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夜
沈境吃著冰棍,聽喬明光講未來的規(guī)劃,充滿激情,要開診所,要開工廠,要買小汽車,大電視,還要買電視上說的席夢思的大床。
葉青林就在一旁聽著,邊聽邊笑-
晚上八點。
這里沒什么娛樂活動,沈境早早就上床了。
他在床上翻滾了一圈,又滾了一圈,大床的好處就是可以滾來滾去,不用擔心掉下去。
睡不著。
他坐了起來,赤著腳站到地上,然后擰開房門,走了出去。
三樓的門都有鎖,但是岳嘯成不知道的是,沈境會開鎖。
他之前看過,也不過是普通的門鎖,依他的技術(shù),打開應(yīng)該是很簡單的事情。
沈境站在二樓拐角處猶豫了下,還是放棄了。
這樣好像不太人道。
“干什么呢?”身后冷不丁傳來聲音,嚇了他一跳。
沈境猛地回頭,嚇得呼吸都要停止了,“你怎么走路沒聲音!”
岳嘯成穿著件睡袍,領(lǐng)口散了一半,聲音涼涼的,“是你心思不在這上面吧?大半夜的不睡覺,想干什么?”
沈境眨眨眼,很誠實地說:“我睡不著。”
岳嘯成笑了起來,那張臉在月色下好看的讓人想暴走,“睡不著?需要我陪你嗎?”
沈境耳根子發(fā)紅,后退了一步,說:“不用了,我,我回去繼續(xù)睡……”
岳嘯成道:“睡不著是有心事吧。”
還真被他說中了,沈境沉默不語。
岳嘯成聲音發(fā)涼:“還在想葉大夫?”
沈境:“?”
什么跟什么!他連忙道:“不是,才沒有!”
岳嘯成靠近他,用審視的眼光打量:“真沒有?”
沈境咽了口口水,語氣十分堅定:“當然……你把我想成什么了,葉大夫和喬明光都修成正果了,我怎么可能橫插一腳呢。”
“修成正果?”岳嘯成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我看未必。”
沈境心中丁零一聲,好像有什么東西被啟發(fā)了,他抬起頭看向岳嘯成,有些緊張地問:“為什么不一定?”
他一直看不出有什么問題,喬明光分明已經(jīng)和葉青林在一起了,日子也越來越好了,他的任務(wù)到底哪里有問題了
難道岳嘯成看出不對勁了?
岳嘯成卻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他隨口道:“哪有那么簡單的事情,不過如果是我,喜歡的人就算和別人結(jié)婚了我也會搶回來的。”
“不簡單?你想到什么了?”沈境追問道。
岳嘯成:“……”
兩人大眼對小眼,看了半天。
“朽木不可雕也。”岳嘯成扔下這么一句,就了房間。
沈境一頭霧水:“什么跟什么啊,別繞來繞去的好不好……耽誤我做任務(wù)……”
他打了個哈欠,也進了房間,趴在了床上。
沈境這一覺睡得很煎熬。
半夜的時候,他忽然難受起來,起初是抓心撓肝的疼,他摸了半天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疼,接著就是一陣刺癢,渾身都開始發(fā)抖,冒冷汗的難受。
沈境半睡半醒之間,感覺自己又像是發(fā)燒了,渾身都酸痛無比,頭痛欲裂,眼眶都是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前的燈晃得他眼淚都不自覺流下。
殘存的理智提醒他,他睡前是關(guān)了燈的。
現(xiàn)在怎么又開了?
沈境再次閉上眼睛,睜開眼睛,燈滅了,世界又陷入黑暗中。
什么情況?
他從床上爬起來,茫然地看著四周。
他確定睡前燈是關(guān)了的,也確定剛剛燈開了一下。
難道還有人在他房間里?
他下了床,走到床邊,把燈打開。
周圍霎時間明亮起來,一切如常,什么異樣的情況都沒有出現(xiàn)。
沈境眨了眨眼,懷疑自己剛才是在做夢了。
他覺得,自己這個房間不太對勁,有點睡不下去了-
岳嘯成的門被敲響了,他打開門,沈境站在門外,抱著自己的枕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岳嘯成一臉好笑地看著他:“你這是怎么了?”
沈境揉著眼睛,道:“我一個人睡不著,岳老板,嘯成哥,我能來你這兒睡嗎?”
岳嘯成的聲音微微低沉,道:“我這兒可只有一張床。”
沈境想了想,轉(zhuǎn)身往樓下走去,“那我去客廳睡沙發(fā)。”
“嘖。”
下一秒,后脖領(lǐng)子就被拽住了,拽進了房間里,房門隨即關(guān)上-
第二天早上,沈境一瘸一拐地下了樓,而岳嘯成早就收拾完畢,坐在桌前邊聽新聞邊吃早餐了。
早餐是海鮮湯和蝦餃,還有幾樣點心,又是混搭,沈境已經(jīng)習(xí)慣了苗阿姨的創(chuàng)新混搭了,該說不說還是很好吃。
只不過他站在臺階上看向岳嘯成的眼神是充滿怨念。
岳嘯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道:“腰還疼著呢?”
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室內(nèi)能聽清楚,而這件房子里現(xiàn)在不止有他倆,還有從廚房往外端湯的苗阿姨。
沈境紅著臉往下走:“你說的什么話!我聽不懂。”
岳嘯成抿了口茶,道:“要是還不舒服的話,可以去葉大夫那里拿點藥。”
沈境幾步?jīng)_下樓,走到他面前。
岳嘯成抬起頭來,沖他綻出一個微笑,“今晚還要繼續(xù)嗎?”
苗阿姨放湯的手微微抖了下,一副自己什么都沒聽見無意路過的樣子,放下東西就離開了。
沈境紅著臉坐下,感覺有些無地自容。
說起來昨天晚上,他一想起來那個畫面就覺得羞恥。
岳嘯成的房間和沈境的面積差不多,這是他第一次進岳嘯成的房間,房間形狀倒不是六邊形,而是四四方方的,沈境打量了一下,覺得和自己住的那一間比,還是缺了點趣味性。
沈境看向岳嘯成的大床,又看看岳嘯成。
本來他來岳嘯成的房間,是鼓足了勇氣的,但是這個時候他卻忽然有點緊張了。
“要不我還是睡下面……”
岳嘯成從柜子里抱出一條被子扔在床上,道:“可以啊,不過下面比上面更黑,你確定嗎?”
沈境想象了下那個畫面,立刻搖頭。
他和岳嘯成并排躺在床上,沈境一動不動,甚至還稍微往外縮了縮。
岳嘯成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他似乎是很累了,腦袋沾到枕頭就要睡著了。
不得不說,待在岳嘯成身邊,沈境果然不會疑神疑鬼的害怕了,安心了不少。
岳嘯成道:“咱們倆中間是有銀河嗎?離我那么遠。”
沈境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岳嘯成就長臂一伸,把他往這邊撈了撈。
沈境身子側(cè)過去,正對著岳嘯成,兩個人離得極近,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也不怕掉下去。”岳嘯成低聲道。
聲音溫溫柔柔的,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很有蠱惑性。
沈境喉結(jié)動了動,低聲道:“嘯成哥,我問你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
岳嘯成盯著他的眼睛,嘴角帶笑:“你說。”
沈境一字一句,認真道:“你晚上打不打呼嚕?”
岳嘯成:“……”
見他臉色有些不爽的樣子,沈境連忙解釋道:“因為我睡覺比較輕特別在意這個,你要是打呼嚕的話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
岳嘯成猛地松開他,沈境往后仰了一下,差點掉下床,他可憐巴巴道:“不想說就不說嘛,干嘛忽然放開我。”
岳嘯成簡直要被氣笑了,他翻了個身,背對著沈境,冷聲道:“睡覺,再不睡把你扔出去。”
沈境咧咧嘴角,這時節(jié)雖然說不冷,但是出去了一定會被蚊子給吃了的,他可不要。
說起來岳嘯成家里并沒有蚊香之類的東西,也沒有蚊帳,但是卻一個蚊子都沒有,也是很神奇。
不過介于之前的經(jīng)歷,他覺得這個家出現(xiàn)什么都不稀奇了,比起其他的事情,沒蚊子這件事幾乎不值一提了。
想著想著,他就陷入了沉睡。
睡著睡著,他就忘了自己的床上有兩個人。
沈境像個八爪魚一樣纏住岳嘯成的時候,他感覺他要窒息了。
撥也撥不開,抽也抽不出來,沒想到這小子睡著了力氣倒是挺大,挺粘人的。
岳嘯成剛要發(fā)力把他推開,卻忽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沈境身上不對勁。
他的體溫冰涼,不像是人類應(yīng)有的體溫,倒像是游走在陰陽兩界的人才會有的。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猛然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虛空。
看不見摸不著的流質(zhì)在空中緩緩浮動,不知從何而來,去往何處,唯一能知道的是,他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
它可以將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粘稠,將人的思想融化,變成扭曲的糖漿一樣的東西,然后隨意地擺弄,摧毀人的認知。
岳嘯成低頭看看懷里的人,他抬起頭來,對著虛空中的黑暗說:“滾。”
那粘稠的物質(zhì)忽然停滯,停在半空中,像是在打量他,自己是否是他的敵人,是否可以將他吞噬。
岳嘯成靜靜地和他對視。
良久之后,那東西終于漸漸消失在空中。
空氣都頓時松了一下,新鮮的氧氣維持著流動的秩序。
沈境渾身發(fā)軟,睡得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發(fā)生的這一切。
直到早上的時候,他一翻身,一骨碌從床上掉了下來。
后腰碰到堅硬的地板的時候,他疼得叫了起來。
沈境頂著一頭雞窩頭從地上坐起來,有些懊惱地看著穿衣鏡前的岳嘯成,岳嘯成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他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攔住我?就看著我滾?”
岳嘯成已然是一副梳洗好了的樣子,回頭看了他一眼,低下矜貴的頭顱,笑著道:“我來不及提醒你,而且,你昨晚抱了我一晚上,你知道嗎?”
第四十二章 孽種
沈境頓時愣住了,紅色從耳根蔓延到脖頸,又蔓延到臉頰。
“什么……我沒印象了,我不記得。”他胡亂給自己辯解著。
他的確是沒什么印象,只記得自己昨晚在夢里的時候特別冷,冷得他特別想找一個溫暖的熱源貼貼,而身邊剛好有那么一個,他就抱住了,在夢里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他要是能察覺到是岳嘯成的話,他絕對不會抱的,他發(fā)誓。
岳嘯成道:“你做都做了,現(xiàn)在卻甩下一句不知道,你跟那些酒后亂來醒來后卻不負責任的男人有什么區(qū)別?”
沈境:“……”
“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反思好了下來吃飯。”岳嘯成矜貴地離開了。
沈境撓了撓自己雞窩頭,目送著他離開,然后從地上爬起來,嘆了口氣,慢吞吞地挪向了衛(wèi)生間-
“反思好了嗎?”岳嘯成在飯桌上問。
沈境握著湯匙,正品嘗美味的海鮮湯,聽到他的話,他抬起頭來,正色道:“你不知道吃飯的時候批評人是最掃興的行為嗎?很多孩子都因此有了飯桌恐懼癥。”
岳嘯成:“啊?”
沈境一臉正色,“這對消化系統(tǒng)影響很大的,知不知道?”
岳嘯成:“我怎么沒聽過這個理論?”
沈境道:“你自己查查咯。”
雖然不知道真假,但是看沈境一臉認真的樣子,岳嘯成果然就乖乖的不再亂說話。
他火速吃飯完,擦了擦嘴,就準備離開,岳嘯成道:“又要去葉大夫那里?”
沈境扶著腰,理直氣壯道:“這次是正經(jīng)事,我要去拿腰痛貼。”
岳嘯成把手帕放在桌上,后背靠著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承認之前找他不是為正事了?”
沈境笑著道:“對,有一些私事,我只能和葉大夫說。”
在岳嘯成臉色黑下來之前,沈境立刻逃離了現(xiàn)場。
從小洋樓往西走一段路,就有公交車站,沈境還記得葉青林診所的地址,上了公交車,坐了二十分鐘就到了。
診所開在一條商業(yè)街上,街邊有各種小店,這個時間段則是各類早餐點火熱的時候,熱氣騰騰的包子油條豆腐腦紛紛出鍋,勾引著食客們的胃。
沈境徑直走進小診所,屋子里只有喬明光和葉青林兩個人,正坐在桌子前,桌上放著新買的早餐,看樣子正準備吃飯。
見他來了,喬明光站起來招呼他:“蘇蘇,吃飯了沒?過來一起吃點?”
沈境搖搖頭,道:“我吃飽了,你們吃吧,我就是來拿個藥,順便看看你們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
葉青林表情頓時凝重起來,“蘇蘇,你怎么了?要什么藥?”
沈境扶了扶腰,道:“給我來個腰痛貼就行。”
此話一處,喬明光和葉青林的眼神都變得微妙起來。
葉青林在沈境扶腰的手上停留了一秒:“蘇蘇,你……”
沈境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讓他們誤會了,忙紅著臉解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今……”
葉青林笑著點頭:“我懂我懂,不用解釋。”
沈境:你懂什么啊!不解釋他就洗不清清白了!
葉青林把一盒止痛貼遞給他,又笑著說:“岳老板是個好人,你可要好好珍惜。”
沈境:“……實不相瞞,我還不能完全確定他是不是彎的呢。”
“啊?”葉青林困惑地看著他,既困惑又驚訝,“你看不出來?我覺得挺明顯的啊。”
“明顯嗎?”沈境不覺得,他的gay達甚至一直沒響,所以他才不敢和岳嘯成太親近,但是又會被他吸引,忍不住想靠近。
沈境心里很矛盾,被葉青林這么一說,似乎茅塞頓開了點。
其實岳嘯成只是一個隱藏的很深的深柜罷了,一定是是這樣的。
既然葉青林能看出來他是同類,那么他也就不用擔心什么了,估計是原主的gay達不準,嗯嗯,沈境這么安慰自己。
他拿了藥就準備走了,剛走到門口,卻看到迎面走來兩個人,他的去路立刻被攔住了。
這兩個人也都是熟臉,沈境都見過,其中一個很熟悉,是喬明光的母親喬嬸子,另一個也是村子的一個嬸子,叫不出名字來。
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堵在沈境面前,就要往里走。
沈境覺得不太對勁,他故意大聲道:“喬嬸子,你怎么來了?真巧啊在這兒碰見。”
這聲音足夠讓喬明光和葉青林聽得清,讓他們提前警惕起來,果然喬明光率先站了起來,目光警惕地看向門口。
喬大嬸陰沉著臉,沒有應(yīng)答沈境的話,一臉的來者不善。
“小蘇,你讓開。”
沈境回頭看了一眼,道:“喬嬸子,這是在城里,你可不能亂來啊。”
他的提醒似乎讓喬嬸子猶豫了一秒,但接著就是一句冷硬的:“我心里有數(shù),用你這個小娃娃來教!”
說著,她就硬闖了進去。
沈境一眼就看出來者不善了,她要進去,沈境就給她讓開一條道,不然堵在門口,待會兒該有人圍觀了,那就不好看了。
只見喬嬸子一臉陰沉地走了進去,喬明光滿臉驚訝,似乎沒想到自己的母親會來這里,他皺著眉頭道:“媽,你怎么來了?”
喬嬸子沒說話,而是看向葉青林。
葉青林此時還坐著,出于禮貌站了起來,對喬嬸子點頭:“嬸子好。”
喬嬸子看了一眼桌上的飯,忽然一彎腰把飯菜全都掃到了地上。
“嘩啦”幾聲碎響,餐具應(yīng)聲而碎,濺了一地的湯湯水水和食物。
沈境頓時沖了過來,看著這一地狼藉,又看看喬嬸子,這是明擺著來找事的。
他頓時頭大,要是被他們在這里鬧起來,自己的任務(wù)又要多一分曲折了!他連忙道:“喬嬸子,有話好好說,別動手,這里有警察,保不齊誰看到不對勁了就會報警。”
喬嬸子看了他一眼,不管是什么想法,她似乎是真聽進去了沈境的話,本打算繼續(xù)發(fā)作的,此時卻收斂了些,只是拽著喬明光道:“你給我回家!別在這種腌臜地方……”
喬明光要掙脫自己的母親還是很容易的,畢竟體力不在一個等級,他一邊掙脫撕扯一邊道:“我不回去!媽!我不是都跟你說了我要和青林一起……”
“和他一起什么!”喬嬸子一聲怒喝。
喬明光頓時沉默了下來,沒說出后半句話。
這時候門口已經(jīng)有人在看熱鬧了,大早上的,又是人流量那么高的小商業(yè)街,來來往往的人都能夠透過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景象,更別說喬嬸子那尖銳的聲音,穿透力極強。
隔壁吃早飯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在門口圍觀著。
喬明光額頭青筋挑起,他鼓起勇氣道:“我就是要跟他在一塊!怎么了!憑什么攔著我,憑什么你們都攔著我!”
沈境一直在觀察四周,剛才進來的除了喬嬸子,還有一個同村的,但是此時卻不見了,他忽然看到那個女人領(lǐng)著兩個男人過來了,這倆人沈境也有些眼熟,又是鎮(zhèn)上的人。
三個人一進屋,喬嬸子就對葉青林說:“造孽呀!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干什么!同性戀是要遭天譴的呀!”
葉青林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雖然在極力維持平靜,但顯然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阿姨,這話說的不合適吧,每個人都有喜歡別人的自由……”
他話未說完,就被喬嬸子狠狠地打斷了,喬嬸子面對自家兒子的時候,尚且?guī)е鴰追謩裾]的樣子,但是面對這個外家人,她就完全不客氣了,她看向葉青林的目光可以說得上是仇恨。
“你還有臉說話!要不是你勾搭我兒子,我兒子能變成現(xiàn)在這樣嗎!明光以前多好的一個小伙子,十里八鄉(xiāng)的哪個見了不夸的,多少小姑娘都暗地里喜歡他,現(xiàn)在好了!說起來就是我們家兒子的不是,說的跟有精神病一樣,都是你害的!”
葉青林臉色蒼白,他甚至沒想到喬大嬸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居然無法應(yīng)對,只是渾身發(fā)抖,感覺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
喬大嬸見狀又對那兩個一起來的男人說:“這診所還不知道是靠什么手段得來的呢,賤蹄子……給我都砸了!”
那兩個男人一聽這話,立刻行動起來,把貨架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玻璃柜臺也給砸了,現(xiàn)場頓時一片混亂。
葉青林就站在和混亂當中,一動不動。
沈境過去把他拉到一邊去,恐怕他手上,而喬明光則是崩潰的大吼:“你到底想干什么!別砸了!這都是錢啊!……”
喬嬸子見狀忽然就大哭起來,邊哭邊喊:“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造孽呀!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兒子……”
她聲音很大,邊說邊往門口跑,吸引來了更多的人看熱鬧,很快門口就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喬嬸子坐在藥店的門檻上,邊哭邊喊,向周圍的人傳播葉青林的“事跡”。
原本看熱鬧的人都不明所以,此時聽到喬嬸子的話,有的興奮,有的激動,還有的人明顯感到不適,忍不住想替他倆說句話。
“大嬸,人家孩子自由戀愛,也沒有錯,你就別這樣逼他們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說道。
“是啊,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那電影里還說同性也有愛呢,你不能這么死板啊。”另一個年輕人幫腔道。
喬嬸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粗嗓子吼道:“你們懂什么!我們家三代單傳的命根子,唯一的男根!跟男人搞在一起算什么事!我說起來我都想吐!以后還怎么傳宗接代!”
屋子里一片混亂,那群人似乎被激發(fā)了什么情緒一樣,把周圍砸得稀爛,沈境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我已經(jīng)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那兩個男人愣了一下,隨即就要退出去,沈境卻攔在門口不讓他們出去,“砸完東西就想跑?沒那么容易,你們當這是什么地方?”
外面喬嬸子還在跟眾人講述著自己的不幸:“我十月懷胎生下他的,生他的時候差點難產(chǎn)死了,我費了這么大勁兒為了什么!為了給老喬家留個后,為了對得起孩子他爹……”
喬明光猛然從屋子里沖出來,對著她吼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爸在你帶孩子的時候,還跑去侵犯別的女人!還把別人家的孩子給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喬嬸子頓時愣在原地,僵硬地抬頭看著喬明光,像是不認識這個人一樣,眼睛里帶著陌生和茫然。
第四十三章 毀滅(加更)
周圍的人也都安靜了下來,紛紛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喬明光的身上,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喬嬸子半天沒說話,似乎不知道怎么開口,喬明光繼續(xù)大聲道:“你不知道吧,你帶孩子的時候,你丈夫就出去侵犯別的女人,人家根本不是因為孩子被狼咬死了上吊的,而是因為你丈夫,他犯罪了!”
他笑著說完這一切,臉上的表情帶著快意的扭曲。
反正都要死的,不如共沉淪吧。
喬嬸子僵硬地抬著頭,依然保持著那個動作,嘴唇哆嗦著,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臉色迅速地泛了黃,像是遭受了天大的打擊,此時已然變成了一座雕塑,給不出任何回應(yīng)了。
警笛聲由遠及近地傳來,人群聽到后自動讓開一條路,警車停在診所門口,車上下來兩個警察,檢查了現(xiàn)場的情況后,說:“都帶回所里。”-
沈境和喬明光葉青林三人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
派出所門口停著一輛汽車,他一眼就認出來是岳嘯成的了。
岳嘯成今早說了要去外地辦事,沒想到出了事情,他居然還能趕回來,沈境有些動容。
三個人上了車,臉色都不太好看,沈境看看岳嘯成,岳嘯成道:“沒受傷吧?”
沈境搖搖頭,他沒被碰到,倒是沒什么問題,喬明光就有點狼狽了,衣服都被喬嬸子給撕碎了。
岳嘯成沒多問,之前沈境都在電話里跟他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不然他也不會從外地直接趕回來了。
葉青林自從上了車就一言不發(fā),看著窗外,喬明光道:“岳老板,診所的那些東西損失挺多的,您看您能不能……再借我們點……”
岳嘯成還沒說話,葉青林就道:“不用了。”
喬明光扭頭看看他,連沈境也回過頭去看他。
葉青林表情淡淡的,看起來有點奇怪,他說:“不開了吧,反正開了也會被砸,沒意義。”
沈境愣了一下,他是第一次聽到葉青林說這種喪氣話,之前他還鼓勵過自己呢,他道:“葉大夫,警察都把他們教育了,估計以后不敢去你那鬧事了。”
那兩個打砸的男人被拘留了,而喬嬸子則是被口頭教育了一番,喬嬸子這輩子沒去過警局,被警察那么一說,頓時就嚇得不行,連連答應(yīng)以后不敢再犯了。
“我知道,但是我覺得沒意思。”葉青林淡淡道,“做什么都沒意思。”
沈境心里咯噔一聲,他從葉青林的話里聽出了一些厭世的情緒。
沈境連忙道:“不做就不做吧,你有什么別的想做的?”
葉青林道:“我都這樣了,”他舉了舉自己殘缺的右手,“能做什么,殘廢一個。”
沈境愣了一下,想到岳嘯成的身體也有殘缺,但是他日常的活動完全不影響,不過手和腿應(yīng)該還是不一樣的。
喬明光之前聽沈境說過鎮(zhèn)子上的事,知道自己老爹當年做的齷齪事才決心和家里分開的,但是他不知道岳嘯成就是那個被推下山的孩子,所以除了沈境,其他人都不知道岳嘯成其實身體有殘疾。
雖然岳嘯成對這件事已經(jīng)不在意了,但是沈境比他還在意,在有意替他隱瞞。
幾人回到了診所里,開始收拾殘局。
岳嘯成沒有插手,而是倚在門口,看著屋子里的人忙忙碌碌。
他忽然道:“要不你們搬走吧。”
正在把桌子扶起來的喬明光愣了一下,抬頭看著岳嘯成。
"岳老板,您的意思是……"喬明光愣愣地問。
岳嘯成道:“去外地吧,這樣才能徹底斷了聯(lián)系,過得自在一些。”
喬明光轉(zhuǎn)頭看看葉青林。
葉青林正蹲在地上擦一個搪瓷水杯,他低著頭,想了一會兒,道:“我本來就是個孤兒,在哪里都是一樣的,明光,你呢?”
喬明光道:“我無所謂,我現(xiàn)在回到那個地方都覺得惡心,不想回去!”
他想了想,又說:“可是去外地也不是說去就能去的吧,好多東西都沒準備,我們對外面也不熟悉……”
沈境道:“再怎么樣也會比現(xiàn)在好吧。”
他這話一說,葉青林苦笑了一下,喬明光也跟著笑了起來,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
都這么慘了,還能怎么樣,逃出去說不定日子還能變好,還能觸底反彈呢。
沈境是相信運氣會觸底反彈的,葉青林和喬明光大概是會苦盡甘來的吧。
喬明光說著說著,臉上就有了向往:“我們?nèi)ネ饷娲蚬ぃ铱梢匀S子里干活,或者去工地,你可以再開個小診所,給人拿藥看病什么的,到時候咱倆一起努力,還能買個房子。”
他這么一講,葉青林的臉色也輕松了一些,似乎覺得這個方向是對的。
他愧疚地看向岳嘯成,“岳老板,這一路都是你幫我們的忙,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了。”
岳嘯成淡淡道:“不用謝我,都是順手的事情。”
沈境道:“那你們快點收拾,然后今晚規(guī)劃一下決定去哪里,明天先去買上車票吧。”
沈境覺得自己的任務(wù)馬上就要成功了,頓時振作了起來,幫著收拾完之后,還和他們湊在一起,挑選新的定居城市。
喬明光給岳嘯成打了一張欠條,還款時間在十年內(nèi),他鄭重其事地交給岳嘯成,岳嘯成收了。
“岳老板,我會努力賺錢,把錢還給你的。”喬明光感激地說。
從醫(yī)藥費到開診所的錢再到去外地的路費,都是借的岳嘯成的錢。
岳嘯成沒什么表示,只是道:“既然出去了就好好做事,收起以前在鎮(zhèn)子上的那套做派,外面的人可不吃這一套。”
他是在敲打喬明光,和葉青林相比,喬明光的脾性還是浮躁了些,說他兩句讓他記住,在外面不要惹事情。
喬明光鄭重其事地記下了。
晚上四個人去飯店里好好地搓了一頓,喬明光喝醉了,摟著一顆發(fā)財樹大哭。
葉青林對沈境說:“蘇蘇,明天你能來送我們一程嗎?就當是告別。”
沈境一口答應(yīng)下來:“當然可以,這有什么問題,明天你們先別走,先等我們來。”
葉青林笑了,眼睛里似乎有晶亮的東西在閃爍,他有些哽咽地出了口氣,然后對沈境說:“蘇蘇,我真的很慶幸,有你這個好朋友。”
沈境搖搖頭,沒說什么,只是給自己和葉青林又滿上了一杯,然后碰了個杯。
“以后會越來越好的。”他說。
葉青林也點點頭,“會的,我相信。”
沈境喝了不少的酒,腦子暈乎乎的,回到家里的時候,腳步都有些不穩(wěn)了。
他沒有直接回去睡覺,而是趴在院子的桌子上醒酒。
苗阿姨給他端來一碗解酒湯,沈境喝了一口,甜甜的,不知道用什么熬的。
他趴在那里想著自己的任務(wù),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沈境睡覺很輕,岳嘯成往他身上披外套的時候,他就醒了。
他茫然地揉揉眼睛,聲音帶著濃重的困頓:“我睡了多久?”
岳嘯成道:“兩個小時,回房間睡去。”
沈境慢吞吞地站起來,感覺酒醒了大半,他邊往屋子里走,邊問道:“今晚還一起睡?”
岳嘯成帶著笑意的聲音道:“你不害怕的話就自己睡。”
沈境想想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還是麻溜地鉆到了岳嘯成的房間里。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會睡不著呢?”沈境真誠地問道。
岳嘯成道:“大概是污染的后遺癥,等你精神狀態(tài)穩(wěn)定了大概就會好了。”
沈境點點頭,被岳嘯成拎進浴室去洗澡。
他洗完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換洗的衣服進來,也沒帶浴袍。
他從濕漉漉的浴室里探出一顆腦袋,岳嘯成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看報紙,聽到動靜后轉(zhuǎn)過頭去看著他。
沈境整張臉都被蒸汽熏得粉撲撲的,眼睛又黑又亮,連眼睫毛都是濕漉漉的。
岳嘯成愣了一下,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道:“怎么了?”
沈境笑了一下,說:“我沒帶換洗衣服進來,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岳嘯成看看床上,那是沈境進去之前準備好的T恤和短褲,忘了拿進去了,他站起來,把衣服一把抓起來,走到浴室邊遞給沈境。
沈境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謝了哈。”
他腦袋縮了回去,幾下就穿好了衣服,再次鉆了出來。
沈境赤著腳站在地上,身上還帶著濃重的水汽,因為之前的醉酒導(dǎo)致整個人都有點發(fā)紅,他一點一點地挪上了床,然后蓋上被子。
岳嘯成依然站在原地,低頭看著他。
沈境露出兩只眼精,“岳老板,你還不睡覺嗎?”
岳嘯成:“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境:“?我怎么了?”
岳嘯成笑了一下,彎下腰和他對視,道:“蘇蘇,你是我見過最大膽的人。”
沈境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岳嘯成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然后也上了床。
屋子里很涼爽,洗完澡后的沈境渾身舒適,感覺自己都有些飄飄然了。
睡著睡著,他就往岳嘯成那邊靠近了點。
微涼的肌膚觸碰到,讓他有些緊張。
“嘯成哥,你睡了嗎?”
岳嘯成:“有話就說。”
“嗯……其實我還可以更大膽。”沈境道。
岳嘯成側(cè)過頭去看他,眼睛在月色下像寶石一樣深邃璀璨,有種要把人吸進去的魔力。
像黑洞一樣,沈境忽然想到。
他被那魔力吸引,下意識地湊近了點,然后再近一點……
然后就是萬劫不復(fù)的沉淪,翻滾和交融,沈境覺得自己時而在云端,時而在地獄,一種從未有過的極致體驗讓他徹底淪陷-
第二天沈境睡到了快到中午才起床,這是他這些天睡的最安穩(wěn)的一覺了。
岳嘯成不在身邊,旁邊的位置空蕩蕩的。
沈境睜著眼睛看了幾秒,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想起了什么。
他答應(yīng)了要去送喬明光和葉青林的,差點給忘了!
昨天晚上說好的,今天要送他們一程,沈境完全是被美色耽誤了,睡到了這個時間!
喬明光和葉青林估計已經(jīng)到車站了,沈境摸出手機來一看,果然有個未接電話,他撥了回去,是葉青林接通的。
“蘇蘇,你醒啦。”
沈境紅著臉道:“我,我馬上就到車站去送你們,你們幾點發(fā)車啊?”
葉青林笑著道:“我剛剛打你的電話打不通,我們就給岳老板打電話了,他說你還沒起床,我們就還沒買票,正等你呢。”
沈境臉色更紅了,一開口,聲音還有點沙啞,昨晚是太累了,他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我昨天……我……”
“不用說了,我都懂。”葉青林的聲音聽起來有種知心大姐姐的溫柔。
沈境:“……”
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不夠坦蕩,做就做了,有什么不敢承認的,還是太要臉皮!
他掛了電話,給自己一通收拾,又盡量找了件領(lǐng)口比較小的衣服遮蓋身上的痕跡,可是這是夏天,就算再遮也是有一點露膚度的,沈境看著胳膊腿上斑駁的痕跡,有些犯愁。
他任命地從柜子里拿出了長衣長褲給自己套上。
等一切收拾好的時候,已經(jīng)中午了。
沈境急匆匆地拽著岳嘯成要走,岳嘯成卻氣定神閑的,甚至看起來心情很平緩,道:“急什么,還沒吃午飯呢。”
沈境道:“你還有心思吃?”
岳嘯成道:“你昨晚消耗那么大,不吃點東西補充一下嗎?”
沈境臉轟得一下紅了,連拖帶拽把岳嘯成拉進車里,也顧不上矜持不矜持了,急忙道:“等到了車站買兩個包子吃就得了!快開車吧。”
岳嘯成一臉無語地發(fā)動油門,邊啟動邊說:“就算是拉磨的驢也得給點好處吧?”
沈境攤在副駕駛上,雖然臉紅著,但氣勢不減地說:“你昨晚沒得到好處嗎?”
岳嘯成不說話了,仿佛一下子被這句話給說服了,順毛叛逆的毛都被捋順了,乖乖地把車開上高速。
開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到了火車站。
車站人很多,擠擠挨挨的人群,溫度高得像個蒸籠,沈境和岳嘯成好不容易從人群中穿過,到了候車室,簡直眼前一黑。
是候車室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站著的蹲著的,還有坐在地上的,喬明光和葉青林在一個角落里,兩人身邊是兩個大包裹。
沈境老遠朝他們招了招手,葉青林眼尖看到了,幾個人終于算是湊到了一起。
沈境從兜里掏出一疊錢塞到葉青林口袋里,“沒什么能給你的,這個你拿著。”
葉青林紅著臉拒絕,要掏出來還給他:“別,岳老板已經(jīng)給的夠多了……”
沈境正色道:“這是我給你的,不一樣,你不用還。”
這是沈境特意和系統(tǒng)用積分兌換的錢,就算葉青林想還,估計等能還的時候他也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了。
葉青林還想推脫,卻被沈境態(tài)度堅決地拒絕了,他深深地看了沈境一眼,然后對他鄭重地說了聲謝謝。
岳嘯成道:“買票了嗎?”
葉青林道:“明光剛才去買了,下一班在半個小時后。”
岳嘯成遞給喬明光一張名片,道:“去了以后有需要幫忙的,可以聯(lián)系這個人,我提前打過招呼了。”
岳嘯成看看名片上的字,也是某個公司的區(qū)域經(jīng)理,他知道這是岳嘯成在用自己的人脈幫他倆,喬明光感動得不知所以,甚至想當場給他倆跪下來嗑一個。
“可別來這套,”岳嘯成趕緊制止,"新社會了,別搞這個,快去坐車吧。"
沈境和葉青林依依不舍地分別了,等他們上了車之后,才準備離開。
火車很快上滿了人,站臺一下子空了不少,沈境站在站臺上,看著車窗里朝他招手的葉青林,沖他笑了笑。
隨即鳴笛聲響起,火車啟動了。
沈境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甚至有種塵埃落定的感動感,他忍不住伸手握住旁邊岳嘯成的手,兩人十指交握,靜靜地站在那里。
“岳老板,他們以后會過上好日子吧?”沈境問道。
岳嘯成:“應(yīng)該吧。”
兩人并排往回走著,岳嘯成握著他的手握得緊緊的,似乎生怕他跑開,而沈境任由他拽著,自己在心里默默地算自己的小錢錢還剩多少。
“哧——!!!”
“嘭——!!!”
還未走出站臺,一陣巨大的刺耳的聲音就傳遍了每個人的耳朵,那聲音帶著慘烈的撕裂感,似乎要把人的耳膜給刺破。
不好!沈境頓時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他猛地朝后面跑去。
但是已經(jīng)晚了,等他到達現(xiàn)場的時候,已經(jīng)起了滾滾的濃煙,無數(shù)的慘叫和驚恐的嘶吼在空中交纏在一起。
“怎么回事!”
“什么情況!”
無數(shù)人在往外逃竄,也有人聲嘶力竭地奔向站臺車廂,車站頓時亂成了一團,周遭像是混亂的洪流把沈境給裹挾其中,他想往車廂處跑,卻被逆行的人流給擋住了去路,甚至拖著他往后跑。
他拼命地撥開人群,掙扎著往前移動,雖然聲音很雜亂,但是沈境感覺他能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眼前的一切像是在慢放,頓時變得十分安靜,沈境有種深處虛擬世界的感覺了。
但是下一秒,手就被人用力地握住了,將他拉出了人群的洪流。
沈境抬頭一看,岳嘯成正拽著他往前走,他步伐強硬,氣勢壓人,一般的路人碰到他根本不敢擠到,頓時眼前就有了一條通暢的路。
周遭的混亂再度涌來,沈境再次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里。
各種嘈雜的聲音如海浪一般,同時站臺響起了大喇叭的女聲通知。
“車站發(fā)生兩車相撞事故,請現(xiàn)場所有人員緊急撤離,請所有人員緊急疏散……”
“車站發(fā)生兩車相撞事故,請現(xiàn)場所有人員緊急撤離,請所有人員緊急疏散……”
沈境握著岳嘯成的手,走到了最前面,然后看到了讓他此生難忘的場景。
兩輛火車頭部相撞,整節(jié)車廂都被撞得變形扭曲,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乘客會是怎么樣的慘狀。
沈境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用眼睛數(shù)了數(shù),扭曲變形最厲害的車廂正是葉青林和喬明光所在的位置,此時還冒著滾滾的濃煙,看樣子依然十分危險,沒人敢靠近。
沈境忽然渾身脫力,腿一軟,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許久沒有說話。
直到岳嘯成過來拉他,他才猛然問道:“為什么?!”
岳嘯成靜了一秒,而后輕聲道:“蘇蘇,這不是你的錯,跟你沒……”
“為什么會這樣?你當初沒告訴我會死這么多人啊!”沈境崩潰地大吼。
他是在和系統(tǒng)對話,腦海中的系統(tǒng)像是死了一樣,任憑沈境如何溝通都不回應(yīng)。
“你給我滾出來!”沈境怒吼道。
在旁人看來,他像是在對著虛空大喊大叫,看上去是個精神崩潰的患者。
實際上他也接近崩潰,他沒想到小世界的主角還能死,并且還是一次死兩個。
系統(tǒng)忽然出聲提醒【請宿主節(jié)哀】
沈境簡直要被氣笑了,系統(tǒng)好不容易說句有點人情味的話,此時聽起來卻像是個笑話一樣。
“節(jié)哀我用得著節(jié)哀嗎,他們不過是兩個npc,對你們來說就是道具人,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跟我說節(jié)哀,難道不覺得虛偽嗎!”沈境怒吼道。
系統(tǒng)沒有回應(yīng),是一種克制的安靜。
岳嘯成道:“蘇蘇,現(xiàn)在這里很危險,先出去……”
沈境不想走,他想看看葉青林和喬明光的尸體,他往前走了兩部,看到搜救人員進了那節(jié)車廂。
周遭的人幾乎都被疏散了,但是控制的了人流,卻控制不住情感的宣泄,很多人都在哭,在瘋狂地著急,絕望著。
沈境提著一顆心,等待著救援人員出來,過了一會兒,他們才從里面搬出來兩局尸體。
已經(jīng)被煙給熏黑了,但是沈境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具尸體殘缺了一只右手。
他終于控制不住,落下淚來。
他知道,即使是這樣,他的任務(wù)也依然沒有完成。
但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要如何完成了。
第四十四章 任務(wù)完成
從進入這個小世界開始,系統(tǒng)給的提示就很少,并不是因為任務(wù)有多么復(fù)雜,而是謎底其實就在謎面上。
這個謎面過分簡單,簡單到沈境根本沒想過,并且也過分殘忍,讓他從來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青山墓園。
隨著兩壇骨灰放入同在一個墓穴內(nèi),棺材合上的瞬間,沈境的腦海中也出現(xiàn)了任務(wù)成功的提示。
謎底就是這么簡單,冥婚,合葬。
喬明光和葉青林活著的時候,不停地經(jīng)歷動蕩,不停地接受考驗和災(zāi)難,在系統(tǒng)看來,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也不算是he,因為有太多未知不可測的事情還會發(fā)生,就像本來他們已經(jīng)在城里暫時安頓了下來,準備開始新生活了,但是喬嬸子來一通大鬧,小心翼翼建立起來的生活一瞬間就粉碎了。而原本他們準備逃離這里,出去冒險,生活卻給他們致命一擊。
只有死后葬在一起,才能永遠不分開,永遠安穩(wěn)平靜。
唯一能夠?qū)崿F(xiàn)he的條件,就是這個了。
雙死也算he,沈境總算明白系統(tǒng)的殘忍了。
骨灰盒已經(jīng)下葬,沈境給兩個人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墓碑上除了他們的身份和名字外,還刻著一句話,是沈境特意讓刻上去的。
“這里葬著一對平凡的戀人,他們曾在世間苦苦掙扎,愿來生幸福,安寧。”
【恭喜宿主任務(wù)完成,獲得積分10000分,易容技能卡一張】
這次的技能卡名字十分簡單明了,不需要介紹沈境也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沈境抬頭看看,墓園處于整座城市的高地,層層的臺階下是蜿蜒的道路。
這座古老又新潮,激進又迷茫的灰色城市。
岳嘯成撐起一把傘,把傘面向他傾瀉,兩個人慢慢地走下臺階,離開了墓園。
沈境坐在副駕駛,悄悄地用手心去撈空中的雨水。
濕潤潤的,沒有任何攻擊性的,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聽說喬家已經(jīng)不認喬明光這個本家人了,族譜里已經(jīng)把他去除了,他們認為喬明光是他們家族的恥辱。”沈境慢慢道。
岳嘯成道:“去除了也好,他也更自由了。”
沈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認同岳嘯成的觀點。
系統(tǒng)沒有提示他要不要進入下一個世界,他也沒有主動問,系統(tǒng)現(xiàn)在似乎覺得有點尷尬,不太敢和他對話。
回到家里以后,沈境睡了個長長的午覺,一覺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是陽光明媚了。
他聽到樓下隱約有陌生人說話的聲音,但是又不是女聲,他想起這段時間一直在做外面義工沒回來的岳瑩,給她發(fā)了個消息。
發(fā)完他就爬了起來,然后下了樓。
樓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士正畢恭畢敬地站在岳嘯成面前,手里端著一個文件,岳嘯成正在看。
沈境掃一眼,大概是什么樓盤之類的信息。
岳嘯成聞聲抬起頭來:“餓不餓讓苗阿姨給你做肉骨茶?”
沈境點點頭,他最愛吃的就是這個,他又看向那個陌生男人,男人也看看他,露出禮貌且困惑的微笑。“您好。”
“您好。”沈境朝他點點頭。
“我是滄城的豪宅房產(chǎn)經(jīng)理,您可以叫我小宋。”男人自我介紹道。
沈境點點頭,心中卻有些疑惑,房產(chǎn)中介?滄城的,岳嘯成要在滄城買房?
中介走后,岳嘯成解釋道:“你不是要回去上學(xué)了嗎,房子是給你安置的。”
“給我?”沈境震驚了。
他本以為要回去住宿舍了,沒想到岳嘯成要直接給他買個房?
“是啊,滄城臨海,更適合我公司發(fā)展,后續(xù)大部分業(yè)務(wù)也都會遷移到那邊,剛好。”岳嘯成道。
沈境不太清楚岳嘯成具體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的產(chǎn)業(yè)遍布全省,大概是國際進出口那一類的,要是定居在臨海的城市,的確是更方便一些。
只不過岳嘯成說起買房像買菜一樣的語氣,還是讓他有些震驚。不過這個年代的房子不像后世那么貴,沈境想岳嘯成估計也在各處都有不少的房產(chǎn)。
苗阿姨將飯菜端到桌上,沈境不想這些了,他挪到桌前,開始享用美食。
正吃著,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疾風,沈境抬頭一看,居然是岳瑩回來了,看來自己的預(yù)感還是挺準的。
她背著一個大大的登山包,包里不知道裝著什么鼓鼓囊囊的,身上穿的也是運動服,看起來青春活力。
她先是和正在沙發(fā)上看資料的岳嘯成打了招呼,然后又蹦蹦跳跳地要去找沈境。
“包上都是土,別蹭得到處都是。”岳嘯成道。
岳瑩噘噘嘴說:“知道啦,我給蘇蘇帶了禮物呢。”
沈境眼睛亮了起來,“岳瑩,你居然還給我?guī)Я硕Y物?”
岳瑩坐到餐桌前,笑嘻嘻道:“你住到我們家里來,我得有點表示呀,這個禮物可珍貴了,是我從一個農(nóng)民伯伯那里收來的。”
沈境笑著配合她:“什么東西呀,我可好奇死了。”
岳瑩聽了沈境的話之后,嘴角快裂到耳朵根后了,她興沖沖地把登山包解開,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頓時蔓延在周圍。
除了土腥味,還有種說不上來的臭味和潮濕,沈境鼻子動了動,總覺得這味道不太對。
岳嘯成也放下了報紙,表情冷淡地看過來。
岳瑩在包里掏了一陣子,掏出一個東西來:“當當當當!”
沈境定睛一看,是個泥人。
矮矮胖胖的,不過巴掌大,肥厚的臉頰在微笑著,手是作揖的動作,勉強可以說一句憨態(tài)可掬。
岳瑩笑嘻嘻地托著那個小泥人,送到沈境面前。
沈境雖然心中覺得有些異樣,但還是打算拿過去,但是他剛伸出手,岳瑩的手心就空了。
岳嘯成從上空抽走了岳瑩的泥人,臉色有些陰沉:"哪里來的?"
岳瑩平日里大大咧咧,可是此時卻似乎有點害怕岳嘯成,她囁嚅了一下說:“村里的一個老爺爺給的,說是我覺得挺可愛的,就帶回來了。”
“別人給的東西不能隨便要,我是這么教你的吧。”岳嘯成道。
岳瑩臉上有點掛不住了,眼圈有點發(fā)紅。
岳嘯成的語氣并沒有什么波動,但是帶著強烈的壓迫感,讓人很不舒服。
沈境打圓場道:“小泥人挺可愛的,岳瑩也是想給我個驚喜,別說她了吧。”
“可愛?”岳嘯成一臉不悅,把那泥人猛地砸在了地上。
“嘩啦”泥人被摔得粉碎,里面流出一灘紅黃相間的腐臭血水。
那令人生理性排斥的味道充斥著沈境的鼻腔,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地上的東西,又看看岳瑩。
岳瑩像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錯了一樣,還在說:“你為什么要把他摔了!那是我給蘇蘇的禮物!”
她的聲音有些尖銳,甚至有些激動,不像是平常的樣子。
沈境忍不住道:“岳瑩,你看地上。”
岳瑩回頭怒聲道:“我不看!”
“誰教你這么說話的?”岳嘯成冷聲道。
岳瑩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委屈到了極致,猛地跑進了自己的房間里,不出來了。
苗阿姨拿著打掃的工具過來,說:“瑩瑩好像不太對勁。”
岳嘯成沒說話,臉色十分陰沉。
一直到晚飯時間,岳瑩也沒出來。
沈境去敲她的門,“岳瑩,出來吃飯吧。”
里面?zhèn)鱽碓垃撊缭谷缭V的哭聲,就是不開門。
沈境又道:“岳瑩,我知道你是好意,我還是很謝謝你的。”
岳瑩的哭聲小了點。
沈境接著道:“其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不知道這東西里面是這樣的,你只是覺得它可愛,所以想送給我,對吧?”
岳瑩不哭了,半晌,她打開了房門。
慘白的臉上還帶著淚痕,眼下一片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妝花了,看起來有些詭異。
“好了,別哭了,先吃飯吧。”沈境笑著說。
岳瑩這才跟著他穿過走廊,來到餐廳。
三個人都落座了,岳嘯成對岳瑩說:“開學(xué)以后不要在學(xué)校住了,我在外面給你租個房子。”
岳瑩捧著碗吃飯,裝作沒聽見。
“明天帶你去滄城看房子。”岳嘯成又對沈境說。
沈境點點頭,感覺岳嘯成像個二孩媽,什么都要管,也是挺不容易的。
他心中對岳嘯成生出了一絲憐憫之情。
但是這種情緒在晚上睡在一起的時候就消失了。
一陣折騰后,沈境精疲力盡地倒在床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第二天一早,果然起不來了。
沈境兩條腿又酸又疼,根本使不上力氣。
岳嘯成道:“要不我抱你去洗漱?”
沈境:“?”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岳嘯成一把給撈起來了。
然后就被抱著去了洗漱間。
沈境看著鏡子里斑駁痕跡的身體,對自己產(chǎn)生了強烈的同情。
岳嘯成給他擠了牙膏,塞到嘴里,沈境木然地刷牙。
“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沈境含著牙膏含含糊糊地說。
“你不是腿軟走不動路嗎。”岳嘯成看似一臉關(guān)心地說,“等會兒還能出門嗎?”
沈境:“……”
第四十五章 岳瑩
好不容易折騰完下來了,沈境腿軟地走下臺階,卻沒看到岳瑩。
沈境去岳瑩房間敲門,也沒聽到回應(yīng),苗阿姨出來說:“她早上就出門了。”
沈境了然地點點頭,小姑娘可能氣還沒消,自己先走了,沈境想了想,掏出手機給岳瑩發(fā)了條短信,問她在哪。
問完之后,兩人就上了車。
今天不在家吃飯,夏天吃火鍋別有一番風味,他們準備去吃火鍋。
沈境和岳嘯成推門進去,坐了下來,他又給岳瑩發(fā)了消息,報了他們的地址,讓她離得近的話過來吃飯。
岳嘯成自顧自地點菜,點完了把菜單往沈境面前一推:“吃什么?”
沈境拿起菜單,看了他一眼,道:“也不知道岳瑩去哪了,你都不好奇嗎?”
岳嘯成用茶壺給自己倒茶,看到渾濁的茶湯后微微皺了下眉,道:“她不會亂跑的,你不用管她。”
沈境想了想,又道:“看樣子她去做義工的地方條件很艱苦。”
岳嘯成眼睛瞇了瞇,透露出一絲殺氣:“你好像很在意她的事情。”
“我沒有。”沈境不敢再提了,慫慫地端著茶杯喝水。
岳嘯成莫名其妙的酸勁兒特別大,連妹妹也不放過,沈境喝著茶杯里的水,心說這人指定是有點精神類疾病。
原主小時候被圣女嚇到過,所以一直都有驚厥的癥狀,現(xiàn)在看來,岳嘯成的精神狀態(tài)也不怎么健康。
吃過了飯,兩個人就直奔滄城了,從這里開車過去要兩個小時,沈境路上睡了一覺補充體力,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到了。
滄城是個海濱城市,進出口產(chǎn)業(yè)是支柱產(chǎn)業(yè),所以港口十分重要,沈境所在的大學(xué)離海邊不遠,也和岳嘯成看中的小區(qū)挺近。
沈境和岳嘯成來到他們要看的樓盤,是個新起的高檔小區(qū),一層一戶的平層,站在窗邊就能看到海,天氣好的時候能夠看到對面的小島。
沈境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不遠處的一大片波光粼粼,只覺得心曠神怡。
但是岳嘯成卻不太滿意,“樓層太低了,萬一隔音不好就會吵。”
沈境扭頭看看他,道:“那我們再去上面看看?”
他也不喜歡吵,居住的環(huán)境還是越安靜越好,雖然沈境蠻喜歡煙火氣息的,但是吵鬧的煙火氣他覺得還是不要的好。
于是他們直接上了最頂樓,這一層還帶著一個閣樓,閣樓面積也不小,沈境爬上去看了看,上面還有天窗。
他不禁幻想了下躺在這里看星星的畫面,感覺十分美妙。
這里同樣能夠看到海,并且比低樓層的視野還要好,沈境驚喜的發(fā)現(xiàn),這里還能看到遠處學(xué)校的教學(xué)樓。
房間已經(jīng)做好了裝修,按照岳嘯成審美選的精修房,為的就是方便隨時入住,沈境很滿意,覺得處處都挺好。
“就這個吧。”沈境抬起頭來,詢問岳嘯成的意見。
岳嘯成見他滿意,也就同意了,中介當即就帶他們?nèi)マk手續(xù),全程走的vip通道,速度極快。
岳嘯成在房子上寫的是他的名字。
沈境拿到房本后還有點不可思議,他就這么有房子了?還是豪華海景房。
岳嘯成道:“喜歡嗎?”
沈境笑的十分甜蜜燦爛,簡直露出了這輩子最開心的笑,道:“喜歡喜歡。”
岳嘯成的行動力驚人,當即就帶著沈境去買家具,從床到衣柜都是現(xiàn)成的貨,岳嘯成挑了一張豪華大床,一張進口的名貴床墊,其他都讓沈境來選。
一切按照他的審美來。
等兩人弄完這一切之后,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沈境逛了一天已經(jīng)很累了,但是岳嘯成卻像是沒什么影響,還是很清爽利落的樣子。
回去的時候,岳嘯成開著車,沈境看著他的側(cè)臉,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從來沒見過岳嘯成累過,他一直是一副悠然的樣子,無論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都不失優(yōu)雅地解決問題。
這樣的家伙居然不是主角,簡直是系統(tǒng)的紕漏,他默默地想。
到了家以后,沈境已經(jīng)累得飯都不想吃了,岳嘯成硬給喂了兩口,他就爬上樓睡覺了。
岳嘯成還在下面處理購房的一些事情,還有一些公司的合同要簽,沈境已經(jīng)在二樓呼呼大睡了。
睡了一會兒,忽然感覺旁邊好像多了個人,他也沒多想,以為是岳嘯成回來了,伸手就要去碰,卻碰到了一片冰涼。
那種涼意淡淡的刺進皮膚里,讓身體里的血液都有些發(fā)冷。
不對勁,沈境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正對上一張對他微笑的臉。
是岳瑩?
岳瑩穿著漂亮的蛋糕裙,眼神幽深的散發(fā)著光芒,直勾勾地看著他。
沈境愣了一下,下意識道:“岳瑩,你怎么在這里,怎么沒休息?”
岳瑩笑嘻嘻的咧了咧嘴角,沈境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一直是背著的,他從床上爬起來,想要往門口走,卻被攔住了去路。
岳瑩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臉,此時忽然道:“蘇蘇,你喜歡跟我做朋友嗎?”
沈境不動聲色道:“喜歡啊,為什么突然說這個。”
聽到這話,岳瑩的笑忽然收斂了一些,她低下頭去,沈境看不清她的表情。
沈境道:“岳瑩,你還在為白天的事情不開心嗎?我替你哥向你道歉。”
岳瑩搖了搖頭,長長的卷卷的頭發(fā)一甩一甩的,有些蓬亂。
她的聲音低低的,不再像之前那樣清脆可愛,“不是因為這個,他打碎了我的東西也沒有關(guān)系,只不過我想送你禮物,現(xiàn)在沒有禮物可送了,我該怎么辦呀。”
“我也沒有朋友,我好想有一個像我一樣的朋友,可是大家都和我不一樣,我想,我還有辦法……”
沈境看著她的臉,覺得氛圍有些不太對勁,但是具體哪里不對他也說不上來,他下意識安慰道:“岳瑩,你怎么會沒有朋友呢,你性格那么好,應(yīng)該有很多人喜歡你吧。”
岳瑩道:“不是的,他們都不一樣,不一樣的,沒辦法做朋友。”
沈境愣了一下,不明白她這話什么意思,聽岳瑩的意思,她見到的人都和她不一樣所以沒辦法成為朋友,但是自己可以?
“我要送你禮物……”岳瑩還在自顧自地說著,已經(jīng)沒什么邏輯了。
沈境努力地順應(yīng)她的話,道:“岳瑩,你不要太在意了,禮物這種東西什么時候送都可以的,你要是喜歡那種泥人我也可以給你買……”
岳瑩忽然抬起臉來,尖聲道:“可是我在意!”
沈境愣住了。
岳瑩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道淚痕,這淚痕從眼下一直蜿蜒到了臉頰,然后臉頰忽然間裂開了一條縫。
沈境以為自己看錯了,岳瑩臉蛋真的裂開了一條縫,然后臉皮像是泥土做的一樣,掉下來了一塊。
是泥土的質(zhì)感,沈境看著岳瑩的臉,一塊厚厚的泥土一般的臉皮從臉上剝落,而岳瑩似乎毫無察覺。
岳瑩還在哭,越哭臉上的縫隙就越多,她哭著哭著,忽然又不哭了,臉上的縫隙都停止生長,她說:“蘇蘇,我要你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沈境沉默了幾秒,說:“好。”
岳瑩又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拉沈境。
她的皮膚又冷又硬,碰到沈境的時候沈境覺得自己的皮膚好像也變得失去的溫度,這不對勁,沈境猛然把手抽出來,岳瑩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臉上的泥土掉得更多了,“蘇蘇,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說好了和我做朋友嗎?”
沈境剛要說話,岳瑩的臉色卻變得飛快,已經(jīng)開始生氣了,“你騙我是不是!蘇蘇,你騙我!”
她的聲音十分尖銳,讓沈境的耳膜都開始疼了,不知不覺地耳朵流出血來。
臥室的門忽然開了,岳嘯成修長的身影闖了進來,看樣子是把門踹開的。
他沖到岳瑩身后,在她的脖子上一敲,岳瑩的動作頓時停止,然后僵硬,然后嘩啦一聲。
粉末狀碎了一地。
沈境看呆了。
他緊繃著的身體一直都沒有放松下來,此時看著一地的狼藉,又抬頭看看岳嘯成,簡直像是在做夢一樣。
“這……這是怎么回事?”過了許久,沈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聲音有些滯澀,因為已經(jīng)對眼前的事物失去了理解,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岳嘯成蹲下身來,用手指捻了一下地上的泥土,道:“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岳瑩她不是人。”
沈境道:“什么叫就是我看到的這樣?她為什么會,會從一個大活人變成……變成這個,那個臉上有裂紋的,又為什么會……”
岳嘯成道:“因為岳瑩本來就不算是生理意義上的人,她就是這么做出來的。”
沈境看著地上的泥土,還是不能理解。
岳嘯成道:“當年我目睹了母親遇害之后,在后續(xù)的調(diào)查中得知了氏族的事情,我一直想找辦法復(fù)活母親,他們既然有那種邪術(shù),那一定有其他的辦法可以嘗試。于是我在調(diào)查中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的圣女出逃以后,族民們受到了懲罰,所有的能夠操控情緒心智里的力量都被“它”給收了回去,他們要想辦法再造一個圣女出來,但是圣女不是隨便找一個女人就可以的,一開始,他們用泥巴捏了個泥人,然后用邪術(shù)讓泥人活下來,想要充當圣女。”
沈境蹲下身來,用手觸摸了一下泥土,然后道:“他們成功了嗎?”
岳嘯成道:“失敗了,并且受到了嚴重的反噬,不過那已經(jīng)是后話了。當時的我偷聽到了這件事以后,想要如法炮制,做出一個泥人,然后想辦法把母親的靈魂放進去……讓她復(fù)活。”
沈境抬起頭來,看著岳嘯成在月光下精致到可怕的臉,道:“但是為什么是岳瑩?為什么你沒有把你母親復(fù)活,卻造出了岳瑩?”
岳嘯成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中帶著微微的蒼涼,道:“這是個意外,我并沒有成功找到母親的靈魂,因為我不知道她已經(jīng)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反而是當時恰巧死在路邊的一個女孩,靈魂還未離開,陰差陽錯地進來,然后長大了。”
岳嘯成低聲道:“那個人就是岳瑩。”
第四十六章 家
沈境低頭看著散碎的泥土,沉默了半晌。
原來岳瑩早就是氣數(shù)已盡,當初只是陰差陽錯才被岳嘯成“救活”,繼續(xù)自己的人生。
但是生魂畢竟是生魂,既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陽壽,就算是被強行“救活”,再怎么像人也不會是人,所以在日子一點點過去,岳瑩的年齡來越大,一些事情就開始不受控了。
“她……有了自我的意識,逐漸發(fā)現(xiàn)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她是意識到了自己只是個泥人了,所以才想有個同類,有個朋友和自己一樣。”沈境道。
“她是個異類,在意識到這點之后,她太孤獨了,所以才想讓我變成和她一樣的,陪著她。”
岳嘯成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道:“蘇蘇,我知道你心軟,但是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把“它們”想的太過善良美好,他們和我們是不一樣的物種,未必有人的觀念。”
沈境愣了幾秒,隨即道:“可是“他們”不也是人變成的嗎,怎么會思想不相同呢?”
岳嘯成道:“人鬼殊途,我想這句話你應(yīng)該聽過,一旦入了陰間,就不是同一個陣營了。”
沈境沒說話,他有時候覺得岳嘯成很善良,但有時候又覺得他很無情,是個很復(fù)雜的人。
沈境還蹲在原地思考著,岳嘯成已經(jīng)出了門拿了打掃的工具過來,準備把地掃干凈。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現(xiàn)在麻煩苗阿姨不太好,他們自己解決就行了。
沈境看著岳嘯成把泥土都掃到一起去,然后準備掃到簸箕里,沈境忽然說:“等等。”
岳嘯成動作停住,看著他。
沈境走到書桌旁,從抽屜里抽了兩張牛皮紙出來,說:“把她收起來吧,明天找個地方埋了。”
岳嘯成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任憑他做了。
泥土還有些黏膩的質(zhì)感,沈境用手去觸碰的時候,甚至感覺還像是有溫度的。
這種感覺有點溫暖但又很可怕,他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然后泥土都放進一個牛皮紙包里包好了,暫時收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苗阿姨從來不會亂動?xùn)|西,放在這里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沈境本想現(xiàn)在就下去給她埋了,但是岳嘯成說晚上不適合做這些事情,一切安全為主,他就放棄了。
沈境再次鉆進被窩里,被岳嘯成摟在溫暖微涼的懷抱里,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沈境還沒睜眼,就收到了系統(tǒng)的提示【檢測到宿主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是否要前往下一個任務(wù)世界?】
沈境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帥臉,和摟在自己腰間的令人安心卻有些窒息的手,道:“暫時不。”
系統(tǒng)應(yīng)答了一聲,就沒再回應(yīng)了。
沒有催他的意思,只是照例詢問。
沈境現(xiàn)在也有點懶得搭理系統(tǒng),自己系統(tǒng)空間里的東西也很久沒清點了。
之前對系統(tǒng)發(fā)了一通火,現(xiàn)在兩方出于一種有點尷尬的氛圍當中,互相都盡量端著,不和對方過多交流。
這叫專業(yè)。
沈境胡思亂想著,卻被身上的手摟得更緊了,岳嘯成聲音有些黏糊:“怎么這么快就醒了,昨晚沒累到你?”
沈境:“……”昨晚倒的確是沒累到,處理完岳瑩的事情后就沒心思做別的了。
想到這里,沈境捏了捏岳嘯成的手臂,道:“你說把岳瑩埋在哪里好呢?”
岳嘯成不滿地收緊了胳膊,勒得沈境快要呼吸不過來了,掙扎著要脫離他的束縛,岳嘯成帶著威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在我的床上還在說這些,你太不專心了吧。”
沈境感覺身上有些燥熱,他不想大早上的就起不來,于是趕緊順著岳嘯成道:“我錯了我錯了,能先放開我嗎,我有點想上廁所。”
岳嘯成這才不情不愿地松開他,一雙深邃的眼睛中帶了些怨念。
沈境打了個寒顫,然后起來哆哆嗦嗦地跑向廁所。
出來的時候,岳嘯成也已經(jīng)起來了,終于沒了逗他的心思,兩個人下了樓,苗阿姨果然沒有動那個紙包,只是在窗邊給花草澆水。
沈境心念一動,忽然想到了個好地方。
沈境對岳嘯成道:“要不我們把她葬在滄城吧。”
岳嘯成看向他。
沈境解釋道:“反正我們以后也要去那邊,不是一直呆在那,但是也要待幾年吧,不如就讓她也去那里。本來岳瑩也是那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就葬在那邊的墓園里吧。”
岳嘯成想了想,沒有反對。
臨近開學(xué),岳嘯成就和沈境把家往滄城搬了,一同去的還有苗阿姨。
這期間沈境回了一次家里,二哥見了他都說岳老板給養(yǎng)的真好,都變得細皮嫩肉臉頰也有肉了。
聽到沈境說要提前去滄城的事,二哥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你一個人去那邊?那現(xiàn)在學(xué)校還沒開學(xué),你住哪兒啊?”二哥面露擔憂地問。
沈境不想把自己和岳嘯成同居的事情告訴二哥,現(xiàn)在鎮(zhèn)子上的流言蜚語太多了,他到時候一走了之一身輕松,二哥卻要留在這里承受這些,他覺得這樣不好。
于是沈境編了個答案:“我提前去那邊做幾天兼職,簡直是包吃住的,不用擔心。”
二哥聽了,卻看起來更心疼了,道:“做兼職?什么兼職啊,蘇蘇,你身體又沒那么壯,去干那些苦力活會累出病的,錢的事兒你真不用擔心……”
沈境搖了搖頭,道:“不是苦力活,就是辦公室的打雜的,一點都不累,在辦公室工作的。”
沈境說得含含糊糊的,但是也足夠二哥腦補了,在二哥的眼里,做辦公室就是體面且不累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不累,并且符合他弟弟大學(xué)生的身份。
一番游說下來,二哥這才同意了,沈境這才狀似無意間提起,岳老板也要去那邊工作,他們正好順路,還省下了路費。
二哥一聽,更高興了,讓沈境給岳嘯成帶話說改天一定要來家里吃飯,沈境說一定一定。
安頓好了二哥這邊,他就回到小洋樓,就開始準備搬家事宜了。
岳嘯成找了一個專業(yè)的搬家團隊,家里的小洋樓暫時地鎖了起來,沈境在心中和他告別之后,三個人就來到了滄城。
滄城是新興港口城市,在未來的幾十年里會變成本省最大的進出口貿(mào)易城市,現(xiàn)在還正在發(fā)展中。
該說不說岳嘯成眼光很好,借著來給沈境“陪讀”的機會把產(chǎn)業(yè)轉(zhuǎn)移到這邊來,時機把握的好,手里又有資源,人也有本事,未來絕對是個大富豪。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富了,但是影響力還不夠。
沈境他們把東西搬到新家之后,光是安裝擺放就足足搞了三天,這三天岳嘯成沒有請工人來幫忙,而是和沈境和苗阿姨一起一點點做完的,苗阿姨坐到下午就休息了,這是岳嘯成要求的,而他和沈境則是會做到半夜,然后滿頭大汗地坐在落地窗前休息,一人手里一罐啤酒,休息的差不多了,有時候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睡著了。
然后第二天被苗阿姨一個個叫醒,起來吃做好的早飯,吃完了再接著干。
沈境是第一次干這種活,很細碎也很累,但是卻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感,看著房間被自己和岳嘯成的東西慢慢地填滿,變成他們喜歡的模樣,好像真的是一個特別像樣子的家,有了“家”的感覺了。
等到搬家結(jié)束了,沈境就和岳嘯成去到山上的墓園,給岳瑩下葬。
沈境把那個紙包鄭重地放在小壇子里,然后埋進墓穴。
墓碑上寫的是“岳家岳瑩之墓。”
山里的風很清新,嗚嗚地吹著,沈境覺得那是岳瑩在跟他打招呼。
開學(xué)的那天,岳嘯成親自去送他,在學(xué)校里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當天他和岳嘯成就是學(xué)校里討論最多的對象,主要有三個點,一個是兩個人的顏值,另一個是岳嘯成的豪車,還有一個點,是他倆的關(guān)系。
開學(xué)第一節(jié)課,沈境就聽到身后的女生們在小聲討論了。
“是親兄弟吧,哥哥那么有錢還那么帥,弟弟也那么好看,一家子基因多好啊。”
另一個女生說:“我看不像是親兄弟,雖然都很好看,但是長得一點也不像啊。”
“那你覺得他倆是什么關(guān)系啊?”
“我覺得……嘿嘿,我覺得他倆想一對。”
“啊?你可真敢說……不過確實有點……”
沈境坐在前排,低頭看著桌上的課本,實則心早已經(jīng)飛遠了。
他下了課就直接回家了,大部分時間岳嘯成都沒結(jié)束工作,他就自己做會兒作業(yè),然后看會兒電視,岳嘯成買了一個新電視,他不怎么看,沈境就用他看各種老電視劇,非常狗血,非常好看。
晚上岳嘯成會回來和他一起吃飯,苗阿姨變著花樣給他們做好吃的,就一邊看電視一邊吃。
有時候沈境會看入迷,吃飯的時候,電視上正在放煙雨蒙蒙,他就端著碗保持那個姿勢看了半天。
他以前沒看過這種電視劇,沒想到這么好看,一看進去就上癮了,飯也吃不進去了,眼睛就盯著電視看。
岳嘯成對里面的愛情故事毫無興趣,見沈境一副癡迷的樣子,忍不住道:“蘇蘇同學(xué),你的飯都涼了。”
沈境這才回過神來,往嘴里扒拉兩口。
沈境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要復(fù)盤一遍他看的幾集劇情,然后抒發(fā)一些感想。
“那個何書桓其實是個渣男吧,他一會兒愛這個一會兒愛那個,根本就是猶豫不定,挑起兩邊的戰(zhàn)爭。”沈境道。
岳嘯成摟著他,心思不在這上面,隨口應(yīng)了句:“嗯。”
沈境念念有詞,分析的有條有理:“這種人是靠不住的,他自己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不夠堅定,如果是我,我才不會選他。”
岳嘯成:“嗯,說得好,所以你要選一個對你忠貞不移的。”
沈境臉頰微紅,道:“我覺得我的眼光還是很好的。”
岳嘯成被他逗笑了,一下子把被子蒙到兩人頭上,低沉的帶著笑的聲音傳來:“確實,為了驗證你這個說法咱們來實操一下……”
被子里頓時開始了劇烈的翻涌-
一場秋雨一場涼,入冬的時候,下了幾場雨,房間又靠海,空氣潮濕陰冷。
屋子里有空調(diào),但是外面不是處處都有,沈境某天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寫作業(yè)的時候,岳嘯成回來了,他抬頭看過去,笑著對他說:“今天這么早?”
岳嘯成點點頭,道:“應(yīng)酬結(jié)束的早。”
他從沈境的沙發(fā)后經(jīng)過,沈境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兒。
還注意到了他走路時輕微的遲滯,是殘缺的那一條腿,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沈境心里咯噔一聲,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岳嘯成搬了張椅子坐在窗前,眉眼中壓著一股戾氣,和沈境對話的時候卻還是很溫和:“沒事兒,老毛病了。”
沈境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低頭看看他的腿,伸手覆蓋在他的膝蓋上。
岳嘯成道:“一到冬天,陰雨天就會這樣,今天正好趕上了。”
他語氣中帶著點無奈,是沈境從來沒聽到過的,他抬頭看看岳嘯成,道:“我?guī)湍銦岱笠幌隆!?br />
岳嘯成卻說:“不用,等一會兒就好了。”
沈境忍不住道:“你每次都是這么硬撐過來的嗎,是不是苗阿姨都不知道你會疼?”
岳嘯成不說話了,額前的頭發(fā)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沈境轉(zhuǎn)身去找苗阿姨,讓她準備一個熱敷包。
苗阿姨有些驚訝地看看他,又看看岳嘯成,沒說什么,去做準備了。
晚上的時候,岳嘯成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已經(jīng)極力克制了,但是那種鉆心刺骨的疼不是靠本能就能克制住的。
他渾身都是冷汗,像是從水里洗過一遍一樣,沈境摸到他的手的時候,猛然驚醒了。
“嘯成哥,你又疼了?”沈境低聲問道。
岳嘯成咬著牙沒說話,沈境看了他一會兒,去拿來熱敷的工具給他用。
岳嘯成忽然道:“蘇蘇,我這樣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沈境驚愕地抬起頭,看著岳嘯成。
這根本不像是岳嘯成會說的話,那個高貴的矜貴的像是異世界來的王子一樣的人,此時的語氣中居然帶著卑微。
沈境輕聲道:“不會,你是我的家人,我們是一體的,怎么會覺得打擾。”
岳嘯成抬頭看著他。
沈境道:“我只是有些心疼。”
月色下,他的表情無比的溫柔,像是一種神圣的救贖。
岳嘯成捏著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再見
放寒假之后,沈境就沒什么事情做了,每天閑閑在家睡大覺,這天他正躺在沙發(fā)上睡得迷糊,忽然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
沈境以為岳嘯成回來了,或者是苗阿姨買菜歸來,沒在意,還是躺在那里閉著眼睛。
但是門開了之后,沒有腳步聲,并且還有一股陰冷的氣息涌入。
因為有過之前岳瑩的經(jīng)驗,沈境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那個紅裙子的女人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睡成一個雞窩頭的沈境:“?”
圣女:“……”
兩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奇怪。
最終還是沈境打破了這個尷尬,他一股腦從沙發(fā)上爬起來,然后離圣女遠了點,然后用十分恭敬的語氣道:“您,您回來啦。”
圣女沒說話,還是那么看著他。
沈境撓撓后脖頸,感覺渾身都有些不對勁,那種陰冷潮濕的氛圍好像能滲透到他的皮膚里。
“那個,岳嘯成出去工作了,”沈境抓了抓他的雞窩頭,“還得一會兒才回來,苗阿姨也去買菜了。”
圣女:“……”
沈境:“看電視嗎?”
他打開電視,找到煙雨蒙蒙,電視臺一直在輪播,剛好演到依萍被趕出家門的那個雨夜。
圣女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電視給吸引了。
沈境雖然看過一遍了,但是再看到這個開頭,還是想看。
于是兩個人就并排坐著,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靜靜地看著電視。
時間久了,連圣女身上的血腥味都給忽略了。
所以當岳嘯成回到家里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詭異的畫面。
沈境和圣女并排坐著,兩個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機,手里還嗑著瓜子,動作幾乎同步。
岳嘯成:“……”
岳嘯成道:“媽,你去洗個熱水澡吧,換洗衣服苗阿姨早就準備好了。”
圣女聽了,就走進了浴室。
岳嘯看了看坐在沙發(fā)上的沈境,把自己的公文包放在桌上,道:“你不害怕?”
沈境邊嗑瓜子邊說:“一開始有點,畢竟是生理本能。”
岳嘯成笑著道:“那為什么現(xiàn)在不害怕了?”
沈境道:“因為我發(fā)現(xiàn)她和我一樣愛看狗血劇,我們有共同話題,就不害怕了。”
岳嘯成:……
圣女洗漱歸來,穿了一件白裙子,雖然膚色還是死氣沉沉,但是看上去倒是干凈了不少。
岳嘯成道:“你應(yīng)該叫媽。”
圣女愣在原地,沈境也愣在原地。
沈境當然是沒好意思這么叫,只是笑的很燦爛的,叫了聲姐姐好。
圣女遲滯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岳嘯成,似乎被這個消息給沖擊到了,一時間無法消化。
沈境知道,這對他們這個年代的人來說應(yīng)該是晴天霹靂了,所以他已經(jīng)做好了一場風波的到來的準備了。
但是并沒有,圣女只是看了他眼,然后輕輕地點了下頭。
這就代表接受了。
沈境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圣女本來就不是凡人,她做出的那些事,不能說超越時代,至少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了,所以對于新事物的理解和接受程度也會比常人高吧。
苗阿姨從廚房里出來,招呼他們一起來吃飯,“小姐,先吃飯吧。”
她叫圣女叫的是小姐,語氣也很尊重,讓沈境覺得更加神秘了,以后是不是要叫岳嘯成叫少爺了。
是幾個人落座之后,岳嘯成下意識地給沈境剝蝦,沈境還有些不好意思,主動找話題引開他人的注意力,道:“圣女……姐姐,阿姨……”
岳嘯成:“叫媽就行。”
“啪嗒”一聲,圣女用筷子夾著的丸子掉在了盤子里,又順著盤子嘀哩咕嚕滾到了地上。
她還沒動,苗阿姨就說:“我來打掃。”
然后把那個丸子收拾走了。
沈境感覺自己的腦子也被抽走了,他看了看對面有些呆滯的圣女,覺得還是不要這么直接的好。
雖然說圣女看似已經(jīng)接受了他和岳嘯成的關(guān)系,但是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個大男人當自己的兒媳婦。
沈境岔開話題,“嗯嗯……那個,您的事情辦完了是嗎?”
他問的是圣女,所謂的事情,也就是之前岳嘯成和他說過的,回家去處理氏族的事情,沈境還是挺好奇是如何處理的。
但是圣女只是簡單地回了個“嗯”,這是沈境第一次聽到她發(fā)出聲音。
好吧,她不想說,自己也不敢多追問,好在電視機還開著,沈境把電視臺從新聞播報挑到了煙雨蒙蒙。
岳嘯成:“……”
圣女:“……”
圣女半個身子轉(zhuǎn)過去,對著電視機吃飯。
她的房間也被安頓好了,吃過了飯,苗阿姨帶著她去熟悉房間里的用具,沈境和岳嘯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沈境拿出熱敷包給岳嘯成熱敷,邊弄邊說:“怎么你母親回來了你一點都不好奇,她去以前的氏族做什么了。”
岳嘯成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讓他也躺下,然后道:“不好奇,無非就是趕盡殺絕了。”
沈境:“……這么狠的嗎。”
不過想想也是,那個氏族的人都要把她剖心挖肺獻給什么莫名其妙的邪神了,她好不容易逃出來還要被追殺,確實是血仇了。
如果不是他們,圣女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本來可以過完平靜的一生的吧。
想著想著,沈境就在躺椅上睡著了。
到了除夕這天,沈境買來了對聯(lián),打算把家里好好地裝點一下,看起來喜慶一些。
圣女站在桌子前,看著他往桌子上鋪對聯(lián)。
沈境一邊整理對聯(lián),一邊跟圣女介紹:“姐姐,這個是貼在大門的,這個是貼在臥室的門上的,很好貼的,只要用這個膠水……”
他現(xiàn)在叫姐姐叫順嘴了,因為之前思考過,叫媽叫不出口,叫阿姨又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圣女看上去很年輕,所以只能叫姐姐了。
圣女忽然道:“我會貼。”
沈境愣了一下,這是這么多天來她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
他簡直有點感動了,既然她都這么說了,沈境就趕緊把整理好的一張對聯(lián)給她,“我和你一起去貼。”
圣女點點頭,兩個人手把手地把對聯(lián)和窗花都貼好了。
沈境在自己和岳嘯成的房間里貼了一對鴛鴦的窗花,圣女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然后說:“很好看。”
沈境笑了起來。
過完年之后,沈境和岳嘯成回去給喬明光和葉青林掃墓,順便回家看看。
從放寒假開始,沈境就告訴他二哥他在搞兼職,過年老板給發(fā)大紅包,自己就不回去了,現(xiàn)在過清明節(jié)了,學(xué)校放假,他怎么也得回去一次了。
沈境先是和岳嘯成回了鎮(zhèn)子上,半年時間過去,鎮(zhèn)上的人似乎變了個樣子,變得平和了許多,見到沈境的時候,也不會再用異樣的眼神看他了。
好像半年前的事情已經(jīng)被他們給遺忘了。
沈境推開家門,見到二哥,二哥上來就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從來沒離家這么久過,之前上高中都是在鎮(zhèn)上上的,這次這么久沒回來,除了二哥,連蘇母的態(tài)度都變好了。
“蘇蘇,我怎么感覺你比之前胖了點呢?”二哥笑著說。
沈境道:“可能是吃的多了,我最近胃口可好了。”
二哥摸了摸他的頭,說:“感覺還長高了呢。”
兩個人寒暄了一陣,又在家里吃了頓飯,沈境就準備回去了。
臨走的時候,蘇母卻忽然叫住他,給他手里塞了個紅包。
挺厚的,但是不知道有多少錢。沈境給推脫了,不想要,但是蘇母卻一定要他拿著。
沈境思索了片刻,收下了。
他和岳嘯成又去了墓園,去看了看喬明光和葉青林。
正逢清明,墓園里來祭拜的人不少,但是喬明光和葉青林的墓前卻是空空蕩蕩的,像沒有人來過一樣。
沈境把一大捧馬蹄蓮放在墓碑前,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然后離開了。
微風習(xí)習(xí),今年的清明沒有下雨,是個好天氣。
最近系統(tǒng)開始問他,要什么時候離開了,沈境知道留給他的時間應(yīng)該不多了。
接下來他還有任務(wù)要做,不能一直在這里,更何況,呆的越久,他會陷得越深,他怕自己出不來。
岳嘯成的生日快到了,沈境想好好的給他過個生日,然后再離開。
這些天沈境一直在思考送個什么禮物給他,上次的那個胸針,岳嘯成雖然很喜歡,但是幾乎不戴,就放在家里供著,沈境曾經(jīng)問過他為什么不戴,岳嘯成說他舍不得。
他隨便一件衣服都頂?shù)蒙鲜畟胸針的價格了,但是他舍不得戴那個胸針,生怕褪色了,有了刮痕,或者被他摔碎了。
沈境想,這次也要送他一個能陪他很久的東西,這樣自己不在了,岳嘯成也好有個念想陪著。
岳嘯成過生日這天,沈境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拿出了給他的禮物。
那是一把木梳,是沈境自己做出來的。
是個古梳的樣子,通體橙黃,上面帶著樹木的紋理。
梳子的含義,是他希望能夠與岳嘯成白頭到老,雖然無法實現(xiàn)。
“梳子是什么意思?”岳嘯成把玩著這把梳子,問道。
沈境道:“白頭到老咯。”
岳嘯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蘇蘇,這可是你說的。”
沈境看著他,沒說話。
“如果你不和我白頭到老的話,就是說話不算話了。”
“到時候我一定會找到你,讓你履行你的諾言。”
沈境低下頭,低頭的瞬間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卻聽到圣女說道:“你不準欺負他。”
岳嘯成:“???”
沈境抬起頭來,眼睛里滿是茫然,不明白圣女為什么會這么說。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yīng)過來,她居然是在替自己說話。
岳嘯成一臉的冤枉加無語,“我什么時候欺負他了,我……”岳嘯成說不下去了。
別看他平時氣場十足,但是在老母親面前,還是不敢造次的,圣女只是一個眼神,岳嘯成就閉嘴了。
沈境十分感動,圣女居然護著他,這讓他出乎意料。
吹蠟燭的時候,沈境讓岳嘯成許愿。
岳嘯成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地許了個冤枉,沈境問他是什么,岳嘯成卻笑笑不回答,看起來很神秘,“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沈境想也是,看來他們這個地方的風俗也是如此,就沒有再逼問。
其實接下來的生活已經(jīng)和他無關(guān)了,他問的再多也沒有什么意義,徒增自己對他的掛念罷了。
晚上的時候,沈境十分賣力和配合,岳嘯成也沒有放過他,到最后幾乎是完全脫力倒在床上的。
岳嘯成抱著他睡著了,沈境卻睜開了眼睛。
他靜靜地看著岳嘯成的眉眼,似乎要把他的樣子牢牢地記在心里,無論如何都不想遺忘。
雖然知道以后可能碰不到了,就算碰到了,或許也不認識。
但是他還是想記住,他想在心里留下一個什么。
他輕輕地湊上前去,在岳嘯成的唇角吻了一下。
我會記得你的,我會記得你。
系統(tǒng)適時地出現(xiàn)【檢測到宿主任務(wù)完成,是否要去往下一個小世界】
沈境看著眼前的人,許久沒有說話。
直到天邊都亮起了魚肚白,沈境微微瞇了瞇眼,怎么這么快就要天亮了呢,今天的夜晚為什么這么短。
系統(tǒng)再次提示【檢測到宿主任務(wù)完成,是否要去往下一個小世界】
沈境咬著嘴唇,幾乎要咬破了,他渾身都開始顫抖,幾乎不能自控。
要離開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一定要離開的。
拖得再久也沒有用,早晚要走,長痛不如短痛。
再度睜開眼時,沈境張開了嘴:“我確……”
話還沒說完,岳嘯成就忽然伸出一條胳膊,摟住了他。
雖然是個無意識的動作,但沈境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他舍不得。
他握著岳嘯成的手,在心里對自己說,再待幾天吧,就幾天,過完了夏天我就走。
轉(zhuǎn)眼就到了夏天,某天晚上,沈境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離開。
只是他醒來的時候,看到岳嘯成正看著自己,眼睛里滿是血絲,看上去一夜沒睡。
沈境嚇了一跳,摸摸他的臉,問怎么了。
岳嘯成抓住他的手,說:“蘇蘇,你是不是要離開我?”
沈境搖搖頭,“沒有,不是,我昨晚只是隨口一說……”
話還未說完,就被抱住了。
岳嘯成的力氣很大,幾乎要把沈境揉到自己的身體里,和自己融為一體。
他的聲音甚至有些發(fā)抖,“你不能,你不能騙我……不可以離開……”
沈境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他很怕自己離開以后,岳嘯成真的會發(fā)瘋,會傷害自己。
只是再不走任務(wù)就要完不成了,沈境在岳嘯成睡著后悄悄親了親他的額頭,輕聲跟他說了聲再見。
【即將前往下一個小世界,請宿主做好準備】
熟悉的白光閃爍,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第四十八章 隔墻花影動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他只感覺渾身冰涼徹骨,很難受,很窒息。
沈境迷糊了幾秒,猛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哪里,這是在水里!
他猛地撲騰了幾下,瀕死的窒息鋪面而來,求生警燈在腦海中猛然響起,他兩只手拼命地往上劃拉著,卻還是不停地下墜。
怎么回事啊?!怎么開局就在水底了!沈境心中緊急呼喚系統(tǒng),難不成他這次的身份是個尸體?不至于吧?!
撲騰了幾下沈境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半身好像被纏住了,他低頭一看,下面一片幽黑,他本來就有深海恐懼癥,看到這畫面差點眼前一暈直接死過去,但是仔細一看,自己的腿好像是被水草給纏住了,所以才動彈不得。
沈境猛然掙扎了幾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東西,稍微掙脫了點,但還是無法自由行動,更上不去。
忽然間,水面上下來了一條繩子,繩子上面帶著個大鉤子,晃晃悠悠地到了他眼前。
這鉤子看上去又粗又鋒利,感覺隨便碰一下都能劃個肚破腸流。
沈境心中暗罵,上面的人要救人,怎么會想到也用這種東西,明明一根繩子就夠了!這要是真的勾到了人,不死也得殘。
他抓住了繩子的上端,使勁晃了晃,上面得到了回應(yīng),拉著他的繩子也開始緩緩地向上提起,拉著他開始上升,過了幾秒,上面的人似乎蓄好了力,繩子猛地被提了上去,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繩子帶上去了。
沈境感覺自己腹部一疼,低頭一看,那鉤子的尖銳頭部從他的胸前到腹部劃過,他疼的有點恍惚,但是目前沒別的辦法,他只能抓緊了,然后被帶了上去。
猛然出水的瞬間,沈境感覺肺都要爆炸了,大量的新鮮空氣涌了進來,他被嗆得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感覺身體被什么人給拽住了,然后扔到了地面上。
耳邊傳來一些聲音。
“出來啦出來啦!”
“誒,你看他好像一條落水狗啊。”
“居然真的能救出來,我以為也會死了呢。”
不停有說話的聲音傳來,沈境睜開眼睛,看了一眼。
現(xiàn)在正是夜里,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個花園的池塘邊,不遠處站著幾個人,旁邊有小丫鬟提著燈照著,幾個人都在看他,神色各異。
沈境掃了一眼,目光定格在最中間的那個人身上。
這人長得漂亮且陰沉,系統(tǒng)自動在他的頭頂彈出了信息條:【戚云峭,戚家二少爺,性格頑劣,專好欺你】
沈境又看向他旁邊的那個男人,系統(tǒng)再次給出提示:【梁盛,戚云峭好友,城南梁家獨子】
沒有更多介紹,但看他的表情,沈境大概也知道是一丘之貉了。
右邊是一個女人,看上去有些妖艷,系統(tǒng)彈出提示:【蘇牡丹,戚云峭的好友】
好友?他見蘇牡丹美麗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的神情,對戚云峭說:“你帶我過來就為了看這個?”
戚云峭笑著道:“不好玩?你看這個傻子,自己失足落水了,還怎么都上不來,其實這池塘才半人高呢。”
沈境低頭不語,心中已經(jīng)想把戚云峭扔進水里讓他去試試了。
蘇牡丹搖了搖頭,說:“你可真是無聊。”
“好好好,我無聊,”戚云峭摟住蘇牡丹,又瞟了倒在地上的沈境一眼,嗤笑了一聲,然后帶著人走了,“我?guī)闳ネ娌粺o聊的……哈哈哈哈哈……”
沈境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感到腹部一陣疼痛,他伸手一摸,一手的血水。
剛穿過來就受傷了……天崩開局。
“你沒事吧?”一個男人站在他面前,微微弓著腰,看著他。
沈境抬眼一看,是個中年男人,看上去有點駝背,穿著一身赤膊短打,看上去是個下人的模樣。
沈境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自己估計也是個下人,穿的衣服布料也很粗糙。結(jié)合剛才戚云峭他們對他的態(tài)度來看,估計還是很不討好的那種下人。
沈境看這男人手里還拿著棍子和繩子鉤子,是剛才撈他上來的人。
見沈境看他手里的東西,他忙解釋道:“這個,是二少爺讓我用的,他命令我……”
他指的是那個鉤子,沈境點點頭,沒說什么,估計他一個下人也沒什么決定權(quán)。
他不敢對他們發(fā)作也是這個原因,現(xiàn)在的世界情況還沒有弄明白。
“我受傷了,你知道哪里有藥嗎?”沈境問道。
那男人點了下頭,說:“我那里有!我去給你拿……你在這等我啊。”
說完他就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看他,似乎在確認他走沒走。
沈境捂著肚子,環(huán)顧四周,找了個大石頭先坐下了。
他顧環(huán)四周,熟悉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這是個中式庭院,面積很大,他所在的位置是一個庭院的最西邊,池塘是活水,有一條細細的流水通往外面。
而他正在一堆假山的后面,周圍是個四合的院子,不知道這個大宅院是幾進的,光這一處面積就很大了。
結(jié)合剛才看到那幾個人的穿著,沈境對這個環(huán)境慢慢有了點概念,這大概是在民國?
系統(tǒng)這時候上線了:【原主姓名:裘玉
身份:戚家小廝
宿主任務(wù):破解覲城戚家大宅的秘密】
沈境問道:“什么秘密?”
系統(tǒng):【需等宿主觸發(fā)任務(wù)因素才會解鎖信息】
沈境點點頭,系統(tǒng)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本來就不抱什么希望。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了,周圍沒有人,十分安靜。夜風忽然吹來,冷得他打了個哆嗦,沈境身上的衣服全濕了,貼在皮膚上,感覺十分陰冷。
“覲城……戚家……”沈境嘴里默念這幾個關(guān)鍵詞,他忽然道:“那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這個戚家,我目前能知道的信息有多少?”
系統(tǒng)回復(fù)道:【戚家家主戚敬文,早年做煙草生意起家,后來產(chǎn)業(yè)遍布全省,也兼顧棉花種植,紡織產(chǎn)業(yè)】
【戚敬文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目前家里的部分產(chǎn)業(yè)是大兒子戚景容在打理,二兒子開了兩家戲園,平日里最愛聽戲,三兒子目前正在國立高中讀書,小女兒也在讀書】
沈境剛要繼續(xù)問,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那個男人手里舉著東西回來了。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沈境面前,把東西遞給他。
沈境伸手接過,是個小藥瓶,食指高的肚子圓圓的,他道:“這個怎么用?”
男人道:“涂上就行,就和你之前一樣的。”
之前?沈境略一思索,難道之前他也受過傷?
他謝過男人,按照原主的記憶回了自己的房間。
說是房間,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房子,像是用廢棄的柴房隔開的,里面只有一張床,一個桌子一個凳子。
沈境覺得有些奇怪,要說這地方待遇好吧,給他住這么小的房子,但是要說待遇差吧,他的房間又不是下人普遍住的大通鋪,還是個單間。
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過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沈境就搞清楚了。
此時他坐在床上,解開自己的衣服,準備上點藥,抽屜里還有紗布,看樣子是原主經(jīng)常用到。
沈境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隨即搖了搖頭,讓自己先不要多想。
他扯開衣服,在燭火下檢查自己的傷勢,腹部一個血口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怎么流血了,看樣子雖然創(chuàng)口有點長,但是好在不深。
他直接把那藥粉灑在了自己的傷口上。
“唔!”沈境疼的猛地咬住自己的胳膊,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他沒想到會這么疼!
他手一抖,藥瓶的塞子被掃到了地上,他只好轉(zhuǎn)身去地上撿,抬頭的時候,忽然看到窗戶上有個影子一閃而過。
有人?
沈境手里握著塞子,悄悄地走到了門口,聽著外面的動靜。
似乎有細碎的腳步聲。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把衣服攏好了,一把推開了門。
門外站著之前來給他送藥的那個男人,男人驚慌失措,似乎想逃走又不敢。
沈境眼神灼灼地盯著他看,問道:“找我有事嗎?”
他看看四周,這一片有幾個房子是空著的,不知道大宅院一共有幾進,沈境覺得自己晚上可能會迷路。
那男人囁嚅了幾下,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男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沒事,沒事……”
他神經(jīng)質(zhì)地看看四周,沈境直接道:“那你怎么在這里?”
男人道:“我是看到有個人在你門口……倒立……”
沈境:?誰這么閑大半夜在這鍛煉?
“你看清他的樣子了嗎?”沈境問道。
男人搖搖頭,道:“沒,就看到他用手……爬走了。”
沈境一臉茫然,大半夜的有個人在他門口倒立行走,是什么奇行種嗎。
“我叫王虎。”男人忽然道。
沈境知道他是在介紹自己,于是點點頭,道:“我記住你了,王虎,我叫裘玉。”
“嗯嗯,裘玉。”男人重復(fù)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笑了起來。
男人笑得有些傻乎乎的,看上去倒是沒什么壞心眼的樣子,但沈境不會因此放松警惕,他只是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王虎點點頭,就轉(zhuǎn)身往回走,走著走著忽然又回過頭來,說:“你記得,明日要早起去伺候二少爺。”
沈境:“?”
第四十九章 瘋狗
怎么還要伺候戚云峭?
系統(tǒng)這時候彈出信息:【原主是戚家的小廝,戚家二少爺要求原主每日清晨都要去伺候穿衣洗漱】
沈境:“……”
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王虎似是不放心,又囑咐道:“這次你可千萬別再起晚了。”
沈境腦海中出現(xiàn)一點記憶,上次去伺候晚了,似乎被戚云峭給罰了。
他想起抽屜里的那些紗布,似乎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沈境點點頭,沒有太多情緒表露,只是說:“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回到房間里,熄滅了燈,然后靜靜地坐在屋子里,看著窗外。
月色淡淡的灑在靜謐的院子里,透過窗戶紙灑進屋子里,這時候的月色不錯,能夠照的清屋子里的景象。
沈境待了一會兒,見外面沒有動靜了,才準備入睡。
他剛扭身站起來,就感覺到一陣疼痛從腰間傳來。
沈境下意識地掀開衣服,低頭看了一眼,看不太清,他再次點起蠟燭,用蠟燭的光看去。
只見他薄薄的側(cè)腰上有一大塊青紫,稍微一碰就疼,像是新傷。
不知道是怎么弄出來的。
沈境想問問系統(tǒng),但是系統(tǒng)像是睡著了一樣,半天沒給他回復(fù)。
這或許就是問題小世界的問題所在吧,客服服務(wù)是真不行。
他無奈地放下衣擺,然后小心地挪到床上去,蓋上薄被子,開始睡覺。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透,沈境就醒了。
原主似乎已經(jīng)有了固定的生物鐘,到了時間就醒了,屋子里沒有表,沈境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
即使他很困,但是也知道不能再睡覺,系統(tǒng)的提示還是很重要的,既然系統(tǒng)告訴他早上要去伺候二少爺洗漱,那這件事就必須要去做,說不定就隱藏著自己需要的線索。
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然后就著墻角盆子里的水洗了洗臉,又用粗劣的牙具刷了刷牙,端著水倒在了外面的水溝里。
等這一切處理完了,他才前往二少爺戚云峭的房間去。
戚云峭已經(jīng)起了,兩個小丫頭站在他房間門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進去。
沈境和她們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她們眼中的憐憫和擔憂。
他推開門進去,還沒看清什么,一個瓷瓶就迎面砸了過來!
沈境猛地往旁邊一閃,瓷瓶“啪啦”一聲砸在地上,炸了一地碎片。
兩個小丫鬟聽到這聲音,都嚇得又往后退了退,其中一個跑著去拿掃帚過來打掃。
沈境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抬起頭來,直視眼前的人。
戚云峭還穿著一身白色的里衣,床上亂糟糟的堆著不知道是誰的衣服,一只腳搭在床上,陰沉又暴躁地看著他:“怎么來這么晚?”
沈境頓了一下,按照他對于時間的計算和猜測,他今天應(yīng)當是只比往常晚了十分鐘不到。
只是這么一會兒,戚云峭就如此暴躁了,沈境不由得產(chǎn)生一些警惕。
他盡量溫和地解釋道:“路上去上了個茅房,耽擱了一下。”
戚云峭:“……”
這他倒是沒撒謊,是真的繞路去找茅房了。
戚云峭沖他招了招手,讓他過去,沈境超前走了幾步,走到他面前。
他猛地揪住沈境的領(lǐng)子,往前一拉,頓時把沈境拉到了他的眼前。
兩人離得極近,沈境都能聽到他不太平穩(wěn)的呼吸,這個人很不對勁,他在心中默默地記錄。
“上茅房?你洗干凈了沒?”戚云峭道。
沈境愣了一下,以為他說的是洗手,下意識地說:“洗了。”
眼前的人聽到他的話,卻笑了起來,嘴角帶著嘲諷的角度。
沈境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了。
“洗了就好,還算懂事兒……給我穿衣服。”戚云峭放開他,懶洋洋地站起來。
沈境壓住自己的脾氣,心中默念為了任務(wù),為了任務(wù)。
他面無表情地給他往上穿衣服,這件事只要憑借原主的肌肉記憶就可以完成,看樣子原主做這件事情做的十分熟練,伺候完他穿衣服了,還要伺候穿鞋,戚云峭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沈境頓了一下,彎下腰去,把布鞋給他穿上。
他彎腰的時候,戚云峭在他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沒有任何的意義,只是享受地拍了兩下。
沈境不動聲色地給他穿戴好了,丫鬟已經(jīng)端來了一盆水和牙具,遞給了沈境。
沈境轉(zhuǎn)頭給他放在架子上,然后又給他打濕了毛巾,讓他洗。
戚云峭洗完了之后,神清氣爽地準備去吃早飯,他對沈境說:“把房間給我收拾好了,一個頭發(fā)絲兒都不許見著,知道了嗎?”
他走了以后,那兩個小丫鬟湊了過來,其中一個說:“我們和你一起收拾吧,那些衣服我們也要拿去洗的。”
她指的是戚云峭床上的衣服,沈境點點頭,回到房間里把床上散亂的衣服抱了出來,衣服上很濃的脂粉香氣,他把衣服遞給小丫鬟,她們就抱著衣服離開了,離開的時候還在說:“昨晚蘇小姐在這兒住了,這都是她的衣服……”
蘇小姐?沈境迅速在腦海中定位了昨天的畫面,那個妖艷的旗袍姑娘。
看來戚云峭和蘇牡丹的好朋友關(guān)系是這么個關(guān)系。
戚云峭的床鋪還沒有收拾,沈境捏著鼻子給他整理好了,卻忽然在床鋪上摸到了一個輕微的凸起。
要是在平常,他不會在意這個凸起,但是這是在小世界的副本里,并且系統(tǒng)給的提示少之又少的情況下,任何輕微的細節(jié)他都要注意。
他摸著床褥下的那個凸起,然后輕輕地掀開了褥子。
一個信封形狀的東西出現(xiàn)在眼前。
沈境朝外面看了一眼,暫時沒人,他拿起那個信封感受了下,居然還有點重量。
厚度大概是一厘米左右,沈境湊近了點,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味道。
說不上是什么味道,有點酸又有點澀。
沈境把信封翻開,另一面居然是用火蠟給封住的。
這要是拆開了,就沒法復(fù)原了,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
沈境只好依依不舍地把東西放了回去,同時在心里默默地做著標記。
他把床鋪鋪好以后,又把洗臉水給倒了,就去做別的活了。
沈境去了前廳,準備伺候老爺夫人他們。
一大家子都在吃早飯,他剛好過去認認人。
前廳有個大桌子,一大家子人都圍在那里吃飯,他們吃飯的時候,下人們就站在旁邊,端了菜以后隨時等待吩咐。
沈境和另一個小廝一邊站了一個,另外兩邊站了兩個丫鬟,都低著頭不說話。
飯桌上一共有八個人,沈境仔細地看著他們,分別辨認他們的身份。
其中坐在主人位的是戚老爺,戚老爺臉看上去還很年輕,也就是四十多歲的樣子,但是頭發(fā)已經(jīng)是花白了,估計常年做生意勞心傷神,頭發(fā)就累白了。
戚老爺?shù)呐赃吺谴蠓蛉耍蠓蛉四昙o稍長,看上去要被老爺大個十幾歲,實際上應(yīng)該也是,因為他聽到老爺叫大夫人叫“姐姐”。
右邊是二夫人,二夫人長得溫柔漂亮,是很端莊賢淑的傳統(tǒng)女子。
再旁邊是三夫人,也是最敏感的一個,見沈境的目光剛接觸到她,她就立刻回頭看了一眼。
沈境倒吸一口涼氣,三夫人很美,像是老電影里的民國美人一樣,只是看似柔弱,眼神中卻充滿了警惕。
接下來是幾個兒子女兒,大兒子戚景容,戴個眼鏡斯斯文文,二兒子戚云峭,眼神時不時地在自己身上轉(zhuǎn),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像個瘋狗,小兒子小女兒看起來都還未成年,比較稚嫩。
吃過了飯,就聽到戚云峭說:“我明兒個要去越秀園,給我找一身好的行頭來,這身不行。”
【越秀園是戚云峭開的戲園子】系統(tǒng)提示。
戚云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月白色長衫,“這件兒太素了。”
他又看向沈境,道:“你去王家的鋪子那里,幫我拿前幾日定好的布料來。”
戚老爺?shù)溃骸疤焯炀椭勒胸埗汗罚┑母ǹ兹敢粯樱∧隳懿荒軐W(xué)學(xué)你大哥,干點正事兒!”
戚云峭明顯不太服氣,道:“爸,大哥是聰明能干又穩(wěn)妥,那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干,那多少生意都是我在戲園子里談的,很多老板喜歡這個……”
“日日泡在戲園子里的能是什么好人!天天聽你談生意,也沒見你談出個什么名堂來!”
戚云峭表情扭曲了一下,明顯是怒了,他剛要開口,卻忽然停住,硬生生地把脾氣壓了下去。
戚老爺又說:“我讓你穩(wěn)重一點不要惹事,也是為了你好,都多大個人了,這幅樣子出去要被人笑話的,知道嗎?”
戚云峭眼神陰沉,低聲道:“知道了。”
沈境一直低著頭,靜靜地看著桌角。
飯吃的不開心,戚云峭臉上的表情陰沉的能滴出血,他甩了袖子離開,臨走的時候還對沈境說:“你跟我來。”
沈境心中咯噔一聲,這小子不會又要把氣撒到自己身上吧。
他正想找理由拒絕,戚老爺就說話了,“你不是布料還在王家鋪子嗎,讓裘玉給你拿去。”
他又回頭看看沈境,眼神像是一潭深水,看不見底,“你知道地方的吧?”
沈境喉結(jié)動了動,點頭說:“知道。”
戚老爺這才點了點頭,把目光收了回去。
有戚老爺暫時的庇護,戚云峭不敢把火氣撒在他身上了,只能恨恨地看著他離開。
沈境走出大門,來到街上,按照記憶朝著王家的綢緞鋪子走。
大街上人挺多,集市也挺熱鬧,煙火氣十足,沈境邊走邊看,平日里都是在老電影里見到這場景,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還挺新鮮。
只不過周圍的人穿著沒有電影里那么光鮮亮麗,大部分都灰撲撲的,空氣中也有隱約的塵土氣息。
他走著走著,忽然褲腿被一個人給拽住了。
他低頭一看,是個小男孩,莫約七八歲的樣子,瘦的像個猴兒,臉上烏漆嘛黑的,不知道是天生的膚色還是抹了什么。
小男孩手里還拿著個破碗,一雙眼睛地里咕嚕地看著他,道:“哥哥,給點飯錢吧,快吃不起飯了。”
沈境出來的時候,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他來拿衣服,衣服也是提前定好了的,不需要他花錢,所以面對這小孩的時候,他只好誠懇地說:“我沒錢。”
小孩聽了,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說:“你穿的這么好,怎么會沒有錢呢,哥哥,你是不是不想給啊?”
沈境低頭看看自己的穿著,無非就是尋常的短打,跟小乞丐比的確是還可以,他只好說:“我也是給大戶人家做工的,我也不是有錢人。”
小乞丐眨了眨眼,道:“哦?你是給哪個大戶人家做工的?”
沈境不想再跟他糾纏,怕自己晚回去了戚云峭又要找他茬,于是簡單道:“戚家。”就準備抽身走人。
沒想到小乞丐聽到這個答案后,居然立刻松開手,并且嫌惡地后退了一步。
第五十章 無頭尸
沈境有些疑惑,他剛想開口問,就聽到小乞丐說:“原來你是戚家的,晦氣。”
沈境:“?”
沈境:“為什么這么說?”
小乞丐盯著他,眼神里沒什么善意,道:“前段時間有個酒樓的小伙計給你們家送菜,出來的時候被打的渾身是血,回去沒幾天人就沒了,你不知道?”
“下手這么狠,會遭報應(yīng)的。”
沈境愣住了,他還真不知道,不過小乞丐說了之后,自己的腦海里居然自動地冒出了一段記憶,只不過是文字版的。
【三月十五日,戚家從合慶酒樓定了一桌菜,約好上午十一點送到,酒樓伙計送到后在戚家內(nèi)待了十五分鐘,然后被從宅子里扔出來,扔到了大街上,渾身是血發(fā)抖抽搐,回家后一直高燒不斷,三日后死亡】
這件事發(fā)生的時候,沈境不在現(xiàn)場,宅子里的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自然是不知道。
“你們把姓段的都給得罪了,以后沒好果子吃。”小乞丐又說。
“姓段的,誰啊?”沈境想不出來,戚家家大業(yè)大,地頭蛇一樣的存在,還會忌憚什么人。
“段巡捕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小乞丐徹底無語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一切盡在無言中。
“反正他可難纏了,你們上次阻止他查這件事,就已經(jīng)跟人結(jié)下梁子了。”小乞丐道。
沈境想了想,道:“他不過是個巡捕,戚家可是大家族,他們怎么會怕他?”
小乞丐卻猶豫了下,說:“你愛信不信吧,沒錢還跟你說這么多,我都虧了。”
說完,就一溜煙跑沒了。
沈境看著他逃竄的背影,想著他說的話,陷入了思考。
酒樓的小伙計慘死,會不會和自己的任務(wù)有關(guān)系呢?
還有那個姓段的,姓段的巡捕,聽起來像是個難搞的角色啊……希望他不要給自己的任務(wù)帶來阻礙吧。
他一路想一路走,等站到王家鋪子的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一身的汗了。
身上的傷口被汗水侵染了,開始疼了起來,沈境伸手捂了捂肚子,可是紗布碰到傷口就更疼,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這路這么遠,這王家鋪子并不在繁華的集市街上,而是在接近郊外的官道邊上。
沈境走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走到,他回頭看看有些荒蕪的路,心里暗罵了一句,然后進了鋪子。
鋪子里擺著各式各樣的綢緞布料,兩邊都是,右邊房間拐角處有一個柜臺,柜臺里有個微胖的男人正在打盹。
屋子里沒別的客人,很冷清。
沈境走到柜臺上,老板堆起笑容來,道:“您隨便看看,咱們這兒布料都是頂好的料子,想要什么樣的都有,瞅瞅……”
沈境道:“我是戚家的伙計,來給戚二少爺拿布料的。”
那老板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又笑了起來,“呦原來是二少爺?shù)娜税。缘龋疫@就去給您拿。”
沈境點點頭,老板囑咐好他,轉(zhuǎn)身去了后面的房間,沈境就在屋子里等著。
這地方離皇城根遠,不遠處就是半拉城墻,再往外就是郊外了,沈境見老板半天沒出來,閑的無聊出來轉(zhuǎn)了幾圈,就看到幾個人偷偷摸摸地貼著城墻根往外走。
沈境朝四周看了看,一般的城墻門口都有警衛(wèi),但是這個口似乎是沒什么人看著,也不知道是不是臨時不在,還是一直就沒有。
那幾個身上都灰蒙蒙的,背上背著包袱,臉上也蒙著布,看起來怪神秘的。
城外風沙大,現(xiàn)在正逢春末,是整座城市風最大的時候,到了這里就已經(jīng)有些黃土漫天的感覺了,一陣風吹過,沈境瞇了眼睛,再睜眼的時候,那幾個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小伙計,東西給你拿來了。”掌柜的笑瞇瞇的叫他。
沈境走進店里,見是一匹暖白色的布,上面繡著銀色暗紋,十分漂亮,他一想到這樣好的布要用到戚云峭身上,就覺得有點浪費。
“謝謝您,”沈境沖老板一點頭,又問道:“我剛剛看到幾個人躲著衛(wèi)兵出城了,要被查到了沒事兒嗎。”
老板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不變,“你不知道啊?”
沈境;“嗯?”
老板還是笑著,說:“不知道就別問,有些事兒還是不知道的好。”
沈境順勢看了他的手一眼,肥厚的指頭肚上好像帶著繭子。
他帶著那匹布回去了,這一來一回的,已經(jīng)到了上午十一點。
果然戚云峭又發(fā)火了,他還沒看那布,而是表情猙獰地拎起沈境的領(lǐng)子,道:“讓你取塊布怎么都這么磨蹭?你是不是半路跑去耍了?”
沈境解釋道:“從這里到王家鋪子要一個時辰,我……”
"少給我扯這些!"戚云峭拽著他的領(lǐng)子猛然使力,把他拎到自己眼前來,惡狠狠道:
“別以為老爺護著你你就能好好兒的,你的好日子在后頭呢。”
沈境瞳孔微縮,凝視著他的臉。
戚云峭說到這里,又忽然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后一把把他推開,帶著那匹布走了。
沈境低頭整理了下自己的領(lǐng)子,心中想著戚云峭的話。
老爺確實是護著自己,但是不知道是為什么,一般來說,沒有無緣無故的偏愛的。
“原主的身份是不是有問題?”
【是的。】
“……不用這么惜字如金吧,那我問你,原主是不是戚老爺?shù)乃缴影。俊鄙蚓潮幌到y(tǒng)無語道。
身后響起腳步聲,他警惕地回頭看,原來是王虎。
王虎臉色紅撲撲的,手里拿著個布包,看到沈境就停下,站在原地。
沈境抬頭看看他,沒說話,聞到了一股包子的香氣。果然,王虎紅著臉把紙包打開,里面有兩個軟乎乎的大包子。
“你,你早上好像沒吃飯,我就給你留了這個……”他說著,頭有點低了下去。
沈境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謝謝你,我確實沒吃飯呢,剛好餓了。”
他接過那個包子,王虎這才敢抬頭看他一眼,然后也裂開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沈境咬了一口,是肉餡兒的,因為冷了里面的油都有些凝固,不是很好吃,不過他還是吃完了。
“王虎,我有事想問你。”沈境道。
王虎看著他用力地點點頭,“嗯嗯你說。”
沈境湊近了點,道:“你知不知道,半個月前有人從合慶酒樓定了一桌菜,那個送菜的小伙計被打出去的事情?”
王虎定定地看著他,一直沒說話。
沈境心里有些發(fā)毛,忍不住問道:“怎么了?你不記得了嗎?”
王虎搖搖頭,一副回過神來的樣子,道:“我,我記得!”
沈境認真地看著他,感覺王虎的臉越來越紅了,他錯開視線,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王虎撓了撓頭,道:“我,我也沒在場,但是聽小翠說,是因為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然后嚇瘋了,對了,我聽說他從后院兒出來的,出來的時候就,就一身血了,然后又被打了一頓。”
“出來的時候就一身血了?”沈境忍不住重復(fù)了一遍。
王虎點了點頭。
后院兒……沈境腦海中自動建立起一個3D模型。
整座大宅足足有四進四合院的設(shè)計,從進門開始看到第一扇屏風,就是第一進院子,有飯廳,接待客人的廳堂,還有書房等等,第二進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個住的院子,再往后是戚老爺?shù)淖∷蛶讉兒子女兒的住所,中間是假山池塘,再往后,就是戚家人俗稱的后院。
后院住著三夫人,平日里人煙稀少,除了丫鬟們很少有人過去。
小伙計怎么會走到后院去的呢?還一身的血……
沈境決定去后院看看去。
正值中午,后院里沒有什么人,只有一個小丫鬟在亭子里面坐著。
沈境走到她身邊去,小丫鬟一動不動的,像是沒聽見他的腳步聲,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猛地一個哆嗦,站了起來。
沈境道:“你怎么一驚一乍的?”
小丫鬟看了他一眼,松了口氣,道:“怎么是你,嚇了我一跳。”
看樣子這丫鬟認識自己,沈境道:“你以為是誰啊?還是說,你盼著誰來啊?”
他這話一出,丫鬟臉頓時有點紅,她看了院門一眼,又瞪了沈境一眼,道:“你可別胡說啊!我哪有盼著誰……只不過你平時都不來這個地方的,今天怎么過來了?”
沈境道:“我閑著無聊,出來走走,呦,這還有一口井啊?”
他看向角落里的水井,水井上面蓋著個大石頭,看不見里面,只是周圍都長滿了荒草,也沒什么人清理的樣子。
小丫鬟道:“你才看到呀,這水井都好多年了,不過聽說以前出了事兒,就再也沒用過了。”
沈境一臉好奇,道:“出過什么事兒啊?”
小丫鬟手指點著下巴,道:“好像是有個女人淹死在里面過,老爺就覺得不吉利,就給封上了。”
沈境再次看了一眼那個水井,“什么樣的女人呀?”
小丫鬟湊近了點,聲音壓低了點,說:“聽說是個胡同里的暗娼……”
她神秘兮兮地,對著沈境使了個眼色。
死的是個暗娼,那估計和老爺是有什么親密關(guān)系的,至于為什么會死在井里,這就是個秘密了。
“既然這里死過人,那三太太還住在這兒……”沈境猶豫著說,“她不害怕嗎”
小丫鬟挑了挑眉,道:“她不知道吧,也沒人給她說過,這種話也就是我們下人私底下講講,誰要是講到了她面前去,她再跟老爺告一嘴我們怎么辦?”
沈境點點頭,小丫鬟說的有道理,他們這些下人還是別惹是生非多嘴的好。
沈境道:“也是,不知道這三太太膽子大不大,你這樣說,我就感覺那些傳言是假的了。”
“什么傳言?”小丫鬟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沈境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道:“你不知道?”
小丫鬟著急道:“不知道呀,你到底說什么呢,快告訴我。”
沈境往四周看看,十分謹慎地觀察周圍有沒有人,確認是安全的后才說:“就是前幾日那個合慶樓的小伙計……”
他忽然看到小丫鬟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并且視線轉(zhuǎn)移到了他身后的方向。
他立刻收住話頭,回頭看去,原來是三太太從外面進來了,她穿得素凈又艷麗,素凈是因為身上的衣服底色是黑白色,艷是因為頭上的簪子是個紅色的桃花形狀,臉上的妝也顏色分明,唇紅齒白。
她看到沈境后,道:“你們在這里說什么呢?”
這是沈境第一次聽到三太太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帶著種莫名的病氣和疲憊。
沈境回答道:“回三太太,我們在說這水井的事情。”
他手指了指角落的水井,小丫鬟頓時慌了,不停地在后面拉他的衣服,沈境轉(zhuǎn)頭的時候,還看到了她驚慌中帶著警告的眼神。
她以為沈境要泄露自己和他說的話了,這時候三太太問道:“哦?那口井怎么了?”
小丫鬟又拽了沈境的衣服兩下,但是沈境像是沒感覺到似的,自顧自回答道:“我們就是好奇,為何那口井上蓋著個大石頭,不讓用了。”
三太太眼中沒有任何的好奇,甚至有些無波無瀾的死氣,沈境觀察著他的臉色,心中暗暗地想,看三太太這個反應(yīng),或許并不像是小丫鬟說的,什么都不知道。
三太太似乎是微微嘆了口氣,語氣十分的輕飄,像是飄在空中抓不住的感覺,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樣,你們還能把這石頭搬開嗎?”
沈境和小丫鬟對視一眼,他們當然不能把石頭搬開,沈境道:“這個我們當然不敢,不過我今兒個出去給二少爺拿布料的時候,聽到街上的人議論起來,說合慶樓的小伙計是看了后院的東西才死了的,我當即就給了他一巴掌。”
三太太一直死氣沉沉的眼睛似乎終于有了點光亮,緩緩地朝著沈境的方向看過來。
不知為何,三太太的眼神雖然冷冷的,像是冬天的湖水一樣,卻不會讓沈境感到陰寒。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那種眼神叫做心如死灰。
沈境見三太太對他的話感興趣了,接著道:“我說你不能這樣胡說的,我們后院里有什么怎么可能讓你看見,那天那么多人等著酒樓的菜,怎么可能看不住他一個小伙計,讓他跑了進來,這根本就不合理!就是這些人胡編亂造的!”
他說完后,就去看三太太的臉色,果然,三太太的眉頭微微動了動,嘴角也扯了一下,道:“小伙計不是因為看到了什么才死的,而是他命中注定了該死。”
沈境愣了一下,什么叫命中注定該死?這話聽起來也太玄乎了吧。
還是說,三太太其實知道什么秘密?
沈境道:“三太太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說是命中注定呢?”
白如霜丹唇微啟,聲音輕飄飄的,“都是天命,雖然生來都是人,但有的人注定是奴隸,有的注定是主子,有的注定要為別人去死的。”
莫名的,他從中聽出了一種悲哀的感覺。
“我困了,你們都出去吧。”三太太將他們打發(fā)走了-
晚上的時候,戚云峭回來了。
他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一個小丫鬟趕緊過去攙扶他,被他一把推開了。
“裘玉呢,死哪里去了?”戚云峭道。
小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搖著頭說在后花園里呢。
戚云峭搖搖晃晃地朝著后花園走去。
沈境正坐在假山旁,看著眼前的池水。
他的房間離這里不遠,就在這進院子里,過來很方便,他在小房間里待著悶,干脆就出來呼吸下新鮮空氣,順便整理下目前獲得的信息,看有沒有什么思路。
忽然間,身后傳來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一簇黃色的火光朝著他的方向來了,沈境眨了眨眼,才看清是戚云峭提著燈籠朝著這邊走來了。
“你怎么跑這里來了?”戚云峭哼笑著,“是不是那天落水沒泡夠,還想再試一次啊?”
沈境見到他就生出一股煩躁的感覺,偏偏這個時候不能跟他硬剛,他地位低下,在這些主子眼里是個隨便就能捏死的螞蟻,再加上身上有傷,戚云峭要是想對他做點什么,慘的只會是自己。
沈境站起來后退了一步,道:“我睡不著,出來吹吹風,二少爺怎么來這里了?”
戚云峭走到他面前,把他一步步逼到假山邊上,退無可退,渾身濃重的酒氣直往鼻子里鉆,沈境想躲都躲不開,只好在心里罵娘。
“我想來便來了,還用提前告訴你嗎?”戚云峭抬起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沈境微一偏頭,避開了他的手,戚云峭的臉色瞬間變差,強硬地捏著他的下巴,把沈境的臉掰了過來。
“你還敢反抗了?裘玉,你知不知道你什么身份?”戚云峭低聲道。
沈境心念一動,道:“那也不是我能選擇的。”
他這話說的模棱兩可的,倒是讓戚云峭愣了一下,他忽然笑了起來,道:“不是你能選的?這倒是……出身這種事情,也由不得你,但是誰讓你是那個倒霉蛋呢,哈哈哈哈哈……”
沈境眉頭微微皺起,他剛要接著套話,卻忽然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戚云峭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摁在假山石壁上,低頭在他的脖子上嗅著。
沈境被掐的有些窒息,兩只手都使勁去掰脖子上的手,因為太用力了,感覺肚子上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開始一陣陣的疼。
戚云峭緊緊盯著他的瞳孔,似乎要從里面看出點什么來,他低下頭,在沈境因為漲紅的脖頸上咬下去——
“啊——!!!”
一聲尖銳的慘叫劃破了夜空。
整座大宅頓時醒了過來,幾間屋子都陸續(xù)亮起了燈,有陸陸續(xù)續(xù)的人聲響了起來。
沈境一把推開戚云峭,朝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跑去。
是后院發(fā)出來的!
戚云峭一把拉住他,狐疑地看著他:"你這么著急干什么?"
沈境心說他能不著急嗎!這聲音一聽就是出事兒了,肯定和自己的任務(wù)有關(guān)啊!
他剛要開口說話,又聽到已經(jīng)跑過去的人驚恐的叫聲,尖銳的“死人啦——!”傳入耳朵里。
兩個人都愣住了。
沈境和戚云峭對視了一眼,戚云峭也終于放開了抓著他的手,讓他跑了過去。
后院已經(jīng)圍了一群人了,大院子里頓時燈火通明,里面房間開著門,部分人擠在那里,待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之后,又發(fā)瘋般的尖叫起來,朝外面跑去,有的跑不動了的,直接倒在地上開始狂吐,還有當場就暈倒了的。
現(xiàn)場一片混亂,沈境好不容易擠開人群,湊到里面看了一眼,頓時瞳孔放大,臉色煞白。
正對門的地上地上一灘凝厚的血,上面躺著一具尸體,還穿著白天他見過的那身衣服,尸體的頭卻不見了。
沈境兩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他強撐著抬頭看了一眼,忽然發(fā)現(xiàn)房梁上居然還有一條白綾,正垂在尸體正上方。
第五十一章 姓段的
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熏得在場的人都頭暈?zāi)垦#瑏碜陨肀灸艿目謶执碳ぶ蚓骋蚕乱庾R地后退了一步。
叮——
熟悉的聲音響起,系統(tǒng)上線了。
【宿主觸發(fā)任務(wù):查清白迎霜的死亡真相】
既然是任務(wù),他就算想跑,也不能退縮了,只能硬著頭皮仔細觀察,他摸索著向前一步,還想看的更仔細一些,這時候卻聽到后面有人說:“老爺來了。”
他只好退下去,給戚老爺讓開道,看著戚老爺步履匆匆地過來。他站在人群中,看著戚老爺臉色黑的像是能殺人,他環(huán)顧一周,問:“這是怎么回事?!”
沒人能回答他,誰能回答他呢,二夫人擦著眼淚,哆哆嗦嗦對戚老爺說:“要不,我們報案吧……”
戚老爺回頭瞪了她一眼,低聲道:“讓那個姓段的來?我可不想再和他打交道。”
沈境耳朵尖,這是今天第二次聽到姓段的了。連戚老爺這種老狐貍都不愿意打交道的,看樣子是個厲害角色。
他四處看著,想看看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但是幾乎所有人都一臉驚懼,有的已經(jīng)失神到尿褲子了,地上一灘泥濘。
忽然間,他一偏頭的功夫,好像看到了尸體下面壓著什么東西。
不只是他看到了,戚云峭也看到了,戚云峭頓時指著尸體道:“尸體下面好像有東西!”
戚老爺看了他一眼,眼中神情復(fù)雜,說:“什么東西,在哪?”
戚云峭推出一個下人,讓他去拿。
那下人哆哆嗦嗦的,兩條腿直打擺子,根本站不住,戚云峭猛地推了他一把,說:“在尸體手下面,拿出來!”
于是眾人就看著那個小廝一點點地向尸體挪動,快要挪到尸體旁邊的時候,忽然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然后一屁股倒在了地上,腿軟的起不來了。
沈境搖了搖頭,任誰看見這個場景都會害怕,何況是這么近的距離。
見那小廝不頂用,戚云峭嘖了一聲,又看向沈境,“你去!”
沈境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戚云峭道:“愣著干什么,快去啊!等會兒那物證讓血浸透了,更不好看清了!”
他這話有幾分道理,沈境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要看看那個物證的,于是他抬步朝著尸體走去。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緊緊盯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沈境在眾人的目光下走近了尸體,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鼻而來,熏得他眼睛都有些疼,他眨了眨眼,下意識流出兩行淚來。
沈境擦了擦臉,蹲了下來,看著這個無頭的尸體。
“白迎霜……”他低頭默念著這個名字,然后把尸體手底下那個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一張信紙,上面只有一個字,玉。
沈境愣了一下,很快那信紙就被戚云峭給搶走了。
他抬頭看看戚云峭,他居然不害怕?
他又看看戚老爺,想明白了,估計是戚老爺在這里,他想表現(xiàn)趁機一下,就算再害怕也要過來。
“這上面……這上面只有一個玉字!”戚云峭道。
沈境盯著他看,沒說話。
一時間眾人都討論起來,這個“玉”代表著什么。
連老爺?shù)哪抗庖怖渚饋恚蚓巢挥没仡^看,就能感受到那個目光像釘子一樣扎在了他的后腦勺上。
“府里上上下下名字里帶玉字的,只有裘玉吧!”最終戚云峭還是指向了沈境。
“她這個玉,大概就是兇手的名字吧,裘玉,是不是你!”戚云峭道。
沈境低頭搓了搓鞋底的血,心說你丫終于不裝了,這從頭到尾不就是想說我是兇手嗎。
他回頭看了眼眾人,也沒人替他說話。
沈境道:“我有不在場證明。”
戚云峭眉梢一挑,還未說話,戚老爺就說:“哦?今晚你在哪里?”
沈境看了戚云峭一眼,一臉為難的樣子。
戚云峭:“你什么意思!我并沒有和你……”
沈境道:“我是和二少爺在一起的。”
這話一出,戚老爺?shù)哪樕雨幊亮耍谄堇蠣斂磥恚菰魄秃汪糜裨谝黄穑苏也鐩]有別的事情,他剛要發(fā)作,卻聽到后面忽然傳來一人的聲音:
“小廝和二少爺在一起待了多久,殺人需要多久,把人頭砍下來又需要多久”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戚老爺?shù)哪樕呀?jīng)變得不能更難看了,沈境下意識地回頭看,只見人群分開一小條路,讓那人走到了眼前來。
這人身量非常高,一身黑色警服,襯得寬肩窄腰大長腿,制服帽下是一張略帶玩世不恭的臉,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眼睛隱藏在帽檐下看不清楚。
他的目光看向沈境的時候,沈境有種被刀子刮開的感覺,仿佛直接被看到了骨髓里,不舒服。
沈境一低頭,看到他腰上掛著一支匣子槍。
他好像聽到有人到抽一口冷氣的聲音,他回頭看看,卻又不知道是誰。
戚老爺最先發(fā)話,“段巡捕消息可真是靈通啊,我這兒剛發(fā)生命案,您就從城南趕過來了。”
原來這就是讓他們頭疼的那個姓段的……沈境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段勉呵呵一笑,“晚上睡不著,剛好來巡邏,您別說,南城可沒有北邊兒聲音大,我隔著老遠就聽到有人在叫了。”
戚老爺被噎了一下,臉色更不好看了,“那就請段巡捕看看吧。”
他回頭,厲聲對眾人說:“還在這看熱鬧呢,都回去!別影響段捕頭查案!他要是查不出什么都是咱們的錯兒!”
段勉嘴角帶著笑,沒說話。
周圍的人開始慢慢地退散,一些女眷最先走了,男的也陸續(xù)離開,最后只有戚老爺,戚景容,戚云峭和沈境留了下來。
戚景容對戚老爺說;“爸,我扶您回去歇著吧。”
戚老爺擺擺手,面容嚴肅,對段勉道:“段巡捕,請看看吧。”
段勉掏出手電筒,走近了尸體,在尸體身上巡視著。
夜風吹來,濃重的血腥氣縈繞在每個人身邊,有種被捆綁的窒息感,仿佛這血腥成了實體,纏在了他們的身上。
沈境后脖頸發(fā)涼,下意識地摸了摸,卻什么都沒摸到,只摸到了一脖子的雞皮疙瘩。
戚云峭舉著那封帶血的信對段勉說:“還有這個,在尸體旁邊發(fā)現(xiàn)的。”
段勉看都沒看,繼續(xù)低頭檢查。戚云峭吃了個冷臉,頓時臉色不好看,暗暗罵了一聲。
段勉抬頭看看頭頂?shù)陌拙c,又低頭看看,嘴里喃喃:“鈍刀子割肉啊……”
沈境心神一動,道:“頭是被割下來的?”
段勉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銳利,“你不怕?”
沈境搖搖頭,“我已經(jīng)吐過一回了,不害怕了。”
段勉做了個笑的模樣,眼里卻沒有笑意,道:“看樣子割頭的人手法不怎么熟練,這個斷口很多傷痕,還有撕裂傷……嘖。”
沈境道:“能看出用什么刀砍的嗎?”
段勉搖搖頭,“還得帶回去讓仵作看看,不過我猜啊,應(yīng)該是柴刀之類的。”
"而且,"他抬起頭,看著頭頂懸著的白綾,“是生前被割頭還是死后,還不一定。”
沈境也有這個疑惑,那白綾看上去就是要上吊用的,既然想要上吊了,那為什么還會被割頭呢。
話說回來,為什么三太太要尋死呢?
沈境看向戚老爺,戚老爺面色一直都不太好看,此時更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的樣子,臉上的褶皺都變深了。
“嘩啦”一聲,梁上的白綾被段勉用棍子挑了下來,落在了他手里。
他低頭聞了聞,微微皺起眉頭。
“怎么了?”沈境湊上去問。
段勉道:“脂粉味兒。”
沈境心中一凜,“三太太是先上吊后被割頭的?”
段勉吸了口氣,看著他,“反應(yīng)挺快啊,”他又看看一旁的戚云峭,“那個是你姘頭?”
沈境:“……”還挺八卦的。
沈境:“不是。”
段勉:“你不是說今晚和他在一起嗎,怎么又不是了?”
沈境:“只在一起了一小會兒而已。”
段勉:"哦,那在這之前你在干嘛呢。"
沈境剛要回答,卻忽然停住了。
他反應(yīng)過來,段勉是在套他的話。
但他也沒什么可隱瞞的,坦然道:“白天一直在干活,王虎可以作證。”
段勉:“王虎是誰?”
沈境:“一個下人。”
沈境抬頭看看他,眼睛在昏黃的燈火下水汪汪的,亮的有些虛幻:“段巡捕,你懷疑我?”
段勉沒什么波動地笑了笑,“例行問話罷了。”
他站起來,朝戚云峭招了招手,沈境也跟著站起來,戚云峭一臉不爽地盯著他看,好像他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樣。
段勉拿過那張紙看了看,上面的的確確只有一個玉字。
“這院兒里名字帶玉的只有他一個,他嫌疑最大吧。”戚云峭道。
沈境低頭不語,他沒法辯解,這東西直接就是沖自己來的,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
段勉抖了抖那張紙,道:“你見過三太太寫的字嗎?”
戚云峭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戚老爺。
戚老爺躊躇半晌,道:“見得不多。”
“不多是多少?你們住在一起,總是有機會見過的吧,除非,這個三太太不會寫字?”段勉道。
沈境愣了一下,再度看向戚老爺。
果然,戚老爺蒼老的臉頰抽搐了幾下,道:“她的確不會寫字。”
第五十二章 牙
“這不就得了,三太太不會寫字,那怎么會在紙上寫個玉字?如果她是上吊自殺,那兇手不就是她自己嗎?為什么還要寫別人的名字”段勉道。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一直沒說話的戚景容思考了半晌,道:“有沒有可能,三太太不是自愿自殺,而是被逼的呢?”
段勉看向他:“你們家三太太和誰有過過節(jié)嗎?小的爭吵也算。”
戚景容搖了搖頭,道:“三太太平時在后院,我在前院,接觸的不多,不熟。”
戚老爺也說:“她平日里很安靜,也不喜與人交往。”-
段勉叫來了巡捕隊的人,把尸體帶回去讓仵作檢查了。
這個年代的仵作就是后來的法醫(yī),沈境很關(guān)心這事兒,要是借著段勉的力量把案子查清楚了,他這任務(wù)不就完成了嗎,于是他決定早上伺候完戚云峭就去找段勉問問情況。
沒想到戚云峭一晚上沒睡,沈境過去的時候,他還拿兩個巨大的黑眼圈瞪著沈境。
“怎么了?”
戚云峭聲音死氣沉沉的,帶著暴躁的怒氣:“你昨晚睡著了?”
沈境點點頭。
戚云峭提高了音量:“出了這種事兒你也能睡著?”
沈境道:“二少爺,不管出了什么事兒,有一副好的身體才最重要。”
戚云峭被他給氣笑了,招了招手讓他過去,沈境猶豫了下,湊近了點。
戚云峭一把抓住他的領(lǐng)子,道:“少給我油嘴滑舌的,我告訴你,這事兒跟你脫不了干系,你等著瞧吧!”
沈境調(diào)整了下姿勢,道:“二少爺,段巡捕不是說了那紙條不是三太太寫的了嗎……”
他話還沒說完,就忽然被猛地推開,一下子被推倒了地上,
這個動作牽扯到了腰上的傷口,沈境疼得嘶哈一下。
戚云峭一副晦氣的樣子,“別跟我提這個人!他這個家伙最難纏,上次合慶樓小伙計那個事兒,把……算了,跟你說這干嘛。”
沈境心念一動,又是合慶樓?看樣子戚云峭是知道什么內(nèi)幕的,他連忙道:“二少爺,合慶樓那事兒你也知道?”
戚云峭一臉鄙夷地看著他:“什么叫我也知道?這大宅子里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兒嗎?”
沈境沉默一瞬,心說你要是什么都知道,那你倒是給我把兇手找出來啊。
戚云峭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沈境順著他的話,配合道:“二少爺,聽說那個小伙計出來的時候滿身是血,我還以為是被你打的呢。”
戚云峭果然沒有生氣,只是道:“我在你心里是這么個形象?也罷,那個人不是我打的,但是是我發(fā)現(xiàn)的。”
“在哪兒發(fā)現(xiàn)的,真是三太太的后院嗎?”沈境問道。
戚云峭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思考:“是,也不是。”
沈境心都被揪起來了,什么叫是也不是,說清楚點!
“您也沒看清楚?”沈境問道。
戚云峭似乎不太愿意談?wù)撨@個話題,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你這么關(guān)心這事兒干什么?怎么,你還想查案?”
沈境心說我倒是不想,但是誰叫我任務(wù)在身呢,當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但是見戚云峭這里也問不出什么來了,沈境也就放棄了。
“今兒個我要去越秀園,你同我一起。”戚云峭道。
沈境心里一梗,這節(jié)外生枝,又耽誤他做任務(wù),他道:“二少爺,我去那兒不好吧。”
戚云峭聽到這話,臉色陰沉的盯著他,“怎么?你是我的小廝,跟著我去伺候我有什么問題?”
沈境沒法說有問題,要說自己要去找段勉,那一定不會被允許的,沈境大概能猜出來戚家和段勉的恩怨,大概是上次的事情,段勉估計不只是查了這個人命案,還查了戚家的底細吧。
做這種生意起家的,底子肯定不干凈,他們或許是被段勉抓住什么把柄了。
那這樣自己就更應(yīng)該去找段勉了-
越秀園。
二樓是一排的環(huán)形包廂,沈境站在戚云峭身后,觀察著四周。
一樓東邊是個戲臺子,地下是一排排的座椅,都是散座,只有幾個特殊的位置有桌子。
戚云峭坐在二樓,可以俯瞰一樓的一切,包括戲臺上唱戲的人。
咿咿呀呀的,似乎很動聽,但是沈境心里完全不在這上頭。
戚云峭的桌子對面,還坐了一個人,就是那天見過他落水慘狀的梁盛。
此時二人相談甚歡,沈境低頭不語,仔細聽著。
梁盛笑著對戚云峭說:“云峭兄,近日里生意如何啊?”
戚云峭手里捏著扇子,隨便掃了掃,說:“就那樣吧,沒什么新貨。”
梁盛道:“聽說昨個兒你們家出了大事兒?怎么樣了啊?”
戚云峭一聽這個,眉頭就皺了起來,聲音也壓低了點,道:“不知道,姓段的把尸體帶走了,到現(xiàn)在還沒頭緒呢。”
梁盛道:“你們又招惹他了?”
戚云峭:“……沒人去招惹他,是他巡邏的時候聽見動靜,自己進來的!”
梁盛道:“這一個月兩次了,你們可小心點。”
戚云峭道;“沒事兒,他肯定查不到我頭上來,我就是奇怪,那人好好的上吊就上吊,怎么頭還沒了呢。”
梁盛:“頭也沒了?!”
這般功夫,樓下的戲剛好唱完,戲臺上的人開始鞠躬道謝,樓下響起了雷鳴一般的掌聲,還有聲聲叫好聲。
“好!”
“再來一段!”
還有人往臺上扔錢袋子和金子銀子,沈境看了眼臺上,忽然發(fā)現(xiàn)臺上的小花旦有點眼熟,那眼神做派,都有點像蘇牡丹。
“什么叫也沒了?就是頭沒了,這事兒才奇怪呢。”戚云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嘆了口氣。
梁盛眼珠子咕嚕咕嚕轉(zhuǎn),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會兒忽然說:“云峭兄,我這下午還有急事兒,我先走了。”
戚云峭還想客套兩句,挽留一下,正當這時,樓下款款走上來一個女人,正是卸了妝的蘇牡丹,她身上穿著素凈的小褂和褲子,嗔怪地看了戚云峭一眼。
戚云峭心思就不在梁盛身上了,趕緊換上一副笑臉,笑著和蘇牡丹搭話。
“我都唱了半場了,你才來。”蘇牡丹瞪了他一眼,這一眼含羞帶怯,萬般柔情。
戚云峭趕緊去哄,沈境看著梁盛離開的背影,借口說自己要上茅房。
戚云峭似乎很不愿意在這個時候糾結(jié)這個話題,于是揮揮手讓他去了。
沈境沿著臺階下了樓,跟在梁盛后面出去了。
梁盛沒走大路,走的是后面的胡同,沈境不遠不近地跟著,手里捏著把匕首藏在袖子里。
只見他一路往北走,越走胡同里越冷清,開始還有些過路的,路邊還有些帶招牌的熟食店,后面越走越偏,漸漸的胡同里就沒什么人了,見他又拐進了一段小胡同里,沈境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忽然間腰間就被頂了個東西。
“把手舉起來。”有人在他身后輕聲道,沈境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他乖乖舉起手來,匕首順勢滑進袖子里。
身后傳來輕笑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居然是段勉。
沈境頓時松了口氣,無奈問道:“段巡捕,你怎么在這里?”
他低頭一看,頂著他的不是槍,而是個大煙桿。
“……”
“你還抽這個?”沈境驚訝道。
段勉晃了晃手里的玩意兒,“繳獲的贓物,我不抽——你這么在意我抽不抽干嘛?”
沈境臉一紅,“也沒有。”
段勉上下打量他,“我還沒問你呢,你來這兒干嘛?”
沈境:?
見段勉表情微妙,他回頭一看,這拐角處居然正是一整條胡同,名叫胭脂胡同,聽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沈境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當即解釋道;“我沒有!我不是來這里……那什么的。”
段勉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點點頭:“理解,理解。”
沈境:“不是你理解什么了你別亂猜……”
段勉拍拍他的肩,又忽然掏出一個東西來,用紙包著的,他打開了,沈境低頭一看,是一顆牙齒。
“小兄弟,知道這是從哪來的嗎?”段勉問道。
沈境想了想,這肯定不是段勉換下來的牙,他也沒必要特意給自己展示。
自己和他的交集也就是三太太的命案了,于是他道:“三太太的?”
段勉道:“是也不是。”
沈境道:“什么叫是也不是?這東西還有個中間值”
段勉道:“這是在三太太的氣管里發(fā)現(xiàn)的。”
沈境愣住了。
“你們……你們把三太太給解剖了?”沈境有些磕巴。
段勉正色道:“我們也是為了查案,這個案子事關(guān)重大,一天不破,城里的謠言就會變得不可控,你信不信?”
沈境沉默著點點頭,這個他倒是相信,就算戚家人死命捂住消息,但是這種東西是根本藏不住的,不出一天,估計城里城外就都知道了。
到時候各種說法就都出來了。
而且解剖尸體做檢查,對他查案有好處。
可是……沈境還沒來得及思考段勉的話,牙為什么會在氣管里,就又聽到他說:“我們的仵作說,這顆牙不是三太太的。”
沈境:?!
第五十三章 和尚
聽到段勉的話,沈境頓時渾身起了一層白毛汗。
他忍不住問道:“不是她的能是誰的?!”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沈境立刻腦補了一出駭人的場景:三太太不知是何原因,忽然開始吃人,她把人吃掉以后,牙齒還沒吞咽下去,留在了咽喉里……
他被自己的想象嚇了一跳,趕緊搖搖頭,驅(qū)散這些想法。
“你們是怎么看出來不是她的牙的?”沈境追問道。
段勉沒說話,而是看向他身后,沈境也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瘦小的人影正貼著墻根往外溜。
“猴子!”段勉叫了給他一聲,小乞丐頓時哆嗦一下,哭喪著臉回過頭來。
沈境發(fā)現(xiàn)這孩子他見過,就是那日朝他要飯的小乞丐。
“ 勉哥,真是巧啊……”小乞丐一步一挪地往這邊走來。
段勉敲了敲手里的煙桿子,道:“你來這地方干什么?”
小乞丐左右看看,又看看他,再看看沈境,道:“我來給人送東西。”
“送東西?”段勉走到他跟前,“我告訴你,平日里偷雞摸狗的事兒我睜只眼閉只眼,沒時間管你,但是最近不太平,你最好少在亂七八糟的地方晃蕩,知道嗎?”
被叫猴子的小乞丐連連點頭,他一抹臉,又看看沈境,說:“您是不是在查戚家的案子啊?”
段勉點點頭。
小乞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段勉道:“有話就說,不用怕。”
小乞丐湊過來,道:“我聽外邊人說,那個戚家的三太太是中邪了。”
沈境瞳孔微縮:“中邪?為什么這么說?”
小乞丐道:“不知道哇,我今兒個去城外要飯,路上聽人說的。”
段勉眉頭微皺:“你好端端的去城外要什么飯,城外能比城里好要嗎?”
小乞丐道:“這您就不知道了,最近城外郊區(qū)來了一伙人,一個個穿的破衣爛衫的,但是一出手可有錢啦,他們也來城里嫖。”
段勉皺眉沉思,“你說的這伙人,他們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具體做什么的?”
小乞丐搖搖頭,道:“我這跑了半天了,肚子餓得夠嗆,我得找飯吃去了。”
段勉從口袋里掏出幾個銅元,扔到他手里,猴子頓時見錢眼開,笑嘻嘻道:“就是這幾天來的,住在城外的破廟里,他們晚上有時候見不著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猴子走了,留下沈境和段勉面面相視。
“你先回去吧,我去城外看看。”段勉率先對沈境說,然后繞過他準備離開。
沈境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覺得這事兒和三太太的命案有關(guān)?”
段勉道:“不一定有關(guān),但是那伙人一定不正常,我先去看看。”
沈境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段勉回頭打量他,道:“那邊可能危險,而且不一定和你家三太太有關(guān)系,你確定要去冒險?”
沈境眼睛里閃爍著天真的光:“你不能保護我嗎?”
段勉:“……”
城門口。
沈境跟著段勉出了城,沈境對城外地形不熟悉,只跟著段勉走,段勉判斷了下方向,然后直奔著破廟去了。
他邊走邊說:“你別告訴我你是偷溜出來的啊。”
沈境:“?!你怎么看出來的?”
段勉:“直覺。”
“……”沈境快走兩步跟上他,山路不好走,沈境邊走邊喘,道:“戚二少爺看我看得很緊,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偷跑出來,還出了城,肯定要扒我一層皮。”
段勉:“……”
沈境喘了一會兒,接著道:“不過要是能查清楚三太太的事,估計就能將功補過了,我其實……”
段勉:“……”
沈境:“你怎么不說話?”
段勉撓了撓耳朵,快步走了兩步,說:“你能不能別貼我這么近,跟娘們兒上炕的動靜似的。”
沈境:“……”他抿了抿嘴,壓下嘴角的笑,又跟了上去。
“段巡捕,你睡過女人嗎?”他問道。
段勉目視前方,面不改色,右手緊緊握著腰間的刀把,道:“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你怎么忽然這么兇……”沈境軟了語氣,眼看著段勉耳根變得通紅,心中覺得好笑,還想再說,卻忽然被段勉捂住了嘴。
段勉對他做了個噓聲的姿勢,然后摁著他到一棵大樹后躲著。
沈境這才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有些雜亂。
等他們走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大概是三四個人,還有一匹騾子,騾子身上托著東西,都用布包裹著。
這群人穿的破破爛爛的,腳上都是草鞋,走起山路來卻是如履平地,十分輕松。
沈境心中多了分警惕,被段勉捂著連呼吸聲都不敢透出來,看著他們漸漸走過。
直到他們背影漸漸遠了,段勉才松開捂著沈境的手。
沈境猛地一喘氣,感覺腹部的傷口都牽著疼,低頭看了一眼,段勉低聲道:“估計就是他們。”
沈境抬起頭來,看著那幾個人的背影,段勉在他耳邊道:“他們?nèi)サ姆较蚓褪瞧茝R的位置。”
沈境道:“他們是干什么的?”
段勉沒說話,思索了一會兒,才說:“你知道灰?guī)蛦幔俊?br />
沈境心說他只能說過黑幫,洪幫,沒聽過灰?guī)停谑菗u了搖頭。
段勉道:“灰?guī)偷娜似饺罩荒艽┢埔聽衫,但是出手十分大方,手段也狠辣,江湖之人不齒的勾當,他們都干。”
沈境湊近了點,眼睛盯著段勉的眼睛,道:“你覺得他們是干什么的?”
段勉垂眸看著他,忽然道:“剛剛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兒?”
沈境眨眨眼,搖搖頭,“我剛剛鼻子被你捂住了。”
段勉:“……我的錯。”
“他們身上有股臭味兒,尸臭味兒。”段勉道。
沈境想了想,道:“因為他們身上有味道,怕被人聞到,所以不進城里?”
段勉道:“味道不明顯,只有常年和尸體打交道的人才能聞到,估計不只是這個原因。”
沈境道:“還有別的原因,他們在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段勉沉吟,沒有說話。
沈境思索道:“看他們那樣子,估計是什么地下交易之類的?能是什么的,接觸死人的……尸體販賣?盜墓?”
段勉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僵硬:“你能不能先從我身上起來。”
沈境:“哦哦不好意思。”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傷口的刺痛讓他皺了下眉頭。
段勉道:“怎么了”
沈境搖頭:“沒事,段巡捕,你說我說的這些,是不是還挺有邏輯的?”
段勉道:“有可能,但是這樣看來,想不出這些和三太太的聯(lián)系。”
這倒是,沈境抬頭看了看山上,半山腰的破廟已經(jīng)隱隱露出一角了,段勉道:“你跟在我后頭,千萬別出聲,知道嗎。”
沈境認真地點頭,心中有些激動。
他們接著朝著破廟走去,走了一會兒,見到了那頭騾子在破廟外頭站著,身上的東西已經(jīng)卸下來了,沒看到有人。
“估計都在里面。”段勉輕聲對沈境說。
沈境點點頭,袖子里緊握著匕首。
段勉道:“你在這里別動,我過去看看。”
他拍了拍沈境的肩,然后忽然越過了這一小節(jié)山坡,上去了。
在沈境的視角看來,他簡直是飛上去去的,速度之快,動作之輕盈,根本讓人反應(yīng)不過來。
沈境躲在下面,悄悄地往上移動了一下,看著那個破廟。
他沒看到段勉,不知道是不是人已經(jīng)進去了,他剛要再湊近一點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類似罐子碎裂的清脆聲音傳來。
接著,就看到一個身影從后門溜出,朝著和他相反的方向去了。
廟里頓時鉆出幾個人來,追了出去,沈境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四野俱靜,日頭在林間若隱若現(xiàn),剛才的騷動只是短短的插曲,山里又恢復(fù)了平靜,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傳來。
沈境額頭落下一滴汗,他正要朝著段勉逃走的方向去,卻忽然肩上一沉,他猛地抬手就往后刺,卻反被人將胳膊扭在身后制住,然后嘴又被捂上了。
“是我。”熟悉的聲音傳來,沈境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汗水落在了段勉的手上。
身后的人停滯了一下,隨即恢復(fù)正常,道:“跟我走。”
段勉說完,緩緩松開了手。
沈境回頭看去,段勉正盯著自己的手看,而他的另一只手里,還提著一個東西。
一個白布包著的,圓滾滾的東西,似乎還在往下滴著深紅色的液體。
沈境差點又驚呼出聲,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看著段勉。
段勉沒什么表情,只是招呼他往回走。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下山,忽然間身后風聲乍起,破空聲傳來,段勉拉著沈境往旁邊一躲,一只弩箭就射在了他面前的樹上。
沈境回頭一看,一個光頭正站在上風處,低頭陰沉地看著他們。
那光頭乍一看像是個和尚,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僧服,頭上還有戒疤,額頭的青筋直蔓延到臉上,看起來十分猙獰。
他手臂上帶著十字弩,和沈境對視了一眼,抬手又是一箭,朝著沈境的門面射過來。
“鐺”的一聲,那弩箭硬生生被擋開了,彈到了一邊去,沈境轉(zhuǎn)頭一看,段勉手里的刀鞘被砸出個坑來。
他拽起沈境就開始跑。
第五十四章 故人
兩人在山間飛馳著,沈境完全是被拽著跑,感覺自己也要飛起來了,他暈頭轉(zhuǎn)向,心跳如鼓,根本想不通段勉是怎么在這種混亂的毫無規(guī)律的山路中帶著他跑出來的。
直到下了山,不遠不近地看見了城門,兩人才稍稍地松了口氣。
段勉還想拉著他跑,沈境兩手撐在膝蓋上,精疲力竭地擺了擺手,“不跑了,不跑了……咳咳……”
段勉拍了拍他的背,說:“小兄弟,你這體力不太行啊。”
沈境:“……大哥!誰跟你似的山路還能跑那么快啊,我命都要跑沒了!”
他說話一用力,剛才急于奔命沒在意的傷口又開始疼了,感覺像是被撕裂了,沈境疼的眉頭一皺,差點倒在地上。
段勉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道:“你是不是身上有傷?”
沈境低頭不語,額頭的汗水滾滾而落,落進衣領(lǐng)里。
段勉看了一眼,挪開視線。
“小傷。”他抽了口氣,站直了身子。
段勉又把視線轉(zhuǎn)回來:“怎么弄的?”
沈境道:“那日我不小心落水,被鉤子勾上去的時候劃傷的。”
段勉愣了一下,“鉤子?是戚家老二干的吧?”
沈境看了他一眼,道:“段巡捕怎么知道?”
段勉嗤笑一聲:“也就那個貨會這么折騰人。”
沈境點點頭,“段巡捕說的對。”
段勉這次倒是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有金創(chuàng)藥,等會兒去我那兒給你上點藥。”
沈境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道:“段巡捕,你有時候會讓我想起一個人。”
“什么人?”
沈境睫毛忽閃了一下,笑容淺淡而充滿懷念。
段勉覺得那眼神不是在看他,而是透過他看著另外一個人。
“一個故人。”沈境道,“你很像他。”
或者說,你就是他。
段勉沉默了幾秒,沒說話。
春樹的樹葉被風吹起,帶起一片簌簌風聲。
半晌,他忽然道:“那這人過得大概也不痛快。”
沈境:???
“罷了,你便把我當做他就是。”段勉隨口說了一句,似乎不太在意這件事。
沈境愣了一下,沒想到段勉是這樣的反應(yīng)。
他低著頭,看到地上的血跡,順著血跡往上看,段勉手里還提著那顆人頭。
他指著用布包著的人頭說:“這是三太太的嗎?”
段勉道:“我進去的時候,看到他們把這東西放在供臺上,一看就像是個人頭,就偷了出來。”
沈境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緩了幾秒之后才說:“你……膽子可真大,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偷……”
段勉擺了擺手,示意小意思。
他又解釋道:“偷盜尸體也是違法的,到時候這些人都跑不了。”
沈境看了看城門,又看看段勉手里的東西,為難道:“它還在滴血,這樣帶進城里,會引人注意的吧?”
段勉道:“有道理,所以不能這么提著進去,得找個東西裝起來。”
他左看右看,看中了沈境身上的短打外套。
沈境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段勉一笑,道:“小兄弟,現(xiàn)在沒別的東西能包了,只能讓你委屈一下了。”
沈境想了想,道:“用我的衣服也行,但是你得再賠我一件的。”
段勉一口答應(yīng)下來,沈境才不情不愿地脫了衣服,給段勉當做包袱,把那人頭包了起來。
他打了個結(jié),背在肩膀上,看上去像個有些鼓囊的包袱,就不會引人懷疑了。
二人進了城之后,沈境隨著段勉來到了巡捕房。
沈境看得出來,段勉在這里算是個人氣王,誰見了他都是樂呵呵的打招呼,很受歡迎。
停尸房。
尸體還放在解剖臺上,現(xiàn)在不是冬天,氣溫已經(jīng)回暖,這個年代的解剖室又沒有降溫設(shè)備,尸體腐壞的速度有點快,沈境進去的時候,被熏得胃里翻滾。
停尸房和解剖室二合一,但好在現(xiàn)在這里只有一具尸體。
“怕就別看了,仵作這種活兒不是誰都能干的,一般人真承受不了。”段勉把包著的人頭放在一個臺面上,隨口安慰道。
沈境搖搖頭,咽了口唾沫,朝著解剖臺走去。
三太太白迎霜的尸體靜靜地躺在那里。
沈境低頭看著已經(jīng)被部分剖開的尸體,想起那日三太太心如死灰的眼神,和面對他的注視警惕的反應(yīng),心中有些感慨。
不知道這個美麗的女子究竟遭遇了什么,身上又有什么樣的秘密。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來生平安,就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除了脖子上的切口,三太太的手指也不自然地蜷縮著,沈境忽然想起那日的信紙,不是三太太的字,是有人寫好了,放在她的手里的。
那個人是想陷害自己嗎?如此想的話,他只能想到一個嫌疑人,那就是戚云峭。
可是戚云峭為什么要害三太太呢……
不過,戚云峭為什么那么恨自己,他心中大概是有了答案了。
“裘玉和戚老爺?shù)年P(guān)系是不是不一般,其實他應(yīng)該是戚老爺?shù)乃缴影伞!?br />
【宿主解鎖隱藏信息:裘玉的身世:裘玉是戚老爺和暗娼生下的孩子,裘玉的母親在生完孩子后,就去世了。】
沈境點了點頭,他心中的疑惑解了,他總算是知道為何裘玉的房間和其他下人不一樣,能夠有一間小小的單間了。
“裘玉的母親死在戚家?”
【是的。】
他點點頭,忽然想到,難道原主母親的尸體還在戚家?
他聯(lián)想到了三太太院子里那口水井。
戚云峭在某個時間知道了裘玉的身世,由此厭惡他,平時又欺辱他……
沈境嘆了口氣,原主的命比他想的還要苦。
“想什么呢?”段勉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境抬起頭來,道:“段巡捕,我還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段勉愣了一下,道:“你看出什么了?”
沈境低下頭,搖搖頭,他沒看出什么,但是他得到了更重要的信息,他現(xiàn)在很想回去查查三太太的院子,說不定有他需要的線索。
段勉見他面色不太好,以為他是被嚇到了,于是點點頭,打開門,二人一同出去了。
剛出去,就碰到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匆匆趕來,沈境抬頭看了他一眼,是個面容俊朗的男人,提著一個小藤編的箱子。
“噢 ,給你介紹一下,謝辛,覲城第一仵作。”段勉攤開手向沈境介紹。
“這位是戚家的一個小伙計,叫……裘玉,是吧?”他道。
沈境點點頭,道:“謝仵作好。”
謝辛擺擺手,說:“不敢當,不過能不能改改口,現(xiàn)在都不叫仵作,叫法醫(yī)。”
段勉道:“不都是一個意思嗎,行行行以后叫你法醫(yī),謝法醫(yī),你今早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
謝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剛要找你說呢,我剛才去參加了一個醫(yī)學(xué)會議,想到這件事兒就匆忙趕回來了,你之前不是問我,這個女尸有沒有中毒的跡象嗎,沒有,并且她身上沒什么掙扎的跡象,說明很有可鞥是先上吊,后割頭。”
沈境忍不住問道:“可是人都死了,為什么還要把頭帶走?”
謝辛道:“人頭這種東西,其實會藏著很多的信息,這個兇手把頭帶走,我們查案就會增加很多難度。”
“你說有沒有可能,白迎霜在死之前吃了什么東西,不然怎么氣管里會有牙齒?”沈境問道。
謝辛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段勉。
段勉解釋道:“這位小兄弟就是好奇心比較重,這一路跟著我過來,也是問東問西的。”
見段勉沒說什么,謝辛才道:“說實話,這件事兒太詭異了,我們之前沒處理過這樣的案子,所以你說死者生前吃過什么東西,這個方向可能是對的,但是奇怪的是,死者的肚子里沒有……沒有別的人體組織。”
“先看看頭吧。”段勉打斷他的話,道。
沈境看了他一眼,他們帶來的那個人頭一直放在臺子上,法醫(yī)沒來,段勉也就等著人來。
謝辛掏出手套戴上,把那顆層層包裹打開了,沈境感覺自己已經(jīng)失去嗅覺了,他湊了上去,想看看這個人頭。
卻看到了一個古怪的東西。
沈境驚叫道:“這是什么!”
不光是他,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也都愣住了。
這的確是一顆頭,但是看形狀和大小,并不是人頭的樣子。
謝辛皺著眉頭,用帕子將上面的血跡擦干凈,就露出了頭部凸出的嘴,畸形的鼻孔,和兩個傾斜的眼眶。
段勉盯著看了很久,忽然道:“這是一顆羊頭?”
沈境這才從震驚中緩過來,仔細地看,這的確是個動物的頭的形狀。
三個人都沉默了,一時間,停尸房里只剩下安靜的呼吸聲。
臺子上的羊頭眼窩空蕩蕩,黑洞洞地盯著前方,像是在透過那個黑暗凝視什么東西。
謝辛緩緩呼出一口氣,道:“這,這是怎么回事,這不可能是死者的頭吧?”
沈境忽然一動,他湊到段勉面前,說:“那顆牙!給我!”
段勉掏出那顆包好的牙齒,后退了一步,看著他。
沈境捏著那顆牙齒,把羊的嘴巴朝上掰開,然后在它嘴里對比了一下,羊頭里有一整排的牙齒,但是唯獨后槽牙的部分,缺失了一顆。
謝辛震驚地看著沈境,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
沈境把那顆牙齒放進了羊頭張開的嘴里,放在那個牙槽當中,剛好補齊了最后一個空位。
第五十五章 心靈手巧謝法醫(yī)
“這牙……是它的?!”謝辛愣住了。
沈境和段勉都沉默了,空氣中凝結(jié)著詭異的靜默。
沈境額頭上冒出一顆冷汗,這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力,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從何入手。
過了一會兒,謝辛勉強笑了一下,故意用稍微輕松的語氣道:“段勉,你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啊,不會是菜市場里撿到的吧?”
他想活躍下詭異的氣氛,但是似乎沒什么效果。
段勉嘆了口氣,道:“這是我從郊外灰?guī)偷囊惶幐C點找到的,本以為是白迎霜的頭,沒想到搞錯了……真他娘的怪事兒。”他不輕不重地罵了一句。
謝辛道:“一場誤會了,看樣子白迎霜的頭還在別處。”
段勉沒有認同他的話,沈境看了他一眼,他說話的語氣雖然是輕松的,但是表情依然是凝重的。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事情有個巨大的疑點,如果這個頭不是白迎霜的,那為什么牙齒會在白迎霜的氣管里?
謝辛摘下手套,撓了撓頭,道:“我倒是聽說國外有那種動物實驗,把人類和動物雜交,據(jù)說會生出變異的物種,半人半動物的那種。”
“但是白迎霜之前還好好的,就算是變異也是突然變異。”段勉道,“而且這跟灰?guī)陀惺裁搓P(guān)系?他們?yōu)槭裁磿羞@顆頭?”
沈境道:“該不會真像是那猴子說的,三太太中邪了吧。”
段勉沉默了幾秒, 轉(zhuǎn)身就走。
“你去哪兒?”沈境跟上去問道。
段勉沒說話,只是步履匆匆地走出巡捕房,路上的人見他表情不對,也沒敢和他打招呼。
沈境盡力地跟著他,沒想到這個時候動作一大,身上的傷口又開始疼了,他低頭看了一下,忍不住嘖了一聲。
段勉立刻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怎么了?”
沈境疼得眼眶發(fā)紅,委委屈屈地說:“我傷口疼。”
段勉原本要直接走的,聽到這話之后愣了一下,然后走回來,站到他面前:“我忘了,身上有傷本就不該亂跑,你去找謝辛,讓他給你處理一下。”
沈境愣了一下,道:“可是他是法醫(yī)!”
段勉一臉莫名其妙:“法醫(yī)怎么了,法醫(yī)剛好是專業(yè)人士啊。”
沈境臉色有些復(fù)雜,“他是研究尸體的,不是活人……”
“都一樣都一樣,”段勉扶著他的肩膀,把他往里面帶,“死的活的不都是一塊肉嗎,謝仵作心靈手巧,他能看死的就能看活的。”
沈境對他的逆天發(fā)言很無語,正要反駁,謝辛就從停尸房里出來了,段勉說:“他身上有外傷,你幫他處理一下。”
謝辛看了沈境一眼,“傷哪兒了?看不出來啊。”
沈境無奈摸摸肚皮,說:“一點小傷,沒什么大事。”
“別捂著了,有現(xiàn)成的醫(yī)生你不用,浪不浪費。”段勉拍拍他的肩。
沈境:“……”算了,算了。
沈境被留在了巡捕房,而段勉獨自去了戚家。
謝辛不愧是專業(yè)的,當即開了一個藥箱,里面紗布藥材應(yīng)有盡有,他對沈境說:“把衣服撩開吧。”
沈境四處看看,這是在一間辦公室里,雖然說沒什么人,但是還是怪難為情的。
他掀開衣服,給謝辛看了一眼。
謝辛不愧是經(jīng)驗豐富的法醫(yī),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撕裂傷,著手開始給他清理起來。
沈境覺得這氛圍有些干巴,于是沒話找話起來,“謝法醫(yī),你從事這行多久了?”
謝辛手很平穩(wěn),語氣也很平穩(wěn),道:“八年了吧,我是大學(xué)的時候轉(zhuǎn)專業(yè),從油畫轉(zhuǎn)到法醫(yī)系的。”
沈境愣了一下,“還能這么轉(zhuǎn)?”
謝辛笑了下,道:“我在國外讀的,本來理科成績就好,轉(zhuǎn)專業(yè)不難。”
沈境點點頭,感覺傷口有點疼了,為了轉(zhuǎn)移話題,又道:“那為什么忽然想學(xué)法醫(yī)了呢?”
謝辛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是因為我父親。”
謝辛三下五除二給沈境包扎好了,然后直起腰來,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我父親當年,也是死于一場奇怪的命案。”
沈境心神一動,“怎么個奇怪法?”
謝辛眼睛看向地面,聲音略微低沉,道:“我們發(fā)現(xiàn)他的尸體的時候,也沒有找到頭……直到后來也沒找到。”
沈境頓了一下,皺眉思考,總覺得這件事或許和自己要查的命案有關(guān)聯(lián)。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沈境不知道該不該安安慰謝辛一下,謝辛就呼了口氣,道:“已經(jīng)過去快八年了,我還是忘不了這件事。”
他苦笑道:“當年,段勉還沒有調(diào)到這里來做巡捕,要是他在的話,可能會抓到兇手吧。”
沈境忍不住道:“他很厲害嗎?”
謝辛道:“他,不是一般人,說起來,他能帶著你進停尸房,你也不是一般人啊。”他忽然換了個有點輕松的語氣,打量著沈境道。
沈境耳根微紅,解釋道:“他本來就是要回來放人頭的,只是順路帶著我過來。”
謝辛道:“你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沈境點點頭,“三太太尸體下面的那張紙,牽扯到了我的清白,要是找不到兇手的話,我就會被當成嫌疑人抓起來的。”
謝辛道:“我想段勉應(yīng)該不會抓錯人的,也不會放過真正的兇手,你放心好了。”
沈境心說希望如此吧,他和謝辛道了別,離開了巡捕房,回到了戚家。
果不其然,一進門他就看到了戚云峭,戚云峭見了他就又要發(fā)火,但是因為段勉也在,只能收斂了些,只是道:“你偷跑出去都不告訴我?皮癢了是吧?”
段勉聽到這話后,對戚云峭道:“他也是為了早點找到兇手,這兇手一天不找出來,你們家就一天不得安寧,不是嗎。”
戚云峭聽了這話,頓時熄了火,戚老爺也下了命令,找出兇手之前不準惹姓段的,他們一家上下都有些惶然,他不敢頂嘴了。
段勉來到后院兒,站在那口水井前,低頭看著,沈境湊到他面前,道:“你要把這石頭搬走嗎?”
段勉看了他一眼,又招了招手,“兄弟,你來搬。”
沈境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王虎不知道什么時候跟過來了,王虎看看沈境,又看看段勉,猶猶豫豫地走過來,道:“老爺,不讓搬。”
戚老爺既然下令封了這井,那就不會讓他們輕易打開,段勉道:“你們家老爺出門了,家里還有別的管事的沒?”
王虎道:“大少爺。”
段勉嘖了一聲,說了句麻煩,就準備去找戚景容。
沈境跟在他身后,兩個人穿過走廊,他低聲道:“我以為你會直接把石頭搬了呢。”
段勉道:“這是人家的家里,我不能這么沒禮貌,再說了,去見見戚景容,說不定還能得到更多消息。”
戚景容正在前院兒,院子里的人正在裝貨,一個平板的驢車,上面裝著幾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
段勉笑著道:“大少爺,忙著呢。”
戚景容轉(zhuǎn)過身來,對他點了點頭:“有一批煙草種子要運往城南,我再清點一遍。”
“大少爺事必躬親,怪不得戚老爺看中你。”段勉道。
沈境聽了這話,心說可惜戚云峭不在,不然又能把他氣出個好歹來。
簡單寒暄了幾句后,段勉就提了自己的要求:“后院兒井上的石頭,能搬開看看嗎。”
戚景容好奇地看著他:“為何?”
“查案需要,這三太太死的蹊蹺,她院子里的東西都得查一遍才行。”
戚景容扶了扶眼鏡,道:“也是,這件事兒太蹊蹺,你們是該好好查查。”
他看了眼沈境,又說:“你們找到三太太的人頭了嗎?”
沈境沉默著搖了搖頭,又看了段勉一眼,果然,段勉也否認了,羊頭的事情他們暫時都不打算泄露出去。
“唉,好好的個人,怎么就這樣沒了。”戚景容一臉惋惜。
“人死不能復(fù)生,大少爺節(jié)哀。”段勉道。
戚景容答應(yīng)了之后,事情就好辦了,很快王虎就把石頭給搬開了。
他搬開石頭之后,看著那洞口,忽然打了個噴嚏。
段勉湊了上去,看了看里面,皺了下眉頭。
沈境也要湊上去,卻讓段勉攔了一下,道:“要不還是別看了。”
他越是這樣說,沈境就以為里面有什么兇殘的場景,就越發(fā)好奇,他撥開他的手,道:“我沒那么脆弱。”
然后就湊了過去,看了一眼井口。
第一眼的時候,并沒有看出什么來,只能看到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瞇了瞇眼睛,仔細地瞧了瞧,發(fā)現(xiàn)井地似乎沒有水,并且,好像還有風吹上來。
那風帶著隱隱的腥臭味味兒,沈境眨了眨眼。
他抬起頭來,看向段勉。
段勉一臉無奈:“你別想下去,這底下不一定有什么,下去了生死難料。”
沈境笑著道:“你怎么知道我想下去?段巡捕,您真是料事如神,你看,這井口有風,說明下面很可能是通著的,里面說不定有別有洞天。”
段勉叉著腰:“我的話你是一句也聽不進去啊,裘玉,我當真好奇,你為什么對這件事兒這上心,甚至比我還上心?”
沈境道:“我不想坐大牢,我不想被當成殺人兇手啊。”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段勉,王虎在一邊撓頭,似乎想為他說兩句話,但是想想又咽回去了。
段勉深深地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他拍了拍空蕩蕩的井轆轤,對王虎說:“兄弟,有粗麻繩嗎?”
王虎點點頭,看看他又看看沈境:“有。”
“麻煩你給我拿兩條來,拴在這上面。”段勉道。
王虎道:“你們下去,危險。”
段勉拍拍他的肩,道:“你在外面幫我們守著,我一拉繩子,你就用轆轤把我們轉(zhuǎn)上來,行嗎?”
王虎用力點頭,然后跑去拿繩子了。
第五十六章 肉
麻繩被綁在兩個人的腰間,王虎很認真地看著沈境在腰上打了個活結(jié),段勉過來給他檢查了下,扯了扯,確認沒問題了,才說:“你這身上有傷還要下井,我佩服,這井下不知道有什么,下去之后一切聽我吩咐。”
沈境抬頭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不是開玩笑,臉色很嚴肅,于是也點了點頭。
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緊緊貼著手臂,段勉先綁著繩子的力量下了井,他速度很快,王虎放繩子的速度幾乎趕不上他下去的速度,放了一會兒后,下面晃了晃繩子,示意到底了。
沈境也要往下去的時候,王虎卻忽然道:“這下面危險,你要不別去了。”
沈境抬起頭沖他笑了笑,道:“沒事的,我有分寸。”
他想了想,又說:“王虎,你要是許久不見我們上來,拽繩子也沒有回應(yīng)的話,你就立刻報巡捕房,好嗎?”
王虎點點頭,用力重復(fù)了一遍:“報巡捕房。”
沈境這才放心下來,順著繩子下去了。
初次下井,他發(fā)現(xiàn)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井壁上干燥光滑,他沒什么著力點,繩子勒著腰間的傷口又很疼,沈境疼的一身冷汗,眼前一陣眩暈,過了好一會兒,繩子才慢慢地放夠,段勉抱了他一下,將他穩(wěn)穩(wěn)地放在地上。
沈境腳踩到地面上,感受著有些綿軟的井底,緊張地低頭看了一眼。
他本以為下來之后會看到什么恐怖的東西,尸體之類的,但是什么都沒有,連井底都因為長期沒有水而變得干燥。北方天氣本來就容易干燥,所以井底沒有水腥氣。
只是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的腥臭味兒,從一旁黑洞洞的洞口傳來。
那是一個通道,不知道通往何處。
沈境抬頭看了看井口,只有一豆湛藍的天,忽然間井口探出一個頭來,擋住了天光,是王虎正在看著他們。
段勉拽了拽繩子,王虎又把頭縮回去了。
“跟在我后面。”段勉說著,掏出個火折子來,吹亮了。
沈境感到心酸,這個連手電筒都沒有的世界,真是太心酸了。
“段巡捕,你們巡捕房沒手電筒嗎?”沈境忍不住問道,在他的印象里這個年代已經(jīng)有此照明工具了。
段勉道:“那玩意兒貴,巡捕房里總共就兩個,在夜巡的人手里呢。”
沈境:“……”
段勉回頭看他:“怎么,你喜歡手電筒?”
沈境搖搖頭,“沒有沒有。”
洞口也就一人高,段勉微微彎著腰,走了進去,沈境也跟了上去。
洞壁寬度只有一人多寬,兩個人并排有些困難,沈境就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
段勉一邊走,一邊對沈境說話,聲音在洞里有些回聲。
“這地方像個密道啊,想不到戚家地底下真是別有洞天。”
沈境跟在他身后,感覺一陣陣涼意從耳邊吹過,他道:“你說會藏什么東西呢?”
段勉走了幾步,才說:“不一定是藏東西的,也可能是……”
他聲音忽然消失了,沈境心里一緊,連忙上前幾步:“怎么了?”
段勉沒說話,他把火折子放低,照亮了腳下的地面。
只見地面上有兩個腳印,在他們前面,那就不是他們?nèi)魏我粋人的。
腳印很大,沈境用自己的腳比量了一下,有自己的兩倍大。
他倒抽一口冷氣,什么人能有這么大的腳?
“應(yīng)該是練腿功的。”段勉輕聲道,他似是看出了沈境的想法,所以解釋了一下。
沈境抬頭看了他一眼,段勉神情嚴肅,雖然他不知道腿功具體是什么,但是看這表情,應(yīng)該是些厲害的功法。
“這人下盤極穩(wěn),腳印又深又寬,估計已經(jīng)是練成了。”段勉看著前方黑不見底的通道說。
他側(cè)頭看了沈境一眼,說:“后邊跟著,別湊到前面來。”
沈境乖乖聽話,退了一點。
兩個人繼續(xù)往里走,又走了很長一段,繩子的長度已然不夠,兩人只好把繩子解開。
當沈境幾乎覺得這路沒有盡頭的時候,忽然間轉(zhuǎn)機出現(xiàn)了,段勉停下了腳步,說:“到頭了。”
沈境:“?”
到頭了,但是什么都沒有,這密道里沒藏東西?
他湊上去看了看,段勉下意識地伸手攔著,但沈境還是看到了。
是一個出口?
此時上面被雜草覆蓋著,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段勉壓低了聲音道:“咱們一路過來的時候地面沒什么坡度,北高南低,應(yīng)該是在城南方向了,我先出去看看,沒問題了再拉你上去。”
沈境分析不出這些來,他對這地形本就不熟悉,只是點點頭。
段勉踩著旁邊的石頭,一個箭步就上去了,他掀開雜草,鉆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段勉從洞口探出身子,伸出一只手,對沈境說:“上來吧。”
沈境拉著他的手,慢慢地爬了出去,到洞口的時候被段勉一把拽了出來,放在一邊。
他呼了口氣,站定了腳跟,看著周圍。
這應(yīng)該是一處民宅的后院,院子挺大的,靠墻堆著一些農(nóng)具,旁邊還有個牛棚。
他們也是從一口枯井里鉆出來的,只不過這口井沒有蓋著大石頭不讓出入,只是用雜草掩蓋了。
前面就是一排土房子,此時十分安靜。
“這里沒人?”沈境輕聲問道。
“噓。”段勉對他做了個手勢,讓他跟在自己身后,然后抽出刀來,握在手中。
他一點點地靠近了那房子,從后門進去,屋子里沒人,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廚房。
段勉沒有放松警惕,又慢慢地靠近了另一個房間,把門口的簾子用刀柄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炕。
“咦?”
單純有個睡覺的炕沒什么稀奇的,北方農(nóng)村大多都有,但是這炕上除了兩摞被子,其他地方都放滿了瓶瓶罐罐,有的上面還帶著精細的花紋,沈境仔細一看,看出一個被刻在罐子上的牛頭。
這些東西上面都有厚厚的灰質(zhì),有些在干燥的天氣里還干裂出裂紋,并且統(tǒng)統(tǒng)都散發(fā)著一股詭異的土腥味兒。
沈境打了個噴嚏,他大概知道這些是什么東西了。
“這都是明器吧,看樣子這家人是盜墓賊?”沈境道。
段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像是從土里刨出來的。”
沈境仔細地看著這些陶罐,造型都莊重且厚重,只是知曉了他們的來處之后,就帶上了幾分陰森的氣息。
“這家人是盜墓賊,他們有個通道通向戚家,難道是為了運明器?”沈境輕聲道。
段勉不置可否,他拿起一個罐子,里面封著厚厚的泥土,他讓沈境去看。
沈境發(fā)現(xiàn)那罐子上有一個羊頭,雕刻的栩栩如生,和自己那日在停尸房看見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沈境一時失語。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中浮動起來,但是還缺一個線頭,需要串聯(lián)起這些線索,指向一個答案。
門外忽然傳來了動靜,沈境透過窗子往外看,看到院子大門被推開了,有人進來了。
他還未看清,就被段勉一把攬住,躲到了門后面。
兩人屏住呼吸,看著那大門緩緩打開,然后進來一個人。
沈境睜大了眼睛。
那正是在郊外破廟見到的那個和尚,他額頭青筋凸起,看上去猙獰虬結(jié),已經(jīng)蔓延了半張臉,呈現(xiàn)出青紫色,乍一看如鬼怪一般。
那和尚手臂鼓鼓囊囊的,看樣子還綁著弩箭,沈境的視線轉(zhuǎn)移到他的腳上,發(fā)現(xiàn)這是一雙大的出奇的腳,幾乎有他兩個大。
之前在山上的時候,有雜草掩蓋看不到腳,所以沒發(fā)現(xiàn)這個異常。
那人一步步地朝著廚房走去,腳步極穩(wěn)且沉重,每走一步,似乎能都在地上印出一個腳印來。
段勉眼神冷冷的,看著那和尚進了廚房。
過了一會兒,廚房里傳出粗暴的咀嚼吞咽的聲音,那和尚托著一大塊肉從廚房出來,站在了院子里,大塊吞吃著。
沈境胃里一陣翻涌,之前聞到腥臭味的時候都沒想吐,可是這會兒看到這和尚在吃生肉,頓時有種抑制不住的詭異不適感,他胃部抽搐了幾下,感覺下一秒就要吐出來了。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段勉在他身后用氣聲說:“別看了。”
可即使不看,那大口咀嚼和吞咽的聲音還是會傳到耳朵里,那肉腥氣還是會鉆到鼻子里。
段勉按捺住洶涌的惡心感,掰開段勉的手放在嘴邊,繼續(xù)看著。
那和尚很快就吃完了一大塊肉,嘴邊流著血水,他用手一抹,接著一轉(zhuǎn)頭,目光忽然停在那口井上。
井口已經(jīng)被段勉重新蓋上草了,但畢竟還原不到之前一模一樣的狀態(tài)。
他盯著那看了一會兒,段勉盯著他的后腦勺,手已經(jīng)握到了刀柄上。
一時間四處寂靜無聲,院子里和尚靜靜地站著,臥房門后的二人緊緊地盯著他。
沈境緊張的胃都開始疼了。
忽然間那和尚頭一轉(zhuǎn),看向臥房的方向,然后猛地沖了過來。
他沖進門的瞬間,房門猛然合上,砰得一聲大響,和尚似是撞在了門上,接著段勉抽刀,門被一腳踹開一個打洞,轟然一聲碎渣滿天飛,和尚把門給撞開,沖了進來,一支弩箭直奔段勉而去,段勉手里的刀轉(zhuǎn)了一下把弩箭格開,再一轉(zhuǎn)那刀已經(jīng)架在了和尚的脖子上,動作快得神不知鬼不覺。
第五十七章 異變
短短一秒鐘內(nèi),段勉已經(jīng)將刀架在了和尚的脖子上,但是沈境忽然覺得不對勁,具體哪里不對,他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段勉說:“我是覲師內(nèi)外巡捕廳的巡捕段勉,你涉嫌倒賣尸體和明器,跟我走一趟……”
話音未落,沈境忽然大喊一聲:“不對!段勉快躲!”
霎時間段勉瞳孔放大,一聲震耳欲聾的喉叫聲從和尚的喉嚨中響起,那聲音不似人聲,倒像是某種動物。
只見他仰頭長嘯,霎時脖子上青筋根根爆出,以一種人類無法達到的爆發(fā)力一腳踹在了段勉的腹部。
“砰”的一聲大響,段勉整個人飛了出去,撞在了墻上,刀也被甩飛,整個人落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只見那和尚頓時暴漲了半米多高,身上都是青筋圍繞,剛才那一腳力重千鈞,根本就不是人類能發(fā)出的能量,沈境呆呆地看著,一時間被這景象給驚訝到了。
剛才他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和尚不對勁,他沒有痛覺。
段勉胸前都是血,勉強支撐著翻了個身。
他走到段勉身邊,抬起厚重的腳底對著他踩了上去,段勉一翻身躲過去,身旁的地面頓時多了一個深深的腳印。那和尚再次抬腿,臥房里空間狹小,段勉幾乎無處可躲,他抓起地上的刀朝上揮了一下,和尚被逼退半步,刀猛然砍在他的腿上,卻聽到“鐺”的一聲悶響,和尚的腿絲毫沒有反應(yīng),也沒有任何的傷口,反倒是他虎口被震得發(fā)麻,手里的刀差點脫手。
沈境看清了那一刀,知道段勉也是起了兇心,這要是正常情況下,絕對會砍掉半條腿,但是這和尚不知是什么神功,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那和尚一腳把段勉的刀踢開,然后就對著他的頭要踩下去。
“住手!”沈境喊道。
和尚微微停滯了一下,回頭看向他。
沈境站在他身后,手里捧著那個帶著牛頭的陶罐。
和尚的目光頓時劇變,一雙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還大。
雖然不知道他類似動物的吼聲和陶罐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但沈境大概猜到這東西和他的異狀有關(guān)聯(lián)。
“你把他放開。”沈境道,“不然我就摔了這罐子。”
他說著,作勢舉起陶罐來,就要往地上砸去-
戚家。
王虎已經(jīng)等待許久了,他坐在井口邊,一直在撓頭。
院子白色的喪布飄來飄去,只有他一個人在后院兒,平日里三太太這里來的人就少,此時更是覺得晦氣和害怕,沒人愿來了。
他呆坐了半晌,響起沈境的話,站起來朝著井口看了一眼,又把繩子拉了拉。
繩子已經(jīng)被松開了,隨時都能拉上來。
王虎有些慌了,他轉(zhuǎn)身朝著前院兒走去。
前院似乎很熱鬧,不停有人聲傳來,王虎走到二進門的院子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是老爺來了。
老爺今日不知去哪兒了,回來的時候風塵仆仆略顯疲憊,不過老爺經(jīng)常是這樣子的,應(yīng)該是在外面跑生意太累了,回來歇息幾天就恢復(fù)了。
老爺此時正脫了外面的斗篷,在和二夫人說話,二夫人心疼他,又在說他為了趕路著急,夜里沒睡好,老爺聽了擺擺手笑笑,說時間要緊。
王虎唯唯諾諾地站在一邊,見老爺看他,他就打了個招呼,然后準備繼續(xù)往外走,老爺起初是根本不在意他的,但是見他面帶猶豫,于是叫住了他,問道:“你要去哪兒?”
王虎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老爺,說:“我去報巡捕房。”
戚老爺皺起了眉頭,二夫人臉色也變了。
這前院后院都掛著白色的喪幡,但是門口并沒有掛白燈籠,按照老爺?shù)恼f法,是想要低調(diào)行事,不想讓太多人注意到他們的命案,為的還是家里的生意不受影響。
他們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是很迷信的,保不齊生意對象就信這個,所以最好還是不要觸犯。
戚老爺?shù)溃骸皥蠊伲瑘笫裁垂伲空l讓你報官的?”
王虎嘴唇囁嚅了幾下,說:“今天下午,段巡捕來了,他和裘玉下了井,準備看看里面有什么,裘玉跟我說要是長時間沒回來就報給巡捕廳……”
戚老爺臉色勃然大變,頓時震怒道:“那口井一直是封著的,誰讓他們下去的!”
二夫人在旁邊拉著戚老爺?shù)氖郑瑴厝岬貏窀嬷骸袄蠣斈鷦e生氣,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戚老爺依然沒有好臉色,一把甩開了二夫人的手,二夫人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委屈。
王虎人憨憨的,道:“是大少爺,同意搬開的。”
戚老爺一聽,眉頭抽了幾下,對王虎說:“不準去報官,哪都不準去,知道嗎!”
王虎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木然地點點頭。
戚老爺離開了,去找大少爺了。
王虎回頭看向后院兒,沉默著-
民宅里,和尚緊緊地盯著沈境,準確的說是看著他手里的罐子。
沈境表情沒什么變化,但是心里卻松了一口氣,他知道他賭對了。
這個牛頭罐子果然是和和尚有關(guān)聯(lián),雖然目前還不清楚為何會這樣,但是和尚明顯是很在意這個罐子的狀態(tài),沈境一舉起來,那和尚的視線就跟著抬高,盯著那罐子看。
“你把他放了,不然我把這罐子摔了。”沈境冷聲道。
那和尚的目光微微顫動,看著沈境,聲音嘶啞,道:“放下罐子,不然我殺了他。”
沈境道:“這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吧,你要是殺了他,不但罐子得不到,還會背上人命——這可是覲城巡捕,殺了巡捕,你以為你能逃掉嗎?”
和尚猶豫了下,抬起的腳慢慢落下。
“我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只要你配合我們的問話,我們不會為難你的。”沈境放輕了語氣道。
和尚有些困惑和警惕地看著他:“你們想問什么?”
沈境道:“是這樣的,最近有一起命案,不知道你聽沒聽說。”
和尚沒說話,看他那樣子,沈境接著道:“其實這件事兒本身疑點重重,晚一天結(jié)案的話,牽扯的人就會更多,所以……”
“呃!”和尚一聲悶哼,整個人向后面仰去。
段勉不知何時從他身后站起,猛然用刀鞘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力氣極大,很快沈境就看到那和尚臉色變成青紫色,臉上的青筋簡直要鼓到爆炸,整張臉都開始變形扭曲。
沈境聽到了他脖子發(fā)出的骨骼聲,十分令人膽寒,他立刻道:“你別把他弄死了!”
他們好不容易抓到的證人,要是被這么勒死了,自己的線索又要斷了。
“我有分寸。”段勉嘴上說著,手中卻多出一段鐵鏈,將那和尚脖子繞了一圈,然后又把他的手綁在了身后。
這是個特殊的絞法,只要和尚一掙扎,那鏈子就會勒住脖子不能呼吸。
把人綁好了后,他才將刀撿起來,收回了刀鞘里。
和尚被綁著坐在地上,段勉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硬攻練得挺厲害啊,刀槍不入。”他蹲下來,掀起和尚的褲腿一看,是真腿。
“有這么厲害的武功嗎?”沈境忍不住問道,他以為自己來到了武俠世界。
段勉搖搖頭,道:“我也只是聽說過,沒見過。”
那和尚頭歪在一邊,瞪著沈境看。
沈境知道他在意自己手里的罐子,他把罐子放在炕上,道:“回答我們問題。”
和尚沉默不語,段勉直接道:“你們是盜墓賊?你們團伙其他人去哪了?”
和尚鼻子里出著粗氣,道:“要殺要剮你隨便。”言下之意他不會說的。
段勉笑了一下,伸手拿起那個罐子托在手上,和尚頓時抬起頭來盯著他。
“呦,還挺硬氣的,你不怕死,但是你怕這罐子吧?”
他掂量了一下,和尚立刻道:“別!別動!”
段勉道:“你乖乖說實話,不然我立刻砸了它。”
和尚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生硬地開口道:“對,我們是土夫子。其他人都在山里還沒回來。”
段勉道:“這些都是你們盜出來的明器?”
和尚點了點頭。
沈境道:“你為什么這么寶貝這個罐子,我看這上面刻著很多動物的頭,這是不是有什么隱喻,你剛剛發(fā)出那種聲音是不是和罐子有關(guān)系?還有你的腳……”
段勉拉了他一下,道:“你一個一個問,別著急。”
沈境抿了下嘴,點點頭,他心里實在是著急,眼瞅著抓到一個突破口,恨不得一股腦把問題都問完了。
段勉道:“咱們先帶著他離開,不然等會兒他的同伙回來了,更麻煩。”
沈境沒反對,兩個人押著他出了房間,到了院子里。
段勉把井口的草踢開,然后把和尚扔了下去,自己又跳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在下面對沈境說:“下來吧。”
沈境這才跳下去,讓他接住了站穩(wěn)了。
段勉在前面押著和尚,沈境跟在后面,幾個人一路往回走。
段勉道:“和尚,你們盜的這些的東西,本地的還是外地的。”
和尚悶聲道:“本地的,就在這附近不遠。”
段勉腳步微頓,思量了一下,語氣有些遲疑,“皇陵?”
和尚沒說話,過了半天才哼哼了一聲,算是認了。
沈境心里思緒過多,聽到皇陵兩個字,也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段勉頓時加快了腳步,趕著和尚往前走。
沈境忽然想明白了為什么段勉有些興奮了,這要真是皇陵的話,這就是個大案,他這算是立大功了。
段勉沒有再多問,不知是忌憚他還是有別的原因,就這么一路走回了戚家院子的井底。
可是他們并沒有看到光源,當他們抬頭看的時候,只看到了烏黑一片,井口被堵上了。
沈境愣了一下,朝著上面大喊:“有人嗎!”
“我們回來了,王虎!”
外面出現(xiàn)了一些腳步聲,接著井口的大石頭被搬開了,出現(xiàn)的卻不是王虎,而是一個陌生的下人。
他舉著一個火把,面無表情地看著底下的人,然后猛然將綁著柴草的火把扔了下去。
第五十八章 跑
井底本來就有通風處,氧氣充足,火把一下來頓時就燃起了地上的雜物,并且那人還在繼續(xù)往下扔著柴草。
段勉怒罵了一聲,抓起沈境就往回跑。
火勢蔓延的很快,最大的問題還不是火,而是迅速彌漫起來的煙霧,他們必須趕緊離開,跑得過煙霧蔓延的速度才可以。
三個人人拼了命地往另一個出口跑,此時沈境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趕緊逃命,段勉跑起來速度非常快,他之前就領(lǐng)教過了,兩人身后是那個和尚,沈境聽著他厚重的大腳落在地上重重的聲音,感覺能把這個洞給震塌了。
急促的奔跑之中,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快過一聲,后面煙霧彌漫的越來越快,沈境被嗆了一口,咳嗽了幾聲,頓時大量的煙霧就被吸進了肺里,一時間呼吸不過來,差點摔在地上,而后面的和尚比他著急,狠狠推了他一把才沒讓他摔倒。
他感覺自己眼前有些模糊的景象,除了段勉的背影也看不到別的,他想不通為什么有人要燒他們,王虎去哪里了,他去巡捕廳了嗎,還是被攔下了,所以才會……
“咳咳!”沈境猛然咳嗽幾聲,感覺肺疼的要爆炸了,他實在是跑不動了,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全憑段勉拉著拽著往前進。
段勉回頭看了他一眼,沈境腳步已經(jīng)開始變慢了,并且有要停下來的跡象,他立刻道:“快出去了,你堅持一下!”
沈境說不出話來,只是悶聲咳嗽著,段勉又道:“你身后還有個人呢。”
沈境一愣,他身后還有和尚,他要是停下了和尚也要遭殃,他可不想害死他,于是咬著牙又走了幾步,段勉直接過來摟住他,帶著他往前跑。
又跑了一小會兒,終于看到了一絲絲的天光,他們到了另一個井口了。
到井口的時候,和尚倒是從后面擠了過來,想要先上去,求生的本能讓他顧不得其他人,擠開沈境就要往前沖,結(jié)果被段勉一腳踹了回去。
“先來后到懂不懂!擠什么!”他瞪了那和尚一眼。
和尚此時手被綁著,脖子上的鏈子也緊緊的,由不得他做大動作,只能恨恨地看了沈境一眼。
段勉轉(zhuǎn)身一下從跳上了井口,此時下面已經(jīng)是濃煙彌漫了,他伸出手來把沈境拉了上來,又和沈境半拖半拽地把和尚弄了上來。
一線煙霧從井口中冒出來,隨即消散在空中。
段勉累得坐在地上,沈境跪在地上咳個不停,和尚也躺在地上換著氣。
沈境咳了一會兒,感覺自己把肺都要咳出來了,身上的傷口每咳一下就疼一下,但是他根本停不下來,直到咳得大腦一片空白,才慢慢緩過來。
段勉用刀撐起身子,朝著廚房走去,過了一會兒,端著個水瓢出來了,遞給沈境。
“喝點吧。”他說。
沈境看了他一眼,段勉的臉熏得跟鍋底一樣黑,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有些突兀,他想自己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模樣,想到這里,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有心思笑?”段勉瞪了他一眼,把水瓢塞到他手里,又去看和尚。
沈境嘿嘿一笑,逃出生天的感覺真的很好,他心里輕松了不少,他喝了幾口沁涼的水,抬頭一看,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深藍的天空上有幾顆星子。
這一天的經(jīng)歷實在是太驚心動魄,沈境覺得自己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端著水瓢的手都有點發(fā)抖。
段勉道:“井底是不能走了,只能走地上了,和尚,”他踢了那個和尚一腳:“這是什么地界,去內(nèi)城要多久?”
和尚悶哼了一聲,聲音沉悶道:“這是南郊,要去內(nèi)城要走一個時辰。”
“來得及。”段勉說著,就把他提了起來,“走吧。”
沈境頓了一下,他看到段勉的動作有片刻的停滯,在提起和尚的時候眉頭似乎也微微皺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段勉身上還有傷,之前和尚那一腳十分厲害,一般人估計半條命都沒了,段勉之前馴服和尚,又帶著自己跑了那么久,估計情況也不太好。
沈境放下水瓢,和段勉帶著和尚一起出了院子。
他沒忘把炕上的那個陶罐子也帶上。
一行人從南郊往城里走,這路上段勉也沒多問什么,一方面是已經(jīng)精疲力盡,分析不出什么來了,另一方面,他有些防著身邊的人。
等他們一行人到了城市中心,靠近巡捕房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累癱了。
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好在巡捕房還有人值班,段勉把人扔給值班的,然后帶著沈境去了辦公室。
之前一直在黑暗里走,沈境看不出他們的情況,此時辦公室的燈一照,他才看到段勉的半邊身上都是血,臉上也是血污夾雜著灰塵,看上去有些狼狽。
沈境把罐子放在桌上,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是被炮轟了一樣,頭發(fā)亂糟糟的,渾身黑乎乎的,衣服都快要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唯獨一雙眼角微微下垂的大眼睛還是透亮清澈。
這也是沈境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照鏡子,看到自己的模樣,屬實有點慘烈。
段勉忽然伸出手來,捏了一下他的臉。
沈境臉頰吃痛,“你干什哇……松開……”
段勉笑著道:“累壞了吧,去洗把臉,帶你去吃飯去。”
沈境猶豫了下,想說什么又沒說,跑去找洗臉盆洗臉了。
段勉從柜子里翻出兩件衣服來,對沈境解釋道:“經(jīng)常有值夜班的人在,這邊就備著幾件換洗衣服,這都是我的……”
他正說著,這時候外面進來一個巡捕,一見他倆就呦了一聲,道:“老段,你這是去挖地道啦?哎!這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兒!你這……”
段勉擺擺手,道:“沒什么大事,那個和尚你們派人看好了, 千萬別出岔子了。”
“知道知道,看他那模樣就不是一般人。”那巡捕笑著道,“但是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
段勉把自己的外套脫了,露出里面已經(jīng)被血染紅的襯衫,他罵了一句,干脆連襯衫也脫了,然后套上了那件T恤。
“這和尚不是一個人,是有一幫人,是土夫子,記得我之前帶回來那個頭嗎?”段勉一邊照鏡子,一邊把沈境拉過來,讓他脫衣服。
“我不脫。”沈境看了眼那個巡捕,臊紅了臉,小聲說道。
那巡捕沒聽見,繼續(xù)道:“記得記得,怎么,那個頭和他們也有關(guān)系?”他頓時露出震驚的神色。
段勉把沈境身上的外衣給扒下來,道:“大老爺們兒有什么好害羞的。”說著就要把衣服往他身上套。
“那個頭就是從他們的窩點找到的,我懷疑這事兒和戚家那個案子有關(guān)系,所以這群人都很重要。”段勉對巡捕解釋道。
“噢,那是很重要……這事兒看起來復(fù)雜了。”巡捕臉色沉重。
“還有,戚家不對勁。”段勉又道。
沈境掙扎著道:“我自己來!”
他把段勉的T恤拿過來,別別扭扭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那巡捕的眼睛在他和段勉身上巡視了幾回,終于鼓足勇氣道:“那什么,這位小兄弟是誰啊?”
段勉摟著他讓他面對巡捕,笑著道:“我的線人,手下。”
說完又補充了句:“戚家的小伙計。”
“小伙計啊,小伙計好……”
沈境抬頭看他:“我怎么就成你的手下了。”
段勉皮笑肉不笑道:“雖然咱們是各取所需,但是目前是合作關(guān)系,你給我點面子啊。”
沈境無語了,他看了段勉一眼,避開他的視線,沒再說話。
只是琢磨著段勉的話,總覺得他有別的意思,難道他看出了自己不對勁?
沈境覺得自己隱藏的挺好的,應(yīng)該看不出什么問題,當然也有可能是他餓了,腦供血不足思考不了太多了。
“咕嚕”一聲,沈境的肚子很適時地叫了一聲。
段勉對那巡捕同事說:“不跟你說了,我們先出去吃飯,吃完飯再回來做事。”
他帶著沈境出去了。
巡捕房位置幾乎位于城市市中心,周圍有好幾條街都十分繁華,此時也幾乎是燈火通明,各路酒肆飯莊還有些玩樂的地方人都不少,很熱鬧。
段勉帶著沈境在街上走著,沈境眼睛幾乎要看不過來了,段勉問他:“吃什么?”
沈境道:“什么都行,最好有肉。”
段勉想了想,帶著他進了一個小飯莊。
飯莊整體是個古味兒十足的模樣,外面古樸,里面十分熱鬧,店小二的吆喝聲和吃飯的人聊天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帶著濃重的地域風味兒,讓沈境仿佛置身于電影當中。
他領(lǐng)著沈境來到一個靠窗的桌子前,剛坐下,店小二立刻就過來了,“段巡捕,您吃點什么?”
沈境看了那店小二一眼,敢情還是熟人。
段勉道:“有什么肉菜?”
店小二道:“您今兒可來的是時候,后廚還有兩個醬燜肘子,今天就剩這倆了等會兒也不做了,來一個?”
段勉點點頭,又點了幾個菜,要了一壺酒,店小二就去了。
沈境喝了口茶水,正看著外面的街景發(fā)呆呢,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在說話。
“最近可真是不太平啊,戚家那個事兒,你們都聽說了吧?”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
“哼,那可不聽說了,那個三太太頭都沒了,太嚇人了。”另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道。
沈境微微皺眉,注意力被后面的對話給吸引了。
第五十九章 平陽村
“他們家有點邪性啊,前段時間出了那個事兒,現(xiàn)在又死了人……”男人的聲音帶著遲疑。
那個尖細的聲音嗤笑一聲,道:“不是走正道發(fā)的家,底子本就不穩(wěn),出了事兒也是正常 。”
“您這話有深意啊?”那男人道。
那人聲音中帶著嘲諷:“你不會不知道他們家賣什么的吧,這些年不就是靠這個起家的嗎,把老百姓油水都刮干凈了,再往前,他們一家子干的更是……”
店小二端著一盤花生米一壺酒過來了,沈境對他說了聲謝謝,店小二笑著一臉燦爛:“不用不用,段巡捕的朋友也就是我們臨菊飯館的朋友。”
沈境抽出筷子來,夾了一顆花生米,仔細地聽著后面的對話。
“他們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刨死人的!”那尖細嗓子道。
沈境沒忍住,回頭去看了一眼,只見一個有些瘦小的帶著瓜皮帽的男人坐在他斜對面,而對面是個看上去穿著較為精致的男人。
那瓜皮帽似乎十分敏銳,察覺到沈境的目光之后,立刻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那目光十分尖銳且刺眼,像條毒蛇一般,沈境心中一驚,面上不顯,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轉(zhuǎn)過頭來。
“看什么呢。”段勉給他倒了杯酒,道。
沈境端起酒杯來,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沒什么……咳咳!”
他被這白酒給嗆了一口,辣到氣管里了,頓時猛地咳嗽了起來。
“哎呀哎呦,誰讓你一口悶了,我都不這么喝,你這……”段勉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地給他用帕子擦了擦臉。
沈境咳得停不下來,整張臉都漲紅了,他好不容易緩過來,就聽到后面那帶著瓜皮帽的男子笑著道:“不能喝就別喝了,小孩子家的這么逞強做什么。”
沈境停止了咳嗽,回頭看向那人,確認他是在說自己。
那瓜皮帽微笑地看著他,也不避他的目光。
沈境平緩了下呼吸,道:“先生,我不是逞強,我只是一時走了神。”
瓜皮帽似乎沒料到沈境會這么認真回復(fù)他,愣了一下,再度看向他的臉。
沈境又道:“我是聽到了先生的話,有些好奇,一時間才走了神。”
瓜皮帽道:“什么話啊?我可什么都沒說啊。”
沈境笑了下,道:“那是我聽錯了。”
他把頭轉(zhuǎn)過來,段勉看了看后面的人,道:“你聽見什么了?”
沈境低聲道:“他們剛剛在談?wù)撈菁覕囝^案的事,應(yīng)該是知道點內(nèi)幕。”
店小二把肘子和其他的菜端上來了,段勉夾了一筷子肉,送到他碗里,道:“知道啥內(nèi)幕?”
沈境搖頭,“我還沒聽清呢,就被察覺了,那個帶瓜皮帽的,好像特別謹慎。”
段勉嘴角帶著笑的,道:“人家宮里出來的,說話做事能不謹慎嗎。”
“宮里?”沈境愣了一下。
段勉道:“那個戴瓜皮帽的,沒看出來?”
沈境搖了搖頭,除了聲音尖細一點,他的確看不出這人是宮里的。
段勉道:“他講話的做派,吃飯的動作都有講究,而且腦袋后面還有個老鼠尾巴,估計以前是宮里的太監(jiān)。”
沈境又回頭看了一眼,瓜皮帽正在吃蝦,斜眼瞥了他一眼。
沈境收回目光,他自己單看的話,是真的看不出什么門道來,此時段勉這么一說,他才覺得有點那個意思。
“他怎么會知道戚家的事兒?”沈境問道。
段勉道:“等會兒問問他不就得了,先吃飯,餓死了。”
他說著就開始埋頭大吃,沈境也是餓壞了,也不多說了先填飽肚子再說,兩人吃了一通,酒也喝完了,這才停下來。
酒足飯飽之后,沈境聽到身后拉凳子的聲音,立刻和段勉對視了一眼,然后站了起來,跟著那太監(jiān)走了出去。
太監(jiān)旁邊的男人也察覺到了他們,他對著太監(jiān)做了個手勢,自己也離開了。
那太監(jiān)站在飯莊門口吹了會兒風,然后就拐了個彎,進了一處胡同。
沈境和段勉對視了一眼,兩人跟了上去,沒離太近,沈境道:“老先生,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那人慢悠悠地說:“吃飽喝足,當然是回家了,不然在外面游蕩當孤魂野鬼啊?”
那聲音悠揚地拉長著,像是唱戲的調(diào)子,沈境又道:“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有些問題想問先生,不知道……”
那老人停下腳步來,回頭看著他:“想問戚家的事兒,你們是什么人啊?”
段勉道:“我是巡捕房的巡捕,這位是戚家的小廝,他被冤枉說是殺人兇手。”
老人聽了這話,再次打量起沈境來,他遲疑了下,道:“這孩子看著連殺只雞都不敢,怎么回事兇手呢。”
沈境雖然有點無語,但還是點點頭,道:“老先生您說的對,我長這么大柴刀都沒握過,我不可能敢殺人的。”
老人仔細瞧著他,冷笑一聲,道:“這家人作惡多端,人死了,估計是之前做的壞事太多,遭報應(yīng)了吧。”
沈境想了想,道:“老先生,您說他們家作惡多端,是指什么啊?”
老人搖了搖頭,道:“今兒個吃多了,犯困了,有什么問題明天再說吧。”
他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就要離開,沈境還想追上去問,卻被段勉使了個眼色,微微搖了搖頭,他只好停下腳步,對著老人的背影說:“那我們明天還在這里等您。”
老頭沒說話,自顧自地走了。
沈境回頭看看段勉,道:“你為什么不讓我追問他?”
他著急想要破案,這件事時間越久,未知的風險就會越大,沈境已經(jīng)對這個世界有了個大概得了解,這個世界比之前經(jīng)歷過的小世界都要兇險,奇人異事層出不窮,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了的。
這個世界太危險,他必須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夠有安全感。
段勉解釋道:“老頭精力不必年輕人,這個點兒他得睡覺了。”
沈境:“……”居然是這么樸素的原因。
段勉帶著他往巡捕廳走,邊走邊說:“這戚家今天一放火,是明擺要你我死,你是回不去了,想想今晚住哪兒吧。”
沈境茫然,他能去哪兒?
段勉深處一根手指頭,“兩個選擇,一,在巡捕房勉強睡一晚,二,去我家。”
沈境紅著臉說:“我選一。”
段勉看了他一眼,“小兄弟,巡捕房還有人頭呢,你不怕?”
段勉道:“是有點怕,但是我去你家更害怕。”
段勉一臉困惑:“為什么?”
沈境不知道該怎么說,總不能說怕自己已經(jīng)知道他是誰了,晚上把持不住耽誤事情吧。
他含糊道:“巡捕房還有值夜班的,更安全些。”
段勉道:“今晚值夜班的就是我。”
沈境:“……哈哈,那真是巧啊。”
段勉懶得理他了,巡捕房辦公樓是個三層洋樓,段勉帶著他到了二樓的辦公室,給他用椅子拼了個床出來,“就在這兒睡吧。”
沈境坐到椅子上,看著他:“那你怎么睡?”
段勉揉了揉眉毛,說:“我不困。”
沈境把他的外套裹在身上,想了想說:“我也不困,段勉,我們來盤一盤案情吧?”
段勉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只好點頭道:“好呀。”
半小時后,沈境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段勉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給他蓋上了件衣服。
辦公室里只有一盞燈亮著,是段勉桌上的,他正在桌前翻閱著卷宗。
他目光凝重地看過一卷又一卷,直到天邊都出現(xiàn)了魚肚白,才終于在一頁卷宗上停了下來。
這個卷宗上記錄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案子,說是三年前南郊平陽村的一戶人家,一戶婦女生出了個“怪物”孩子。
那孩子出生就帶著兩根吐出嘴外的獠牙,孩子的母親當即就被嚇死了,村里人都覺得是邪祟作怪。
這件事當年有村民上報巡捕廳,希望能給處理邪祟,但是巡捕廳的人認為只是普通的畸形發(fā)育,就沒有再理會,只是在卷宗上簡單的記錄了一筆。
段勉抽出那張紙來,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有些亮了,他低頭看了一眼還在沉睡中的沈境,給他拉了下外套,然后離開了。
沈境是被人叫醒的,還是昨天見過的那個巡捕。
“我姓羅,你叫我老羅就行。”老羅這樣介紹自己。
沈境眼神茫然了一瞬,很快恢復(fù)清醒,他急忙問道:“老羅,段巡捕去哪里了?”
老羅搖搖頭,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他昨晚不是和你在一起了嗎。”
沈境記不清自己昨晚是怎么睡著的了,他撓了撓頭,看向段勉的辦公區(qū)域。
“哎,這怎么有個卷宗被打開了。”老羅忽然道。
沈境湊過去一看,目光微凝,“平陽村……”
“平陽村這個事兒,不是早幾年就結(jié)案了嗎,就是那小孩畸形,沒什么大事兒,這地界可遠了,一般人也不去……”老羅還在絮絮叨叨,沈境忽然按住他的肩膀,道:“段勉去平陽村了。”
老羅愣了一下,“他去那干嘛?”
沈境沒說話,腦子里飛速轉(zhuǎn)了幾圈,然后道:“老羅,平陽村可能會很危險,能不能讓人去找找他?”
“這……”老羅一臉為難,“這又沒有案子,誰會去啊,再說了他也不一定去那地方了呀,萬一我們白跑一趟那不就……”
沈境心中緊張的感覺越來越重,他道:“可是段勉如果出事了怎么辦?”
“你放心吧,他武藝高強,不會有什么大事兒的。”
沈境忍不住道:“武藝再高也怕槍炮吧,真遇上危險了不一定有用!”
老羅不說話了,依舊是一臉為難,臉上寫明了兩個字:“去不了。”
沈境緩緩地放開他,心沉到了谷底。
不管怎么說,他得去。
他撈起桌上的外套,正準備離開,卻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我跟你一起。”
他抬頭一看,謝辛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肩膀上還背著一個工具箱。
第六十章 猜想
沈境愣了一下:“你也去?”
他屬實沒想到謝辛?xí)f和自己一起去,雖然有些驚喜,但也有些疑惑。
謝辛道:“我剛來這里就聽到你們說話了,段勉也是我朋友,他遇到危險了,我不能坐視不理的。”
沈境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他現(xiàn)在在平陽村,你知道平陽村要怎么走嗎?”
謝辛臉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空白:“我不知道,沒聽過這個地方。”
老羅在沈境身后,開口道:“平陽村我也沒去過,但是我知道方位,在南郊最南邊,城市交界處,你們要是去的話,光坐板車就要坐大半天的。”
沈境心想這個效率實在是太慢了,要是有輛汽車就好了。
他想法還未落實,就聽到謝辛說:“這個好說,我找我姑姑借一輛。”
沈境:“?你也是富二代啊。”
謝辛微微一笑,道:“我姑姑有兩輛汽車,應(yīng)該會借給我的,你跟我一起去找我姑姑。”
沈境點點頭,有了汽車就好辦多了,他跟著謝辛離開了巡捕房。
兩個人來到路上,謝辛說:“我姑姑家離這里不遠,走著去就行了。”
沈境看向街角拐角處的那個飯館,對謝辛道:“咱們兩個兵分兩路吧,我要去臨菊酒館見一個人,等下在酒館門口匯合。”
謝辛疑惑道:“見什么人?”
沈境道:“昨天碰到的一個老人,他手里有些關(guān)于戚家的消息,我想去問問。”
謝辛點點頭,也沒多問,就自己走了另一個方向去了。
沈境走進了酒館,此時正是早上,里面沒有什么人,只有一個老頭帶著瓜皮帽,坐在角落里喝茶,一邊喝一邊吃點心,看起來很悠閑。
沈境心里有些為平陽村的事情著急,走過去的時候腳步忍不住加快了,他走到老人身邊,恭敬行了個禮,道:“老人家,我來了,您能告訴我戚家以前的事兒了嗎?”
“著什么急?”老頭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繼續(xù)喝茶。
沈境心說你倒是不著急,我這都要火燒屁股了,能不著急嗎,但他又不能直接發(fā)作,只好道:“是這樣的,我的朋友——也就是昨日您見過的那位,段勉,他正在調(diào)查戚家的斷頭案,但是這個案子牽扯的東西似乎很多,不是簡單的人命案,我朋友一大早就出去查了,我怕他有危險所以……”
他說的足夠坦誠,幾乎是把自己的事情全盤托出了,再加上一臉真誠的表情,那老人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道:“你們已經(jīng)查到這個地步了。”
沈境心中咯噔一聲,心說這個人到底知道多少,他忍不住直接問道:“老人家,您知道多少戚家的故事,會和這個人頭案有關(guān)嗎?”
老頭搖了搖頭,道:“倒不一定有關(guān)……”
他說著,忽然看向門口,只見門口過來一個中年男人,正是昨天見過的那位。
那男人對著沈境一點頭,又看向老人。
老人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沁二爺。”
那男人穿著精致,面相卻有些話憨厚,沈境聽到他這么說了,于是也點了點頭,叫了聲:“沁二爺。”
那老頭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哈哈了兩聲,道:“你可別小瞧這位,以前戚家的人還找他合作過,這位的眼睛非常的尖,所有的出土的玩意兒讓他的眼睛看一遍,都保準能摸出底來。”
沈境再度看向沁二爺,又看看老人,忽然間明白了什么,“您的意思是,這個戚家以前也是……也是土夫子!?”
“不僅是土夫子,還是連吃帶拿一點不剩的那種,口碑極差。”老人喝了口茶,道:“早些年的時候,他們一家子逃難來到此地,那個掌家的跟著當?shù)赝练蜃訉W(xué)了門手藝,下墓掘墳,后來他們起了內(nèi)訌,掌家的把師傅給弄死了,搶了師傅的財產(chǎn)發(fā)的家。”
沈境有些震驚,沒想到這戚家的歷史是這樣子的,他忽然想到起戚家后院兒那口井,井下的通道,難道是他們以前運送明器的通道嗎。
那和尚和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相互合作嗎?看樣子,戚家即使在發(fā)家之后,也還是在做這種生意。
沈境嘆了口氣,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想不通這和三太太的命案有什么關(guān)系。
外面?zhèn)鱽砹似囈姘l(fā)動的聲音,沈境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對兩個人抱了個拳,道:“多謝,我現(xiàn)在要去平陽村找我朋友了,老人家,沁二爺,日后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來找晚輩。”
沁二爺愣了一下,看向老人,沒想到老人的表情也有片刻的呆滯,“你朋友去平陽村了?”
沈境點點頭,問道:“這個村子有什么問題嗎?”
老頭沉默半晌,最終道:“不知道,前幾年的時候,聽說生了個怪小孩,這個也和命案有關(guān)系?”
沈境心想這個老人的信息還真是夠多的,只不過他還不知道那三太太的頭出了異變,看樣子目前只有巡捕房的人和他知道這件事情。
老頭揮了揮手,沈境也沒多說,就出了酒館的門。
謝辛的轎車停在門口,有些惹眼,有路人不停地往這邊看去,打量著漆黑光亮的小汽車外表。
謝辛坐在駕駛座,沈境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他剛要和謝辛說話,卻忽然看向前方,正看到戚云峭摟著蘇牡丹,兩個人在街上走著,謝辛發(fā)動汽車,車子緩緩移動,沈境看到戚云峭和蘇牡丹也進了這家酒樓。
車子開到人少的地方,猛然加速,離開了這里。
沈境還在回頭看著,不知道在看什么,謝辛問道:“你看到熟人了?”
沈境回過頭來,道:“是戚家的二少爺,戚云峭。”
謝辛雙手把著方向盤,道:“這個二少爺聽說玩的很花啊。”
沈境道:“他開了兩家戲園子,愛聽戲吧。”
他忽然想到戚云峭的那個好友梁盛,那天跟蹤他的時候,被段勉給打斷了,就沒有繼續(xù)下去,他也不知道梁盛去了哪里,本來還想繼續(xù)調(diào)查的,但是后面發(fā)生的事件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離奇,倒是把他的事情給忘了,沈境懷疑他也有些秘密的,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個秘密沒有自己眼前的事情重要了。
車子漸漸地開出城外,謝辛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說:“我都好久沒開車了,上次開車還是去年的時候,和段勉緊急去一個村子里救人,那個時候趕時間才開著車去的,一去就被圍觀了。”
他這話倒是提醒了沈境,沈境忽然道:“等咱們到了平陽村,你也把車子停在隱蔽一點的地方,最好不要讓村民們發(fā)現(xiàn)。”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太引人注意會發(fā)生不好的事情,謝辛明白他的想法,點了點頭。
車子開出了城外,此時正是上午,陽光熱烈,照進車窗里,沈境瞇著眼睛看著前面的路,路已經(jīng)變成了黃土路,車子開過去就帶起一陣煙塵,這個時節(jié)本來就容易出現(xiàn)黃沙漫天的情況,關(guān)著車窗沈境也能感受到那種干燥。
沈境道:“謝兄,你是學(xué)醫(yī)的,我想問你個問題。”
謝辛道:“你說就是。”
沈境斟酌了一下,道:“你說有沒有可能,那種物種雜交的實驗,是真的可以生出異常的人類呢?”
謝辛搖搖頭,道:“雖然一直有這種實驗存在,但是大都是洋人在做,并且目前沒有成功過的,連生物專家都無法成功,我覺得這種事目前還是不會出現(xiàn)的。”
沈境點點頭,謝辛又道:“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羊頭?說實話,我對這件事也很驚訝,我特意和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聯(lián)絡(luò)了下,問他對這件事的看法,他告訴我是惡作劇。”
沈境:“……那這個惡作劇也太殘忍了。”
謝辛笑著道:“還有一種可能,其實我們都被騙了,那個頭并不是什么羊頭,只是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產(chǎn)生了幻覺,把他看成了羊頭,那個尸體上有致幻劑。”
沈境:“……謝兄,我覺得你很適合去寫小說,要是發(fā)表在報紙上,一定很受歡迎。”
謝辛道:“實不相瞞,我正有這個打算呢,只是目前還沒有更多的靈感,對了裘玉,你昨晚為什么在巡捕廳待了一晚啊?”
沈境道:“我們被戚家人追殺了,差點燒死,我無家可歸,只能暫時住在巡捕廳了。”
謝辛扭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情緒復(fù)雜:“原來是這樣啊。”
沈境點點頭,道:“你也覺得很離譜吧,這個戚家是裝都不裝了,明擺著有問題,還要阻止人查下去要滅口,真是心狠手辣啊。”
“我不是說這個,”謝辛笑了一下,道:“我是說,我以為你們兩個在約會,所以才會一起出現(xiàn)在巡捕廳。”
沈境一臉問號:“約會?半條命都沒了還約會呢。”
謝辛道:“這不是誤會了嗎,原來不是約會,是驚險的逃亡。”
沈境心說要是以前的小世界,他或許還會考慮約會的事情,但是在這個世界還是算了,他只想活下去然后找到兇手,這是他唯一的目標,是這個小世界太危險,他沒有什么把握,總覺得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著整件事情,讓他有種失控的危機感。
等等……沈境忽然抓住謝辛的袖子,看著他說:“你車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