕心,墨宴走上前拿起那枚珠子確認了一遍:“很好,這一次沒讓它有機會逃。”
墨宴握住這枚他與白瑯合力封印的珠子,冷笑:“喜歡折磨人是吧?喜歡逃跑是吧?這次回去了我就給你開一間單獨的牢房,讓你在煉獄里好好享受被折磨的滋味。”
珠子里的怨氣不斷翻涌著,似是在叫囂著出來。
但從今往后,它再無逃竄的機會,只能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冥界煉獄之中,飽受業火灼燒之苦,直至怨氣散盡,徹底灰飛煙滅。
墨宴將珠子收好,再要抬頭同白瑯說些什么時,卻見白瑯踉蹌一步,終于支撐不住似的向前傾倒。
“小白瑯!”
【作者有話說】
大概這一兩章就可以正文完結嚕~
不搞虐哈(
(ps:陰陽合陣的最終呈現畫面就是太極八卦的圖案,設定白瑯崽黑發,墨宴崽白發最終都只是為了這么一個場景啊哈哈哈)
第150章
白瑯再醒來, 已是四日后。
他迷迷糊糊地睜眼,只覺渾身乏力得厲害。
“……小白瑯?”
耳邊傳來一個有些輕的聲音,很熟悉, 是墨宴的聲音。
墨宴身上披著一件外衣,看起來狀態也不是特別好,見到白瑯醒來時才稍稍松了口氣。
白瑯有些頭疼,環顧周圍, 察覺這里是之前住的客棧。
他開口想說些什么,又覺嗓子干得厲害。
墨宴起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扶著他起身。
他的指尖無意中掠過白瑯手背,白瑯被凍得下意識一縮:“唔……好冰。”
墨宴把手收了回來,盡量不碰到他, 將水杯遞到他唇邊:“先喝點水吧。”
白瑯乖乖地就著他的動作低頭,小口小口地將一整杯水都喝完, 終于舒緩了喉嚨的干渴。
他第一時間便是關心墨宴:“你的手……是怨氣侵擾嗎?”
白瑯聲音還比較虛弱, 墨宴心疼地想揉他腦袋, 又怕冰到他, 只克制著點頭:“嗯。我本想著你身體還未恢復, 陰陽合陣時便將怨氣往我這邊引, 免得你承受不住。
“但沒想到還是有些超出你能承受的范圍了。”
白瑯昏倒得有些措不及防,墨宴根據白瑯的狀況大致判定出是魂力消耗過大,這具身體支撐不住,類似于尋常陽間人重病昏迷的狀態。
后來他也找了鐘馗與慕箐芍, 得出的是一樣的結論。
墨宴承擔了絕大部分的怨氣, 受怨氣侵擾影響, 狀態也不是特別好, 但這四日時間仍是寸步不離地守在白瑯床邊。
一如此前在落隱村時, 白瑯守在他的床邊。
魂力消耗過渡這個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亦不小,有可能昏迷兩三日便能蘇醒,亦有可能直接以月乃至年來計算,只是絕不至于身體死亡魂魄到消散的程度。
白瑯用的還是陽間人的肉.身,承受能力會更差些,墨宴都擔心他有可能會往最糟糕的狀態發展。
幸好只昏迷了四日。
墨宴將水杯放好,回到床邊坐著,問:“身體可還有何處不適?”
白瑯委屈似的點點頭:“感覺沒力氣。”
墨宴憐惜道:“應當是你魂力消耗太多,有些透支了導致的。好好修養一陣子就好了。”
白瑯乖乖地應了個“嗯”,又放輕聲音,撒嬌似的:“要抱。”
墨宴哪受得了他這樣的語氣,幾乎是忍痛拒絕:“會冷到你的,等你了好了再抱,好不……”
他話還未說完,白瑯已直接主動地抱住了墨宴。
虛弱狀態中的白瑯會很沒有安全感,他需要墨宴填補他的不安。
墨宴頓了一下,旋即輕笑,輕輕地攬住他:“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
“嗯。”白瑯悶在墨宴懷里應了一聲。
受怨氣影響,墨宴身上沒有了讓白瑯熟悉的溫度,但好在氣味還是在的,白瑯稍稍收緊了自己的手,汲取墨宴身上令他安心的氣味。
恰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敲門聲。
“墨宴?我進來了啊?”
是鐘馗的聲音。
白瑯懶得起來,仍舊窩在墨宴懷里,于是鐘馗端著東西剛進來,見到的就是兩人黏黏糊糊的模樣。
鐘馗對他們親昵熟視無睹,注意力放在了醒來的白瑯身上:“小白醒了?”
白瑯聽到鐘馗提及到自己,這才戀戀不舍松開墨宴,抬眸向鐘馗的方向看去。
鐘馗手上端著一個碗,里邊似是湯藥般的東西。
白瑯有些疑惑:“這是什么?”
鐘馗:“孟婆那邊給墨宴準備的補藥。正好你也醒了,孟婆也給你準備了一份,我去喊她過來。”
白瑯聽到是慕箐芍準備的補藥,皺起了臉:“可以不告訴她我醒了嗎!”
慕箐芍平日除卻孟婆湯外,最愛鉆研的便是各類補藥,而且鉆研出來的成果一次比一次苦,是被譽為高嶺之花的歷練前的白瑯都避之不及的玩意。
這次墨宴可沒有由著白瑯,他笑得溫柔,拍拍白瑯的腦袋:“乖,這也是為你的身體好。”
白瑯垮下臉,又生無可戀似的一頭扎進了墨宴的懷里。
墨宴悶笑出聲,胸膛的震顫鮮活地傳到白瑯感知中。
……算了,好歹都還活著。
幸好都還活著。
鐘馗還是去找來了慕箐芍。
慕箐芍得知白瑯終于蘇醒,來的速度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快得多。
她看著黏黏糊糊的兩人,嘖嘖兩聲:“小兩口就是小兩口,都成倆病患了就先別膩歪了,過來喝藥。”
白瑯不情不愿地松開了墨宴,由著墨宴去把慕箐芍一塊帶來的補藥端過來。
黑漆漆的補藥光是聞起來就已足夠難喝,但白瑯此時身體確實很差勁,還是皺著眉頭一點點把藥全都喝完了。
若說方才他還慶幸自己仍活著,現在他是真不想活了。
墨宴勉強能接受補藥的味道,陪他一起喝完,翻出一盒糖罐:“來,吃顆糖緩緩吧。”
白瑯面無表情地張嘴,面無表情地含住,面無表情地等著那股糖都壓不住的苦勁過去。
慕箐芍被他生無可戀的神情逗樂:“也沒有那么苦吧,我就是稍微地加了一些些有苦味的藥材而已。”
白瑯不想理她,直到糖的味道終于蓋過了藥的苦味,神情才終于和緩些。
慕箐芍來現身人間界有時間限制,等白瑯好點之后便又再檢查了一遍他的身體狀況。
“主要還是魂力透支導致的這具身體承載過渡,按時喝藥好好修養,大概也就那么十天半個月的就能恢復了。”
白瑯皺眉:“這么久嗎?”
喝十天半個月的補藥他真的會死的。
慕箐芍輕笑出聲,終于不逗他了:“放心吧,補藥不需要喝太久,前三日按時喝便好,多了你現下的身體亦承受不住。”
白瑯勉勉強強緩和了神情。
慕箐芍還有點別的事情需要先回一趟冥界,確認白瑯身體狀況后,留下足量的冥界孟婆專供草藥藥包,便又匆匆地離開了。
鐘馗留下來照顧他們倆病患,估算時辰到樓下去給他們點些東西當午膳。
房間內很快便只余下白瑯與墨宴兩人。
白瑯緩了會兒,總算從苦藥的味道中緩過神來,問起正事:“對了,鳳鳴和白歸宗那邊……現下如何了?”
墨宴回答:“鳳鳴好得很,最后白游還是被鳳鳴殺的。白寧被封印后那些被操縱的長老們和孤魂野鬼們都不堪一擊,很快就被其余的修士們解決了。經此一役,白歸宗大抵是要徹底沒落了,往后再翻不出花來。”
“至于那些外族弟子們,他們自去尋求他們自己未來的出路了,亦不乏有被前來的其余宗門看上而帶回去的。原本本困在客峰的那些便跟隨他們自己宗門的人回去了。”
說到這,墨宴停頓一下,狀似無意地補充:“莊陶莊瑜那倆小孩擔心你,跟著鳳鳴一同留在了客棧內,在隔壁房間呢。我去給你把他們叫過來?”
白瑯想了想,埋在墨宴懷里:“等會兒吧。現在想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自然依他,感知出他應當是因身體不適而悶悶不樂,攬住他,繼續道:“至于白寧,我也讓鐘馗先帶去煉獄那邊了。吸取之前的教訓,煉獄的守衛們加強了防護,這次還特地給白寧開了一個專門嚴加看守它的單間,日后它便再無逃脫的機會了。”
冥界煉獄素來是戒備最森嚴之處,亦是讓所有厲鬼膽寒之所,此前白寧能夠逃脫,還是托了它的分身可互通感知訊息。
這次白寧被完全徹底封印,便再無掏出來的可能性。
白瑯也終于能真正松口氣。
歷練結束,厲鬼落網,之后他們便是真正意義上,完全上任的黑白無常使。
同樣的……他們也將再無回歸到人間界的機會。
白瑯有些不舍。他在人間界活的時間實在太短,不懂感情時尚不在意,但如今他真切知曉自己還有許多許多事情未曾經歷體會,難免會有所遺憾。
他問墨宴:“我們大概何時要回冥界?”
墨宴:“等我們身體都恢復之后,就該回去了。”
鐘馗已幫他們頂替太久的工作,待白瑯恢復,亦為墨宴凈化他體內的怨氣,他們便真的該回去了。
白瑯知道這并無給他任性的余地,只聽話點頭:“好。我會盡快養好身體的。”
墨宴揉揉他的腦袋,不再提這個話題:“那我去把鳳鳴和那倆小孩叫過來了?”
白瑯點頭:“嗯。”
正好他還有事情要找鳳鳴與莊陶莊瑜。
墨宴出門去了隔壁房間,沒多會兒一大兩小三人便欣喜地跑了過來。
“小白哥哥!”
最先跑過來的是一名白發白衣的男子。
歷經涅槃重生,鳳鳴已徹底成長為成年鳳凰,人形模樣亦完全長大,張開了的面容因他未跟上的心性仍顯得有些少年氣,但也看得出已是完完全全可以獨當一面的男子漢了。
白瑯見到他時還愣了一瞬,一時沒反應過來眼前這人是誰。
他詫異:“鳳鳴?你長這么大了?”
往常粘著他喊“哥哥”的人現下看著可比他還像個“哥哥”。
鳳鳴心性未變,只是稍稍地沉穩了一些些,咧嘴笑得燦然:“嗯!多虧陵光先祖,在危難之際點燃了附近的枯木,所以我浴火重生了!現在我也是大人了!”
白瑯有點被沖擊到。
鳳凰妖族真是一個神奇的種族。
【作者有話說】
高估我自己了,應該還有個一兩章才可以正文完(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