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六十一章 專業人士

    謝辛頓時不說話了,轉頭看著沈境。

    “這荒郊野嶺的,你別嚇我。”他道。

    沈境遲疑道:“你沒聽到嗎?你的車子后面一直有東西在響。”

    謝辛搖搖頭,沈境看他一眼,轉身打開車門,下了車。

    車子停在路邊,此時前面離城門已經非常遠,后面似乎有個村子的,但是距離也不近,的確是荒郊野嶺了。

    他正要抬步走向車子后面,卻聽到謝辛叫了他一聲,他回頭看去。

    謝辛道:“等一下。”

    只見他從后座拿出一個東西來,握在手里,然后才過來。

    沈境看清了,那是一把槍。

    他和謝辛來到車子后面,后備箱里依然在不停地傳出輕微的動靜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撲騰著。

    謝辛看了沈境一眼,小聲說道:“你先后退一點。”

    沈境點點頭,按照他說的做了,反正謝辛有手槍,他不用沖到前面去。

    謝辛穩了穩呼吸,然后猛然打開了車門。

    “嘩啦”一聲,一個東西沖著他的門面而來,謝辛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槍也差點就脫手而出。

    那黑乎乎的東西帶著沖擊力往謝辛臉上撲,看上去攻擊性很強,沈境撿起地上的槍,想要瞄準卻又害怕打到謝辛,等到那東西飛上天空的時候,他猛然開槍,砰的一聲大響,那黑色的東西落了下來,掉在地上。

    沈境第一次開槍,被震得虎口發麻,他甩了甩手,看向地上。

    是一只黑色的鳥,身體還在抽搐。

    “只是一只鳥?”沈境心情有些復雜。

    謝辛看了他一眼,“你開槍準頭這么好,以前開過?”

    沈境搖搖頭,把槍還給他,虎口還在隱隱作痛。

    “我第一次開槍的時候,手都拿不穩,根本射不中目標。”謝辛笑了一下說。

    沈境道:“為什么后備箱里會有鳥呢?謝兄。”

    謝辛看著地上還在微微顫動的死鳥,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一般后備箱都不放東西,我也沒注意過,可能是我姑姑之前不小心把鳥放進去了吧。”

    沈境點點頭,沒再多說,現在還要趕時間,兩人把鳥尸體簡單處理了下,就準備離開。

    謝辛蹲在地上觀察鳥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

    沈境正要打開車門上車,聽到這聲音看了過來:“怎么了?”

    謝辛抬頭看看他,鏡片后面的眼神有些晦暗不定,他道:“這個鳥好像不太對勁。”

    謝辛從兜里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套,把那只鳥拿起來觀察了一下。

    “感覺這是只病鳥啊……”謝辛小聲說道。

    沈境對這鳥沒什么興趣,看了謝辛一眼,道:“等回去了問問你姑姑吧……你能看出來是什么病嗎?”

    謝辛遲疑著搖了搖頭,道:“看不出來啊,只能看出這只鳥生前身上就有點潰爛了……這挨了一槍之后基本上身體都碎了,看不出什么來了。”

    謝辛把鳥放到路邊,用土給埋了一下,算是給它了個善終,然后上了車,兩個人再度前行。

    平陽村的路比想象中還要遠,開了一段路之后,徹底的到了無人之境,沈境想對謝辛說讓自己開一段吧,但是又怕被懷疑,自己一個小廝怎么還會開車,糾結了一會兒之后,還是對謝辛說:“你歇會兒吧,我來開。”

    謝辛果然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手扶著方向盤,扭頭看了他一眼,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你還會開車?”

    沈境道:“以前在戚家的時候,戚二少爺喝醉了,我幫著開過一兩回的。”

    “哦,原來是這樣……”謝辛點點頭。

    他打了個哈欠,他也的確是有點困了,本以為自己要這么開一路,沒想到沈境會開車,頓時感覺輕松了不少。

    車子停下,他們兩個換了個位置,沈境坐到副駕駛上,適應了一下然后繼續前行。

    謝辛在搖搖晃晃的山路中睡著了。

    等他睜開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漫天星光。

    他扭頭看了駕駛位一眼,是空的,四周都很安靜。

    謝辛頓時清醒了過來,他緊張地打開車門,準備去找沈境,卻發現他就在不遠處站著。

    謝辛這才看清,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個地勢稍高的山坡,山上的土路都長了一層雜草,要從這樣的路上開上來,還真是挺考驗技術的。

    這么顛簸自己都沒醒,也是夠能睡的,謝辛捏了捏鼻梁,走到沈境身邊,道:“這是什么地方啊?你開了多久?”

    沈境對他招了招手,道:“你看那邊。”

    謝辛順著他的手勢看去,不遠處有個地勢稍微低一點的村落,此時還有著點點燈火。

    謝辛道:“這就是平陽村?”

    沈境點點頭,他提前詢問過系統,確定是這個地址沒錯。

    謝辛道:“這村子看著還挺大的。”

    從他們這里的角度俯瞰下去,村莊直延伸到看不到邊緣的田地里,面積確實很大,但是大體一看都是土房子,應該都是窮苦人家。

    沈境道:“咱們過去看看吧?”

    謝辛點點頭,時間不等人,他回車上拿出那把槍,別在自己的腰間,用西裝外套藏住了,然后和沈境一通朝著村子里走去。

    等到了村口他們才發現,整個村子幾乎陷入沉睡了,只有零星幾家亮著燈火。

    沈境亮起手電筒來,謝辛看了他一眼,他解釋道:“從巡捕廳拿的,他們人不來,東西總得借用點。”

    這話說的沒錯,兩人進了村子,準備先掃一遍看看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謝辛壓著嗓子對沈境說:“你說段勉人會在哪里呢?”

    沈境邊走邊想,說:“如果這地方安全的話,他應該找人家借宿了吧。”

    “那要是不安全呢?”

    “……”他有點不敢想。

    最壞的結果就是段勉陷入危險當中。

    “他是看了卷宗才來的,卷宗上說平陽村那戶小孩子畸形,他應該是去找那個小孩了。”

    “就是不知道他們家在哪……”沈境和謝辛在路上漫無目的地游蕩著。

    他忽然道:“對了,如果是畸形的孩子的話,那在村子中大概是會受到排擠的,他們家外表可能和其他的人家不太一樣。”

    他走著走著,忽然就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女人在哭。

    沈境和謝辛對視了一眼,慢慢靠近了那戶人家的大門。

    大門是木門,此時關著,但是沒有上鎖,向來是里面用門閂拴住了。

    沈境趴在門上仔細聽了聽,聽到了一個較為蒼老的女人的哭聲,還有一個女人低沉的聲音。

    “那香灰水都給他喝了嗎?”低沉的女聲問道。

    “都喝了,一點兒不剩。”女人回答道。

    “有沒有讓他連著七天都喝?!”那女聲嚴肅起來。

    對面的女人似乎遲疑了下,最終還是回答道:“都喝了的……”

    “他這是犯了重罪,喝香灰水是不管用了,明個我給他再做個法事,讓天尊原諒他……”

    沈境皺了皺眉頭,和謝辛對視了一眼。

    什么天尊?怎么聽起來那么玄乎呢。

    院子里傳來了腳步聲,沈境后退了一步,但是里面的人并沒有出來,而是站在院子里說話。

    女人的聲音傳來:“仙姑,這天色也晚了,你今晚不如就在這里住下……”

    低沉女聲道:“住不了,住不了,你們家這個事兒很麻煩,我得早點回去和天尊溝通,求他原諒,這要做的事兒可多著哪。”

    一陣短暫的沉默,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然后是女聲:“仙姑,我現在手頭也不寬裕,這點錢你先拿著……”

    被稱作仙姑的人聲音提高了點,道:“不能叫錢,這個是誠心。”

    沈境垂著眉睫聽著,聽動靜像是把“誠心”給收了。

    腳步聲靠近院門口,沈境和謝辛后退了幾步,門開了,一個中年女人從里面走了出來,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

    那女人盤著頭發,一臉的精明相,看到他們兩個大男人后后退了一步,說:“你們是什么人?”

    這話一出,身后院子里就又出來一個女人,她看上去比這個女人更加蒼老,見到沈境和謝辛后,也有些害怕。

    “仙姑,這是怎么回事啊?”

    被叫仙姑的那個也茫然地搖搖頭,說:“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說完,就三步一回頭地走遠了。

    那女人把門稍微關了關,害怕地看著這兩個人。

    “你們,你們是什么人啊?”她小心地問道。

    沈境急中生智,編好了理由,“是這樣的,我們是醫生,偶然路過這個村子,聽村里人說你們家孩子病了,就想來幫忙看看。”

    女人茫然地看著他們,但眼里也生出了一絲警惕。

    沈境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他們這山高皇帝遠的,平時去趟城里大概要一天的時間,所以很少出去,更不會把孩子送到醫院去治療,有很多人都是找像“仙姑”那樣的人幫忙,但是治愈的幾率大不大不說,錢肯定是給出去不少了。

    現在忽然有兩個陌生男人說能給看病,估計一方面是害怕,另一方面還是有點想試試的,尤其是謝辛穿的比較體面,看上去可信度很高。

    沈境把謝辛推出來,道:“這位是國外的醫學院畢業的,很專業的。”

    第六十二章 畸形

    謝辛對著女人友好地笑了笑,雖然是法醫專業的,但是暫且也只能用用這個頭銜了。

    那女人看看他又看看沈境,猶豫了下,說:“那你們等會兒,我去問問我兒子……”

    沈境愣了一下,點頭:“沒問題。”

    女人重新回到房子里去了,等待的時候,沈境對謝辛說:“這家居然還有男人啊,剛才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謝辛點點頭:“難道是他兒子沒什么話語權嗎?”

    沈境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不一會兒,女人就再次出來了,她打開門,對沈境說:“二位進來吧。”

    沈境抬步跨過了門檻,這間院子不大,左側是個牛棚,右側和當中都是房間,女人帶著他們進了廳堂,給他們一人倒了一碗水。

    “怎么稱呼你們啊?”女人搓了搓手,滿臉局促地站在一邊問。

    沈境道:“我姓裘,他姓謝,大嬸,你們家孩子生病了是嗎?”

    那大嬸臉色憂郁了起來,半晌才點點頭,說:“病了好多年了,唉……找了很多大夫看,都沒治好。”

    正說著話,廳堂一側的門開了,慢騰騰地挪進來一個人。

    沈境一眼看到他腳上的草鞋,再往上看,是個有些肥壯的男人,皮膚黝黑,表情還有些迷瞪,像是剛睡醒。

    “這是您孩子?”沈境愣了一下。

    大嬸解釋道:“這是我兒子,鐵柱。”

    鐵柱看了沈境一眼,對他點點頭,“聽說你們是大夫能給我孩子看病?”

    沈境心中的無語情緒還沒消失,聽到鐵柱這么說,連忙點點頭,“能先看看孩子嗎”

    鐵柱轉頭看了大嬸一眼,“媽,你去把孩子叫來吧。”

    那大嬸應了一聲,就出了門。

    沈境有些好奇,這孩子不和男人住在一起嗎?

    他走到門口,看著那大嬸進了牛棚,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回頭看看謝辛,謝辛還有些不知所以,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他。

    沈境湊到他身邊,說:“那孩子住在牛棚里。”

    這下換謝辛驚訝了,他立刻道:“怎么會這樣,這不是虐待嗎!”

    鐵柱聽到了這話,沒什么反應,也不生氣,只是道:“家里沒那么多地方,再說了,那孩子你見了就知道了,嘖……”

    他這么一說,沈境倒是更是好奇了,一邊好奇一邊篤定,這個孩子應該就是他們要找到的畸形兒。

    “但是也不能把他關到牛棚里啊,你們還知道他是個人嗎!”謝辛依然很生氣。

    沈境拉了他一把,朝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冷靜。

    這個村子的底細他們還沒有摸清楚,當下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謝辛一臉不忿,雖然不說話了,但依然用表情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沈境能理解他,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新潮的,新時代人人平等的觀念深入他心,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這樣的,沒辦法,這是一種必然的思想碰撞。

    沈境不再勸他,因為知道現在多說無益,只是等著大嬸把孩子領過來。

    等到孩子領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兩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個孩子看上去也就七八歲的樣子,臉上黑乎乎臟兮兮,身上穿著破爛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臉上帶著怯生生的表情。

    這都不是讓人害怕的,讓人害怕的,是他從嘴里凸出的兩根粗大的獠牙。

    那獠牙似乎被磨過很多次,此時已經斷了一截,只有半截用布抱著,小孩似乎很怕見人,頭低著,眼神不停地躲閃。

    大嬸一進來,就開始低頭抹眼淚,:“我們用了很多辦法都沒把這牙去掉,之前問了個大夫,他說把牙拔了就好了,可是我們試過,這牙根本拔不出來,小孩還疼的直哭,后來又有人說,把它磨平,磨到和普通人的牙一樣長就好了,可是磨到一半就開始噴血了,根本不敢再弄。”

    她說話的聲音中帶著哭腔,沈境聽得心里也很難受,他再度看向這個孩子,不敢想他從小到大受了多大的罪。

    鐵柱指著孩子說道:“你別看現在這牙被磨掉了一半,過幾天就會又長起來,變成野豬那樣的獠牙。”

    沈境聽罷,回頭看看謝辛,他有些茫然,不知道這種癥狀是否真的是科學的。

    謝辛臉色復雜地看著那個孩子,而后湊到沈境身邊,低聲對他說:“我沒見過這樣的病例,不過國外好像有類似的傳說,說是得罪了某種……”

    沈境瞪他一眼:“這你也信?”

    謝辛摸摸鼻子,“我也不信,這不是太奇怪了嗎,想不到別的理由……”

    他對著孩子招了招手,孩子抬頭看了眼大嬸,臉上表情很懼怕,大嬸低頭對他說:“這個是大夫,你不用怕,你過去讓他看看。”

    說著就把孩子推了過去,小孩一步步走到謝辛面前,謝辛戴上手套,抬起手給他摘下了綁在獠牙上的布條。

    他仔細地觀察著病癥,旁邊的鐵柱打了個哈欠,有些不耐煩地對大嬸嘟囔:“不是說神婆有辦法嗎,怎么又找了別人?”

    大嬸剛要開口,鐵柱就一臉不滿的說:“他們倆肯定很貴。”

    沈境道:“我們不要錢。”

    鐵柱抬起頭,有些意外地看著他,而大嬸則是有些感激地看向他,眼眶再度有些發紅。

    沈境解釋道:“我們本來是路過這個地方,找一個朋友,給你孩子看病只是順帶手的事情,不麻煩。”

    大嬸愣了一下,之前還說是路過,現在又要找朋友了,她不禁問道:“你們要找什么人啊?”

    這話倒是讓沈境微微停滯了一下,看來他們沒見過段勉?段勉沒來,還是沒找到這戶人家?

    以他的行動力和觀察力,不太可能啊。

    沈境沒多想,站了起來,比劃了一下,道:“大概這么高,穿著一身黑衣,看起來很利索的一個人。”

    大嬸茫然地和鐵柱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我們沒見過。”

    沈境眉頭微微皺起,看來段勉沒來過這里,那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看向外面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夜色,心中的擔憂更加濃重。

    “大嬸,以后不要給這孩子磨牙了,這樣只會對他造成傷害。”謝辛忽然道。

    沈境回過頭看著他,謝辛很嚴肅地說:“也不要給他喝什么香灰水了,都是沒用的,那些東西喝進去只會讓他細菌感染,腸胃不適。”

    那大嬸似乎聽不太懂,但還是點了點頭,說以后不會了,不會了,鐵柱有些不服氣地說:“可是神婆說了他是得罪了天尊才會這樣的,不喝香灰水怎么治?”

    謝辛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治,他這個癥狀太罕見了,但是喝香灰水是絕對沒有用的,你們被人騙了。”

    鐵柱愣在當場,還想爭辯幾句,但又聽到謝辛說:“要不帶他去城里的醫院看看,那邊或許有專家可以給治療。”

    鐵柱聽了這話,嗤笑一聲,說:“城里的醫院用的都是洋玩意兒,都是獅子大開口,我們才不去。”

    謝辛搖搖頭,徹底沒話說了。

    沈境心思不在這上面,還在想段勉到底去了哪里,他會不會有事。

    他聽到那大嬸說自己沒見過段勉,就已經有些想走了,這孩子大概是個先天畸形,但是除了畸形,倒也沒什么特別的,這……

    等等,沈境忽然想到了那個卷宗上的記載,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有兩根獠牙,是活活把自己的母親給嚇死的。

    他看向大嬸,道:“請問這孩子的母親也是本地人嗎?”

    大嬸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思考了一番說:“她不是,她是逃難過來的,當初逃到了這個村子……唉,她身上就帶著晦氣,早知道就不應該讓我兒子娶她,自從她生了這個孩子又難產死了之后,我兒子要續弦都續不不上!”

    沈境無話可說,他知道說了也改變不了他們的看法,只是繞開那些情緒化的發言,道:“那他母親還有什么親人在嗎?”

    大嬸搖了搖頭,道:“她們一家當年逃難到這里,只剩下她一個了,其他人都在路上餓死了。”

    沈境點點頭,看來從小孩的母親身世這一點入手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孩子是生來就是畸形的話,那很可能是母體遭遇了什么事情,沈境想了想,道:“這個小翠,她生這個孩子之前,有沒有去過什么地方?”

    那大嬸剛要搖頭,卻忽然停住了,思考了一下,遲疑道:“她,她懷胎八個月的時候還會下地干活,所以平時我們也不是天天看著她,你要說去什么地方,那她村里的什么地方都能去……”

    鐵柱也皺眉思考著,然后道:“好像她懷孕的時候,去過一個地洞,回來后就發燒了,然后好幾天魂不守舍的,當時我們還以為她中邪了,找了神婆給她弄了香灰水,喝完過了幾天就好了。”

    大嬸一拍手,說:“對,當時我還說了她,說懷著孕不能亂跑,撞邪了會影響肚子里的孫子!”

    沈境垂著眉睫,半晌沒說話,最后道:“你們說的這個洞,在什么地方啊?”

    大嬸道:“你要去啊?我勸你最好還是別去,神婆都說那地方邪性,里面藏著吃人的……”

    話未說完,門口就傳來了砰砰砰的砸門聲。

    第六十三章 狐疑

    沈境看向窗外,那大嬸也聽見了聲音,頓時臉色變得惶恐了起來。

    “是誰回來了?”謝辛問道。

    大嬸聲音哆哆嗦嗦的,帶著強烈的恐懼和遲疑,“沒,沒有,我們家就我和我兒子了……沒有別人。”

    沈境和謝辛對視了一眼,謝辛把腰間的槍調整了一下,然后二人一同走到門口。

    拍門聲自從他們走出院子就停了,仿佛知道里面的人會來開門,謝辛走到沈境前面,打開了門。

    “段勉?”謝辛驚訝的聲音傳來。

    沈境也愣了一下,湊過去一看,還真是段勉,只是一身疲憊的氣息,臉色也不太好看。

    “你們來了,”段勉沖他點點頭,似乎并不意外,意外的倒是他們兩個人。

    他走了進去,屋子里的大嬸驚恐地看著他,不敢說話,連鐵柱都有些哆嗦起來。

    沈境發現他身上的制服都破了口子,整個人像是打仗過一樣,眉眼間都是戾氣。

    “這是怎么回事?你來過這里了?大嬸,你不是說……”

    大嬸哆哆嗦嗦的,完全說不出話,沈境只好看向鐵柱,沒想到鐵柱頭一扭,跑到臥房去躲著了。

    沈境:“……”

    沈境只好轉頭看段勉,“你沒事吧?”

    段勉搖搖頭,一開口語氣倒是還算是輕松,“沒事,去了個地洞探了探,中途碰到了兩只野狗,被我趕跑了。”

    他語氣輕巧,但沈境知道這其中一定不止這么簡單。

    沈境道:“你已經去過那個地洞了?”

    他知道段勉一向行動力比較強,但是沒想到會這么強,居然比他們還早一步去探了那個洞。

    段勉聽聞這話,看了他一眼,“看來這個大嬸也把那件事情告訴你們了。”

    沈境道:“基本上都說了,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大嬸不告訴我們你見過他們?”

    沈境再度看向那個大嬸,大嬸猶豫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段勉揮揮手,道:“罷了,先別管這個,你們隨我來。”

    他說著,就要帶著沈境他們離開,沈境愣了一下,回頭看謝辛,謝辛配合度很高,段勉這么說了,他也就一言不發地跟了上來。

    謝辛對段勉是完全信任的,沈境在心中下了一個這樣的結論。

    幾個人就出了大嬸家里,段勉道:“你們是開車過來的?”

    謝辛道:“對,我們怕路上太慢了來不及接應你,就開車來的。”

    段勉點點頭,沒再多說,只是說:“那今晚就在車上貓一晚上吧。”

    沈境急忙道:“段勉,不用再去那個地洞看看了嗎?”

    段勉嘆了口氣,道:“里面都挖空了,沒什么好看的了。”

    “挖空了?”沈境和謝辛都是一愣,什么叫挖空了,還是搬空了。

    段勉邊走邊解釋道:“那個不是什么地洞,就是個盜洞,里面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墓葬,東西全都被搬空的,連壁畫都被人給扣走了。”

    沈境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樣,又是墓葬?

    之前那群土夫子,戚家的發家史,和這里的墓葬,這么多事情都和這個有關系,肯定不是巧合!

    “那個大嬸說,小翠在懷孕的時候進過那個地洞,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生出了畸形的孩子?”沈境道。

    段勉道:“目前看來,很有可能。”

    他又問道:“你們車在哪個方向?”

    謝辛指了指不遠處的山嶺,段勉點點頭,道:“而且里面有火燒過的痕跡,還有尸體,但是腐爛的不成樣子了,我進去的時候,有兩只野狗正在啃食。”

    沈境覺得不太對勁,他皺著眉頭,低著頭思考著,走著走著,就有些走偏,差點一腳踩進水溝里。

    “看路。”段勉拎著他的后脖領子把他拽了回來,沈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干什么。

    “你想什么呢?”段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魂兒都不在了。”

    沈境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大晚上的別說這么嚇人的話。”

    段勉帶這些好奇,帶這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見了死人都不怕,還是沒有頭的死人,怎么我說這么一句你就害怕了。”

    沈境想解釋兩句,但是又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對啊,他為什么會怕段勉的這么一句調侃,明明是見過死人的人了,這么一句話有什么了不起的。

    聽說人在極端的情況下,大腦會保護自己,聽到一些危險的信息的時候就會提醒自己,有人把這個稱之為直覺。

    等到三個人都回到車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沈境對段勉說:“我明天想去那個地洞看看。”

    段勉道:“裘玉,其實我很好奇,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沈境下意識地說:“當然,我要證明我的清白……”

    段勉道:“其實那個柴刀就可以證明了,你的體力也明顯不像是能夠把人頭割下來的人,要割頭并帶走,并不是簡單的事情。”

    段勉從副駕駛轉過頭來,看著他。

    “這件事已經和你無關了,你為什么還要繼續追究下去呢?”

    沈境一時啞口無言,謝辛這時候替他解釋道:“說不定他只是單純的好奇,畢竟這樣的案子我也好奇……”

    “好奇都能查案查到差點把命搭上,那這好奇心也太重了點吧?”段勉道。

    這話一說,謝辛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疑惑。

    沈境知道段勉不是那么難糊弄的,他現在開始懷疑自己了。

    他嘆了口氣,道:“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段勉的目光中帶著探究:“說說?”

    “其實我,做這些都是有目的的。”

    他聲音輕輕的,飄散在夜空中:“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我得知我的親生父親是戚敬文。”

    此話一出,段勉的表情微微變了變,謝辛則是瞪大了眼睛。

    沈境繼續道:“我不是他光明正大生下的孩子,只是個私生子,所以這么多年,都是在戚家做個小廝,戚云峭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他處處針對我,欺辱我。”

    謝辛的目光中帶上了同情。

    “我母親是難產死的,但是我只知道她死在了戚家,卻不知道她的尸骨在哪里,按照戚家人的風格,是絕對不會給我母親好好下葬的。”

    他低垂著眉眼,帶著一絲哀愁和脆弱,“所以,我想查清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想抓到戚家的把柄,為我母親報仇。”

    話音落下后,段勉和謝辛都沒說話。

    沈境眉目低垂,沒看他們,心中卻祈禱著他們能夠相信自己。

    總不能直接說自己是帶著任務來的吧,只能抓現有的素材用一用了。

    過了一會,段勉點了點頭,呢喃道:“原來是這樣……”

    沈境輕呼了一口氣,看樣子段勉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這個說法,以后應該不會再懷疑自己了。

    月明星稀,外面一片寂靜,沈境卻睡不著。

    他打開自己的任務面板,清點著里面的東西。

    還有兩個技能卡沒有用,一個是易容卡,一個是萬人迷卡,還有一張灰色的卡,叫“愿你愛我如初”這張卡目前沒有權限使用。

    沈境想了想,在心里和系統對話:“系統,我現在的積分還可以兌換別的道具嗎?”

    【當然可以】

    道具面板上出現了很多的道具,有武器,有工具,還有一些看不出什么用處但是很好看的小玩意兒,比如面具什么的。

    沈境想了想,給自己也兌換了一把槍,這把槍隨時可以隱藏在空間當中,平時不用的時候,就不會出現。

    沈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只知道被叫醒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要去那個地洞看看嗎?”段勉道。

    沈境搖頭,“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段勉把喝水的水壺遞給他,“你知道了?”

    沈境接過水壺擰開,喝了好幾口水后,才說:“他們的行為都和墓葬有關,所以我想,問題應該出在這些墓葬的主人上,但是你既然說那里連壁畫都被清理干凈了,那也沒必要去看了。”

    話雖然這么說,為了獲得更多的信息,他們還是來到了大嬸的家中。

    這次沈境找的不是大嬸,而是那個小孩子。

    他一個人躲在房子后面,在玩泥巴。

    沈境在一旁觀察了很久,看著他把泥巴捏成形,然后搓成一個圓形,再戳開一個口。

    是個陶罐子的模樣。

    沈境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然后走過去,遞給小孩一個糖塊。

    小孩一開始不敢接,看到他過來,就往后躲,但是感覺到沈境沒有惡意之后,才慢慢地伸出手來,接過了那顆糖。

    沈境看著他滿是泥巴和裂口的手,道:“你不用害怕我,我不會傷害你,其實,我也見過和你一樣的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小孩領悟到了,頓時睜大了眼睛。

    “他們身體也會出現部分的異變,你不是一個人。”沈境道。

    小孩嘴里嚼著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期待還是委屈,兩顆露在外面斷了半截的獠牙隨著抽搐一動一動的。

    沈境道:“其實我們正在想辦法找出治療的方法,但是目前沒什么進展,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

    小孩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沈境指著地上的那個泥巴,道:“你是不是見過這樣的陶罐子?”

    小孩看著他的手,緩緩地點了點頭。

    沈境道:“在哪里見過呢?”

    小孩許久沒有說話,聲音有些嘶啞:“在一個山洞里。”

    沈境一頓,又是那個山洞……

    小孩道:“我聽到了一陣媽媽的呼喊,然后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個罐子。”

    他指著地上的陶罐。

    沈境道:“后來呢?”

    小孩露出茫然的表情,“后來……我就被生出來了。”

    第六十四章 戚敬文

    沈境愣住了。

    “什么叫做,你就被生出來了?你難道還有出生前的記憶?”他忍不住問道。

    小孩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臉上呈現出茫然的神色。

    這話聽起來本身就很怪,沈境覺得,這個孩子恐怕不只是畸形這么簡單,很可能他大腦也出現了什么問題,導致了一些思維異常。

    不然根本無法解釋為什么會說出這種話來,聽起來簡直詭異。

    為什么在母體肚子里的時候,他也能聽到母親的聲音,也能看到那個陶罐子,到底是什么東西在搞鬼?

    沈境回頭看去,謝辛的車停在不遠處,但始終沒有開進村子來,怕的就是出意外,段勉正在擦自己的槍,他告訴自己不用去那個地洞看了,因為里面已經空無一物,但是到底是誰把東西都搬空了,連壁畫都不放過,真的只是單純的盜墓賊嗎?

    段勉站在車頭的位置,向他打了個手勢,他很快就過去,段勉道:“問出什么了嗎?”

    沈境呼了口氣,道:“那個小孩子似乎能夠感知到自己的出生。”

    “出生?”謝辛愣了一下。

    沈境看向他:“對,他說他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能看到一個陶罐子,還能聽到媽媽的聲音,后來就沒有意識了,直到自己出生。”

    一說到陶罐子,段勉的眼神閃了一下,沈境看了他一眼,他們不約而同地都想到了那個和尚家里的陶罐子。

    謝辛打算帶那個孩子去城里的醫院看看,本以為說服他們需要很大的力氣,沒想到那孩子的父親一聽就同意了。

    只是鐵柱提了個特別的要求,他眼珠子轉了轉,說:“孩子給你可以,但是難保你不是什么騙小孩的人販子,萬一不給我們送回來了怎么辦。”

    謝辛無奈解釋道:“我要孩子干什么,平白無故多出個孩子也耽誤我找對象啊,至于賣孩子你就更放心吧,我不缺錢,沒必要這么做。”

    那鐵柱聽到他這么說,登時就點點頭,說:“好,好,這是你說的,但是俺還是不放心,要不這樣,你給我二十塊錢,萬一這孩子被你賣了,我也有個說法,等你把孩子給送回來了,這錢我再給你。”

    謝辛和沈境對視了一眼,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沈境知道,這錢要是給出去了,大概也是要不回來的,等他們帶孩子回來了,這人肯定又會挑問題,總之錢是肯定不會還回來的。

    謝辛頭一次見這種情況,還想跟他爭辯幾句,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放棄了。

    他要的錢也不多,就當是買個安心吧。

    鐵柱見到錢以后,終于笑了一下,又說:“你們中午在這吃飯吧,先別走了,我家里還有酒。”

    沈境他們急著回去查案子,就拒絕了。

    沈境和小孩坐在后面,段勉坐在副駕駛,謝辛和他輪流開著車,回去的路上倒是沒發生什么事,很順利的就到了。

    謝辛帶著孩子去了醫院,沈境則跟著段勉來到了巡捕房,準備繼續詢問那個和尚。

    和尚既已經承認自己盜墓的事情,就按照規矩關押,他在牢里待了兩天,沈境再看見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

    和尚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準確的說,是“縮”了一圈,之前看上去粗壯如牛,此時倒是像正常男子一般大小了,只不過看起來萎靡不振,也有些心不在焉。

    審訊室里只有段勉和沈境,段勉和同事們打了個招呼說這是來幫忙的,憑借著好人緣其他人也沒有追究,就讓沈境進來了。

    段勉開門見山道:“那個罐子是不是和你的身體狀態有關?”

    和尚抬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沈境道:“和尚,咱們好歹是一起逃過命,我們沒有害你的心思,只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勉道:“你要是如實交代的話,我還能給你說兩句情,讓你減輕點刑罰。”

    聽到這里,和尚微微動了動,身下的椅子發出吱嘎的聲音,沈境緊緊地盯著他,感覺莫名的緊張和興奮。

    過了半晌,和尚用粗啞的嗓子道:“你們昨天去哪兒了?”

    沈境剛要說話,段勉用修長的手指點點桌子,道:“現在是我們問你話,你先說。”

    和尚低著頭,想了想,道:“那個罐子的確非同一般,是我們從一個古墓里帶出來的。”

    沈境在紙上飛速記載著,段勉又問道:“哪里的古墓?”

    和尚聲音嗡嗡的:“城南的皇陵。”

    沈境筆尖一滯,段勉眼皮一掀,眼神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泉,“皇陵,那么容易進?”

    和尚咽了口口水,道:“我們還沒進到最里面,這個是在外圍的墓道中發現的。”

    段勉不動聲色地看著沈境在紙上記載,他又道:“知道是哪朝哪代的陵墓嗎?”

    和尚低著頭,半天沒說話。

    段勉打量著他藏在陰影中的表情,試探道:“不是前朝的吧?”

    這幾年這樣的事兒也有不少,前朝覆滅后,許多人為了生計打起皇陵的算盤,更有甚至會把東西偷偷賣給掮客,再走私到國外。

    和尚點了點頭。

    段勉嘖了一聲,這有些難辦。

    這種案子不是不能辦,只不過辦起來程序復雜,對于和尚的刑罰到底是什么樣,不到最后沒人知道,但是也有個好處,就是中間可以操作的地方比較多。

    段勉是沒打算幫他脫罪的,盜墓就是盜墓,犯罪就是犯罪,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只不過如果他認罪態度好的話,會稍稍減輕那么一點,但也是合法的范圍之內的。

    段勉還在思索這個案子,沈境接過話頭,問出了自己想問的:“你們和戚家是什么關系?”

    此話一出,只見和尚臉色更加晦暗,似乎很不想提這件事,但是如果不回答就只能耗著,他們二位也不會放過自己,只好道:“戚敬文是我們的雇主。”

    沈境坐直了身體。

    “一個月前,他找到我們,讓我們幫他下個墓。”

    “他只給了我們地點,但是沒告訴我們那是皇陵,說起來也怪,我們一開始進去的時候,也沒覺得這個墓葬有什么奇怪的,只不過好像里面所有的出入口和以前去過的都是相反的。我們沒能進到最里面,在盜洞里就被流沙給困住了,當場死了兩個兄弟。”

    “后來他告訴我,這是一個皇家墓,里面機關比較多,我說他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們,他說他也不知道。我們第二次去的時候,做足了準備,還從里面帶出了那些陶罐——就是你們看到的那些。”

    沈境道:“只帶出了這些東西?”

    和尚不知為何,忽然渾身一哆嗦,然后才點點頭,道:“那個墓里有鬼,我們都不敢往里進,當時,當時……”-

    墓道里,幾個身穿灰衣的土夫子身邊繞過一陣冷風,隨即前面打頭的那兩個人發出了慘烈的哀嚎,排在后面的和尚正想上前看清是怎么回事,卻被前面的人猛地往后推著跑,一時間所有人都在逃竄,他也只好跟著人群往后跑,狹窄的墓道里只剩下急促的慘烈的哀嚎和喘息聲,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身后一陣陰風,回頭一看,一個腐爛了一半的狗頭正在自己的后腦處,空洞的眼眶和兩排整齊的獠牙正對著他,他當即一聲大喊,拼了命地朝著出口跑去。

    等到他和幾個伙伴都上來之后,其中一個掏出自制的炸雷扔進了盜洞里,只聽到轟隆一聲悶響,里面的東西沒有動靜了。

    和尚四處看看,被他們搶救上來的陶罐堆在一邊,東西沒少,但是……他轉頭看了看,大聲道:“少了人!三哥和栓子還在里面!”

    可是此時入口已經塌陷,根本進不去了,逃出來的人哆哆嗦嗦從胸口摸出煙桿子,抽了一口,驚魂未定地對他說:“你沒看見嗎?”

    “什么?”和尚困惑地看著他。

    那人蠕動了下蒼白的嘴唇,道:“他們不是人了,我走在前面,眼看著栓子的頭從中間裂開,里面……鉆出來一條碗口粗的蟒蛇。”

    和尚震驚的渾身直打哆嗦,夕陽西下,郊外的野地里,幾個人都頹喪地倒在地上,面露驚恐-

    “變成了蛇?”沈境瞪大了眼睛。

    和尚點點頭,聲音干啞:“老二就是這么跟我說的。”

    段勉道:“你沒親眼看見。”

    和尚道:“我當時急著逃命,根本不敢多看,只有老二看到了,他怕那些東西爬上來,就用炸雷把盜洞給炸塌了……”

    段勉皺眉思考,“那個老二現在在哪里?”

    和尚道:“就在南郊的民房里,我們都是住一起的。”

    沈境道:“你也是得到那個陶罐之后,身體才發生的變異?”

    和尚悶哼了幾聲,算是承認了。

    沈境猶豫了下,又道:“那,那個帶血的羊頭,是從哪來的?”

    和尚眼眶深陷,低頭看著地面,不說話了。

    段勉又敲了敲桌面。

    和尚認命地抬起頭來,聲音十分干澀:“是戚敬文給我們,讓我們帶走的。”

    沈境站了起來:“為什么給你們?想讓你們毀尸滅跡?!”

    和尚喉嚨動了幾下,才說:“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拿錢辦事。”

    第六十五章 火

    “你當真不知道?”沈境走到那和尚面前,“明明你也有這樣的癥狀,還說不知道,你騙誰呢?”

    和尚道:“看來你知道那個罐子會把人變得不正常了。”

    沈境道:“我猜到了,不然你之前和段勉打架的時候,怎么會突然那么厲害。我問你,戚家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罐子?”

    和尚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那些罐子我們拿回來之后,就放在家里,本想自己留著還點錢的,所以沒給戚敬文。”

    “看樣子戚敬文的目的就是這些罐子,你們是不是騙他說沒找到啊?”段勉道。

    和尚點了點頭。

    段勉的臉色不太好看,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沈境和他對視了一眼,同時脫口而出:“糟了。”

    等他們趕到南郊那座民宅的時候,里面已經起火了,慘烈的叫聲從屋子里傳來,火光已經被風卷著吹向了天空,還在洶涌的蔓延,很快就會把整座宅子吞沒。

    這附近人煙稀少,距離最近的村民趕過來也要一段時間,沈境來不及多想,和段勉一起沖了進去。

    里面濃煙滾滾,沈境捂著鼻子,一邊咳嗽一邊尋找活人的總計,房梁上不停地有帶著火花的木頭落下,沈境低頭搜尋的時候,忽然被段勉一把拉到一邊去,隨即一塊巨大的房梁從屋頂掉了下來,燃著熊熊火光。

    沈境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這一下要是砸在了身上,那人不死也得廢。

    院子里的井是個旱井,無法提供水源,屋子里溫度越來越高,段勉踢開一扇已經燒起來的門,終于看到了里面的人。

    其中一個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而另一個則是蹲在炕上,手里抱著個罐子痛哭流涕,看樣子已經放棄了掙扎。

    段勉罵了一聲,用手里的刀鞘戳了戳那個人,那人滿臉淚水地睜開眼睛,一張嘴就猛然嗆了幾下,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指著地上的人哆哆嗦嗦的。

    段勉道:“先救活的,你先出來!”

    火勢越來越大,時間不等人,他直接上了炕,一腳把人踹了下來,混亂中罐子被摔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沈境低頭看了一眼,恍惚看到有個黑色的東西迅速地溜走了,他眨了眨眼,仿佛剛才只是個錯覺。

    那人被段勉一腳踹了下來,還在指著地上的人,段勉低頭看看,又探探鼻息,說:“死了。”

    說著,他不顧那人的哀嚎,把他扔給了沈境,沈境拖著他出去了,段勉則是把尸體一把扛了起來,往外沖去。

    那人還在哭嚎著,怎么都不肯走,沈境又是拽又是推的才走了一小段,他正要發作,卻聽到那人的哭聲里似乎還夾雜著一些破碎的語句。

    “地雷……地雷……”他指著段勉道。

    沈境猛然回頭,吶喊的瞬間,轟隆一聲巨響,一道巨大的沖擊波沖向了他們,幾個人瞬間被巨浪掀翻,火光吞沒了一切。

    恍惚中沈境的耳朵出現了持續的嗡鳴,時間和世界好像都靜止了,一切的流速都靜止了,他睜開眼睛,只看到一片混沌。

    “宿主,宿主,您還好嗎?”

    持續的鳴聲刺痛著耳膜,把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不會失敗了吧?”一個陌生蒼老的男聲說道。

    “再試一次。”陌生的女聲說道。

    沈境感到一陣頭痛,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漆黑的虛無。

    “這是什么地方?”

    無數個星星散落在虛空當中,他伸手一觸碰,就會感到灼熱和刺痛,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阻止他。

    “回來。”

    滋啦一聲巨響,沈境眼前出現眼花繚亂的線條和顏色,隨即他感到眩暈,再次閉上了眼睛。

    “咳,咳咳咳!!”

    沈境聽到了劇烈的咳嗽聲,來自他身下的那個人。

    他猛地撐起身子想要起來,卻感覺后腦勺一陣劇痛,差點再次栽倒下去。

    “你你你沒事吧?”身下的人被他護著,沒怎么受傷,一張黝黑的臉驚慌地看著他。

    沈境甩了甩腦袋,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后朝著后面走去。

    段勉和那具尸體倒在院子門口,一動不動。

    沈境迅速跑了過去,蹲在段勉面前,使勁晃了晃他。

    “段勉,段勉,段巡捕?”他聲音顫抖得厲害。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數據重開了,所以還能活過來,但是他有重開的機會,這個世界里的人可沒有。

    段勉被他翻了過來,正面朝上,毫無動靜。

    沈境手有些發抖,段勉身上都是灰泥,他看不出哪里受傷了,他顫抖著細白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

    沈境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跑向最近的村民家里,借來了一輛板車。

    他費勁地拉著板車跑回來,那個幸存的盜墓賊還呆滯地坐在原地,看著他。

    “看什么看,過來幫忙啊!”沈境頭一次沒了耐心。

    那人這才從地上爬起來,過來把人弄上板車。

    那村民湊了過來,問道:“小伙子,這人還活著嗎?我剛才聽到那么大一聲巨響,是不是什么東西炸了?”

    沈境道:“大伯,你能不能幫我指條路,我們得去最近的醫院。”

    那村民并不知道醫院在哪,但還是給他指了條去城里最近的路。

    板車上一邊是盜墓賊的尸體,一邊是昏迷的段勉,沈境和另一個人輪流拉著往城里去。

    一路上留下滴滴答答的血跡。

    等到了醫院大門口的時候,沈境整個人都已經虛脫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醫生推著架子床把人送進了手術室,沈境坐在醫院長廊里,忽然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他回頭看看,走廊里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沉重且匆忙的色彩。

    他閉上眼睛,試圖從之前混亂的場景中理清線索。

    一陣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他睜開眼睛一看,是老羅。

    老羅一臉焦急,“小裘啊!那個那個,段勉怎么樣了?你們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身的傷啊,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我沒事。”沈境擺了擺手,“段勉可能是被炸雷給炸傷了。”

    “炸雷?誰他娘的弄的?”老羅瞪大了眼睛。

    沈境搖了搖頭,“此事說來話長,不過我懷疑南郊那把火是戚家人放的。”

    老羅皺起了眉頭,臉色變陳陰沉,“又是他們?”

    沈境瞥了他一眼,“怎么說又啊?”

    老羅憤憤不平,道:“這戶人家做事就是這樣,做的生意也不正經,你知道嗎,他們買的那個煙草聽說人吸了能出現幻覺,讓人飄飄欲仙什么的,那不就是他媽的……”

    沈境忽然用食指在嘴唇上噓了一下,老羅頓時噤聲,回頭看去,只見另外一個幸存的盜墓賊正鬼鬼祟祟地走進來,東張西望著。

    “大白天的走路躲著誰呢,過來!”老羅一聲令下。

    那賊一看他身上的制服,也不敢多說,立刻就過來了。

    “這個人也是和和尚一伙的,我們去的時候他差點被燒死——你居然沒跑?”沈境看向他。

    剛才那么混亂的場面,這人居然沒有趁機逃跑。

    “跑,跑不了。”他低聲道。

    這人蓬頭垢面的,根本看不清面容,聲音也含含糊糊的,像是粘稠的軟體蟲子。

    “那跟我回去吧。”老羅說著,用手銬把他拷住了,就要扭送回去。

    “小裘,這兒有別的兄弟看著,”老羅用下巴指了指同行的一個同事,“你也跟我回去一趟吧。”

    沈境搖了搖頭,“我在這等著吧。”

    老羅雖然很想帶他回去問話,但是礙于段勉的面子,也不好強制,只能點點頭,把盜墓賊帶走了。

    沈境坐在椅子上,眉目低垂,想著火場里的一切細節。

    最重要的,就是那人手里抱著的罐子,為什么都快要死了也不撒手呢?

    要不是段勉還昏迷著,生死未知,他還真想回去找人問問清楚。

    那把火也是戚家放的,他們是為了滅口,還是為了毀掉什么線索呢?-

    戚家。

    戚敬文端坐在太師椅上,面容陰郁。

    戚景容坐在一旁,臉色有些小心翼翼,“爹,上次那批貨,那洋人又說不合格,說水分太多,可是咱們得貨一向品質穩定的,我看他們就是想壓價。”

    二太太薛蓉給他端上一盞茶,柔聲道:“老爺,生意的事兒不如身體要緊,您別氣壞了身子呀。”

    戚敬文抬眼看向薛蓉,薛蓉是個江南女子,當年他去南方做生意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在酒樓里彈琵琶的女人,就把她帶了回來。

    薛蓉向來是對他言聽計從的,十分溫順。

    “壓價就讓他們壓吧。”戚老爺喝了口茶水說道。

    戚景容睜大了眼睛,表情有一瞬間的失控,隨即又恢復正常,“也不能回回都聽他們的,爹,咱們家又不是沒有別的經銷商……”

    戚老爺擺了擺手,“不提這個,讓你辦的事情,你辦妥了沒有?”

    戚景容頓了頓,道:“妥了,那邊只有兩個活口,全殺了,又一把火給他們都燒了。”

    戚老爺眼神銳利地瞟了他一眼,“確定沒留活口吧?”

    “這個您放心,處理得干干凈凈的。”戚景容道。

    戚老爺這才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茶。

    薛蓉笑著道:“老爺這兩天疲了吧,今晚我給您彈琵琶唱曲兒好不好?”

    戚老爺看著她的臉,難得的綻開了笑臉,“好啊。”

    第六十六章 二太太

    段勉醒來的時候,沈境也剛從睡夢中醒來,他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聽到醫生說話。醫生都說他命大,雖然傷到了內臟,但是偏偏沒有傷到重要的部位,所以只需要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沈境坐在他病床旁,觀察著他。

    段勉看著天花板,又看看他,道:“你怎么不去查線索了?”

    沈境:“……我來關心一下你,不行啊。”

    段勉扯扯嘴角,笑了一下,“行,當然行,就是我怕時間不等人。”

    沈境凝神道:“什么意思,你是說戚家還會繼續搞事情?”

    段勉從病床上坐起來,他身上還纏著繃帶,臉色蒼白卻還算精神,“我猜,他們已經搞出事了。”

    謝辛風塵仆仆地趕過來,扶了扶眼鏡,道:“沒事吧?我聽說南郊那邊起火了,你們倆沒事吧?”

    沈境道:“我好好的呢,他受傷了。”

    謝辛看了眼段勉,嘆了口氣,道:“這到底是什么人放的火,現在外面的人都在說是山火,可是壓根不對啊。”

    “我們猜是戚家人放的,”沈境沒有過多討論和這個話題,而是道:“那個孩子怎么樣了?”

    謝辛找了個板凳坐下,道:“還在留院觀察呢,這個也算是罕見癥狀了,據說還有鬼國外的專家會來問診,并且是免費的,我猜他們是為了研究新型病例。”

    沈境點點頭,不管怎么說,小孩是無辜的,要是能治好的話,也算是好事一樁-

    戚家。

    晨光躲在烏云后,今天又是個陰天。

    二太太薛蓉的房間,從緊閉的房門一直蔓延到院子里,是一大片深紅的血色。

    幾個小廝站在門口,惶恐地看著,并不敢進去。

    等巡捕房的人來了之后,這些人才慢慢地后退一些,讓他們過去。

    老羅帶著兄弟過去,皺著眉看著這一切。

    “怎么回事,門怎么還關著?”

    一旁的小廝道:“我早上準備來伺候二太太洗漱,但是門一直關著,里面也沒聲音,我不敢隨便進去,結果一低頭就看到了一地的血,不知道什么時候流出來的……”

    小廝語氣有些慌亂,講述的亂七八糟,旁邊一個巡捕看著地上的血,喃喃道:“這么多血,估計人血都放干了吧?”

    那小廝一個哆嗦,又后退了幾步。

    老羅瞪了他一眼,抬步往門口走去。

    他推了推門,推不開,眉頭微微皺起,“門是從里面拴上的。”

    旁邊的巡捕一聽這話,立刻抽出了刀,戒備地盯著大門。

    陰暗的天色下,那滿地的鮮血被照射出詭異的暗藍色。

    老羅對著大門踹了幾腳,終于把門給踹開了。

    濃重的血腥味味兒席卷而來,映入眼簾的是鋪天蓋地的紅色。

    所有的器物上似乎都染上了一層紅,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紅色的。

    仔細一看才會看清,那都是一個個的血手印,印在了這些東西上面,密密麻麻的,蔓延著。

    老羅一下子止住了呼吸。

    二太太薛蓉的尸體伏在床上,柔弱的像是只剩下一張皮-

    巡捕房。

    “你身上傷還沒好呢,確定還要過去?”沈境對段勉說。

    段勉收拾著自己的行頭,對著鏡子把扣子扣好了,掩蓋住了里面的紗布,道:“沒什么大事兒,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沈境嘴角抽搐,道:“醫生都說你不適合活動,最好是靜養一個……”

    段勉道:“你不急著查案了?”

    沈境啞口無言,段勉沖他笑了一下,道:“裘玉,你不是一直都很著急嗎,怎么現在卻讓我休息?”

    沈境眨了眨眼,沒說話。

    “走吧。”段勉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出了門。

    戚家大宅的門口已經圍了很多的人,沈境和段勉差點都要擠不進去,段勉吆喝著讓人們散開,沈境趁機抓住一個大哥,問里面是什么情況。

    “不知道哇,就看見進去了好幾撥人,說是戚老爺的二太太也死了,地上全是血,內臟都掏空了。”那大哥一臉驚悚地說。

    “內臟?頭還在嗎?”沈境下意識問道。

    大哥瞪大了眼睛,“這我哪知道,我也沒看見啊。”

    段勉拎著沈境走了,大哥還在他身后說:“你看見了回來跟我說一聲啊,小兄弟。”

    兩人進了院子,才發現院子里面和外面熱鬧的場景截然不同。

    院子里人很多,但是很安靜,甚至有些肅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惶恐和即將爆發的崩潰。

    沈境打量四周,沒看到戚敬文,于是問一個丫頭:“戚老爺人呢?”

    丫鬟搖搖頭,一說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沒,沒看見,早上就沒見著……”

    謝辛正在里面對著尸體拍照,沈境看著他的相機,謝辛解釋道:“新買的,可以隨時保存證據,很好用。”

    沈境點點頭,看著地上的尸體。

    除了天花板,幾乎所有的地方都被血染了,沈境低頭看著自己的鞋,他也正踩在干枯的血跡上。

    二太太薛蓉的尸體被平放在地上,身上蓋著一塊白布,看不清下面的樣子,頭發散亂的,頭是完好的。

    “尸體有殘缺嗎?”沈境問道。

    謝辛看了他一眼,眼神暗沉:“內臟沒有了。”

    沈境倒吸一口氣,盯著那尸體,久久沒說話。

    “戚敬文這個老不死的……這房間里應該有其他能出去的通道,都給我好好搜搜!”段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只要他一來,周圍的巡捕們就定了心,搜查的工作也會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

    沈境不知道該說什么,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覺自己要被血腥氣給熏暈了,段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去。

    沈境和他來到院子里,院子里人都被驅散了,此時還算是清靜,他從懷里掏出兩個包子來,遞給沈境一個。

    沈境差點吐了,“你還能吃的進去?”

    他一想到屋子里的場景,就一陣陣的反胃,也就是這里人多,他不想當著眾人面吐,不然早吐出來了。

    段勉吃的還挺香,邊吃邊說:“你算算從昨天到現在你多久沒吃東西了?剛才來的路上我就看你不對勁,面色蒼白眼神渙散,自己還沒察覺呢?”

    沈境倒是察覺到了,但是他一點胃口都沒有,就算不吃也不餓。

    “我怕你餓出病來,別你娘的事情還沒查清楚呢,你就倒下了。”段勉拍拍他的肩膀道。

    沈境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了那個包子,段勉很貼心地沒有買肉餡兒的,他咬了一口,忽然察覺到段勉身后有人,他偏頭一看,那人在山墻處,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王虎?”沈境叫了一聲。

    段勉也回頭看去,王虎先是縮在后面,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挪出來。

    “你怎么在這里?”沈境問道。

    見王虎不說話,他又道:“那天你在井口給我們放風,我說要是一直沒出來就去報官在,最后怎么沒報呢?”

    王虎看了看段勉,目光縮了回來,似乎有點怕他,他解釋道:“我剛走到大門,老爺就讓我回來了,他說不許報。”

    沈境點點頭,這完全在他的意料當中,他又問道:“那,那天那把火也是老爺讓放的嗎?”

    王虎道:“我當時攔著他們了,但是老爺讓人把我綁起來,不讓我攔著,他們就弄了火把,想要燒死你們。”

    他說著,還有些委屈的樣子,委屈中夾雜著慚愧,似乎因為自己沒有保護好他們兩個而難過著。

    “你們沒受傷吧?”王虎問沈境。

    “三天燒了兩次,幸好命大,活下來了。”段勉吃完了包子,拍了拍手說。

    “兩次?為什么是兩次?”王虎問道。

    沈境道:“這事兒說來話長,王虎,我有些事想問你,昨天晚上你見到老爺了嗎?”

    王虎認真地思考著,“見到了,昨晚他還和大少爺,大太太二太太一起吃了飯。”

    沈境道:“二少爺人呢?”

    王虎道:“二少爺白天去了戲園子,就一直沒回來。”

    沈境點點頭,看來戚云峭并不在場,可以暫時排除嫌疑了。

    他又問道:“昨晚老爺在二太太這里睡的嗎?”

    王虎紅著臉說:“嗯,二太太還給他唱曲兒來著。”

    “唱曲兒?”段勉來了興致,“唱什么曲兒?你聽見了?”

    王虎點點頭,回憶起來——

    夜里,冷白的月亮被烏云遮蓋,院子里一片陰暗的黑藍底色。

    王虎正提著桶從二太太院子經過,聽到里面傳來了琵琶的聲音,還有女人溫婉優柔的唱腔。

    這唱腔婉轉動聽,襯著古典庭院的夜景,就更加的沁人心脾,二太太的影子被燈光照著,映在了窗子上,只見她坐著彈了一會兒,又站起身來轉了個圈,似乎準備舞蹈一番給老爺助興。

    王虎眨了眨眼睛,只覺得眼前的景象十分美好,老爺真是會享受的人。

    忽然間,二太太的動作戛然而止,僵硬地映在窗子上,是一個正要起勢卻停在中間的動作。

    王虎眨了眨眼,不明白發什么了什么,緊接著,屋子里的燈光就熄滅了,二太太的身影也消失了。

    第六十七章 私情

    王虎再次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不過也可能是老爺要睡覺了,不想看二太太跳舞,于是把燈給吹滅了。

    大宅院里寂靜如常,一切都陷入沉睡-

    “你后來有聽到什么動靜嗎?”段勉問道。

    王虎搖搖頭,“我后來就回自己的房間了,沒聽到什么。”

    “所以昨晚一直是安靜的?”沈境忍不住困惑。

    那就是說明,二太太遇害的時候,并沒有發出聲音……沈境又想到了三太太,那個時候他在別院,沒及時聽到三太太那邊的聲音,等到聽到丫鬟尖叫的時候,人已經去世了。

    這么說來,這兩位應該都不是突然遇害,如果是突襲的話,怎么也會發出聲音,或者掙扎一下的吧。

    沈境跑回二太太的房間里,看著那些家具上的紅手印,腦海中浮現出昨晚的畫面。

    或許,二太太是在遇襲后,艱難地爬行了很久,才死掉的。

    她一個弱女子,如果戚老爺想要害死她,她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幾個巡捕還在搜羅房間里的細節,沈境正要和段勉說自己的猜測,外面忽然沖進來了一個人。

    沈境回頭一看,是戚景容。

    戚景容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的像是一張紙,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他腳步一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沈境連忙扶了他一把,“大少爺。”

    戚景容眼神緊緊盯著地上的尸體,聽到沈境的話之后,緩緩轉過頭來,眼神渙散地看著他,又不像是看著他,眼里似乎沒有聚焦了。

    “大少爺節哀,”沈境道,“不知道老爺去哪里了,巡捕房的人正在找……”

    “真是瘋了,瘋了!”戚景容忽然甩開沈境,沈境后退了幾步,被身后的段勉給按住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段勉,段勉表情冷峻,示意他看戚景容。

    只見戚景容猛然沖向了地上的尸體,因為動作太慌亂而跪在了地上,他伸出手來,摸了摸二太太的蒼白的臉頰,一滴眼淚就從他的眼睛里落了下來,落在二太太身上。

    “怎么,怎么會這樣……不是說好的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戚景容哭得十分悲愴,甚至要抱起二太太的身體,卻被謝辛給阻止了。

    “戚少爺,最好還是不要碰尸體,以免毀壞上面的痕跡和物證。”謝辛道。

    戚景容的眼睛血紅,盯著謝辛,道:“你們懂什么!死的不是你們!你們懂什么!她是尸體嗎!她……”

    說著,就頹然地坐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沈境看著這般景象,驚訝的同時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難不成……這個大少爺和薛蓉有什么私情?

    不然為何三太太死的時候,戚景容根本沒什么反應,薛蓉死了,他反應大的異常。

    不光是他,連幾個巡捕都忍不住看了過來,眼中帶著微妙的情緒。

    看這樣子,他們也能猜出戚景容和薛蓉的關系了。

    他和段勉對視了一眼,段勉似乎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也點了點頭。

    沈境心中咂舌,這個戚家還真是盤根錯節,復雜的很。

    戚景容趴在尸體旁邊,已經哭得有些恍惚,沈境看看院子外面,下人們看到這個場景,更是驚訝疑惑不解,都開始竊竊私語了。

    估計要不了一天,這個戚家大少爺和二太太有私情的事就要傳遍覲城了。

    沈境心中有些感慨,他走上前,拍了拍戚景容的肩膀,道:“大少爺,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還是要向前看。”

    戚景容不為所動,呆呆地坐在一地干涸的血水里,白色的長衫都被染上了紅色。

    段勉道:“大少爺,我剛剛聽到你說,戚老爺是瘋的,他做什么瘋事了?”

    戚景容這才動了一下,他僵硬地回過頭來,看了段勉一眼,理智似乎有些回籠,眼神冷靜了不少。

    “沒什么,他說好不會讓家里人再有危險了,他沒做到罷了。”說著,戚景容就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后準備離開。

    段勉上前一步,攔住他,道:“大少爺,你這樣的態度,二太太死不瞑目。”

    戚景容猛然爆發:“你別跟我說這個!”

    他兩眼通紅地看著段勉,一副即將崩潰的樣子,而段勉只是冷靜地看著他,一句話都沒說。

    戚景容和他對視了會兒,也逐漸冷靜了下來,低下頭來,喘著粗氣,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變成了無聲的哭泣。

    幾個巡捕之前還在看戲,看到段勉瞪過來一眼,頓時又低著頭繼續搜查。

    “有了。”老羅忽然道。

    幾人回頭看去,只見老羅正在床邊,看著床底。

    沈境和段勉都湊過去看,原來這底下有個洞,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何方。

    “要下去看看不?”老羅道。

    沈境下意識地搖頭,他現在對這種洞有陰影,雖然知道老羅他們不會給自己扔火把,但是誰知道還會發生什么意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戚景容嘆了口氣,語氣十分凄然地道:“沒用的,你們發現了也沒用。”

    “為什么這么說?”老羅困惑道。

    戚景容頹然地搓了搓臉,接著一步步地朝著外面走去,沈境連忙跑過去拉住他的胳膊,外面卻忽然又闖進來一個人,是戚云峭。

    戚云峭猛然拽住他,惡狠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沈境煩的要命,神情冷然,“放開我。”

    戚云峭完全不理會他的話,依然十分暴躁,“是不是你!這他媽的是不是你……”

    他眼前閃過一個人,段勉用刀鞘把他撞開了一米多遠,道:“二少爺,身上的脂粉味兒都沒洗干凈呢,別蹭到別人身上。”

    戚云峭臉紅了一下,又急忙道:“我身上什么味兒管這命案什么事?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裘玉搞得鬼!”

    他這么一鬧,周圍又圍上了人來,段勉抱著自己的刀,一臉的不耐煩:“你說是他搞的鬼,證據呢?”

    戚云峭愣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他前幾天可都是和我在一起的,白天晚上都在一起,根本沒時間作案,我一個查案的,總不至于撒謊吧。”

    戚云峭震驚地看著他:“他白天晚上都和你在一起?”

    段勉點點頭。

    戚云峭再次看向沈境,眼神中帶了淬毒的色彩,“我說你這幾天都不見人呢,原來是跑到野男人家里去了……”

    “哎哎哎,說話注意點啊,什么野男人啊,我還在這兒呢。”段勉道。

    戚云峭咬牙切齒地道:“等這事兒完了我再找你算賬。”

    他說罷,又拽著一個小廝問道:“我爹呢?”

    沈境道:“我們也在找他呢,二太太床底有個洞,他可能從哪里跑了。”

    戚云峭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跑?他為什么要跑?”

    沈境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個戚云峭真是個繡花枕頭大草包, 家里的事是一點都不管,就這樣還想和戚景容爭奪家產呢。

    他的腦子可不如戚景容,但是……沈境看著已經有些瘋瘋癲癲的戚景容,心中感受也有些復雜。

    他對這個大少爺沒什么感覺,戚景容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脾氣好,人穩重,也不會為難下人,見了他偶爾也會笑笑,沈境不知道戚景容知不知道原主的真實身份,反正戚景容從來沒有為難過他,這已經足夠了。

    他也一直覺得這樣穩重的人,以后一定是能夠接管家業的,沒想到眼前的一切都被顛覆了,戚景容快要變成一個瘋子。

    他還沒想到的是,戚景容居然還暗中和薛蓉有過私情。

    “沒干虧心事當然不用跑,二少爺,昨晚你在哪啊?”段勉問道。

    戚云峭瞪了他一眼,道:“我跟牡丹在一起,這一點她可以作證,要我把她叫來嗎?”

    或許是聽到戚老爺跑了,戚云峭也開始害怕起來,居然主動配合起來。

    沈境心說聞著這身脂粉味兒就知道昨晚在哪了,但段勉卻說:“叫來問問吧。”

    戚云峭點了點頭,吩咐一個小廝去找蘇牡丹了。

    戚景容獨自坐在尸體旁邊,旁人讓他讓開他也不走,就那么呆呆地坐著,那邊有幾個巡捕已經開始準備繩子,準備下去探一探了。

    沈境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到老羅身邊,說:“我也下去。”

    老羅看了他一眼,“你不害怕?”

    沈境搖搖頭。

    他覺得,他馬上就要接近答案了,這個時候不能后退,如果答案就在這個洞里,那他就可以憑借手上的這些信息,串聯起一個戚家的故事了,也就是說,他離完成任務不遠了。

    老羅嘆了口氣,道:“不是我說,你沒必要這么拼命,”他又看了一眼段勉,偷偷對沈境說:“這事兒你拼了命,最后功勞是他的,你這是何苦……”

    沈境搖搖頭,道:“功勞本來就是他的。”

    老羅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半晌才說:“小裘,你這……”

    他后半句話還沒說出來,沈境就被人從后面給勾住了,段勉懶洋洋地過來把人拉走,“不準下去。”

    沈境掙扎了幾番,把段勉的手弄下去,“我必須要下去看看!”

    段勉皺眉:“你知道那下面有什么?萬一比上次還要兇險怎么辦?”

    沈境道:“我有我要做的事情,這下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下去,別攔著我。”

    第六十八章 怪物

    段勉看了他一會兒,眼神中的情緒有些復雜。

    沈境也不躲避他的眼神,就這么和他對視著,像是一種無聲的對抗。

    最終段勉敗下陣來,嘆了口氣。他語氣柔和了許多,帶著無奈的妥協,道:“你要下去也可以,我和你一起。”

    沈境愣了一下,表情沒那么強硬了,他眨了眨眼:“你身上還有上傷……”

    段勉搖搖頭,“小傷,不是什么大問題。”

    沈境有些著急:“小傷?醫生都說傷到內臟了,雖然不致命但是不能劇烈運動……”

    段勉抬起頭來,摸了摸他的頭,“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放心吧。”

    沈境不說話了,老羅他們帶的東西不夠,又回去巡捕房去找工具,暫時讓人把洞口看好。

    過了一會兒,蘇牡丹過來了,來的時候風塵仆仆,穿的很素凈,臉色有些茫然。

    “聽說你們家又出命案了?”蘇牡丹看了戚云峭一眼,推開他正要摟過來的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這一天天的怎么這么嚇人呢……”

    她臉色有些蒼白,在院子里緊張地看著周圍,地上的血跡還沒有被清理干凈,院子里一大片的血紅,看著就讓人緊張。

    戚云峭柔聲安慰道:“你別怕,這事兒和你我都沒關系,就是來照例問個話,證明咱倆不在場,我昨個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蘇牡丹縮了縮身子,點了點頭,“是啊,白天去看我唱戲,晚上住在我家里了,一直在一起。”

    戚云峭勉強笑了一下,道:“那等會兒巡捕問你的時候,你就如實交代就行了,這事兒就和咱們沒關系了。”

    蘇牡丹茫然地點點頭,果然在段勉詢問的時候,只是道:“昨晚上他和我在一起,住在我家里。”

    段勉并沒有放過戚云峭,又問道:“在你家里過的夜?”

    蘇牡丹紅著臉,似乎有些惱怒,但還是點了點頭。

    段勉道:“你幾時睡的?”

    戚云峭臉色不太好看了,“姓段的你什么意思啊?你問得這么細做什么?”

    段勉一臉無辜:“我只是照常問話,你這么著急干什么?”

    戚云峭氣的說不出話來。

    蘇牡丹比他冷靜,她想了想,道:“大概是亥時,就入睡了。”

    段勉點點頭,“幾時醒的呢?”

    蘇牡丹道:“今晨醒的,我醒來的時候是陰天,不知道是幾時。”

    戚云峭道:“問好了吧?別把誰都當成犯人審,我們可不欠你的。”

    段勉笑了笑,沒說話,回了房間里。

    他再次找到了戚景容。

    戚景容一直呆坐在地上,這時候有人要把尸體搬運回去,他卻攔著不讓動,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段勉走到他面前,蹲下來,直視著他的眼睛,道:“大少爺,戚老爺的事你知道多少?”

    戚景容沒說話,段勉又道:“現在不想回答沒關系,我們給你時間,只不過大少爺要想清楚了,戚敬文的舉動,很可能會害死你們一家的人。”

    “他或許壓根不在意你們的死活,不管是二太太還是三太太,還是哪個小廝,哪個少爺,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樣的。”

    戚景容緩緩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段勉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

    洞口已經被清理出來了,老羅沒讓段勉打頭陣,而是自告奮勇地排在最前面,老羅道:“你身上有傷,以前都是在前面,這次讓我來吧。”

    段勉看了他一眼,也沒推脫,只是說:“把槍上好保險啊。”

    一行人由老羅帶頭,就往洞里走去。

    這個床下的洞是個斜坡,還有一些粗糙臺階,所以不像之前那樣,需要用繩子吊著下去,只需要一步步走下去就可以了。

    段勉和沈境走在最后面,跟著人群慢慢地往前走,大概五六個人的樣子,老羅打著手電筒,照著漆黑的洞壁,道:“要是出什么事兒了,我喊一聲,你們就馬上往回跑,知道嗎?”

    這次段勉特意讓巡捕守在了洞口,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不會有人再堵洞口了。

    黑洞里很安靜,只有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沈境跟在段勉身后,一步步地往里走。

    走著走著他就發現,這個洞是傾斜的角度,越往里走越深,不知通向何方。

    忽然間,有陣陣的水聲傳來。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了一下。

    那是極其輕微的水聲,但是在這個環境下,每個人的感官都十分敏感,任何細微的聲音都會被捕捉到。

    沈境回頭一看,已經看不到身后洞口的光亮了,這里應該很深了。

    “什么聲音?”前面有人小聲問道。

    “這里面有水?”

    沈境也好奇,忍不住加快了腳步繼續往里走。

    他們走了一段之后,路忽然開闊了起來,接著,眼前的視野猛然寬闊了許多,沈境隨著人群進入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這個空間大概是圓形的,有十幾平米的面積,周圍都是石壁,看樣子是在地底挖出的這么一個東西,工程量應該不算小。

    沈境默默地想,這些土要運出去應該也挺引人注意的,除非做個偽裝。

    只是他排在最后面,看不清前面的景象,但此時此刻,安靜的有些過分了。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震驚的渾身僵硬,一時間畫面如同靜止了一般。

    并不是因為這個小小的空間,而是因為眼前的東西。

    沈境擠過那幾個人,湊到前面看,頓時愣住了,那是一個半透明的水池,不知道是什么材質,里面裝滿了粘稠的透明液體,而液體當中,浮動著一個人。

    說是一個人已經不太準確了,她雖然還有人的頭發,但是五官已經漸漸地融化成平面的樣子,只剩下簡單的瞳孔和鼻孔,已經嘴巴,她的下身本應是兩條腿的地方,此時卻只有短短的后肢,而上身的兩只胳膊上也帶著鱗片,本應該是手的位置,也出現了手間相連的……

    沈境只在動物的身上見過這種手掌。

    手電筒打在她的身上,反射出冷白的光,而里面的人一動不動,只是緩緩睜開了瞳孔。

    “啊——!!!”不知是誰一聲尖叫,整個場面頓時混亂了起來,推推搡搡的就要往回跑,還有人在圓形的空間里找錯了方向,往池子后面躥,老羅則是罵了一聲然后掏出槍來對準了那個東西。

    他手指扣上扳機,正要開槍,卻被段勉猛然給摁住了。“別亂開槍!”

    “草,這他媽是怪物啊!弄死吧!”老羅滿頭是汗,人已經慌張了。

    沈境道:“她不是怪物!他應該是個人!”

    “你見過這樣的人!別他媽說胡話啊!”老羅已經崩潰了。

    “你冷靜點!”段勉給了他一巴掌,“又不是第一天辦案子了,慌什么!”

    這一巴掌起到了作用,老羅眨了眨眼睛,抹了下鼻子上的汗水,冷靜了下來。

    而那個東西一直在靜靜地看著他們,嘴巴開合了幾下。

    沈境湊到那東西面前,仔細地看著,他的頭發還飄散在液體當中,緩緩地沉浮著,沈境一只手貼在了池子上,“她是原主的母親嗎?”

    【是的。】

    一陣巨大的沖擊從內心深處席卷而來,沈境差點要站不住,但還是用手撐住了池子,在心里繼續和系統對話:“是不是戚敬文把裘玉的母親變成這樣的?”

    【是的。】

    沈境還想再問,卻被段勉一把拉住了,“后面還有出口,先去后面看看。”

    一小會兒的功夫,段勉已經讓他們重新冷靜了下來,他準備派一個巡捕回去上報,這個差事幾個人爭搶了一番,最終段勉讓年級最小的那個回去了。

    剛才他就發現了,這個池子后面還有通道,老羅雖然已經冷靜下來,但是依然不太適合打前鋒了,段勉就帶著沈境走在最前面。

    手電筒的光晃晃悠悠的,前面的路是上坡路,只是走了一會兒之后,也沒有看到前面的光。

    沈境疑惑地看著前面的路,他一直在算距離,他們已經走了不小的一段路了,現在應該已經快到地面上了,但是什么光源都沒有,這只可能是一個原因。

    果然,等到他們走到盡頭的時候,就發現盡頭是一道鐵門。

    鐵門的后面似乎還有隱隱的腳步聲和人聲,沈境仔細聽了聽,聲音太模糊了,并沒有聽出什么來。

    段勉揮了揮手,讓他往后退一下,這個門是上了鎖的,沈境觀察了下這個鎖孔,忽然對段勉招了招手。

    段勉本來都打算暴力開門了,被沈境這么一干擾,就回過頭看著他。

    沈境掏出一段小鐵絲,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段勉:“……”

    段勉往后撤了撤,給沈境讓出空間,讓他過去,“想不到你還會這個。”

    沈境把鐵絲插入鎖孔當中,慢慢地試探著,邊試邊說:“技多不壓身……”

    鎖眼一聲輕響之后,鐵門被打開了。

    段勉把沈境撈到身后去,又一只手持槍,另一只手慢慢地推開一小條縫。

    一陣刺眼的光芒襲來,因為長時間待在黑暗里,所有人都不太適應這道光,緩了幾秒才慢慢地看清眼前的景象。

    沈境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頓時瞪大了眼睛。

    第六十九章 抓到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冒著冷氣的倉庫。

    頭頂的冷光燈亮著,散發慘白的冷光,照著一排排的鐵皮架子。

    而貨架上擺放著大小不一的物品,只是全部都用油皮紙包裹的十分嚴實,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東西。

    沈境看了其中一個,上面帶著奇怪的標志和編號。

    那標志他看不懂,但是編號很清楚。

    “307……”沈境看向其他的貨物,上面也都有同樣的標志。

    “這是它們的編號啊。”

    “這些是什么東西啊,怎么這么多?”一個巡捕問道。

    沈境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這是什么,不過聯系上面的外文和標號,他知道這就是他們要裝船運走的東西。

    其實沈境心中有一個猜測,只是暫時不太想說出來。

    段勉對其他人說囑咐道:“大家都小心點,這里隨時可能會有人來。”

    有槍的都把槍掏出來了,沒有的也是一臉戒備,緊張地跟著他們往前走。

    他們穿過這一片倉庫,走到了盡頭處,又是一扇門。

    鐵門關著,沈境聽到了門外有人在對話,他低聲噓了一聲,示意安靜。

    “什么時候送上船?”一個有些蹩腳的口音道。

    “等解決完那個老頭子的事情,咱們就離開。”另一個人道。

    “他已經瘋了,沒什么利用價值了,不如直接殺了。”

    “我倒是想,但是他現在搞出兩條人命,都沒有找到替罪羊!那個蠢貨已經惹了警方的人,現在不好收場了。”另一個人有些慍怒地說。

    “現在誰在調查這些事……”

    沈境皺起眉頭,靜靜地聽著。

    看樣子,這個戚老爺是在和人合作,但是這些人對戚老爺并不滿意,準備卸磨殺驢了。

    但是因為事情鬧得有些大,目前還有些難做,產生了一些內部分歧……

    上船……把什么東西送上船?沈境剛要回頭看那些貨物,忽然間,身后傳來一聲脆響。

    所有人嚇了一跳,循著聲音回頭看去,一個小巡捕站在貨架前,臉色蒼白,身體有些哆嗦。

    原來是他不小心碰到了貨架上的東西,那東西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又脆又悶的響聲。

    悶是因為外面包裹著一層厚厚的油紙,里面或許也墊了東西。

    但是那個脆響……沈境腦海中叮的一聲,一些線索頓時串聯了起來。

    “這里面大概是古董,你們小心些!”沈境還未說話,就聽到段勉的聲音了。

    他點點頭,段勉和他想的一樣,這里面大概都是戚老爺這些年挖出來的明器。

    放在這里,就是準備送上船,送往海外的。

    但是想歸想,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還未等他們準備逃跑,那聲聲響驚動了外面的人,外面安靜了一瞬,大門猛然被打開,幾個高鼻深目的男人盯著他們。

    畫面如同靜止了一般,一時間雙方都有些驚訝,誰都沒有動。

    段勉最先反應過來,抬手就是一槍,那人身后持槍準備射擊的男人就倒在了地上,那些人似乎沒預料到他們敢開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段勉趁著這個機會帶著沈境沖了出去。

    沈境本以為這里會是什么現代化的基地,出來卻愣住了,這里居然又是個古色古香的中式大院。

    只不過氣派要比戚家的還要大得多,面積不止大了幾倍,其中的路也難走的多。

    段勉帶著人在走廊里左右逃竄,試圖找到出口,沈境看著周圍的布置,越看越覺得驚心,他不敢細想只是跟著狂奔。四處都傳來槍聲,持槍的人慢慢地朝著這邊逼近,其中一個男人用別扭的口音嘶吼道:“殺了他們!不能留活口!”

    段勉抬手就是一槍,那人仰倒在地,他們終于沖到了大門口,但周旋的時間太久,門口已經圍上了一群穿著古怪制服的人,手里都拿著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這群人。

    段勉的子彈已經用完了,這些人將他們圍了起來,沈境腦子里還在思考,他問道:“這是什么地方?段勉,你見過嗎?”

    段勉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嚴肅,道:“閉嘴。”

    沈境見他這樣,知道這個答案他不能說,自己也不該問。

    一群人將他們圍了起來,為首的那個白人慢悠悠地走過來,他的口音很重,講話卻文縐縐的,有種驢唇不對馬嘴的詭異,“你們還真是厲害,居然能夠順藤摸瓜,找到這里,戚敬文那個廢物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沈境問道:“你們要把那些古董走私出海是不是?這跟戚敬文家里的命案有什么關系,是不是那些古董導致那些人的變化?”

    那人藍色的瞳孔盯住他,眼里有嘲諷,還有困惑不解:“你都快死了,還在意這些?”

    沈境道:“你不如都告訴我,讓我死個痛快。是不是那些古董上面附了什么東西,那些人是被感染的,你們也無法處理,對不對?”

    那人眉頭微微皺了皺,看著沈境的目光出現了些許變化,他在斟酌。

    沈境悄悄捏了捏段勉的手指,又對那人說:“如果我告訴我有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呢?這么多的古董,就算賣到哪個國家都是天價了,但是如果因為這些東西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賺多少錢也都沒命花了。”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你真的能夠解決?”

    沈境點點,道:“你不信的話,大可直接將這些貨物裝上船,看看上船后會發生什么事情。”

    那人看了他一會兒,然后抬起手來,示意其他人把槍放下。

    那些人雖然還是一臉狐疑,但慢慢地放下了槍。沈境暗中觀察著,覺得這里面應該有挺多人聽不懂他的話,只是聽這個頭領的命令。

    “既然如此,那我……”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打斷了這一切。

    大門外猛然撞進來一輛卡車,將那本就不結實的木門給撞成了兩半,破碎的木屑飛到了半空中去。

    所有人都震驚地回頭看著,連為首的白人都長大了嘴巴,那車直接停在了他們的眼前。車上帶著整裝的武器,一行行動非常干脆利落的人下了車,很快將他們押在了一起。

    那些人本想反抗,但是看到他們手中的武器和自己的差距之后,都乖乖的放棄了。現場只是傳來幾聲哀嚎。

    車門打開,又下來一個人,那人頭發半白,身形厚重,手里沒有任何武器,卻讓人覺得很有壓迫感。

    他走到那人面前:“伊格亞特先生,您的貿易公司涉嫌非法盜墓,偷盜皇陵,非法走私,跟我們走一趟吧。”

    被稱作伊格亞特的男人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面如死灰。

    “你不會還想跑吧,這大門就代表了他們的態度,你要是還想反抗的話,那后果就和這門一樣了。”段勉道。

    黑洞洞的機槍槍口指著伊格亞特的腦袋,他終于頹然地舉起了雙手,放棄了掙扎。

    雖然絕望,但他還是面露不解:“你們是怎么知道……”

    沈境和段勉對視了一眼。

    時間退回到幾小時前——

    巡捕房辦公室。

    段勉站在電話機前,臉色有些凝重,“這電話要是打了,就沒有回頭的路了,要是搞錯了的話,后果很嚴重,你考慮好了?”

    沈境微微一笑,道:“我想我的推理是正確的,盡管打吧。”

    段勉沉思,“為什么會覺得他和走私古董案有關系?”

    沈境道:“那個老太監跟我說過,戚家之前就是做這個發家的,后來又通過煙草生意勾搭上了國外的一些……機構,這些機構呢應該是很需要他的手藝來幫他們,但是戚敬文現在的身份和身體狀況都不適合親自動手,所以他找了和尚那幫人幫他盜墓,這群洋人指定了想讓他去偷皇陵——真是夠瘋狂的,沒想到卻在那里面出了事。”

    段勉點點頭,對他的推測沒什么異議,又說:“那那些命案是怎么回事?”

    沈境想了想,道:“應該也是和他的生意有關,只是還需要繼續查下去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快打吧,晚了我怕來不及……”

    段勉沉吟了一會兒,撥通了上級的電話……

    這電話直通中央總部,于是這次來的不只是巡捕那么簡單,這些人的火力和威壓都不是伊格亞特一個商人能夠抵抗的。

    伊格亞特和其他人都被押上了車,卡車車廂門關上,那個中年男人走到段勉和沈境面前。

    段勉很恭敬地對行了個禮。

    他微微一笑,道:“年輕人,膽子很大。”

    段勉沒多客套,只是指了指沈境,“是他聰明,要不是他,這些貨早就被裝上船帶走了,說不定幾十年后,就擺在那群洋鬼的博物館里要不回來了。”

    而沈境低著頭一言不發。

    那人的目光移向沈境,沈境心思卻不在這,眼神有些游移,還是段勉碰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

    那人把一切小細節都看在眼里,并沒有多說,只是問:“你叫什么名字?”

    “裘玉,”沈境道,“我叫裘玉。”

    那人目光如炬,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記住了。”

    第七十章 鬧市區

    那人說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沈境不知道這人的身份,但是大概知道是是個大人物。

    以段勉那種誰都不放在眼里的性格,對這人都是畢恭畢敬的,想來是大考級別的了。

    不過系統并沒有給他提示人物信息,說明這個人和他的任務關聯不大,沈境就對他不是特別感興趣。

    系統到現在還沒有提示他任務完成,沈境倒是明白了,自己還沒有完全把背后的故事拼湊出來。

    雖然戚老爺的部分秘密被挖掘出來了,該抓的人也抓了,但是戚家的秘密,應該不只有這些。

    那群洋人被帶走,地下也被查封了,事情告一段落后,沈境就隨著段勉回去,暫時留在了巡捕房。

    這群巡捕立了功,上頭發了獎金,段勉從自己厚厚一疊中抽出一部分來,遞給沈境。

    沈境也沒客氣,直接拿過來了,還說:“這些夠不夠租個房子的?”

    段勉挑眉看了他一眼。

    沈境笑了一下,解釋道:“戚家我肯定不能再住了,我得找個房子住下。”

    雖然還有任務在身,他必然還要繼續接觸戚家,但是想到之前在那個大宅子里發生的事情,他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尤其是他住在那里的第一天晚上,王虎目睹的那個倒立的人,他現在都沒有搞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繼續住下去的話,他會有種被偷窺的感覺。

    更何況過不了幾日那里應該就要被查封了。

    沈境覺得,自己還是搬出來比較好,一方面是安全,另一方面是安心。

    段勉道:“要不你住我家?”

    沈境愣了一下,道:“你家房子很大嗎?”

    段勉吹了個口哨,懶洋洋地說:“不是我房子,但是的確很大。”

    他不知道還要在這個世界待多久,這些錢夠不夠他花的,本著能省一分是一分的原則,沈境跟著段勉去了他的家。

    他本以為段勉的家會比較簡樸,應該也是個小平房什么的,沒想到居然也是洋樓中的一層。

    沈境聽到段勉這么說的時候,心中就有些咂舌,心想這個家伙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住的這么好,這是什么好房子運氣buff。

    這是一間商住兩用的洋樓,一樓是賣早點和點心的攤子,二樓到四樓都是住宅,段勉的住宅在頂樓四樓。

    “這個樓以前是個學生宿舍樓,后來學校搬遷了,這一片就改成了鬧市區了,地理位置挺好的,樓下就有各種吃的用的鋪子。”段勉一邊往上走一邊和沈境介紹著周圍的環境。

    沈境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道:“這邊租金一個月多少錢?”

    段勉道:“給你的獎金大概能租三個月的。”

    “才三個月啊?”沈境有些失望。

    段勉似乎是笑了一下,聲音中都帶著笑:“你以為呢。”

    沈境癟癟嘴,剛要說話,就見從樓上臺階下來一個女人,手中還牽著個小孩子,見到了他之后,笑著打招呼:“段巡捕回來啦。”

    “哎,今天下班早。”段勉十分自然地接話。

    “下班早好啊,今天沒案子?”她對著段勉說話,忽然又看到他身后的沈境,笑著道:“您同事啊?”

    “我朋友。”段勉把他攬過來介紹道。

    沈境沖那女人笑了笑。

    段勉扭頭對他說:“這是對門的鄰居。”

    沈境點點頭,那女人也很熱情,道:“叫我小芳就行。”

    “不說了,我帶孩子下樓吃飯去了。”小芳說完,就帶著小孩下樓了。

    樓道里隱約傳來炒菜的聲音,不知道是哪一家的,這讓沈境莫名的有片刻的安心,他覺得這里很有生活氣息。

    要是一直能這么生活,倒是也挺不錯的,沈境一瞬間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來。

    兩人走到了四樓,段勉拿出鑰匙開門。

    門打開后,映入眼簾的是一地的夕陽鋪灑在木質的地面上。

    沈境走了進去,客廳面積不大,有兩個書架,上面居然放著很多書。

    沈境走進了一看,大部分都是武俠小說,志怪傳說之類的。

    沈境:“……”

    倒是挺有生活的。

    “臥室在右邊,這邊兒。”段勉給他指了指,右邊有兩個對門的房間,沈境推開其中的一間,房間挺大,但是陳設很簡單,衣架上還掛著段勉換下來的工作服。

    他走出這間房,打開對面的房間。

    對面的房間是正對著商業街的,站在窗邊能聽到樓下小販叫賣的聲音,有些吵鬧,但是他站在那里聽了一會兒,覺得很喜歡。

    這是人間煙火氣。

    這間房的床有點小,不過一個人也夠用,房間陳列和對門差不多,看樣子段勉是個不愛裝修的人。

    “段巡捕,你為什么會在這間房也放一張床?”沈境忍不住問道。

    如果他不來的話,難道這里有別的人住?

    段勉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你別想多了啊,這里本來被一個中學老師買下來了,他人在外地教學所以租給了我,以前是他和他愛人還有兒子一起住,所以有兩間臥室。”

    “原來是這樣……”沈境點了點頭,“他們一家都去外地了?”

    “嗯,工作原因。”段勉脫了工作服,只穿一件T恤,站在窗邊看著外面。

    沈境也湊過去看,只見下面的人流如織,此時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各種在路邊買吃食的,出來閑逛的,趕著回家的人們交織在一起,氣氛好不熱鬧。

    沈境見剛才見過的那對母子正坐在一個餛飩攤前吃東西,他忽然轉過身來,道:“對了,也不知道謝辛領走的那個孩子怎么樣了?”

    段勉道:“明天問問他唄,或者你現在給他打個電話?”

    沈境想了想,搖了搖頭,“也不著急這一時,明天再問吧。”

    段勉去洗澡了,沈境又獨自一人探索起這個家來。

    他在段勉的房間里沒有看到合照之類的,猜不出他的社會關系,不過一些細枝末節還是能看出來,他應該是個鐵血單身漢。

    比如洗漱臺上的東西全部都是單數,只有他上樓之前買的兩個牙刷是新的,還有就是家里沒有一點綠植,估計是常年工作時間不穩定所以沒時間照顧才沒養,不然這么好的陽光,不養點東西實在是有些浪費了。

    沈境還去廚房轉悠了一圈,廚房里只有掛面和一小把已經有些泛黃的青菜,沈境皺了皺眉,把那菜放了回去。

    段勉像是有感應似的,從浴室里朝外面喊道:“一會兒帶你出去吃,順便買點東西。”

    沈境點點頭,又忽然想起點頭他看不見,于是大聲地嗯了一聲。

    嘩嘩的水聲停了,過了一會兒,段勉從里面出來了。

    他換了身T恤長褲,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放松,還在擦著頭發,邊擦邊說:“有什么想吃的?報個菜名。”

    沈境道:“想吃肘子。”

    上次那家的肘子他還念念不忘,他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都沒吃過那么好吃的,他本以為自己不喜歡這種肥膩的東西,后來才發現原來不是不喜歡,只是沒碰到做的好的。

    段勉聽他這么說,笑著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道:“呦,那得盡快了,這臨菊小館的肘子每天都限量,賣得可快了。”

    沈境迅速地往浴室里鉆,道:“那我這就洗澡。”

    段勉哎了一聲,沈境已經把門關上了,沒聽見他的呼喚,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果然,過了一會兒,沈境就從門后探出個腦袋來,“段勉,段勉?”

    “嗯?”段勉正在房間里收拾衣服。

    沈境道:“你幫我拿下毛巾和衣服呀。”

    段勉從房間里出來,手里搭著兩件換洗衣服,指指點點,“我剛剛就要跟你說,你都沒聽我話直接鉆進去了,現在想要啊,求我。”

    沈境:“……”

    他的臉被水蒸氣蒸得有些紅,眼睛透亮中又帶著點迷茫,“怎么求你啊?”

    段勉朝他走了幾步,低頭看著他,“你說呢。”

    窗外的喧囂似乎淡了些,屋子里的氛圍都隨著水蒸氣變得有些潮濕。

    沈境看著他手里的衣服,想自己要是直接搶的話,依照段勉的反應能力,是肯定搶不過來的,只會賠了夫人又折兵,他沒這么做。

    他看著段勉,道:“嗯……求求你,段哥。”

    段勉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沒想到他能這么溫順地聽他的話。

    他還沉浸在那聲哥哥里面,沈境已經眼疾手快把衣服拿進去了。

    沈境對著鏡子比劃了一下,這應該都是段勉的衣服,全部都大了良好,果然,穿上以后人都空空蕩蕩的,有種oversize的感覺。

    沈境從浴室中出來,擦了擦頭發,又去窗子旁邊曬夕陽。

    暖風陣陣吹拂在臉上,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放松感覺,沈境伸出一只手來,輕輕地感受著溫暖的春風。

    段勉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說:“喜歡這兒?”

    沈境沒回頭,點了點頭。

    段勉道:“那就一直住這兒吧。”

    沈境轉過身來,逆著光看著他。

    段勉道:“這樣還能省一筆房租錢,不然在你找到新工作之前,房租錢都要花完了。”

    沈境挑了挑眉,聲音有些綿軟,卻帶著鉤子:“只是因為這個?”

    第七十一章 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云

    “嗯。”段勉點點頭。

    沈境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看,在逆光中那雙眼角微微翹起的眼睛也十分明亮。

    身后的暖風吹著他的頭發,掩蓋住了有些秾麗的眉眼,他很瘦,因為此而導致五官更加的立體和精致,同時也帶著一絲脆弱的薄情。

    段勉最終敗下陣來,兩手一攤,道:“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私心。”

    他走到沈境面前,微微低頭和他對視,溫暖的風吹過兩人的面頰,段勉越靠越近的時候,沈境把他給抵住了。

    沈境道:嘴角翹起,“我餓了,先吃飯吧。”

    段勉有些無奈地看著他,最終還是沒有做什么,而是帶著他下了樓。

    外面很熱鬧,沈境跟著段勉朝著小酒館的方向走,邊走邊說:“你說謝辛能把那個小孩治好嗎?”

    段勉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把他往里拉了拉,讓他里雞疾馳過的汽車遠一點,而后道:“你這么關心他?”

    沈境無語,“我不是關心他,我是關心那個孩子的癥狀,準確的說,是那小孩的病。”

    “可以讓人體異化的病,這個我還真是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能不能治好。”

    段勉道:“那伊格亞特那么邪門歪道都治不好的病,他們估計也夠嗆。”

    沈境抬頭看看他,“你認識那個伊格亞特?”

    段勉搖搖頭,道:“不算認識,只是之前查一個嬰兒失蹤案的時候,和他打過交道。”

    沈境愣了一下,“嬰兒失蹤?”

    段勉懶洋洋的,隨口和沈境說:“對啊,大概一年前吧,某個村子里一連丟了好幾個嬰兒,就來報案了,我們后來查到這個和一個洋人組織有關,但是等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居然都乖乖把孩子退回來了,還說以為是棄嬰,所以想要領養。”

    沈境道:“那些人里面有伊格亞特?”

    段勉道:“他就在其中,不過當時也沒怎么說過話,只是后來知道這個家伙影響力挺大的,是個挺厲害的商人,當時我們還奇怪,他為什么要摻和這件事。”

    “不過后來孩子還回來了,那些村民也不想追究這件事,就這么結案了。”

    沈境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段勉在他頭頂揉了一把,說:“到了。”

    沈境抬起頭來,跟著段勉進去。

    此時正是飯點,店里人很多,他們找了一個小桌坐下,沈境四處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之前見過的那個瓜皮帽,還有旁邊看似有些憨厚的沁二爺。

    “他們果然經常來這。”沈境對段勉說。

    段勉倒不怎么在意,一邊給他拆肘子一邊說:“人家也是常客了,對了,我去平陽村的那天,你找他問事情了沒?”

    沈境點點頭,喝了口酒,他現在還是不太適應這種高度白酒,只能輕輕地抿一口,但是段勉要給他換成茶,他又不想喝。

    “這樣容易變成酒鬼。”段勉對此如此評價。

    沈境道:“那個老先生對我說,戚家以前是土夫子發家的,和我們的猜測也對得上。”

    “那他大概也知道戚家盜的是皇陵吧?”段勉道,“說實話,他們說的那個皇陵我還沒去過,但我總覺得不是什么正規皇陵。”

    “不正規是什么意思?”沈境端著酒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段勉有種很想在他的額頭上彈一下的沖動,不過他沒有這么做,他道:“就是可能是某個王爺,郡王之類的陵寢,不然也不會這么輕易能讓進去,還搞出這種邪門歪道來。”

    段勉也給自己倒了杯酒,沈境看著杯子中的液體,沉思著沒有說話。

    那邊瓜皮帽也看到了他們,他和對面的沁二爺對視了一眼,低聲說了句什么,那男人剛要回頭看,就看到沈境端著酒杯過來了。

    沈境走到那桌面前,對瓜皮帽道:“先生,之前多謝您幫我答疑解惑,我才能解決手里的問題。”

    “我敬您一杯。”說著,沈境就仰頭把那杯酒一飲而盡,他抑制住被嗆得咳嗽的沖動,對那瓜皮帽笑了笑。

    瓜皮帽果然吃這一套,看到他這幅乖巧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道:“不必如此,我也只是隨口說兩句閑話罷了,小伙子倒是你,之前為了這個案子跑來跑去的,是為了誰?”

    他看向段勉,沈境笑著搖了搖頭,“不為了誰,就為了我自己。”

    瓜皮帽再度看向他,眼神里有些深意,“為了加官進爵?”

    沈境搖搖頭,不置可否,“我對做官沒有興趣,還是當個散人比較好。先生,那案子的事您也聽說了?”

    這下午才把伊格亞特這些人抓走,傍晚瓜皮帽就知道了,這消息也太靈通了,沈境不禁對他刮目相看,這個太監的人脈比他想的還要深厚。

    “你們這是做了大好事一樁,當然是要人人都知道才好。”瓜皮帽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語氣慢悠悠的,似乎帶著深意,“只是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云,萬事還是要謹慎些好。”

    沈境聽得似懂非懂,覺得這瓜皮帽似乎在指點自己,但又覺得有些虛幻,朦朦朧朧的抓不住,他忍不住追問道:“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那瓜皮帽卻不說了,只是招呼他坐下來喝酒,沈境知道他是不會再多說什么了,于是簡單寒暄了幾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境吃了幾口菜,又喝了點酒,整個人放松下來了,他看著段勉身上的T恤,問道:“你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今天這么一番折騰,估計傷又加重了吧。”

    段勉一臉無所謂:“我又不疼,你還好吧?”

    他指的是沈境肚子上的傷口,但是沈境洗澡的時候看過了,上面一點傷痕都沒有了。

    應該是上次數據重開的時候,把傷痕給抹掉了。

    他端著酒杯慢慢地想著,不明白那次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還有那個莫名出現在腦海中交談的聲音,都讓他覺得陌生且詭異。等這個小世界結束了,他要回去問清楚了。

    吃完了飯,兩個人又去買了些生活用品,沈境就這么搬進了段勉的家里。

    這一晚沈境睡得格外安心。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樓下包子鋪的叫賣聲叫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看著大片的陽光灑在床上,亮的他睜不開眼。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搖晃,變成了暖黃色的虛幻世界。

    他從床上爬起來,昨晚沒有拉窗簾,所以才會被照醒,樓下很熱鬧,聞到了豆腐腦的香氣。

    他穿上拖鞋走了出去,下意識地敲了敲段勉的房間門。門沒關,只是虛掩著,他手一碰就開了。

    屋子里干干凈凈的,被子疊的很整齊,段勉不在。

    沈境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走向衛生間。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他臉上還濕噠噠的,表情稍許茫然。

    段勉真的不在家了。

    他看向桌上,桌子上擺著包子油條和豆漿,還有一碗豆腐腦。

    豆腐腦下面壓著一個紙條,沈境抽出來看了看。

    “我去上班了,你醒了就先吃早飯。”

    沈境看著那張紙條,呆呆地愣了一秒,然后把紙條疊好了放進口袋里,開始坐下吃早飯。

    吃了一會兒,他覺得有些無聊,就拿著油條走到窗邊,邊看外面的風景邊吃。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他就又看到對門那對母子在樓下吃飯。

    沈境看著他們,直到吃完了一根油條,才收回目光,從窗臺處回來。

    他穿好衣服出了家門。

    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濃重,沈境穿過走廊,和幾個護士擦肩而過,然后來到了小孩所在的病房。

    他的嘴整個都被紗布包著,只留中間一條窄窄的縫隙用來說話,不過因為平時也不怎么說話,所以這縫留不留其實也沒區別。

    謝辛看上去神色還算是輕松,道:“手術做的挺成功的,牙齒被拔下來了。”

    沈境愣了一下,抬頭看他:“拔了?”

    謝辛點點頭,“拔了,不然一直留著多難受啊。”

    沈境表情有些復雜,“可是,不是說拔牙很疼嗎,那個大嬸還說拔不出來……”

    “用麻藥就好了,”謝辛單手插在西褲的兜里,解釋道,“他們村子里沒有麻醉這種概念,拔牙都是硬拔的,但是醫院不一樣,是可以給他上麻醉的,這孩子只是睡了一覺,牙齒的問題就解決了。”

    沈境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回頭看看那個孩子,那小孩眼睛半閉著,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就是拔完牙之后人一直很虛弱,吃飯也吃不進去,這點有點麻煩。”謝辛道。

    沈境點點頭,說:“讓護士多多照顧就好了吧。”

    謝辛:“我也這么覺得,這個問題其實還是挺好解決的,在如今的醫學技術下,長兩顆牙看樣子不是什么不好辦的事情嘛。”

    看著謝辛一臉輕松的樣子,沈境也不知道能說什么了。“能過幾天就把這孩子送回去?”

    謝辛道:“當然,我還沒結婚呢,總不能帶著個拖油瓶。”

    沈境笑了,“這倒也是,謝大法醫還要為自己的下半生幸福考慮——對了,我等會兒要去戚家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謝辛愣了一下,直直地看著他:“你還要過去?哪兒已經被封了。”

    “封了?”這下輪到沈境發愣了。

    他知道巡捕房為了后續的調查,最近已經不讓外人進入戚家了,但是沒想到會直接封鎖了。

    “那里面的人呢?”他忍不住問道。

    謝辛聳了聳肩,道:“今早上聽護士說,都被帶走了,她上班來的時候還看到戚家那個二少爺都上了一輛汽車。”

    “被巡捕廳的人帶走了?”

    謝辛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們家現在應該是都被關起來了,家里的下人估計也要被遣散了,你要是想過去看看的話,我可以和你一起。”

    沈境當然是要去的,戚家現在亂七八糟的,倒是正方便他查事情,于是他和謝辛一起離開了醫院,前往戚家大宅。

    第七十二章 乞兒

    兩人前往戚家的路上,見到了不少行色匆匆的人,這些人口中議論的大部分都是戚家的事情。

    沈境沒有在場,但光從他們的口中也能聽到今早的情況,一大早就來了幾輛車,把所有人都帶走了,要是他還住在戚家的話,估計也是要被帶走。

    雖然戚家人都被關起來了,但是這個命案還是沒有結果,還是不知道兇手是誰,沈境心底認定的就是戚老爺,只不過不知道巡捕廳那邊認不認這個答案。

    “裘玉,這戚家你是不能回去了,那你以后住在哪里啊?”謝辛的話打斷了沈境的思考。

    “啊?住,我住在段巡捕家里。”他還沉浸在思考里面,隨口回答道。

    謝辛的語氣頓時變得微妙了起來,“段勉家里啊……”

    沈境這才意識到不對勁,臉頰微紅地問道:“怎么,有什么問題?”

    謝辛笑著道:“段勉以前可從來沒讓別人住過他家里,我之前在巡捕房通宵工作,說去他家睡會兒都不行。”

    “這對你倒是夠特殊的,你付了多少房錢啊?”謝辛打趣道。

    沈境搖搖頭,“一分錢沒付。”

    “一分沒……”謝辛的表情更微妙了。

    沈境實在是受不了他這個八卦的樣子,于是刻意岔開話題道:“我想問你件事,我們之前在戚家的那個地道里,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生物,他渾身都像是被改造過的,像一個……蛙的形狀,你覺得如果沒有人為干預的話,人體會自己出現那種變化嗎?”

    謝辛聽他這么說,忍不住撓了撓頭,“你這個說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沒有可能,人體就算再怎么異化,都不可能變成其他動物的形態的。”

    沈境看著他:“那那個孩子的獠牙,是不是也沒辦法解釋?”

    謝辛頓了一下,而后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放低了,“其實,我們只能幫他治好,卻無法確定到底是什么導致的病情……只能說這孩子可能是基因變異,天生的畸形。”

    “天生的……”沈境沉吟著,沒有再說話。

    等二人到了戚家之后,發現這里果然都貼上了封條,外面還有兩個穿著制服的人攔著,不讓進去。

    “我們是巡捕房的人,來檢查現場有沒有可疑痕跡的。”謝辛道。

    守衛露出狐疑的神色:“巡捕房?有證明嗎。”

    謝辛掏出自己的證件來,遞給守衛,守衛看了幾眼,還給了他,然后讓開一條道,說:“進去吧。”

    沈境心中暗喜,看來把謝辛帶來是對的,巡捕廳的身份關鍵時刻還是很有用的,要是他自己的話,白丁一個,根本進不來。

    院子里沒有人,比平時安靜很多。沈境帶著謝辛,直奔了二少爺戚云峭的房間。

    “怎么是來這里?”謝辛有些困惑,“我以為你會先去二太太的房間里再看看,這個戚云峭不是說有不在場證明嗎,雖然那天我不在,但是我也聽同事說了……”

    沈境蹲在戚云峭的床邊,抬頭看著他,道:“你那天聽說的,是不是戚云峭一整晚都在蘇牡丹那里,蘇牡丹可以為他作證?”

    謝辛點點頭,“是啊,你的意思是懷疑蘇牡丹說謊?這不太可能吧,誰有這么強的心理素質,能夠在段勉的審問下說謊,還不被看出來。”

    沈境:“……”他心虛地抿了抿嘴。

    沈境繼續道:“她沒有說謊,但是她說一整晚都和戚云峭在一起,這不一定是真的。她半夜睡著了,怎么能知道戚云峭中間有沒有悄悄地離開,然后再悄悄地回來呢?”

    謝辛恍然大悟:“有這個可能!”

    沈境低下頭,伸手摸了摸床墊下面,果然,下面是空的了。

    那塊東西被他給拿走了。

    如果戚云峭是特意拿走的話,那那個東西一定有問題。

    只是不知道他放在哪里了……沈境開始在戚云峭的房間里翻找著。

    謝辛見狀問道:“你找什么?我幫你找找。”

    沈境打開一個箱子,翻出一堆衣服來,抖了抖,說:“有個信封,里面裝著一塊大概半手指厚的東西,你找找看。”

    謝辛聞言,也開始找了起來,但是兩個人找了一會兒,都沒找到那個東西。

    沈境也沒有在戚云峭房間里發現其他有問題的東西。

    他站在房間當中,沉思著。

    戚云峭應該是把東西拿走了,這個東西和命案或許有關系,或許沒關系,沈境的直覺告訴他,戚云峭肯定不清白。

    兩人離開戚云峭的房間,來到了二太太的房間里。

    屋子里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兒,像是永遠也化不開似的,雖然現場已經被打掃過了,但還是有種濃濃的哀怨氣息,讓人光是站在這里就感覺十分的不舒服。

    “這個二太太生前和大少爺有私情,大少爺又像是知道內幕的人,這次被帶走了,應該會供出戚敬文的事情吧。”

    沈境漫無目的地在屋子里走著,邊走邊說。

    謝辛在身后道:“就是不知道這個戚敬文跑到哪里去了,難道是投奔洋人了?”

    沈境想了想,道:“他應該是想要投靠的,但是……那天我偷聽的對話來看,那些洋人并不接納他,甚至說他無用……難不成,這些洋人已經將他處理了?”沈境不禁有了個陰暗的想法。

    謝辛皺起眉頭,“要真是這樣,那可就難辦了。”

    是啊,沈境嘆了口氣,要真是這樣,自己就失去了一手的資料了,不能親自從戚老爺嘴里挖出什么來。

    他隨便在二太太房間里逛了逛,沒發現什么,這也在意料當中,二太太的房間估計在昨天已經被仔細地搜查過了,沒有什么遺漏的線索。

    沈境和謝辛走出院子,來到三太太所在的居所。

    三太太的院子在整個大宅院的最里面,背靠著的就是外面的街道,這里平時也少有人來,自從三太太出了事之后,后院就更沒人來了,冷清清的像個鬼宅。

    院子里的那口井被大石頭給壓著,沈境想大概是那天自己和段勉逃竄的時候壓上去的,當時還不太理解為什么戚老爺要殺他倆,現在看來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阻止他們繼續查下去,也要捂住他們的嘴。

    要讓一個人閉嘴,讓他死掉才是最安心的做法。

    只是戚老爺的這個做法實在是有些狠絕,似乎也并沒打算給自己留什么后路。

    沈境繞過那口井,來到了三太太的房間門前。

    三太太房門口的喪幡并沒有撤下來,此時蕭條地飄落在地上,掛在石頭上。

    沈境推開了房間門。

    空蕩蕩的房間里刮過一陣幽幽的冷風,讓人背后起一片雞皮疙瘩。

    沈境對謝辛道:“其實我倒是覺得,三太太這里或許有更多的線索。”

    謝辛不置可否:“可是三太太這里也被他們搜查過了,要是有什么線索,巡捕廳應該也早就知道了吧。”

    “這可不一定。”沈境說著,朝著謝辛身后看去。

    謝辛也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黑乎乎的半大孩子,不知什么時候蹲在了墻頭,正盯著他們看。

    那孩子瘦不拉幾的,正是沈境之前見過幾次的小乞丐猴子。

    “怎么蹲在墻上,很危險的,快下來。”謝辛對那小乞丐說。

    小乞丐咧嘴一笑,一下子從墻上蹦了下來,落在了院子里。

    他看著沈境,道:“又見面了,哥哥。”

    沈境點點頭,“你怎么來這兒了?”

    謝辛看看他又看看小乞丐:“你們認識?”

    沈境道:“之前跟著段勉辦案的時候,見過幾次——你應該也見過吧。”

    謝辛想了想,說:“我是見過,可是我從來沒和乞丐說過話,所以不認識。”

    “現在就認識了。”沈境說著,走向小乞丐。

    猴子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他,道:“聽說戚家被查封了,我來這兒看看能不能撿到什么寶貝。”

    沈境嘴角微微抽搐,一臉無奈道:“誰說被查封了,查封的話這些東西就都被收繳了,現在還只是調查階段呢,還有,”沈境打量著他,“你撿東西還要翻墻來撿,你這是偷竊知道嗎。”

    他說著,就要上手去碰猴子,猴子趕緊笑著后退幾步,道:“沒沒沒,哥哥,我就是隨口一說,不過我還真的撿到東西了。”

    “什么?”沈境不動手了。

    猴子抹了下臟兮兮的臉,道:“我真的在后院的水溝里撿到過一本東西。”

    “一本,什么東西?賬本嗎?”

    猴子搖搖頭,“我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我又不識字,不過不像是賬本。”

    沈境頓時興奮起來,“那東西現在在哪呢?”

    猴子道:“在我那兒,哥哥你要是想看,就跟我來。”

    沈境拍了他一下,道:“快帶我去,要是這東西有線索的話,好處少不了你的!”

    這是沈境第一次來乞丐的住所,居然是住在一個橋洞底下。

    猴子走在前面,帶著他們進入橋洞。謝辛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西裝里面還是精致考究的襯衫馬甲,和整個環境格格不入,他一進去,橋洞里的乞丐都坐了起來,盯著他看,眼睛里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第七十三章 姐姐

    謝辛被這目光盯得不太舒服,他能聞到離得最近的一個乞丐身上的味道,或許是所有人身上的味道交融在一起,加上若有若無潮濕的水腥氣,讓他有些排斥。

    沈境也看出來了氣氛不對勁,他回頭對謝辛說:“你要不先別進來了,在外面街上等我吧。”

    謝辛聽到他這么說,立刻點點頭,道:“那你小心點。”就離開了橋洞。

    沈境明顯地感覺到謝辛離開后,那些人目光中的壓力沒那么大了。

    他沒什么需要小心的,他腳步慢悠悠的,跟著小乞丐往前走,那些人雖然在看他,但是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

    小乞丐帶著他在橋洞底下穿梭,穿過一個又一個乞丐的鋪位,這個橋洞氣溫難聞,空氣悶熱不流通,很多乞丐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就那么半裸這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暈倒了,沈境有些不忍多看。

    他從前不是沒見過窮人,只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近距離直面,最底層的,在生存線上掙扎的人。沈境心中情緒復雜,只是垂著眼睫,跟著小乞丐一言不發地往里面走。

    走到靠近出口的位置后,小乞丐停下了腳步,指了指左邊的鋪蓋,說:“到地方了。”

    接著,他蹲下身,在自己的一堆破爛兒中翻找著。

    沈境低頭看著他一堆破布條組成的床鋪,道:“你平時……你睡這兒冷不冷啊?”

    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多余,但是又不知道說什么合適。

    “您不用同情我,其實我過得挺好的,”小乞丐像是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回頭一笑,露出幾顆不太整齊的牙,“您發現了沒,這地界的乞丐都是大人,還有壯勞力,像我這么大的只有我一個。”

    沈境點點頭,這他倒是發現了,這里這么多大人,只有他一個孩子,是挺奇怪的,一般來說,小孩子這種環境中會被欺負死的。

    “其實這橋洞底下對乞丐來說是最好的地方,能遮風能避雨,還離鬧市區近,要飯方便。好多地方還不如這呢,所以這橋洞也不是什么乞丐都能住的,只有那壯勞力才能搶得到地盤,其他人要是想睡在這兒的話,門都沒有。”小乞丐說著,居然還有了點驕傲的樣子。

    沈境順著他的話道:“那你為什么能在這里住下,你小孩一個,肯定是打不過那些大人的呀。”

    小乞丐嘿嘿一笑,道:“是段大哥幫我的,不然我一個小孩,冬天就要凍死在外面了,這些人不敢惹巡捕。”

    沈境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這件事有些出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是段勉會干出的事。

    他好像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循規蹈矩的人,面對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行為方式,面對江湖人士和乞丐這類的,他也就不那么講規矩了,因為這些世界并不是講規則的世界,太老實就會被欺負的。

    想來這個小乞丐能夠平安住在這里,少不了段勉的“交代”。

    “所以我愿意幫你們,段大哥是好人,他的朋友肯定也不錯……”小乞丐說這,終于從一堆東西中翻出了那個本子,遞給沈境。

    那本子明顯被水泡過,皺皺巴巴的,一碰都要碎的樣子。

    沈境看了小乞丐一眼,小乞丐一攤手,道:“沒辦法,我從水溝里撿到的時候它都泡濕了,我還是馬上搶救出來的,不然早就泡爛了。”

    沈境點點頭,他小心翼翼地翻開一頁看了看,愣住了。

    第一頁就寫著日期,下面的字跡,也像是一個人的獨白。

    這像是一本日記。

    小乞丐也湊過來看,雖然不識字,但還是一臉興趣的樣子,“寫的什么,話本子嗎?”

    沈境搖搖頭,從兜里掏出一些錢來,悄悄塞給了小乞丐。

    在這種地方給錢也不能太張揚了,他也怕小乞丐被人盯上。猴子顯然也懂他的意思,樂呵呵地收下了,朝他眨了眨眼。

    沈境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干得漂亮,以后要是還有什么線索,都來找我,獎金少不了。”

    猴子用力點點頭,“就喜歡您這種痛快的。”

    沈境帶著本子離開了橋洞,來到了街上。

    謝辛坐在一個攤子前,一邊吃點心一邊等著他,見他出來了,就朝他招招手。

    沈境走了過去,朝他揮了揮手里的本子。

    “怎么樣,這上面有線索嗎?”謝辛給他到了杯茶,問道。

    沈境笑著道:“這是本日記。”

    謝辛的表情也有些興奮,“三太太的?”

    沈境剛要點頭,卻忽然停下動作,僵硬地看著手里的本子。

    三太太不是不識字嗎?

    沈境想起三太太命案發生的那天晚上,段勉問戚敬文話,戚敬文說三太太并不識字,所以暫時幫他擺脫了嫌疑。

    但是看到這本日記的時候,沈境的第一反應這是三太太寫的。

    如果不是三太太寫的,這又會是誰寫的呢?戚老爺嗎?

    沈境在謝辛期待的目光中翻開了日記——

    “七月十五日,鬼門開。

    奇怪了,今天居然是個滿月的日子,不知為何,我有些心慌。

    老爺今晚沒讓我陪著,我已經嫁過來半個月,老爺現在已經完全信任我了,只是,我還是沒有找到姐姐的蹤跡。”

    沈境愣住了。

    看這個日記的內容,能夠確定日記的主人不是戚老爺,而是三太太了。

    只是……姐姐是誰?

    沈境抬起頭來,剛好和謝辛對視,都看出了彼此眼睛里的疑惑。

    “她還有個姐姐?死在了戚家?”謝辛聲音有些虛浮,眼中充滿困惑。

    沈境忽然想起謝辛并不知道原主的身世,于是解釋道:“你知道我母親也是死在了戚家的嗎?”

    果然,謝辛茫然地搖了搖頭。

    沈境低聲到:“這件事恐怕很復雜,咱們還是先回巡捕……”

    沈境眼神閃爍了下,改了口說:“不,咱們還是先去段勉家里。”

    他總覺得現在的巡捕廳也不一定是安全的,雖然段勉也在那,但是現在那個地方屬于人多眼雜,不知道會不會混入一些別有用心的人。

    他和謝辛上樓的時候,又碰到了那個對門的女人,不過這次還有一個男人一起回來,那女人笑的很開心,和沈境介紹道:“這是我丈夫。”

    沈境沒什么心思和他寒暄,只是對那個矮矮胖胖的男人點了點頭,簡單說了兩句,就帶著謝辛進了家門。

    謝辛看著他熟練的開門,忍不住道:“段勉把鑰匙都給你了啊。”

    沈境聽到這話有些想笑,“他不給我鑰匙,我怎么回家啊,我們都住在一起了還這么防備不太好吧。”

    謝辛也笑了,他打量著沈境的背影,道:“真是想不到段勉有一天會讓別人住進他的家里,你對他來說一定很特殊。”

    沈境聽到這種話,心里一陣悸動,總覺得有股熱流在心間流淌,但是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現在可不是聊這些的時候。

    他把小桌子拉到窗臺前,又拉了兩把椅子,和謝辛并排坐下,準備查看那個日記本。

    沈境已經可以確定這個日記就是三太太寫的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戚敬文要說三太太不識字,是不知道,還是刻意有所隱瞞。

    沈境托著腮,凝神思考著,覺得戚老爺并沒有必要隱瞞這件事,因為當時的情況下,只要他說出三太太認識字也會寫字,那么所有人的嫌疑都會被解除,只剩下自己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是他卻沒有這么做。

    戚敬文不可能是個為了保私生子而撒謊給自己加上更多嫌疑的人,所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他并不知道三太太識字,并且會寫字。

    那就是三太太在刻意隱瞞了。

    沈境翻開手中的筆記本,繼續看了下去。

    他發現這個日記本并不是按照時間的順序,每一天都要記錄的,而是只記錄想要記錄的時間。比如這一天:

    “八月十四日,今夜是個雨夜。

    我發現后院里有一口井,不知為何一直都是蓋上的,聽下人們說,那口井很久沒有人用過了。但是具體原因,沒有人知道,只是模糊地聽老爺說過,是因為風水不好。我有些好奇了,我要想辦法搬開井口的石頭,看看里面的景象。”

    “后院兒……這個時候三太太是不是沒有住在后院兒啊?”沈境忽然道。

    謝辛還在看日記本,聽到他這么說,抬頭看了他一眼,“為什么這么說?”

    沈境指著第二句話“我發現后院有一口井”道,“如果三太太一開始就住在后院的話,不會用發現這個詞吧,雖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嫁過來的,但是如果一嫁過來,就住在后院的話,是一眼就能夠看到那口井的。”

    “有道理啊。”謝辛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沈境皺著眉頭,看著這些字跡,越看越覺得娟秀,的確是個女子的字跡。

    只不過他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他好像有種預感,他已經知道三太太要找的人是誰了。

    謝辛還要翻頁,沈境卻莫名的摁住了他的手,他有點不敢往下看下去了。

    謝辛看著他,沈境喉結動了動,聲音有些干澀,“你說,三太太要找的那個人,會不會是我母親?”

    第七十四章 火鍋

    “什么?!”謝辛震驚地看著他。

    直到他發現沈境的確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很認真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更是愣住了。

    “你說,她,她要找的那個人是你母親,這個,為什么會忽然這么聯想?”謝辛有些語無倫次。

    沈境搖了搖頭,道:“要說依據的話,我其實沒什么依據,這都是我的猜測,因為我不知道戚家這些年是不是還失蹤過別的什么人,但是……”

    他猶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把戚家地道里見過的那個人告訴謝辛。

    并非是他不信任謝辛,而是那件事實在是太過古怪,他怕此時說了之后,更牽扯出一些別的事情,手頭的日記本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他實在是不想節外生枝。

    “但是什么?你是怎么推測的?”謝辛問道。

    沈境搖了搖頭,道:“都是一些猜測罷了,做不得真。”

    謝辛卻道:“裘玉,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我怕你被這些事情影響了判斷力,對不起,是我著急了。”

    謝辛的道歉很誠懇,但是對沈境來說卻有些突然,他抬起頭來看了謝辛一眼。

    說實話,他并沒有太多悲傷的感情,一方面他不是原主,無法完全代入原主的感情,另一方面,原主和母親太多年沒有見過,可以說是沒什么相處的基礎,所以原本就情感淡泊,但是在那個地道里的時候,他也是的的確確地感受到了和那個人的情感連接。

    只不過那個人肯定是被上面的人給帶走了,他們現在就算下去找,也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沈境睫毛動了動,道:“沒關系,說實話,我和我母親相處的時間不過一天,我出生的時候,她就難產死亡了,我都不知道……算了,不聊這個了。”

    他搖了搖頭,謝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是在故作堅強,眼神中都帶著同情。

    沈境懶得解釋,說多了反而奇怪,他低下頭,接著看日記了。

    “九月初九,重陽節。

    我很想你。”

    這一頁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沈境眨了眨眼,看不出這句話當中有什么信息量,他看看謝辛,謝辛也和他一樣,一臉的空白。

    “嗯,就是懷念舊友吧。”謝辛干巴巴地說。

    沈境點點頭,沒有反駁,翻開了下一頁。

    這一頁居然又過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出現。

    “十一月初一,今天身體有些不適,去醫館看了看,說是有喜了。

    老爺很高興,在飯桌上說要給兒子打長命鎖,還要取個氣派的名字,他老來得子,本應是抱孫子的年紀了,沒想到還有這種福氣。”

    沈境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呼出來,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緒,又翻過一頁,繼續看了下去。

    “十一月十五日,今天下了第一場雪。

    肚子有些不舒服,查了吃過的飯食,發現是大太太送來的那碗花生湯有問題,我平日里也不喝的,只是今天好不容易有些胃口,才喝了一半,沒想到就出了這樣的事。

    天越來越冷了,姐姐,你到底在哪里。”

    “十一月十八日,今天又腹痛。

    老爺帶回來一個陶罐,上面雕刻著一個羊頭,看著還頗為細致,他說是從古董商那里淘來的,放在我的房間里,做個擺設。

    那陶罐看多了有些眼暈,眼前總是出現重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的原因。”

    “十二月十七日,今天是個雪天。

    我終于在沒人的時候,搬開了那塊石頭,那下面果然是空的,似乎還能聽到里面的風聲和水聲,似乎有一點淺淺的水流?我還想細看的時候,卻看到有個下人在看我,于是我趕緊離開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告訴老爺這件事。”

    看到這里的時候,沈境的心也被提了起來,他呼了口氣,感覺有些難以呼吸。

    “看來這個三太太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懷孕了大雪天也要去看,也是個執著的人啊。”謝辛感慨道。

    “應該是她的親姐姐吧,所以才會這么執著。”沈境道。

    “這個戚老爺到底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沈境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又翻了一頁。

    “十二月三十日,今天又去井口看了,我偷了一個手電筒,悄悄地照了井底,看到了一個人,她雖然頭發蓬亂,趴在地上像個軟綿綿沒有骨頭,但是我還是認出了她,那是我的姐姐。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不知道這么冷的天,她怎么一個人在井底,她要怎么熬過去啊!我叫她的名字,她像是聽到了,抬起頭來看我,我卻不敢看她了,不知為何,我居然有點害怕。

    我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想殺了戚敬文。”

    沈境倒抽了一口冷氣,看著那幾行字,有種被扼住喉嚨的感覺。

    謝辛也不太舒服,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而后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讓風吹了進來。

    桌上的日記本被吹開了幾頁,后面是越來越亂的字跡,沈境一把摁住了,讓它沒有繼續翻動。

    “所以一開始,我……井底的確有個人,還被三太太發現了。”沈境的聲音有些低沉。

    謝辛靠在窗臺上,接著他的話說:“這個人就是三太太一直要找的人,而且通過她的描述得知,這個人是個女人。”

    沈境沉默著。

    謝辛又道:“裘玉,我現在覺得你的猜想,可能是對的了。”

    “三太太要找的人,好像真的是你娘。”

    風吹過他的頭發,沈境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句話都沒說。

    謝辛觀察他的臉色,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話,要不先別看了,先緩緩……”

    沈境卻在這個時候道:“你注意到了嗎,戚老爺把那個陶罐子放進三太太房間里了。”

    謝辛愣了一下,沒想到沈境的關注點居然在這里,他本以為沈境看到那個人在井底,之前又聯想過三太太要找的人或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所以會難過,但是沈境的重點居然還是在案件身上。

    謝辛看著他低頭的樣子,心中的情緒也有些復雜,他扶了扶眼鏡,道:“對,戚老爺的那個罐子,估計也是明器,而且是讓那些和尚給盜來的。”

    沈境道:“他放在三太太的房間里做什么?一定是有目的的,他想要感染三太太?”

    謝辛眼神微妙:“感染這個詞用的,倒是挺合適的,這些罐子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能夠讓人變得異常——可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沈境搖搖頭,他也想不通。已知原主的母親變成了蛙人的樣子,大概率是戚敬文搞的鬼,那么他為什么還要再搞一次?

    正思索著,門口卻忽然傳來了腳步聲,沈境還未起身把東西收好,就又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隨即門被推開了。

    段勉手里提著幾個袋子進來,一進門看到兩個人,忍不住道:“呦,今天人齊了,正好,準備吃火鍋吧。”

    沈境低頭看看他手里拿一大袋子菜,道:“吃火鍋?你家里有鍋嗎?”

    之所以有這種疑問,是因為他去段勉的廚房里巡邏過,里面除了一個常年不用的鐵鍋在灶上占著位置以外,并沒看到其他的廚具。

    段勉道:“嘲諷我是吧,我給你來個大變活鍋。”

    他把菜放在桌上,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那個本子,收斂了表情,道:“這什么呀?”

    沈境還未回答,段勉長手一伸就拿到了手里,翻開看了看。

    他眉頭微凝,仔細地看了幾眼,很快就下了結論:“不是戚敬文那老東西的,戚家太太的?三太太?”

    沈境道:“你跟我們想的一樣,的確是三太太白迎霜的。”

    段勉嘖了一聲,把那本子放回桌上,“戚敬文這個老東西不是說三太太不識字嗎?”

    沈境站起來,開始翻段勉帶回來的那堆東西,有新鮮的羊肉和菜,折騰了大半天他也有點累了,正好肚子餓了。這個世界沒什么好用的交通工具,小汽車也不是他們經常能用上的,普通人大部分還是靠雙腳走天下,有時候一天跑兩個地點就能耗費大半天時間,還是在什么都不干的情況下,所以沈境也是走了半天,早就餓了。

    要是放在以前的世界里,他是不會這么容易餓的,他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回答段勉的話:“戚敬文嘴里還有幾句實話,他說這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不知道三太太其實是認字并且會寫字的,至于為什么,你看完那本自己就知道了。”

    段勉倒是不急著看,聽到沈境這么說只是點了點頭,道:“吃完飯再說,忙了一天餓死我了,我去找鍋來。”

    段勉鉆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兒,居然真的端著個銅鍋進來了。

    沈境看呆了,直到段勉把裝著清水的銅鍋放在桌面上,銅鍋的柱子里甚至放了熱乎的木炭,沈境才反應過來,“鍋在柜子里”

    段勉點點頭。

    沈境眨眨眼,指著那木炭說:“這個是哪里來的?”

    段勉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語氣中也帶了無奈,“當然也是放在廚房里啊。”

    第七十五章 舍命陪君子

    “我怎么沒看到?”沈境站起來,再次鉆入廚房,“難不成你這里還有什么隱藏空間?”

    段勉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你左手邊的臺面,下面是個柜子。”

    沈境低頭一看,原來木質的櫥柜就在他腳下,他倒是從來沒打開過,打開一看,里面有一些木炭,和幾幅嶄新的餐具,他凝神思考了一下,把餐具端了出來,把柜子關上了。

    段勉端著一盆菜進來,站在水龍頭下面洗菜。謝辛還在外面搞那個銅鍋,一邊擺餐具一邊說:“段勉,你這個鍋有年頭吧?”

    段勉回答道:“可不是嗎,上次搬家帶來的,得有個七八年了。”

    謝辛笑著道:“我記得上次在你家吃火鍋,就是七八年前的事。”

    段勉道:“那個時候你剛畢業回國吧。”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話想說出口,但是又被咽回去了。

    沈境也想到了,讓段勉猶豫的,大概是謝辛父親的那個命案。

    他們曾經私下討論過,當年的事情因為時局動蕩,留下的資料太少,再加上技術手段的落后,這么多年都沒有任何線索,已經成了死案。

    沈境曾經想過這個案子會不會和戚家的案子有關,但是因為能夠得到的信息太少了,所以壓根沒辦法對照著查下去,但他其實是不信什么巧合的,他總覺得兇手一直在暗處窺探著他們。

    謝辛的語氣倒是聽不出什么異常,“對啊,那個時候還信心滿滿的準備回來大干一場呢,尤其是我父親的命案,可惜到現在都沒抓到兇手。”

    他的語氣稍微有些低落,段勉安慰道:“你放心,只要咱沒死,兇手就一定會有機會抓到的。”

    謝辛搖了搖頭,不置可否,這么多年過去他早就對這件事不抱希望了。

    兩人菜端出來,謝辛已經把盤子筷子都擺好了,鍋里的水也開始沸騰了,沈境看了一眼被放在旁邊柜子上的日記本,也坐了下來。

    熱騰騰的蒸汽被風吹散,段勉把一盤羊肉放下去,頓時香氣四溢,沈境看著他涮羊肉,問道:“巡捕房那邊有什么消息嗎?”

    段勉:“嗯什么什么消息。”

    沈境無語,這是明擺著跟自己裝傻呢,“當然是戚家的消息,聽說他們都被帶走了,不是巡捕房帶走的?”

    段勉一副思考的狀態,又夾了一筷子羊肉放進沈境的盤子里,道:“這個呀,他們不在巡捕房,這個案子比較復雜,你就別管了。”

    沈境愣了一下,“什么叫我就別管了?不讓我插手了?”

    他沒想到段勉居然是這樣的反應,這個案子說起來牽扯的東西是挺多,

    “這事兒太復雜了,不是你能管的了的,你的目的不就是報復戚敬文嗎,等他落網了或者死了的消息傳出來了,我第一時間告訴你,你的事不就結束了嗎。”

    沈境眉頭微微皺起,聲音中也帶了些冷意,“段勉,你這是想把我往外推。”

    段勉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沈境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道:“到底是為什么,這件事背后是不是還有別的……”

    “快吃飯吧,再不吃就涼了。”段勉打斷他的話。

    謝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氣氛有點詭異,這個時候需要他挺身而出做個中間人,于是他放下碗筷,道:“那個,裘玉,我想段勉也是為你好,很多案子他不是那么簡單的,背后可能會有些勢力啊,盤根錯節什么的,也不是每個案子都能查到底的……”

    “所以是因為這個?”沈境再次問道。

    段勉點了點頭。

    沈境心說人還挺誠實,他放下筷子,道:“如果我一定要查下去呢?”

    謝辛道:“裘玉,你別太執著了,萬一把自己搭進去就不劃算了。”

    沈境嘆了口氣,道:“我知道,這背后可能會有危險,但是不能因為有危險就不做了,我說的是我不是你們,我一直覺得這件事哪里有些別扭,包括三太太的日記,總覺得像是有隱情,要是不查清楚的話,我飯都吃不下。”

    “你要是真的好奇心這么重的話,不如去干點別的,沒必要非得以身涉險。”段勉道。

    沈境看了他一眼,臉上帶著無奈和不高興,“如果我非要做呢。”

    他態度十分強硬,算是向段勉攤牌了自己的目的,就是要繼續調查清楚,就算他阻止自己,自己也還是會繼續調查。

    沈境的任務擺在那里,他不可能不繼續調查下去,系統并沒有提示他任務完成,那就說明戚家的故事還沒有完全被他還原出來。就如同那個日記本,他如果沒有查到的話,那永遠不知道三太太還有這么一段秘密。

    長久的沉默中,段勉沒有說話。

    沈境都已經想好了,如果段勉不同意的話,他今天就可以搬走,自己去查。

    段勉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無奈和縱容,“你非要查的話,那我也只好陪你一起了。”

    沈境愣住了。

    段勉把涮好的羊肉放進蘸料里晃了晃,“既然你都鐵了心要查,我再怎么說也無濟于事,但是要是放你一個人去查,我又不可能放心,那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沈境忽然就笑了一下,段勉扭頭看著他,“笑什么?”

    沈境低著頭,笑個不停,但還是搖搖頭,說:“沒什么。”

    段勉見他那么高興,也就不再追文了,只是咧咧嘴,催促道:“快吃飯,肉涼了不好吃了。”

    沈境乖乖地拿起筷子吃飯,謝辛看著他這模樣,嘖嘖稱奇。

    謝辛道:“你知不知道以前的段勉有多難說話,根本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居然還會妥協,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境嘴角微微翹起,謙虛道:“也沒有吧,其實我覺得還好,嗯嗯。”

    謝辛對他這個厚臉皮又有些害臊的樣子給驚訝到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往嘴里塞了個香菇。

    吃過了飯,謝辛準備去醫院看看那個孩子,沈境則是和段勉一起把桌子給收拾干凈了,一起刷了碗,然后準備繼續看那本日記本。

    “你來之前我和謝辛已經看了很多頁了,其中的信息我跟你講講,咱們就直接往下看了。”沈境對段勉道。

    段勉自然是信他的,于是沈境盡可能細致地講了日記的內容和自己的猜測后,兩個人繼續看了下去。

    下一頁的日記,一下子跳到了一月份。

    “一月初三,今天身體不舒服,吐了幾回,又吃了點酸山楂。

    最近總是睡不好,半夜也要睜著眼睛,時常感覺眼前的事物有些搖晃,我找大夫看了,大夫說可能是孕期疲勞導致的,給我開了安神湯。”

    “喝了安神湯,并沒有好轉,甚至嘔吐更加嚴重了。對了,要做什么來著,今天差點記不起來了。”

    沈境皺著眉頭,看著紙上明顯字跡開始模糊的字,“她是孕期反應太嚴重,還是受到陶罐的影響了,都差點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了,還要寫出來提醒自己。”

    日記本再次翻開一頁,這次到了二月了。

    “二月十二號,最近眩暈的越來越厲害了,經常看人都是重影,戚老爺說我是太累了導致的,需要多休息,可是我平日里也沒什么活動,怎么會累著呢。

    大太太又差人送過來吃的了,這次是雞湯,但是我一點葷腥都吃不下了,看見了就惡心,所以一口沒吃,都倒了。

    我睡了一下午,醒來的時候又迷迷糊糊的去了后院兒,我現在很難搬開井上的石頭了,渾身都沒有力氣,但我還是廢了很大的力氣搬開了,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

    沈境看到這里,抬起手摸了摸脖子,感覺有些汗毛直立。

    三太太她不記得自己要干什么了,也不記得自己要找的人了?只是憑借本能去搬運石頭。

    “但是井底什么都沒有,我要找的東西不在這里。”

    這是日記的最后一句話。

    沈境看著這句話,陷入了沉思。

    “這個戚敬文,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能抓到他的話,我一定要對他嚴刑拷打一番。”沈境聲音愣愣道。

    段勉點點頭,說:“說的是,他做了這么多壞事,必然應該受到懲罰。”

    沈境抬頭看了段勉一眼,“巡捕廳那邊沒有他的消息嗎?”

    段勉搖搖頭:“沒有,戚敬文的家都被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那群洋人還在審,不知道結果怎么樣——說起來,你這個日記本是從哪里找到的,怎么他們都沒發現?”

    沈境詭秘一笑,“你猜猜。”

    段勉做思考狀,想了一下,說:“不會是猴子在外面撿到的吧?”

    沈境愣了一下,“猜的這么準?”

    段勉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解釋道:“這個小猴子啊,最愛去戚家撿東西,但是他就進不去也不敢進去院子里,后院那個通向大街的水池倒是可以讓人撿到漏,所以他就經常去那里搜羅,這個,估計也是他撿回來的。”

    段勉指了指那個日記本皺巴巴的封皮,“在水里泡了吧,還好眼疾手快撈出來曬干了,不然就看不到了。”

    沈境嘻嘻一笑,“推理的完全正確,我想這個是三太太最后留下的信息了。”

    只不過日記到這里就結束了,后面都是空白的,不知道三太太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所以沒有寫下去。

    “我想三太太要找的那個人是我娘,雖然我沒什么依據,但是根據戚家現有的關系來看,就是這樣的。”沈境道。

    段勉點點頭,又說:“這里面說她懷孕了,但是之前謝辛尸檢的時候查的很清楚,并沒有懷孕的跡象。”

    第七十六章 招供

    沈境緩緩點頭,他猜測道:“或許是三太太把胎兒給打掉了,被戚老爺知道了,戚敬文就把她給殺掉了。”

    “戚敬文本身也是想要利用她吧,這只是順水推舟了。”段勉補充道。

    三太太是個可憐人,她來到戚家不是因為喜歡戚敬文,更不是貪圖什么錢財,只是為了找人,找一個自己的“姐姐”,本來都要找到了,但是卻被戚老爺給殺害了。

    在殺害她之前,戚老爺就有想要害她的想法了,戚老爺用那個陶罐將三太太變成了羊頭人,又或許是怕事情暴露,所以把頭割了下來,讓灰幫的人帶走。

    這一切都是起源于那個陶罐。

    “如果三太太要找的人是我娘的話,那她被戚敬文發現經常去井邊以后,可能就把我娘轉移了地方,放在了地道里,那個地道本來也是他偷偷和洋人交接的地方吧……”沈境慢慢地分析著。

    戚敬文這個人經歷復雜,心思深沉,為了能夠達成目標可以不擇手段,這些太太們和兒子們都可以是他利用的工具。

    “砰砰砰!”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沈境和段勉都抬頭看向門口,還未開口,就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聲音:“老大,老大,是我!”

    這聲音有些陌生,段勉聽了之后,緊繃的表情倒是有些放松下來,“是桂小池,巡捕廳的人。”

    巡捕廳都是輪班制的,這個時間段勉已經下班了,所有的事情都不歸他管了。段勉過去開了門,門外是個個子不高的平頭少年,一頭的汗水,頭上也沒戴帽子,人還在喘著粗氣。

    巡捕房離這里不遠,段勉平時上下班都不緊不慢的,此時看到桂小池一臉汗的樣子,不禁道:“你跑來的?什么事兒這么急啊,先進來喝口水。”他把人拉了進去。

    沈境給桂小池倒了一杯水,桂小池也沒客氣,把水一飲而盡,看看段勉又看看沈境,說話有些磕巴:“那個,那個……”

    “別那個了,說重點。”段勉拍了他一下,把他的氣給拍順了。

    桂小池終于把氣捋順了,他大聲道:“戚家的少爺來巡捕房了。”

    這話一出,兩人都愣住了,“什么意思,他們不是被上級部門帶走了嗎?”

    桂小池道:“是,是帶走了,但是還有一個……不是,就是還有一個三少爺呢,他之前一直在學校里,他沒被帶走,然后他主動找到了巡捕房,還點名說要見你。”

    他指的是段勉。

    “見我干什么,他有事要說的話,找其他巡捕也一樣能說。”段勉道。

    桂小池搖了搖頭,道:“我們也是這么和他說的,可是他不信老羅,他只是說只見你,只和你說,其他人他都不信。”

    沈境聽到這話,沉默了。

    這戚家還真是挺古怪的,二兒子和老爹對段勉都避之不及,這個小兒子居然說信任段勉,這種信任是從何而來呢。

    段勉走到衣架旁把外套穿上,隨口道:“難道他是來自首的?”

    沈境卻說:“不一定,他們家里的事他未必摻和了,這孩子不是一直在上學嗎,我在戚家的時候,也只見過他回來過一次。”

    段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的話。

    “但是他的要求的確古怪,”沈境打量著段勉,“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讓他必須選了你的,我也要去看看。”

    “那肯定要帶著你一起。”段勉穿好了衣服,也給沈境拿了外套,兩個人就出了家門,前往巡捕廳。

    外面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沈境裹著外套跟著段勉和桂小池往前走,桂小池邊走邊說:“老大,你說那個那個戚敬文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那么多的家產就不要了?”

    段勉嗤笑一聲,道:“他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了,家里鬧出兩條人命了,自己做的生意也不干凈,戚家逃不過這一劫的。”

    “我真是不理解這些有錢人,明明都那么有錢有勢了,為什么不能好好過日子享受呢,多吃幾頓好吃的,買幾身好衣裳享受生活多好啊,為什么非要去折騰呢?要是我的話,肯定就抱著那一堆財產養老了,我也不工作了,每天就在家里吃吃喝喝,絕不犯罪。”

    “這有錢人的想法和你不一樣,人一旦各種欲望都滿足了,就會想要追究刺激,或許是更多的金錢和權力,或許是更加陰暗的東西,總之,人總是會不安分的,因為欲望無止境。”沈境道。

    桂小池聽了沈境的話,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你說的有道理,裘玉,我之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睿智,怪不得老大喜歡把你帶在身邊呢。”

    沈境輕咳了一聲,莫名的耳根有點紅,有點心虛。

    “他就是很聰明,這個案子要是沒他的話,咱們現在還跟無頭蒼蠅似的。”段勉跟在桂小池后面夸了一句,這一夸直接讓沈境繃不住了,“不至于,不至于啊,我也就是多說了幾句提供了一些思路,你別把我捧太高了,我可受不起。”

    “那怎么能是幾句話幾個思路呢,不說別的,就說昨天那獎金,咱們都多久沒發獎金了,昨天一下子發那么多,巡捕廳幾乎人人有份,這不是你的功勞嗎?”

    眼見段勉越說越來勁,甚至還帶著點驕傲的感覺,沈境徹底無語,他悄悄伸手掐了他的胳膊一把。

    段勉吃痛停下話頭,有些委屈地看看他:“你掐我干什么?”

    沈境皮笑肉不笑的說:“因為你話多,太多了。”

    段勉一臉無奈:“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夸夸你還不樂意了……”

    “不知道槍打出頭鳥啊段巡捕……”

    這么說著鬧著,三個人就到了巡捕房。

    辦公室里,戚睿慈正端坐在椅子上,背對著他們,面對著一張辦公桌。

    辦公桌的對面是在打哈欠的老羅,他剛張開嘴打了個哈欠,就見到桂小池帶著沈境和段勉進來了,頓時瞌睡都飛了一半,他連忙站了起來,說:“你們可算來了。”

    “這孩子就是個犟種,你不來他根本什么都不說,也不知道誰教他的,別人不信,就信你,你快好好跟他說說吧我要去后面補個覺……”老羅說著就要去休息室。

    “別介 ,你得值班呀,別走,”段勉一把拉住了他,“咱們都聽聽唄,睡什么覺。”

    老羅再次打了個哈欠,一臉的困倦,“你都來了,還不讓我歇會兒……”

    段勉看向坐在那里的少年,戚志琰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他們。

    戚志琰莫約十七八歲的樣子,身形高瘦,容貌中能看出戚敬文的影子來。

    他先是看了看段勉,道:“您就是段巡捕吧?”

    段勉點點頭,拉開一把椅子讓沈境坐下,自己也坐在旁邊,說;“戚志琰?小孩子不在學校里上學,怎么來巡捕房了?”

    戚志琰也跟著他的手勢坐下,“我有事要和你們說。”

    聲音有些緊張,但也在努力壓抑,或許是巡捕房的氛圍和學校里的相差太遠,他有些不適應。段勉拿了個水壺倒了杯水遞給他,道:“我先問你個問題,為什么指定要我來見你,別人不行嗎?”

    戚志琰道:“是這樣的,我聽說您不畏強權,辦了很多旁人不敢辦的案子,并且我們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些,這你也敢管,我覺得很厲害。”

    段勉點點頭,有些了然了,“你說的是之前你父親做黑賬那個事情吧?”

    戚志琰點了點頭,沈境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戚敬文不喜歡段勉,并且對段勉敬而遠之了,原來是之前查過他們家的賬,戚敬文用慣了臟手段,給賬本作假這種事情也是慣用的手法,只不過之前都打點好了各方,以為不會出問題的,沒想到這次碰到了個硬茬,段勉硬是把他的黑賬翻到了幾年前,賬單出了問題,戚家一下子交了大筆的罰款,這下直接動了戚敬文的根基了。

    沈境聯想到戚敬文和洋人的合作,或許也是因為這個,他需要快速回血,所以又打起皇陵的主意來,剛好這個時候洋人聽聞他以前的歷史,來找他合作,他也想賺一筆大的,于是答應了這件事情,但是他自己不能下墓,更不能讓家里人去做這個,所以他暗中找了灰幫的人來,讓他們幫自己去盜墓。

    戚志琰道:“我是后來才聽說這件事的,我覺得你做得對,本來就不應該這樣欺騙人,所以我相信你。”

    段勉有些詫異地看了戚志琰一眼,眼中的情緒有了些變化,“居然是這么想的。”

    沈境端著桌上的水杯喝水,垂眸不語。說起來,原主和戚志琰的年紀倒是差的不多,要是他出生在好人家里面,有個正經的身份,估計也是有機會上學的。

    段勉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種思想覺悟,這書沒白念啊,挺好,挺好,那你跟我說說,你這次來找我,是想做什么啊?”

    戚志琰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道:“我想跟你說一些,我知道的事情。”

    “目的。”段勉道。

    戚志琰臉上出現了片刻的茫然,“啊?什么目的?”

    段勉解釋道:“你來找我告訴我你家里的事情,目的是什么,別告訴我你是單純的好心啊,你是還在上學可也十好幾歲了,不是三歲小孩了。”

    戚志琰臉紅了,“沒有別的目的,我真的只是看不慣,我沒有必要騙你們的。”

    就算看起來再成熟,著急的時候還是會暴露,沈境心說還是不要再問他這件事了,萬一問多了起了逆反心理,本來想說的東西都不說了可就不好了。

    段勉也想到了這點,不再糾結戚志琰的細枝末節,而是說;“好吧,那你先說說看,你有什么發現?”

    戚志琰端坐在椅子上,認真道:“我平日里寄宿在學校里,一周回來住一晚上,雖然家離學校挺近的,但是父親不讓我隨便回來,說是要鍛煉我獨立自主的能力。”

    沈境無聲地勾了勾嘴角,沒說什么,這個戚敬文人不怎么樣,說話倒是會一套一套的哄人,也就是孩子小還能信這種話。

    “有一天晚上,我吃過了飯,在院子里溜達,就忽然聽到父親和大哥在假山后面談話,我本不是故意要聽的,只是他們說的內容,實在是有些奇怪。”

    “他們在說什么?”

    戚志琰咽了口口水,細瘦的脖子動了動,道:“他們一開始在談生意,但是談著談著,就忽然提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月明星稀,銀白的月光灑在院子里,灑在假山上,也灑在假山前相對而立的兩個人身上。

    第七十七章 偷聽

    “父親,聽說你把那個女人藏在了井里,你不怕被人發現嗎?”戚景容有些憂心忡忡地問。

    “這有什么,她不過是個廢人了,放在哪里都一樣的。”蒼老的聲音從戚敬文的嘴里傳出,他沒有胡子,所以整張臉顯得有些奇怪。

    戚景容思考了一下,道:“但是你樣子很容易被人發現的,那口井雖然被蓋住了,但難保不會有人好奇,想要掀開看看……”

    “誰有那么閑心去看一口枯井?要是真的有人去看,也會被下人抓到的,放心吧。”戚敬文滿不在乎地說。

    戚景容整張臉都快皺在一起了,說話也有些不客氣起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您把那東西養在枯井里,早晚是個禍害!”

    假山后,戚志琰眨了眨眼,仔細地聽著這對話。

    “當初她生孩子的時候,差點難產死掉,還是用那個東西給她續命的,我對她夠好了。”戚老爺忽然道。

    他的語氣中似乎還帶著點懷念,戚志琰靠近了點,好奇地聽著。

    “可是您也不想想,靠那個東西續命回來的,還是人嗎?萬一真的被發現了,整個覲城怕是要攪個天翻地覆了。”戚景容道。

    “這個不用你管!”戚敬文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耐煩,已經不想再和兒子討論這件事了。

    他本來就不打算聽取別人的意見,要不是閑聊聊到了這個,壓根就不會和戚景容提,戚景容這個多管閑事的,居然還想插手他的事情,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戚景容低著頭,不說話了,雖然不說話,但也能看出臉上的不服氣。

    “戚家的大事兒是有誰做主,我想你應該清楚,景容,你是我大兒子,也是我最看重的兒子,但是我不希望你變成一個善良的草包,那樣只會一敗涂地!”

    戚景容依然是一句話沒說,靜靜地聽著父親的教誨。

    戚敬文見他這個樣子,也不想再多說,只是一甩袖子,離開了。

    他走的方向剛好是戚志琰所在的方向,戚志琰連忙往后退了幾步,躲在一邊,看著戚敬文離開。

    戚敬文走后,戚景容依然站在原地沒有動,戚志琰躲在后面看了一會兒,走了出來,走到大哥面前。

    “大哥,你沒事吧。”戚志琰有些緊張地問。

    戚景容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對話當中,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弟弟在和他說話,他抬起頭來的臉色有些茫然,但很快又調整了過來,“瑞慈,你怎么在這兒?”

    戚志琰道:“我剛剛在花園里散步,看到你跟爹在一起……你們在討論什么?什么井下的人,是誰被爹給害了?”

    戚景容的臉色有些詫異:“你剛剛都聽到了?”

    戚志琰點點頭,“聽到了,但是沒有太聽懂,只是隱約聽到井下的人什么的,大哥,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怎么從來沒聽父親提起來這件事過,那個井下真的有個人嗎?”

    戚景容臉色稍微變了變,在月色下顯得有些陰晴不定,他低聲道:“這件事和你無關,小弟,你最好當做沒有聽到。”

    “為什么?”戚志琰面露不解,“可是我聽父親的意思,這可是關乎人命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哥,你就告訴我吧。”

    戚景容看著弟弟稍顯稚嫩的臉龐,嘆了口氣。

    戚景容和這個弟弟的關系,還是挺好的,此時戚志琰求著他讓他告訴自己事情真相,戚景容本著弟弟年紀小不會做出什么,并且信任他的態度,就告訴了他部分事情。

    “是這樣的,你知道老爺以前想要納過一個妾,但是那個妾是暗娼出身,所以大太太一直都不讓她嫁進來,但是那個暗娼還是懷孕了,老爺為了那個孩子,讓他在家里生產,沒想到生孩子的時候難產了,大出血。”戚景容聲音有些低沉地訴說著。

    “本以為已經活不了了,聽說現場的穩婆手都亂了,后來卻發現那暗娼沒死,居然起死回生了。”

    戚志琰睜大了眼睛,震驚地聽著。

    “說是起死回生并不為過,因為她當時流的血太多了,幾乎是血流變地,后來老爺才查到問題,是大太太……也就是我娘,在那暗娼的安胎藥里放了東西,故意要弄死她的。”

    戚志琰眨了眨眼,有些震驚,有些不能理解:“可是,為什么要這么做?”

    戚景容看著弟弟那張有些稚嫩的臉龐,他說出口的話也和他的年紀同樣的稚嫩。

    戚景容笑了一下,語氣有些無奈道:“你還小,你不明白這個家里的內斗,不過這樣也挺好,一直不明白也是一種輕松。”

    見戚志琰似懂非懂的樣子,戚景容心中升起了一股蒼涼的感覺。

    他小的時候何嘗沒有過無憂無慮的日子,只不過那種時光非常短暫,大概是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就開始對他嚴格起來了,四書五經是要學的,各種天文地理也是要會的,算數也不能落下,每天都要抽查,從那以后,他就沒有什么快樂的童年了。長大了以后更是每天都在處理家中的事務,他已經很久沒有那么“幼稚”過了。

    戚志琰道:“雖然我不是太明白,但是你說起死回生,人真的能夠起死回生嗎?”

    戚景容搖搖頭,道:“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是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救回來了,就算再不信也只能信了。”

    戚志琰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道:“那,那父親打算怎么處理呢?”

    戚景容聲音中帶著些疲憊,“我也不知道,目前看來,就是想繼續把人藏著,但是我總覺得不安心……”

    彼時正是一年秋天,戚志琰知道了這個震驚的消息之后,消化了很久才讓自己接受,但是后來每當看到父親的時候,就會想起這件事,以及戚景容告訴他的,一定不要讓父親知道自己知曉了什么,最好就是裝傻,戚志琰一直都是這么做的。

    但是戚志琰偶然還是會關注父親的行蹤,知道他會在家里秘密場所會見一些人,后來他又發現,井底偶然會有人爬上來,那是一些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都是素衣短打,看起來兇神惡煞,滿面陰鷙,其中還有個光頭,是個和尚的打扮。

    幾人聽完他的講述之后,都陷入了沉默。

    巡捕房辦公室的臺燈亮著,散發著冷白的光芒,幾個人在桌旁或坐或站,都是一副陷入思考的狀態。

    最終還是一直在圍觀的桂小池打破了這個狀態,率先開口道:“那個,你說你父親囚禁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是個暗娼,你見過她嗎?”

    戚志琰搖搖頭:“沒見過,只是從大哥的嘴里聽到過這件事情。”

    沈境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這件事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如今戚老爺下落不明,他們都能從這些線索里拼湊出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來,要是能夠抓到戚敬文的話,指不定他還能說出什么令人震驚的真相出來。

    他想了想,對戚志琰道:“你大哥知道這件事,也一直暗中配合戚敬文?”

    戚志琰臉上出現了一點慌亂,他有些著急地說:“雖然大哥一直在幫父親做事,但是他也只是被迫的,畢竟他是家中的長子,很多責任都是他必須要擔,他沒辦法的。”

    沈境輕輕地點了點頭,他能理解戚志琰對哥哥的維護,他忽然想到,戚景容私下里偷偷和二太太私通,是不是也是一種報復戚敬文的方式呢,畢竟他一直活在戚敬文的壓迫控制之下,壓力很大,他這樣做,等于是在無聲地反抗戚敬文的權威,或許自己想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心里也會很痛快。

    所以戚景容和二太太私通,未必就是為了欲望,而可能是為了擺脫戚敬文的掌控欲。

    段勉道:“謝謝你提供的信息,這些對我們辦案應該會很有用。”

    他看了看旁邊的桂小池,桂小池一直在拿筆記錄著,此時沖段勉一笑,給他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密密麻麻都記錄清楚著呢。

    段勉點點頭,給他一個夸贊的眼神,桂小池更開心了。道:“老大,我覺得這件事兒咱們巡捕房還是要再查下去。”

    沈境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沒有說話。

    段勉踢了他一下,說:“人都給別的部門帶走了,咱們還怎么查。”

    沈境看向戚志琰,見戚志琰臉上出現的輕微的表情變化,似乎有些無措。

    “人帶走了,但是我們也有人,也有物證,還是可以查的。”沈境笑著道。

    桂小池點點頭,道:“對,咱們也可以查,這可是個大活啊老大,要是查清楚了咱肯定還有獎金,那獎金發一次就夠我半年生活的了……”

    眼看著桂小池越扯越遠,段勉趕緊把他拉了回來,“說案子呢,扯什么生活費啊,要不要我給你補貼點啊。”

    桂小池嘿嘿一笑,“不用不用,老大,我剛入職的時候工資低,你不是都偷偷給我補貼了嗎,你還說等漲了工資再還,但后來我給你你也要……”

    段勉這次直接上腳踹了,“怎么廢話那么多呢,你這樣下次去審訊犯人還沒說話你把祖宗十八輩都交代清楚了!”

    戚志琰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沈境則是忍不住笑了。看到他們這樣打打鬧鬧的,倒是暫時沖淡了心中的陰霾。

    第七十八章 試探

    桂小池終于不亂扯了,笑著道:“那老大,這個我先留存一下。”

    段勉點點頭,又看著戚志琰,戚志琰被他們這么一鬧騰,緊張的情緒消散了不少,端坐的動作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只是眼里依然帶著些不踏實的緊張感。

    沈境道:“你家現在被封了,非特定人員不能進去,你現在住學校里嗎?”

    他透過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下來了,這個時間不知道學校還讓不讓人進去。

    戚志琰道:“我沒事,我可以暫時住在學校里。”

    沈境點點頭,“那好,那我們送你回去吧?”

    戚志琰有些意外,看了看沈境,又看看段勉:“啊?送我?”

    沈境煞有其事道:“你想啊,現在戚家還在外面的就只有你一個了,戚家之前呢又做過不少的壞事,仇家肯定是不少的,你晚上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萬一被什么人給偷襲了怎么辦。”

    戚志琰眨了眨眼,沒想到還有這一層,聽到沈境這么說,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沈境又道:“所以啊,還是我們護送你一程吧,有段巡捕在,你就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

    戚志琰又看看段勉,段勉含糊地嗯嗯了兩聲,雖然不太樂意,但是沈境都這么說了,他也不敢違抗。

    于是戚志琰也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好吧,那,那就謝謝你們了。”

    “沒事,維護民眾安全人人有責。”沈境笑了一下。

    戚志琰看著他,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他們三個重新走在大街上,身邊沒有其他人了的時候,戚志琰才道:“裘玉,我感覺你和之前很不一樣了。”

    沈境正在和段勉復盤案子的事情,聽到他這么說,心中一驚,面上卻沒什么反應,依然笑著說:“是嗎,有什么不同了?”

    戚志琰道:“你是三年前來我們家做工的吧?那個時候我記得你……你怯生生的,遇見人都不敢說話,看上去很溫順,老爺叫你認人,你還有些不敢認。”

    沈境點點頭,沒什么反應,只是在心里召喚系統。

    系統卻遲遲不出來,系統沒有給他過原主之前的生平經歷,所以要他說,他根本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胡編,或許是系統覺得這部分不太重要,甚至他也不重要,所以壓根沒給告訴他人物小傳。

    沈境道:“人都是會變的嘛,很正常,我本來是那個樣子,但是你也說了,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戚志琰想了想,點點頭,說:“也有道理,時間是會改變一個人的。”

    “你小子還挺文縐縐的,”段勉道,“那你說說,時間改變了他什么呀?”

    沈境淡淡地看了段勉一眼,沒說話。

    戚志琰倒是打開了話匣子,說:“我記得三年前他剛來的時候,是伺候父親的,他端茶的時候因為太燙了,一下子砸在了地上,當時父親就有些生氣,但是居然沒對他發火,只是讓他重新端一杯過來,我就聽到旁邊的下人偷偷議論……”

    他看了沈境一眼,有些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在正主面前說自己聽到的小話還是有些尷尬的。

    沈境道:“沒關系,你說就是了。”

    戚志琰放下心來,接著說道:“他們說,你是鄉下來的,不懂規矩,還要特地讓嬤嬤來教,但是老爺居然對你不發火,太奇怪了。”

    沈境點點頭,臉上沒什么表情,心中卻說沒什么奇怪的,不發火是因為我是他私生子,雖然是私生子但是也是親的,估計那個時候戚老爺對自己還有那么一絲絲的愧疚在的,只不過那愧疚也很少很少,不然也不會讓自己的親兒子在自己家里做小廝,伺候其他人,被別人欺負。

    當時原主被生下來之后,不知道戚敬文是怎么處置的,是把原主送人了,還是直接拋棄了,但是原主能夠成功長大,還能夠被買回來做小廝,估計這些年也一直沒有逃脫戚敬文的眼皮子底下,畢竟是他的親兒子,親生的可能對他來說更好用一些吧。

    戚志琰道:“不過后來父親就不再關注他了,這本來是件好事,我當時還在念初中,所以每天都能回家吃飯,當時我回去之后,就發現裘玉專門去伺候二哥了。”

    沈境愣了一下,看向戚志琰。

    戚志琰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也沒有察覺到段勉的輕微異樣,而是接著道:“二哥對他還挺好的,有時候得了什么好東西,還會和他分享。”

    “對我?好”沈境忍不住出聲道。

    他不知道是他失憶了,還是這個孩子在心里給戚云峭上了一層親情濾鏡,戚云峭對他居然還能叫好,簡直是離譜了,那不叫虐待嗎。

    但是戚志琰卻眨了眨眼睛,說:“他,他一開始對你挺好的呀,你都忘了。”

    沈境也眨眨眼,借坡下驢道:“我確實是有點忘了。”

    他忽略了段勉看過來的微妙眼神,沒有和他對視,戚志琰又嘆了口氣,有點大人模樣的意思,說:“你不記得也沒什么,他一開始的確是對你很好的,還會把好吃的留給你,還會帶你一起去看戲,但是后來……后來不知道怎么了,有一天他從外面回來,喝的爛醉的,就那你撒氣了。”

    沈境心說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戚云峭的火氣并不是沒有由頭的,大概是他從別處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是戚老爺的私生子,所以心里無法接受,甚至覺得憤怒和惡心吧,由此也不能接受自己,所以才會把氣撒在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從那以后,二哥對你的態度就變了……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戚志琰道。

    他的語氣中有困惑和惋惜,但是沈境不能幫他解答他的困惑,也不能撫平他的情緒,他只覺得原主是個倒霉蛋,如何出生又不是他自己能夠決定的,就因為這個還要被欺負虐待,實在是倒霉透頂。

    戚志琰不知道,但是沈境知道是怎么回事,段勉也能夠才出來,所以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

    戚志琰又道:“不過二哥其實人不壞的,他就是……就是……”

    段勉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在你眼里,除了你爹都是好人?”

    戚志琰紅著臉反駁,“倒也不是的……”

    沈境道:“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你不用太過自責了,你放心,如果這些事情和你無關的話,你是不會進監獄的。”

    戚志琰臉色蒼白了一下,道:“我,我不怕的。”

    沈境心說你現在說不怕,到時候可就不一定了,不過戚志琰確實也沒做什么,加上年紀小,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他還是希望這件事牽扯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人命這種事情,這是大事。

    幾個人走了一段路,就慢慢地走到了戚志琰所在的中學門口。

    沈境看著門口圣依娜中學幾個字,這所學校面積挺大,兩側都有宿舍樓,此時還燈火通明的,這讓他有些放下心來。

    “就送到這里就可以了,謝謝你們。”戚志琰對他們輕輕地鞠了個躬,說道。

    “不用這么客氣,回去好好休息吧。”段勉道。

    戚志琰點點頭,看了他們幾眼,就轉身離開,走向宿舍樓。

    半路上有個女老師出來,見到他開始和他邊走邊說話。

    沈境和段勉轉身離開了,此時路上已經很寂靜了,只有風吹著的聲音,而和路燈模模糊糊的燈光,沈境打了個哈欠,說:“有點困了,回家休息吧。”

    段勉說;“是應該回去休息了,那就不去巡捕房了?”

    沈境嗯嗯點頭,眼皮都要抬不起來了,一副給他一張床能夠馬上睡著的樣子。

    兩人并排走在路燈下,沈境走的晃晃悠悠的,腳步有些散漫,忽然聽到段勉說:“想不到你以前過的是那樣的日子。”

    沈境眨了眨眼,理智回來了點,道;“都過去了。”

    沈境不知道段勉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裝迷糊,讓他放松些警惕,也讓自己看起來可信一些。

    但是段勉還是發現了問題,他點點頭,道:“確實,都過去了,人應該向前看的。”

    但是接下來段勉就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剛才那個孩子說的是三年前的事情,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他說完這話,就偏頭看向沈境,沈境和他并排走著,聽到這話,腳步一頓,轉頭也看向他。

    段勉的眼神中帶著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有些復雜,他知道段勉真的開始懷疑他了,那些談話中的細枝末節并沒有被放過。

    他早該料到的,沈境輕咳一聲,道:“不是完全不記得,還是有一點點印象的。”

    他語氣平平的,聽不出什么波瀾來,段勉聽后點點頭,說:“我想也是,只是過了三年而已,怎么會什么都不記得了,裘玉的記憶力怎么會這么差呢。”

    沈境避開他的目光,語氣還是沒有什么波瀾,道:“嗯,因為我兩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從那以后,記憶力就不太好了。”

    第七十九章 易容卡

    段勉愣了一下,看向沈境的目光中掩不住心疼,“生病,什么病啊?”

    沈境嘆了口氣,聲音有點低,道:“當時只是發燒,連日不斷地燒,以為是風寒,但也沒有藥吃……就那么熬過來了。”

    沈境見段勉表情細微變化,繼續道:“后來我好了,但是記憶力比之前差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后遺癥吧。”

    段勉的眼神果然柔和了許多,也不再追問下去了,只是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原來是生病了。”

    沈境笑了笑,道:“現在已經沒事了,而且從那以后我就很少生病了,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段勉點了點頭,勉強笑了笑,“嗯,這樣也好,只不過當時應該也很辛苦。”

    沈境道:“都過去了,當時二少爺欺負我我都不記得了,人還是要寬心一些的好。”

    他說的很像那么回事,心中對自己說差點把自己都給騙了,實際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哪有什么一場大病,都是臨時編造出來的,就是為了應付段勉的問話罷了,別說三年前了,一年前的事情他都不記得,要是不編個理由出來的話,可就糊弄不過去了,他還要找一個聽起來不那么離譜,又能夠讓段勉心軟的理由,那生病就是個最好的理由了。

    果然這一招對段勉還是管用,他暫時又相信了自己。

    “戚家對不起你,裘玉。”段勉又道。

    沈境嘆了口氣,道:“所以我一定要查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外面天光還未大亮,沈境就醒了。

    樓下的街道傳來隱約的腳步聲,沈境打了個哈欠,然后去敲段勉的門。

    “這么早?不睡懶覺了。”段勉睡眼惺忪地開了門,朝著外面走去。

    沈境跟在他后面道:“本來是想睡的,但是一想到案子就睡不著了。”

    段勉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沈境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一顆潔白的小虎牙熠熠生輝。

    段勉皺了皺鼻子,聞到他身上的皂香味兒,“你都洗漱好了?”

    沈境點點頭,“昨天答應我的,段巡捕,今天咱們要干什么來著?”

    段勉當然記得,也不會讓沈境的愿望落空,道:“去找戚經文——不過你知道他在哪?”

    沈境道:“雖然不知道,但是我有一個猜測。”

    段勉正在刷牙,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沈境輕松一笑,“根據這幾天的調查,我大概知道他會去哪里,應該是城南的郊區。”

    段勉洗漱完畢,把毛巾往肩頭一搭,走了出來,“因為他在城南有交易基地?”

    沈境點點頭,“對,并且還有一點,城南有港口。”

    段勉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懷疑他會坐逃跑?”

    覲城雖然不臨海,但是也有淡水河港口,直通外面的黃海,戚敬文要是想出海的話,只有這一條路能走。

    沈境道:“我昨天在巡捕房看到了報紙,說是今天有一批貨物正要運往國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戚敬文會借著這個機會躲到穿上去,然后逃亡海外。”

    段勉點點頭,覺得沈境說的有道理,“那咱們去港口。”

    沈境眉頭一挑,道:“我去找謝辛借車。”

    謝辛人還在解剖室里,看著眼前的尸體皺眉思考。

    這是今天剛送來的尸體,說是喝了污染了農藥的水后死亡的,他用手電筒照射著尸體上的抓撓傷痕,皺眉不語。

    “篤篤篤”門外傳來敲門聲,還未等他出聲,門就開了,漏進來一絲天光。

    段勉開了門,走了進來,“又有案子了?”

    謝辛輕咳一聲,道:“說是喝了摻農藥的水死亡的,還在查……找我有事?”

    沈境從段勉身后鉆出來,道:“謝辛,我想借你姑姑的車一用。”

    謝辛點點頭,“當然可以,我姑姑說了她的車我可以隨便開,不過你們這是又要去哪兒?”

    段勉道:“裘玉懷疑戚敬文會坐船逃走,所以準備去港口。”

    “城南的港口?”謝辛略一思考,“是有一批貨物要上船,沒問題,我跟你們一起去。”

    說著,他就摘下手套,帶著沈境和段勉去借車了。

    沈境覺得頗不好意思,“謝辛,你手上的案子著急嗎?”

    謝辛邊走邊說:“有點問題,但是不必擔心,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戚敬文的事,那個老家伙害了那么多人,我也想看看到他伏法的那一天。”

    沈境回頭看看段勉:“真的不用其他的幫手了?”

    段勉道:“你都懷疑巡捕房有內鬼了,還是算了吧。”

    三人坐上謝辛的汽車,一路前往城南港口-

    此時正值上午,港口日曬十分強烈,沈境拉開車門的一瞬間,被太陽晃得眼睛都睜不開。

    港口有很多的集裝箱,此時一艘大船正停在港口,上面帶著海外的編號,沈境低聲道:“應該就是這一艘了。”

    看著正在運貨的工人,沈境對他們說:“你們去船上搜,我在下面搜這些集裝箱。”

    段勉道:“你不跟我們一起?”

    沈境道:“要上船就要有巡捕廳的通行證,我沒有,再說了下面的集裝箱好搜,這樣也是節省時間。”

    段勉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么,只是說了句注意安全,就帶著謝辛準備上船。

    “等一下。”沈境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又被他叫住了。

    段勉湊近了他,拆下腰間的槍遞給他。

    沈境愣了一下,抬頭看著他,“這不可以……”

    段勉低聲道:“你一個人遇到危險的幾率比我們大,戚敬文那個老家伙不是好對付的,拿著。”

    沈境眼神閃爍了下,不知如何開口,他有武器的,就算段勉不給他,他也有槍和刀,但是段勉就這一把槍,槍的作用不只是殺傷,還可以靠槍聲傳遞信號。

    沈境一咬牙,把槍塞回了段勉懷里,又迅速地在他的耳畔親了一下,說:“放心,我有辦法。”

    然后跑下了船,徒留段勉在原地發愣。

    謝辛已經打點好,和船上的人說明了來意,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段勉站在原地,表情有些異樣。

    “怎么了?”他伸出手在段勉面前揮了揮,“怎么忽然呆住了?段勉,你發燒了嗎,臉這么紅?”

    段勉直接回頭往船上的階梯走,“沒事,找人去。”

    沈境一人跑下階梯,走向那密密麻麻的集裝箱,木頭箱子的盡頭是個小倉庫,沈境走在其中,覺得十分安靜。

    戚敬文會不會就藏在某個箱子里呢?他手扶上身邊的箱子,悄悄地把薄而鋒利的匕首滑進箱子的縫隙,然后慢慢地滑動。

    他聽到了麻袋破碎的聲音,隨機是一些流沙的聲音,沈境皺著眉頭打開箱子,里面并沒有人,只有幾個麻袋的貨物。

    要這么找下去,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找到,沈境嘆了口氣,看向身后密密麻麻排列的箱子。

    沈境想到了一個辦法。

    “系統。”

    【宿主我在。】

    “我要使用易容卡。”-

    一個少年急促地穿梭在巨大的集裝箱當中,表情有些焦急。

    “爹,爹!”戚志琰的臉上出現緊張又焦慮的表情,不停地小聲呼喚著。

    但是始終都沒有聲音回應他,沈境心中有些著急了,再過半刻那船就要開了,段勉他們還在船上,他們 約定好了抓到人用槍聲通知,但是這邊始終沒有消息。

    旁邊有幾個搬運的工人,沈境穿梭在其中,難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又叫了幾聲,看向那個緊閉的倉庫門,準備進去看一看。

    倉庫門對他來說不算難度,沈境幾秒鐘就給開了,然后打開了那鐵門。

    鐵門背后是個巨大的空間,周圍擺著一摞摞的箱子,沈境又叫了一聲“爹,爹你在這嗎?”

    他朝里走了幾步,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他回頭一看,戚敬文站在倉庫門口,逆著光看著他。

    沈境瞳孔驟然放大。

    戚敬文一轉身,把那鐵門關上了,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你怎么來了?”戚敬文皺起眉頭走向沈境。

    頂著戚志琰的臉的沈境:“爹,我擔心你,我聽說有人在抓你,你沒事吧爹?”

    看著兒子臉上焦急的樣子,并不像是裝的,戚敬文心中一陣心酸,他嘆了口氣,“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居然是你來找我。”

    這個小兒子他向來是不怎么上心的。

    沈境道:“爹,你沒事就好,我聽那些人說,你和洋人合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戚敬文道:“唉,說起來有些復雜,我只是被洋人擺了一道罷了。”

    沈境盯著戚敬文那張年輕又蒼老的臉,在光影下半明半暗,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爹,那洋人怎么騙你的?”

    戚敬文道:“當初他們找到我,想讓我去盜一個指定的陵墓,我一看那是個皇陵,就不敢接,但是他們跟我說,那里面有前朝皇帝長生不老的秘術,而前朝皇帝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害死的。”

    沈境睫毛動了動,道:“長生不老?”

    戚敬文點點頭,“是啊,說是有那種靈藥,吃了就可以返老還童,我本來是不信的,但是他們給我吃了一個藥丸,第二天我的胡子就掉光了,并且臉上的皺紋也少了一些,他們說那古墓里有這原料,我想,他們說的應該是真的。”

    第八十章 父殺子

    沈境沉默地看著他。

    戚敬文顯然是很久沒發泄了,得到個人就想一股腦說出來,尤其是這個人是自家孩子。

    “我當時就想,既然那墓里有這種秘術,那我也要去探一探,這古往今來,有誰能對長生不老不動心呢?于是我找了一批灰幫的人,讓他們幫我去盜墓,主要就是去找那秘術。”

    沈境道:“那找到了嗎?”

    他自然知道是沒找到,果然,戚敬文搖了搖頭,道:“沒找到,但是他們帶回來一些奇怪的罐子,我把一部分給了那些洋人,剩下的一部分放在了家里,自己研究。”

    “你之前偷聽的事情,我都知道,兒子,我沒想隱瞞你。”戚敬文忽然道。

    沈境猛然起了一層冷汗,戚敬文居然知道戚志琰偷聽的事情,只是這么長時間都沒有戳穿,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戚敬文見他這個樣子,以為是嚇到了,于是拍了拍沈境的肩膀,道:“你是我親兒子,就算被你知道了,我也不會對你怎么樣,血脈之情,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我可以直接告訴你,那個人是我年輕的事情招惹的暗娼,也是裘玉的母親。”

    沈境手指甲掐著自己的手心,努力讓自己克制住情緒,不露出馬腳來。

    戚敬文道:“其實白迎霜一直在府里找人,聽說那個暗娼和她關系不淺,這個你大概是不知道,不過也不重要了,現在人都死了,死了也好,省的麻煩。”

    沈境靜默了一瞬,道:“爹,你自首吧。”

    戚敬文眼神閃爍了一下,道:“你說什么,你瘋了吧?我馬上就要上船了,我怎么可能還跟那些人糾纏!”

    他猛地握住沈境的手,道:“兒子,你現在只有兩條路,一個是跟著我上船,去國外,第二個是被巡捕他們調查,被牽連,你選吧。”

    沈境沉默一瞬,他知道戚敬文是無可救藥了,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他要是被抓到的話,死幾次都不夠的。

    沈境道:“爹,我跟你走。”

    戚敬文臉頰抽搐了下,露出一個扭曲的笑,點頭道:“好,好,不愧是我的兒子,沒看錯你……”

    他說著,就抓沈境的手腕,下一秒手中卻忽然出現一把刀,直朝著沈境的胸口刺來,沈境閃身一躲,眼中出現詫異:“爹你這是——”

    戚敬文笑的陰冷,“好兒子,雖然爹很想帶你走,但你知道的太多了,爹說出來痛快多了,但是……我們下輩子再做父子!”

    戚敬文猛地撲了過來,手中寒光閃過,朝著沈境的胸膛刺了過來!

    電光火石之間,戚敬文的身體卻忽然停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

    沈境的刀插在他的心口,血一點點地往下流。

    他嘆了口氣,道:“本來不想殺你的,雖然這件事很難和段勉解釋——”

    戚敬文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那張戚志琰的臉變成了裘玉的臉,臉上的驚恐和惶惑幾乎要將他吞沒。

    “你!你……妖怪……”戚敬文一開口,嘴里吐出血沫來。

    沈境淡淡道:“你要是被他們抓到了,我很難去解釋為什么戚志琰會見你這件事,這下好了,你自己送上門來……這可不能怪我。”

    沈境輕輕地把匕首抽了出來,一股血流就噴濺到了他的身上,臉上。

    “也算是為我娘報仇了,戚老爺,走好。”沈境輕輕一點,戚敬文的身體沉重地摔在了地上,濺起一團灰塵。

    沈境看了看大門,把刀柄上的血擦干凈了,然后撿起戚敬文的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一刀。

    他力道夠大,很快鮮血就染透了衣服,米白色的袖子變成了深紅色。

    他彎下腰,把刀扔在血泊里,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等段勉他們看到他的時候,沈境已經倚在箱子旁,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蒼白了。

    “裘玉!”段勉把他扶了起來,看著他胳膊上的傷,神色暗了一下,撕開一節衣服給他止血,“我馬上帶你去醫院,沒事的……”

    謝辛看著這場景,也皺起眉頭,他聽到沈境語氣虛弱地說:“戚敬文……找到了。”

    不用他說,他們也會知道,很快就有人從倉庫里搬出了戚敬文的尸體。

    尸體被搬上謝辛的車,謝辛在心里祈禱了半天姑姑不要罵自己,然后一路疾馳了回去。

    戚敬文的尸體被放在后備箱,沈境歪在段勉身上,半是昏迷,段勉一直握著他的手,說:“馬上就到了,疼就說出來啊,裘玉。”

    沈境眨了眨眼,只覺得想睡覺,他后知后覺自己劃的太狠了,血流的太多了。

    段勉把他抱在懷里,低聲道:“我會對你負責的。”

    沈境迷茫眨眼:?

    等包扎好了回到巡捕房,尸體已經被帶走了。

    段勉一直陪著沈境,回到巡捕房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兩人都有些意外。

    “人家上面來要人的,說尸體也要,我這邊還沒等驗尸呢,就被帶走了。”謝辛苦哈哈地說。

    沈境道:“他那個外傷,還要驗尸?”

    謝辛道:“按照流程都要驗的,不過他死因太明顯了,就是想殺你結果被防衛,意外死亡了。”

    沈境表情有些緊張:“我不會被追責吧。”

    “一般來說不會,你這屬于正當保護行為。”段勉道。

    沈境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他心中松了口氣。

    照例做了筆錄,為了避險,是老羅來審問的。

    老羅看著他身上的傷,道:“怎么回事啊,說說吧。”

    沈境垂著眼睫,道:“我和段勉他們分開找戚敬文,我一直找到了倉庫里,在那里面發現了戚敬文,他要殺我,我躲閃過去了,但是他還是窮追不舍,并且還透露了自己和洋人合作的事情,是關于什么長生不老藥……”

    “長生不老藥?”老羅瞪大了眼睛。

    沈境點點頭,他知道這時候不只是老羅在聽,段勉在審訊室外,肯定也在聽他的話。

    “我沒太聽清楚,戚敬文也沒多說,他主要是想殺我——我躲閃了幾次后,被他劃破了胳膊,他的刀尖離我喉嚨只有一寸遠,我一下子把他的手腕給擰了過去,他太激動了倒在了地上,那刀子剛好插進了他的心口。”

    老羅聽完后,呼了口氣,道:“這是他自己找死,真是死得其所。”

    他又看看沈境蒼白的臉,和他身上的傷,沈境半邊衣服都被血浸透了,看起來有些慘烈:“你被嚇到了吧?”

    沈境搖搖頭,說:“一開始有點害怕,后來我跑出去,找到段勉……他們,就不害怕了。”

    門外傳來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沈境知道段勉離開了。

    簡單的記錄之后,沈境就出了審訊室,老羅對他說:“你也不用太擔心,現在戚家已經全家都進去了,你是自由身了,那賣身契對你不管用了。”

    沈境愣了一下,“賣身契?”

    老羅一副多怪的樣子:“當然了,你們這些在他家做工的下人,都有賣身契的,只要他和他的后代還活著,你就永遠是他們家的仆人。”

    沈境眨了眨眼,淡淡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老羅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然后帶著記錄的資料離開了。

    沈境來到了辦公室,謝辛正在換衣服,之前的衣服沾了血,他換了一套干凈的西裝。

    沈境道:“你這是要出去?”

    謝辛道:“我那車的后備箱都是血,要是讓我姑姑知道了,肯定得揍我一頓,所以先去洗了,再告訴她,她心情應該能好點。”

    段勉道:“要不要給這車做個法事啊。”

    謝辛搖搖頭,“那倒是不用,我姑姑不信這個。”

    段勉給沈境倒了杯茶,沈境身體還虛弱,站都站不穩,靠在一旁的桌子上,邊喝茶邊思考。

    沈境道:“謝辛,你姑姑之前養過寵物嗎?”

    謝辛愣了一下,“怎么忽然問這個?這個……好像是以前養過鳥。”

    沈境道:“鳥?”

    謝辛猛然一拍大腿:“之前在后備箱發現的那只鳥!就是我姑姑的!”

    沈境:“……”果然。

    謝辛道:“那次咱們從平陽村回來之后,我去還車,和姑姑說了這事,姑姑說那本來就是一只病鳥,本來是要送去安葬的,但是她當時工作忙,我又去借車,一下給忘了。”

    沈境道:“那你可知道,這鳥得的是什么病?”

    謝辛搖搖頭,“沒細說,你要是想知道的話,我帶你去見見我姑姑。”

    沈境立刻道:“好啊。”

    段勉看了他一眼,“你現在有傷,最好還是休息。”

    沈境擺擺還完好的那只手,說:“不礙事,死不了的。”

    這話一出,段勉臉色立刻嚴肅起來,“不許說這話,尤其是在這種地方。”

    他指的是巡捕廳,平日里干涉生殺之事太多,他們也有避諱的。

    于是沈境吐了吐舌頭,不說了,改換了個話題,“謝辛,帶我去見見你姑姑吧。”

    “沒問題,等我洗好了車,就帶你去。”

    下午時分,謝辛把車子清洗干凈了,帶著沈境去往他姑姑那里。

    沈境道:“謝辛,你能不能提前跟我說說你姑姑的事情啊?”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777精品精品热热热一区二区|欧美国产日韩在线播放|成人黄色在线观看视频|久久成熟|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欧美精品网址 | 久久精品亚洲酒店|黄国产区|在线视频中文字幕|91精品欧美|三区中文字幕|日韩亚洲精品在线 | 激情婷婷开心五月综合|国产区免费视频|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播放|亚洲一级片免费看|国产精品边做奶水狂喷无码|久久8精品 | 亚洲精品久久国产精品|亚洲三区精品|麻豆精产一二三产区|午夜嫩草嘿嘿福利777777|亚洲日本久久|亚洲中文无码永久免弗 | 日韩网站中文字幕|国产精品入口在线观看|少妇高潮喷水久久久影院|丰满爆乳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一区二区日本在线|婷婷777 | きょこんきょうしゃ在线|91狠狠爱|亚洲=aV日韩综合一区尤物|丝袜亚洲另类欧美变态|GOGOGO高清在线观看|亚洲=aV成人无码精品综合网站 | 永久=av免费|人妻无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66成人网|麻豆视频免费在线播放|亚洲视频综合在线|在线看片 | 日本=a网址|99性视频|来个毛片|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超碰高清在线|色综合色欲色综合色综合色乛 | 搡女人真爽免费视频网站波兰美女|蜜臀99|多男一女一级淫片免费播放口|日本精品不卡|特级毛片=a级毛片免费观看R|免费成人精品视频 | 国产7页|日韩不卡在线播放|国产精品丝袜美女|亚洲人成无码WWW久久久|狼色精品人妻在线视频|亚洲国产一区二区久久久777 | 成人午夜久久|成人久久18免费网站麻豆|国产精品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男人天堂黄色|蜜臀二区|www亚洲免费 | 国产=av熟女一区二三区灾密臀|黄色片在线播放|欧美人与牲口杂交视频在线|偷偷操任你操|69式视频免费观看|久久综合狠狠色综合伊人 | 少妇大战黑吊在线观看|淫片毛片视频|日本精品www|国产成人久久精品77777|亚洲国产欧美在线观看的|国产精品色情国产三级在 | 亚洲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综合中文|特级一级片|在线观看国产视频一区|国产乱码卡1卡二卡3卡四卡|国产v亚洲v天堂无码网站 | 日本性爱视频在线观看|欧美日韩xxx|国产女人高潮大叫特级毛片|#NAME?|www.亚洲一区二区三区|男女羞羞网站 | 中文字幕免费中文|青青草免费在线视频观看|91探花系列在线播放|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18禁真人抽搐一进一出在线|日本三级韩国三级人妻 | 日操夜干|久久综合日|91无遮挡无码国产在线播放|亚洲视频免费网站|波多野结衣在线视频观看|亚洲国产欧美精品 | CHINESE新版少妇嫖妓VIDEOS|老外黄色一级片|天天午夜|欧美不卡影院|精品国产V无码大片在线看|国产免费网址 | 青青手机在线视频|18男女无套免费视频|国产亚洲1区2区3区|日韩欧美在线综合网|疯狂的欧美乱大交|www四虎 | 婷婷综合久久狠狠色99H|精品国偷自产在线视频99|9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国产精品一区二三区|激情中文小说区图片区|国产亚洲日 | 亚洲=aV首页在线观看|97干婷婷|中文字幕人妻=aV一区二区|国产精品大片|天天操狠狠操网站|成人福利视频在 | 国产草草影院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看看|国产一级淫片=a视频免费观看|欧美一区综合|#NAME?|国产黄毛片 | 亚洲国产精品热久久|亚洲免费大全|欧美成人ccc大片|国产精品二三区|国产V片在线播放免费无码|亚洲精品久久国产高清 | 国产黄=a一级|亚洲人成网站18禁止人|#NAME?|视频一区二区高清在线播放|在线看一区|伊人久久大香线蕉=aV一区 | 亚洲人成77777在线播放网站|逼逼久久|亚洲最大成人网4388xx|国产=a级黄色录像|日韩高清国产一区在线|无码综合天天久久综合网色吧影院 | 日本=a一级|国产亚洲精品精|中国女人特级毛片|蜜乳=av一区二区三区|欧美群妇大交群的观看方式|日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乱妇乱子在线播视频播放网站|国产免费人成在线视频|精品欧洲=av无码一区二区14|精品少妇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播放一区二区|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无码日本蜜乳 | 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天天躁日日躁狼狼超碰97|综合亚洲视频|欧美性生交XXXXX无码小说|成年人免费网站在线观看|96国产精品 | 搡女人真爽免费视频网站波兰美女|蜜臀99|多男一女一级淫片免费播放口|日本精品不卡|特级毛片=a级毛片免费观看R|免费成人精品视频 | 水蜜桃一区二区|特黄特黄=a级毛片免费专区|99久免费视频精品老司机|#NAME?|狠狠综合久久久久尤物|欧美成人精品在线观看 | 国产成人精品高清在线观看99|亚州综合网|亚洲视频观看|新国产美女遭强高潮免费|奇米777在线观看|蜜臀=avwww国产天堂 | 麻豆精品蜜桃|黄网wwwccc|色自拍偷拍|久久亚洲精品无码网站|国产成人免费视频在线网站2|久久久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91 | 国产精品久久网站|欧美老熟妇=a=a=a=a=a=a|亚洲啊v在线|精品久久久免费|亚洲=aV无码专区在线观看成人|免费观看又色又爽又黄的崩锅 | 第一=av在线|影音先锋亚洲=aV资源网站|日本WV一本一道久久香蕉|国产精品高清一区二区三区|欧美=a级在线|啪啪免费视频在线观看 | 国产高清=av首播原创麻豆|国产h色视频在线观看|成年人网站免费在线观看|#NAME?|免费看黄色片子|亚洲一区在线 特级毛片内射www无码|日韩激情无码激情=a片免费软件|伊人狠狠色丁香婷婷综合动态图|高清性色生活视频|色噜噜狠狠狠狠色综合久一|久久精品免费视频播放 | 中文字幕无码无码专区|一极毛片|超碰不卡|成人三级k8经典网|日本一级毛片视频|国产免费艾彩sm调教视频 | 韩国久久=av|V一区无码内射国产|超级碰碰色偷偷免费视频|国产成人自拍网站|日韩1区2区3区|欧美亚洲日本精品 | 激情婷婷开心五月综合|国产区免费视频|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播放|亚洲一级片免费看|国产精品边做奶水狂喷无码|久久8精品 | #NAME?|人妻被按摩师玩弄到潮喷|我要一级毛片|国产精品一品道加勒比|亚洲黄色自拍视频|欧美久久免费 | 神马午夜羞羞=aV|国产黄色=a级|无码=av专区丝袜专区|国内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长长|久久乐=av|99久久精品一区二区成人 | l8videosex性欧美69|国产麻豆91|黑人黄色片|午夜精品偷拍|欧美一区高清|久久99热只有频精品6狠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