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未知的召喚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神的指引,還是未知之物的召喚,鎮長的眼睛只剩下眼白,他不需要用眼睛看路,而是憑借本能跑到了河邊,冥冥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吸引他,他的腳步沒有停下,而是猛地向前跑了幾步,整個人扎進了水里。
“撲通”一聲,粘稠陰暗的水面泛起一點水花,隨即回歸了平靜。
……
“事情就是這樣,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動手,甚至沒有教唆他去死。”岳嘯成涼涼地說,“是他自己要尋死的。”
前方又傳來了嗩吶的聲音,凄涼悲切,眾人的哭聲也隨之高昂起來,已經到了后山了,鎮長的棺材要入土了。
說是后山,其實只是一個平緩的大土坡,并沒有山那么高聳。后山遠遠近近立著很多墳包,是鎮子祖祖輩輩落墳的位置。
眾人在中央的一塊平地上把棺材放下,準備下葬。
沈境忽地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是濃重的煙氣夾雜著霧氣,有幾個鎮山的居民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除此之外,沒什么特別的。
但他總覺得剛才的感受很詭異,一種針扎一樣的涼意襲擊了他,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盯著他。
但是等他回頭仔細看的時候,那種感覺又消失了,像是在跟他捉迷藏一樣。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頭上,岳嘯成靠過來,帶來一些溫度:“想什么呢?”
沈境道回過神,總不能說這種迷信的話,他隨便找了個話題:“我在想,他們兩個會一直在一起嗎?”
岳嘯成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向前方,沿著沈境的視線,他看到喬明光和葉青林兩個人并排站在棺材前,喬明光正在和準備落棺的人,似乎是讓他們小心點放。
岳嘯成偏頭看看沈境,道:“你管這些做什么?”
沈境喃喃道:“他們這么相愛,就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光明正大的確定關系嗎?”
要是能確定的話,自己的任務不就能完成了嗎。
但是這話在岳嘯成聽來,完全是另一個意思了。
他瞇了瞇眼睛,本就深邃的眼眸此時帶上了幾分旖旎,沈境不經意間和他對視,感覺心臟被燙了一下。他真的很想問大哥你到底是不是直男,但是又怕岳嘯成聽不懂直男是什么意思。
“其實也有辦法,去同性可以結婚的地方結婚就好了。”岳嘯成低聲道。
他聲音中似乎帶著某種蠱惑的東西,讓沈境忍不住去幻想,去哪里可以實現呢。
如果他們兩個真的結婚了,他的任務就能實現了吧。
說起來結婚,他好像也和誰結過一次,沈境還細想一下,但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沈境回過神來,瞪了岳嘯成一眼,沒想到這一眼給岳嘯成瞪得來勁了,反而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身邊帶,笑著道:“你要是想去的話,求求哥,哥帶你去……”
沈境掙扎了幾下沒掙開,他力氣真的很大,原主又是個體弱的,體力根本不在一個等級,他低聲道:“我一個人去有什么意思?”
岳嘯成微挑眉頭,低頭看著他。
沈境解釋道:“我只是在替他們兩個想。”
他下巴微微抬起,讓岳嘯成看前方,岳嘯成瞟了一眼,又毫無興致地挪開視線。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了,今天是個陰天,烏云灰沉沉壓在頭頂,即使是白天也十分昏暗,是個十分配合下葬的天氣。
沈境一想到今天也是岳嘯成的生日,心里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忽然間前方傳來了一聲尖叫,接著人群中小小地混亂了起來,沈境抬眼看去,被層層疊疊的人堵著,什么都看不清楚。
沈境心中有些異樣,他擠開人群往前沖,但是卻被一個背影寬厚的男人擋住了,岳嘯成一把把那人撥開,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沈境借勢沖到了最前面,擠出人群去看。
原來是有個鏟土的人,不小心把土潑到了喬明光的身上,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喬明光卻覺得十分晦氣,對著那人破口大罵。
他像是應激了,罵起人來是狗血噴頭,什么臟的都招呼出來了,沈境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有些驚訝。
“會不會干活啊x你媽的!埋死人的土你潑我身上特么有病吧!”喬明光對著那人噴著口水。
對方是個理著平頭的男人,也不是外人,是喬明光家的遠房親戚,此時臉上也掛不住了,人家主動來幫忙的,他還把自己罵成這個樣子,憋了一會兒終于憋不住,道:“我,我剛才只是走神了一會兒,眼睛花了,好像看到你老爹站在山上。”
他話音未落,周圍一下子就寂靜了下來,喧嚷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喬明光后背有些發抖,臉色發青,嘴皮子顫抖了一下道:“你,你胡說什么呢!別tm裝神弄鬼的!”
平頭男被他這么一說,頓時把鐵鍬往地上一扔,指著對面的山坡道:“剛剛就是在那兒!喬大叔穿著件黑袍子站在那兒!往這邊看呢!”
“你放屁!”喬明光猛地撲向平頭男,在他臉上狠狠打了一拳,葉青林驚慌失措地拉住了他,旁邊的人也反應過來把他倆拉開了,平頭男臉上挨了一拳,鼻血橫流,還想說什么,卻被幾個親戚給勸著帶走了。
沈境皺眉凝思,黑色的長袍?為什么會穿黑色長袍?那是什么裝扮?
喬明光渾身哆嗦著,站在那半天沒說話,忽然大喊道:“怕什么,我自己的爹我怕什么!老子自己埋!”
他說著就抄起鐵鍬,惡狠狠地鏟土往棺材上蓋。
周圍的人群安靜異常,有人時不時地看向遠處的山坡,那山坡被霧氣掩蓋,只留一個輪廓,能看到對面是茂密的叢林,一片黑沉沉的深綠。
葉青林看了周圍的人一圈,自己也拿起鐵鍬幫喬明光鏟土,旁邊的親戚們這時候也都繼續著喪事。
不管怎么說,喪事還是要做完的。
只是剛剛的插曲弄的人心惶惶,大家都各懷心思,有的因為害怕已經提前離開了。現場頓時冷清了不少。
葉青林對他說:“他怎么說也是你家親戚,來幫忙的,你這樣做不合適。”
喬明光鼻子里喘粗氣,一句話不說。
葉青林低聲道:“等會兒去給他道個歉。”
喬明光把臉別到一邊去,一臉不服氣。
等到一行人都結束了往回走的時候,沈境的家人都沒有出現過,除了他自己。
可能老爹并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這對他來說有點傷心,畢竟是多年的老朋友,就這么沒了,心里或許沒辦法接受。
但更多的可能是恐懼,老爹作為唯一知道鎮長當年做過的事的人,此時估計嚇壞了,怕自己也被牽連。
他邊想邊走,和岳嘯成剛走到大路上,就看到姐姐蘇繼花匆匆跑了過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說:“蘇蘇你快回去,快回去!爸他……”
沈境心中一驚,“他怎么了?”
蘇繼花喘了幾口氣,哭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爸他喝了農藥,快不行了!”
沈境猛地抓住了旁邊岳嘯成的手腕,抬頭看了他一眼。
岳嘯成也有些驚愕,反手握住沈境的手,示意讓他安心。
沈境卻甩開了他的手,快步往家里跑去。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不能被岳嘯成給影響了。
等他們回去的時候,蘇老爹已經倒在院子的地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了,二哥跪在他旁邊,身旁是打翻了的農藥瓶子。
蘇繼花看到這場景,當即就跪了下來,跪在老爹身邊哭嚎,而二哥似乎還有些呆滯,只是抱著蘇老爹的頭,一直在流眼淚。
沈境看到那個瓶子,心一下子就涼了,那是百草枯,人只要沾了一點,那基本上是無力回天了。
鎮上的人不一定知道這個,甚至還以為蘇老爹會有救,二哥無措地看著他弟弟,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弟弟,怎么辦,怎么辦啊!你上過大學,你給他看看!”
沈境微怔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身后忽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我來!”
葉青林沖過去把蘇老爹扶了起來,把他的頭對準了水龍頭,說:“讓他吐出來說不定還有救!給他灌水催吐!”
這是土法子,但是事到如今,葉青林也只能試一試。
他掰開蘇老爹的嘴,讓二哥給他灌水,這個時候蘇老爹卻忽然睜開眼睛,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一口咬上了葉青林的手腕。
“啊——!!!”一聲慘叫后,葉青林疼的眼淚都飛了出來。
他試著把手收回來,蘇老爹卻死死地咬住不松口,力道大的簡直不像是一個老人,連二哥都沒辦法把他扯開。
他那一口幾乎咬斷了葉青林半個手腕,咬的太深了,二哥也不敢使勁拽,急的眼淚在眼里打轉:“爸,爸你松口啊!”
沈境剛要過去幫忙,就感覺身旁一陣疾風,岳嘯成不知何時飛了過去,一只手鉗住蘇老爹的下巴,用力一捏,格拉一聲脆響,蘇老爹下巴脫臼松了口,露出了葉青林鮮血淋漓的手腕骨。
第三十二章 真相
葉青林的手腕骨幾乎被咬斷了,鮮紅的血肉里露出白色的骨頭,他疼得一哆嗦,倒在了地上。
葉青林有點發懵,甚至感覺自己的神經在劇痛中斷裂了,他下意識地用完好的手在地上摸索,想扯個東西給自己止血,可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止血的東西。
“止血,要止血,要扎起來……”他茫然無措地說著,周圍圍滿了人,卻沒有一個人知曉他的意思,和手腕黏連的半截手無力地垂在一邊。
沈境跑過去用自己的腰帶給他勒住手腕后部,斷成這個樣子,這只手怕是要廢了,他抬頭看了葉青林一眼,眼眶有些發紅。
葉青林整個人蒼白無比,精神也已經接近崩潰,他眼神有些渙散,但還是憑借本能對沈境說:“去,去醫院……去醫院!”
“好……”沈境把他扶起來,又回頭看了眼地上的蘇老爹,短短幾秒過去,他又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將死之人躺在地上,而岳嘯成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低頭看著他,一言不發。
蘇老爹盯著他著,渾濁的眼珠有些顫動,他忽然大叫一聲,然后嘴里開始吐出語意不明的嚎叫。
沈境想要聽清楚,卻怎么都聽不清,蘇老爹嘴里開始涌出鮮血,他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岳嘯成,全身都猛烈地顫抖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沈境盯著蘇老爹看了幾秒,忽然間感覺毛骨悚然。
他猛地撲了上去,盯著蘇老爹已經渙散的瞳孔低聲道:“你是不是也參與了,是不是?!”
蘇老爹的瞳孔猛地顫抖了一下,而后發出更加激烈的聲音,但他的喉嚨被血沫淹沒,血泡不停地涌出,已經聽不清是什么了。
沈境激動道:“那件事你也參與了,你不是旁觀者,也不是聽鎮長說的故事,而是你也是罪犯之一!鎮長怎么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明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在現場!”
“鎮長死了你害怕了,你怕下一個就是你,所以你才……”
蘇老爹渾身振動了一下,而后靜止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沈境,目光定在他的臉上,又漸漸渙散開來。
蘇老爹死了。
沈境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一地的鮮血。濃烈的血腥味和嘔吐物的味道不停地刺激著神經,而他的腦子飛速轉動著,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故事的原本模樣應當是這樣的。
蘇老爹當年也喜歡上了那個女人,但是他和鎮長一樣,都遭到了女人的拒絕,面對拒絕他們怒火中燒,決定要給女人一個教訓。
他們在一個雨天悄悄地跟著女人和她的孩子上了山,兩個人都對女人進行了侵犯,女人在掙扎過程中被活活折磨死了,而小小的孩子親眼目睹了一切,被鎮長一把推下了山。
本來是必死的結局,孩子卻硬是挺著一口氣活了下來,活到了現在,回來復仇。
其實岳嘯成并沒有做什么,他只是讓鎮長認出了自己,給他一點暗示,鎮長就因為精悍崩潰自殺了,而蘇老爹則是被鎮長的死亡給震撼到,加上沈境陰差陽錯中對蘇老爹的試探和暗示,更加加深了他心中“冤魂索命”的想法,直到鎮長出殯這天,蘇老爹聽著嗩吶的聲音,想起那些詭異的言語和傳說,徹底被壓垮了。
天天求神拜佛也沒有用,鎮長都死了,他能逃得過去嗎?
岳嘯成這一手玩的完全是心理戰,他自己干干凈凈的什么都沒做,兩個人都死了。
柔和的機械音響起,播報沈境得到的任務獎勵。
【恭喜宿主“蘇家鎮的秘密”任務完成,獲得積分:100000.任務獎勵道具:搖擺時鐘一只,狗血萬人迷技能卡一張】
沈境原本還在出神,聽到這兩個道具之后愣了一下,這又是什么東西?
【搖擺時鐘:可使用一次,可用于時間回溯,回到任何想去的時間點。】
【狗血萬人迷技能卡:可使用一次,可用于任何人身上,被使用者將會在短時間內瘋狂迷戀上宿主,將宿主視為心肝寶貝】
播報完后,系統又特地加了一句【技能卡僅限宿主本人使用,不可贈與他人】
沈境:……
看來上次他把技能卡送給別人用,被系統給記住了。
當時是送給……送給誰來著?
沈境記不住了,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連為什么要送人都記不住了。
算了,記不住就記不住吧,反正就是個任務對象而已。
他來不及細思,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現在需要救葉青林,周遭已經亂成一團了,只有岳嘯成在鎮定的打電話聯系醫院。
好在岳嘯成是開車來的,幾個人把葉青林扶上了車,葉青林的手還死死地抓著沈境的衣服,岳嘯成眉頭微皺,要給他掰開,卻聽到沈境說:“別動他,我陪他去。”
岳嘯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
他也上了車,坐在后排,葉青林躺在車上,沈境托著他的手腕,用皮帶給他綁住止血。
喬明光懵懵懂懂地要上車,被岳嘯成一腳踹了下去。“滾。”
喬明光臉上沾著土和血,茫然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是傻了,直到車子走遠了他才猛然跪在地上,爆發出一聲哭嚎-
醫院里,沈境在手術室外不停地走來走去,焦躁無比。
岳嘯成看他這模樣,語氣都冷冷的:“你挺關心他。”
沈境道:“他是被我爸咬成這樣的,于情于理我都應該關心他吧,你又吃什么醋?”
他這話一說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此時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他對岳嘯成說話也變得直接起來。
岳嘯成臉色微微變了變,語氣倒是比之前好了些,沒那么冷硬:“我吃什么醋?蘇蘇,我對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神經病,沈境在心中暗暗吐槽。但是轉念一想,岳嘯成的童年已經這么慘了,還是被原主的親爹給害的,他好像沒什么立場和他發脾氣。
手術室里給葉青林做手術的醫生也是岳嘯成特意找來的,省城的特級專家,他雖然講話不好聽,但是做事算是仁至義盡了。
但是葉青林的手估計很難恢復,要是省城的醫生不行的話,估計只能去北城試一試。
沈境想到這里,開始盤算自己的積分,算還能換多少錢來花。
岳嘯成走到他身邊,不顧他掙扎強硬地摟過他,聲音比剛才更冷硬:“要是他殘廢了,你還打算照顧他一輩子?”
沈境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看出自己的想法的,他解釋道:“我沒想照顧他,但是畢竟我家人要負全責,錢還是要給的。”
想到這里,他又說:“你別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好不好,手術的特級醫生是你聯系的,明明也出了錢出了力,為什么還一副不顧人死活的樣子?”
岳嘯成:“……”
沈境又道:“他要是殘廢了,也輪不到我照顧,有喬明光呢。”
岳嘯成聽出這話有哄點自己的意思,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下。
喬明光是坐著大巴車來的,他一身的汗臭味混雜著泥土,見到的人都躲著他走,平日里精心打理的頭發此時也亂成一團,看上去精神狀態岌岌可危。
“蘇蘇,”他抓住沈境的手,眼神渙散地看著他,“蘇蘇,這一切都跟我沒關系,跟我沒關系吧……”
沈境覺得他這話有點奇怪,“什么沒關系?你指哪方面啊?”
岳嘯成出去打電話了,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喬明光抹了把臉,說:“不會,不會報應到我身上吧?”
沈境盯著他的臉,靜靜地看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清楚,沒人跟我說……”喬明光猛然后退了一步,腦袋磕在了墻上。
沈境想起鎮上的人說的,在山上見到了鎮長,不管是不是幻覺,這都是個不好的兆頭。
他決定回去了之后去山上看看。
“明光哥,你現在說什么都不知道,你覺得我會信嗎。”沈境語氣平靜地說,“你看上去很害怕的樣子,從喬叔叔出事之后,你的精神狀態就一直不太好。”
喬明光使勁搓著自己的臉,喃喃道:“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聽我爸喝醉的時候說過幾句。”
沈境好奇道:“他說了什么?”
喬明光兩手放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嘴唇微微翕動:“他說,那戶人家不是正常人,都不是正常人。”
沈境緊緊盯著他,道:“哪戶人家?被鎮長侵犯的女人的家嗎?是不是?”
他不知道喬明光知不知道受害人就是岳嘯成,于是暫時沒有提他。
喬明光剛要說話,卻猛然閉上了嘴,看上沈境的身后。
岳嘯成走向這邊,掛斷了電話,冷冷地看著喬明光。
“既然有人來了,咱們就不必待在這里了。”岳嘯成說著,拉起沈境就要走。
沈境被拉著往前走,他回頭看了一眼喬明光,喬明光則是呆呆地看著岳嘯成的背影,嘴唇不停地開合著-
鎮上一連死了兩個人,頓時變得人心惶惶,氛圍十分壓抑。
沈境回去的路上,有人在路邊盯著他看,不光看他,還看岳嘯成。
他們站在家門口,用微妙的目光注視他們走過,然后交換一個眼神,低下頭竊竊私語。
沈境硬著頭皮走過,在岳嘯成冷著臉即將開口的時候把他拉走,他現在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沈境一進家門就聞到了一股臭味。
家里一片狼藉,二哥呆呆地坐在地上,抱著蘇老爹的尸體,夏天尸體臭的快,令人不適的味道散發在每個角落。‘
沈境走過去,蹲在二哥面前,抬頭看著他。
二哥的眼珠終于轉動了他,看向他,鼻子抽搐了幾下,哭了出來。
“蘇蘇,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人好好的就沒了,我就去廚房里看個火的功夫,人就沒了……”
二哥的痛哭逐漸變成了嚎啕大哭,他似乎覺得蘇老爹的死是自己造成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還在說:“要是我當時看著他就好了,我怎么就沒看住呢,我怎么就非要去廚房……”
沈境一只手覆蓋在他手上,輕聲道:“二哥,這不是你的錯。”
估計誰來也攔不住蘇老爹,他只是一心求死了。
沈境道:“二哥,別抱著了,給他擦擦身子準備后事吧。”
二哥回復了點力氣,挪動了下身體,慢慢地把蘇老爹的尸體放在了地上。
沈境發現,蘇老爹身旁水池子里的青苔,好像又長滿了。
第三十三章 深愛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爬過去再看的時候,發現水池子又恢復正常了。
二哥問道:“蘇蘇,你怎么了?”
沈境回頭看看二哥,搖搖頭:“沒事。”
二哥嗓子十分干啞,木然道:“蘇蘇,你說爸為啥要喝農藥啊?是因為鎮長叔不在了,他心里難過嗎?”
沈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二哥的眼里,蘇老爹雖然脾氣暴躁,但應該還是個正面形象,現在人死了,他跟二哥說這些也沒意義了。
蘇繼花紅著眼睛從屋子里出來,手里拿著一塊手帕,說:“我給爸擦擦身子……”
說著,又開始哭起來。
沈境心思不在這上面,而在時間線上,蘇老爹侵犯岳嘯成母親的時候,大概是二十年前,而原主也恰好二十歲,那是不是說明,蘇老爹是在蘇母懷著原主的時候做的這件事。
他感到一陣惡寒,想起之前蘇老爹為鎮長開脫說的那番話,更覺得難受。
他實在是沒心思給蘇老爹辦葬禮,但是身份擺在這里,該做的還是要做。
沈境和家人忙活了幾天,算是把葬禮給結束了,只是誰也不知道蘇老爹是為什么死的,人們猜測或許是老伙計沒了,他傷心欲絕也跟著去了,也有人說,那日聽到他小兒子的話,或許是這兩個人以前做過什么壞事,怕遭報應所以提前去了。
又一個下雨天,沈境獨自一人來到了山上,之前給鎮長挖墳的那個人說見到鎮長出現在山上,他特意來看看。
山路看似平緩,實則十分難走,好在原主還有爬山的肌肉記憶,沒一會兒就爬了上去。
沈境比量了一下,他站的這個位置剛好是之前目擊者說鎮長出現的位置。
他沒看到鎮長,倒是覺得這個位置的視野很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對面的墳包,那是屬于鎮長的。
沈境回頭看了一圈,山林有些密,還有霧氣纏繞,他忽然想到了鎮長的黑袍子,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根本不是什么黑袍,而是鎮長的雨衣,那個雨天穿的雨衣。
只是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他在山上慢慢地走著,一步一步地感受著腳下的土地,不放過一點細節。
忽然間,他踩到了一個東西。
沈境低頭一看,是埋在層層疊疊的泥土和樹葉之下的,一截竹子質感的東西。他蹲下身,開始用手挖土,挖了一會兒終于把那東西薅了出來。
是個竹籃?是岳嘯成母親的嗎?
即使過了很多年,竹籃的模樣還是十分精致,似乎沒怎么受到歲月的侵蝕。
他把竹籃抖了抖,抖出一堆泥土,里面沒有特別的東西。
沈境想了想,帶著竹籃下了山。
之前他已經問過二哥那個女人的家的方位了,二哥告訴他因為他們家出了那件事,所以房子一直沒人敢住,這二十年一直空著。
喬明光曾說鎮長喝醉的時候說過,這家人不正常,沈境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嘯成的老家在鎮子的最西邊,幾乎是最偏僻的地方了,周圍都沒有幾戶人家。
房門是大鐵門,在當年也算是比較超前的。大門鎖著,門鎖都生銹了。
沈境用手掰了幾下,掰不開,他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一截鐵絲,把門鎖給捅開了。
哐啷一聲響,門鎖掉在地上,大門應聲而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院子,院子里雜草叢生,幾乎長到了沈境的腰部。
沒人看管照顧的地方,就是會瘋長一些植物。
沈境小心翼翼地穿過雜草,盡量讓自己不要和他們太親密,他總怕里面有什么蟲子之類的。
到了正廳門口,沈境推開門進去,一股煙塵的味道撲鼻而來,他捂住鼻子咳嗽了幾聲。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擺在正廳前,正對著他。
是個佛龕?
沈境困惑地看看四周,為什么岳嘯成家里也有這東西,是在供奉什么?
之前鎮長家的那個,是為了求平安,求這母子倆不再騷擾自己,那岳嘯成家里的這個,是為了求什么呢?
他走進屋子里,是個看起來很尋常老舊的客廳,很多家具都還在,說明當初男主人走的時候,幾乎沒有動過家里的東西。
那個佛龕落了厚厚的灰,前面擺著一排小盤子,還有燭臺,想必是放貢品的位置。但是此時本應該放神像的位置是空的。
沈境用手電筒照向佛龕的內部,用手摸了一把,只有細細的灰塵。
這里所有的東西都有厚厚的灰塵,佛龕里面卻如此干凈,說明里面的東西是在不久前才被人拿走的。
有人來過是岳嘯成嗎,他為什么要拿走里面的東西?
沈境又去了其他的房間,旁邊是一間臥室,臥室有張大雙人床,床上蓋著花布的被子。
不知為何,沈境有種強烈的沖動,他想把被子掀起來,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東西。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他走向床邊,用手捏起陳舊的被角,然后用力一掀。
眼前的一幕差點讓他吐出來。
床單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但是上面有個深色的印記,像極了一個人的形狀。
沈境捂住鼻子,靠近了看看,似乎是某種液體滲透了床單留下的痕跡,此時早已經干涸了,但是顏色卻深深地留在了原地。
有點發紅又有點發黑的顏色,讓沈境下意識就想到了一樣東西。
不會吧……他直起身子來,用手電筒漫無目的地掃視周圍,為什么會有個人形印記啊,女主人不是上吊自殺的嗎,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再度看向那個印記,有點后悔自己沒帶個手套來。
他繞著床頭走了一圈,然后站定了,強烈的好奇心讓他無法就此離開。
“系統。”
“我想使用搖擺時鐘。”
【宿主想去往哪里?】
沈境愣了一下,隨即回答道:“我要去眼前的事情發生的那一刻。”
【收到。】
沈境手里多了一個小小的鬧鐘,是天藍色的卡通形狀,剛好可以握在手里的大小。
【宿主只需撥動指針,同時心中默念想去的時空就可以。】
【回到現實世界也是同樣的方法。】
沈境撥動了指針,閉上眼睛心中默念著那個時間。
淡淡的油墨味道傳入鼻端,再度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有了變化。
家具上沒有灰塵了,水泥地面也干凈明亮,靠窗的書桌上放著一排書和一個臺燈,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瓶子,此時一個男人正背對著沈境,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他頓時屏住了呼吸,雖然知道男人看不見自己,但還是緊張了起來,男人埋頭在桌上,身子微微晃動著,沈境小心地走了幾步,離他進了一點,這才看清他是在紙上寫著什么。
沈境大膽地走到他身邊,男人面容清俊,帶著一副無框眼鏡,看上去十分斯文,沈境視線從他臉上挪開,看向他筆下的紙。
斷斷續續的混亂的語句從筆尖傾瀉而下:“今天是你離開的第三天,我好想你。
“我想試試那個辦法了,如果能讓她回來的話,我愿意,我愿意!”
“小郁跟我說過,他們宗族有一種獨特的起死回生之法,只需要讓活人和死人都喝下血液混合泥土和符咒的圣水,然后交融在一起,等它徹底腐蝕我的身體,就會從死亡中孕育出一種新生的力量。”
“一命換一命,我想試試,不管有沒有用,我要試試。”
男人忽然哭泣了起來,他渾身劇烈顫抖著,哭泣也變成了笑,寫下的字也開始變得狂亂而模糊:“雖然她之前告訴過我那只是一種失傳的技術,沒人成功過,但是萬一呢,萬一呢?”
“如果能讓她回來,我愿意嘗試。孩子不在了,你也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小郁,如果你能回來,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生活,離開這個地方,開開心心的……”
男人寫到最后已經崩潰了,他猛然摔了筆,然后站了起來。
沈境被他嚇得后退了一步,接著,他就看到男人穿過他,走向了客廳。
沈境是不太信這些的,但是從這些字跡里能看出兩個信息,一個是女主人或許身份特殊,是某個神秘宗族的人,二是,這個宗族會某種異術,至于女主人會不會就不知道了。
一陣摩挲地板的聲音傳來,沈境好奇地跟出去看看,卻看到男人正抱著一個女人的尸體在小心翼翼地親吻。
尸體已經發白腫脹了,但還能看出一張絕美的臉,沈境皺起眉頭,覺得這張臉十分眼熟。
和岳嘯成太像了,太像了,沈境不敢想如果這個女主人活著的話,該是如何的美好。
這樣美好的一張臉,不應該有這樣慘痛的遭遇。
女人的脖頸上有一道勒痕,而客廳正當中的房梁上,還懸掛著那根讓她死去的繩子。
男人把地上的女人抱起來,抱進臥室里,雖然如此美麗,但沈境還是聞到了熟悉的尸臭味。
這些天聞得太多了。
男人把女人放到床上,小心地親吻了下她的額頭,然后起身拿起桌邊的渾濁液體一飲而盡。
第三十四章 血肉塑白骨
男人也躺在了床上,他慢慢地拽著女人的身體,覆蓋在自己的身上,緊緊地擁抱住。
沈境下意識握緊了手里的小鬧鐘,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他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慢慢地,從內到外的被腐蝕,融化,漸漸變成一灘肉泥,滲透的血水不停地往外流出,連骨骼都開始融化,四肢漸漸變軟變形,然后成為液體狀,緩慢地流動著。
然后,那個女人居然動了,她從一灘血水當中爬了起來,肢體很僵硬,她坐了起來,靜靜地看著面前的血水,她沒有任何表情,但沈境似乎能感受到她散發出來的悲傷。
只是無人訴說罷了。
女人從床上爬起來,然后一步步地走了出去,沈境看著她的背影,跟著她出去,想知道她會去哪里。
沈境跟在女人身后,看著她走到了院子里,然后走出了這座房子,離開了這個家。
外面天氣很陰沉,似乎又是個雨天,女人穿了一件紅色的長裙,赤著腳走在斑駁的路面,走了一會兒,她忽然停了下來。
她微微偏頭,側耳傾聽。
不光是他,沈境也聽到了,那是嬰兒的哭聲,若有若無地響起。
誰家生孩子了?
他看著女人走到一個大門前,沈境覺得這個門楣有點眼熟,但是和自己之前見過的都不太一樣,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為什么眼熟,這不是他自己的家嗎!
不是沈境的家,而是原主蘇蘇的家!至于為什么一時間沒認出來,二十年前和現在裝飾不一樣,原主的家返修了幾次,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樣子了。
沈境愣愣地看著那女人進了門,心里一片發涼,還有種非常詭異的預感,那里面哭的孩子,該不會是自己吧?
按照時間線的順序,這個時候也差不多是原主出生的日子。
他緊張地跟了上去,想看個究竟。
院子里沒什么人,都聚在屋子里了,現在天氣已經有些轉涼,屋子擠滿了人,都是來看新生兒的,氣氛倒是很火熱。
沈境看到那個女人走到房門口,就沒有再往前走了,倒是他往前走了一步,想看看自己小時候是什么樣子。
只見一個老婆婆正抱著一個小嬰兒,笑的一臉開心。
孩子臉上沒有笑容,呆呆地看著房頂,不過這不影響周圍的大人們開心,都在說蘇母又生了個兒子,以后可得享福了。
“這孩子這么漂亮,以后不知道要被哪家的小姑娘占了便宜哦!”一個鄰居笑著吹捧道。
沈境:“……”
小嬰兒眼珠忽然一轉,看向了外面,然后就盯住不動了。
大人們見狀紛紛回頭往外看去,沈境頓時緊張起來,幾乎想拉那個女人一把了,但是奇怪的是,大人們似乎沒有人發現那個女人。
即使她正站在房間的門口,也沒人看到她。
成鬼魂了嗎?沈境沒來得及細想,就看到女人對著直視她的小嬰兒,露出了一個笑容。
雖然臉色蒼白浮腫,但是笑容依然動人心魄,沈境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間也有些呆住。
但是小嬰兒卻哭了起來,他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指著外面,然后放聲痛哭。
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外面是什么都沒有,他們既看不到沈境也看不到女人,所以都很茫然。
蘇母接過孩子,手忙腳亂地哄著,但孩子還是撕心裂肺地哭。
一個老太太說道:“這孩子,不會是看到什么臟東西了吧?”
這話一出,周圍人都靜了下來,他們都知道,最近發生了一件壞事。
鎮上那戶最漂亮的女人帶著孩子上山采蘑菇,孩子被狼咬死了,女人回家傷心欲絕上吊自殺了。
離這個孩子出生也就是兩三天的事兒。
他們都有點害怕了。
憋了半天,一直沒說話的蘇老爹終于黑著臉開口:“別胡說!哪有什么臟東西,我們家是祖上保佑的,沒有臟東西敢來!”
他說著,就把人往外趕,親戚和鄰居們也不想觸霉頭,干脆紛紛往外走,準備各回各家了。
沈境看著那個女人一直站在門口,任憑人們穿過她半透明的身體,也一動不動地盯著屋子里的小孩看,而她一直站在這里,那個孩子就一直哭。
直到哭的蘇老爹都有些不耐煩了,他猛地把茶杯往桌上一頓,說:“我出去一趟。”
正在抱著孩子哄的蘇母已經心力交瘁,現在丈夫又要離開,她忍不住道:“你去哪兒啊?”
蘇老爹道:“我去鎮長那。”
蘇母皺著眉頭:“又去喝酒?等會兒老大老二要放學了,我忙不過來……”
“娘們家家問這么多干什么!再說你的活我個男人能干嗎!”蘇老爹扔下這么一句話就摔門而出。
而女人一直靜靜地看著,直到蘇老爹離開,她也跟了上去。
沈境還想跟著去看,但是手里的鬧鐘忽然振動了起來,發出了聲音。
“叮叮叮——主人起床啦——叮叮叮——主人起床啦——”
沈境試圖把鬧鐘摁滅,卻發現沒有用,鬧鐘還是一直在響,他急忙問系統:“這是怎么回事?”
【宿主您好,搖擺時鐘有使用時間限制,一次只能使用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后會將您召回。】
“等下,我在這過了這么久,不只十五分鐘吧?”沈境問道。
系統的聲音依然柔和平靜【使用時間參考的是現實時間,現實時間流速和過往時空不同】
也就是說,他在這里面度過了幾個小時,外面的世界才過了十五分鐘。
【搖擺時鐘每隔七天可使用一次】系統補充道。
沈境點點頭,只好握著時鐘,讓他帶自己回到了現實時空。
濃重的煙塵味道再次涌入鼻腔,他下意識咳嗽了兩聲,周圍的景象又變成了殘破的樣子。
沈境看著眼前的人形印記,知道了這是怎么回事以后,他倒是不覺得那么可怕了,那是一個男人深愛的記號。
桌子上那疊紙,因為是歲月的侵蝕早就斑駁泛黃了,沈境伸手摸了摸,一種柔軟的觸感傳來,上面的字還是清晰的。
他忽然想到,怪不得岳嘯成回到鎮上也沒去過母親的墳冢,原來她根本沒死。
沈境手觸摸到那些紙的時候,感覺觸感有些奇異,倒不像是什么古舊的東西,倒像是有生命的。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趕緊抽回手,然后離開了房間。
他在其他的房間轉了轉,沒有發現別的異常,只有正廳佛龕里的東西被拿走了,其他的地方幾乎都保留著當年的樣子。
沈境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然后離開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暗處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他。
他邊走邊想,這個女人的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她的身份是個謎,而鎮長說他們家都不正常,是不是鎮長也在男人“搬家”后來過這個地方,看到過床上的印記,而后自己腦補了些什么呢。
第二個問題就是,女人似乎真的起死回生了,但是別人看不到她,還是嬰兒的蘇蘇可以看到,是女人故意讓她看到的,還是孩子天生就對這種超自然事物敏感呢。
還有一個問題,這個女人既然“活”了,那她現在還在嗎,在哪里呢?
沈境想到這里,忽然感覺脖子針扎一般的疼了一下,他回頭摸了摸,卻什么都沒摸到。
從鎮子西邊走到東邊回家,平時大概要走半小時的路,沈境足足走了兩個小時才回去,一回去就累得癱坐在地上了。
二哥頭上還綁著孝布, 眼下一大坨黑眼圈,看到弟弟這個樣子,關心道:“怎么了?”
沈境搖搖頭,一臉的疲乏,他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累,“沒事,歇會兒就好了。”
二哥問道:“你剛剛去哪兒了?”
沈境道:“去山上轉了轉。”
二哥看了他一會兒,沈境看出來他是有話想說,他道:“哥,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二哥這才道:“蘇蘇,再過一個月,你是不是就要回學校上學了。”
沈境一愣,算算日子,他還真的快要開學了,只是這些天光忙別的事情了,不是二哥提醒,他都把這件事兒給忘了。
上學是要上的,原主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不能這么荒廢了,這個年代大學生還是很值錢的,只是蘇家父母短視,覺得不如早早下來打工賺錢。
只不過學費還是個問題,之前蘇母也明確表示家里的事都聽蘇老爹的,他不給學費,自己也沒辦法。現在蘇老爹沒了,蘇母為了讓這個家多個勞動力,會讓他早點出去工作,肯定不會給他錢了。
日子過成這樣子,干脆死了算了。
沈境猛然搖搖頭,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忽然有這么可怕的想法。
學費的事還真是令人有點發愁。
二哥看出了他的心事,道:“蘇蘇,我這兒還有些錢,你先拿著,還有一個月才開學呢,我出去做工還能賺點……錢的事兒你別擔心。”
沈境心頭一熱,卻沒有接受二哥的好意:“哥,你的錢要留著娶媳婦的,我自己有辦法。”
二哥思考了下,忽然道:“說起來娶媳婦兒,蘇蘇,你聽沒聽說,鎮長家的兒子這些天一直在醫院里照顧葉大夫,有人傳他倆是……”
二哥湊近了點,聲音也壓低了點,“說他倆是同性戀!”
沈境靜靜地看著他二哥,過了半晌,才說:“這是誰說的?”
二哥搖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都是聽鎮上的人傳的,說有人去看了葉大夫,就看到他倆在……”
二哥露出一種難言的表情,似乎很嫌棄,“抱在一起呢。”
沈境面無表情,不動聲色道:“抱在一起很正常吧,咱兄弟倆不也會擁抱嗎。”
“那能一樣嗎,”二哥臉上尤帶著嫌惡,“咱倆是親兄弟,他們兩個非親非故的,那不是招人笑話嗎。再說了,我還聽別人說,鎮長兒子以前就經常去葉大夫的診所,進去了也不買東西,待半天才出來,你說他去干嘛了?”
第三十五章 南洋大師傅
沈境不想說,他雖然不喜歡喬明光,覺得他有些做派招人厭惡,但是不至于要害他一下,對于鎮上的流言,他還是希望越少越好。
一方面影響他做任務,要是鎮上的人知道他們是同性戀,然后阻攔他們在一起的話,那自己的任務難度就又增加了,另一方面,他作為一個同性戀,他也不想傷害“同胞”。
要是被這些人發現了喬明光和葉青林的秘密,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沈境向來對人性不抱什么期待。
見沈境沒說話,二哥又道:“你以后也少跟喬明光玩,我看你以前老喜歡他了,老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個哥,這段時間倒是不理他了,這才對嘛,不然哥也要懷疑你是那啥了。”
“那啥”二哥還用了個比較隱晦的詞來指代。
沈境嘴角翹了翹,眼神有些困頓,露出個笑容的表情,“我知道了,哥。”
二哥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又說:“對了,那個岳老板你們最近還有聯系嗎?”
沈境說:“沒有啊,他這幾天忙生意吧。”
岳嘯成倒是給他發過消息,他沒怎么回復,發的也無非是問他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他不需要幫忙,他覺得岳嘯成還一肚子心眼,怕自己被他繞進去。
他回到房間里,看到床比看到什么都親切,一頭扎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看著外面的夜色,有種強烈的不想活了的沖動。不想做任務了,不想待在這個世界了。
二哥過來叫他:“蘇蘇,吃飯了。”
好在二哥的聲音把他拉回了陽間,他打起點精神,出去吃飯。
飯桌上,蘇母看上去依然郁郁寡歡,二哥對他使眼色,讓他開口問蘇母要學費。
沈境想了想,道:“媽,下個月我們學校就要開學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母打斷了,“還想著去上學?你去上學了,家里的活誰干?”
二哥道:“不是還有我嗎,我幫你干還不行嗎,媽,你就讓他去上學吧。”
沈境有些吃不下飯,吃幾口就覺得惡心,整個人蔫頭耷拉腦的。
蘇母瞪了二哥一眼,“那錢是大風刮來的?說給就給?你怎么一點都不知道節省……”
二哥還在跟蘇母激烈交談,試圖從她口袋里掏出錢來,沈境忽然把碗往桌上一放,說:“我吃飽了,去休息一會兒。”
二哥奇怪地看向他,“不是剛睡醒嗎,怎么又要休息?你這飯才吃了幾口啊,再吃點。”
沈境腦子里嗡嗡亂響,難受的很,連二哥的話聽起來都有些飄忽了,感覺不像是在他面前說的,倒像是隔著很遠喊出來的,又貼在他耳邊嗡嗡響。
他抬頭看了一眼二哥,眼前的人有些模糊,一會兒分裂出兩個來,一會兒又變成一個。
二哥嚇了一跳,臉色蒼白地看著他:“蘇蘇,你怎么了!”
“?”沈境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二哥急忙把他拉進房間里,讓他對著鏡子看。
沈境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眼睛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他湊近點一看,發現自己的眼球里居然有兩個眼睛,準確的說,是兩個瞳孔。
每只眼睛里都出現了兩個瞳孔,詭異地在眼球里浮動著,他轉動眼珠,眼球也跟著移動,但方向卻不受他的控制。
沈境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猛地把鏡子合上了。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會多出兩個眼球來!
突然泛起的雞皮疙瘩在他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地出現,沈境后頸有種針扎一樣的疼,過于恐怖的畫面讓他腦子有些亂,他急速地思考著,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東西?
“蘇蘇,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二哥焦急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在耳邊響起。
沈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難道是那間房子,那個奇怪的秘術和那個女人的影響?
他是被污染了嗎?-
市醫院。
沈境坐在醫生面前,摘下了口罩和鴨舌帽。
醫生一看到他的眼睛,就被嚇了一跳,手里的筆掉在了桌子上。
饒是他問診經驗豐富,什么樣的病人都見過,眼前的場景還是讓他感覺毛骨悚然。
怎么會有人長出四個瞳孔?
沈境有些不好意思,手里捏著鴨舌帽,想戴回去。
醫生卻阻止了他,“你這種現象,說實話我從來沒見過,我只是聽同事講過,大概是重瞳癥,但是我從來沒接待過這樣的病人……這……說不定是個新的研究方向。”
沈境甕聲甕氣道:“大夫,就是說你也沒辦法治嗎?”
他和二哥坐了幾個小時的車,一路躲躲藏藏就怕和人對視嚇到人,好不容易來了市區掛上號,得到的卻是這個答案,沈境有點失望。
旁邊的二哥也著急了,“大夫,他這沒法治嗎?是不是治療很貴所以才這么說啊,我們愿意出錢……”
大夫搖了搖頭,道:“你別激動,我問你,你除了眼睛異常以外,身體其他地方有什么異常的嗎?”
沈境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好像比以前嗜睡,有點容易累到。”
醫生低頭在本子上記錄著,“嗯,那視力還好嗎?”
沈境道:“一開始有點模糊重影,現在是正常的。”
醫生刷刷在本子上記錄,記錄完了對沈境說:“你這種情況要嚴肅對待,我建議先住院觀察。”
“我們會聯系省城的專家來給你看看,如果專家也沒辦法的話,你可能要去北城去檢查了。”醫生有些遺憾地說。
“喔,那我考慮考慮吧。”沈境道。
他說著,就帶著二哥離開了問診室。
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方休息,累的大腦都快不能思考了,這種疲勞是突如其來的,仿佛他的精神一瞬間無法承受某種東西,垮塌了。
“哥,咱們回家吧,我不想住院。”沈境對二哥說。
二哥摸了摸他的頭,道:“你別擔心錢的事兒。”
沈境搖搖頭,“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覺得……他們治不好。”
他已經不對醫院抱有希望了,他這種情況實在是太罕見了,不能用常規的醫學手段去治療。
這種現象,有點像是……像是什么,沈境想不出來了,他好想睡覺。
葉青林也在這住院,本來還想去看看他的,現在自己這個樣子還是別嚇著人家了。
沈境腳步虛浮地向前走著,忽然間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沈境連忙把帽子壓低,把眼睛藏了起來,低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頭頂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包這么嚴實干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暗殺呢。”
沈境一愣,下意識地抬頭一看,是岳嘯成。
岳嘯成和他對視了一眼,也出現了短暫的怔愣,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
沈境反應過來,又連忙把帽子往下壓了壓,旁邊的二哥見狀連忙道:“岳老板,你見多識廣,你見過這種情況嗎?”
二哥愁眉苦臉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變成這樣了,醫生也沒說能不能治。”
沈境低著頭,岳嘯成又伸手把他的下巴抬起來,讓他和自己對視。
那雙眼睛里的四個瞳孔像是凝固了一樣,一動不動,帶著死氣。
“嚇到你了吧,岳老板。”沈境聲音悶悶地說。
岳嘯成糾正道:“說了別叫我老板。”
“哦。”沈境無精打采。
岳嘯成扭過頭,對二哥說:“或許我有辦法。”
二哥愣了一下,“你說什么!你有辦法?”
岳嘯成點點頭,略做思考道:“這不是病,好像是南洋的一種秘術導致的,我之前去那邊做生意的時候,聽聞過相關的傳說,有過一些了解。”
沈境腦子還是困困的,但是心里還在想,這家伙又開始編故事了。
什么南洋秘術,他還肉松小貝呢,聽著比小說還扯。下一步是不是要說自己是大巫師了。
但是二哥一下就相信了,“南洋?那是啥地方啊,是不是就是中邪了?不管啥原因,岳老板你能幫忙解嗎?”
岳嘯成煞有其事地說:“我試試,如果你放心我的話,就把蘇蘇交給我。”
二哥現在算是死馬當活馬醫了,醫生都說沒辦法,現在誰能幫他,他就信誰,當即就把沈境托付給了岳嘯成。
沈境一句話都沒說,雖然是站著,但是已經快陷入夢鄉了。
“對了,他現在很嗜睡,經常動不動就睡過去了,您多多照看著點,謝謝了。”二哥畢恭畢敬地對岳嘯成說。
岳嘯成表示沒問題,就把沈境帶上了車,帶回了那棟小洋樓。
沈境在后排睡得正香,忽然就被叫醒了,一睜眼看到岳嘯成站在車門外,招呼他下車。
沈境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扒著車窗問:“嘯成哥,你真的有辦法?”
岳嘯成笑著道:“你哥都把你死馬當活馬醫了,我也試試唄。”
沈境無言以對,慢吞吞地下了車。
一進門,沈境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客廳的桌子上里擺著一束巨大的芍藥花,十分艷麗。
他眨了眨眼,打了個哈欠,問道:“嘯成哥,你打算怎么治我?”
岳嘯成臉色卻嚴肅起來,絲毫沒有剛才的吊兒郎當了,他對著沈境說:“出來吧。”
沈境愣了一下,隨即感覺眼睛一陣劇痛,他猛地閉上了眼睛,后頸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疼得他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第三十六章 西沱
沈境差點疼暈過去,他眼前一陣陣發白,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從身體里撕扯出去,這種疼是他從來沒有過的,讓他發自內心的惶恐和求生欲爆棚,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怕死過。
不知過了多久,他后頸一松,那種詭異的疼痛消失了。
沈境渾身是汗地倒在地上,然后忽然看到了一雙腳。
他猛地坐了起來,往旁邊撤退了幾步,驚恐地抬起頭來。
只見那個紅裙子的女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里,正低頭看著他。
女人的表情有些遲滯,盯著他的時候眼珠不會轉動,看上去很僵硬,陰寒之氣很濃。
沈境忽然覺得自己的視線變好了,之前總是有點霧蒙蒙的,現在看東西非常清楚。
清楚的有些可怕了……他寧愿沒看到女人眼睛里的裂紋和隱約的尸斑。
“好了。”岳嘯成遞過來一面鏡子,讓沈境看。
他的眼睛果然恢復正常了。
但是這是怎么回事!沈境抬頭看看岳嘯成,又看看那個女人,“她,她從哪里出來的?為什么……我……”
他有些語無倫次,想問的問題太多了,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問哪個。
腦子里亂成一團,他想到自己去到那個時空里看到的東西,這個女人怎么會跟到這里來?
又想到他眼睛的異狀,難道是……沈境有了一個毛骨悚然的想法。
她……不會是附在自己身上來的吧?
沈境想到這里,又連滾帶爬地離那女人遠了一些,他覺得那股陰寒之氣在蔓延,已經沾染了周圍的一切。
岳嘯成解釋道;“別害怕,我在這兒,她不會傷害你。”
他走到那個女人面前,低頭對她說了句什么,女人忽然轉身,朝著窗邊走去了。
隨著她走遠了點,那種詭異的壓迫感也消失了些,沈境才微微松了口氣。
岳嘯成低頭看著他,看了一會兒,才說:“這是我母親。”
沈境早就知道了,只是在另一個虛幻時空里看到是一回事,此時親眼見到在身邊又是另一回事。
他感到不舒服,很不舒服。
“為什么會這樣?”沈境再度問道。
岳嘯成解釋道:“我想她大概是借著你的身體過來的,你體質比較特殊,可以讓一些其他的……維度的生物寄生。”
“寄生?”沈境想到自己的眼睛,頓時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岳嘯成點了點頭,“對,是寄生在你身上,現在出來了。”
沈境看了看那個女人,她木然地站在那里,似乎聽不到他們的話,似乎又聽到了,但是沒有任何的反應。
沈境明白了,自己或許就是個“另一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橋梁,通過自己的身體可以連接兩個世界……怪不得小嬰兒的他也能看到女人的存在,而其他人看不到呢。
這是不是說明女人的老公用的起死回生之術失敗了?現在看來岳嘯成的母親并沒有復活,而是變成了……變成了難以言說的狀態。
岳嘯成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著你來的,不過既然你能把她帶出來,想必你也不是一無所知吧。”
沈境沉默了下,岳嘯成似乎猜到他做過什么,才招惹了這件事。
沈境想了想,道:“她跟著我是想干什么?”
岳嘯成:“她或許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沒有其他的目的。”
沈境陷入沉思,岳嘯成繼續道:“你最近有沒有覺得感官很奇怪,有時候會有被凝視的感覺,可是卻找不到那道視線來自哪里?”
“有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去做某件事,但還是做了?”
沈境一下子就想到了好多情況,他悚然一驚,“我早就被盯上了?”
“是她……驅使著我去行動的?”他猶疑著道。
沈境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去岳嘯成家里這件事,其實跟任務已經無關了,但是他還是去了,難道也是這……這個女人的影響?
岳嘯成點點頭。
沈境道:“你說她是你母親,可是你為什么見了她毫無波動呢?”
畢竟這么多年沒見了,應該也會激動的吧。
岳嘯成卻說:“因為我懷疑……回來的不一定是我的母親。”
他看向那個女人,眼神中帶著淡淡的冷意。
沈境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不是你母親還能是誰?”
岳嘯成低聲道:“你大概去過我家了吧,看到了那個秘術的方法。”
沈境點點頭,岳嘯成繼續道:“你覺得,用那種方法救回來的人,還是人嗎,或者說,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嗎?”
沈境頓時感到驚悚,如果回來的不是他的母親,那會是誰呢?
他不知道,也無法細思,一旦深入的去思考,就會感到一陣頭痛。
“那,你打算怎么辦?”沈境問道。
岳嘯成道;“先留在我這里,在我這里安全一些,要是回到鎮子上,不一定會出什么事,于情于理我也不該放任不管。”
沈境點點頭,岳嘯成確實有責任看管她,他想了想,又說:“你母親的異樣……是不是因為她是某個氏族的……后人?”
他斟酌著把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岳嘯成走向餐吧,給自己倒了杯紅酒,邊喝邊說:“算是,她是西沱族的圣女。”
“西沱?圣女?”沈境感覺這兩個詞信息量很大。
“音譯是西沱,實際上那兩個字無法用漢字寫出來,這個宗族早已經失散了,我母親是最后一個圣女,當年是從族里逃出來的。”
“是因為愛上了你父親嗎?”沈境下意識就想到了這點,這樣說來就比較合理了。
岳嘯成卻冷笑了一下,“我母親跟我一樣,都不是會為了愛情犧牲任何事的人,她當初嫁給我父親,是為了借助我父親的力量從族里逃出來。”
沈境聽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來話。
岳嘯成給沈境也倒了一杯紅酒,放到他面前,然后悠悠道:“西沱族在史書上資料很少,我翻閱了所有的正史和野史,也只在一本漢末的書籍里看到過寥寥幾句的記載,書籍里說,這個氏族的人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他們擅長欺詐,擅長操控人心,并且會使人陷入恐怖和絕望的情緒中。一旦和他們接觸過,你的情緒就會輕易地被他們把控。”
“是不是有點抽象?”岳嘯成道。
沈境搖搖頭,雖然岳嘯成說的很抽象,但是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覺。
鎮長和蘇老爹都是因此而死,莫名奇妙的狂躁和發瘋,而他莫名生起的厭世情緒,大概也和這個有關系。
他想,大概是岳嘯成繼承了母親的一些技能,對于玩弄情緒十分在行。
可以用摧毀一個人的心智,用情緒殺死一個人。
“那你的母親為什么要逃出來?”沈境問道。
岳嘯成看著窗外,外面郁郁蔥蔥一片好景色,他緩緩說道:“每一屆的圣女,都是要獻祭的。”
“獻祭?給誰?”
岳嘯成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形容,你大概理解成一個未知而強大的力量,沒人看過它的真容,也是它將賜予力量的氏族任名為西沱。”
“圣女雖然名字好聽,但從出生起就注定要獻祭給“它”,圣女要在18歲的時候,經歷一次劇烈的痛苦和絕望,才能夠得到“它”的賞賜,它喜歡至高無上的驚恐、痛苦,以及各種負面的情緒。”
“那是取悅他的東西。至于方法,他們會用最簡單的生剖肉身,獻祭大腦。”
沈境呆住了,利用圣女的驚恐和絕望獲得力量,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
“那,那不就是邪神嗎?”沈境忍不住道。
“古時候有很多類似的邪神崇拜,但大多都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了。其實很多人不在乎邪惡不邪惡,他們只是崇拜力量,碾壓他人的絕對力量。而邪神給予的力量十分強大,是人們心底最渴望的東西。”岳嘯成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沈境無言以對,靜默了半晌,再度看向那個女人,現在應該叫她圣女了。
岳嘯成:“當年我母親不想成為祭品,于是借助我父親的力量逃了出來,但是她的氏族一直在追殺她,我父親本來是個地質學家,在氏族聚居地駐地研究認識了我母親,他們為了躲避追殺逃到了這個村子里避世,本以為會就此平安,但是沒想到,母親還是……”
他說到這里,低頭嘆了口氣,眼底是深深的憂傷。
沈境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是拍了拍他的手。
岳嘯成又道:“其實我現在已經接受這個結果了,這么多年過去,我已經想明白,在鎮長他們對我母親進行侵犯的時候,她就已經成功了。”
“什么成功?”沈境茫然地看著他,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岳嘯成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像是從陰寒山澗中發出來的,帶著一種令人悚然的氣息:“成功獻祭了。”
“那時候的痛苦和驚恐已經被“它”給捕捉到了,所以,母親也算另一種方式的成功。”
沉默許久后,沈境問道:“成功之后,會怎么樣?”
岳嘯成沒回答他,而是看向那個女人。
女人似乎有所感應,她朝著沈境走了過來,走到他面前,沈境還有些抵觸,下意識地往岳嘯成身邊湊了湊。
但是一想到這是母子倆,并且岳嘯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就又挪了挪腳步,離岳嘯成遠了點。
岳嘯成:“……”
那女人抬起手來,對著沈境一指。
第三十七章 鈔能力
那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沈境面前的空氣猛然扭曲了一下,他還沒弄清發生了什么,忽然間心口猛地一疼,隨即就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悲痛。
那是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反應,直接催發了他的生理本能,明明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但是沈境難過得五臟六腑都開始抽搐了起來,巨大的悲傷壓制住了他的心智,接著就是一股強烈的厭世反應,沈境茫然地看向周圍。
好想死,真的好想死……他看著餐桌上的餐刀,直接抓了起來,準備割開手腕的血管!
“等等!”岳嘯成一聲喝下,“嗡”的一聲,那種感覺猛然褪去,餐刀脫手掉在地上。
與此同時,沈境也清醒了過來,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那個女人,女人的手已經放下了,安靜地垂在裙子旁邊。
而剛剛制止女人的是岳嘯成,沈境坐在原地,渾身都是冷汗,好半天沒有說話。
這種能力真的太可怕了,只要她想,就可以摧毀任何一個人的精神,讓他產生自毀情緒,然后自我毀滅。
要逼瘋活著殺死一個人,根本不需要動手,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你沒事吧?”岳嘯成走過來,摸了摸沈境的頭發,“她沒有惡意,只是你說好奇,她想給你展示一下……”
沈境搖搖頭,剛才的情緒一掃而空,他又恢復了理智,道:“嘯成哥,你是不是也有這種能力?”
岳嘯成沉默不語,沈境抬起頭來看著他,道:“可我沒辦法把你當兇手,因為永遠抓不到你的證據。”
岳嘯成笑了一下,道:“你到了現在還想抓我?”
沈境搖搖頭:“你母親還可以溝通嗎?”
岳嘯成道:“她很少有回應,很多時候我的聲音她都聽不出來。畢竟她現在是游走在陰陽兩界,和我們不一樣了。”
“所以人死復生這種說法,根本就實現不了,對嗎?”沈境道。
岳嘯成點點頭。
沈境大概能猜測到,岳嘯成是個極端理智的人,他不會騙自己母親還活著,也不會把她當一個活人看待,這樣很危險。
岳嘯成讓家里的保姆苗阿姨看護好母親,自己就帶著沈境出了門。
本來今天是去給葉青林辦出院手續的,半路上把沈境撿回來只是個插曲。
沈境坐在車里,不放心地回頭看小洋樓,“苗阿姨不會害怕嗎?”
岳嘯成啟動汽車:“不會。”
沈境:“為什么?你不怕圣女忽然傷害苗阿姨嗎”
他偏頭看了一眼沈境,叮囑道:“你先顧好你自己吧,系好安全帶。”
“……哦。”沈境低頭系上。
“真的不會嗎?不會出意外吧?”沈境還是不放心。
岳嘯成道:“苗阿姨有自己的辦法,你就別操心了。”
“好吧。”沈境這才不再糾結。
雖然不知道保姆到底有什么辦法,但是沈境算是知道了,岳嘯成這一家子連保姆都不一般。
說不定保姆都比他能打。
去市區的方向有些堵車,岳嘯成的車被堵在了大橋上。
沈境看著橋下的河水,忽然感覺一陣驚慌和難過,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似的。
前方終于不堵了,車子開始緩緩往前移動,沈境催促著:“快點,快點……”
岳嘯成手握方向盤,轉頭看了他一眼:“怎么了?馬上就過橋了。”
沈境手指緊緊地摳著自己的衣角,說不出的難過,他大喘了幾口氣,說:“回來的時候不要走這里了。”
岳嘯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來過這里?”
沈境搖搖頭,原主對這里沒印象,可是他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種橋就感到不舒服。
好在岳嘯成提高了速度,很快就過了橋。
直到遠離了橋梁,沈境才慢慢放松下來。
岳嘯成道:“看樣子你好像有什么橋梁陰影。”
沈境抿著嘴沒說話,他有嗎?他怎么不記得。
“我沒印象了。”
他不想去想這些,于是轉移話題道:“嘯成哥,葉大夫的手術費和住院費,是不是都是你出的。”
“嗯哼。”
“我會把錢還給你的。”沈境對他說道。
岳嘯成嘴角一勾,輕松道:“那么多錢,你怎么還?把你自己賣了?”
沈境想了想,道:“要是能賣上價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岳嘯成:“……”
岳嘯成手搭著方向盤,直視前方:“你打算賣給誰?”
沈境眨了眨眼,一臉天真道:“誰出的價高我就賣給誰。”
岳嘯成徹底沒話說了,過了半天,他扔過來一張卡。
沈境低頭看看懷里的銀行卡,上面印著一個梅花,“什么意思?岳老板?”
“不是誰的出的價高就賣給誰嗎?看看夠不夠。”他微抬下巴,對沈境說。
沈境道:“我又看不到余額,我怎么知道啊。”
岳嘯成:“……這是黑金信用卡,只要你在這個城市里,可以無限刷,上不封頂。”
沈境:“……”
他猛地看向岳嘯成,“老板,您有什么吩咐盡管說!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小的都鞠躬盡瘁,在所不辭!”
岳嘯成偏頭看看他,沈境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桃花眼里滿是流光。
他哼笑了一聲,一腳踩上油門,車子猛然加速。
沈境把玩了一會兒那張卡,覺得怎么看怎么順眼,怎么看怎么漂亮,他問岳嘯成:“岳老板,你這出手這么大方,到底是想讓我做什么事啊?”
岳嘯成道:“你別做什么,好好待著就行了。”
沈境:“?”
岳嘯成又道:“從現在開始搬到我家里來住。”
沈境舌尖掃了掃牙齒,這是什么要求?
“當保姆嗎?”他問道。
岳嘯成:“我家有保姆。”
沈境:“那需要我做什么?你們缺個保安嗎?”
岳嘯成嘴角抽搐了下,解釋道:“你受過寄生和污染,精神狀態很不穩定,一個人在鎮子上出了問題沒法解決,我也不想這件事造成更大的影響,所以先去我家觀察一段時間。”
原來是因為這個,恐怕岳嘯成害怕自己的精神被污染后,會不定時發瘋吧。沈境捏著銀行卡,胡思亂想著。
他不在家里也好,自己那個樣子,要是真的發瘋了的話,嚇到二哥也不好,并且答應了岳嘯成的要求,他也就有錢繼續上學了-
醫院里有濃重的消毒水味,沈境和岳嘯成上了頂樓,葉青林的病房。
葉青林躺在病床上,而床邊的板凳上還坐著個人,那人回過頭來,沈境差點沒認出來。
喬明光剃了個短短的貼頭皮的寸頭,以前的靚麗發型沒有了,也沒有了熟悉的發膠,他臉上帶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看到他們兩人的時候,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青林現在的住院費都是岳老板繳的,我真的很感謝他。”喬明光對沈境說。
沈境點點頭,表示了解,又說:“葉大夫恢復得怎么樣了?”
喬明光看向病床上的人,說:“醫生說恢復的不錯,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出院后還要做康復治療。”
沈境看向葉青林的右手,那一節袖管空空蕩蕩,他的右手沒了。
葉青林倒是沒有自己想的那么崩潰,或許是這些天的治療已經讓他平復下來了,他甚至對沈境露出了個笑容來,道:“快坐下吧,難得你和岳老板一起來,這病房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沈境回頭看看一句話沒說的岳嘯成,“……”
熱鬧嗎?
喬明光也立刻站了起來,把自己的凳子讓給沈境,又給岳嘯成拉了一個出來,“你們坐,坐,我去洗水果。”
說著他就把果籃拆開,拿著水果出去了。
沈境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喬明光真的變了不少。
以前他可不會這么謙卑的,更不會懂得人情世故,現在看來還是學會彎腰了。
剃了頭,是準備好好重新開始了吧。
沈境看向葉青林,還是有些擔心他,“你出院以后,還回鎮子上嗎?”
葉青林道:“當然要回去了,我的診所還在那里,家也在那里呀。”
沈境低頭不語,葉青林察覺到他的猶豫,問道:“蘇蘇,你怎么了?”
沈境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出自己的意憂慮,一直懶得說話的岳嘯成忽然道:“他是擔心你回到鎮上被人戳脊梁骨。”
雖然岳嘯成一直沒說話,可是他什么都明白。
葉青林愣了一下,“戳脊梁骨……為什么?會有人說閑話嗎?”
岳嘯成道:“大概是你們倆的曖昧太明顯了吧,被鎮上的人察覺到了。”
沈境轉頭瞪了他一眼,大哥,你能不能委婉一點?
葉青林蒼白的臉色頓時變紅,他猶豫著道:“他們……都看出來了?”
沈境安慰道:“你先不要太擔心,先養好身體再說。”
葉青林點點頭,但依舊有些愁眉不展。
沈境回到鎮子上,和二哥說了自己的情況。
他想了一堆的說辭,來應對二哥的各種好奇和質疑,但是沒想到二哥一拍大腿就同意了。
“蘇蘇,你之前跟我說岳老板還有個妹妹,還是你同學,是不是她想讓你住過去啊?”
沈境:“?”
二哥思考道:“雖然說這樣不太合適,但是那可是岳老板家啊,蘇蘇,岳老板的妹子要是能看上你,咱們家不是祖墳燒高香了!”
沈境:“啊?”
他之前是和二哥提過一嘴,岳嘯成有個妹妹,但是沒想到二哥的想法居然歪到這里去了。
二哥自顧自道:“你不能空手過去,得準備點東西啊,這樣吧,我帶你去買點禮物……”
沈境趕緊制止了他,再這樣下去可剎不住車了,“等等等等!二哥,你誤會了,跟岳瑩沒關系!是我和岳老板的事。”
二哥有些困惑地看著他:“真沒關系?”
沈境撓撓頭,道:“人家有錢又漂亮,憑什么看上我啊。”
“胡說,我弟弟哪兒差了?這么好看的小臉蛋,我不信沒人看上……”二哥說著還要捏他的臉,被他給躲開了。
沈境無奈道:“這件事真的和岳瑩無關,只是岳老板為了解除我身上殘留的臟東西。”
他說了半天,二哥還是半信半疑,但還是讓他去了。
至于蘇母那邊,根本不要說服,蘇母的心思從來不在他身上,只要他不亂花錢就不會管他。
沈境就這么帶著一個大包裹搬進了岳嘯成的家里。
其實包裹里也沒什么好東西,就是幾件換洗的衣服,一些洗漱用品罷了。
岳嘯成看著他把這一堆東西擺在客廳的光滑大理石地面上,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你帶這么堆破爛干嘛?”
沈境道:“這不是破爛,這是我的家當。”
他一樣一樣地給岳嘯成展示并且解釋:“這個是夏天穿的涼鞋,這個是秋天穿的長褲,這個是晚上蓋肚臍眼的……”
岳嘯成:“苗阿姨,把這些都拿出去扔了。”
苗阿姨走出來,她穿了一身青衣,頭發利落地盤在頭頂,看看地上的東西,又看看沈境。
沈境癟著嘴,一臉委屈。
岳嘯成:“帶你去買新的。”
沈境立刻笑靨如花:“好耶!”
第三十八章 交情
岳嘯成懷疑這小子就是故意的,故意帶一堆破爛兒埋汰他,然后讓他看不下去去給他買新的。
市中心的商場里,沈境左看看右看看,眼里充滿新奇。
雖然這個年代的衣服款式很有時代感,但是審美一點也不差,甚至有種獨特的復古風。他挑了兩條寬松的牛仔褲,有點工裝風格,看起來也很結實耐造,又選了一條T恤和一件襯衫,進了試衣間。
導購員笑盈盈地對坐在沙發上的岳嘯成說:“您弟弟可真好看,這普通款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像個小明星似的。”
岳嘯成抬起臉來,“是嗎?”
導購員:“……”
導購員紅著臉道:“先生,要不試試我們最新款的西裝吧!一定很適合您……”
這時候,沈境從試衣間里出來了。
岳嘯成眼前一亮。
沈境對著鏡子打量自己,心中感嘆,不得不說人還是得靠衣裝。自己之前穿的都是二哥穿不要了的衣服,不是太大了就是打著補丁,那雙解放鞋穿得底都快磨破了,自己照鏡子都覺得像個小乞丐似的。現在換了一身新衣裳,雪白的襯衫和特別顯身材比例的牛仔褲,還有隨意拿來搭配的運動鞋,整個人氣質頓時不一樣了。
要是穿著這身上大學里去,按照他的經驗,保準第二天就能上學校的論壇版塊。
沈境照鏡子欣賞了一會兒,才發現岳嘯成站在自己身后。
他穿的青洋溢的牛仔褲和運動鞋,而岳嘯成身上是精致熨帖的西褲和皮鞋,反差是挺大的。
原主比岳嘯成矮半個頭,站在他旁邊像個弟弟。
岳嘯成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道:“蘇蘇啊,你這樣子去學校,我會有點擔心。”
沈境:“怎么了?”
岳嘯成懶洋洋道:“怕你被男同學欺負。”
沈境咧嘴笑了一笑,“岳老板,你想夸就直接夸唄,干嘛這么拐彎抹角的。”
岳嘯成也笑了,道:“這樣好看多了,以后就照這個打扮,別穿乞丐服了。”
沈境心想也是這么回事,心里興,就一口氣買了好幾套衣服。
買完衣服又轉到賣床上用品的區域,岳嘯成讓保姆給他打掃出一間房間,沈境還沒進去看,只聽保姆說有個大床,于是得買大件的四件套。
“學生宿舍里用不到這么大的,你看這個一米五款的就可以。”導購員熱情地對他說。
岳嘯成解釋道:“不是在學校用的,在家用。”
“哦哦,那在家也不用這么大吧,你們兩個人睡啊?”導購好奇問道。
沈境臉色微紅,道:“我一個人。”
“一個人睡兩米的大床?”售貨員更好奇了。
沈境還沒看過那床呢,同樣有些好奇,也抬頭看看岳嘯成。
兩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的臉上,岳嘯成莫名的心情不錯,笑了笑說:“家里的床大,這個正好。”
沈境:“這么大?我在上面踢足球啊。”
岳嘯成道:“沒辦法,當時工匠定錯了尺寸,剛好多出來這么一張床,就給你用了。”
“大床好,大床好,以后結婚了還可以用呢,小兩口用大一點也沒關系。”導購大姐露出曖昧的笑容。
沈境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什么,嘟囔了一句結不結婚還不一定呢,就拿去結賬了。
等二人回到家里,岳嘯成就帶著沈境去看他的房間。
沈境的房間被安排在二樓,穿過一個走廊,盡頭就是給他的房間,一打開門,他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到了。
房間是六邊形的形狀,除了門和兩邊的墻,對面一整面都是窗,可以看到外面郁郁蔥蔥的高大樹木,不遠處的園林景觀錯落有致,是在一樓看不到的風景。
涼風襲來,連一直讓人煩躁的知了聲此時聽著都沁人心脾了。
果然錢可以治愈一切。
那張巨大的床就放在房間正當中,上面還懸掛著豪華的帷幔,層層疊疊的床簾此時被掀起掛在床邊的鉤子上,露出純白色的床墊。
沈境伸手摸了摸,質感很好,甚至感覺可以直接睡。
只是這張床實在是太大了,他覺得一個人睡有點浪費。
他抬眼看看岳嘯成,又紅著臉把視線挪開。在心里默念不要上當,長得好看的男人最會騙人了,自己可要堅守本心。
岳嘯成沒在意這些細節,把他放到房間里后就說自己有事要忙,離開了家。
沈境在屋子里轉悠了一會兒,到處都翻了一遍,覺得沒什么意思了,就開始探索其他地方。
小樓一共有三層,一樓是客廳餐廳,岳瑩和保姆的房間,岳嘯成說岳瑩懶得爬樓,就選了一樓。二樓是岳嘯成和沈境的房間,還有一個書房,沈境推開門進去看了看,面積很大,放著幾排木質書架,像個小型圖書館。
只是里面的書大都是一些古籍,他看不懂。
岳嘯成大概是為了研究母親的事情才會看這些東西的,他翻閱了很多古籍,才確定下來自己母親的身份和氏族的故事。
書房里有濃濃的老書的味道,并不好聞,沈境沒怎么多看,就離開了。
三樓還有三個房間,但是三個全都上了鎖,不知道是用來做什么的。
沈境看著房門上的老式黃銅鎖,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晚上的時候,岳嘯成回來了,沒見到沈境。
他以為人在房間里,剛想上去敲門,卻聽到廚房里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這個蔥油是怎么煉的啊?”
“這個要焯水嗎?”
“直接下鍋蒸哦?”
廚房的推拉門開著,抽油煙機也開車,岳嘯成忍不住探頭往里一看。
只見沈境系著個圍裙,正圍著苗阿姨打下手,一邊幫忙洗菜一邊問這問那的,十分上心的樣子。
而苗阿姨也笑盈盈的,對他說:“瑩瑩不在啊,我都沒個說話的人,你來了剛好,家里就熱鬧起來了。”
沈境道:“岳……嘯成哥不跟你說話啊,他平時很忙?”
苗阿姨皺皺鼻子,半是嗔怪地說:“他說話我聽不懂。”
沈境不自覺笑了,側臉的時候剛好看到外面站著的岳嘯成,他愣了一下:“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岳嘯成道:“剛剛,你會做飯嗎,還是在里面搗亂呢?”
沈境不屑地一笑,他之前穿過到某個世界里,那個世界的任務是成為廚神,雖然說有系統輔助完成任務,但是他也大大地鍛煉了自己的廚藝。
只不過苗阿姨的菜式和手藝都是他沒見過的,還有很多香料都讓他覺得陌生,沈境對此好奇,挨個聞了聞,各有各的香氣,他問苗阿姨,這都是從哪里來的,苗阿姨則說是她以前跟著一個國宴的大師傅學的手藝,現在這手藝都快要失傳了。
沈境邊聞著飯菜的香味邊想,這岳嘯成吃的可真好啊,怪不得嘴那么叼。
天天吃國宴,人都慣壞了吧。
“蘇蘇呀,你出去陪嘯成吧,別在這沾一身油煙了。”苗阿姨笑著把他往外推。
沈境也有心找岳嘯成,他脫了圍裙從廚房里出來,特意低頭聞了聞身上,一點油煙味兒都沒有,甚至帶著淡淡的香氣,大概是某種香料的味道吧。
岳嘯成先是去洗了澡,然后穿著長褲慢悠悠地走到庭院中,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前喝茶。
沈境遠遠地看著這幅光景,感覺岳嘯成簡直要變成一幅畫了。
夜風習習,帶著微微暖意的拂過臉頰,白日里的燥熱一掃而空,此時只剩下涼爽和愜意。
院子里種著各種植物,沈境不認識幾種,但是夜里散發出來的草木香氣實在是沁人心脾,讓他本來有些焦躁的心都被安撫滋潤了。
他赤著腳踩在地上,感受著綿軟而有生命力的草地,輕微的扎痛感讓他更加舒服,他就這么一步步走到了岳嘯成面前。
“坐。”岳嘯成懶洋洋地朝他招招手。
沈境坐在了他對面,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嫣紅的液體流到茶杯里,沈境凝神看了一下,抬頭問岳嘯成:“嘯成哥,這是什么茶?”
岳嘯成眼角掃了他一眼,眸光散淡像是傾灑了一池月色,說出來的話卻沒那么美好:“就是普通的滇紅,放心,
沒興趣給你下毒。”
沈境:“……”
他就多余問,喝就完了。
他喝完一杯茶,把茶杯放在桌上,道:“今天的月色真漂亮啊,嘯成哥,你明天有空嗎?”
岳嘯成道:“你沒事的時候都叫我岳老板,有事要求我才會叫我嘯成哥,說吧,什么事兒?”
沈境尷尬一笑:“這您都摸透規律了,真是慧眼識英才!”
岳嘯成:“你要是沒詞兒可以不用硬擠。”
沈境:“……是這樣,明天葉大夫就出院了,我想去接他……”
岳嘯成聲音稍冷了些:“這么惦記他,那你去唄。”
沈境抿了抿嘴,解釋道:“他現在身體狀況不好,坐大巴回去一是顛簸悶熱,傷口容易感染;二是……要是被人看到他的手,一定會有異樣的眼神,我想……”
“想讓我送他回鎮上?”岳嘯成道。
沈境看著他,點點頭。
岳嘯成道:“我想我跟他應該沒什么交情。”
沈境笑嘻嘻地湊近,一臉甜蜜的諂媚,道:“我知道啊,但是咱倆有交情啊,而且嘯成哥不是壞人,不然也不會借給他那么多錢治療了,你就看在我的份兒上……”
岳嘯成微微一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眼底卻有些發涼:“交情?咱倆有什么交情?”
沈境被他的眼神給涼了一下,本想脫口而出的話頓時縮了回去。
說的也是,他和岳嘯成算得上什么交情,不過是自己借了幾次他的力,又為了任務摻和了人家的因果,攪進這一堆離奇古怪的事情里。
更何況岳嘯成是不是彎的都不一定,雖然說他沒明確表示過,但是看他平時那驕傲矜貴的樣子,說不定也不能接受男同。
想到這里,沈境眼里的光就黯淡了下去,聲音也變得悶悶的,“你說的是,我跟你談不上什么交情。”
頂多算是他一廂情愿罷了,等自己身上殘留的邪穢去除掉以后,估計就會直接被請走,從小洋樓滾回小平房。
他站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被青草埋沒的腳,兩根腳丫子執著地翹起來,“我明天自己去。”
沈境說完,就轉身離開,身后卻忽然響起岳嘯成的聲音:“也沒有你說的那么絕情。”
沈境點點頭,頭也不回地繼續走。
身后窸窣了一下,岳嘯成的聲音再次傳來:“我沒說不送。”
第三十九章 回去
沈境嘴角一勾,轉身屁顛屁顛地跑回去,笑瞇瞇地給岳嘯成又倒了一杯茶,道:“岳老板寬宏大量,俠義心腸,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這個忙的。”
岳嘯成端起茶杯,語氣慢悠悠的,“你要是用對了成語我會更高興。”
“小的沒文化,你別跟小的計較。”他咧嘴一笑,“明天上午九點,咱們一起去哦。”
晚飯十分豐盛,苗阿姨為了迎接沈境這個新客人,足足做了十個菜。
沈境看著一桌子的珍饈,有點驚訝,兩個人,這吃不完豈不是浪費了?
岳嘯成卻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道:“不會浪費,吃不完也不會浪費。”
沈境好奇道:“留著下頓再吃?”
正在擺放餐具的苗阿姨卻說:“我們家從來不吃第二頓剩菜的,你也別擔心剩下了會浪費,我們有辦法處理。”
沈境不知道苗阿姨說的是什么辦法,但是既然都這么胸有成竹了,那他也就不必擔心什么了,直接就是甩開膀子吃。
吃到第一口排骨的時候,沈境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說實話,來到這個世界以后,他就沒吃過一頓好的,在家天天吃豆腐,白天一頓晚上一頓,早飯豆腐腦晚上炒豆腐,饒是他本身不討厭豆腐,這段時間也感覺被腌入味了,聞到豆腐就反胃。
更何況原主居然這么吃了十幾年,他簡直不敢想他是怎么過來的。
眼前這排骨是清蒸的,上面撒了一些細碎的深綠色的香料,聞起來帶有一股別致的清香,吃起來絲毫不膩,沈境愣是連吃了三塊,才覺得舒坦了,整個人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一頓飯吃下來,他已經是心滿意足,整個人身心都散發著通透的氣質,甚至有些飄飄然了。
岳嘯成吃完了飯就鉆進了書房,沈境上樓洗了個澡,一頭扎在床上就開始呼呼大睡。
他是半夜醒來的。
被一陣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臉還趴在枕頭上,半邊耳朵被壓住了,但還是聽到了那個聲音。
屋子里沒開燈,一片黑暗。
老鼠嗎……沈境迷迷糊糊地想,岳嘯成家里還有老鼠啊,明天要告訴他讓他買點耗子藥……
等等,怎么感覺這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沈境迷迷糊糊地再次睜開眼,那聲音猛然變得尖銳,刺進了他的耳朵里,而眼前則是出現了一張蒼白詭異的笑臉-
第二天一早,岳嘯成敲響沈境的房門。
“篤篤篤,起床了。”岳嘯成邊敲邊說。
外頭一片艷陽高照,今天似乎又是個好天氣。
屋子里沈境沒有回應。
岳嘯成遲疑了下,再度敲門,“司機都起來了,你怎么還沒起?”
依舊沒有人回應他。
岳嘯成眉頭微皺,他后退兩步,一把推開了本就不太結實的房門。
“嘩啦”一聲響,窗邊的窗簾被空氣吹散了出去。
沈境一動不動地趴在床上,真絲睡衣幾乎要從肩頭滑落。
岳嘯成兩步走到沈境的窗前,敲了敲他的床邊,道:“起床了。”
沈境艱難地挪動了一下,又陷入沉睡了,岳嘯成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清晨的風十分清爽,帶來植物的香氣和清脆的鳥鳴。
他一把把沈境的被子給扯開,沈境被迫翻了個身,茫然地睜開眼睛。
“嗯?嘯成哥……”他揉揉眼睛,聲音懶散至極。
岳嘯成沒脾氣了,“你不是說今天要早點起來,去把葉大夫接回去嗎。”
“嗯……”沈境還在揉眼睛,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岳嘯成的話,揉著揉著,他忽然不動了,猛地坐起來,道:“我昨晚做噩夢了。”
“夢見什么了?”岳嘯成朝著窗邊看了一眼。
沈境想了想,道:“我夢見有個東西爬到我的床上來了,然后……然后鉆到我的肚子里。”
他低頭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陷入深思。
岳嘯成面無表情地:“你是不是沒吃飽。”
沈境笑了一下,像個傻白甜:“倒也不是,不過你這么一說,我的確又餓了。”
“……”
岳嘯成一把把人拎起塞進了洗漱間,“那就快點收拾完下來吃飯。”
沈境對著鏡子刷牙,原本困頓的表情頓時消失了,變得嚴肅起來。
等岳嘯成出去以后,他立刻跑了出來,趴在床底看了看。
床底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不對,這房間里一定還有別人!
他打開靠墻的衣柜,巨大的衣柜里除了自己昨天買了衣服以外,沒有其他的東西。
他又走到窗臺邊,從窗戶往外看。
晨曦的光灑在他臉上,亮的他睜不開眼睛。
沈境回到房間里,抬頭看看房間的水晶吊燈。
他踩在床上,伸手摸了摸那個燈的內部,忽然間,他感受到了一種柔軟的觸感。
像是人體皮膚一樣的觸感。
沈境腦海中冒出這個想法后,把自己嚇了一跳,他立刻把手縮了回來。
其實只是一層絨布。
吊頂穩穩地掛在床頂,外表看沒有任何異常。
沈境嘆了口氣。
昨晚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他覺得不正常,不是噩夢那么簡單-
吃完了早飯,兩個人就驅車前往醫院,將葉青林和喬明光接了出來。
喬明光有些意外,反應過來后不停地跟岳嘯成和沈境道謝,說著說著,自己的眼眶就紅了。
葉青林倒是早就知道他們會來似的,還是那樣溫和。
一行人上了車,喬明光小心地照顧著葉青林,嘴上還在和岳嘯成說謝謝。
岳嘯成轉動方向盤,語氣非常隨意:“你們應該謝謝蘇蘇,他為了能讓我來可犧牲了不少。”
喬明光和葉青林交換了一個眼神,頓時表情都微妙了起來。
沈境覺得這話聽著不對勁,連忙解釋道:“那什么,我就是幫你們說了幾句話,沒有犧牲什么。”
說完,他還怕他們不信,又補充了一句,“真的。”
“嗯,我相信。”葉青林點頭道。
沈境:“……”他好像有點說不清了。
車里開著空調,隔絕了外面的燥熱,讓人心情也平靜許多,不一會兒功夫,就到了鎮上。
車停在葉青林家門口,沈境率先下了車,一下車就看到葉青林的鄰居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的方向。
大概有五六個人聚在一起,男女老少都有,在小聲地談話,邊說還邊打量他們,見沈境看過來,又將眼神錯開。
沈境沒說話,見喬明光下了車,開了葉青林那邊的門扶著他出來,他又看向那些人。
那群人果然盯著葉青林那只斷了的手看,眼神中充滿探究和好奇,幾乎要鉆到葉青林的袖管里看個清楚。
“小葉啊,出院啦?”一個鄰居笑著問道。
葉青林點點頭,“嗯,出院了。”
“你這個手術得花不少錢吧?”女人繼續問道。
葉青林表情平靜,道:“嗯。”
“那你哪來的錢?”又有人問道。
“大叔大嬸,這跟你們沒關系吧?”沈境道。
“我們這也是看著不忍心,你說說,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那女人說著,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一臉的同情憐憫。
這些人不說話則以,一說話轉往人傷口上捅刀,沈境知道這些人是故意的,看似同情,實則心里巴不得別人過得不好。
他擋住鄰居的視線,對葉青林說:“先進去吧。”
旁邊逐漸湊過來更多的人,都在這看熱鬧。
葉青林被看的臉色通紅,他本來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對自己的斷手已經逐漸能接受了,這群人的目光卻讓他覺得像刀子一樣,不停地提醒著自己,他已經是個殘廢了。
他已經是個廢人了。
葉青林打開門,正要進去,忽然有個中年男人道:“明光啊,你怎么老跟葉大夫在一塊啊。”
喬明光頓了一下,剛要說話,另一個女人就接話道:“你不懂,人家這是交情好,年輕人嘛,耍耍朋友很正常。”
那男人一唱一和道:“你可別惡心人了!你這意思明光和葉大夫耍朋友呢?你怎么這么會埋汰人呢。”
喬明光以前是鎮長的兒子,在鎮子上誰都會給他三分面子,現在老爹沒了,靠山沒了,這些人也根本不在乎他的臉面了。
喬明光被他們說的臉色蒼白,忍不住怒道:“你們胡說什么呢!嚼舌根子有意思嗎!”
他這話在村民們聽來,沒什么殺傷力,反而讓人覺得痛快,知道戳中了他的痛點了。
沈境推了他一把,低聲道:“別管他們,先進去。”
四個人進了門,大門頓時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各種視線和言語。
葉青林的住處很小,東西也不多,客廳里擺著幾排醫學類的雜志,屋子里有些悶熱,沈境打開窗子,又把電風扇打開,讓空氣流動起來,把悶熱凝固的氣息吹散。
“葉大夫,你別管他們,這些人向來都是這樣的,等過了這陣他們覺得沒新鮮感了,就不會在意這事兒了。”沈境對葉青林說。
葉青林笑了笑,臉色卻很蒼白,看著讓人有些揪心。
他勉強撐著,對沈境說:“我知道的,蘇蘇,。”
沈境還有些不放心他,給他留了個自己的手機號碼,讓他有事就給自己打電話。
回去的路上,沈境一直開著車窗戶,趴在窗邊往外看。
岳嘯成邊開車邊說:“還在惦記呢。”
沈境收回視線,看著前方,馬上就要出鎮子了,他一方面是覺得困惑,為什么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另一方面,他有些擔心葉青林和喬明光以后的生活。
第四十章 新生
沈境再度回到岳嘯成的家里,恰逢中午,苗阿姨又做了一桌子的菜。
沈境邊啃雞翅邊對岳嘯成說:“嘯成哥,三樓的房間是做什么的呀,怎么都鎖著呢。”
他語氣很隨意,像是隨口的問話,岳嘯成正在剝蝦,聽到后隨意道:“本來是庫房,平時也用不到,就鎖起來了。”
沈境眼珠轉了轉,又說:“那……那圣女去哪里了?”
岳嘯成抬眼看看他,把一個剝好的蝦扔到他碗里,“你很關心這個?”
沈境臉色微紅,“當然,那么一個大活……那么一個大人,我總得知道她的去向吧。”
岳嘯成道:“她回去了。”
沈境一愣,“回哪兒了?”
岳嘯成道:“回自己的氏族聚居地了,有些事情要處理。”
沈境愣了幾秒,才默然地點點頭,“有些事情”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情,大概率是回去找族人復仇吧……
畢竟她的人生都是被他們給毀了……
沈境不免有些擔心:“她一個人,不會有危險嗎?”
岳嘯成道:“大概率不會,就算有危險,你我這樣的去了也只會拖后腿。”
沈境點點頭,這倒是,他現在身無長處,只會吃。
說起來,這些天胃口好像越來越大了,身上也長了點肉的感覺。
吃過了飯,岳嘯成就出門談生意了,沈境獨自回了鎮上,準備去看看葉青林。
等沈境來到葉青林家門口的時候 ,卻發現他家門口被潑上了大糞。
沈境愣住了,他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葉青林家沒鎖門,他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人。
糟了,糟了……沈境滿腦子都是不好的事情,他看向鄰居的房門,想了想,還是去敲開了。
"王嬸兒,你知道葉大夫去哪兒了嗎?"沈境開門見山道。
王嬸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說:“不知道啊,就聽見他好像是早上出門的,一直沒回來?”
王嬸又看看葉青林家的墻,說:“好像是有人半夜搞的鬼。”
沈境點點頭,離開葉青林的家,來到診所,診所是關著門的。
他給葉青林打電話,響了一會兒被掛斷了。
沈境稍微松了口氣,這至少說明他沒有尋短見,還活著。
沈境又給岳嘯成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情況。
“我馬上過來。”岳嘯成回復很簡短。
他去了喬明光家,喬明光母親在家里,見到他之后,拉著他道:“蘇蘇,你最聽話了,你告嬸子,是不是那個葉青林帶壞了我們家明光,怎么這孩子天天不著家呢!”
沈境皺著眉頭,一句話沒說,離開了。
轉了幾圈都沒找到葉青林,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那條河邊。
沈境找到葉青林的時候,葉青林正坐在河邊,像是已經坐了很久了。
沈境走上前去,葉青林看了他一眼,沖他露出一個笑容來。
沈境擦了擦額頭的汗,道:“你怎么在這里?”
葉青林語氣淡淡的,整個人的狀態都是淡淡的,道:“家里有點悶,我出來走走。”
沈境看看他,又看著面前的河水,黏膩的質感像是有生命一般,緩緩地流動著。
沈境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看了看四周,又問道:“喬明光呢?他沒陪著你。”
葉青林道:“他去醫院給我拿藥去了,應該等會兒就回來了。”
沈境點點頭,走過去做到葉青林身邊,他空蕩蕩的袖管挨著沈境,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
沈境想了想,道:“葉大夫,要不……你們還是離開吧。”
葉青林睫毛微微動了動,“離開?去哪里呢?”
沈境道:“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在這里,你也看到了他們……”
“去別的地方就不這樣了嗎?”葉青林忽然道。
沈境頓時頓住,沉默了。
他不敢保證,也許任何地方都會有歧視,他沒辦法給葉青林許諾離開這個地方就一定會變好。
但是他知道,如果待在這里情況只會越來越差-
院子里,沈境接了一大桶水,提到門口,然后潑在墻上。
糞水被沖刷下來,流到地上,味道不好聞。
沈境看看身后,不遠處有幾個人在偷看他,邊看邊竊竊私語。
他沒管那些人,回到院子里又打了一桶水,拎了出來。
兩桶水潑上去,墻上的痕跡終于被清理掉一些,沈境拎著桶,正打算繼續回去盛水的時候,卻被人給攔住了。
“哥?”沈境看著眼前的二哥。
二哥拉住他的胳膊,道:“蘇蘇,你在這干什么?”
沈境沒說話,看向墻上的痕跡。
二哥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看了一眼那墻,而后道:“這跟你沒關系,你跟我回去!”
沈境掙脫他的手:“哥,咱們家欠他的,你別忘了。”
他指的是葉青林的手,二哥一聽到這話,表情有些松動了,但過了幾秒,還是語氣堅決地說:“一碼歸一碼,這件事你不能摻和,回家!”
“等我清理完再走。”沈境冷冷道。
二哥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蘇蘇,你以前不會這么不聽話的,到底怎么回事?我告訴你,別的事兒我可以依你,但是你今天幫了葉青林,那你……那你以后在鎮上日子不好過的!”后半句話是壓低了聲音說出來的。
沈境靜靜地看著蘇成志,他知道他在擔心什么,自己這么明目張膽的幫葉青林,也就等于公開站隊,和鎮上的那些人為敵了。
沈境剛要說話,身后就傳來說話聲音:“不好過就都別過了,既然這地方這么爛,以后不回來不就行了。”
熟悉的調調一出來,沈境就有種安心的感覺,他回頭一看,岳嘯成單手插兜,穩穩地朝這邊走來。
他這樣更加引人矚目,但是沒人敢和他對視,都躲到一邊去了。
二哥氣憤道:“岳老板,你不知道我們鎮的情況!話不能亂說。”
岳嘯成的不屑簡直要寫在臉上了,他甚至沒有再跟蘇成志說話,而是拿過沈境手里的桶,低聲道:“你還真是挺為葉大夫上心。”
沈境聽著,覺得似乎有種酸溜溜的味道在里面,這反而讓他覺得安心。
他不上心也不行的,這關系到他的任務。
另一方面,他是真的覺得葉青林不適合再待下去了。
二哥道:“岳老板,這是我們家的事,您還是別管了。”
岳嘯成看了他一眼,道:“我倒是好奇,你們家打算怎么賠償葉大夫。”
他朗聲道:“葉大夫是被蘇老爹給咬殘的,他是個好人,沒把你們告上法庭,要是葉大夫真的想追究的話,你覺得你賠得起嗎?”
二哥愣了愣,半天沒說出話來。
岳嘯成道:“做人還是別太自私,葉大夫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們家脫不了關系。”
二哥拉著沈境的手垂了下來,愣在了原地,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強硬。
岳嘯成拉著沈境進了屋,然后對葉青林說:“你要是愿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在市區開個小診所,繼續你的事業。”
葉青林愣住了,看看岳嘯成再看看沈境,有些不知所措。
岳嘯成把沈境往身邊一摟,態度強硬道:“我主要是嫌煩,你要是不安頓好的話,這位得天天往你家跑,對不對啊?”
他說著,半是威脅地勒了下沈境的脖子,沈境連忙掙扎起來,連聲道:“葉大夫你就答應了吧!”
葉青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眼圈有些紅了-
葉青林的診所搬到了市區里,位置也好,在小商業街上,岳嘯成找人給辦的證件和租金,暫時不要他的租金,等半年以后再慢慢還。
小診所后面有簡單的起居室,可以在這里住下,暫時不回鎮上也沒什么問題。
喬明光幫著來搬家的時候,還覺得這一切很不可思議,他對沈境道:“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但是手里沒錢,不知道該怎么辦,沒想到你們居然又……”
沈境連聲道:“不是我,你們應該感謝岳老板,他是個好人。”
他抬頭看看不遠處盯著工人搬東西的岳嘯成,好人岳老板看到沈境和喬明光兩人交頭接耳,瞇了瞇眼睛,面色很不善。
“咳。”沈境很自覺地抬起頭,和喬明光隔開點距離。
喬明光還不明所以,還要和沈境說話,沈境卻忽然被一只胳膊勾住了帶走,“餓了,吃飯去。”
岳嘯成給喬明光扔下一句話:“你們自己收拾,別什么都指望我。”
喬明光連聲答應著,一抬頭岳嘯成已經把沈境帶走了。
房子的是很快就給他們落地了,沈境驚嘆于岳嘯成的行動力和效率,只是他坐在桌前和系統溝通的時候,卻遲遲沒有收到任務結束的通知。
“系統,是不是出bug了?”沈境忍不住問。
【報告宿主,一切正常】
他托著腮,看著窗外的景色,道:“怪不得你們是被積壓的庫存,這任務真的有點問題。”
系統沒有回應。
沈境道:“這個小世界不會是無解的吧?那我豈不是要待到死?”
系統沒有回應。
沈境:“不會真的壞了吧?”
系統【宿主任務尚未完成,請繼續加油】
行吧,來來回回就是這么一句話,他問不出別的什么東西了。
沈境無聊地看著窗外的景色,雖然好看,但是天天這么看也就膩了。
他躺在大床上,盤算著時間,原主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學了,要是開學前完不成任務的話……他搖搖頭,不行,任務必須要在這個月結束!
他從床上跳起來,準備去葉青林的診所看看。
小診所剛開業,門口還有幾個湊熱鬧的,他看看地上的紅色碎屑,知道他們放了鞭炮慶祝開業了。
葉青林正在把藥盒一盒盒地放在架子上,他只有一只手,行動有些慢,還要維持平衡,而喬明光在打掃衛生,把屋里的架子擦干凈,又去拖地。
沈境進去的時候,喬明光正好拖到門口,拖把差點捅著他,他后退了一步,看著喬明光,感覺他的后腦勺都帶著興奮勁兒。
“蘇蘇來啦!快進去喝點水!吃不吃雪糕?”喬明光熱情地招呼他。
沈境愣了一下,這人逢喜事精神爽,喬明光的精神面貌都不太一樣了。
見葉青林狀態好了起來,他也放心了許多。