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墨宴在見到白瑯往下墜的那一刻, 心倏地一下便揪緊懸起,幾乎是將速度加到最快,趕在白瑯墜落之際穩穩將他接住。
直到這時, 他才察覺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白瑯亦感知到自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當中,只是仍舊受生母墜落的夢魘支配著。
他一手下意識緊緊攥住墨宴身前衣料,指尖緊得泛白,微微打著顫, 嘴里還無意識地念叨著“不要”,眼尾浸出紅意, 狀態幾乎和上次在火海中被墨宴救出來時差不多。
墨宴心疼得不行,又不敢放白瑯獨自一人,只得先讓他在自己的劍上站著, 他則單手將人緊緊地擁在懷中。
“小白瑯別怕,有我在, 不會出事的。”
白瑯的情緒并沒能被安撫下來, 但畫皮鬼與厲鬼仍在此處, 墨宴并無太多時間專注地安慰他。
那就只能先盡快把畫皮鬼給解決了。
墨宴怕白瑯看見底下會加劇此刻不穩定的心緒, 輕柔地把白瑯按在懷里, 一手輕而易舉地約過他的肩膀圈住他, 盡可能地給他安全感。
與此同時,他亦操縱著佩劍升到了閣樓頂層,見到了偽裝成穆蔓的畫皮鬼。
畫皮鬼似乎沒料到墨宴能這么快意識到它所在的位置,咬了咬牙, 似是想找機會開溜。
墨宴并不打算給它這個機會。
他黑眸森冷, 直接用了剛從鐘馗那里得來的符咒, 短暫壓制住體內侵擾的怨氣后, 右手微握, 一柄足有一人高的鐮刀出現在他手中。
——那是他自繼任黑無常以來,從未有機會使用過的斬魂鐮刀。
他白發黑衣,手持斬魂鐮刀的模樣更是如同鬼魅,無端予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又或者說,他就是鬼魅。
他可是與白無常同等實力的冥界鬼使之一。
黑無常跟隨白無常共同化作凡人之事本是被墨宴與鐘馗共同隱瞞著的,之前幾次遇見惡鬼,墨宴亦不曾真正動用帶有黑無常氣息的鬼力。
但這一次,墨宴是真的生氣了。
畫皮鬼感受到本能的屈從與畏懼,驀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是黑無常?!”
“才知道么?”墨宴冷笑一聲,“晚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仿佛下達了宣判,墨宴手腕微動,便有黑霧般的鎖鏈將畫皮鬼禁錮在原地。
斬魂鐮刀是黑白無常使獨有的武器,可直接將怨氣劈散,送入冥界十八層煉獄。
但用斬魂鐮刀亦有限制,因其本身需要極高的鬼力驅動,只能于全盛狀態下,在對方最為薄弱的時刻使用,否則發揮不了直接送鬼下十八層的功效,頂多當個普通武器。
平日里除卻對付最難纏的厲鬼,他們一般不會用得那么狠。
墨宴方才會用鐘馗給的符咒,便是為了短暫地讓自己處在全盛時期。
畫皮鬼仍是偽裝的模樣,真身仍未現出來,但墨宴沒有耐心再慢慢來,要想現下就解決它,那便必須將它的真身逼出來。
至于后果,墨宴不想管。
不過是幾日的怨氣反噬,他承擔得起。
但白瑯是切切實實地差點出事。
只要他再晚來一步……
墨宴停下了腦海中的假設,陰沉著臉,代表黑無常氣息的黑霧圍繞在他身側。
畫皮鬼被牢牢鎖在原本的位置,厲鬼亦在感知到黑無常氣息的那一刻當機立斷遁走了。
墨宴暫時抓不到未現行的厲鬼,便將精力都放在了逼畫皮鬼現出原形上。
畫皮鬼道行還不深,被黑無常鬼力這般束縛壓迫,沒多久便實在支撐不住偽裝,現出了披頭散發,舌頭長長伸出,眼球突出的吊死鬼模樣。
畫皮鬼生前都是被濫情男子逼迫或是傷害過的女子所化,原型同厲鬼惡鬼一般,都會保留成死時的狀態。
看來這只畫皮鬼還是上吊死的。
墨宴并不關注它生前任何遭遇,逼出了它的原型,便干脆利落地揮動斬魂鐮刀,給它劈了個魂飛魄散,直接送去了冥界十八層收押。
畫皮鬼發出了最后一聲慘叫,聽得白瑯下意識就是一抖。
墨宴連忙拍著他的背安撫他:“沒事了沒事了,那畫皮鬼我已經解決了。別怕。”
他操縱著佩劍回到地面上,腳踏實地的感覺似乎終于讓白瑯稍稍安穩些。
他埋在墨宴懷里已經哭了好一會兒,眼睛和鼻子都紅通通的,只有唇色蒼白,看起來特別可憐。
墨宴心疼得不行,又好生安慰了他許久,他才從夢魘的狀態稍稍回神。
白瑯想起陳新柔與蘇嵐,一手攥緊墨宴袖角,說話還一抽一抽的:“蘇、蘇夫人和、和蘇嵐……”
他有些著急,又有些害怕,害怕聽到陳新柔與蘇嵐真的重蹈當年他生母的覆轍,因他而墜落逝世。
白瑯根本組織不出清晰的話語來,但墨宴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不知白瑯為何會關心起陳新柔與蘇嵐,但在這時他顧不上任何吃味,溫熱手心搭在白瑯后頸處:“鐘馗去救她們了,她們沒事的,別怕。”
熟悉的溫度落在了比平日稍低的位置,白瑯第一次被墨宴撫摸后頸,有點癢,但奇異地感到了十足的安心。
他剛要放松下來,卻又感知到后頸才放上來的溫度又松了下去,墨宴不知何時變得搖搖欲墜。
他方才還好好的臉色一下變得比白瑯還慘白,唇色更是幾近透明,仿佛一下便被抽空了全部精力。
“墨、墨宴?”白瑯喊他,嗓音都帶著顫。
他身上想去扶墨宴,卻被墨宴避開了。
“別、咳咳……先別碰我,會冰到你的……”墨宴聲音虛弱下來,哪怕自己已十分難受,仍記得白瑯怕冰冷的觸感。
白瑯反應過來——墨宴應當是被怨氣侵擾了,很嚴重很嚴重的那種。
“墨宴!你他娘的——”
鐘馗匆匆忙忙自另一邊趕了過來,方才他便感知到了墨宴用斬魂鐮刀的氣息,猜到他肯定用了符咒,安置好昏迷的陳新柔和蘇嵐便立馬趕了過來。
但見到墨宴這般糟糕的狀態,他還是下意識想先狠罵一頓不管不顧的墨宴,直到看到狀態同樣不好的白瑯才勉強收住后面那些更難聽的話。
墨宴已經快支撐不住了,體內翻涌的怨氣侵襲著他的五臟六腑,幾乎要將他所有內臟混成一團,統統攪碎。
他對上白瑯又要哭出來的神情,只來得及說上一句:“別怕……我……不會、咳咳……不會出事的……”
再然后,墨宴徹底昏了過去。
白瑯根本顧不上什么冰不冰的事宜了,趕在墨宴倒地之前上前一步,如同方才墨宴抱住他一般,亦將墨宴緊緊抱住。
“墨宴……墨宴!”
白瑯感受到懷里幾乎刺骨的冰涼,心臟驀地抽痛了一下,指尖發麻,宛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冰水,冷得想要打顫。
細細密密的刺痛由心臟蔓延向四肢,白瑯一時都分不清這究竟是心理因素,還是單純被墨宴身邊的冰冷怨氣影響到的。
他再一次被恐懼所籠罩。
是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單純的、自身的害怕。
他在為墨宴害怕。
他怕墨宴會出事,怕……怕墨宴會死。
在這一瞬間,白瑯突然明白了。
他擔心墨宴。
白瑯跪坐在原地,都忘了要哭,全部心思都系在了昏迷的墨宴身上,可他根本不知這時他該做什么。
一直以來都是墨宴在照顧他,他……他根本就不知該如何照顧墨宴。
還是鐘馗在這時作為唯一的“大人”,給白瑯出了主意:“墨宴應當是受到怨氣反噬了,反噬會持續一段時間,只要撐得過去,便能自己醒過來。”
白瑯聽到聲音,愣愣地抬頭看向鐘馗:“那我、那我應當做什么?”
他看著鐘馗,仿佛是抓住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灰眸浸滿了慌張與不安,霧蒙蒙的,遮住了他原本的清澈懵懂。
鐘馗看著亦是心疼:“總之先帶他回房間休息吧,他目前的情況需要好好靜養。”
白瑯點了點頭,用袖子擦掉眼淚,徑直將墨宴抱了起來。
鐘馗那一句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我來扛他回去吧”直接哽在了喉頭。
墨宴是實打實的結實高個子,比瘦弱的白瑯高出半個腦袋,被白瑯這般面不改色抱著的模樣……看著怪不協調的。
鐘馗緩了緩,換了個說辭:“要我幫忙嗎?”
白瑯搖了搖頭。
在自身修為的加持下,他的臂力其實很好,一路抱回去完全不是問題。
鐘馗沒再堅持。
方慕雅與鳳鳴是知曉白瑯出事之事的,他們離開院子前墨宴就猜測白瑯很有可能在祭祀臺這邊的閣樓,鳳鳴與方慕雅都在往這邊趕。
鐘馗暫時不擔心陳新柔與蘇嵐無人照應,便陪著白瑯把墨宴送回了房間內。
而這之后,墨宴昏迷了足足三日。
白瑯亦在床榻邊守了墨宴三日。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他并無辟谷與打坐的習慣,但他死過一次的魂體天然便可以不需要受這些凡塵需求困擾。
之前只是有墨宴無微不至地照料他,他才始終維持著那樣的日常。
墨宴同白瑯說了他不會出事,白瑯便信他,就這么一根筋地等著墨宴踐行他“不會出事”的承諾。
期間鐘馗、鳳鳴與方慕雅都曾試圖來勸說他,但他不為所動。
三人無法,只好輪流都來陪陪白瑯。
他們都試圖找話題和白瑯聊天,緩解一下白瑯的情緒,但白瑯從來不理會。
只有方慕雅在嘆著氣說他果真也是喜歡墨宴時,白瑯才有所反應,問方慕雅到底什么叫喜歡。
方慕雅說,喜歡是關心,是藏不住的分享欲、保護欲和占有欲。
白瑯一一對應了。
他關心墨宴,他會忍不住和墨宴分享他的練字成果,他亦想保護墨宴。
占有欲是什么白瑯還不懂,但前三樣他都對應上了。
他應當是喜歡墨宴的。白瑯心想。
愛人的那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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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墨宴昏迷的第四日早晨, 白瑯仍筆直地坐在床邊守著,雙手置于膝上,坐得格外端正, 只是輕垂的眼睫遮掩下,灰眸呆愣無神。
若是墨宴醒著,便會知曉白瑯這是與他封印記憶前一般無二的狀態,總是這樣出神放空自己, 以消磨無意義的時間。
旁人或許會覺得他無聊或是難受,實則是于白瑯而言最能讓時間悄無聲息流逝的方法。
他不感興趣的動靜全都入不了他的耳, 而若是他想要注意的事情,稍有些響動便能重新吸引到他。
譬如此刻,在感知到墨宴悠悠轉醒的細微聲響時, 白瑯的灰眸便重新匯聚出往日的神采。
他將視線重新放在墨宴身上,只見墨宴不安地皺了皺眉頭, 須臾便緩緩睜開了眼。
他平日里沉靜的黑眸里是白瑯從未見過的茫然, 在無意識間對身邊人并無任何防備。
直至與白瑯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 墨宴的視線霎時便清明起來。
“小白……嘶……”墨宴想坐起身問白瑯身體如何了, 結果剛一動, 先給自己疼了個齜牙咧嘴。
昏迷的三日時間只是符咒反噬的初期, 這之后還有至少十日的反噬階段,可不是他睡一覺便能重新生龍活虎的。
白瑯大致聽鐘馗解釋過這個符咒,見狀便知墨宴還在因反噬而難受。
三日無悲無喜的白瑯眼圈一下就紅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哭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墨宴才緩過勁來就看到白瑯這么一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模樣, 都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痛楚, 忙心疼地問:“怎么了小白瑯?可是有人趁我昏迷這段時日欺負你了?”
白瑯抹了一把眼睛, 但止不住哭, 點頭啞聲說:“有。”
墨宴當即道:“是誰欺負你了?”
白瑯委屈地回答:“你。”
“小白瑯你放心,我一定……嗯?”墨宴憤憤的話都未來得及說完,在反應過來白瑯回答的字詞時停滯。
白瑯眼睛紅紅的,小聲控訴:“就是你欺負我。”
墨宴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小祖宗誒,我又怎么欺負你了?我這次昏迷可都是為了能保護好……”
“可是我很擔心你。”白瑯打斷了墨宴的話,“我不要你出事,我也想要你平安無事地活著。”
白瑯嗓音悶悶的,有些喑啞,又有些還止不住的哭腔,乖軟又可憐。
墨宴愣住了。
前不久白瑯還是懵懵懂懂不知何為擔心的性子,他亦不指望短時間內白瑯會回饋他任何雙向的情緒。
墨宴反而無措起來。
當讓白瑯不開心的主體就是他自己時,墨宴通常不知自己該如何做,只能自儲物法器中拿出為他準備的軟和帕子。
白瑯沒有接,站起身,直接去抱住了墨宴。
墨宴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他仍在受怨氣反噬影響,無法調用火靈力來給自己“取暖”,身體的溫度比之常人要低許多,是白瑯不會喜歡的感覺。
但白瑯還是抱住了墨宴。
他雙手環住墨宴的脖子,將腦袋埋在墨宴脖頸之間,感受到懷里全然陌生的冷意,卻只是圈得更緊了,雙手還隱隱有些發顫。
他真的……真的很怕墨宴會就此長睡不醒。
“墨宴……”他哭著又喊了聲。
墨宴心都要化了,軟綿綿地塌陷了一大塊,伸手輕輕回抱住他:“我在。對不起,是我害你擔心了。”
白瑯埋在墨宴懷里,聽到他虛弱又溫和的嗓音,手臂微微收緊,更止不住哭了。
墨宴一時安慰不好人,便由著白瑯宣泄情緒,只不時地輕撫一下他的發梢,算是他力所能及的安慰。
許久之后,白瑯終于哭累了,抽泣著要揉眼睛。
墨宴忙給他遞了帕子。
白瑯接過來,乖乖地把臉擦干凈,只是眼睛與鼻尖仍紅紅的,還有些止不住的小聲抽噎,怎么看都是被欺負狠了的可憐模樣。
鐘馗正巧在這時推門進來,見到白瑯不在自己位置上時先愣了愣,才注意到已經醒來的墨宴,與小可憐似的白瑯。
他先是皺眉:“小白怎么哭了?墨宴你是不是又惹人不高興了?”
鐘馗并不擔心墨宴的身體——都是他自己作的,多難受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他更關心沒日沒夜守了三日的白瑯。
他知曉墨宴素來是個口無遮攔的,哪怕知曉他喜歡白瑯,還是怕他又說了些什么惹得白瑯委屈了。
他上前想看看白瑯情況,墨宴卻下意識將人往自己的方向帶了下:“我哪里舍得欺負小白瑯,我這分明是在安慰他,你不要隨意詆毀我。”
白瑯情緒還未完全平復,后知后覺地梳理出鐘馗的意思,對上鐘馗求證似的視線,輕輕搖了搖頭:“不關墨宴的事。”
對墨宴控訴歸控訴,對旁的其余人詢問,白瑯還不至于真的讓墨宴擔這么個名頭。
鐘馗見狀,姑且相信了。
他轉而對白瑯說:“總之墨宴能醒,后續的他基本應當都能撐過去了。小白你也別折磨自己,該吃吃該睡睡,你看你這么幾日下來精神都不好了。”
這話他既是說給白瑯自己聽,亦是讓墨宴知曉這幾日時間白瑯過得并不舒坦。
果不其然,墨宴一聽到鐘馗的用詞便皺起眉頭:“我昏迷多久?小白瑯你不會一直都沒好好休息吧?”
白瑯沒說話,鐘馗替他回答:“別說休息了,你昏迷了足足三日,這三日小白就沒挪過屁股。飯不吃覺不睡,就這么愣愣坐了三日一動不動。”
墨宴更心疼了:“怎么不去好好休息?我都同你說了我不會有事的,你這又何必?”
白瑯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下的床榻,慢吞吞地說:“你睡了我的床。”
墨宴:“……?”
他剛升起來的那點心疼突然就被戳破了。
墨宴接著問:“那你怎么不好好吃飯?”
白瑯小聲:“沒有你做的好吃。”
墨宴立馬就不計較方才的事情了。
至少他在小白瑯面前還是有不可取代性的。
鐘馗旁觀兩人對話,只覺膩得慌。
足足三日動都不動一下,必然不只是因為墨宴占據了平日白瑯習慣的休息位置。
但白瑯似是不想深入這個話題的緣故,鐘馗便不在這里繼續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他確認墨宴活著,還有力氣護著白瑯不準他碰,便放心地暫時告辭了:“總之你倆就都先好好休息吧,村落內的事宜這段時日我在同司明熙那邊一同處理,用不著你們操心。”
墨宴并不操心:“行了我知道了,你要走快點走,別打擾我和小白瑯獨處。”
鐘馗亦懶得再管這沒良心的人,才進來不久又再次離開了。
房間內很快便只余下墨宴與白瑯兩人。
墨宴仍是擔心白瑯狀況的,見他確實精神不好的模樣,問:“你可要吃點東西?要不我去給你做點吃食,你吃點再好好睡一覺。”
白瑯又看一眼墨宴,搖頭:“不要。我想睡覺。”
他的身體天然能夠接受辟谷,即便會感到餓,也不會發展到餓得不行的地步。
但他不會打坐調息與閉目養神,是真的愣生生坐了三日,這哪怕是換作墨宴都不一定能撐得住。
墨宴想起身將床鋪還給白瑯,白瑯卻在這時拽住了墨宴的衣角。
“怎么了?”墨宴停住動作。
白瑯輕垂眼睫,攥著布料的指尖微微收緊了些:“我想和你一起睡。”
墨宴又是一愣。
白瑯沒聽到他的回答,又抬眸看向墨宴,灰眸還有些未散去的水汽,濕濛濛的:“你不愿意陪我嗎?”
墨宴這下是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了。
“愿意,我當然愿意。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樂意之至。”墨宴應下了白瑯的請求,給白瑯讓出了床鋪里邊的位置。
白瑯便去換了衣服,只穿著單薄的里衣縮進被窩里。
房間內的床榻不是很大,被褥亦是平日里白瑯自己一人蓋比較合適的,兩人擠在一塊難免有些小。
但白瑯不想去抱新的被褥,只多了一個枕頭,挨著墨宴躺下。
他不懂情愛,不過此前風月話本看了不少,了悟己身感情后便迅速學會了代入思考。
——面對喜歡的人,同床共枕,相擁而眠想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蹭到墨宴身邊,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平日里淺淡的味道在小小的被窩里變得無處不在,甚至沾染到白瑯的身上。
似是花香,又似是淡淡的、天然的冷香,很獨特,也很得白瑯喜歡。
墨宴正受怨氣侵擾,被窩里并沒有白瑯習慣的溫度,但這次他絲毫不在意,還主動要往墨宴那邊湊近了許多,伸手,要墨宴抱他。
墨宴哪里舍得拒絕難得粘他的小白瑯,將人攬進懷里,哄睡似的:“好好睡吧,我會一直陪你的。”
白瑯終于滿意了,任由這三日積攢下來的困意將他淹沒,窩在墨宴懷里安安心心地睡過去。
墨宴聽到耳畔逐漸平穩下來的氣息,體內仍在肆意翻涌的怨氣仿佛都停歇了不少,暫且舒緩了他渾身的痛楚。
此時白瑯身上的體溫都要比墨宴高些,暖融融的,像個小暖爐,就這么主動又乖順地分給他一些哪怕微不足道的暖意。
墨宴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白瑯的用意呢。
他低頭看著小白瑯的安穩的睡顏,終究是沒忍住,輕嘆口氣。
他微低頭,在白瑯柔軟的發梢處落下一個很輕很輕的親吻。
謝謝你愿意擔心我。
【作者有話說】
開始各種甜甜貼貼嘿嘿嘿
第103章
白瑯再次睜眼時, 被窩已完全被他捂暖了。
兩人仍維持著相擁而眠的狀態,他無需任何動作便能清晰聽到墨宴平穩的氣息聲。
是很讓人安心的感覺。
白瑯又往墨宴方向縮了縮,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間。
墨宴本就沒睡太沉, 白瑯一動他便睜眼醒來,下意識地抱住他問:“怎么了?”
他聲音還帶著些初醒時的沙啞,壓得低低的,溫熱氣息正好落在白瑯耳畔邊。
……怪怪的, 還有點癢。而且似乎不止耳朵癢。
白瑯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沒緩解多少。但這感覺實在細微, 他亦未當回事,賴在墨宴懷里悶聲說:“餓了。”
墨宴恢復清明,無奈一笑:“三日不吃不喝, 是得餓了。看來我還是得再教教你照顧好你自己。”
白瑯沒應答,亦沒松手, 說著餓了但似乎仍想再在床上賴一會兒。
他是第一次與旁人同床共枕, 還是這么親密的睡覺姿勢, 一時有些貪戀墨宴身上的味道。
眷戀著代表墨宴仍安好的氣息。
白瑯不動, 墨宴亦不著急起身, 一手搭在他的發梢上, 無意識地輕輕撫了幾下。
原本被墨宴刻意保持的距離,似乎在這一次同塌而眠后徹底消弭。
白瑯賴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舍得和墨宴一塊起身。
此時已臨近晚膳時辰,屋內有些昏暗,墨宴便先起身去點了蠟燭。
初時他動作還有些不利索, 應當是受體內肆虐怨氣影響, 疼得影響他日常行動。
但很快墨宴便表現得仿佛全然無事, 給白瑯拿來他的衣裳。
白瑯看到了墨宴最開始的那下不自在, 他垂下眼睫, 未有任何言語,起身穿好衣裳。
在墨宴要離開去做吃食時,他又輕拽墨宴衣角,止住他的動作。
墨宴回頭看他:“怎么了?”
白瑯微仰頭:“想和你一起吃。可以嗎?”
他對上墨宴視線,灰眸間只專注倒映出墨宴身影。
此時的墨宴根本拒絕不了白瑯的任何要求:“好,那我多做一份,等會兒我陪你。”
白瑯這才收回手,乖乖點頭。
墨宴忍耐力慣來不錯,帶著這樣的身體去做飯都毫無難度,哪怕是多做了一份飯,依然在與平時差不多的時間回來。
他將吃食擺好,分量基本只是比平日多加一半。
白瑯的胃口還是比較小的,不過墨宴辟谷數百年,吃東西于他而言早已連消遣都算不上,吃多吃少對他并無太多影響,他便懶得再去斟酌要如何用量。
白瑯看一眼,仍是同平日一般全是他自己喜好的菜色。
他仍舊沒說話,和墨宴挨著坐在一塊。
墨宴順便詢問起那日白瑯被帶去祭祀臺附近高閣之事。
白瑯把蘇嵐出現到他在閣樓內遇見畫皮鬼的經歷都說了一遍。
說完,他又想起那日出現的記憶片段,把關于生母的那段過去亦同墨宴詳細交代一遍。
墨宴大致聽完,更是心疼。
連生母都厭棄他,他在白府的日子又如何能好過得了。
墨宴又想起那日他將畫皮鬼解決后,白瑯第一時間關心陳新柔與蘇嵐之事,想必便是受當時的狀態影響。
而白瑯在他醒來后忽然變得這么喜歡黏著他,多半亦有這部分原因。
墨宴找到了一個他覺得合理的緣由,憐惜地揉了揉白瑯的腦袋:“對不起小白瑯,我不知你會如此在意這些事宜,是我一時心急欠考慮了。”
他嘴上這般說著,心底打定的主意確實在身體恢復一些之前,不能讓白瑯察覺他的不適。
白瑯畏高多半便是因此而成的心結,現下他身前佩戴的那枚玉珠黑霧并無變化,比較大的可能便是這個心結尚未解開。
他可不能再讓白瑯夢魘加重。
白瑯很擅長察覺細微的情緒——尤其是墨宴的情緒,他聽得出來墨宴這話只是一句說得漂亮的場面話。
墨宴就是個大騙子。
他默不作聲地低著頭,又扒拉了兩口碗中的米飯。
墨宴又試圖同白瑯說了些寬慰的話,白瑯基本只在耳邊過一圈,沒留下多少印象。
這種安慰似的場面話白瑯聽多了,現下他一點都不想聽到墨宴強撐著不適來同他說這些。
白瑯神情始終懨懨,墨宴還不知他的心態轉變,更不知白瑯的敏銳,只當他是受心結影響,并未在意得太多。
一頓飯基本都在墨宴的寬慰與白瑯的心不在焉中度過,姑且還算和睦。
等晚膳時間結束,正好鐘馗亦在這時來找墨宴,同他交代一下落隱村這邊的事宜。
那日墨宴昏迷之后,方慕雅與鳳鳴如鐘馗所猜想的那般,把昏迷的、被鐘馗安置好的陳新柔與蘇嵐帶去了閣樓內休息。
后來聽說出事而感到現場的殷知亦在頂層找到了被綁住的穆蔓。
鐘馗當時不放心白瑯,后續還是等鳳鳴回來了,讓鳳鳴去找來司明熙幫忙看著白瑯與墨宴,之后才著手去將畫皮鬼事宜處理完。
畫皮鬼已被送入冥界,蘇志榮那邊的鬼嬰便好處理得多,鐘馗用了符咒與陣法將蘇志榮體內的怨氣全部吸收到專門的容器之后,打包一并送去了冥界,之后他便再未管蘇志榮之事。
至于陳新柔與蘇嵐,她們精神方面受到一定程度的畫皮鬼影響,雖未墜樓致死,但亦在昏迷中。
落隱村內雖然和諧溫馨,但實則能出鎮子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族中的女子,包括外來進入村落后定居者,除卻圣女外常常會被以外邊危險為由不讓出門,終生只活在這個小村落內。
她們看似可以自立自強,其實還是得依靠伴侶。
畫皮鬼便是利用這個特性,撕破蘇志榮在陳新柔與蘇嵐面前的深情表象,同時放大她們內心的負面情緒,讓她們心存死志。
即便她們被及時救下,亦得看她們自己的承受能力與求生意志來決定她們最終能不能醒來。
至少在鐘馗過來找他們之時,陳新柔與蘇嵐都尚在持續昏迷之中。
白瑯聽到鐘馗對于陳新柔與蘇嵐現在情況的簡單介紹,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起來同平時并無太多區別。
墨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次看出了他情緒的低落。
他伸手揉了揉白瑯的腦袋:“等晚些時候我再帶你去看看她們吧。此事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畫皮鬼手段卑劣,竟用這樣的方式來刺激你。”
墨宴說到這,忽然意識到不對。
他都不知曉白瑯畏高是因為他生母曾因此而死,畫皮鬼又是如何知曉的?
據白瑯描述,畫皮鬼是因為打不過——關于這點墨宴姑且只認為是給他的防身法器起了作用——便在他察覺自己身處高閣畏高之時,直接操縱了陳新柔與蘇嵐去墜樓,使得他回想起了曾經的記憶片段。
白瑯將這認為是巧合,但墨宴細想便覺得不對。
畫皮鬼就這么巧,不是趁白瑯畏高直接對他動手,而是如此費事地操縱陳新柔母女?
若非是想刺激白瑯記憶,墨宴想不出這個做法的任何邏輯性與合理性。
可畫皮鬼又如何知曉這樣白瑯會受到這樣的場景刺激?這甚至是白瑯本人都不知曉的事情。
按理來說它甚至不應該知曉白瑯畏高之事。
墨宴皺眉,當即便想到了那只厲鬼。
畫皮鬼不可能有這般神通,那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厲鬼。
厲鬼又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墨宴與鐘馗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應當是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
但此時的墨宴并不放心讓白瑯獨處,暫且按捺下同鐘馗去單獨聊的想法,繼續把話題進行下去。
余下的便是與蘇青剛和祭祀儀式有關的內容。
鐘馗并未向方慕雅和殷知鳳鳴他們隱藏關于鬼胎出現的唯一途徑,當時在場的還有一些村落內的其他人,有關蘇志榮對家庭不忠之事這幾日已在村落內傳開。
而蘇志榮這幾日因他父親蘇青剛的總是只顧名聲不顧他的身體,亦將蘇青剛之事一同捅了出去。
殷知則是得益于此前墨宴教過她的一些技巧,沒了畫皮鬼的搗亂,祭祀儀式進展得很順利。
墨宴昏迷這幾日時間里,蘇青剛族長之位名存實亡,父子倆爭論不休,族中大小事務基本都壓在了潘武通與殷知肩上。
到目前整個落隱村都還是比較混亂的狀態,但總的來說,墨宴與白瑯需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他們本就只需要處理畫皮鬼與厲鬼之事,至于其間牽扯出來的任何后續事宜,皆與他們無關,那都是他們親歷者自己的因果。
待墨宴再休養一段時日,他們差不多便可直接離開落隱村去往下一處地方。
墨宴大致都了解清楚,讓鐘馗去找了司明熙過來,由司明熙暫時陪著白瑯在房間內,之后與鐘馗單獨出去聊關于厲鬼知曉白瑯心結之事。
但對于此事,在等候司明熙來之時,他們大致都已推測出了一個可能性。
能夠知曉白瑯過去,并且記恨白瑯,那么這只厲鬼生前很有可能是白家的人。
——這一次的冥界動亂,也很有可能是那只厲鬼蓄謀已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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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墨宴讓鐘馗將這件事情去匯報給慕箐芍, 讓慕箐芍那邊往這個方向去調查有關厲鬼身份之事。
他還順便找司明熙問了問沐傾月那邊的進展,只知曉月老本人還迷失在月老的紅線海中,正在努力試圖找出白瑯的那一根。
天界無進展, 墨宴便暫且先不管,夜間繼續同白瑯一起休息。
次日,墨宴便帶上白瑯去找了陳新柔與蘇嵐。
她們仍在昏迷之中,方慕雅正在照顧她們, 鳳鳴則在旁邊陪她,他們倆小孩甚至昨日都一直待在閣樓這邊, 專心地關注著。
鳳鳴第一時間注意到過來的白瑯,“蹭”地一下便站起身:“小白哥哥!”
說完他才看到緊跟著進來的墨宴,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見到白瑯的欣喜情緒回落不少:“我就說這個家伙肯定不會有事的嘛,完全沒必要那么寸步不離地守著。”
他說得仿佛不希望見到墨宴好似的, 但稍顯放松的神情依舊可以看出他本質是關心墨宴的。
墨宴這兩日受白瑯對他的親近影響, 心情還不錯, 懶得在意鳳鳴表面的無禮, 轉而去問方慕雅:“蘇夫人與蘇小姑娘現下情況如何了?”
方慕雅愁眉苦臉:“看起來不是很好。昨夜嵐嵐應當還做噩夢了, 狀態很不好, 我試著叫了她許多次都叫不醒她,我不知……她們是否能撐得下去。”
本就已是心存死志之人,卻必須要存有求生意志才能自夢魘中醒來,這根本就是悖論。
方慕雅想到她們陷入夢魘的緣故, 又忍不住痛罵蘇志榮。
若非蘇志榮的管不住自己, 陳新柔與蘇嵐根本就不至于被拖累至今日這般境地。
在蘇志榮懷著鬼胎之時, 陳新柔母女都那么專心致志地照顧他, 他倒好, 居然受了以穆蔓面容出現的畫皮鬼的引誘,難受得下床都困難了還不忘他那床上之事。
若非方慕雅自小教養好,都不知太多難聽的詞匯,她一定要罵得更加狠。
鳳鳴外表年紀小,但心智早已成熟,時不時還應和她幾聲。
白瑯聽著,看一眼憤懣不平的方慕雅與鳳鳴,又抬頭看一眼墨宴,眸間似有茫然。
墨宴知曉他在想什么,笑著揉揉他的腦袋,傳音予他:“都說了與你無關。不管你在不在,畫皮鬼盯上了蘇志榮就不可能放過他與蘇夫人母女。若非有你在,說不定她們都活不下來。”
白瑯愣愣地聽著,又看了眼墨宴的手。
但墨宴還是出事了。
陳新柔與蘇嵐是在白瑯對面的位置墜落,白瑯并未真正見到他們的情況,可他見到了墨宴的情況。
墨宴是為了保護他,否則根本不用承受這些。
白瑯垂下眼睫,沒說話。
他的情緒始終不好,墨宴便當還是需要等陳新柔與蘇嵐醒來,才能讓他真正放心,沒再對他勸說太多。
有些時候,有些情緒還是比較適合慢慢消化,這樣一味地同白瑯說,說不定還會惹得白瑯厭煩。
墨宴惦記著曾經被白瑯嫌吵嫌煩之事,沒說太多,讓白瑯同小孩們坐一塊待會兒。
由于墨宴看著除卻臉色較之前稍微差些以外,精氣神基本都之前差不多,方慕雅與鳳鳴更關心與他們關系親近,心情似乎很不好的白瑯,拉著他一塊聊了會兒。
——當然,同平日里大差不差的,基本都是他們在說,而白瑯在聽。
鳳鳴與方慕雅都盡可能找了些比較尋常輕松的話題,這樣談論的氛圍倒是比白瑯來之前他們都在憂心這陳新柔母女要活躍些。
聊到中途,方慕雅忽地想起什么,問:“對了,那如今邪祟之事已解決,白瑯哥與墨公子……你們要準備離開落隱村了么?”
鳳鳴聽到這個問題,難得地抬頭看向了墨宴方向。
墨宴坐在白瑯身旁,隨口似的回答:“嗯。差不多等蘇夫人與蘇小姑娘醒了,小白瑯放心了,我們便會離開。”
方慕雅露出幾分不舍:“感覺時間過去得好快呀……我還挺舍不得白瑯哥與小鳳鳴的。”
“我也不舍得你。”鳳鳴亦是難過的模樣,又馬上打起精神,“不過你放心,我會常常回來看你的!”
兩人一副難舍難分的摯友模樣,墨宴奇怪地看向鳳鳴:“我何時說過要帶你一塊走了?”
鳳鳴:“……?”
他停下與方慕雅的交流,難以置信地看向墨宴:“難不成你還想把我單獨留在這里?!”
墨宴仿佛聽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你都化形了那你接下來不是想去哪兒去哪兒么?我可沒說過要你一直跟著我們。我只負責帶你出我的洞府而已。”
他這話說得鳳鳴確實無法反駁。
鳳凰妖族在化形后便有了自理的能力,鳳鳴已完全不需要跟著白瑯墨宴,只是他自己一直默認要與白瑯同行罷了。
鳳鳴緩了會兒,看起來還是很不滿:“那、那也不是你要拋棄我的理由!落單的鳳凰族幼崽在外可是很危險的!”
墨宴無所謂:“那就回你的族群去。你要不認識路我可以勉為其難替你問問我的一位知情好友。”
鳳凰妖族遺傳有上古四大神獸之一的血脈,而那四大神獸如今都在天界,墨宴想知曉鳳凰妖族族群所在易如反掌。
鳳鳴無話可說,可他本身的“雛鳥情節”讓他更不舍得離開白瑯,說不過墨宴便又轉而看向白瑯。
“小白哥哥,你就讓我跟著你好不好?我會很聽話的,還能學著保護你!”
鳳鳴態度真誠又懇切,但話中的“保護”一詞正好觸及白瑯現下并不愿面對的事情。
白瑯搖了搖頭:“我聽墨宴的。”
墨宴雙手抱胸,吊兒郎當似的繼續開口:“乖乖回你的族群內去可比跟著我們有用。我們并非一路人,早點散了亦是為你好。”
鳳鳴仍是小孩子心性:“可我不想散!我就是想和小白哥哥一起!你又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我就是要跟著你們又怎樣?”
他不滿又委屈,不愿接受這樣的分別理由,眼圈都開始有些泛紅。
可惜墨宴素來不喜小孩,更不是有同情心的,懶洋洋道:“那便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跟得上了。若是自己迷失在外邊,風餐露宿風吹雨打,這生活可遠不及你回到你的族群去過你的安逸日子。”
這話一出,便是擺明了不可能讓鳳鳴跟著的態度,沒有半分緩和余地。
眼看著這倆人就要吵起來,方慕雅忙試圖勸架:“墨公子與白瑯哥大抵是還有他們的歷練要做。實在不行,要不小鳳鳴你便先留在落隱村罷?待之后你修為更高些了再出門闖蕩亦來得及。”
鳳鳴并沒有被她這番話安慰好,還因為提及到修為之事,將墨宴要丟下他歸結為了是他修為太低,保護不了白瑯,因而墨宴嫌棄他,白瑯亦不想麻煩他。
鳳鳴很不開心,直接變回小白鳥的形態賭氣似的飛跑了。
方慕雅起身想追:“小鳳鳴!”
只是她作為凡人,不可能追得上飛走的鳳鳴。
墨宴看起來依舊不太在意:“不用管他,不過小孩子心性鬧點脾氣,等晚些時候自然就乖乖回來了。”
方慕雅仍有些擔心,但對于墨宴的話還是比較信任的,而且亦不能放任陳新柔與蘇嵐兩人獨自在屋內,只好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坐下。
她又忍不住問墨宴:“感覺小鳳鳴確實挺喜歡你們的,墨公子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帶他一道走么?”
墨宴面對方慕雅還維持得住他禮貌得體的人設,回答:“我方才所言都并非借口。我們與鳳鳴并非一路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說不準什么時候我們便要徹底離開,前往我們的地方。趁鳳鳴對我們感情不深,早點讓他走了才是對他最好的。”
這話陳述事實的一半是真,包含感情的一半是假。
鳳鳴對他們的感情墨宴并不關心,他只是看出鳳鳴對白瑯的親昵,也存了些不想讓他和白瑯太過接近的心思在。
他們本質上冥界人,是陰間鬼使,與陽間人不能有太多的摻和與交集。
墨宴不會阻攔白瑯交友,但在白瑯能夠梳理清楚各種感情關系之前,他亦不想讓白瑯與陽間人有太多太長久的牽扯。
像莊陶莊瑜那樣的萍水相逢便已差不多,他不能讓白瑯有太過要好的陽間好友,這會影響他后續回歸白無常鬼使身份的。
見狀,方慕雅沒再堅持太多,修士之間的所謂歷練她了解不多,不敢輕易摻和。
墨宴未與白瑯繼續逗留太久,又待了會兒后便帶上白瑯告辭離開。
方慕雅還想送送他們,被墨宴勸回去了:“方姑娘不必相送,我和小白瑯自己走就好,你這兩日照顧蘇夫人與蘇小姑娘也辛苦了。若是有何她們新的消息,還得勞煩方姑娘知會我們一聲。”
方慕雅忙點點頭:“好我會的,那墨公子與白瑯哥慢走,路上小心。”
墨宴頷首算作回應,白瑯站在墨宴身邊,亦簡單致意了一下,跟隨墨宴一同轉身離開。
白瑯與墨宴靠得很近,能感受到墨宴身邊似有些涼涼的氣息,應是他體內的怨氣有動靜了。
他聽司明熙說過,怨氣反噬會受墨宴心情影響,心情煩躁便容易引起反噬發作。
是鳳鳴的事情影響到墨宴了么?
白瑯偏頭看向墨宴。感覺墨宴有些煩躁。
墨宴注意到了白瑯的視線,側眸看向他:“小白瑯?可是有何事想同我說?”
墨宴的煩躁情緒似乎又消散了些。
白瑯垂眸,又看向墨宴的手,然后偏移視線,看向自己的手。
過了會兒,他才小聲說:“想和你牽手。”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尖在墨宴的尾指上輕輕勾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今日份直球小白瑯嘿嘿嘿嘿
第105章
受怨氣侵擾的影響, 墨宴現下的指尖比較涼,相較之下白瑯的手反而顯得有溫度些,如同一根輕羽, 在墨宴尾指上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
墨宴被勾得心底一軟,根本就不記得保持點距離的事情,牽起他的手:“好好,那就牽著手走。”
白瑯滿意了, 回握住墨宴的手,心情終于比之前要顯得稍微好一些。
雖然墨宴的手沒有之前白瑯喜歡的暖融融的溫度了, 但墨宴控制得當的力度還是能讓白瑯多幾分安心感。
他順勢與墨宴又拉近了些距離,比起以往變得黏人得多。
墨宴只當自己的三日昏迷真的把人嚇得不輕,暫時也懶得管這樣的親近會不會讓白瑯誤將依賴當作喜歡, 回應了白瑯的親昵,只希望能讓白瑯更安心些。
他們慢悠悠地往方慕雅的院子那邊走, 似乎都不著急著回去休息, 只是一同享受著這般溫馨的路途。
白瑯現下心情不大好, 墨宴便沒有同他找太多的話題, 生怕會惹了他厭煩。
倒是白瑯結合往日在風月話本中看到的內容, 推測此時的氛圍適合一起聊天, 增進感情。
白瑯并非善談的,墨宴不說話他亦不知自己能說些什么,腦海里搜刮了一圈,只想到方才有關鳳鳴的事情。
他握了握與墨宴相牽的手, 替代以往他習慣的拽衣角動作。
墨宴意識到他這是有事情找他, 偏頭, 卻只看到白瑯同往日般平靜的模樣。
他疑惑:“怎么了小白瑯?”
白瑯直接問:“為何鳳鳴不能跟著我們?”
他不擅長找話題, 這話問得有些突兀。
墨宴卻沒多想, 由于對白瑯的關心,聽到他這問題時第一時間便警覺起來,就怕白瑯此時對鳳鳴的無意識感情中,已經是有些不愿割舍的關系。
他盡可能溫和地問:“小白瑯是想讓鳳鳴繼續跟著我們么?”
白瑯想了想,搖頭:“我都聽你的。”
這話便是無所謂的意思。
墨宴稍稍放心些,未免白瑯日后“誤入歧途”,還是準備詳細地同他解釋一遍。
他先問白瑯:“你可還記得此前司明熙同你說過的,你不是世間人之事?”
“我記得。”白瑯點頭,意識到什么,“是同這個有關系么?”
墨宴應答:“對。你我皆非世間人,但鳳鳴不一樣,鳳鳴、方慕雅,還有你此前遇到過的莊陶莊瑜,他們都是世間人,是與我們不同的‘人’。”
他著重強調了“人”所象征的一個類別,白瑯茫然地看著他,沒太理解。
墨宴也沒指望現下什么都不記得的白瑯能聽得懂,只是帶過了一句,又補充道:“總的來說,我們與他們并非一路人,亦非可結緣之人,萍水相逢有所交際可以,但不能深入,不能牽涉過深。不然既會影響我們的路,亦會破壞他們的道。”
“——這些可能你現在還不懂,你只需要記得不能同他們關系太好,不能與他們交往太深便好。”
墨宴用最簡單的指令式給了白瑯結論。
這些解釋對白瑯而言聽了等于沒聽,還是完全不懂到底為何不能深入交往。
但墨宴都這么說了,肯定有墨宴的道理,他只要乖乖聽話就好。
白瑯輕輕點頭,乖巧應聲:“我知道了。”
他又發散思維,接著問:“那鐘馗和司明熙呢?他們也不能牽涉過深么?”
墨宴:“他們無所謂。雖說司明熙同我們亦不算一個世間的,不過大差不差。鐘馗就更無所謂了,我們以前關系就不錯,干的還是同樣的活,是同類人。”
白瑯大概了解,又問:“那如何知曉誰是同類人誰不是呢?”
墨宴直接道:“我們的同類人不多,若是遇到你現下不記得的,我會直接同你說明的。至于類似于司明熙那樣的人嘛……我們能見到的便更少了,到時候再說。”
白瑯大致明白了,輕聲應了句“好”。
白瑯不再說話,跟隨墨宴回到房間。
今日余下的時間白瑯基本都待在房間內,翻出了此前方慕雅給他的那些師徒類風月話本,繼續看是否有新的他不曾見過的各種相處模式,用以參考學習。
墨宴不知他的心思,左右最近無事,便直接待在房間里陪著白瑯,順便也讓自己好好休息休息,盡早挺過這怨氣反噬期,不讓白瑯太擔心他 。
一日時間相安無事地過去,夜間白瑯還想同墨宴一道睡覺,但墨宴在夜間感知到慕箐芍準備來找他,哄著白瑯讓他自己先睡。
白瑯這次卻沒有乖乖聽話,坐在床沿邊,看起來有些低落。
“你不愿意陪我一起睡了嗎?”他問得委屈。
墨宴有些心軟,哄他:“不是不愿意,我只是需要晚一些。你需要早些休息,就不麻煩你等我了。等我這邊事情解決,我會陪你的。”
白瑯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其余動作。
他低著頭,看起來更不開心了,應是并未相信墨宴的說辭。
墨宴是騙子,這是白瑯始終記得的。
若是不看著墨宴一起睡下,他肯定會不顧自己的身體,不好好休息,去做一些白瑯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
他想要墨宴也好好休息。
白瑯一副很委屈似的模樣,似是將墨宴所言當作了他不愿意陪他的證明。
墨宴這下是真的狠不下心來了:“好好,我陪你。那我們一起睡。”
白瑯終于滿意,乖乖掀開被褥進被窩里躺下。
墨宴與慕箐芍定的時間比較晚,本想先把白瑯哄睡了再說,但是當他跟著躺下后,白瑯已非常主動地縮進他懷里,一手輕輕拉住墨宴胸前衣料。
他沒有用太大的力氣,亦未太過纏著墨宴,只是輕輕地拉了一角,不會限制墨宴后續再起身的動作,但是會在墨宴離開時有所感知。
像是沒有安全感,但又怕自己的限制與束縛會給對方造成太多困擾的懂事小孩。
墨宴更心軟了,根本就舍不得在白瑯睡著后再偷偷地起身。
……左右這事又不是非得今夜就說完。
墨宴妥協了。他趁白瑯還醒著起身,給慕箐芍留了張字條在桌上,便回到床上安安心心地陪著白瑯睡覺了。
臨睡前他怕慕箐芍身上自帶的鈴鐺聲會吵到白瑯,還特意在他們床榻附近布了個小小的隔音結界。
于是,當難得又以真身來到人界的慕箐芍抵達時,見到的便只有已經安穩睡著的兩人,以及桌上一張讓她明早再來的字條——
「晚間我要陪小白瑯睡覺,有事明早再說吧。」
字條字跡還很飄逸,一眼便看得出是倉促間寫就。
慕箐芍:“?”
慕箐芍迷惑地看著字條,確認是墨宴字跡沒錯,又重新看向床榻方向,察覺到墨宴還布了隔音結界。
好好好,還這么防著她是吧。
墨宴平日看似不著調,但大事當頭慣來是先管正事的,這還是慕箐芍頭一次碰到他爽約了正事商議,而且居然還是為了他幾乎懶得浪費時間去做的睡覺。
果然愛情使人失去理智啊。
慕箐芍看著床鋪內測睡得更安穩的白瑯,嘖嘖兩聲。
罷了罷了,作為開明的孟婆,還是需要給同僚們一點親密的私人相處時間。
她直接隱了身形,中途還思索了一下明日再來時要不要給他們帶些應景的小禮物。
怎么說都是同僚好事將近,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嘛。
慕箐芍最后看了眼床上依偎在一塊的兩人,露出點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哼哼,這可是墨宴讓她跑了個空才給她的機會啊。
……
次日早晨,白瑯睜眼時墨宴早已醒了,在見到他有動靜時笑著同他打招呼:“早啊小白瑯。”
白瑯還沒完全醒,見自己抓著墨宴衣角,掌心微松,懵懵懂懂地眨幾下眼才反應過來情況。
是昨夜他怕墨宴又會趁他睡著偷偷起身不好好休息,特意輕輕拉住的。
白瑯平日睡覺很老實,基本不會動,墨宴胸前衣料都被他抓得皺巴巴的。
這也證明墨宴昨夜沒有騙他,偷偷起身。
白瑯神智恢復清明。
他記得他在某類話本中見到過,雙方相處間,若能在一方乖乖聽話時及時給予獎勵的話,可形成一種正向反饋,讓對方能夠繼續保持。
白瑯自己就很喜歡在聽話后能得到“獎勵”,他姑且換位思考了一下,墨宴肯定也一樣。
只是白瑯不知他能有什么作為獎勵的,盯著墨宴胸前那塊皺巴巴的布料,想了想決定主動把他重新揉平來。
他并無可以送墨宴的物什,便只能,選擇為墨宴做些什么。
他伸手,抵在墨宴那塊單薄的衣料前,嘗試著拽了下——好像拽不平。
白瑯目露困惑。是抓得太長了么?
墨宴全程看著白瑯的小動作,見他又試探又好奇的,還以為他在思考什么事情,便沒打擾他。
小白瑯開心什么都好說。
白瑯則在墨宴的默認中又將手攤平,輕輕地在上邊撫動著拍了幾下。
他怕會打到墨宴,用的動作很輕柔,一下一下地撩動墨宴胸前衣料。
輕飄飄地落在某些位置上。
墨宴輕吸一口氣,倏地握住了白瑯的手。
白瑯疑惑抬頭,只見墨宴眸色微沉,幽幽地倒映出他單純清澈的模樣。
墨宴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無事。一些褶皺罷了,等會我自己弄就好。”
“……噢。”白瑯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雖然不知為何墨宴不讓他弄,但看墨宴神情,白瑯總覺得這時候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
【作者有話說】
不經意撩人最為致命嘿嘿嘿嘿
猜猜孟婆大人要給小情侶送個什么“大禮”呀~
第106章
墨宴沒敢再于床上逗留太長時間, 同白瑯陸續起身。
早膳依舊是兩人份他們一起吃,白瑯看到仍然都是合他喜好的吃食變成一模一樣兩份,興致一般。
墨宴察覺他狀態, 問:“怎么像是沒什么興趣的模樣?是吃膩了不喜歡了么?”
他儲備的花樣很多,不同時間段的吃食基本要過很長時間才會重復一次。不過他都是按照白瑯所表現出來的喜好來確定的具體吃食,亦不排除是同樣口味的東西吃久了會膩。
墨宴想了想,又問:“那你可是要換點別的什么口味?你還喜歡什么?”
白瑯拿著手中的筷子往碗里輕輕戳了戳, 搖頭:“我不知道。我想都試試……可以嗎?”
他神情看著似是有些不確定,怕這樣的要求會不會太麻煩墨宴。
墨宴哪里舍得讓他這樣疑慮, 當即道:“可以,當然可以。那午膳我就給你換點口味,你都試試看。”
白瑯點頭應了下來:“好。”
吃食方面的事宜商量好, 白瑯終于繼續乖乖吃飯。
等早膳結束后,門外便傳來一陣細微的鈴鐺聲。
墨宴意識到是慕箐芍來了, 以收拾東西為由, 暫時離開房間。
慕箐芍已等候在院子內, 旁邊還跟著鐘馗。
墨宴同他們對視一眼, 三人都沒說話, 默契地等墨宴放好東西后一同找了個較為偏僻的角落, 落下一個隔音屏障。
“呼,終于可以說話了,憋著可真讓人難受。”慕箐芍松了口氣似的,不說話時的沉穩散得徹底。
墨宴雙手抱胸:“行了, 你能來的時間不多, 別的事情就別說了, 耽誤我回去找小白瑯。”
慕箐芍笑哼一聲:“好好好, 知道你和小白最近甜甜蜜蜜了。昨晚還留我一個看你們黏黏糊糊地一起在床上……”
她故意留了點意味深長似的余韻, 鐘馗果然上鉤,難以置信:“什么玩意?!”
墨宴無語:“只是很單純地一起睡覺而已。不要用你骯臟的思想套在小白瑯身上。”
鐘馗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墨宴:“她的話從來就不能信你又不是不知。”
慕箐芍戲弄成功,笑得沒有半點孟婆該有的架子。
一番打岔后,三人總算進入正題。
慕箐芍最先道:“這兩日時間我大致翻查了冥界相關記錄,確實有與白家有關聯的厲鬼記錄在冊,只是這記錄要早于小白出生的日期。
“并且這記錄不知是因何緣故,有所損壞,只能知曉厲鬼出現的時間大致小白出生前幾年。”
墨宴思慮著,看向鐘馗:“那個時期的厲鬼應當是你負責的,你可有何印象?”
鐘馗攤手:“那我真不知道了。那段時間我忙得腳不沾地的,哪有這個功夫去注意哪只厲鬼是出現在哪里的。”
白瑯出生都亦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段時間鐘馗經歷了足足兩百年一人頂三人的活,又是厲鬼又是畫皮鬼的,忙得根本無暇分心注意太多細節。
如今又間隔這么久,要鐘馗有印象那真是太為難他了。
墨宴本身也沒抱他能說出個所以然的希望,思慮著問:“那可有那只厲鬼何時被拘入冥界的記錄?”
慕箐芍:“有一小部分,看不太清,我大致推測是白瑯死的那一段時間前后。”
這樣一來的話,那厲鬼說不定還是與白瑯有過什么牽扯的。
墨宴與白瑯共同遺忘的那段記憶,說不定也和那時有關系。
墨宴沉沉地思考著。
他目前的記憶中與白瑯的相處是很完整的,而若是遺失的記憶與厲鬼有關,比較大的可能是他與白瑯初遇,即白瑯瀕死化成魂魄體的那段時間相關,不然其余時間他們能與那厲鬼打照面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他眉頭皺得更深,慕箐芍見狀,問:“小宴子,你可是有何眉目了?”
墨宴大致有了猜測:“那厲鬼應當就是沖小白瑯來的。小白瑯此前就感覺到過幾次嚇人的視線,應當都是那厲鬼制造的。冥界規則泄露之事多半亦與它脫不了干系。”
“我準備接下來直接帶小白瑯去一趟現在的白家。”墨宴給出他的下一步計劃。
鐘馗疑問:“白家?你是懷疑那厲鬼或許與白家有何聯系么?”
墨宴點頭:“嗯。若那厲鬼便是泄露冥界規則者,此前莊府之事很有可能就是那只厲鬼蓄意謀劃。但莊府之事的謀劃階段發生在冥界動亂、厲鬼出逃前兩月,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厲鬼以某種方式同人界保有聯系。
“那么它能說動去幫忙做些什么事情,而它自己本身又信得過的,那便只有白家了。”
墨宴這段時間陸陸續續調查過如今的白家,白家比起之前已沒落許多,但基本遷移到了修仙界去,辦了個小宗門。
但名義上是宗門,實際上仍與“家族”脫不了關系,宗門內為數不多的一些弟子都是他們的白家的血脈,只不過是將嫡系與旁支全都聚在了一塊。
這樣的“宗門”在修仙界中是注定難以生存下去的,近幾十年來白家的這個小宗門才開始在修仙界內招收弟子。
只是長久以來的宗緣關系讓白家弟子與其他弟子之間難以快速融合,同為一個宗門的弟子,相互之間卻有對立的趨勢。
紛爭不止的內部關系并不利于宗門的發展,如今的宗門掌門人,既白家嫡系家主便愁著如何能將白家重新發揚光大。
這樣的人是最容易受曾經白家輝煌時期的“先祖”言語影響,為了光復家族而做些什么的。
鐘馗還有些別的顧慮:“但這樣的話那厲鬼會不會趁這段時間去為禍人界?”
墨宴:“不會的。那厲鬼就是沖著小白瑯來的。這次落隱村之事我便大概有感知了,厲鬼會選擇到這邊來,基本可以確定是因為我帶小白瑯來了這邊山頭上的洞府。若是我們去白家,那厲鬼必然會跟著我們一起過去。”
鐘馗大致明白了現下的情況:“那行,我知道了。你們可要注意安全。”
慕箐芍不會插手他們鬼使之間的事務,既然墨宴做好了計劃,那必然是早已有過一番考量。
她直接結束了這次話題,眸底帶上些興奮的色彩:“那今日正事便談論到此吧。我還有點時間,這次是不是能讓我見見小白了?”
墨宴看她神情,總覺得她沒安什么好心思,警惕:“你想做什么?”
慕箐芍嘿嘿一笑:“別緊張嘛,就是太久沒和小白說話了,找他聊一聊而已~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會做的,小宴子你放心吧~”
她的語氣聽著便是洋溢著什么似的,只是墨宴確實沒有什么拒絕她去看白瑯的理由,思慮之下姑且同意了:“你也別在小白瑯面前亂說話,現下的小白瑯可什么都不懂。”
慕箐芍敷衍地擺擺手:“放心放心,我有分寸。快快快,我時間可不多,能和小白相處的每時每刻可都是很珍貴的。”
說著,她便已先一步轉身要往房間的方向去,不給墨宴太多阻攔的機會。
墨宴只好隨她,只是惦記著白瑯怕生之事,在慕箐芍之前先進了房間里。
白瑯這會兒正在屋內練字,聽到門口動靜時抬頭,看見是墨宴回來,沒太在意。
他在低頭的間隙又見到一名陌生女子,筆尖忽地頓了頓,重新抬眸看過去。
慕箐芍手上還杵著她的那盞青燈,白日里依然能散發出幽幽的光亮。
白瑯感覺有點詭異,情緒表現出幾分不安。
墨宴快步走到了他身邊,同他介紹:“這位是慕箐芍,亦是我昨日同你說過的同類人,是你以前便認識的人。”
慕箐芍笑瞇瞇地跟著打了聲招呼:“小白好呀~好久不見你還是那么白嫩可愛~”
白瑯覺得慕箐芍用的詞有些奇怪,又說不上哪里奇怪,對她這樣莫名其妙的熱情有些不適應,往墨宴身邊躲了躲。
他的本能告訴他,不躲開的話會有很糟糕的事情發生。
殊不知他這幅怕生的模樣更加擊中了慕箐芍。
以往在冥界里白瑯從不會表現出任何旁的情緒,每日冷冷淡淡,如同化不開的冰。
可愛還是可愛的,畢竟白瑯長得就是精致清秀的類型,但到底是差了那么些許感覺,慕箐芍常常遺憾他實在太冷淡了。
現下便好了,終于能在白瑯臉上看到怯懦害羞的情緒,慕箐芍已完全控制不住她喜歡蹂.躪可愛小孩的心情。
她嘿嘿地笑著朝白瑯伸出手,只是才伸到一半,就被墨宴黑著臉攔下:“你不要欺負小白瑯。沒看到小白瑯在害怕嗎?”
墨宴將白瑯護在自己身后,白瑯一手緊緊拽著墨宴衣袖,灰眸濕漉漉的,像只單純怯懦的小兔子,被這位“怪姐姐”嚇得不輕。
直直地再次擊中慕箐芍的某種“變態”癖好。
這種可愛小孩的臉頰捏起來手感一定超棒。
可惜小孩有主了,還是個極度護崽子的主。
慕箐芍遺憾地收回手:“我不捏就是了嘛。我只是想看看小白白最近養得如何了而已,真小氣。”
墨宴并不信她鬼話,同白瑯補充:“她喜歡欺負小孩,雖然你此前亦同她認識,但見到了也不要過多來往。”
白瑯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慕箐芍終于肯收斂些,手中忽地便多出一枚小小的精致珠子。
珠子晶瑩剔透,散發著一些幽幽的光亮,被她直接塞到白瑯手中:“我余下的時間不多,就不陪你聊天啦,這個給你,算作我們第二次初見的見面禮,希望你會喜歡哦~”
白瑯猝不及防被塞了個玩意,根本來不及拒絕,入手 便是一點微微暖融的溫度。
他疑惑地眨眨眼,墨宴才同他說了不要和慕箐芍多來往,不知自己該不該收下,只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隨意道:“無妨。送禮上她多半是給些天材地寶或者法器之類,你想收便收下吧。白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慕箐芍笑瞇瞇道:“這是個可照明暖手的小儲物法器,你可以先用靈力感知,看看里邊的東西。”
白瑯聽話地動用了些靈力,里邊果然都是些藥材食材以及法器之類的東西。
不過在這些東西之余,似乎還有個角落塞了些與話本模樣很類似的玩意。
白瑯仔細看了一眼,只見上邊寫著什么“龍陽春圖文啟示錄”的。
他茫然地看向慕箐芍,卻只得到一個眨著眼睛意味不明的笑,而且轉瞬即逝,并未讓墨宴有所察覺。
像是……不能讓墨宴知曉的東西?
白瑯不明就里地收下了。
雖然不知是什么,但既然墨宴說了能收,那便都收下吧。
第107章
慕箐芍不能在人界久待, 送完禮物后便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白瑯對慕箐芍送的那些類話本的東西有些好奇,但這名字云里霧里又讓他無甚興致,姑且收好小珠子, 待之后有閑暇時間了再看。
鐘馗亦要繼續去忙碌他的事宜,關心了一陣白瑯的情況后便告辭離開。
房間內只余下白瑯與墨宴兩人,白瑯終于稍稍松口氣。
他還是不太能應付得來有不熟悉之人在場的情況。
墨宴察覺他狀態,笑著揉揉他的腦袋, 問:“是他們讓你緊張了么?”
“嗯,有點。”白瑯點點頭, 又小聲補充一句,“還是想只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句直接戳中,心軟得不行。
若非知曉白瑯對這些事情懵懵懂懂, 他都要將這句話當作告白了。
白瑯亦未再深入說些什么,回到書桌旁繼續去練字, 墨宴便在一旁陪著他。
到午膳時, 墨宴惦記早晨白瑯興致缺缺的模樣, 這次的午飯做了許多新花樣, 每道菜都是不同的口味, 一次性給白瑯嘗試, 看看他對這些菜色的接受度如何。
墨宴很少會在一頓餐食的時間里做這么多混雜的味道,還有些擔心會不會讓白瑯吃得不盡興。
他將吃食一一擺放好,還不忘叮囑一句:“若是都不合胃口的話記得要同我說,不要勉強你自己。不喜歡我便重新給你做。”
白瑯對吃食并不太挑剔, 只要不是太苦太難吃的東西他基本都能接受。
白瑯粗略掃了一眼桌上菜色, 只見甜口的、清淡口的、辣口的與味道稍重些的口味都各有一樣, 而且擺出來模樣看著不會很凌亂, 仍是比較和諧的一頓膳食。
看得出來墨宴在菜色搭配上仍是花了心思的。
白瑯不會辜負墨宴的用心與好意, 只是見墨宴沒有要動筷的模樣,說:“你也要吃,想和你一起試。”
“好好,我陪你一起試。”墨宴拒絕不了他的任何要求,總算拿起筷子陪白瑯一起。
白瑯這才滿意,收回視線。
他將面前的這些口味大致嘗一遍,只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喜好甜口與清淡口的風格,但是卻在特意留心下察覺到墨宴對辣口的那碟菜色會吃得多一些。
白瑯不太能吃辣,但墨宴好像喜歡。
他悄悄地看了眼墨宴,又看一眼那碟紅通通的菜,最后鼓起勇氣多往那一碟夾了一些。
午膳結束后,白瑯神色自如地端了杯茶水,小口小口慢慢地喝著。
墨宴當他是飯后正常的喝水,沒多想,看一眼最先光盤的紅碟子,恍悟似的說:“原來小白瑯也喜歡吃辣的么?”
不經意間的“也”字證實了白瑯的猜想。
他沒說喜不喜歡,只道:“印象里好像沒怎么吃過這種口味的,感覺還可以。”
墨宴便應下:“行,那之后我再給你做點辣口的菜。”
白瑯“嗯”一聲,低下頭繼續喝水,在墨宴心情頗好地收拾完東西暫時離開房間時,給自己早就空掉的茶杯續上了滿滿的一杯茶水。
—
到了下午,方慕雅那邊便來了消息,說是蘇嵐已經先醒過來了。
墨宴便帶著白瑯先去閣樓那邊看望了蘇嵐。
鳳鳴已回到閣樓陪方慕雅,但見到了白瑯都不像之前那般熱情,先是露出了些欣喜,又立馬將情緒壓下來,看起來是真的傷透了心,鬧別扭都連帶上白瑯了。
可惜白瑯還不懂這種同樣復雜的情緒,只是疑惑鳳鳴看起來為何不開心。
他沒來得及問,蘇嵐已經注意到過來的白瑯。
“白瑯哥哥。”她像是才哭過一場,眼睛紅紅的,看向白瑯的視線卻帶著些擔憂,“白瑯哥哥你還好嗎?我、我那日看到你也快掉下去了……”
畫皮鬼只能操控她們的意識與行為,無法隔絕她們對她們在被操控期間的記憶。
蘇嵐墜樓比陳新柔晚些,而且是被陳新柔拉下去的,在當時看到了白瑯背后欄桿的松動,知曉白瑯亦將墜樓之事。
蘇嵐亦清楚地記得,那日讓白瑯毫無防備吃下的,使得他們都昏迷的吃食是她給白瑯送過去的。
方慕雅已經簡單同蘇嵐說過目前的情況,蘇嵐年紀小,對爹爹的不忠意味著什么沒有太多認知,只知道她的爹爹做了讓她娘親不開心的事情,然后有邪祟找上門,想害死她和她的娘親。
因而比起難過,蘇嵐更多的還是對白瑯的愧疚。
她見白瑯沒應她,垂下腦袋懊惱地說:“我也沒有想到邪祟還會假裝穆姨姨,是我差點害了白瑯哥哥,對不起……”
蘇嵐說著,似是又想起那日在高閣中的險境,后怕中更覺歉疚。
白瑯卻有些疑惑,歪頭問:“為何要同我道歉?”
蘇嵐:“那日若不是我給白瑯哥哥帶去的糕點……白瑯哥哥也不會被帶去那邊,經歷那樣的事情了。”
白瑯輕垂眼睫:“畫皮鬼本就要殺我,就算沒有你,它也會對我動手。”
“但是、但是,白瑯哥哥沒有吃下那個糕點的話,肯定不會被騙走的。”蘇嵐還是很自責。
那段時間里墨宴對白瑯的緊張是蘇嵐都能感覺得到的,但她年紀太小,還不懂得太多的防備,便信了畫皮鬼偽裝的穆蔓的話,將摻了東西的糕點送給了白瑯。
她始終認為,若不是白瑯覺得她還是個小孩,沒對她太警惕,肯定不至于被騙走的。
白瑯跟著她的思路想了想:“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他回答得一本正經,完全不懂這種時候應該要給予對方安慰。
蘇嵐果然更難過了。
白瑯還不懂她為何而難過,茫然地回頭看向墨宴。
墨宴拍拍他的腦袋,傳音告訴他:“蘇嵐現下是因為覺得她害了你而悔恨,和你當時覺得你害了她們,以及你害了你的生母是同一種情緒。”
白瑯終于明白過來。
這兩天他被墨宴、方慕雅和鳳鳴輪番安慰過,大概清楚陳新柔和蘇嵐的出事不能怪他,與他無關,而是畫皮鬼本來就盯上了她們。
他又傳音問墨宴:“那這個時候我需要做什么嗎?”
墨宴回答:“你若不想讓她那么難過,可以安慰她一下,就和之前我同你說的那些話一樣。當然你不管也無所謂,左右他們與我們不會有太深的交際,他們心情如何與我們無關。”
最后一句墨宴說得散漫,顯然是只代表他自己的態度,不影響白瑯自己的選擇。
白瑯惦記著要好好學習交際之事,還是決定“安慰”蘇嵐,照著之前墨宴和他說過的說辭重復一遍:“這件事情不怪你,是畫皮鬼手段卑劣,利用了你。”
蘇嵐似乎還是自責:“如果不是我太輕易相信了它的話……也不會這樣就被利用。”
這次是方慕雅開口幫著安慰她:“嵐嵐你別這么想,是那畫皮鬼偽裝得太好了。我和姑姑平日那么親近,都是在得知真相時才反應過來此前那些不對勁之處。你才多大呀?這些事情不能怪你。那畫皮鬼就是看中年紀小好騙。”
“現下你最緊要的還是乖乖休養,早點恢復得健健康康的,說不定還能幫著讓你娘親醒來。不要去想那些其他的事情,更不要繼續責怪自己了,知道么?”
方慕雅說得溫和輕柔,蘇嵐總算聽話地點點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嵐嵐知道了。”
安慰人的效果十分顯著。
白瑯看得驚嘆。原來安慰人是需要這么說的么?
他默默將方慕雅說的話都記下來,當作了一個可供積累學習的素材。
為了能讓蘇嵐心情更平復得更好些,方慕雅還特意拉上白瑯陪著她一起簡單地聊聊。
而另一邊,自白瑯墨宴他們抵達后便始終沉默著的鳳鳴幾次看向墨宴,又幾次收回視線,一副有什么話想說,但又拉不下這個臉主動找墨宴的樣子。
墨宴老早就注意到他這來來回回的視線,鳳鳴不主動,他也懶得開口提。
反正糾不糾結煎不煎熬的那都是鳳鳴的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才懶得管這種叛逆小孩。
須臾,鳳鳴終于糾結出了個答案,走上前,假裝很不好惹的樣子:“墨宴,我有件事情要單獨問你。”
墨宴注意力還在白瑯身上,懶洋洋道:“有何想問的你直接在這里問就是,我懶得動。”
“……不行!你必須跟我出去一趟!”鳳鳴沒想到墨宴這么不領情,這執拗的勁兒一下便起來了。
但他也顧及著墨宴比他還難搞,氣勢洶洶地說完,又別別扭扭補充一句:“你只要回答了我這個問題,我、我就不糾纏你們,隨便你們愛走不走!”
墨宴混不在意:“你是憑什么覺得你這么一句話威脅得到我?”
鳳鳴又急又氣,可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沒有任何籌碼。
從一開始,就只是他賴著白瑯而已,墨宴要是想趕走他,隨時都可以。
不過墨宴大抵知曉鳳鳴是想問什么,他并不想回答,但看鳳鳴這不得到答案絕不善罷甘休的模樣,指不定在他們走的時候會不會還專門湊過來搗亂。
他比較嫌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勉強還是同意了鳳鳴的請求。
鳳鳴眼底微亮,又立馬收斂起來,一臉嚴肅似的同墨宴暫時離開這個房間。
幾乎是剛一出門,鳳鳴就直接問:“你當初到底為什么撿了我回去又不管我?”
年幼時的他們必須依靠撿到他們的人才能生存,所以被“拋棄”對流落在外的鳳凰妖族來說是一件非常傷害自尊的事情,他們必須要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墨宴還惦記著不能放白瑯一個人,不想和鳳鳴糾纏太久,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因為我死了。”
鳳鳴:“???”
他一開始沒信:“你就算是搪塞我能不能也想個好一點……”
他說到一半,又忽地想起之前聽到過的,司明熙說白瑯不是這個世間人的事情。
他們鳳凰妖族流淌著上古神獸的血脈,對于一些事情的認知會比尋常人與妖會更深入些。
鳳鳴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驀地瞪大眼睛:“你們……”
墨宴卻沒再停留:“你要知道的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們離開前我會告知你你們族群的位置,之后就不要再聯系了。”
說完,他直接轉身回到房間內。
鳳鳴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視線又逐漸轉向房間內正在陪著方慕雅與蘇嵐的白瑯。
原來……原來是這樣嗎。
第108章
蘇嵐蘇醒后, 也幫著方慕雅一起照顧起她的娘親陳新柔。
興許是蘇嵐的聲音喚醒了陳新柔的求生意志,約摸兩日后陳新柔也終于醒來。
蘇志榮在陳新柔蘇醒時試圖去看過她,不過被方慕雅和鳳鳴一同攔在了門外, 蘇志榮還企圖對倆小孩動手強行闖進去,被有修為的鳳鳴給暴打一頓。
后來還是陳新柔聽到動靜主動出來,與蘇志榮徹底決裂。
蘇志榮又被邪祟上身又對妻女不忠,在落隱村內名聲一落千丈, 沒能取得陳新柔的原諒,還想欺負小孩, 最終被殷知與潘武通等一眾長老一致決定逐出村落。
至于蘇青剛,同樣由于品行不端被革除了族長職務,和蘇志榮一同被迫離開了村子。
蘇嵐被作為未來族長繼續接受培養, 殷知亦與潘武通商議著要讓村落內的大家都能有機會出門之事。
不過這些更深入的事宜,便不是白瑯與墨宴感興趣的了。
在確認陳新柔母女倆無事之后, 墨宴便準備帶白瑯啟程離開落隱村, 前往白家那個小宗門目前所在之處。
出門之日, 方慕雅、蘇嵐、殷知與潘武通都到了村落門口送他們。
鳳鳴沒來, 大抵是不愿面對這樣分別的場景。
墨宴本來也沒想弄出這樣的陣仗, 只不過正好昨日方慕雅來問了他們預備何時離開, 白瑯便答了,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場景。
方慕雅和蘇嵐倆小孩表現得更難過些,蘇嵐還忍不住問白瑯:“白瑯哥哥……你以后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白瑯想著墨宴的話,實誠地搖頭:“不會。”
蘇嵐一下就更難過了, 眼圈紅紅的, 像是馬上都能哭出來。
白瑯茫然地回頭看向墨宴。
墨宴對蘇嵐心情如何不在意, 但對白瑯的狀態很關注。
他無奈笑笑, 傳音向白瑯解釋:“這種時候不用回答得那么坦誠。蘇嵐問你會不會再來看她便表明她是將你當作好友, 不舍得你。”
說到這,他停頓片刻,繼續:“雖說我們確實不會再回來,但你若是不想讓對方不開心,又不想說謊,可以說些場面話將這個話題蒙混過去。”
白瑯并不懂場面話要如何說,墨宴便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側,看向蘇嵐他們。
“蘇小姑娘的心意我們便收下了,只是我與小白瑯此番歷練實在是旅途艱險,事務繁雜,確實不能保證還有再回來的機會。日后我們有緣再相會吧。”
墨宴沒像白瑯那般實誠地把話說死,似是留了余地,但這樣白瑯與墨宴他們自己知曉,“有緣再相會”本身就只是不可能再實現的話語。
蘇嵐看起來還是很難過,但總算重新打起精神,跑到白瑯面前,又給他塞了樣東西:“這個、這個是我和慕雅姐姐、殷殷姐姐一起送給你們的!”
白瑯低頭看了眼,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平安符上是他和墨宴兩人的名字。
殷知補充著說:“這是我們圣子圣女一脈傳承下來的平安符制作,不過我并無靈力……大抵便只是個慰藉,算殷某班門弄斧了,還望墨公子與白小公子不嫌棄。”
白瑯收下了這枚平安符,搖頭:“沒關系。”
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謝謝你們。”
白瑯聲音輕輕軟軟的,一句道謝說得很認真,似是真心實意地將他們的心意放在了心上。
墨宴在這時提醒:“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幾位便不用再繼續相送了,日后有緣再會。”
方慕雅他們都紛紛向兩人告別。
白瑯一一回應了一句,等回完了,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墨宴牽住,墨宴在他耳邊輕聲說:“那我們走吧。”
白瑯點點頭,與墨宴一同轉身離開。
不過就在這個轉身的瞬間,白瑯不經意間看到了藏在不遠處的鳳鳴。
鳳鳴眼圈紅紅的,在猝不及防與白瑯對上視線的時候看起來很慌亂,連忙又背過了身去。
白瑯只疑惑地看了一眼,不太明白他這是在做什么,便懶得管了,隨墨宴一同離開。
落隱村之旅,至此便結束了。
墨宴帶著白瑯先到了附近一片足夠大的空地,放出他從洞府中翻出來的飛行法器,同之前用過的飛舟比較類似。
他試探性地問了白瑯一句:“你可還需要遮擋視線?”
白瑯想了想,點頭:“要。太高了。”
這便是還在畏高的意思。
墨宴又看一眼白瑯胸前那枚玉珠,玉珠附近所環繞的黑霧確實沒有太大變化。
是白瑯心結仍未解開,還是這次的歷練其實并非與白瑯心結有關?
墨宴一時想不明白。
未免白瑯起疑,他亦未停留太長時間,先帶著白瑯回到飛舟上,等啟動飛舟時再替他重新將眼睛遮擋住。
顧慮到這幾日白瑯似乎本就比較缺乏安全感,這次飛舟上又只有他們兩人,墨宴幾乎全部時間都陪在了白瑯身邊。
約摸五日后,他們便接近了一個叫桑元鎮的地方,在墨宴預備在這個地方暫時落腳。
白家在修仙界創立的宗門叫白歸宗,宗門雖小,但亦能庇佑所在城鎮,白歸宗所在之處便被更名為了白歸鎮,
而這桑元鎮與白歸鎮相距不遠,墨宴便打算從桑元鎮開始回歸他們初時用馬車的行路方式,順道沿途打聽有關白歸宗之事。
白瑯并不適應在飛舟上幾乎都要蒙著眼的狀態,能夠恢復陸路于他而言是好事,在墨宴提出詢問時徑直便答應了下來。
九月二十五,秋意露重。
離了自帶靈力防護的飛舟,地處偏北的桑元鎮吹得白瑯有些冷。
他穿得本就單薄,又不懂靈氣護體,忍不住往墨宴身邊縮了縮。
墨宴注意到他的狀態,問:“是冷了么?這邊確實會比落隱村冷許多。”
他說著,順手給白瑯身邊落下一層薄薄的護體靈力。
冷風被隔絕在靈力之外,白瑯卻抿了抿唇,小聲說:“我不要靈力護體,我想買衣服。”
“嗯?”墨宴初時還未理解他的意思,但轉念一想,修仙界中確實不乏覺得穿上暖和衣裳會比靈力護體更有安全感的。
白瑯生前本就沒有修煉過,想來是習慣了靠厚實衣物取暖,哪怕有靈力護體,心理上仍會覺得冷。
墨宴應了下來:“行,那我們先去找個落腳客棧,然后我帶你去買些秋日與冬日的衣裳。”
白瑯乖乖點頭,與墨宴牽著手往桑元鎮內走。
桑元鎮并無庇護宗門,比之云山鎮要小一些,但人并不少,大街小巷上仍能見到不少往來修士與凡人。
墨宴提前了解過桑元鎮,這邊盛產茶葉,附近不少茶莊,他大致先簡單看了一圈。
正巧此前顧舒術給的茶葉差不多該見底了,墨宴便盤算著在這邊多逗留兩日,看看能不能給白瑯找到新的合他心意的茶葉。
他們走了一圈,在看起來最繁華的主街上找到了一家客棧。
這會兒正好也到了午膳時間,墨宴定好了客棧,便又點了些飯菜讓小二直接送到廂房內來。
小二領命,下樓去給他們備菜。
房間內只余下白瑯墨宴兩人,墨宴照舊去布置些防護性的結界陣法,白瑯便在屋內看了一圈。
他們定的是這家客棧里最好的廂房,小二聽聞他們是兩人住一間,又見他們手牽手舉止親密,還特意帶他們到了一個雙人間,家具一應俱全,位置亦足夠寬敞。
就連床鋪都比此前白瑯住過的任何一個房間都大些,躺下兩人綽綽有余。
床鋪被褥亦是干凈整齊,摸上去很軟乎,材質還是很不錯的。
這配置倒是比繁華的云山鎮的客棧都好上不少。
白瑯沒多想,坐在床沿安安靜靜地看著墨宴忙碌。
這么幾日時間過去,白瑯看得出來墨宴的狀態比剛昏迷醒來時要好一些,雖然手心仍有些涼涼的,不似之前那般溫和,但也比最糟糕的那會兒要好許多。
只是白瑯偶爾亦會在夜間感知到墨宴似是受到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影響,睡得不太安穩。
墨宴身體狀況恢復不到最開始時的模樣了。
這是白瑯最近逐漸認知到的事情。
他聽鐘馗說過,墨宴受怨氣侵擾后還強行動用過量靈力的嚴重后果,即便能比昏迷那段時間好,也絕對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墨宴從來就不會同他說這件事情。
墨宴總是一副無事發生,滿心滿眼只知道照顧好他的模樣。
白瑯大可直接同墨宴說他知道他身體不適之事,但他不想。因為墨宴肯定會更加逞強,更加注意不在任何時候暴露自己身體的不適。
墨宴會更難受的。
白瑯只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關心墨宴,讓墨宴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少用他自己的靈力。
他真的……不愿意見到墨宴為了保護他——為了他,再出任何事情了。
墨宴本該是那么厲害那么瀟灑的人。
白瑯兀自放空自己,但這一切飛散的思緒,都在見到小二端上來的、紅通通的菜色時戛然而止。
他聞到嗆鼻的辣味,察覺出眼前的菜色似乎比墨宴做的那些會更辣些。
是了,墨宴會顧及到他吃辣不多,刻意控制辣度,但這客棧的廚子可都是按大眾口味來做的。
白瑯盯著那碟菜,把方才那些放空時產生的思緒打包丟掉了。
或許……他也不是不可以選擇找個機會和墨宴好好談談。
第109章
白瑯盯了會兒菜, 又抬頭看向墨宴,只見墨宴似乎對這菜色還挺有興致的。
但這感興趣的神情只在他眸間轉瞬即逝,接著他便看向了白瑯, 問:“這邊的廚子做的可能會更辣一些,不知你能否接受這樣的辣度,需要我再去重新點一份辣度低一些的么?”
白瑯收回了看向墨宴的視線,最終還是搖搖頭:“不用了, 這樣就好。”
大不了就是多喝幾杯水。
見白瑯表示沒問題,墨宴便不再繼續在意口味的問題, 坐下陪他一起吃。
白瑯這一頓吃得就比較慢,但也有刻意控制不讓自己動作太慢,免得墨宴看出什么不對來。
墨宴注意到了他小小的異樣, 但習慣了白瑯的有話直說,沒有他會向自己隱瞞什么事情的認知, 還以為他這是在飛行法器上幾日不曾進食, 現下要重新適應一番。
白瑯聽了墨宴的擔憂詢問, 在扒拉米飯的間隙順著他的猜想應了下來。
一頓簡單的午膳仿佛被無限拉長, 等好不容易結束了, 白瑯便趁著墨宴出門去找小二來收拾東西的時間, 多給自己倒了幾杯茶水。
這邊的茶水清而微澀,是白瑯不會喜歡的口感,但現下他亦顧及不了挑剔。
等墨宴回來時,桌上的茶水只余下小半壺, 而白瑯正在自然且隨意地往自己杯中倒茶水, 看不出分毫端倪。
墨宴亦未多想, 思及這邊的茶水白瑯不喜, 阻攔了他倒茶的動作, 轉而去給他沏了壺新的。
白瑯終于稍稍松口氣。
相安無事地休息一陣后,白瑯緩了過來,乖乖地坐在床沿邊,并無要做其余事宜打發時間的打算。
墨宴估摸時辰,便提議道:“我記得方才看到過這客棧附近有不少成衣鋪子,若是小白瑯你無其余想做之事,我帶你去備至幾身秋冬的衣裳吧。”
白瑯對這個確有興趣,點頭,起身跟著墨宴一道出門。
他們所在的客棧本身處于桑元鎮內比較熱鬧的地段,周圍商鋪眾多,成衣鋪子也如墨宴所言,附近開了好幾家。
墨宴帶著白瑯先隨意進了一家,讓店家把合適小白瑯尺寸的成衣都拿出來。
掌柜的大抵看出墨宴應當是位財大氣粗的,忙同店里幫著干活的伙計一道按墨宴要求找來了合適白瑯尺寸的秋衣冬衣。
桑元鎮除卻茶葉出名外,布料成衣制品亦是不錯的,附近一些宗門若有弟子需要置備衣裳,多來桑元鎮逛。
墨宴大致看了下,品質確實算得上上乘,這才滿意地讓白瑯自己挑選。
掌柜與伙計那出來的風格各式各樣,白瑯看了一圈,最終還是將視線停留在白色的那幾套上。
不知為何,他還是比較習慣穿白衣服。
掌柜的見白瑯選中自己喜好的風格,繼續熱情招呼:“這位小公子若是有看上的衣裳,小店這邊還有專門的試衣法器。
“只需拿著這身衣裳的專屬玉牌至法器前感應一番,便能出現小公子您穿上這套衣裳后的模樣。”
白瑯聽得云里霧里的,回眸看向墨宴。
墨宴輕挑眉梢,似乎對掌柜所言亦感到新奇。
墨宴鮮少有購置成衣的習慣,通常都是直接找布莊與裁縫鋪子量身定制。
他亦打算今日帶白瑯去找個裁縫鋪子下訂單,今日會來成衣鋪,便是想著在定制衣裳送來前,先給小白瑯買兩身成衣應付一下。
他也沒想到,這成衣鋪子的法器居然都發展到這樣的境界了么。
掌柜都這般傾情推薦了,墨宴見白瑯并不抗拒,便讓他去試一試。
白瑯依掌柜之言,隨意拿了身白衣上掛著的玉牌,又接過掌柜遞來的一顆透明水晶球。
水晶球底下有個專門的凹槽,白瑯把玉牌嵌進凹槽內,再依照掌柜的提示,輸了一些靈力到這個水晶球內。
緊接著,他便見到水晶球內騰騰升起一片霧氣,霧氣散去后便顯映出白瑯穿著那身衣裳站著的模樣。
水晶球內顯示出來的人影還可隨著白瑯自己的動作而動作,只要不將牌子拆卸下來,便可隨意放置一處,前后左右地去觀察。
白瑯驚奇地微微瞪大眼睛:“好厲害。”
他聲音細細軟軟的,這般夸獎的模樣聽起來真誠又可愛。
掌柜對他很有好感,聽到他這般夸贊,更是開心,又教了他如何更全面細致地從水晶球內的影響來看這身衣裳合不合適他。
白瑯仍處在新奇的狀態中,聽得認真,時不時還會跟著點頭,或是實踐掌柜之言,愈發覺得這修仙界的東西真的太厲害了。
掌柜把能教的都教給白瑯后,便由著白瑯自己繼續試。
白瑯便一連又試了許多。
墨宴見他玩得開心,便沒打擾他,只站在一旁看著,眉眼間是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下意識的溫和淺笑。
掌柜見狀,忍不住問墨宴:“二位公子……可是道侶?”
修仙界內斷袖之癖很常見,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相戀之事皆時有發生,尋常之人都不會覺著太奇怪。
白瑯正專心在玩水晶球上,并未聽到掌柜同墨宴說的話,墨宴稍稍斂了神情,隨口似的道:“并非。只是師徒罷了,他是我小徒弟。”
“噢噢原來是這樣。”掌柜忙應了聲,“那公子與愛徒之間的關系一定很好吧,我還挺少見到師尊親自帶徒弟來買衣裳的呢。”
而且這看向徒弟的眼神真的很像是在看道侶誒。
掌柜默默在心底補充一句。
修仙界性取向自由,話本性癖亦是千奇百怪,這種師徒相戀都已經算是最常見老套的劇情了,掌柜平日里就看過不少。
不過人家沒承認,那大抵便是還沒成吧。掌柜心想著,怕自己不小心戳了墨宴的心窩子,便沒有就關系的話題說得太深入。
墨宴滿心都還放在白瑯身上,未留意掌柜的神情,只是被他一句“關系好”說得很滿意,也稍微有了些和掌柜閑聊的心思。
他順便也提了一下這個試衣所用的法器,問掌柜是不是他們自家研制的。
掌柜忙擺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煉氣期的小修士,可沒有這般能力。這是白歸宗那邊給我們的。我們鎮子上的成衣鋪子人手一個呢。”
“白歸宗?”墨宴聽到他感興趣的字詞,“白歸宗不是管轄白歸鎮的么,怎么還給你們供給法器?”
掌柜笑道:“這位公子應當此前不在這一片吧?白歸鎮附近有幾個并無宗門管轄的城鎮,我們與白歸鎮相距都比較近,白歸宗便時不時會給予我們一些幫扶。
“初時我們還想著是不是那白歸宗胃口大,想將我們幾個附近城鎮都斂去他們的管轄范圍內呢,不過白歸宗那邊似乎沒有這個意思,只說是希望我們的日常生活能過得更便利些。”
墨宴聽著,又狀似不經意地問:“那白歸宗大抵是何時開始給你們提供幫扶的?”
掌柜想了想:“就這近幾十年吧。說是他們宗門要擴招弟子,只是想讓我們幫著多宣傳宣傳。起初我們都不太樂意的,后來見白歸宗那邊確實誠心便答應,左右我們也不虧。”
說到這,他還繼續補充:“白歸宗也確實是靠得住。最開始他們給我們的也都是些物資自助,現下甚至愿意主動給我們供給法器了,還是白歸宗那邊的弟子們特意研制的。
“有了這試衣法器啊,我做生意都便捷了不少呢”
掌柜說得樂呵呵的,墨宴大致明白了。
這白歸宗只怕是想宣傳事假,胃口大事真。
從初時的小恩小惠,到現下的慷慨大方,只不過是在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地讓附近城鎮之人放松警惕,卸下戒備。
像試衣法器這樣的“方便”用得多、用得慣了,再給他們全部收回那可就難了。
再這樣慢慢過個百年時間,白歸宗想將這些城鎮納入管轄范圍那不就是易如反掌?
這是隨意來個旁觀者都能看得清的事情,但他們這些城鎮內的利益既得者可就不一定還能保持清醒了。
修仙界的宗門排行素來是要看管轄范圍的,能夠擁有的管轄范圍越大,榜上有名的機會便越多,也更能吸引一些新的弟子來到宗門內拜師求道。
但修仙界亦有通則,這管轄范圍必須是該城鎮自愿的,不能硬強,不能動用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只是依靠宗門實力的強大來吸引歸依城鎮。
像白歸宗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手段,便劃在“利誘”的范圍內,是被禁止的。
看來這白家是真的有點太急于光復了啊。
墨宴大致了解到一些情況,但并未同掌柜說明。
與他無關之事他可不想摻和。
正好白瑯那邊玩得差不多了,墨宴就將他挑選的幾套衣裳都買下來,收進儲物法器內。
接著他便又帶白瑯去了布莊挑選布料,又找了裁縫鋪子量身定做了幾套冬衣。
冬衣定做需要幾日的時間,白瑯疑惑地問墨宴:“我們要在這邊住幾日么?”
墨宴點頭:“嗯。這邊距離白歸宗近,亦有不少與白歸宗牽扯的事項,我想順便多了解些情報。還是你不想住在這邊?你若不想停留,我們直接去白歸鎮亦可,大不了到時我再回來拿一趟。”
白瑯慢吞吞地搖了搖頭:“沒有,無事,我沒關系的。”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重復含義的內容,這是以往的他不會有的說話方式。
但墨宴心思還在白歸宗事上沒回來,并未注意到這點不對勁。
唯有白瑯悄悄在心底嘆了口氣,在墨宴沒注意的時候皺起臉。
可是這邊的菜真的好辣哦。
【作者有話說】
小白瑯:愁眉苦臉.jpg
第110章
勉強自己吃過量承受不了的辣椒的后果, 就是白瑯隱隱感覺到了自己胃里的不適。
他們現下的身體不會受尋常人病痛影響,白瑯本是仗著這點才放肆地偽裝。
但他不知,這并不代表受了過量的刺激后仍能完好無損。
白瑯的忍耐性很好, 他隱瞞住了自己身體的不適,只是在墨宴離開時有些懨懨地坐在床邊。
墨宴的偽裝恐怕比此刻的他還辛苦。
白瑯想著。
怨氣侵擾著他的身體,他卻還能偽裝得無事發生,繼續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白瑯突然有點想任性一次。墨宴這樣折騰自己, 他也想折騰自己一次。
墨宴總是騙他,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那他也要這么做。
白瑯坐在床邊, 一手輕輕按了下自己隱隱作痛的胃部。
有點難受,但并非不能忍。不過若是多來幾次那樣過量的辣……只怕會越來越疼。
白瑯聽到門外有動靜,深吸一口氣, 將神情恢復成平常的模樣。
反正他這都是和墨宴學的,墨宴就算說他學壞了, 那也是怪墨宴自己。
他面無表情地想著。
白瑯這般任性的后果, 就是在兩日后的午膳結束時, 終于還是受不住胃里幾乎是痙攣般的抽痛。
他臉色比之前在無名小鎮剛醒時還要蒼白, 痛苦地皺著臉, 額間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捂著肚子實在是承受不住了。
墨宴被他這突然爆發的狀態嚇了一跳,忙扶住他:“怎么了小白瑯?怎么忽然這么難受?可是這飯食有問題?”
白瑯艱難地搖了搖頭,一手緊緊拽住墨宴袖角,眼眶紅紅的, 用盡力氣才組織出一段完整的語言:“胃好痛……我想去床上躺著……”
墨宴慌亂間只聽到“胃痛”與“躺著”兩個關鍵詞, 率先過濾出了白瑯說想去床上躺著的事情。
他先將白瑯抱到床上曲腿坐著, 又去給他做了一杯糖水。
“來小白瑯, 喝點溫糖水應該能好一點。”墨宴將手中的杯子遞到白瑯面前。
等白瑯接過后, 他挨著白瑯坐下,一手攬住他讓白瑯可以靠著他卸點力氣,一手在掌心運起些靈力,想用火靈根的暖意幫白瑯稍微按揉舒緩些。
但是白瑯一聲不吭地推開了他的手。
墨宴有些困惑,以為是自己動作太輕讓白瑯覺得癢了,解釋一句:“你現下胃不舒服,我給你暖暖按一會兒,能讓你好受一點。”
白瑯捧著喝了小半杯的糖水杯子,還是很難受,但倔強地回答:“不要你按。”
他疼得眼圈已經徹底紅了,說話時帶上點鼻音,輕聲細語,很委屈似的。
墨宴這下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是他哪里沒做好嗎?
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看起來有些失落。
白瑯好像……還是第一次嫌棄他的照顧。
但墨宴的思緒并未來得及發散太多,便感覺懷里的白瑯又身上拽住了他胸前衣料。
他低頭,只見白瑯已經把糖水喝完了,但面上的痛楚難受并未減少分毫。
他想起身再去給白瑯倒一杯,但胸前緊緊被攥住的力道讓他動彈不得。
墨宴現下不知自己還能做什么,只好先把人抱住,盡可能讓他能處在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狀態下。
他仔細留意著白瑯的狀態,只見白瑯已經被疼哭了,眼淚只往下掉,又咬著唇沒發出一點聲音,唇瓣似乎都被他自己咬腫了,紅通通一圈。
……嗯?嘴唇腫了?
墨宴在心疼之余突然意識到不對,這微微紅腫的模樣看著可不像他自己咬的,倒像是……被辣的。
他福至心靈,忽然明白了什么:“小白瑯,你胃疼是不是因為被那些菜辣到了?”
白瑯過了會兒,才在墨宴懷里輕輕點頭。
但是這幾日他們吃得都是差不多的菜,按照他們鬼使的身份,如果白瑯能吃辣,或者只是這一頓被辣到了,根本不可能發展成這樣的地步。
墨宴心底有了猜想,繼續問:“你是不是……不能吃辣?一點都不能的那種?”
白瑯還是輕輕點頭。
墨宴這下都說不清自己是心疼還是生氣了:“你不能吃辣怎么不同我說?上次給你嘗試口味時你怎么還說感覺還可以?”
白瑯沒說話,在墨宴還想再問一次時,才冷不丁冒出一句:“因為你喜歡。”
墨宴的火氣一下就被澆滅了。
都已經疼到這個地步,可想而知來桑元鎮時起,白瑯恐怕就已經開始不舒服了,可他卻一點都沒表現出來。
理由就是因為看出他喜歡吃辣?
墨宴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復下心態,好言勸說白瑯:“我已辟谷數百年,是否吃食于我而言都無所謂,符不符合我自己的喜好亦不重要。
“我并無進食的需求,陪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吃飯,希望你能健康,你不用以自己為代價,來讓我開心。”
他勸說得溫和,希望白瑯能夠知道以自己為重。
但白瑯只覺得他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倔強地回答:“我不要。我就要你開心。”
墨宴一梗,甚至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是第一次碰上白瑯這般任性,但偏偏這任性的理由……又讓他沒辦法對白瑯說些什么。
過了會兒,墨宴才終于重新緩下情緒,問:“那理由呢?你這么做總得有個理由,我最近也沒遇到什么還需要你來哄我的糟心事吧?”
白瑯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賭氣似的說:“沒有理由,就是跟你學的。”
“跟我學的?”墨宴一頭霧水,“我什么時候教你……”
他沒說完,又想起這段時間白瑯稍有些反常的舉動。
諸如拉上他一起吃飯睡覺,諸如對平日喜好的甜口菜色表示出沒有興趣,又諸如……總是在他想用靈力為白瑯坐些什么的時候表示拒絕。
墨宴終于又意識到什么,怔怔地問:“你……知道我身體不適?”
白瑯不吭聲了。
這便是默認的意思。
他過了會兒才小聲嘟囔似的說:“你不是總想做我師尊么?那師尊言傳身教,徒弟都學了去,難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他這一番“歪理”說得墨宴真是無法反駁。
墨宴甚至都顧不上對白瑯承認他們師徒身份表示欣喜,情緒復雜地消化了這件事情,繼續問:“你是何時知曉的?”
白瑯垂著眼,回答:“在你和司明熙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你幫我寫臨帖的時候,我就看到了。”
墨宴回憶了一下,想起那夜他因司明熙說他與白瑯有段共同缺失的記憶,因而動用了自己的魂力去搜尋自己的識海,亦導致了他的身體狀況變得更差。
那天夜里他因為實在受不了怨氣的侵擾,估摸白瑯已睡熟了,便短暫露出過一會兒不太舒服的情緒。
但沒想到還是被白瑯看到了。
更沒想到白瑯居然知曉得這么早,卻一直不曾同他說過。
墨宴回想這幾日白瑯的表現,恍悟。
什么陪睡陪吃,其實根本不是白瑯受他那次昏迷影響缺乏安全感,而是知曉他身體不適,在用白瑯他自己的方式默默關心他。
而這一次的任性,又何嘗不是在讓他“感同身受”。
讓他知道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只為了讓白瑯開心,白瑯心底會是什么感受。
墨宴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痛楚,攬著白瑯的動作稍微緊了些:“對不起小白瑯,是我之前太逞強了。”
白瑯認真點頭:“嗯,就是你太逞強。”
這一句實誠又認真的話一出來,墨宴突然就忍不住輕笑出聲,原本的情緒都緩和了不少。
白瑯奇怪地看他:“你笑什么?”
這明明是很正經嚴肅的道歉場合。
墨宴收斂自己的情緒:“沒事,只是覺得你這一本正經的回答很可愛。一般而言這種時候要么是你安慰我,要么是你繼續生氣……不過這樣的回答,確實是最符合你性格的。”
墨宴一直在教白瑯人情世故,教白瑯如何應付旁人說的不同情景的話,但面對他時,他倒是更喜歡白瑯這種本真的狀態。
想說什么便說,不必去思考顧慮怎樣的狀態才是最得體最合適的。
墨宴并未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盡可能溫和地勸說道:“那現下你已懲罰過我,亦懲罰過你自己,就讓我用靈力幫你按會兒,好不好?”
但白瑯態度很堅決:“不要。用靈力你會更難受的,我不要你難受。”
墨宴只好妥協:“好好,那我不用了。我找找有沒有什么可發熱的法器給你湊合用用吧。”
白瑯這才滿意,靠在墨宴懷里看著他翻。
墨宴本身并不畏寒,他的一堆法器當中確實找不出能自發熱又不帶其他亂七八糟功效的玩意,翻來翻去,最后還是想起來慕箐芍之前給白瑯的那顆珠子,干脆用了那個給白瑯捂一捂。
有了熱源,加上之前的糖水發揮功效,白瑯胃部痙攣般的抽痛總算稍稍緩解一些。
他的臉色比之前好上許多,由著墨宴借助珠子的溫度,一圈一圈地幫他輕輕按揉。
墨宴掌心抵著珠子,動作很輕,白瑯的狀態也總算好得多了。
他靠在墨宴的肩膀上,緩回了些說話的氣力,繼續剛才他們還沒完全結束的話題。
他看著墨宴:“我已經說了我的理由。那你呢,你為何偏要這般隱瞞著你自己的身體情況?”
墨宴頓了頓,沒想到他會主動再提及這個話題,過會兒才說:“自然是不想你擔憂。”
這話說得很敷衍,白瑯不太信。
在落隱村時他還沒完全明白“擔心”是種什么情緒。
他半信半疑地盯著墨宴看,似乎只要墨宴再重復確定一遍就只是單純怕他擔心,他便會完全相信。
但墨宴對上白瑯的視線,又忽地說不出這樣的話。
他確實還有更深層次的緣故。
而且這一次……他不太想繼續隱瞞白瑯了。
畢竟,總不能讓他這個“騙子”的形象在白瑯心底根深蒂固。
【作者有話說】
想了想,后面寫不完了,就斷在這吧(頂鍋蓋跑走)
——
感謝【方星文鯨】x20的營養液mua!
第111章
墨宴沉默了會兒, 并沒有馬上開口同白瑯說明全部情況,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白瑯受珠子的安撫,胃部的痙攣抽痛已平息許多, 往墨宴懷里又拱了拱,非常不客氣地找一個更為舒服的姿勢等著。
墨宴感受到他的信賴,眉眼間的些許顧慮終于還是消散了。
他還是希望白瑯能真正安心。
墨宴嘆口氣,總算開口:“若真要說的話, 其實還與你有關。與……失憶前的你有關。”
“失憶前的我?”白瑯疑惑抬頭。
墨宴輕垂眼睫,黑眸對上白瑯此刻清澈的灰眸。
“嗯。你這次失憶影響亦影響了你原本的修為, 失憶前的你比現下的你要厲害許多。”
白瑯回想之前在高閣中,他能把畫皮鬼打飛的事情。
他覺得現在的他也很厲害。
白瑯想著,但并未直接同墨宴這么說。總覺得這樣夸自己好像怪怪的。
他沒說話, 墨宴便繼續說下去:“在你失憶前,我們亦要每日處理各種惡鬼厲鬼事宜, 按照我們原本的分配, 該是我們合作完成的。
“但實際上……每次都是你在最前邊, 把所有需要處理的惡鬼與厲鬼都解決了。”
白瑯微微瞪大眼睛:“我嗎?”
墨宴點頭:“嗯。那日你墜樓時, 不知你有沒有留意到我用的武器, 那是我們職務特有的武器, 你亦有一把,只是現下用不了。
“你那一把都用過許多次了,但我那一把,在你墜樓那日, 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用。”
“在你失憶之前, 我沒有任何能夠保護你, 或是為你做些什么的機會。”
墨宴聲音放得更輕了些。
白瑯自來到冥界起, 除卻一開始由墨宴教會他各種規則, 以及需要墨宴來吸收怨氣以外,其他沒有任何給墨宴發揮的余地。
墨宴始終記得他們的第一次配合去捉惡鬼那次,同是初次使用斬魂鐮刀,墨宴還在想著該如何不讓場面太殘忍,免得看起來年紀小小的白瑯留下心理陰影,結果白瑯本人已經直接把那企圖作祟的惡鬼干脆利落斬了個魂飛魄散。
墨宴當時都被白瑯的果斷兇殘給嚇了一跳,結果白瑯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隨后便收好了斬魂鐮刀,繼續去找下一只惡鬼。
自那以后,墨宴的斬魂鐮刀再無用武之地。
初時墨宴還樂得無事,但后來心態逐漸變得有些不一樣。
大抵就是在白瑯給了他那一盞自制的花燈時起,他就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白瑯包攬一切危險事宜的舉止,讓他有點不滿了。
當時他還以為是自己覺得白瑯抑制了他的發揮,如今開竅了的墨宴已完全想明白,他的不滿不是針對白瑯,是針對他自己。
他不想再被白瑯“保護”,他不希望白瑯總是這樣逞強地去做最危險的那部分。
他也想讓自己變得能讓白瑯信賴依靠。
可是白瑯總是一言不發地就搶在墨宴之前解決了所有危險,只留下一些他自己無法處理的怨氣給墨宴。
甚至這一次白瑯歷練,都是因為他隱瞞了自己受怨氣侵擾之事,默默忍受到了無法再忍受的地步。
這是墨宴最害怕看到的場景,而這個場景真正發生了。
他在慕箐芍確認白瑯要前往人界歷練的當時,想都沒想就說要到人界來陪白瑯一起。
之前的他始終認為自己會這么做,只是怕白瑯拖累得他一起魂飛魄散。
可實際,他分明就是擔心白瑯,同時亦自責自己未能及時察覺白瑯的不對。
他不愿再見到白瑯身處險境的情景。
他不愿再被白瑯護在身后,自己連白瑯不舒服都沒有分毫察覺。
墨宴將這些壓在心底的情緒,過濾掉白瑯目前不能知曉的內容,幾乎全都坦誠地同白瑯說了一遍。
白瑯聽完,更奇怪了:“那你還想當我師尊?”
墨宴正抒情的心緒一下子被扎破了。
“……雖然以前確實都是你保護我,但不代表我沒有這個實力。”墨宴給自己找補一句,“我只是沒有這個機會。而且你所有技能都是我教會你的。”
白瑯姑且信他了。
他直白地問:“所以你是怕把身體不適之事告訴我,我會嫌棄你沒用嗎?”
他這話問得更扎心,但墨宴不得不承認:“嗯,更深層次的緣故便是這個。
“我希望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希望我能幫到你。我不想……只被你保護。我想讓你知曉,我也是值得你依靠的,你不需要獨自隱瞞任何不適。”
但墨宴這一次還是沒能注意到白瑯的不適。
他覺得自己還是失職了。
白瑯抬眸看著墨宴,清晰地感知到墨宴此刻不太好的情緒狀態。
須臾,白瑯收回視線,小聲地說:“可我也想保護你。”
“什么?”墨宴沒太聽清。
白瑯又換了種說辭:“我們為何不能互相照顧對方?明明我們本來就是一起的。為何……為何非要分個你我。”
這是白瑯自各類風月話本中學到的理念。
話本里都說,相互喜歡的兩個人是會彼此幫扶,彼此照顧的。
雖說他尚不知曉墨宴對他的喜歡是何種喜歡,但歸根結底他覺得差不多。
他們明明是一起的,干嘛又搞個你保護我,我保護你的?
墨宴卻因白瑯的話頓了頓。
他并未失憶,對于“一起”的領悟便會更深些——他們本就是,注定共死的同一體。
不論哪一方出事,另一方都不可能活得下去。
他們真正該做的,不是爭著搶著誰保護誰、照顧誰,而是相互扶持,彼此分工。
這是曾經的白瑯,與現下的墨宴都沒能做到的事情。
曾經的白瑯尚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性格,孤僻也便算了,墨宴這個清醒的仍這么做,便是太鉆牛角尖了。
墨宴長舒一口氣:“對不起,在這件事情上是我顧慮得不夠周全了。”
白瑯小聲嘟囔:“嗯,都怪你。”
墨宴無奈輕笑一下:“怪我怪我。你放心,日后我不會再逞強了。”
白瑯沒吭聲,看起來似乎還是不太開心。
墨宴又問:“那我的小白瑯還有何別的心事?”
他這話說得調侃,聽起來和平時喊“我的小祖宗”是差不多的。
白瑯悶悶不樂地說:“但我還是幫不到你。你是為了我才遭受那么多怨氣侵擾的難受,我還是什么都做不了。”
簡單來說,便是還在擔心墨宴的情況,并且懊悔自己的無用。
失憶的他膽小又愛哭,和墨宴所描述的那個曾經的他,曾經那個可以很淡然處置惡鬼的他大相徑庭。
現下的他除了拖墨宴后腿,什么都做不了。
白瑯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回自己所有的記憶。
他不要墨宴出事,更不要墨宴因他而出事。
墨宴聞言,不知想到什么,回憶似的說:“其實原本……確實有你可以幫到我的,或者說只有你才能幫我做的事情。”
白瑯再次抬頭:“什么事情?”
墨宴嘆了口氣:“在你失憶之前,你其實會一樣術法,那是只有你能用的術法,功用便是能凈化我體內侵擾我的怨氣。
“只是如今的你只記得你執念比較深的事宜,應當也不記得這個了。只能是盡量想辦法讓你通過歷練,待你恢復記憶了再幫我。”
墨宴的后半句白瑯基本沒聽進去,滿腦子都停滯在墨宴所說,唯有他知曉的那個術法上。
凈化術法的話……白瑯似乎還真記得一個。
他感覺到自己的胃已經不疼了,稍稍坐起身,在墨宴疑惑的視線中并攏五指,覆在墨宴的胸口前。
墨宴倏地愣住了。
這個動作他再熟悉不過,就是白瑯為他釋放凈化術法時會用的。
白瑯已專注在自己手心間的動作,閉上眼,感受著墨宴體內那些翻涌亂竄的怨氣,遵循本能將那些四竄的怨氣全部聚攏在一塊,一次性全部抽離出來,掌心收攏成拳。
——那些侵擾墨宴多時的怨氣,就這么被白瑯一把直接捏碎了。
末了,白瑯睜開眼,好奇地看向墨宴:“是這個術法么?”
墨宴能感覺到自己體內代表怨氣的寒涼氣息隨著白瑯的這一下抽離徹底消失,只余下白瑯輸送進來的,獨屬于他的短暫停留的淺淡氣息。
冷冷淡淡一縷,清冽如泉,是墨宴最熟悉的,每次白瑯為他施展完凈化術法后都會留下來的水靈根波動。
墨宴是火靈根,白瑯的水靈根與他本是沖突的,但墨宴從不會覺得白瑯留在他體內的氣息讓他難受,反而到了后來,他還會留戀這淺淺的幾絲微涼。
這就是白瑯獨有的凈化術法。
墨宴忍不住問:“你……何時記起的這個術法?”
白瑯歪了歪頭:“我一直都記得。就如同我記得我叫白瑯。”
墨宴再次愣住了。
白無常凈化術法唯一的用處便是為黑無常凈化怨氣,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用處,甚至白無常都不能對自己用這樣的術法。
白瑯連自己生前那些最能成為執念的經歷都不記得,還必須受到刺激才能回憶起片段。
可他卻自醒來時起,就記得這個對于他自己而言并無任何用處的術法。
他對凈化術法的執念很深。
換而言之——
他對保護墨宴的執念很深。
在白瑯失憶前,他就在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墨宴了。
【作者有話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第112章
對于白瑯一直在保護自己的認知讓墨宴有些難以緩過來。
他始終不太理解曾經的白瑯為何總是那般孤僻, 那般喜愛不要命似的往前沖,可若是結合這個認知——
結合白瑯對保護他的執念,他這樣往前沖的舉動, 又何嘗不是一種“保護”的體現。
可……白瑯為何會這樣保護他?
明明白瑯一直都很嫌棄他煩人。
墨宴看向白瑯,只對上他單純清澈的視線。
曾經的他其實亦是這般的目光,只是總被墨宴抱有情緒地加以曲解。
白瑯亦在這時印證了墨宴的猜想:“我覺得曾經的我肯定是在保護你。惡鬼長得那么丑……我才不要沖在最前面。”
最后一句他聲音變輕許多,小聲嘟囔似的。
或許墨宴描述中的那個他與此時的他性格不大一致, 但審美終究是不會變的。
惡鬼太丑了,他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不過若是為了“保護”墨宴的話, 白瑯覺得他還是可以勉強克服一下的。
墨宴怔怔地問:“可是……原因呢?我們自初次執行任務時起,便是你始終擋在最前邊。”
白瑯想都不想直接回答:“因為你長得好看。”
墨宴:“?”
白瑯看著他的眼睛,重復:“因為你長得很好看。我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若非你長得好看, 之前你讓我跟你走的時候,我都不會答應你。”
墨宴心底那些旖旎的心思散了大半。
行, 是個樸實無華又很符合小白瑯性子的回答。
他還以為說不定會是白瑯懵懵懂懂間亦對他有什么特殊感情呢……原來只是看臉。
墨宴有些失望, 但又不完全失望, 又道:“既然你喜歡我的長相, 那你還嫌我煩?”
白瑯歪頭:“你長得好看和你很煩人有沖突嗎?我現在認知中的你也很煩人。”
墨宴哽住。
白瑯又補充一句:“但不妨礙我就是喜歡你。”
墨宴又立馬被哄好了。
他把白瑯話語中的“喜歡”當作并無他意的純粹表達, 只自己在心底四舍五入成了他想聽到的那種含義。
保護不保護的話題到這里終于結束, 白瑯伸手去牽墨宴,終于又在墨宴的手心處感受到了他熟悉的溫度。
他問:“你現在好了嗎?”
墨宴點頭:“嗯,多虧了你還記得,我已全然無礙了。”
白瑯不知該不該相信, 墨宴在他心底的信任度已經跌了大半。
墨宴看出他的疑慮, 引導白瑯將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命門之處:“這里是所有修士的命門, 亦是醫者探查傷患經脈起始之處, 你若實在擔心, 可用你的靈力探入我的經脈當中自己看看。”
墨宴的手腕比白瑯的要大一圈,這般毫無防備地袒露在白瑯面前,還能清晰看到青紫的血管脈絡。
白瑯的指尖被墨宴輕輕放在了腕間最脆弱之處,稍稍靜下來后還能感知到一下一下鮮活跳動著的脈搏,帶著獨屬于墨宴的溫度,傳遞到白瑯指尖。
白瑯有點不敢動,尤其聽到墨宴說此處是修士命門之處時,生怕自己一個不經意反而讓墨宴從無事到出大事。
“我、我不敢……”白瑯心生退意。
“那我們一起來,我慢慢教你,好不好?”墨宴溫聲引誘著白瑯。
白瑯猶豫了會兒,終于還是點頭,伸出自己的手放到墨宴面前。
白瑯手腕處的肌膚要更白皙纖細些,仿佛輕易便能被折斷,觸指微涼,亦是他獨有的體溫。
墨宴將自己的手搭在了白瑯手腕上,運起靈力,和緩地往他經脈內輸送。
白瑯能感知到墨宴帶著火靈根般暖融融的氣息注入他的體內,學著墨宴的模樣,亦往墨宴經脈內探入。
他只覺自己的識海中似乎忽然多出了一些不屬于他的脈絡感。
那是他如今親自感受到的,墨宴體內的經脈情況。
白瑯覺得有些新奇,閉上眼小心地操控著自己的靈力,跟隨墨宴在他體內游走的靈力,“亦步亦趨”似的亦在墨宴體內游蕩。
他的靈力帶有水靈根獨有的微微涼意,亦是墨宴早已熟悉習慣的氣息,墨宴并未對他的氣息表示出任何排斥,坦然地將自己的一切展露在白瑯識海之中。
白瑯初時還有些小心謹慎,生怕自己會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但之后逐漸感覺到墨宴的承受能力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許多。
他逐漸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脫離了墨宴的引導,在他經脈內四處亂竄。
在剛開始亂跑時,他仿佛還聽到耳邊傳來一個很輕的、帶著無奈的笑音。
這便是縱容他的意思了。
白瑯不再拘束,放開了亂跑,一點點地感受著墨宴體內鮮活的熱度與生機。
真的沒有怨氣的蹤影了,四處都是他最喜歡的暖融融的溫度。
他真的幫到墨宴了,墨宴不會再為了保護他而出事了。
這樣的認知讓白瑯真正放松下來,始終壓在他心口的其中一塊石頭亦墜落一塊。
白瑯的松懈亦給了墨宴可乘之機,他在白瑯最無防備之時,將靈力探入了白瑯方才不適的胃部附近。
“唔……”
尚余有幾分抽痛感的胃部驟然被一陣暖意包裹,白瑯不適應地顫了一下。
墨宴忙稍稍減緩了些靈力:“怎么了?是太難受了么?”
白瑯已收回自己的靈力,靠在墨宴懷里,輕輕搖頭:“沒事。只是還有點痛……不太適應。”
能到這樣都會抽痛的情況,可見這幾日白瑯是真的吃辣吃傷了。
墨宴嘆口氣,用空出的手揉揉白瑯發梢:“這幾日亦是辛苦你了。你應當確認出來我已全然無事了吧?我幫你緩和一下,好不好?”
他說著征求意見似的話,暖乎乎的靈氣卻不見有分毫要撤離的意思。
白瑯緩過胃部一開始不適應的抽痛,感覺比之前好了一些,干脆便沒再推拒,自暴自棄似的靠在墨宴懷里,由著墨宴對他做什么都行。
反正他是看出來了,這次的靈力互探,墨宴打一開始就是奔著他的胃來的。
墨宴又輕笑了一聲,揉揉他的腦袋:“乖,很快就好。”
白瑯沒表態,撒嬌似的小聲說:“那我乖乖聽話的話,有沒有獎勵?”
“有。晚膳多做點你愛吃的如何?”墨宴在同白瑯交談間,手上幫他安撫胃部不適的動作始終未停。
白瑯沒作聲,顯然是不滿意這個答案。
墨宴又道:“那——你想要什么?”
白瑯冷不丁地:“要你。”
“嗯?”墨宴沒聽清他的意思。
白瑯低著頭,聲音輕得有些含糊:“要你不準再疏遠我。”
白瑯感知得出來,這段時日墨宴對他同吃同睡要求的縱容,都是為了隱瞞他自己的身體不適而安撫他。
如今墨宴身體已全然恢復,白瑯不太想墨宴又和之前那樣忽然疏遠他。
墨宴總算聽懂他的意思,心底軟軟地陷下小塊,應下:“好,我答應你,我不會了。”
至于那些曾經的顧慮,他直接拋到了腦后。
天大地大,小白瑯開心最大,其他的到時候再說。
白瑯終于滿意,安心地窩在墨宴懷里,微瞇眼享受著墨宴給予他的安撫。
適應了這樣暖和的氣息之后……其實還是挺舒服的。
有種里外都被墨宴氣息包裹的感覺。
墨宴耐心細致地將白瑯胃部的不適完全緩解下來,許久之后才重新將自己的靈力抽出剝離。
失去了體內暖融融的感覺,白瑯還有點不習慣了,但并未表現出來,只是仍賴在墨宴懷里不想動。
方才他都差點直接這么睡著了。
墨宴更不會舍得叫白瑯起來,順勢同白瑯說起這段時日的吃食安排:“你這次有點太傷到你自己的身體了,雖說我已幫你安撫許多,但還是得吃得清淡些。辣的東西你日后便不要碰了。”
白瑯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墨宴哪能不懂他的小情緒,補充道:“至于陪你用膳,這個服務我便暫時取消了。就如我方才同你說的那般,我不需要用膳。多做一份不同口味的菜色其實還會更麻煩一些——雖然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但這不介意的前提亦是為了你。若是多做一種口味只是為了我自己的話,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我本身便不愛用膳這一項活動。”
白瑯再次不吭聲,看起來有些失落。
墨宴又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不過夜間的陪睡服務還是可以繼續的。睡眠比之閉目養神與打坐調息確實會更有助于精力恢復,你若想,我還是會陪你的。”
白瑯這才稍稍滿意些:“那我要你繼續陪我。”
“好,陪你。”墨宴縱容地應下。
又簡單休息一陣后,白瑯總算舍得起身,伸個懶腰舒展了一下身體,恢復成平日可以活蹦亂跳的模樣。
墨宴準備再次去借客棧的膳房,給白瑯研究些養胃的藥膳,讓白瑯可以自己先在房內休息會兒,看話本亦或是練字,隨他開心。
白瑯應了下來,隨手翻閱起這個客棧里提供的風月話本,從中汲取各種亂七八糟且墨宴尚不知情的經驗。
墨宴從不探究干涉他都在看些什么話本,見白瑯坐在書桌邊認認真真的模樣,笑了一下便要離開。
但在收回視線的間隙,墨宴不經意間瞥見了白瑯胸前的那枚玉珠。
——玉珠內的黑霧,似乎又淡了些?
卷三·深水
第113章
白瑯與墨宴又在桑元鎮內多待了一日, 這幾日墨宴在桑元鎮內收獲亦不少。
——譬如五日后,白歸宗將以掌門首席弟子的拜師典禮為名目,廣迎四海來賓。
這個消息是半月前開始傳開的, 但墨宴亦打聽到白歸宗宗門內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掌門首席基本確定為下一任掌門人選,至少需要拜入掌門門下 滿五年,確認品性能力合格之后才會舉辦拜師典禮。
五日后的這一次拜師典禮的主角之一,也就是那位首席弟子, 入門才堪堪滿一年,亦是白歸宗這短短一段歷史中年紀最小的, 才至及冠之齡。
墨宴算過時間,拜師典禮消息傳出差不多便是厲鬼那邊知曉他是黑無常后幾日,而這個拜師典禮舉辦的日子, 亦是他們路上再怎么耽擱,都該抵達白歸宗的日子。
這是厲鬼設的局。
墨宴清楚地認知到這一點, 但他并不打算退卻。
論公, 解決厲鬼本身便是他們維持人界陰陽平衡的必行職務。論私, 慕箐芍說過白瑯此次歷練會與厲鬼有關, 為了白瑯歷練的順利完成, 他亦要將這厲鬼徹底解決。
沐傾月那邊說是回月樓找紅線, 只是至今過去半月有余無任何進展匯報,基本被墨宴確認為不太可靠。
比起干等著沐傾月那邊“大海撈針”,還不若抓緊把白瑯的歷練解決,待白瑯記憶回籠, 亦能知曉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
在出發前往白歸鎮的路上, 墨宴還試了一下白瑯是否仍舊畏高, 得到的結論是仍有些怕, 但是比之前要好許多。
他還是沒辦法自己御劍, 墨宴陪著他的話,只要墨宴別亂動他就可以比較適應。
墨宴只帶著白瑯試了一會兒,去往白歸鎮的路上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坐馬車。
臨行前,墨宴還帶白瑯去買了些糖,哄哄現在不是特別開心的小白瑯,順便也給他帶著路上吃。
白瑯方才被墨宴帶著試了現下的畏高程度,以至于情緒不高,等墨宴把糖塞到他手里時才平復些,挑了一顆含著。
墨宴揉揉他的腦袋,問:“現在好點了么?”
白瑯由著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一會兒才回了一個“嗯”。
“好點了就行。”墨宴牽起他的手,“走吧,先回馬車那邊去,你再陪我理理你過往的情況。”
白瑯感受到手心處微微的暖意,乖乖點頭。
墨宴忽然讓他試試看還怕不怕高處時,白瑯就大致有感覺,墨宴似是對于他自己的過去心結與他所畏懼事宜之間的關聯很有興致。
白瑯不太喜歡回憶過往那些片段,但若是能對墨宴有幫助的話,也愿意跟著一塊理一遍。
他們的馬車被墨宴暫時安置在桑元鎮外一處空地,周遭布置了障眼陣法,不必擔心被無心人有心人察覺。
馬車是墨宴直接在桑元鎮里買的,和之前那輛一樣鋪了滿滿當當整整齊齊的軟墊子,確保白瑯能坐得舒服。
他特地買了輛最大的,座椅可供白瑯直接當床鋪睡下,還有小桌子與暖爐,旁邊齊齊整整摞著一沓墨宴隨意自客棧附近的茶樓買的話本。
這段時日白瑯看的話本數量比之前要多許多,都不愛練字與練劍了,每日似乎就完全沉浸在話本之中。
墨宴仍默認白瑯處在不懂里邊情情愛愛的狀態,對他看話本完全是放任狀態,反正他家小白瑯很乖,學不壞,那邊隨便他看了。
墨宴將新買的糖隨手放置在白瑯最方便拿的地方,又給他泡了壺茶,見白瑯狀態確實還不錯,這才同他聊起過于他過去之事,重新捋了目前白瑯回憶起來的過往經歷。
第一個便是他幼年時那場親眼見證他嫡兄喪命的雷聲中的大火。
白瑯害怕雷聲,本質實則是害怕他嫡兄灌輸給他的“惡意”,所有人接近他都是為了殺死他的惡意。
而白瑯后來不怕雷聲,是墨宴給了他不會傷害他的承諾,白瑯胸前玉珠亦是差不多時候首次出現變淡的跡象。
第二個則是白瑯再稍大些,目睹生母在他面前墜落而亡。
墨宴問他:“你畏高,是當時你生母的死狀嚇到了你,還是你后來說的……覺得你生母因你而死?”
白瑯仔細想了想,垂著眼睛回答:“都有。但后者因素更重要些。”
他還主動地繼續補充:“若是只有我一人在,我不怕高的,我旁邊有人我才怕。”
白瑯不會主動去高處,幾次在比較高的地方時,身邊不是有墨宴便是如高閣那般有不少人,他本以為自己只是單純地畏高。
但回憶起過往后他才知曉,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怕高,他是怕在高處的場合,他又會害得別人出事。
這樣的觀念對墨宴來說會比較奇怪,白瑯便拿了方才嘗試御劍的事情同他解釋:“剛才你教我御劍,我自己試的時候,我不是怕高,只是猶豫你在我旁邊跟著御劍,我是有點……怕你會掉下去。
“后來和你站在一塊,確保你不會站不穩,我才能安心。”
墨宴明白了。
白瑯的第二個心結,便純粹是出于他自己本真的善意。
在當時,倘若不是他的生母失手自己摔下去了,那先墜樓的便是白瑯本人,但白瑯的心結確實因為他而害得他的生母凄慘死去。
墨宴不由得更為心疼。
白瑯命數被竊奪了太多,他的善惡觀與情感感知都尚未成型,他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是災厄,將招來禍患,亦將致人被禍害。
但自始至終,他才是最無辜最可憐的那個。
墨宴想起白瑯還有畏水與怕黑兩重心結,大致可以推斷應當亦是他曾瀕死——以及真正死亡所致。
墨宴不知白瑯生前遭遇,但他知曉白瑯是在何處死的。
當年他找到白瑯的時候,白瑯就被囚在一個極小極小的屋子里,哪怕是在白日,那屋子里都透不出一絲一毫光亮。
他初次見到白瑯時,白瑯就蜷縮在一個小角落里,身上帶著大大小小無數處的傷口,幾乎沒一塊好肉。
他的肉身倒在枯草堆上,上邊沾著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跡,枯草被暗紅血塊一縷一縷地粘在一起。
而白瑯的魂魄縮在另一邊的角落里,茫然又懵懂地看著自己的軀殼,在漆黑的屋子中唯有他自己的魂魄還散出淡淡的瑩白光亮。
當時的墨宴只覺得他的魂魄看起來很輕,魂體甚至都有些影影綽綽的不穩定,隨時會徹底消散了似的。
但是在扭頭與墨宴對上視線的那一瞬,白瑯眼中的迷茫又盡數散去,只是定定地,沉默地盯著墨宴看。
在那之后,直至白瑯封印記憶,墨宴再沒見過他露出最初那般脆弱易碎的神情。
后來墨宴向白瑯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亦介紹了白瑯將要擔任的身份。
白瑯始終只是盯著他看,一言不發,墨宴都摸不清他到底聽沒聽懂,只徑直將他帶回來冥界。
詳細的場景墨宴記不大清了,畢竟都過了數百年,只是記得那間漆黑的屋子,和白瑯沉默的模樣。
再后來便是墨宴口頭教白瑯具體事宜,鐘馗覺得他們可以試試親自實踐后,白瑯又沉默地將所有惡鬼厲鬼包攬。
期間他們去過很多次響雷之地、高閣之處、近水之畔、漆黑之所,但白瑯都未表現出過任何害怕與畏懼。
墨宴覺得他又多出一項需要向曾經的白瑯尋求解答的事情,他到這時發覺,他對他的小同僚也實在是有些太不了解了。
墨宴兀自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內,白瑯不打擾他思考,只乖乖地坐在另一邊,捧著茶水小口小口地喝著。
顧舒術給的茶葉昨日已完全耗盡,今日墨宴給他泡的是在桑元鎮內新買的茶葉,亦是這幾日墨宴讓他試了許多種后,終于選定下來能夠讓白瑯比較滿意的。
不過到底是差了些口感,白瑯還是更喜歡顧舒術親自種出來的那些。
他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墨宴那邊才終于收回自己的思緒,順手給白瑯又倒滿了。
白瑯便抬頭看他,好奇似的等著墨宴說他的“思考結果”。
墨宴沒有太多能告知白瑯的,只將目前能夠讓白瑯知曉的交代一下:“現下大致可以確定,你的所有心結能否順利解開應當關乎著你這枚玉珠內的霧氣能否徹底消散。
“待霧氣徹底消散之時,你的記憶便將完全恢復。”
白瑯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前那枚玉珠,里邊的霧氣確實散了不少,露出些晶瑩剔透的內核。
他有些悶悶不樂:“我能不能不要這些記憶,我……我不想回憶起更多的事情了。”
僅有的兩次心結回憶都讓白瑯有些難受,他本能地抗拒回憶讓他畏水與怕黑的那些過去。
尤其是關于怕黑的經歷……哪怕白瑯已不記得具體內容,但只要想到黑暗的環境,便會覺得窒息難受。
他的潛意識在警告他,那是一段他絕對不愿意再去回想的經歷。
比前面的幾段經歷更為極端與恐怖。
第114章 【二合一】
墨宴見白瑯露出這般抗拒的神情, 便知他應當是對當年死前遭遇之時抱有排斥。
他心疼地揉揉白瑯的腦袋,少有地并未縱容白瑯的這次“小任性”:“我亦不想你再回想起曾經那些的遭遇。但沒辦法,我們的職務還需要繼續, 你若是一直不能恢復記憶,我們便始終不能回歸原本的職位上。時間久了,很容易出亂子的。”
黑白無常使是他們無法擺脫的職務,影響他們順利完成職責的個人私念都是不允許存在的。
白瑯亦是懂事的性子, 聞言便沒再推拒,小聲應答:“我知道了。”
墨宴憐惜地揉揉他的腦袋:“過去之事已注定, 早晚是要去面對的,我……會盡力讓你不遇到那么多危險。”
他未像之前那般總把話說得太滿,免得本就不開心的白瑯又被哄得更不開心了。
白瑯感受著發梢處的溫柔動作, 垂眸,斂了情緒。
至少他所喪失的那段過往記憶中, 應當亦囊括了他與墨宴曾經的一段過去, 他們的初遇相識再到后來的相處。
若是能將這些亦回想起來的話, 倒也不算虧。
白瑯勉勉強強接受了自己必須要將那些事宜都回想起來之事, 乖乖地不給墨宴增添任何麻煩。
解決這些事宜, 墨宴便帶著白瑯前往他們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白歸鎮。
白歸鎮與桑元鎮相距不算太遠,馬車過去不過三日時間,他們抵達之時,距離白歸宗的拜師典禮都還有兩日。
十月初二, 漸入深秋, 北上的白歸鎮比桑元鎮還要更冷些, 怕冷的白瑯已直接裹上了在桑元鎮才買的冬衣。
冬衣用料極好, 輕而暖和, 上身后亦不會顯得臃腫,只是比之夏秋,要圓上那么一圈,襯得白瑯身形更顯嬌小,完全就是精致少年郎的模樣。
白歸鎮內有風,墨宴怕冷風會吹得白瑯難受,下馬車前還特意給他披上一件白底細金花紋的斗篷,給他擋擋風。
白瑯被墨宴照顧慣了,乖乖地站在馬車旁,由著墨宴幫他穿斗篷。
為了系斗篷的系帶,墨宴站在白瑯的面前,微低頭靠得極近,兩人的氣息在僅余的小小縫隙間平穩地交錯著。
白瑯輕抬眸,便能見到墨宴專注的視線,再往下便是這時與他相距有些近的紅潤薄唇。
他記起這段時日看的風月話本的內容,愛人與愛人之間常有嘴對嘴的親吻行為。
白瑯本是看不太懂這是怎樣的舉止,又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情。但是這么近距離看向墨宴唇瓣時,他腦海中無端冒出一個想法——好像確實會很好親的樣子。
白瑯眨了眨眼,眸間仍是清澈單純的,并未將心底的思考化作實際的驗證。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他不懂怎么親人,只知這應當是一種親近的表現。
他現在唯二會的“親近”只有牽手和擁抱。
待墨宴替白瑯系好斗篷松手的那一刻,白瑯便遵循自己的本能,在墨宴往后退出小步拉開距離時,自己上前小步一把抱住了他。
墨宴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滿懷,差點沒站好,穩住身形后便本能地回抱住他,問:“怎么了?怎么忽然抱過來了?”
白瑯埋在他懷里搖搖頭,小聲說:“沒事,就是想抱你。”
墨宴眨了眨眼,旋即輕笑,抬手輕撫他的發梢,縱容了他的黏人行為。
白瑯很喜歡墨宴身上淺淺淡淡的香氣,似冷香似花香,界限并不分明,但很好聞。
只是這味道實在太淺,每次都只有相擁時能比較清晰聞到,亦給白瑯增添了幾分帶有安撫、安心似的意味。
過了會兒,白瑯才終于戀戀不舍地松開,同墨宴牽著手一道往白歸鎮內去。
臨近白歸宗的首席弟子拜師典禮,白歸鎮內近日亦是熱鬧,有不少往來宗門弟子,或是收到消息來湊熱鬧的散修。
白歸宗還特意安排了接引人在門口等候著,見到白瑯與墨宴打扮得就像個修士,便主動上前詢問:“二位公子好,敢問二位公子可是前來參加典禮的?”
接引人身著白色宗服,腰間掛了個“白”字腰牌,應是白歸宗的弟子。
墨宴應是:“嗯。我們是聽聞近日白歸宗典禮廣迎來賓的散修。”
他并未做過多的介紹,但僅僅是站在接引人面前,修為上的巨大差距都能讓接引人感受到一定的壓迫感。
接引人未敢太過怠慢,又問:“可否詢問二位貴姓?弟子這邊還需為二位簡單登記。”
墨宴:“我姓燕,飛燕之燕。這位是我小徒弟,姓白。”
接引人遞了兩塊木牌給他們:“感謝燕公子與白公子到訪,這是通行木牌,有勞二位公子前往旁側等候片刻,稍候便會有人接引二位公子前往白歸宗內。”
墨宴接過木牌,看了眼接引人指示的方向,是一處小亭子,環境布置得尚可,那邊亦有兩人坐著,應是在等候接引人所說的那人。
他沒多說什么,將其中一塊木牌給了白瑯,同他一道往那邊走去。
路上,白瑯傳音問墨宴:“你為何要說你姓燕?”
墨宴想起什么,解釋:“我應當忘了同你說,我們今日來的這白歸宗前身是人界的世家,白家,也就是當年你待過的那個白家。”
白瑯一愣:“陰陽墨白的白家?”
墨宴點頭:“嗯。我出身當年的墨家,但我們兩人都不為白墨兩家待見,族譜上大概率是沒有我們名姓的,但亦不能輕易透露我們的出身。”
“如今時間過去了太久,墨家已不復存在,但白家仍有當年的歷史記載。目前白歸宗又以血緣為主道緣為輔,若是我們同時以真名示人,難保會有人聯想到陰陽墨白,猜出我們的出身。
“你應當是不想再和白家有關系牽扯的吧?”
墨宴補充問了一嘴。
白瑯理解了,皺著臉點頭:“不想。”
他的那些過往陰影遭遇都是在白家時經歷的,白家的人并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白家。這個所謂的血脈關系他寧可不要。
對話間,兩人便已走到等候的亭子處。
亭內是兩名女子,見到他們過來時起身,向他們禮貌致意:“二位公子好。二位公子亦是來參加白歸宗典禮的么?”
墨宴:“嗯。二位姑娘亦安。我看二位打扮不凡穿著相似,可是宗門來的?”
其中一名女子回答:“正是。我們是代表流蝶谷前來送賀禮的。”
流蝶谷是修仙界內比較出名的醫修道修宗門,擅長醫術與卜卦,常年隱居,鮮有出門時日。
墨宴表現出幾分詫異:“竟是流蝶谷的弟子么?可我聽聞你們不常參與這樣宗門內的交際,怎會特意到白歸宗這邊來?”
另一名活潑直率些的女子回答:“這類宗門交涉示意我們谷內確實不常參與……不過此次白歸宗拜師典禮確實有些不同尋常,我們谷主亦測算出這邊或許有些事情會發生,尚不知好壞,便讓我同師姐來這邊看看了,若是有何需要的亦可幫些忙。”
流蝶谷中醫修為多,谷內之人常年隱居亦使得他們性子良善,若是有需要醫修的地方,他們自會主動前往。
墨宴不解:“白歸宗此次典禮不同尋常么?我與我家小徒弟是來湊熱鬧的散修,只知今年這典禮是少有的掌門收徒才一年,初次之外還有異常之處么?”
“你們不知么?也是,這應當只有宗門內的會比較關注吧。”女子說著,同他們詳細解釋,“白歸宗是人界世家而來,早些時候亦同其他那些人界修仙世家轉為宗門的類似,整個宗門都受到血緣的牽制,掌門之位與首席弟子更是只在嫡系一脈中挑選。”
“這次的典禮除卻那位首席弟子只拜入掌門門下不足五年外,更是第一位并非白氏出身,而是掌門幾年前在外邊撿回來的小孩。”
這個消息墨宴之前確實沒打探到過。
白歸宗內血親弟子與外來弟子之間的矛盾仍處在難以調和的階段,掌門選了一名外來弟子當首席,又在他拜師后不足五年時便破格為他舉辦拜師典禮,這對于白歸宗內的血緣一脈弟子而言,無疑是一次敲打,使得他們的“理”更弱一分。
而這位首席弟子處境只怕更是不易,若是并非天賦根骨極佳的天才,質疑聲將始終伴隨他,他要承擔的壓力并非其余門派的首席弟子可相提并論的了。
興許他本身亦是白歸宗掌門找來的,為了強行調和兩個派系斗爭的棋子,到頭來還不一定是否真能繼任為掌門。
墨宴并不關注這些無關之人如何如何,只大致推測起厲鬼那邊的意圖。
目前看來,比較有可能的便是厲鬼已與白歸宗掌門聯手,掌門的目的是要調和兩個派系的斗爭,厲鬼的目的是需要一個他們兩人“自投羅網”的機會,這個所謂的首席弟子有比較大的可能只是一個中間的犧牲品罷了。
幾人交談間,白歸宗那邊接引他們過去的人亦駕駛著可承載多人的飛行法器而來,他們停了原本的交流,墨宴牽著白瑯上去。
白歸宗這邊用的飛行法器亦同飛舟比較類似,只不過更小一些,只差不多足夠容納他們幾人。
墨宴還擔心白瑯情況,問:“可需要再遮擋下視線?”
白瑯站在飛行法器的甲板上,往下看了一眼,握了握與墨宴相牽的手,搖搖頭:“沒關系,現在好多了。”
墨宴:“好。若是你等會兒還是會怕的話,就拉緊我。”
白瑯乖乖點頭,和墨宴挨著站在一塊。
白歸宗就位于白歸鎮,有飛行法器與接引人引路,無需太長時間他們便直接進入了白歸宗內。
接引人直接帶他們去了招待前來修士的客峰,客峰內亦有專門等候著的接引人。
散修與宗門弟子所住的區域不一樣,與他們同行的那兩位女子便跟隨白歸宗內的一名女子弟子前往了她們要暫住的地方。
白瑯則同墨宴一道跟隨另一人去了另一處地方。
修仙界各個宗門的客峰布局大體上是一致的,有名有姓的大宗門都有單獨的院子,小宗門幾幾同住,散修則是住在一個比較類似于客棧布局的地方。
只不過周遭亦有園林布置,比之客棧要更美觀舒適些。
前來白歸宗的散修不算太多,總的來說環境還算安靜。
接引人讓他們隨意選兩個空余的房間,墨宴便由著白瑯挑,他挑完自己再選一個隔壁的。
房間內各式各樣需要的東西早已備置齊全,接引人確認他們再無更多需求后,給了他們白歸宗的地圖,告知他們白歸宗這段時日的“開放日”,便不再多做打擾。
墨宴隨意地將東西收好,又大致給房間布置了些不容易被察覺到的結界陣法。
此處是宗門內,不同于此前基本都是人界或是普通散修居多的外界,宗門內容易聚集精通陣法結界之人,未免有人好奇心過于旺盛,非要來看看這邊為何這么多結界陣法,墨宴便稍稍多了些隱匿的手法。
他不怕陣法結界被破,這小小的白歸宗內尚不至于能聚集到能精通到超越他的人,但也懶得處理這些麻煩事宜,倒不若從源頭避免。
白瑯全程坐在一邊盯著墨宴看,墨宴走到哪兒他的視線便跟到哪兒,直白得都有些難以忽視。
墨宴中途便停了下來,問他:“怎么了?這么盯著我看,是有何事要同我說么?”
白瑯悶悶不樂地問:“你不陪我了嗎?”
“嗯?”墨宴沒聽懂,“我怎么不陪你了?”
白瑯往隔壁的方向幽幽看去一眼。
墨宴終于明白,哭笑不得地解釋:“你是說另一個房間么?那不是我要住的,只是個障眼法。宗門內行事總要比平日小心,兩個房間我們可以換著一同住,也避免一些有心之人特意盯著做些什么。”
聞言,白瑯才終于安下心來:“那沒事了,你繼續吧。”
墨宴笑著到他面前蹂.躪一把他的腦袋:“這么粘人啊?”
白瑯點頭,小聲嘟囔似的:“嗯。就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心底軟乎乎的,又忍不住戳了一把他微微鼓起的臉頰:“放心,會陪你的。等會兒再陪你一同出去走走如何?你應當并無機會接觸到宗門的生活,正好讓你感受一下這邊的氛圍。”
白瑯輕輕“嗯”一聲,應下墨宴的一切安排。
白歸宗大抵是為了能在修仙界一些宗門內留下些印象,這次除卻典禮儀式外,還特意安排了大約半月時間的“開放日”。
在開放日期間,只要是地圖上所標識出來的位置,他們都可任意前往,帶有白歸宗特制標識木牌便不會受到阻攔。
墨宴看了標識出來的位置,基本應當是除卻弟子們的生活與修習場所,以及一些宗門內的核心區域,基本都可以去看。
他把地圖給了白瑯,讓白瑯自行挑選想去之處。
白瑯看了一圈,都是叫什么峰什么峰的,他看不懂是做什么的,便隨意點了一個,墨宴便帶著他出門去那邊。
宗門各峰間通常要依靠飛行法器或是御劍抵達,墨宴便問白瑯:“你是試試自己御劍,還是我帶你?”
白瑯猶豫了會兒。
他喜歡被墨宴帶著御劍時必須與墨宴靠在一起的近距離,但墨宴說過他需要克服心結恢復過往記憶,他亦想努力地讓自己適應。
就在他糾結的間隙,時常被忽視的那把靈劍微微顫了下,似是在表示著期待它自己的被使用。
跟著白瑯這么長時間,它能派上用場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除卻白瑯練劍以外的使用,便只有上一次墨宴教白瑯御劍。
感知到靈劍的期待,白瑯終于還是決定:“那我試試自己來吧。”
墨宴:“好。我會陪在你旁邊的,有何問題直接喊我就好。”
白瑯乖乖點頭,不等他再有動作,靈劍已經特別自覺地自劍鞘內飛出來。
他小心踩上去,還接著墨宴遞來的手適應了下才站穩,找好平衡的感覺。
墨宴擔憂道:“真的可以嗎?”
白瑯試著換個方向感受了下,點頭:“嗯,稍微適應一下就好很多了。”
墨宴見他確實還算穩當,這才稍稍放了些心,亦召出他的佩劍,同白瑯一塊御劍而行。
宗門本就地處高處,御劍時比平地時更冷些,凍得白瑯耳朵臉頰都有點紅。
白瑯還不能真正適應獨自御劍,有些不太敢亂動,縮了縮身子,把手和脖子都埋進毛茸茸的冬衣里。
墨宴注意到他的狀態,順手給他套了一層護體靈力,教他:“御劍時確實比平日里要冷些,下次你可以試試給自己用上護體靈力,只要將靈力匯聚到掌心,再釋放出來就好。”
白瑯在墨宴氣息籠罩的護體靈力間,被凍得有些僵硬的狀態慢慢緩和。
他按照墨宴教他的試了一下,感知到自己的靈力匯聚到掌心,然后……然后茫然地看向墨宴:“釋放出來……要怎么釋放?”
墨宴輕輕扣住了他此時攤開的手心,引導他:“你試試跟著我給你的感覺走。”
白瑯只覺自己原本微涼的手心被一陣暖意覆蓋,旋即又感知到有些熟悉的氣息在他的靈力附近流連。
他下意識便驅使自己的靈力去追隨墨宴的氣息,原本匯聚成一團的靈力漸漸自掌心蔓延逸散,他的識海間亦感知到一層薄薄的,似結界般的形狀在形成。
白瑯驚詫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眸間滿是新奇。
墨宴笑了笑,松開手繼續教他:“之后你便只要在操控著靈力落在你自己周圍附近就好。”
白瑯明白了,旋即操控靈力,但并未落在自己身側,而是套到了墨宴身邊去。
墨宴感知到周圍忽然多出的白瑯的氣息,停頓片刻:“怎么放到我身邊來了?”
白瑯抬眸看他,一本正經:“你的給我用了,我的也要給你用。”
主要也是他不太舍得讓自己的氣息覆蓋墨宴的氣息。
墨宴哪知道那么多他的小心思,只是被白瑯尚且不太穩定的護體靈力罩著,心底便已軟和得一塌糊涂。
果然還是自家小孩懂事可愛。
墨宴接受了白瑯給他的“關心”,同他一道安安穩穩地抵達了白瑯隨意選定的位置。
而白瑯選的,正好便是兩日后要舉辦拜師典禮的主峰。
主峰通常是宗門內各種大儀式、重要會議亦或是弟子們接取外出任務、領取物資之處,亦是所有宗門內布置得最為用心之處。
有不少外來修士出客峰閑逛,第一個選的便是這個主峰,因而四處各式服裝的外來修士、白色宗服的內門弟子來來往往,還挺熱鬧的。
白瑯并無任何宗門生活的經驗,新奇地朝四周打量,墨宴便帶他在附近走走逛逛,滿足他的好奇心。
宗門內的修士基本都會靈氣護體,主峰這邊比較冷,大家都是只穿著單薄輕便的衣裳,輔之以靈力隔絕冷意,穿得嚴嚴實實的白瑯便顯得有些突出。
加之他本就長相精致,氣色亦被墨宴養好,唇紅齒白,臉頰亦是健康的紅潤,灰眸清若溪泉,像是被愛意包裹著長大的天真少年,引人頻頻注目。
只是這些注目都持續不了多久,便會被墨宴一個冷淡的視線給嚇得縮回去。
所有人都看得到他們坦然牽在一起的手,只能遺憾這漂亮少年有主了,還是個極度護短的主,萬萬不能招惹,只能看著他們如畫般漫步其間。
——直至一道欣喜的聲音驟然將原本平靜的畫面打破。
“白瑯哥哥?!”
清脆又帶些熟悉的聲音引起白瑯注意,他回眸往聲音來源處探尋,便見到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是莊陶莊瑜。
他們的身側還跟著他們現在都師尊孫方海。
白瑯眨眨眼,輕“咦”了一聲:“莊陶莊瑜?”
“真的是白瑯哥哥呀!”莊瑜看起來欣喜極了,顯然沒想到居然還能在這里再遇白瑯,拉著莊陶三步并作兩步地跑過來。
墨宴微微皺了下眉,但很快又松開,由著小孩們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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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孫方海亦在這時朝他們這邊走來, 向兩人打招呼:“墨公子、白小公子好。真沒想到今日竟能在此與你們再遇。二位亦是聽聞白歸宗拜師典禮而來的么?”
墨宴頷首:“是這樣沒錯。你代表宗門,帶著倆小孩來見世面么?”
孫方海亦坦然點頭:“嗯。望遠宗與白歸宗總體實力相差不算太大,相距亦無太遠, 白歸宗發出了邀請,按理我們便是該來參加的。正巧小陶小瑜才入門,可以帶他們來這邊看看。”
莊陶莊瑜就站在孫方海身邊,莊瑜露出一個很開心的笑容。
比起之前在莊府時的病弱與郁郁寡歡, 到望遠宗才兩月左右的莊瑜要變得開朗了許多,面色仍是底子沒打好的蒼白, 但亦稍微好了些,看得出來應當是被精心調養過。
莊陶則和之前差不多,大部分都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雙生弟弟身上, 只有見到白瑯時才分了些注意力給他。
莊陶莊瑜是墨宴之前最愛同白瑯舉例為“朋友”的對象,最近格外好學的白瑯不想錯過這次再相處的機會, 偏頭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對上他的視線, 幾乎是馬上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輕笑一下, 松開了和他牽著的手:“難得再見面, 想玩便去玩吧。”
白瑯這才收回自己的手, 去找莊陶莊瑜玩。
孫方海更是樂得他們小孩間好好交流,同墨宴一道去旁側聊起一些他們大人的事宜。
莊瑜還沒能從見到白瑯的興奮中緩過神來,問起他這段時間的經歷。
白瑯想了想,簡單回答:“我和墨宴去了墨宴自己的洞府, 還去了一次落隱村, 碰上了一種叫畫皮鬼的惡鬼。”
莊瑜有些新奇:“畫皮鬼是什么鬼?”
白瑯簡單解釋了一遍, 莊瑜忍不住惡寒:“好可怕的鬼……那你們之后一定很順利地把那個什么畫皮鬼解決了吧?”
白瑯回憶起墜樓的那一段, 只簡單評價:“還行, 至少是解決了。”
只不過他差點出事,墨宴也昏迷受折磨了好一段時間。
莊瑜又問及他在落隱村有沒有新認識的人,白瑯將方慕雅與鳳鳴之事都同他說了一遍。
莊瑜聽得更是新奇,亦和白瑯分享起這段時日他和莊陶在望遠宗內的生活。
他本身是喜好交朋友的性格,在望遠宗內亦認識了許多待他很好的人。宗門內的師尊、師叔師伯他們對他們倆也都很好,會很照顧他們。
總的來說,莊陶莊瑜在望遠宗的這段時間可比在莊府時要自在許多。
白瑯大致聽完,評價一句:“那挺好的。”
莊瑜彎了彎眼:“還是多虧了能遇到白瑯哥哥和墨公子,若非你們,我們或許也沒有這個機會離開莊家,來到望遠宗呢。”
白瑯并不懂這種算“客套話”,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就點頭應下了。
莊瑜習慣他的懵懂直率,笑了一聲,又道:“感覺這兩月時間過去,白瑯哥哥變化也很大呢。”
白瑯歪了下頭:“我變化很大嗎?”
莊瑜:“嗯。白瑯哥哥變得比之前活潑了許多,之前都是我在說,你很少會搭理我的。而且你臉色也好了很多,你師尊這段時日一定是把你照顧得很好。”
白瑯回頭看了眼墨宴。
墨宴正同孫方海交流著小孩照顧心得,但時刻注意著白瑯的狀態,感覺到他看來,沒多會兒便轉過視線與他對視,詢問他怎么了。
白瑯搖了搖頭,回頭重新看向莊陶莊瑜:“嗯,他確實把我照顧得很好。”
白瑯過得好,莊瑜自然也是開心的,又道:“你們應是今日剛到白歸宗來吧?去\我與兄長到了有兩日了,這邊有哪些地方比較好玩我們都知曉,我們帶你去逛逛好不好?”
白瑯對這邊很陌生,聞言想了想,又一次看向墨宴。
墨宴和他們離得不遠,分了心神在白瑯這邊,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看出白瑯的意思:“想去玩么?”
白瑯乖乖點頭。
墨宴輕笑:“那就玩去吧。記得注意安全,莫去太偏僻之處便好,有事就找我。”
白瑯又乖乖地應了聲“好”,答應了莊陶莊瑜說帶他去逛逛的提議。
現下主峰里人來人往,厲鬼還不至于當著那么多修士的面對白瑯做些什么。
墨宴留在原處繼續同孫方海交流有關白歸宗之事,白瑯便跟著莊陶莊瑜繼續往上走。
莊瑜很熱情地和他介紹了主峰這邊的環境,說這邊主要是一些辦事的地方,像執事堂、議事堂之類的。還有專門給新入門、尚未辟谷的弟子準備的膳堂,同白瑯說若是他在這邊餓了亦可去膳堂看看。
大抵也因為這邊主要是辦事之處,倒是沒有太多景致不錯的地方值得逛,這會兒又是深秋,沿途許多樹都變得光禿禿的,不太好看。
白瑯對這個主峰并無太多興致。
他隨意地聽著,又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跟著他們,這種感覺不像之前的惡鬼給他的感覺,更加地……溫和無害?總之不像是什么惡意的樣子。
他回頭看了一眼,卻并沒有看到異樣,剛才那樣的感覺也同時消失了。
錯覺嗎?
白瑯疑惑地收回了視線。
左右并未覺察出什么危險的意味,他沒太在意。
莊陶注意到他方才狀態的異樣,問他:“怎么了嗎?看你剛剛好像往后在找什么似的。”
白瑯搖了搖頭:“沒事,只是一點錯覺。”
聞言,莊陶也沒有繼續往深入去探究,“嗯”了一聲就沒再說些什么了。
性子還是和之前一樣,基本比較沉悶。
莊瑜介紹完了主峰,大概也看出白瑯沒什么興趣,又轉了話題,問:“白瑯哥哥,你們這次會在白歸宗待多久呀?”
白瑯搖頭:“我不知道,看墨宴安排。”
“好吧。”莊瑜有些遺憾,總覺得以墨宴性格,若是來湊熱鬧的話應是不會停留太久,“我還想著倘若你們能多留幾日的話,我能多找你玩一玩呢。”
白瑯被墨宴提醒過,他們與莊陶莊瑜不是同類人,是不能交際太深的,對此他便沒說什么,只是同以往一般沉默著。
莊瑜習慣他的沉默,這個話題到這里結束,他便又起了新的話題,總能與白瑯興致勃勃似的交流下去。
白瑯找回了一些在莊府時熟悉的感覺,便也都耐心地聽著。
莊瑜同他說及一些修仙界的事宜,對于這邊的生活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新奇,說著說著又不免提及到白歸宗的歷史淵源。
“說起來,白歸宗出身是人界的白家,鼎盛時還有另一家墨家是與白家同稱陰陽墨白的。白瑯哥哥你和墨公子正好一個姓墨一個姓白誒,你們原先是這兩個世家的人么?”
莊瑜隨意地問著,白瑯隨意地聽著,差點就想下意識地點頭,又在點頭前想起墨宴的叮囑。
他堪堪止住自己的動作,生硬地回答:“不是,只是巧合。”
所幸莊瑜并未察覺到異樣,本身亦只是突然聯想:“果然還是巧合吧。畢竟墨家好像都覆滅數百年了,白家沒落亦有很長時間,你們若真是墨白兩家之人,那必然得是修仙界內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墨白兩家亦不可能沒落。”
修仙者雖可長生不老,但并非不死,除非飛升成神,否則壽命至多千年。
能活個六七百年歲的修士,大多都潛心閉關去修習,只為突破那半步飛升,但千百年來真正能突破之人屈指可數。
活了這么多年歲還行走在修仙界的,必然得是有名有姓的仙尊了,但白瑯墨宴并無旁的名號,白瑯更是表現得如同道行尚淺的新入門者,照理說不太可能活了那么長的年歲。
白瑯墨宴尚不知曉這些修仙界“通識”,聽到莊瑜的話,稍稍收斂眸色。
他知道墨宴很厲害,亦從墨宴的描述中知曉過往的他自己很厲害。墨白兩家會沒落,亦有他們咎由自取之果。
他未就這個話題進行太深入的細聊,同莊陶莊瑜繼續往前走。
他們一路走到了一片光禿禿的樹林前,莊陶察覺到前邊會有些偏僻了,便帶著他們要往回走。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的頭頂忽地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
“救、救命啊——”
一名男子從天上直直地摔下來,看起來神色驚慌,后邊還跟了把一同墜落的劍。
這名男子離白瑯有些近,白瑯若是少上前一步的話能夠比較順利地將他接住。
白瑯想都沒想,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
于是就聽到“咔嚓”幾聲后,男子“砰”的一下摔到了白瑯和莊陶莊瑜他們中間。
白瑯被這突然掉下來的男子嚇到,想到之前墜樓的生母,面色稍稍白了些。
莊陶在護住莊瑜后,第二反應就是去看白瑯,見白瑯被嚇到,忙拉著莊瑜一塊去到他那邊。
莊瑜將白瑯往自己身后也護了護,莊陶大著膽子往前去試探:“那、那個……你還活著嗎?”
男子的手動了動,緩神片刻后才終于才地上艱難地爬起來。
很好,至少看起來還是能活蹦亂跳的。
白瑯稍稍松了口氣。
男子拍了拍身上沾的綏木枝和塵土,一邊轉身一邊說:“沒事,死不了。幸好有之前我師尊給我套的護體靈力……”
他最后一句嘟囔似的,聲音有點小。
莊瑜在他轉過身,看清他的面容后便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您、您是葉首席?”
葉知抬頭看他:“你認識我?也是,你們應該都是來參加兩日后我的拜師典禮的人吧。我想想,沒記錯的話來賓里只有一對雙生子,你們是望遠宗的?”
莊瑜點頭:“嗯。我叫莊瑜,這位是我兄長莊陶。”
莊陶不太喜歡交際,但葉知按輩分來說比他們高,便跟著頷首致意。
白瑯看了眼葉知,又看向莊瑜:“他就是那位首席嗎?”
“嗯,這位便是后日拜師典禮的葉首席,葉知。”莊瑜點頭,繼續充當中間的介紹人,“這位是跟隨他師尊來的散修,白瑯。”
“白?”葉知看向白瑯,“那真巧,我師尊也姓白。你怎么穿得這么多呀,你不是修士嗎?”
白瑯實誠回答:“我入門晚,穿多點比較有安全感。”
他又問:“你為何會從天上掉下來?”
葉知被轉了注意力,愁眉苦臉:“別說了,我正在練御劍呢,后日的拜師典禮師尊說要我御劍過去,可我還不太會,正在臨時抱佛腳。
“我方才本來飛得好好的,結果前邊突然來了只小胖鳥,把我嚇了一跳,我沒站穩就摔下來了。”
說到這,葉知又想起什么,慌慌忙忙道:“不跟你們聊這些了,我等會兒還得去找我師尊。感謝你們來參加我的拜師典禮,我先走了啊——”
最后一句話還沒說完,葉知就已重新踩到自己佩劍上,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往遠處飛去。
余下三人面面相覷。
最后莊瑜忍不住開口:“葉首席……他真的沒問題嗎?”
白瑯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位葉首席有沒有問題他不知道,但看起來是確實不怎么聰明的樣子。
第116章
林知的事情被白瑯當作了一個小小插曲, 并未太過在意,隨同莊陶莊瑜繼續往回走。
路上白瑯收到墨宴消息,問他在何處, 差不多該準備回去了。
白瑯回了一句,墨宴便直接過來找他,同他一道回客峰去。
客峰有單獨的膳房,可供有需要的修士自行使用。
墨宴估計著時辰差不多了, 便去膳房給白瑯做好晚膳,在他用膳時問他同莊陶莊瑜出去時可有遇到什么事情。
白瑯思考一下, 回答:“遇到一個不太聰明的人,學御劍的時候從天上掉下來了。”
墨宴:“……嗯?”
白瑯補充:“掉在我面前,不過我躲開了, 他好像也沒事,活蹦亂跳地走了, 說是要繼續練御劍。”
見白瑯狀態良好, 墨宴沒太在意:“那確實挺不聰明的, 你沒事就好。下次若是碰到這樣的情況, 有需要也可以叫我。”
這萬一當著他家小白瑯的面摔出個什么好歹來, 那白瑯好不容易消退些的心理陰影指不定就白費了。
白瑯點頭應了下來, 又說:“今日莊瑜問我我們是不是白墨兩家的人了。我說只是巧合。”
他微仰頭看向墨宴的方向,認認真真地看著墨宴,眼底似乎閃著微微的光亮,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墨宴對上他亮晶晶的視線, 反應過來, 他這是在為自己“隱瞞了白墨兩家身份”這件事情要夸獎和獎賞。
這可真是……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
墨宴忍不住笑了笑, 揉一把他的腦袋:“你做得很棒。想要什么?”
白瑯沒直說:“我不想想, 你自己想。你獎勵什么我要什么。”
“好好。那我就自己想想給你什么獎勵。”墨宴對他的要求答應得非常干脆。
這樣比較有驚喜感, 他就當他家小白瑯是想要驚喜了。
白瑯滿意了,低頭繼續乖乖吃飯。
這其實亦是他在話本中學到的一些內容。
話本中說,倘若想知道對方喜歡何物,又想營造驚喜感,可尋機讓對方送自己禮物。
若對方并非完全清楚他的喜好,那么送的禮物便會包含他自己的喜好成分在內。
除卻對他口味的了解外,白瑯能確定墨宴是不知他其余喜好的——因為他自己都不知他有何喜好。
而他知曉墨宴的生辰快到了。
十月初十,這是一個他莫名想起的日子。
墨宴的生辰就是十月初十,今日已是十月初二。他想給墨宴送生辰禮物,出自于本能的,他想給墨宴“驚喜”。
但他對于墨宴喜歡何物并無印象,目前唯一知曉的便是墨宴喜歡吃辣,但他不會廚藝,總不可能他去買一籮筐辣椒來送給墨宴。
……唔,或許也不是不可以試試?
白瑯思緒發散著,等慢吞吞結束了這頓晚膳,才收斂回自己亂飛的想法。
墨宴去思考要給白瑯準備些什么“獎勵”,白瑯便再次拿出了話本來看,之前墨宴給他買的那一摞話本只余下幾卷是他沒看過的了。
等這些看完,白瑯打算暫時收收心思,繼續去練劍與練字。
看了這么多風月話本,他基本都將這些套路大差不差地記住了,只從中挑選他此前沒見到過的內容來進行學習。
不說實踐經歷如何,現下至少他理論儲備已經很充足,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在墨宴身上實踐試試。
而有了這么多話本的“閱歷”,他大致亦看得出來——墨宴應當亦是喜歡他的,愛人的那種。不能十成十肯定,但八九不離十。
墨宴會保護他,會關心他,對待他的態度和對待旁人的態度還很不一樣。
只是到目前為止,白瑯唯一還不太清楚是何種情緒的,便是方慕雅此前同他說過的“占有欲”。
白瑯并不著急弄清,他還有很多能和墨宴待在一起的時間,他可以慢慢去學。
學會如何去喜歡,學會向墨宴坦然地展露他的喜歡。
……
兩日后,拜師典禮之日如期而至。
這兩日時間莊陶莊瑜時常會來找白瑯玩,而厲鬼那邊暫時毫無動靜。
墨宴估摸著這拜師典禮與白歸宗聲譽相關,既是同掌門達成合作的話,厲鬼應當尚不至于在拜師典禮順利結束前做些什么,便隨意白瑯同莊家那倆小孩出門去玩。
拜師典禮這日,典禮舉辦被定在午后,早晨時白瑯才吃完早膳,便又隨同興致勃勃來找他的莊瑜一道出門了。
這兩日白歸宗開放的區域他們幾乎走了個遍,今日莊瑜又帶著白瑯去到了主峰。
由于午后就是拜師典禮,主峰這邊被重新布置過,看起來比之前要華麗許多,看得出來應當是很重視這一次的典禮。
典禮舉辦的區域被暫時以結界的形式封閉,以防會出什么差池,他們三人便只在未封閉區域隨意地閑逛。
而這一逛,又給他們逛到了兩日前遇到過的葉知。
葉知大字型癱在地上,身側滿是枯枝,佩劍直直插在一旁的土里。
看起來……又是從天上摔下來的,并且這一次還放棄了掙扎。
莊瑜猶豫著開口:“那個……葉首席?您還好嗎?”
葉知聽到動靜,抬頭,看見是他們仨:“嗷,是你們啊。沒事,問題不大,死不了。”
除卻確實“死不了”之外,另外兩個詞怎么看怎么不像。
葉知再次爬起來,拍拍身上亂七八糟的碎屑,問:“午后才是典禮,你們怎么這會兒過來了?”
莊瑜回答他:“我們就是過來逛逛,未曾想會在此處再次遇到葉首席。”
白瑯沒有那么客氣,看著葉知,好奇且直白地問:“你又從劍上摔下來了么?”
葉知原本佯裝鎮定的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嗯。馬上就拜師典禮了,我還沒完全掌握御劍的技巧,站上去就歪歪扭扭控制不好平衡。”
莊陶莊瑜尚未到御劍的修為,平日里用的都是飛行法器,對此愛莫能助。
白瑯倒是記得此前墨宴教過他的那些技巧。
他回想著墨宴當時說的內容,問他:“控制不好平衡的話……你可曾試過將靈力匯聚與雙腳之下?”
“嗯?”葉知眼睛微亮,看向白瑯,“匯聚雙腳下?要怎么匯聚?”
白瑯把墨宴教他的那些復述一遍給葉知聽。
葉知恍悟:“那我試試!麻煩你在此處稍候片刻!我很快就回來!”
說著他便風風火火地再次踩上佩劍,嘗試著實踐白瑯所說內容。
白瑯都來不及再說些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與莊陶莊瑜對視。
“那就……在這里稍微等一下?”莊瑜猶豫著開口。
莊陶:“那便等等吧,這位葉首席看著確實……蠻苦惱的模樣。”
都直接癱在地上不想爬起來了,確實是挺苦惱的。
白瑯對于等還是不等并無太多意見,莊陶莊瑜這么說了,他便跟著一塊等。
莊瑜又道:“白瑯哥哥已經會御劍了么?”
他問完這個問題,又回想起白瑯畏高之事:“哦對,白瑯哥哥你之前是不是還畏高來著?這兩日你表現得太自然,我都忘了。”
這幾日莊陶莊瑜都默認他不會御劍,直接用飛行法器帶他到處去玩。而白瑯懶得解釋亦省得自己御劍,便沒說過。
白瑯聽聞莊瑜的疑惑,回答:“現在不怎么怕了,所以墨宴之前教了我如何御劍,我就學了。”
莊瑜恍悟:“原來如此。白瑯哥哥果然好厲害,我聽師尊說御劍還是很難學的,除卻有天賦者興許幾日時間便能學會,普通人動輒數月沒學會都有可能。”
這兩次與林知的偶遇更加深了莊瑜的這般印象。
白瑯茫然了:“這不是試兩次就能會的事情么?”
莊瑜噎了下:“白瑯哥哥……只是試了幾次便會了么?”
白瑯還直率地點了點頭。
他神情實在自然,并不會使人覺得他是刻意在炫耀,而是真的天賦極佳但不自知。
莊瑜對他更敬佩了:“不愧是白瑯哥哥,果然特別特別厲害。”
白瑯并沒覺得自己哪里厲害,歪了下頭正要再說些什么的時候,林知興沖沖的聲音又自另一旁傳來。
“我回來了——!”
林知御著劍,興致沖沖地往白瑯這邊來,本來好好的就要完美落地,結果速度太快一個沒停住,又猛地一下栽了個大跟頭,直接撲倒在了白瑯面前。
白瑯:“……?”
他茫然間還被嚇一大跳,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你……真的沒事嗎?”
林知“蹭”一下又爬起來,隨手一個凈塵術把身上的塵灰去掉,一把拉住白瑯的手,目光格外熱切:“你叫白瑯是吧?真是太謝謝你了!我終于學會如何在御劍時保持平衡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記住你了!你現在住在何處?等典禮后我一定備厚禮登門拜訪答謝!”
他搖晃著拉住白瑯的手,語速有些快,白瑯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只記得墨宴提醒過他要警惕白歸宗掌門與首席,有意識地不想透露具體住在客峰何處。
林知似乎有些趕時間,也沒等白瑯回答,又道:“算了反正你肯定住客峰吧,那今夜酉時正我到客峰去,到時候我們在那里見!我還得去找我師尊,就先走了!”
說完,他又松開拉住白瑯的手,急匆匆地御劍離開。
白瑯更茫然了。
他覺得這人是真不太聰明,比墨宴還不聰明的那種。
這樣的人……真的有必要警惕嗎?
第117章
白瑯沒和莊陶莊瑜在主峰待太長時間, 再次遇到林知的小插曲亦被白瑯很快拋之腦后。
時辰差不多后,白瑯便隨莊陶莊瑜重新往客峰去。
莊瑜好奇白瑯的御劍術,白瑯無所謂于如何回去, 便在莊瑜期待的視線下平穩如常地御起靈劍,更惹得莊瑜莊陶驚嘆。
白瑯并不覺得有何只得驚嘆的,一路尋常地回到客峰房間內。
他回去時,墨宴仍待在房間內, 聽到推門動靜回眸見到是他,莞爾:“小白瑯回來了?玩得如何?”
“還行。”白瑯回應了一個同往常一樣的答案。
墨宴便沒再細問, 對他道:“正好,你此前說讓我自己想的獎勵我已給你準備好了,可要現在看看?”
白瑯眸色閃爍起微微的光亮:“要!”
墨宴忍不住笑了笑:“那就過來吧, 正好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白瑯依艷到了墨宴身邊去坐著,便見墨宴拿出來一個小盒子。
他在墨宴的示意下將小盒子打開, 發現里邊是一枚做工精巧的香囊, 上邊繡著一簇桂花, 桂花中間還有端正工整的字跡。
一面是“平安”, 一面是“順遂”。
白瑯怔怔地, 將香囊拿起來, 嗅到上邊是墨宴身上獨有的味道。
他微訝,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似有幾分不自在,輕咳一聲解釋:“我看你平日似乎……很喜歡我身上的味道?這是以我衣物常用的熏香所制的香囊。比之衣物上沾染的氣味,應當能更濃郁些。”
這樣的禮物對于他們目前的關系而言, 其實稍有些“曖昧”了, 墨宴亦是第一次嘗試, 拿捏不準白瑯是否真的會喜歡。
白瑯輕撫手中香囊花紋與字跡, 重點稍稍偏移:“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墨宴“嗯”了一聲, 白瑯更為詫異:“原來你還會這些嗎?”
他有點想象不出,墨宴拿著針線一點點繡出花紋字跡的模樣。
還挺……那個詞如何表達來著?白瑯回憶著話本中的內容,似乎是叫……賢惠?
墨宴看他神情,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只是有段時日太過無聊,整日無事可做之下便什么東西都學了些。”
他所指的便是他在冥界里等著白瑯出現那段日子。
沒有白無常,他這個新繼任的黑無常亦無法正式接管職務,只能每日在冥界游手好閑地晃蕩。
鐘馗當時還在干他們三人份的活,就見不得他一整日下來閑得要死,給他丟來各種亂七八糟學什么都有的書,美其名曰多樣技能好傍身,讓他好好充實自己。
墨宴閑著也是閑著,便將那些書卷翻了個遍,幾乎什么都學了些。
這兩日他便是趁著白瑯出門玩的時間,將這個香囊一點點完成。
這是墨宴一針一線的心意。
白瑯再次低頭看向手中的香囊,看著上邊的“平安”與“順遂”,嗅到鼻尖那陣令他熟悉而安心的氣味。
須臾,他才輕聲說:“其實我更喜歡在你的身上,聞到的這樣的香味。”
墨宴斟酌著他的意思:“那……你是不喜歡這個香囊嗎?”
白瑯搖了搖頭,起身到墨宴身邊去抱他,在他身上汲取到同樣的,但更令他安心的氣味。
“我是想說,我很喜歡香囊,但我更喜歡你。”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墨宴耳畔,亦落在他原本平靜的心湖間,如同一根輕羽,激不起多大水花,卻仍能泛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墨宴一時間都有些分不清,白瑯所言的“喜歡”,究竟是他懵懂認知中的普遍用語,還是……他所希望能夠聽到的“喜歡”。
白瑯亦未給墨宴太多思考時間,很快又收回了自己的手,起身,將香囊放到墨宴手中:“你幫我系。”
墨宴緩過神來,應聲:“好,我幫你。”
他收斂好了自己還不該太明顯表露的情緒,伸手靈巧地將香囊系到白瑯腰間。
白瑯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仍坐在椅子上的墨宴,眼睫輕垂。
他好像知道了。墨宴喜歡這種飽含心意,真誠而又精巧的禮物。
墨宴注意到了他平日喜歡他身上的氣味,注意到了他喜歡桂花。這些都是白瑯此前自己都不曾留意的。
他好像還是沒有墨宴做得那么好。
白瑯有些喪氣。
他從未留心過墨宴有何能夠作為禮物贈予他的喜好,他還是沒學會要如何去喜歡一個人。
總歸……還有幾日時間。
白瑯寬慰著自己。
他想給墨宴一個能讓他開心且滿足的生辰禮物。
非常想。
—
臨近午后,墨宴在時辰差不多后,便帶著白瑯去了主峰,正好感受一番修仙界的拜師典禮氛圍。
他們抵達主峰時,這邊已熙熙攘攘圍了許多人。
莊陶莊瑜來得早,占據了一個非常有利的位置,亦提前知會了白瑯墨宴一聲,他們抵達主峰后便直接去找莊陶莊瑜以及孫方海所在。
莊瑜受典禮氣氛感染,表現得有些期待與興奮,一見到白瑯過來,便興致勃勃地拉著他聊天。
墨宴同孫方海站在了一起,不打擾他們小孩之間的交流。
白瑯與墨宴幾乎是踩著典禮快開始的時間來的,莊瑜才同白瑯起了個話題的頭,便聽聞白歸宗長老的聲音傳來,宣布典禮正式開始。
熱熱鬧鬧的周遭一下便安靜下來,莊瑜亦止住沒說完的話,同莊陶一道觀摩此次的儀式。
見狀,白瑯便稍稍退了小步,走到墨宴身邊去,伸手輕輕勾了一下他的指尖。
墨宴感知到尾指傳來的輕輕癢意,偏頭對上白瑯望來的,微微亮著光期待似的視線,輕笑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白瑯終于滿意,扭頭重新專注在面前的拜師典禮上。
典禮儀式并不很長,白歸宗掌門身著華服站在主殿門口,等候著林知御劍而來。
白瑯好奇地悄悄看了幾眼這位掌門。
他自墨宴口中了解過,白歸宗現任掌門名為白游,是嫡系一脈的同輩人里天資最出眾的。
不過比之白家鼎盛時的天資出眾者稍差了些,比白瑯更是差得遠了。
自當年白瑯被竊奪命數出事以后,白家幾乎是同步沒落,而且白家主事人——不管是世家的家主,還是后來白歸宗的掌門,幾乎都活不到兩百歲。
而且白家內再無天資極佳著,家主與掌門都已是現如今的后代中還算不錯的,只是放到整個修仙界、放到修仙界門派的掌門人行列中來說,亦不過爾爾。
白游如今亦有個百來歲的年紀,已經算是白家沒落后所出現過的天資最高者了,白瑯不懂看人修為,只憑感覺感知這人應當修為不低,但也說不上多高。
當個小宗門的掌門還是夠格的,再往大了發展,便不一定還控不控制得住整個宗門。
白瑯只將視線放在白游身上轉了一圈便收回來,安靜站在原處,沒多會兒終于等來了御劍而來的林知。
早晨時還穿得簡單樸素的林知已同樣換上一身白底金紋的華服,穩穩當當踩在佩劍之上,端的是一副冷然嚴肅的神情。
他的長相其實還是很出眾的,這般冷著臉的模樣看著就好似一副天人之姿,出淤泥而不染,清冷且穩重的高嶺之花。
不少圍觀典禮之人還露出了幾分驚艷的神情。
白瑯看著他沉著冷靜的身影,亦忍不住小聲驚嘆:“他好會裝。”
白瑯只是不帶褒貶地進行了一個客觀性陳述,用的是傳音的方式,只有墨宴能聽到他這句感慨。
墨宴直接理解為了貶義的諷刺。
他原本還想再提醒白瑯這人便是白歸宗首席,讓他注意小心警惕些,聞言便直接放了心。
看來這段時日他教白瑯的內容還是有些用的,他家小白瑯這么快都能看出旁人是不是道貌岸然的裝模作樣了啊。
他都還沒看出來是裝在哪兒了呢。
墨宴沒細究,總之白瑯自己能記得警惕,便是他最樂意不過的了。
一場小宗門的拜師典禮相較而言不會太過隆重,林知抵達主殿后,便是向白游行跪拜禮,再敬茶求道。
白游喝了他敬的茶,又授予他掌門首席的印記與玉牌,此次拜師典禮便算結束。
比起儀式流程,典禮最重要的作用還是讓林知在各宗門前露個臉,亦讓白歸宗有個由頭在宗門內混混存在感。
儀式結束后,白歸宗內亦有流水席,未辟谷或是想參與的修士可前往參加,無意用膳的修士可自行游玩或離開白歸宗回自家宗門。
墨宴問了白瑯要不要去試試,白瑯想了想,還是搖頭:“不去了。今夜我還約了人,我想回去休息會兒。”
流水席主要目的是交際,持續時間很長,白瑯不確定能否在酉正前回到客峰。
墨宴最先注意到的是白瑯話里的“休息”,應了聲好便帶他往客峰的方向回去,之后才想起他話里前一句的“約了人”。
他隨口問:“你今夜是又同莊陶莊瑜那倆小孩有約么?”
白瑯仍是搖頭:“不是他們,是另一個人。”
墨宴疑惑:“你還在這白歸宗里認識新的人?誰?”
白瑯點了點頭,一本正經:“一個你不想讓我見的人。”
墨宴:“?”
白瑯慢吞吞地補充:“白歸宗首席,林知。”
墨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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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墨宴皺起眉頭:“你什么時候和那個林知了?方才你不是還看出他很會裝么?”
白瑯:“嗯, 他真的很會裝。早晨時他還會在御劍時從劍上摔下來,比你還不聰明。”
墨宴:“……?”
他一時竟有點不知道是該先評價這個“會裝”的真實意義,還是評價最后那一句那他作為比較的話。
最后墨宴還是先維持自己的顏面:“我哪有不聰明?”
白瑯看他一眼, 小聲又篤定地說:“你就是不聰明。身體不適還想隱瞞,又沒瞞住。”
墨宴哽住:“你怎么還記著這事呢?”
白瑯沒應。
哪怕如今已確認墨宴身體無礙,他亦可在未來墨宴再受怨氣侵擾時幫他,但這件事情在白瑯心底要想翻篇,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難以想象若是他連這個能幫到墨宴的術法都忘了,那墨宴又要忍受多久的痛苦。
墨宴看出白瑯悶悶的思緒, 無奈地笑了笑,不再糾結于此。
算他自作孽,哪想到這小祖宗這么記仇。
墨宴轉回最初的話題:“所以你和林知是今早認識的?”
白瑯還是搖頭:“不是, 是來那天就認識了。就是那時我同你說的那個不聰明的人。”
墨宴想了想,初至白歸宗那日, 白瑯和莊陶莊瑜他們到主峰上逛一圈回來后, 確實同他說過遇到了一個御劍從劍上掉下來的人。
沒想到原來就是這個林知。
墨宴又思及方才典禮上裝得宛如高嶺之花的林知。
那不怪乎白瑯會說他很會裝, 確實是裝得讓人看不出來他早晨時還會從劍上摔下來。
墨宴接著問:“那他今夜找你有何事?”
白瑯乖乖復述一遍:“早晨時我把你教我的, 如何在劍上站穩的技巧告訴他了, 他拉著我的手說我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今夜要登門答謝。”
墨宴聽完,覺得白瑯對林知的評價是挺精準的。
確實挺不聰明,就是別帶上他做比較對象就更精確了。
墨宴尚未正式接觸過林知,仍不確定這人是否可信, 斟酌后道:“那今夜我同你一道去見見他。”
白瑯并不介意墨宴的跟隨, 點頭應下:“好。”
當夜臨近酉正時分, 白瑯便同墨宴一道出了房門, 走到客峰入口處, 果然見到了等在一個燈籠下的林知。
林知朝白瑯揮手:“小白恩人!我在這里!”
白瑯腳步微頓:“……”
他有點想假裝他根本沒見過林知了。
但林知并沒給他這個后悔的機會,自己喊完又迫不及待地主動走到白瑯這邊來了,又注意到他身后的墨宴。
墨宴穿得一身黑,在夜幕中不太顯眼,也就他的那頭白發以及自帶的氣場讓他不至于被忽視。
林知能夠感知到墨宴修為不低,估計還比他師尊要高,有點發怵,自以為小聲地問白瑯:“這是誰啊,你朋友嗎?他看起來好兇。”
白瑯聞言,回頭扯了扯墨宴袖角:“你又嚇到別人了。”
除了面無表情什么都沒做的墨宴:“?”
他被氣笑似的:“我又做什么了?明明是他自己膽小,我哪有很兇?我又不是陪笑的,哪能見誰都笑。”
白瑯想想,好像也是,又對林知說:“他就這樣,你別管他。”
“噢噢。”林知點了點頭,執著于初時的問題,“所以他是誰呀?”
白瑯記得墨宴說要隱瞞真名之事,但上次墨宴只對接引人介紹了個姓“燕”,白瑯又不知他想給自己取個什么假名。
一番思索下,他選了個最穩妥的介紹方式:“他是我師尊,姓燕。”
墨宴看向了白瑯,但白瑯沒理他。
免得墨宴太過飄飄然,等會兒兩個他都想裝作不認識直接丟路邊自己回去算了。
林知沒注意到這兩人的小動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噢噢噢原來是這樣,燕仙尊好,唐突打擾實在抱歉。”
面對輩分明顯要大許多的人,林知顯得稍微靠譜些——至少口頭上的禮數還是周全的。
墨宴見白瑯不想理會他,收起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轉頭看向林知:“你這深夜邀我家小徒弟相見,可是有何要事?”
林知想起正事,面對墨宴時終于沒有那么浮夸:“今日多虧小白恩……咳不是,小白公子教習我御劍技巧,拜師典禮才得以順利進行。只是早晨時時間緊迫,來不及過多言謝,便特意選了今夜空暇時辰來找小白公子道謝。”
說著,他就掏出一個盒子似的儲物法器,直接塞白瑯手里:“這個給你!我不知你喜歡何物,就把我能想到的應該對你有用的都塞進來了,你看看若是都不喜歡,我再挑點別的給你!”
白瑯記得墨宴同他科普過,儲物法器亦可作為隱秘的害人工具,思索間先把盒子給了墨宴,讓墨宴先檢查一遍。
墨宴用靈力探識一圈,都是些比較以林知的修為與身份,大概是他能夠收集到的最好的藥材與珍寶。
對白瑯而言沒什么用,但看得出來林知這人……挺人傻錢多的。
墨宴還給了白瑯,由他自己決定收不收。
白瑯亦跟著看了下里邊的東西,完全沒用,頂多是能拿出去兜售些靈石銀兩,但白瑯亦不缺錢財。
他還給了林知:“這些我都不需要。不用你的謝禮了,我缺什么東西我師尊都會給我準備好。”
白瑯直白地陳述著事實,林知看起來有些失落,但馬上又打起精神來:“那你還會在白歸宗多待幾日嗎?物質上我應該確實比不上你師尊給你的東西了……但至少我對白歸宗和白歸鎮都很熟!我可以帶你去玩!”
白瑯不是很想跟林知去玩,總覺得會是很有可能半途把他自己都繞暈帶迷路的類型。
但架不住林知神情實在太真誠,讓白瑯覺得如果不答應他的話,他會繼續死纏爛打,那就太煩人了。
最后白瑯還是回頭看向墨宴,詢問墨宴行程安排。
墨宴道:“我們確實還會在這邊留幾日。若是想玩,去玩玩亦無妨,不過最好是帶上莊陶莊瑜那倆小孩。他們倆還靠譜些。”
白瑯對他最后這句話頗感認同。
林知完全沒聽懂他們暗含的意思,眼里滿是清澈,只聽明白了白瑯會留下來,可以和他一起出門玩的意思。
他興致勃勃地留了個聯絡法器,方便提前同白瑯聯絡空閑事宜,又想起自己還得回去找他師尊,這才終于舍得告辭離開。
從頭到尾,怎么看怎么像個傻白甜。
但這林知與白瑯的相遇又實在太過湊巧,總叫墨宴忍不住懷疑,這林知的傻到底是裝出來的,還是白游真就選了這么個看起來難當大任之人來作為首席弟子?
墨宴想不通,既然這是目前唯一白歸宗那邊與他們有關的牽連,他也不介意就著這個線路順下去,看看這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待林知走后,墨宴便叮囑白瑯:“這林知雖看著確實不太聰明的模樣,但亦不能掉以輕心。之后他若是邀你出門,你提前同我說一聲,我會在你們附近守著,方便在你有需要時找到你。”
白瑯乖乖點頭:“我知道了。”
確認白確實聽進去了,墨宴又朝他伸手:“走吧,晚間風涼,我們也該回去了。”
白瑯握住墨宴的手,與他并排一塊往回走。
墨宴正想再找白瑯問及他方才介紹師尊的事宜,尚未來得及開口,林知的聲音又自后邊傳來。
“對了小白公子——”
林知御劍往回趕,似是突然想起自己忘卻了什么事情,結果過來一落地,便見到兩人手牽手的模樣。
白瑯回頭看他,神情自然:“還有何事?”
林知停滯了會兒,一時沒想起自己方才想說什么。
墨宴到嘴邊的話被他打斷,有些不耐煩,皺眉看著他:“有事便說,沒事便安生回去。”
林知對上位者總有本能的膽怯,總算想起自己要說:“也、也無甚大事,就是想起還有要給莊家那倆兄弟的謝禮,想麻煩小白公子幫我轉交一下。感謝他們并未將那兩日遇見之事說出去。”
他將兩個小盒子塞到白瑯手中:“里邊東西是一樣的,小白公子你看著給就好。”
白瑯接了過來,照舊是先給墨宴檢查,確認里邊都是尋常修士可用之物后便收下了:“我知道了,我會給他們的。還有其余事宜么?”
林知連忙搖頭:“沒有了沒有了,這次真沒有了。”
“那我們回去吧。”墨宴牽著白瑯繼續往回走,沒再理會林知。
白瑯點點頭,還保持了些他近日學來的禮節,向林知道別。
林知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開,視線不由得又放到了他們相牽的手上。
墨宴時不時會偏頭同白瑯說些什么,白瑯基本都會有些回應,或是點頭搖頭,或是輕聲地應幾句,于夜色下顯得溫馨祥和。
林知突然有些艷羨。
小白公子和他的師尊……好像感情很好呢。
須臾,他才輕嘆口氣,失魂落魄地踩上自己的佩劍,沒了方才那般急匆匆的勁頭,一路平緩地回到他該回的地方去。
第119章
墨宴失去了一次詢問有關“師尊”話題的機會, 也就沒再繼續問下去。
畢竟他其實知道小白瑯只是記得不能暴露他原本名字之事,一時不知如何介紹才順了這個稱呼。
若是問下去……大抵又會是一個扎心的回答。
墨宴決定把這個稱呼的事情暫且放著,不得到最終答案, 他還能告訴自己這就算是小白瑯愿意認他師尊的身份了。
他帶著白瑯回去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白瑯就收到了來自林知的邀約。
白瑯才用完早膳,看到林知給的通訊法器在動,便打開來看, 發現是林知約他和莊陶莊瑜出門去白歸鎮里玩。
用的稱呼還是“小白恩人”,語氣也是之前和白瑯交流時的那種傻里傻氣的模樣。
白瑯直接把通訊法器遞給了墨宴, 讓墨宴自己看。
邀約內容平平無奇,就是怕他這幾日同莊陶莊瑜在白歸宗內已經玩膩了所以特意邀他出門。
墨宴看了眼,大致了解他們可能要去的地方:“行, 你若想去便應吧,到時我晚點再去鎮上找個地方呆著。白歸鎮不大, 你們不出鎮子, 我便能在你找我時趕到你身邊。”
白瑯點了點頭, 給了林知那邊答復。
墨宴同白瑯簡單解釋過來白歸宗這邊的目的, 白瑯如今大致能猜到, 林知是他們現在唯一的突破口, 說不定能夠打聽到一些相關的情報。
他答應了林知的邀約,又和莊陶莊瑜那邊說了一聲,莊陶莊瑜自是欣然應下。
林知約的點比較早,白瑯又在屋內待了會兒, 等莊陶莊瑜他們過來后再一起出門。
他出門前, 墨宴也同他說好只會和他錯開一刻的時間, 盡可能讓白瑯安心。
白瑯點了點頭, 收到莊陶莊瑜消息后終于起身出門。
“白瑯哥哥!”莊瑜來到他們散修住的院子外, 見到白瑯就朝他打了個招呼。
莊陶亦跟著喊了他一聲:“白瑯,你來了。”
莊陶面對白瑯時總忍不住把他當作需要照顧的那一方,稱呼上顯得隨意一些。
白瑯不在意這些,朝他們點點頭算作回應,一塊到客峰下。
林知就等在約定的地方,見到他們過來時興奮地朝他們揮揮手。
看不出分毫昨日拜師典禮上表現出來的“高嶺之花”模樣。
白瑯他們三人都未表示什么,走上前去同他匯合。
昨夜白瑯已將林知給莊陶莊瑜的禮物給了他們,莊陶莊瑜先向林知致以謝意。
林知擺擺手:“無妨無妨,左右都是我這個身份已不缺的事物,給你們說不定還能發揮更大的效用來。”
莊陶莊瑜并非矯情的,以他們現下初入門的水平,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功用確實很大,大大方方收下便好。
簡單敘過舊,幾人便沒再耽擱,林知帶他們走下山去白歸鎮的路。
路上莊瑜有些好奇地問:“我記得林首席應當是與你師尊同住的,此前為何會在主峰練劍?”
白瑯聽到有關“林知與白游”之事,亦往林知方向看去。
林知聳了聳肩:“我師尊怕近日人多易出意外,早在拜師典禮之前便在峰內布置了結界,禁止在峰頭內御劍。師尊又總同我說,身為首席代表著整個宗門的顏面,不能在宗門內弟子面前丟臉,更不能在外人面前丟臉。
“——不過目前能認得出我的人應當不多,而且主峰已是相對而言人比較少之處,我便選了在主峰較為偏僻之處來練。就算摔下來了也不見得旁人能認出是我。”
只是沒想到最后還是被莊瑜給認出來了。
林知忍不住問:“所以你是怎么認出我來的?我應當還未在大眾前露過臉?”
莊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與兄長師尊他們初至白歸宗時,見到過你與你師尊。我們師尊推測出你應當就是首席,讓我們之后記得注意禮節。”
莊陶莊瑜只是小宗門內峰主的徒弟,同林知是有一截地位差距的。而修仙界門派之間,修為高的講究實力至上,他們這些初入們修仙界的小輩則很講究輩分地位,孫方海是在順便教習他們出門在外的規矩。
白瑯將有關林知白游所在峰頭結界之事記下來,又想到什么,問:“既然你還不會御劍,你師尊為何要你在典禮上御劍?”
這點白瑯自遇見林知起便一直很疑惑,他還代入了他與墨宴之間的“師徒關系”假設,覺得若是換作墨宴的話,墨宴是絕不會這么做的,以至于他最終并未找出答案。
林知卻在聽聞白瑯這問題時垮下臉,嘆了口氣:“師尊之前其實教過我御劍,他說這是拜師典禮必備流程,我本已是破格提前舉辦典禮,不得再在儀式上有任何差錯,否則會丟了我們宗門的顏面。
“師尊是七日前教我的,他說他天資還不錯,以我的天資必須在七日內學會。還是我太笨了,才險些又丟了師尊與宗門的臉。”
白瑯聞言,一本正經地表示了認可:“確實,你好笨。”
林知又被一箭狠狠扎心。
莊瑜笑著補充:“白瑯哥哥幼時遇到了些事情,性子單純懵懂,平日里亦被他師尊保護得很好,不太懂交際,他說這話沒有惡意的,林首席你莫要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白瑯只是喜歡說大實話而已。
林知被扎心扎得更深了。
莊瑜意識到自己這番話似乎并無安慰的功效,又忙補了一句:“白瑯哥哥天賦很高的,練劍不過試兩次便會了,只是白瑯哥哥自己并不自知自己的厲害,并無要貶低林首席之意。”
林知終于緩過來了。
尋常人是無法同天才相比較的,這點林知自幼便有很深刻的認知,并學會了以此開解自己。
“我懂我懂。無妨,沒關系,我都能理解。”林知連著說了幾個意思一樣的詞,讓莊瑜有些懷疑他的精神狀態是不是真的還好。
白瑯對這些人際交往還不算很熟練,只是疑惑地看著他們的對話,沒太理解他們的具體意思。
林知亦在片刻后對上他清澈單純的灰眸,這才真的釋懷了。
誰能對這么無辜的眼神懷以惡意的揣測呢?
說到底還是他自己菜而已,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林知默默捂著心口被扎穿的口子,自己頑強地重新修補好。
笨不笨的話題就此揭過,白瑯見無人有打算解釋一下他們方才到底是何意的模樣,便不再管這件事情。
人際相關事宜他只會主動去問墨宴,其余若是他實在弄不懂便算了,他也不是特別在意。
白瑯繞回他另一個好奇的事宜:“你一直在說你們宗門的顏面,宗門顏面這件事情很重要么?”
林知點了點頭:“作為宗門弟子,尤其是首席與掌門來說,宗門顏面還是很重要的。這將決定我們宗門是否能在修仙界長遠立足,是否還能繼續往上擁有更高的知名度。這些都是我師尊同我說的,宗門顏面永遠要放在第一位。”
白瑯并無宗門相關經歷與認知,又看向了唯二還有些經驗的莊陶莊瑜。
莊瑜思考了會兒:“或許是因為我們師尊只是峰主吧……不過其實我還是覺得你們對宗門顏面是不是有些太過于執著了?就算換作是我們掌門師叔,應當亦不至于說是為了宗門顏面,讓我們首席在還不會御劍時堅持這個所謂儀式。”
莊陶亦點點頭:“嗯。師尊和師叔不會勉強我們做做不到之事,流程與規矩是死的,人好好地活著才更重要。”
林知自成為首席時起,聽聞的都是永遠以宗門為先的言論,莊陶莊瑜這樣的說法讓他有些怔愣。
須臾,他撓撓頭:“興許是因為我們宗門現下比較著急于想擴大知名度吧。畢竟白歸宗是人界世家出身,在修仙界內還是有些難以立足的。”
各家自有各家難處,難免會有不同的理念觀點,對此莊陶莊瑜亦未再評價什么。
白瑯還是覺得奇怪,只將這些內容記下來,等回頭他直接找墨宴問去。
林知似乎亦不想過多討論有關他師尊的事宜,將這個話題結束于此:“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應當快到白歸鎮了。你們可有何處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們去玩!”
莊陶莊瑜入門不過兩月時間,對于修仙界仍處在比較好奇的階段,對于去何處并無過多要求,能多走走看看,開拓視野便好。
林知便將視線放在白瑯身上。
白瑯想了想,問:“白歸鎮內,可有比較熱鬧的集市?”
“唔,熱鬧的集市的話……應當是城東那邊。”林知大致思索出一個方位,“小白恩人可是有何要買的東西。”
聽到這個熟悉的令人心梗的稱呼,白瑯頓了頓,開口:“不要這么叫我,很奇怪。”
林知還顯得很遺憾:“好吧。那我直接叫你小白可以嗎?”
“可以。”這個稱呼白瑯勉強接受了,回答起林知剛才的問題,“我想找找有無可作為生辰禮物的物什,過幾日是……我師尊生辰。”
白瑯在稱呼前停頓片刻,臨時改過口來。
林知未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聞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滯了滯,又恢復成原本的模樣:“那我知道了,就起城東那邊吧。那邊東西可多了,應當能找到你需要的!”
白瑯點點頭:“好。”
正巧他們已抵達白歸鎮,林知重新變得興致勃勃的,帶著他們仨小孩往城東去。
白瑯跟在林知身后,只錯開一步距離,原本漫不經心聽著他與莊陶莊瑜聊天,在走到一個稍有些狹窄的巷子時,又感知到了前幾日出現過的,那個沒有惡意的視線。
他疑惑地回頭,后邊仍是空落落的,一點影子都沒有。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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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莊陶對白瑯比較關注, 最先注意到他回頭的視線,問:“怎么了?”
白瑯如實道:“我總覺得好像有人跟著我們。”
“有人跟著么?”林知聞言回頭,亦往他們身后的方向看了看, “好像沒看到誒。會不會是你的錯覺?”
白瑯皺起眉頭:“不知。但我已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
莊陶莊瑜同白瑯一道經歷過莊家事宜,顧及林知在場,莊瑜未細說,有些擔憂地問:“會不會……又是之前那些對你不懷好意的東西?”
白瑯搖了搖頭:“感覺不像。他似乎并無惡意, 只是我不知他為何要跟著我。但也不排除確實是我的錯覺。”
在場幾人除卻白瑯外都并非修為很高者,為防萬一他們并未打算折回去一探究竟, 而是盡量快地去到了比較熱鬧的集市。
白歸鎮歸屬于白歸宗管轄,此處修士眾多,亦有白歸宗而來的巡邏弟子, 在熱鬧之處怎么都會安全些。
他們來到集市,白瑯確認除卻方才在小巷子里那一瞬, 再未感知到那道視線, 終于稍稍放松了些。
那道視線并無惡意, 但白瑯如今對所有盯著他的感覺都有些本能的不喜與緊張。
白歸鎮是純粹的修士集鎮, 鎮內聚集的基本都是修士, 不論是商販掌柜, 亦或是行人過客,最少都是已入門的練氣期修士。
這邊鮮少會有凡人往來,四周兜售的物件都是事宜修士使用,藥材食材、法器玩物等等琳瑯滿目, 應有盡有。
哪怕白歸鎮不大, 比之尋常的凡人修士對半開的集市都要熱鬧幾分。
白瑯初次到這般集市來, 同莊陶莊瑜一般, 都是滿目好奇。
林知知曉莊陶莊瑜情況, 見狀,只問白瑯:“小白此前不曾來過這樣的集市么?”
白瑯點點頭:“在我師尊帶我走之前,我都生活在人界,不懂修煉,不知自己有靈根。后來出了些事,我忘了許多東西,記憶中只有同師尊在人界亦或是凡人較多的集市逛過。”
林知共情了:“你原本亦是被家里人苛待的么?”
白瑯最近話本看得多,對一些字詞較為敏銳:“你也是么?”
林知嘆口氣:“差不多吧。不過比你好些,我就出生在修仙界的一個村落內,亦知曉自己是修士。只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從未教過我如何修習,我都是自己偷偷學的。直到后來遇見了我師尊……”
提及到白游,林知眼底似乎閃爍了些別的情緒。
但他并未深入細論,又道:“若非我師尊帶我離開之前那般環境,我這會兒指不定在過什么日子呢。”
白瑯大致明白了,歪頭想了想:“那我們都一樣。”
在原來的地方過得不好,后來遇上了他們現在各自的師尊。
雖說白瑯還不是特別樂意承認墨宴的師尊身份。
林知詫異:“小陶小瑜也是?”
莊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們倒是更好些吧……娘親是愛我們的,只是后來出了些意外……后來便遇到了白瑯哥哥和他師尊,他們帶我們見到了如今的師尊。”
“那怪不得我們有緣呢。”林知感慨一聲,“不過我還挺羨慕你們的,你們和你們師尊關系似乎要比我好些……我師尊很嚴厲,大部分時候我挺怵他的,亦想同師尊拉近些關系,只是不知該如何做。”
他羨慕的眼神主要是放在白瑯身上。
白瑯回以一個疑惑的視線。
拉近關系這種事情他最不擅長了,此前一直都是墨宴在主動拉近他們之間的關系。
莊瑜道:“不過你師尊都為你破例舉辦典禮了,而且你還不是白家人,你師尊應當還是滿意你的。”
林知一直以來都是以此安慰自己:“嗯。所以我更不能讓師尊失望。師尊那么看重我,我亦得對得起師尊的期望。”
白瑯收回自己疑惑的視線。
同林知相處這么些的時間里,他愈發確定林知這人并無偽裝的腦子。
幾個“徒弟”不再討論師尊的話題,林知專注在白瑯此次出門的目的:“這里應當是白歸鎮最熱鬧的集市了,我們先去逛吧,看看小白你能不能找到合你心意想送的禮物。”
白瑯點了點頭,跟隨他們一道在這集市內漫無目的地亂逛。
集市內有許多此前白瑯并未見到過的東西,他最先看到的便是可出售靈寵的鋪子。
白瑯在看話本之余,亦看過少數一些介紹修仙界的書卷,他記得他從中看到過,靈寵是許多女性修士喜愛養的寵物,初時靈寵都是野外捕捉馴化而來。
后來有人察覺到其中商機,便開始發展靈寵的飼養行業,如今的靈寵基本都是家養靈寵繁育而來,與妖族不同,不會化作人形,溫和無害,男女修士都有不少喜愛的。
只是靈寵對于靈力需求比較高,只適合在靈氣較為濃郁的修士集鎮或宗門內飼養,因而此前白瑯鮮少能看到這樣的鋪子。
林知見他視線停滯,問:“你師尊喜歡養靈寵么?若喜歡你說不定可挑一只看看!”
白瑯想起了鳳鳴,搖搖頭:“不喜歡。他嫌麻煩。我只是好奇,此前未曾見過這樣的鋪子。”
林知還有些遺憾,看起來很想進去。
白瑯試圖分析他的情緒緣由:“你喜歡?”
林知點了點頭:“嗯。不過我師尊亦不喜小動物。”
白瑯“哦”了一聲,再無下言。
莊瑜回頭便見他們倆一個好奇一個渴望,但都只是站在門口并無進去的打算。
他已經服了這倆三句不離“師尊”的家伙,嘆口氣同莊陶回去,明明是年紀最小的,卻表現得最靠譜:“難得來了,感興趣便進去看看罷。左右你們進去看看亦不礙不到你們師尊。”
白瑯是真的無所謂進不進去,林知則是一下便亮起了視線:“那、進去看看?”
莊瑜直接推著他進去了,順便回頭看向白瑯:“白瑯哥哥亦來吧。墨公子不喜是墨公子的事,你若好奇正好進來看個究竟。”
白瑯思索片刻,似乎是這個道理沒錯,便跟著一道進去了。
靈寵大都很乖,有專門的法器供它們休憩,還有不少能陪它們玩鬧的法器陣法。
白瑯一進去,便見到了許多不同種類的靈寵。
有常見的靈貓靈犬,亦有靈鳥類、靈蛇類,白瑯還在一個角落里見到了一只白色的靈狐。
靈狐安靜地舔著自己的爪子,察覺到白瑯視線時還抬頭看向他,朝他“嚶嚶”叫了兩聲。
靈狐皮毛雪白柔順,年紀應當還不大,仍是只幼狐,聲音聽著還有些嬌,眼神清澈靈動,看著很通人性似的。
看得出來平日被店主人飼養照顧得很好。
莊瑜亦注意到了這只靈狐,贊嘆一聲:“這只靈狐好可愛。長大后一定很漂亮。和白瑯哥哥還挺像的呢。”
白瑯歪頭看他,正巧靈狐亦被莊瑜聲音吸引,歪了下腦袋,一人一狐看著更相似了。
莊瑜都忍不住說:“白瑯哥哥喜歡靈寵么?你若喜歡,我想你師尊應當不會介意。”
白瑯其實也有點喜歡這只靈狐,但他不會養,墨宴亦不會養——他是不懂,墨宴是懶得。
他并無太多執念,只搖了搖頭,收回看向靈狐的視線。
莊瑜亦不會強求,本身便只是覺得氣質相像,又去陪已經迷失在靈寵之中的林知。
白瑯大致都看過一圈,已喪失興致,隨意尋了處位置坐下,聽著耳邊時不時傳來的林知與莊瑜的討論聲。
有點吵。
這一路下來基本林知與莊瑜的交談都未曾停歇過,這對于白瑯來說有些吵鬧了。
平日里雖然墨宴亦時不時會找他說些什么,但墨宴的聒噪還在白瑯接受范圍內——或者說,他已主動接受并習慣了。
白瑯想著,又想到了墨宴,情緒稍稍低落些。
想見墨宴了。
雖說墨宴同他說好了會在他走后一刻鐘亦到白歸鎮來,但白瑯并不知墨宴是否真的來了。
墨宴在白瑯心底的信任度已經被打了一個折扣。
不算墨宴的那句承諾,那這是白瑯認知種,距離墨宴最遠的一次。
他和墨宴從來不會分開超過一個鎮子的距離,白歸鎮也白歸宗的距離對白瑯來說還是太遠了。
這樣熱鬧的,令他新奇的集市,他想和墨宴一起逛。
白瑯的情緒總是淡淡的,林知與莊瑜尚在討論各色靈寵,并未注意到他。
還是一旁的莊陶走上前來,問:“是不喜歡這里么?你好像沒有方才那么有興致了。”
白瑯搖了搖頭:“無事。只是有些累了。”
莊陶沒信。此前在白歸宗內,他們的活動范圍可比現下大多了,莊陶都未見白瑯有這般情緒反應。
但白瑯不說,他亦不好問,只在他身旁陪著,直到林知逛夠,他們才一同離開靈寵店。
白瑯情緒始終不高,無意識地撥弄著腰間系的聯絡法器,想著要不要同墨宴聯系一下。
而就在這時,他忽地聽聞林知輕“咦”一聲,碰了碰他的胳膊:“小白,那邊那位是不是你師尊啊?”
白瑯驀地抬頭,便見不遠處,一道白發黑衣的頎長身影正站在某個攤販前,似乎正漫不經心地挑選著什么小玩意兒。
——可不就是墨宴。
墨宴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隨意地回眸看來,冷淡的視線在掃到白瑯時頓了頓,多出幾分微訝。
兩人的視線在往來行人間交匯,都不曾預料到對方在此時此地的出現。
白瑯原本低落的情緒被一種新的心情沖散了。
這是他初次體會到的,在凡塵間不期而遇的欣喜。
“小白瑯?你怎么也在這?”
隔著喧鬧的人群,白瑯清楚地只聽到了墨宴的聲音。
他忽然理解了一種此前同樣困擾著他的感情。
想念。
哪怕只是那么一會會兒的時間,哪怕只是那么一點點的距離,但未知的狀態還是讓白瑯無法自抑地想念墨宴。
他好像有點太喜歡墨宴了。
白瑯想著,但還是放縱自己的本能,小跑到墨宴面前,一把撲進了他懷里。
被熟悉的氣味與溫暖重新裹住,白瑯才終于真正的安定。
“墨宴。”
他聲音很小,只有墨宴能聽到。
“我在。”墨宴猝不及防被人抱了個滿懷,下意識間便應聲,伸手回抱住他,“怎么了?可是受什么委屈了?”
“沒有。”白瑯埋在他懷里搖搖頭,悶悶地說,“就是想你了。”
輕輕軟軟的聲音悶在墨宴耳畔,緊密相擁的距離連帶上了幾分細微的震顫。
怦然間撞動墨宴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